《六月奇葩》 第1章 各大报社近日争相报道,标题千篇一律《幸运女人——杨宛晶的幸福生活》,一个五十岁的女人受关注程度毫不逊色当红之星。一个二十三岁嫁入豪门放弃钢琴的“钢琴家”,一个顶着企业家欧辰柏夫人头衔的“欧太太”,当然,还是一对优秀儿女的母亲,称她为“幸运女人”毫不为过! 从法国飞往中国的航班准时抵达机场,一名年轻女子走在人潮的最后,她有着接近透明的白皙肌肤,乌黑长发随意绾在脑后,小巧精致的脸被偌大的墨镜遮去大半。 或许因为神秘或许因为她周身散发出的疏离尘世的气质抑或因为眼熟,频频回首之人不计其数。 “欧扬晨!”机场外一身性感火爆装束的女子满脸不耐地倚在一辆红色保时捷车盖上,嘴唇丰艳,栗色的性感卷发,一双迷人的长腿,“您老让我晒了十分又三十秒的日光浴!” 欧扬晨取下墨镜,眉目间的清幽与嘴角扬起的淡淡慵懒形成对比,折射出三分清冷三分艳丽三分优雅一分淡漠。 “免费日光浴不是正合你意?”两星期前不知是谁闲来无事飞到巴黎对她嚷着要将皮肤晒成小麦色。 欧扬晨径自将行李放进后车厢,对好友的不满视若无睹。如果恋人之间的缘分是被红线牵扯住的,那朋友之间是否有条黄线?性格天壤之别的两人竟从相遇那刻起便牵扯了十四年,想起初识时那个扎两条粗麻花辫子怯怯地抱着书包坐在她身旁的女孩,恍若隔世。 秦滟扭着纤腰,迈着猫步走近,盯着她的脸看了一秒,“没擦粉,没上眼影,甚至连唇蜜都没有!”眯眼摇头,“清教徒!”在巴黎这般积聚繁华之地六年,心理学和企管学双料硕士的欧扬晨竟未沾染丝毫现代潮流的气息,依旧是素颜,依旧是最为简单的体恤牛仔。交上如此固执的朋友,她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欧扬晨蹙眉扫她一眼,盈盈浅笑,“不用特地费神找个‘清教徒’的欢迎词吧?” “杨宛晶耶!” “才不是!杨宛晶都五十岁了,哪有这么年轻?” 好奇的目光不时瞥向欧扬晨,喃喃细语不绝于耳。 秦滟翻白眼,“走啦,搞不好真会有记者来围堵你这个年轻版的杨宛晶!” 欧扬晨苦笑,坐进车厢,疲倦地松下绾在脑后的长发,任由乌黑顺直的发丝散落在肩上,她终究还是无法传承了母亲的三分容颜。伸手拿起车台上的报纸翻看, “幸运女人杨宛晶的幸福生活,五十岁仍不变的美丽容颜,和睦的家庭,恩爱的夫妻,孝顺的儿女,如此幸福的女人必是上帝的宠儿!”大幅的生活照片,她的母亲正用无比灿烂的笑容昭告天下她的幸福。 幸运女人?什么样的女人称为“幸运”?忽略中国十三亿人口的庞大数字,仅在拥有两千万人口的s城,再按正常范畴的男女比例,一千万女性中能有多少能称为幸运?百分之一?千分之一?还是千万分之一? “什么样的女人才能称为幸运?”她靠在车窗上喃喃自语。 秦滟轻轻叹息,这么多年她还是那个不懂如何爱自己的欧扬晨!接受世俗是否可以换回快乐? “第一,生来就是豪门公主,家财万贯;第二,没有如此这般父母的,那就长得娇媚可人,艳压群芳;第三,如姿色平平,那只能祈祷智慧过人;第四,才貌皆无,那就只能祈祷老天赐个瞎眼的金龟婿!” 欧扬晨叹了口气,“幸运”的定义如此这般而已,她确实是幸运的吧!所以也就再无法贪心奢求其他了!凝视着六月的天空,又是六月,总认为孩子出生在何月,注定一生都会眷恋那个月份——带着宿命般的无奈。天蓝得近乎透明,已有六年未见过如此纯粹的色泽了,记忆中巴黎的天空始终都是灰蒙的,一如她的心。 保时捷驶进华贵的高级住宅区,一栋栋独立的豪华别墅彰显出主人的身份。此时太阳已经偏西,不远处夕阳下巍巍矗立着的白色别墅便是欧家的府邸,它享受着被夕阳笼罩的特殊待遇。 越是接近白色别墅,她的心越发不安,车速并不快,她却下意识地紧握着安全带,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六年了,她的内心还是在排斥家的概念,很模糊也很凄凉。 车子在离大门二十米处倏地停住。 秦滟扫她一眼,悠悠然开口:“我只是车夫,直行还是拐弯由你决定!” 欧扬晨抿了抿唇,瞬间的犹豫后松开了紧握安全带的手,“秦大小姐担任车夫当然只许直行!”要面对的终究要面对。秦滟比了个“ok”的手势,发动引擎朝着大门驶近。 电子大门打开,进入绿阴大道,洁白的花岗岩喷水池,修剪整齐的草坪,洁净的落地窗,六年后的欧家府邸更显气势磅礴。即便她无心了解父亲所经营的事业何其大,但要避开欧辰柏的名字又谈何容易! 欧扬晨下车,微笑地看着迎面急步而来的王嫂。健壮的身躯,憨厚的笑容一直是她对王嫂的印象,如今的王嫂竟也禁不起岁月的蹉跎,背也不再挺直。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王嫂握着她的手拍了又拍,干涩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亮。 “王嫂!”她亲密地拥住王嫂,默念,“谢谢!”让她不至于回家后找不到属于亲人之间的温暖。 王嫂轻抚着她的背,喃喃:“六年了,小姐长大了,王嫂也老了!” “拜托,生死离别吗?明明剧本的题目是《团聚》嘛!”秦滟笑骂,别过头时却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 如果她只是平常人家的女儿,是否会更快乐? “秦小姐说得对!”王嫂想到什么似的无措地看着她,“老爷和夫人,他们……” “不在家!”接过话,她淡淡一笑。她一直都知道,六年前她离开时他们不在,六年后她回来时他们依旧不在。 秦滟懊恼地抓乱一头卷发,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该死该死! 王嫂连连摆手,“老爷和少爷有个重要的会议走不开,夫人正在为演奏会做准备,他们交代小姐今天会回来,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说着牵着欧扬晨的手直奔进屋,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一去又是六年或是更久。 欧扬晨站在门槛前停住脚步,看了眼豪华得令人炫目的家,她终究迈不出那沉重的一步,对着王嫂抱歉地摇了摇头。 “小姐……”王嫂一脸哀伤。 秦滟一挥手,“不玩了!王嫂,想见扬晨的时候就去我家!”该死的地方,皇宫吗?欧辰柏是皇帝?杨宛晶是皇后?“扬,走吧!” 她和王嫂道别:“我会来看您,要保重身体!”又是淡淡一笑,看不出任何情绪。 王嫂看着渐渐驶出欧家的车子,又回头看了眼金碧辉煌的欧家,重重地叹了口气。外人眼里的欧扬晨是冷漠高傲的千金小姐,她从小姐很小的时候便在她身边,小姐其实比任何人都向往平凡温暖的生活。 夕阳一转眼已落尽,远处只留下昏昏黄黄的一片。她透过后视镜看着那栋壮观的白房子浸在昏黄里渐渐隐去、散成一点,化成白光,直至消失,心里不觉惆怅,它能在眼前消失,能否在心头消散? “不舍得?不生气?不失落?”秦滟眉梢全是怒气。如不是欧辰柏拜托秦老头请她接扬晨回家,她才不会让她回那个鬼地方! 欧扬晨轻笑,“你那什么表情?很丑!” “欧扬晨!”秦滟大吼。 欧扬晨幽幽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滟,不是约定好不为我担心的吗?我没事,已经习惯了!”已经习惯了,习惯到近乎麻木的地步。 "“shit,都是秦老头!”秦滟一掌击中方向盘,吃痛皱眉。" “秦老头?伯父听到后胡子会竖起来!”欧扬晨学着秦绍卿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 “哈哈!”秦滟大笑,忽又正色道,“扬,住我家!” 欧扬晨翻白眼,“每天面对秦老头?帮我找间公寓,可以住人就行!” “喂……”秦滟怒视着她。 “看车!” 秦滟将视线落回前方,压着怒气,“ok,但今天你的行程由我安排!明天我会去找合适的公寓!”和欧扬晨拗,她永远只有一个结果——败,而且很惨! 欧扬晨宛然一笑,她是幸运的吧!因为身边还有秦滟,还有王嫂!好累,眼皮好重,前方的路好像遥遥无止境般…… 她竟然睡着了,醒来时车已停靠在路边,秦滟坐在车盖上仰望着天空,她下车,背对着坐在另一边车盖上。 秦滟抬手看表,“一小时又三分!” 欧扬晨倦倦一笑,目光落进时空的隧道里,“十四年前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还记得吗?”十四年前她看清父母所谓的恩爱后没有十岁孩子该有的反应,只是嗜睡成瘾,甚至不分时间场合。而当时还编着麻花辫的秦滟是唯一一个守在她身边的人,一个只相识十分钟的陌生人,眼中竟写满对她的担忧和焦虑。 “六小时二十分!” 两人回头相视而笑。 “喂,你的经济头脑是不是从那时候就开始了?”秦滟十八岁时便开始炒股,二十岁就已升级炒地皮。 “你是想说还要感谢你喽?” “不是吗?” 秦滟作呕吐状,指着不远处的一间酒吧,对着她眨眨眼,“不醉不归!” 欧扬晨随着指示的方向而望,很小的门面,缩在角落,甚至没有招牌,只是隐约透出的光线告之人们它的存在。 走近后才知是间地下酒吧,通过一条昏暗的地下通道后别有洞天的景象才浮出水面。这里和她想象中的喧闹完全不同,轻柔的音乐,客人们都很有教养地低声说话各行其事。近百平方米的空间,黑白色调,流线型设计,墙壁用旧版画装饰,水晶灯折射着迷离的光线。 选了角落的位置坐定,吧仔立刻送来冰水。 “rum、gin,开整瓶!”秦滟简洁明了地报出酒名。 吧仔小杰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穿着性感的美女,这些酒喝下去还能站着走出去吗?又偷偷瞄了眼坐在性感美女对面始终带着淡淡笑意的大美女。脸红! “回神了!”秦滟伸食指在呆愣着的吧仔眼前晃了晃,“拿酒啊!” 小杰尴尬地抱着酒单急步走开,听到身后性感美女的喷笑声,上班才一个星期就遭遇不幸,真后悔没有事先挖好地洞! “老大!”小杰将酒单丢给吧台里径自倒酒的男子,急着绕进吧台叙述他见到的两大美女,“老大,一个是绝对的性感美女,身材惹火,脸蛋妖媚;一个是说不出的感觉,优雅、性感、柔媚、清纯……” “嗯哼!”吧台内的男子轻咳一声打断喋喋不休的小杰,一字一句道,“闭嘴,做事!” 小杰撇了撇嘴,瞄着sometime的首席调酒师——凌萧远,五官俊美得不像地球人,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更是带着股慑人的魄力,难怪连老板在他面前说话时都显得底气不足,女人见到他更是呈现痴迷状态。一眼望去,女服务生偷瞄着他,吧台前的高脚椅也被清一色的女人霸占。小杰对着玻璃酒柜中自己的影子唉声叹气,不高大的身材,不俊美的五官,不公平啊!造物者捏他的时候一定处于瞌睡状态。 凌萧远将拖盘推到小杰面前,“酒!” 小杰“哦”了声,垂头丧气地拿着托盘走向角落里的两位大美女。 待吧仔将酒放定离开,秦滟挑了挑眉道:“先开哪瓶?rumorgin?” 欧扬晨失笑,佯装不满,“我不想背个醉鬼回家!” “切!”秦滟嘘她,“沾酒必醉的人是你,我秦滟是千杯不醉!” 欧扬晨自行将rum、gin混合调成一杯,杯中之物带着迷离的色彩和浓香的味道。秦滟眯眼望着她,一拍台案道:“本小姐奉陪!”说着,大咧咧地开始调酒。 “cheers!”两人肆意碰杯。 一、二、三、四、五、六……桌面上空杯子成倍增加,秦滟破天荒地败下阵去,一头倒进沙发不顾形象地大叫:“欧扬晨,你竟背着我练酒量!不行,继续喝!”说着,竟抱着靠垫睡了过去,嘴里还不断喃喃,“再喝啦,喝!” 欧扬晨放下酒杯,手指按着抽痛的额角,苦涩一笑,她醉了,早就醉了,只是醉到深处却愈发清醒。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耳边轻柔的音乐被一声淡漠似水的男音代替:“打烊了!” 欧扬晨抬头,眼神对上了一双璀璨如星辰的眼眸,他的嘴角勾着似有似无的笑,似乎在嘲笑她买醉的行为。自嘲地摇了摇头,她确实是在买醉,只是醉不了。醉不了! “对不起!”她费力地支起身,脚步不稳地走到对面沙发俯身轻摇秦滟,“滟,醒醒!” 秦滟一个翻身,手臂压上她的肩头,喃喃道:“再喝!” 欧扬晨微微叹口气,抬手看表,凌晨四时,不能打电话到秦家,此举的后果是欧、秦两家会联合谴责夜不归宿,酒吧买醉!她自嘲地笑了笑,真不知该庆幸还是痛恨自己酒后的思维仍能如此清晰,正在踌躇之时淡漠如水的声音再次响起。 “等你朋友酒醒后再走!” 还没等她回应,他便已转身离开了。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瞬恍惚后目光渐渐移至他身后的白色钢琴上,眼眸中闪出奇异的光亮,仿佛看到的是寻觅多时未果而突然出现的心爱玩具。她缓缓地走向钢琴,有些害怕,清醒的欧扬晨是不愿轻易接近钢琴的,所以她现在是醉的,是不清醒的,甚至仅仅只是幻境,手指轻抚过琴键,冰凉的触感由指尖流遍全身,她坐定在钢琴前,十指缓缓在琴键间流动,当内心的琴谱转为真实的音符自手指间流淌时,她只觉脸上有冰冷的东西滑过,凉凉的,凉得沁入了肌肤!是她哭了吗?怎么会哭?又为何而哭? “allbymyself。”他停住了动作,静静地听着他最爱的音乐在她手指间流淌而出,每一个音符像吸盘一般牢牢吸住了他,内心无由地泛起一层涟漪。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着,氤氲的眼眸亮得耀眼。从她进酒吧那刻就抓走了他的视线,起初她坐在角落不言不语,只是淡淡地笑着,透着一丝倦意,但眼里却只有淡漠。接着不停地喝酒,脸上的笑意也开始变得浓郁,眼神却近乎冰冷。现在她眼角噙着泪,嘴角带着疲倦的笑,弹着他最爱的音乐。她到底是怎样的女子?分明置于灯红酒绿中,却又似有层光辉将她与周遭隔绝! 他着魔似的走近和她并肩而坐,手指在琴键上一同飞扬。 她知道是他,那个拥有漆黑如墨般眼眸的男子! 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仿佛多年禁锢的心终于展露了出口! 只是——他们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快来!”小杰压着嗓音唤其他吧仔,一脸陶醉地望着眼前的“金童玉女”,“好美的画面啊!”现在的老大——很陌生,在他身边的美女——很梦幻。 “哇!老大第一次弹钢琴耶!帅!” “那女的好美!” “很面熟,好像在哪见过!” “嘘!”小杰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噤声。 四个吧仔呆呆地站成一排,跟着音乐轻轻摇晃着身躯。当全体沉醉在幻境时,四人硬生生地被有力的手臂分开,八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入侵者身上——满身酒气,眼神、卷发散乱的性感美女! 秦滟不稳的身子依在身旁的肉垫上,迷离的双眼睁了又睁,瞳孔的焦距最终准确无疑地落在弹钢琴的女子身上,欧扬晨!欧扬晨!是她,真的是她!她终于再次走近了钢琴,因为不想成为杨宛晶的复制品,她已有多久不曾触碰过钢琴?最后一次听她弹琴是六年前,也是这首《allbymyself》,之后她便笑着说从此之后她是欧扬晨,不是任何人的复制品,不是任何人光芒下滋生的产物。 小杰吃力地支撑着靠在他身上的性感美女,正想呵斥时诧异地发现她眼中的晶莹。现在是什么季节?夏季不该是多雨之季啊!为何在场人的眸子里都闪着氤氲,他回头看了眼玻璃酒柜上自己的影子,不深邃的眼眸不知何时也湿润了。 多可怕的音乐! 多慑人的场景! 最后的音符在两人指间完美谢幕,她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眸子,仿佛相识多年,仿佛洞悉了一切! 原来可以不在乎只是萍水相逢,不在乎是否知悉姓名…… 在两眼相望中,台下爆出热烈的掌声,久久回荡在酒吧的每一个角落。 她回过神,由衷地对他说:“谢谢!”落落大方,丝毫不显局促。 他怔怔地看着她,噙着浅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笑,“谢什么?” “谢谢你收留我和我的朋友!”她露出俏皮的神情,“谢谢你陪我合奏这首《allbymyself》!” 她在笑,然而水晶灯映出的竟是她身上罕见的如水的寂寞。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身上浓郁得化不开的落寞究竟从何而来? 她看了眼台下已显清醒的秦滟,刹那间竟有些失落,她记得他的话:等你朋友酒醒之后再走! 那么现在是该离开了吧? “我朋友醒了,不打扰你们打烊。”她旋即起身走下台。 他口齿微动,似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她或许只当自己是过客,从未想过留下可以追溯的痕迹。 并不明白心里是什么滋味。偶尔的短暂相遇,待分离之时竟体会到了一种失落。 “走吧!”她扶住秦滟不稳的身子,没有回头看他。 秦滟看着她瞬间恢复平静的眼眸,无奈地撇了撇嘴,欧扬晨的感情向来会被理智超越,她的脑袋似乎永远处在高度戒备状态,一旦内心柔软之地被攻破,立即建起高压电网,让所有想靠近的人不得不退避三尺。 这样的欧扬晨不能用好或不好来评判,她被不该属于她的阴影压得太久太久了,久得几乎忘了自己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秦滟失望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凌萧远,sometime半年前开张之时她已对他略有耳闻,只是他为人低调且总摆张酷脸,这样的男人即使长得无可挑剔,对于她而言还是躲之不及的。 她决定推波助澜,“不如再弹一次《allbymyself》啊?”嬉皮笑脸地看着欧扬晨,“前奏我没听到耶!” 欧扬晨了然地睨着她。 秦滟撇撇嘴,后悔不该在心理学硕士面前公然扯谎。在心里叹口气,她纵使能洞悉他人开解他人却永远无法解脱自己。 “走啦!”秦滟付清酒资,心不甘情不愿地晃着不稳的步伐走了出去。 欧扬晨回眸搜索他的身影,透着丝眷恋的眼神在触及一片空无时升起一丝怅惘,旋即倦倦一笑走出了酒吧。 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小屋,终日不见阳光的地下室。灰黄的墙壁和破旧的家具,空气中弥散的是陈旧腐败的气味。颓败萧瑟的一切都充斥着他的心,他的自责和痛楚在这里日渐膨胀。 凌萧远凝视着墙壁上挂着的照片,相片里的年轻女子有着和他相似的五官,只是她的神色柔软得近乎孱弱,而他痛楚的表情凛冽且阴冷。 “‘欧新’目前的状况如何?”他冷冷地问。 “‘欧新’的经营状况一向很好……”身后五十岁左右的男子面露难色。 欧家在内地也属名门望族,欧辰柏的能力更是有目共睹。三十年前,也就是他三十岁的时候娶了杨氏企业千金杨宛晶并正式掌管“欧新”企业,短短十年就转变为“欧新”集团,将“欧新”推向新的高峰。虽近年欧辰柏有意由独子欧皓天掌管“欧新”,但欧皓天花名在外,集团大小股东对他并不信任,因此最后的决策还是必须经欧辰柏之手,想要在他眼皮底下一步步将“欧新”推向绝路,又不能暴露身份,何等困难。 “德叔,我不想听这些!”凌萧远打断他的话,转身注视着叶祖德,“我要结果,欧皓天身败名裂的结果!” 当得知她的存在,他立刻放下博士毕业论文由波士顿直飞s城,看到的竟是抑郁成疾的她,他的存在他的金钱都未能挽留住她,只三个月她便撒手人寰,而最可悲的是临终之际却还念念不忘狠心抛弃她的男人。 欧皓天!他会让他一无所有。 “少爷,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老爷希望你立刻回香港!” 凌氏财团的皇太子委身在贫民窟,风声一旦传出后果不堪设想。凌氏财团的股价波动是小,如引来心怀不轨的宵小半点差池都是他承担不起的。 凌萧远皱眉,“我自有分寸!”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要亲眼看着欧皓天身败名裂,又或许是因为脑海中莫名闪过的那抹倩影,总之他还不愿离开这座城市。 第2章 秦滟由起初选定的三室一厅近百平方米的公寓按照欧扬晨的要求逐渐降至四十平方米的小公寓。欧扬晨的固执会令人发狂,若非深知她的习性,她会想要掐死她。 欧扬晨站在阳台俯瞰,六层的高度已使视线变得广阔,周身被六月炽热的风拂过,想起巴黎狭小而潮湿的十平方米小屋她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自虐!”秦滟哼出冷气。 欧扬晨扬眉,露出灿烂的笑容,“现在才发现?” 在巴黎六年她未用过欧家的一分一毫,用奖学金和打工挣的钱维持着最简单的生活,无须锦衣美食高床暖枕。或许正如秦滟所说她是在自虐,只是这样自虐的生活正是她一直渴求的。 秦滟胡乱抓着卷发,懒懒睨她一眼,“欧老头会抓你回去掌管‘欧新’!” 欧辰柏对女儿的期望一向大过独子欧皓天,这是秦滟唯一欣赏他的地方,不像秦老头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 欧扬晨神色一黯,缓缓道:“我已经答应学长去他的心理诊所帮忙!” 在这里除了“欧新”集团,任何一间公司在知道她的身份后都不会轻易录用她,而她很清楚父亲不会利用权势捏死小小的心理诊所,否则她也不会接受学长的邀请。 “这个世界很不公平耶,像我这样心理正常没有一丝阴暗的人竟然当不了心理医生,你有时间治治你的自虐才好!” 欧扬晨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她心里的阴暗她一直都清楚,专业知识告诉她隐藏得越深爆发后越无法遏制,只是她无法将自己的症状一一剖析然后写成报告供作参考,她有的仅仅是专业却不是对事事豁达的心。 秦滟想起什么似的抓起包包一通乱翻,终于拿出皱成一团的报纸,“我们上报了,头版头条!” “富家女深夜买醉”,赫然大标题映入眼帘,配上还算清晰的图片,正所谓“证据确凿”。欧扬晨讽刺地笑了笑,“富家女指的是你还是我?” 秦滟佯装无辜地眨了眨眼,“当然是你!本小姐深夜买醉的行径已不值得上报了,秦老头看到报纸更加不会发狂!” “这么说我即将大难临头,甚至被抓回去关禁闭?” 秦滟眯眼思索,“有可能!” 欧扬晨兴致盎然地欣赏报纸上自己的照片,倦倦一笑,“照片拍得真的不怎么样!” “对啊!把我拍得也太胖了!”秦滟点头如捣蒜。 凌萧远躺在sometime经理办公室的沙发上已有两个小时,眼神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不言不语。 怎么可能? 令他牵挂的女子竟是欧扬晨,欧皓天的妹妹!多可笑的际遇! 手中报纸发出的“”声和指关节的爆响声交织着,冷沉的脸腾出一抹肃杀之气弥漫全身。不知为何他心中的怨恨仍在肆意燃烧,而报复的心却在软化,他竟因为不想伤害她而想放弃整个计划。 不行,绝对不行!凌萧远,你的孪生姐姐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由她的亲生大哥一手造成的。 一年前当被母亲告之他并非她亲生时他的心未曾有过大的起伏;当他看到一出生就分离的孪生姐姐卧于病榻之时他的心充斥得最多的是愧疚;而此时得知欧扬晨的身份他的心却莫名地慌乱,甚至有一丝丝疼痛。 为何她是欧扬晨?又为何要遇见她? 叶祖德担忧地来回踱着步,他从未见过少爷这番模样,试探性开口:“少爷?” 凌萧远蹙紧眉峰,目光仍旧注视着天花板,“叶老板,请注意您的用词!” “是,是,萧远,萧远!”叶祖德无奈沉吟。sometime的幕前老板这一身份至今他还未能适应。 “‘欧新’的情况如何?”凌萧远冷着脸,询问叶祖德。 “我们已经收购‘欧新’800万股,占全股的15%,但进程过快我担心欧辰柏会有所察觉!”而且站在商人以利益为前提的角度上,收购“欧新”这种运营情况良好的集团并非明智之举,这话不是少爷想听的,他也不必费时晓以大义。 凌萧远起身,思忖半晌,坚决道:“继续,我要欧皓天名下所有的股权!”下一步就是整个“欧新”集团! 他和她,或许永远不会再相见。 在秦滟大帮朋友的帮助下仅两天空荡荡的屋子就已有了家的感觉,欧扬晨也比预计提前两天前往学长的私人心理诊所。 她本以为是小型的私人诊所,未料及诊所的规模及名声如此之大。仅她的私人办公室就已有十五平方米。暖暖的阳光透过玻璃帷幕进入偌大的办公室映在眼前温和儒雅的男子身上,她的内心竟泛起一层悔意。 “对办公室还满意吗?”段彦棠温和一笑,他记得她喜欢阳光。 欧扬晨嫣然一笑,“很满意,只是不在我能想象的范范围之中!” 段彦棠露出一丝苦笑,他在她面前不止一次提过他出自医生世家,可她从未在意他所说的话,而她的一颦一笑他却在意得很。 她推开玻璃窗任由六月炽热的风吹拂在脸上,发丝轻扬。段彦棠近乎痴迷地看着眼前的美景,不由想起四年前初见时她扬着脸汲取阳光的样子,柔媚而慵懒。 “咚咚”,身后传来敲门声,护士探身而进,“段医生,预约的患者到了!” 段彦棠收回停留在欧扬晨身上的目光,瞬间恢复泰然自若的模样,“我知道了!”回头转向欧扬晨,语气温和中透着歉意,“扬晨,我还有些事,让护士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可以吗?” 欧扬晨轻笑点头,径直走向等候在门外的护士,对着眼前长相甜美的女孩宛然一笑,“麻烦你了!”女孩应比她略小几岁,透明而阳光。 小护士怔怔地看着欧扬晨,她从未见过这般清幽又带着风情的女子,身上散发着威而不迫的自然气息,她的一抹淡笑可真要倾国倾城了。好美…… 段彦棠自嘲地摇了摇头,连相斥的同性都会被她吸引,更何况他这个早在四年前就爱上她的男人。 凌萧远面无表情地倚在墙边看着在护士带领下熟悉诊所的她,自知道她的身份后已断了再见她的念头,本打算小森做完第一疗程的治疗后就回香港,飞机票也已订好。可她那轻柔得不足以引起旁人注意的声音却突兀地钻入他的耳膜。今天的她和那晚一样美得令人心痛,她的美总带着丝丝倦意,那挂在嘴角的淡笑仍旧透着倦色。 “先生,请喝水!” “先生……呃……” 不时有护士过来表示好意,递水送杂志。他依旧一副拒人千里的冷然,只是目光从未由她身上稍移寸许。为何她能轻易抓住他的视线,而他从未在她的视线之内? “欧新”集团的千金竟甘愿只当一个心理医生?他不懂!在他的概念中她理所当然地会进“欧新”,报纸上提到她是心理学和企管学硕士,以她的能力即使欧辰柏有意磨砺她,也只需一年便能堂堂正正走进董事会。而她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她就如一个谜,他想亲自解开却又只能克制着内心日渐燃烧的欲望,他要做的是彻底毁掉欧皓天,他不能靠近她,绝对不能! “小森!”楼上诊疗室传来略显急促的声音。 护士们闻声抬头,只见平日温和儒雅的段医生急步追赶着近几个月来最难缠也是最小的患者——凌孝森,六岁的孩子竟让一个成熟自信的二十八岁男人一筹莫展。 小森跑下楼梯,直直地冲向由休息室走出欧扬晨。 “扬晨,小心!”段彦棠急呼,虽然小森只有六岁,但他的爆发力绝对不逊于成人,自为小森治疗的几个月来不知有多少护士被他撞伤。 欧扬晨没有躲闪,蹲下身一径微笑地看着迎面直冲而来的小森。 小森在离她半步之距时倏地停住脚步,带着惊恐和不安的眼神缓缓平复下来,默默地注视着她。 在场的护士都倒抽一口冷气,他们身上由小森制造的伤此时还清晰地附着在肌肤上,连经验丰富的段医生都无法安抚小森,而她只是淡淡地笑着,竟能令小森恢复平静? 欧扬晨微笑着伸手,轻声道:“我叫欧扬晨,很高兴认识你!” 小森小小的手微颤着握上她的,黝黑的眸子里闪出近乎虔诚的光芒。 段彦棠缓下脚步走近,他无法置信,小森暴戾不安的情绪连他在短时间内也束手无措,而她竟能令他恢复平静。她是如何做到的?真的只是她的微笑? “家属呢?”欧扬晨低声询问段彦棠。 段彦棠环视四周,目光落在悠悠地倚在墙角的凌萧远身上,不满地皱起了眉,“在那!” 欧扬晨顺着段彦棠所指的方向望去,眼神在触及到他唇边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时微微怔忡。 是他! 那晚酒吧的情景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闪过,一直以为她缺乏对人对物的记忆力,而他的声音他的笑她竟并未遗忘。 欧扬晨,你怎么了? 凌萧远悠悠地看着她,但她脸上淡漠而疏离的表情令他烦躁。她不记得他!她只当他是陌生人,她只当他是患者的家属! 当小森冲向她时,他本能地上前想要护住她,小森的冲击力根本不是她纤弱的身子所能承受的。可她又一次令他吃惊:她有闪躲的时间却并未躲开,她什么都未做却能安抚小森的情绪!自从姐姐去世后小森便不再说话,唯一做的就是不停地攻击身边所有的人,六岁的孩子失去了母亲,对任何人都不信任,包括他这个舅舅!她是小森唯一信任的吧?是因为姑侄亲缘吗?还是她身上与生俱来的那股不容他人侵犯的魄力? 欧扬晨牵着小森的手走向他,“你好,我是这家诊所的心理医生,想和你谈一下小森的情况!”语气公事话。 凌萧远冷冷地瞅着她,他被她公事话的语气惹恼了,她竟对他连一丝一毫的记忆都没有,“我开始怀疑你们的专业水准!”他挑眉,语带嘲讽。 欧扬晨微愣,旋即淡淡一笑,“既然这样,我暂且不以心理医生的身份和你谈小森的情况,你可以把我当成只是单纯喜欢小森的人。”她能感觉到牵着的小手明显地握紧。 “不必!”凌萧远不由分说地抱过小森,一字一句道,“治疗到此结束!”随即抑制着莫名的怒气转身急步而去。 欧扬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诊所内,不由心口一紧。他并不记得她,而她现在的身份只是心理医生,且并不是小森的主治医生,病人不愿继续治疗,那她还能做什么?他和小森又是什么关系?父子?他的年龄应该与她相仿,难道他早已娶妻生子?想到这,心里闷闷的,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 凌萧远蹙眉看着收拾行李的田嫂,他答应父亲带小森回香港,小森的户口也已落入凌家。母亲多年来修佛养性早已不再贪恋权贵,父亲因得知当年真相后又痛失女儿也有意退出商界,他本因顺应父母之意回去继承凌氏财团,只是她的出现,又一次打乱了他的思绪。 “田嫂,我的行李不必收拾了,明天您带小森回香港!”他决定留下,他要看清她淡笑下的真面目,转向一直在身后静默不语的叶祖德,“德叔,明天由您亲自送他们去机场!” 田嫂一惊,焦急地说道:“少爷,我是照顾您起居饮食的,您不走,我也不能走!”她是老爷特地从香港派来照顾他的,少爷也从小一直由她照顾,以前少爷虽不苟言笑,却还不至于这般沉默冷然,她怎么能放心回香港? 叶祖德唇角牵动,最终还是选择保持沉默。少爷决定的事,任何人都无力改变。 “我决定了!”他看了眼躲在角落一脸漠然的小森,怨恨的痛楚再次席卷而至,若不是欧皓天,小森不会失去母亲更不会将自己封闭,一切的罪孽都是由欧皓天一手造成的。 察觉他绷紧的臂膀肌肉,田嫂不再说什么,重重地叹了口气,都是二十六年前的冤孽啊!夫人为此被良心折磨了二十六年,终于有勇气说出真相后也已回天乏力了。 凌萧远转身朝门口走去,手在握到门把后又停了下来,“德叔,彻底调查欧扬晨!” 对她的惦念从何而来? 仅仅只是人类天性中好奇的因子在作祟? 欧扬晨手捧咖啡杯坐在阳台上,任暮色由四面八方笼罩而来。 人如此奇怪,身体疲倦得不想挪动半寸,思绪却变得异常活跃,不愿想的不该想的都一股脑地涌进脑海。 甚至想到了他,还有他眼中的讥讽! 小森怎么样了?为何六岁孩子的眼中藏着无穷无尽的不安? 查看了小森的病历,半年前突然不再愿意说话、攻击人、不安、烦躁,学长诊断为自闭症,但她并不认为有如此严重,小森只是抗拒治疗…… 她摇了摇头,似要摇尽那纷乱的思绪。 “欧扬晨,开门!”门外传来秦滟的极不淑女的喊叫声。 欧扬晨翻白眼,起身开门,抱怨道:“有门铃你不用,偏用吼的!” 秦滟邪邪一笑,“我有第三只手就按铃啦!”举着占满双手的购物袋以示无辜。 她叹了口气,接过购物袋走进厨房,“大小姐,你不会想每天来我这吃饭吧?” “嘿嘿!”秦滟坏笑,“扬,你真是冰雪聪慧!” 欧扬晨倒了杯咖啡给秦滟,径自走出厨房坐进沙发,不无好气地看着她,“我的厨艺可不及秦家厨师手艺的十分之一。” 秦滟无所谓地耸耸肩倚进沙发,转话题:“第一天上班怎样?” 欧扬晨轻啜口咖啡,不由又想起他,还有小森眼里的不安,“遇到一个自我封闭的孩子,才只有六岁!”她的目光幽幽地望向远处,疼惜的表情溢于言表。 “传说中的自闭症?能治愈吗?”秦滟很感兴趣。 “我并不认为是自闭症!”欧扬晨眼神一黯,“家属不配合治疗!”他眼中无时无刻不带着嘲讽,毕竟他亲眼目睹她买醉的行径,又怎能放心将孩子交给她! “什么狗屁家长!”秦滟哼出冷气,“都是会生不会负责任的混蛋!”她和扬晨不都是深受其害,庆幸的是没有惨到得自闭症。 “就是那天酒吧里弹钢琴的男子。”她淡淡回应,只当闲谈。 秦滟惊愕,半晌喃喃自语道:“凌萧远有孩子?还已经六岁了?”亏她还想撮合扬晨和他,只是和他虽谈不上相识,但她出入sometime多时,从未听说他有女朋友啊! 凌萧远! 原来他叫凌萧远! 她在心里重复着这三个字。 “不可能,他不可能有女朋友,没女朋友当然就不可能有孩子,难道他能单性繁殖?”秦滟振振有辞说着她的理论。 欧扬晨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么简单的问题竟能联想到单性繁殖?他没有女朋友并不代表没有妻子啊!” “妻子?”秦滟惊呼,“你确定是妻子而不是小老婆或是一夜情之类的?” 欧扬晨啼笑皆非,“受不了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秦滟摇头如波浪鼓,“也许是私生子,就和我一样,老妈死了,没办法只能接回家!” 欧扬晨眼中闪过一丝感叹,她竟能洒脱得丝毫不介意身世,相较下自己的身世光明磊落,无须遮遮掩掩,那么应该是幸运的吧?“滟,为什么你能不在乎?” 秦滟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要在乎?我和你不一样,你一出生就有‘父母’的概念,自然期盼父母的关爱,而我在十岁以前从来不知道‘爸爸’的概念,十岁后突然有个有钱的老爸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何况十几年来见秦老头的次数屈指可数,生活有他或没他都无所谓,既然无所谓,为何要在乎?” 欧扬晨茫然了。无所谓所以才能不在乎!她还在乎吗?在乎父母的关爱?还在奢求着她从未有过的温暖吗? 高温一直持续着,炽热的阳光穿过玻璃帷幕洒进办公室内,连中央空调的凉风也无法抵御那逼人的热气。然而,“欧新”集团的所有股东都冷汗涔涔,包括一向以冷静著称的集团领导人欧辰柏也显出前所未有的焦躁不安。 欧辰柏冷瞥了眼坐在身旁的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怨气又一次油然升起。“欧新”的股票近日因欧皓天制造的一连串绯闻急剧下跌,同时又有黑手在暗中大肆收购股票;交给他的都是再三研究确认无误后只需稍做努力就能成功的企划案,而他却能做到一一被对方回绝的地步;更可恨的是愚蠢到跳进他人设的陷阱转让了名下 15%的股权;相交良好的银行也受压不提供贷款,“欧新”处在资金不足的状态。这几个月来连续遭受打击,内忧外患,已经影响了正常的运作,股权外流情况甚是严重,他已经做好准备等待幕后操纵者出现,那个现今已拥有“欧新”三分之一股权的人是时候露面了。 “经董事会研究决定,撤销欧皓天总经理一职!”欧辰柏愤愤道,他一手建立的江山已由亲生儿子毁了一半。 欧皓天扬了扬浓眉,英俊的脸上竟有一丝释然,他不是从商的料,而因欧家独子的身份被迫压上掌管大权的责任。父亲对他的不信任更使得他无心公事,整日只是游手好闲地待在办公室。如今撤去沉重的总经理一职反而更衬他意,已想着去完成航海的梦想。走之前得去看望自小令他羡慕的妹妹才是,近日公事缠身,她回国一星期都还未见面。扬晨的能力备受父亲及叔父们的肯定,父亲也不古板地认定只有儿子才能继承家族事业,逼迫他来“欧新”只是因为扬晨不受约束的个性,而他惧怕父亲是因经济上需要他老人家的支持,但扬晨不同,没有欧家的束缚她会活得更自在。 有这样强势的妹妹值得骄傲也值得可悲!更可悲的应属极力想拉拢扬晨做接班人的父亲和母亲,呵!“欧扬晨”的名字就能说明一切,欧辰柏和杨宛晶的优良结合。好讽刺,从未相爱的两人,竟能将名字结合在一个根本不愿承受命运安排的扬晨身上,或许她是最可悲的! 欧皓天想得出神,蓦地被人踩痛左脚,克制着龇牙咧嘴的表情,用余光暗示,“你死定了,秦沐!”不想追扬晨了?敢对未来大舅动粗?想必经这几年的惨痛教训早已决定放弃了!从扬晨十六岁开始便穷追不舍,还委派妹妹秦滟探口风,啧啧!如果早些时日找他请教两招或许还有救,现在即便舍弃家族事业借口积累经验坐镇“欧新”,讨得老爷子欢心也是无谓。 秦沐朝欧辰柏的方向撇了撇嘴,欧皓天这才发现父亲大人正用一种仇视的目光瞅着他,当下安分许多,佯装虚心地聆听各大股东对他的教诲,还不时频频点头以表示悔改之心。 董事会持续了三个小时,所要讨论的事项除了研讨欧皓天之外并无成效,平日自视才高者都未提出可供采纳的方案。 离开会议室时,欧皓天瞥见父亲凝重的神色,心不由紧了一下,“欧新”的状况真的很糟?而且都是自己亲手造成的?他一向不避讳外界所封“败家欧少”的名号,但败自己和败整个集团截然不同,他承受不起集团上下千人的压力。 “今后安分一些,否则会死得很惨!”欧辰柏丢下忠告的话,愤愤地走进了电梯。以他的猜测“欧新”这次的灾难必然是由不孝子燃起的。女儿聪慧过人却不受控制,儿子性情随和却非可造之才,自己已过花甲之年,事事也已力不从心……唉! 欧皓天恭敬地看着电梯门合上,随即大赦似的吁出口气,想起父亲的忠告却不甚理解,他虽不是正人君子,但也并非十恶不赦之人,谁无聊得想要他的命?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秦沐,“秦滟在哪?”这丫头躲着所有人,抵死不说扬晨所居何处。 秦沐皱眉,深棕色的眸子一沉,没好气地道:“不知道!她神出鬼没哪有定性!”最可恶的是每回问及扬晨的地址,她都摆手说不知道。报纸上都已刊登了两人喝酒的照片,她还一口咬定酒后就各散东西,不知扬晨的下落。胡扯! 欧皓天若有所思地摸着高挺的鼻梁,眼神一闪,“夜猎滟女的戏码即将登场!”严刑逼问。 秦沐好笑地扫他一眼,掂了掂手中集团近两个月的债务报表,欧皓天更是已到了一无所有的地步,无法置信他还能如此轻松。 第3章 欧扬晨九点刚踏进诊所就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被告之有个孩子手里拿着有她照片的报纸和心理诊所的名片,一句话也不说,还撞伤了一名巡警。 她回来第一天就上头版头条的“丑闻”竟有此等作用,让她突然对跟踪她的记者添了丝好感! 欧扬晨和段彦棠简单交代后就急急地打车前往警察局,丝毫未察觉到身后段彦棠煞白的脸色。 段彦棠转身走进诊所,平日温和的语气变得急躁:“立刻打电话通知凌孝森的家属!”四年来他从未见过她的情绪起伏如此之大,她一向都是淡淡地笑着,对一切保持着淡然的距离,今天的她不是他所熟悉的。 “电话是空号!”护士低声说,被他的样子吓坏了。 段彦棠愕然,“空号?”三个月来似乎都是患者家属打电话来预约时间,他烦躁地搔搔头,“我出去一趟!”转身急步走出了诊所。 欧扬晨赶到警察局后勤办公室,赫然看见小森被铐在椅子上,一双黝黑的眸子无助地看着她,她只觉头顶轰隆一声,一股怒意直逼天灵盖,“我是孩子的家属,他只是个孩子,不是犯人,请问你们有权利用手铐吗?”她的语气平淡,却令人不寒而栗。 “呃,他……他不是普通的孩子!”年轻的后勤人员面对她充满寒意的目光不自觉地抖缩了一下,急着解释,“他撞伤了我们的巡警!” “受伤的巡警我会去拜访致歉!”她冷冷瞥了眼手铐,“现在可以打开手铐了吗?” 后勤人员立刻打开手铐,将文件递给她签字,也不要拜访道歉了,只希望这个冰冷威仪的女子和奇怪的孩子马上消失。 欧扬晨将证件一一出示,笔一挥落下华丽的签名,“谢谢!”衷心的语气。她是因为小森被铐而生气,但更感谢他们在大街上将小森领回。 后勤人员怔怔地看着她,她的语气真挚,脸上虽维持着冷然但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这是怎样的女子? 办完手续,记下被小森撞伤的巡警的名字,她抱着小森走出了办公室,身后追随着一道道好奇的目光。 刚走出警察局大门,只见段彦棠直面飞奔而来,看着她脸上的倦意,他的心一阵抽痛,“我来抱!”伸手欲要接过小森。小森不安地搂紧她,全身肌肉绷紧。 欧扬晨避开他的手,“不用了!”唇角微微上扬,她很累,不想笑,也不想说话,只想立刻找到凌萧远,“我请一天假,对不起!”说着,拦下计程车坐进车厢。 段彦棠呆望着计程车驶远,渐渐消失,嘴里不由泛起苦涩,突然预感到她也一样会在他生命中消失,或许她从未想要走进他的生命。 还只是早晨,sometime酒吧大门紧闭,打电话回诊所询问电话地址被告之电话是空号、地址根本不存在。她牵着小森的手茫然地看着上锁的大门,一时竟不知所措。她要在哪才能找到他?为何她会急切地想要见到他?只是因为小森吗?只是想质问他为何不看管好孩子吗? 她蹲下身,温柔地看着小森,“小森,哪里能找到爸爸?” 小森摇头。 “家住哪你知道吗?” 小森再摇头。 “那愿意跟我回家吗?” 小森点头,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怜惜地搂住小森,轻叹口气,抬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 他在哪? 为何不在? 晚上九点,凌萧远站在吧台后,神情淡漠,只是一味重复着调酒的动作。这个时候田嫂和小森应该已经到了香港,早晨已经向父亲说明还需停留段时日,问及原因他却无从开口,难道要告诉父亲是因为他满脑子都是害死他姐姐的人的妹妹? 叶祖德走向他,愈言又止,小森失踪了,派出的人都搜寻未果,田嫂差点急晕,老爷夫人还在等着见外孙,他已快急白头了。 “叶老板,您有事找我?”凌萧远见状,有礼地询问。 叶祖德咬咬牙又把话吞了回去,希望刚派出的人能有好消息,“没事!”说完,颓然地走向经理办公室。 “两杯greygoosevodka。”一女子优雅地坐在凌萧远对面的高脚椅上,蔻丹的手指轻敲吧台。 凌萧远倒酒,递给她,全程未看女子一眼。这种寂寞的富家太太他见得太多,必定描绘着精致的妆容,一身无可挑剔的顶尖服饰,寻求刺激和慰藉是她们来这的原因,又不想落入俗套降低身份,因此这种名义上的纯酒吧成为她们的首选。 除了欧扬晨,任何女人都令他倒胃口。 女子将其中一杯酒推至他面前,对着他勾勾手指,“陪我喝一杯!” 凌萧远嘴角扯出邪笑,眼神却冰冷,“除了喝酒,或许‘您老’有更好的建议!”这女人应该有四十岁吧?尊称为“您老”好像不过分。看着那一脸厚重的粉,他眯眼冷笑,妆容再完美也还是掩饰不住自然衰老的痕迹。 女子完美的妆容产生龟裂,砸下一叠大钞转身走人。 凌萧远淡漠地拿起钱,丢给身边早已惊吓过度脸色惨白的吧仔小杰。 小杰数着大钞,眼睛发亮,“十张耶!”老大魅力就是大。只要他在,从女人口袋里掉出来的钱就明显增加很多,这位好看得连男人都会心动的男人无疑是他的偶像。 欧扬晨抱着小森怔怔地站在酒吧入口看着凌萧远,刚才他与那女子谈笑的一幕全部落入眼底,她垂下眼睑,漠视心中掠过的怅然。 欧扬晨深吁口气,淡淡的笑容再次浮现在脸上,走向凌萧远,“凌先生,打扰一下!” 她的声音! 凌萧远停住手中的动作,蓦地抬头,对上的是她淡漠的眼神和小森全然放松的表情,小森?他现在应该已在香港,为何会出现在她怀里?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她提议,这里并非是孩子久留之地,本想交给秦滟看管,但小森一刻都未放开她的手,那种强烈的需要令她心疼。 他绕出吧台,不由分说地抱过小森,“等我一分钟!” 没等她说话,他已急步走向经理办公室。她不由微微蹙眉,对他身为家长却不付责任的行为有许不满。 小杰仍旧在状况之外,一脸茫然地看着她。那天让老大破例弹钢琴的大美女和一个小不点一起来找老大?sometime爆炸性新闻:凌萧远是有妇之夫,还育有一子!这颗“炸弹”的威力有多大只需看一下四周哀怨的目光就足以计算。大美女的魅力也不容小觑,进酒吧还不到一分钟,已引来无数目光。能近距离看她,还真是视觉的享受,只是在她身上也终于领略到“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意境。 不到一分钟,小杰的余光扫到身旁凛冽的眼神,立即收回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赶紧撤离现场。 连他都察觉到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男人的目光,她竟会毫无知觉?是不自知还是故作清高? 凌萧远微微皱起眉,拉过她的手大步走出酒吧。 她的手好小,软和细滑,真是千金大小姐的手呵!和他一样从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而他姐姐的手却粗糙干涩,多荒谬的对比。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弟,落地后却过着天堂与地狱截然不同的生活。和欧皓天比起来,似乎他更恨自己! 欧扬晨被他有力的手紧握着,心陡然有些恍惚,却并没有拒绝,任由他握住她的手来到室外。她是现代都会女子,并不认为这样的牵手有任何值得矫情的理由。 这个时段本是夜生活的开始,但因sometime偏离市区,行人车辆甚少,只有黯淡的路灯和点点星光相辉映。 他紧锁住她的脸庞,她眼里的淡漠激起他体内骄傲的因子,扬起剑眉,闷闷道:“不要以心理医生的身份和我谈!” 和他相对站着,才发觉他好高,她一六八的身高只到他的肩头,突兀的压迫感袭来,她不由退了一步。唇角微扬,透着倦意,“请问你希望我用什么身份和你谈小森的情况?”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一向不喜与他人争执,也不会幼稚到期望有主观意识的人会听取她的意见,而却在遇见他和小森后骤然改变了。 凌萧远蹙眉,该用什么身份?他惦念的女人?第一反应!他仇人的妹妹?第二反应!内心的纠缠令他烦躁。身后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声音令他迅速恢复心神,从小的严格训练和本能的危机意识,培养出了极高的警戒性。 “好戏上场!”他对着她微微一笑,“要看一起来!”转身急步走向距离十米远的拐角黑暗处。 她疑惑地看着他,不甚感兴趣,但还是跟了上去。 “hi!”凌萧远拍了拍站在拐角处贴着墙壁的男子。 戴着渔夫帽的男子低着头,战战兢兢地想沿着墙壁逃遁,无奈前有高大阴冷的下一期绯闻男主角,后有砖墙。 “很敬业哦!”凌萧远似有若无地笑着,“还想拍什么?或许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男女主角都在耶!”声音平和得令人心寒。 欧扬晨了然地笑了,原来是今日还想感谢的记者老兄,玩心大起,“我可以站在这里给你拍,不必那么辛苦躲在角落!”“呵呵!”男子颤抖着干笑两声,手下意识地伸进口袋护着相机,这可是他的饭碗,“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好恐怖的两个人,平日他们这些小报记者被视作瘟神,名人避之不及,这个欧家千金不止行事异常,连观念也不同于他人。 “哦?”凌萧远俯身逼视他的眼,一只硕大的手拧住他的衣领,“想我换种方式和你说话?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男子颤抖着从口袋拿出相机,勉强挤出破碎的声音:“相机很贵!”还是新买的。 凌萧远接过相机,换上温和的笑容,替他整了整衣领,“会有人去找你并且赔偿你的损失!” 男子努力止住颤抖的双腿,怔怔地看着相机,这下没办法交差了。那天晚上和前辈在sometime喝酒,无意间发现貌似杨宛晶的女子,幸得前辈提醒才知是欧家千金,报道一出,杂志社老板立刻加薪,而且下令他目前的任务就是紧盯欧扬晨,现在损失了部相机,还被当事人逮个正着。 “还不走?”凌萧远轻松地问,“想和我们喝一杯?” 男子立刻连滚带爬地走人,生怕多待一秒后会被毁容。 欧扬晨轻笑,不吝啬地给予掌声,秦滟曾说她毫无幽默因子今日看来只能归于谬论类。 凌萧远有许怔愣地看着她晶亮的眼神,此时的她像极了为恶作剧成功而沾沾自喜的孩子,顽皮的笑意取代了原本淡漠的神情。 他承认她令他心神不安,第一次见到她就已预料到的结果。欧扬晨,美好得令人心痛。一见到她,渴望和自我控制便在心底挣扎。他甚至曾经想要放弃报复的念头,想要忘掉欧皓天对他的亲姐姐所做的一切,而这个想法令他自责又气愤。可是他的目光离不开她,他的意识离不开她,他的心……似乎也离不开她。 “凌先生?”借着路灯,她看到他因思索而纠结的眉。 欧扬晨的声音将他拉回神来,他勉力压回原来的情绪,“萧远,叫我萧远!”凌先生的称谓令他厌恶。晃了晃手中的相机,嘲讽一笑,“看来你很出名!”欧家千金。 欧扬晨斜首睨他,倦倦一笑,“我也这么认为!” “很享受?”他不悦地皱眉。 她转身背对着光线,不让他看脸上落寞的表情,“我无法控制他人的行为,如果日后还出现类似的情况,我会抱着享受的态度!”声音平静得无一丝情绪。 凌萧远上前一步直视她的眼睛,将她的怅然尽收眼底,原来她外表的坚强不是真的,在心里叹口气,小森离家出走想找的人是她,而他现在惦念着的人也是她。逃不过。 “下次诊疗的时间?” “嗯?”她疑惑地抬头对上他幽深的眸子。 凌萧远微微一笑,好心解释:“除非你能短时间内将小森完全治愈,否则我们打交道的时间会很长!”希望是一辈子。 欧扬晨愕然,旋即释然一笑,“不会太久!”是小森治愈的时间不会太久?还是他和她牵扯的时间不会太久?内心深处为何会有失落? 他对她的回答不甚满意,好看的浓眉再次皱起,这不该是一个患者家属该有的心态,这也不是对待仇人的妹妹该有的态度。 “小森不仅需要心理医生,更需要家人的关心!”她轻叹口气,不希望今天从警察局领回小森的情况再次出现,“不耽误你工作,再见!”说完,径自转身欲要离去。 “我送你!”欧家府邸三公里内他都不愿踏入,只是更担心她的安危,想象力再差他都能在脑海中描绘出男人见到她时流口水的样子,“这里打不到车!”借口。 看着他眼底的坚持,不认为自己的反对声会奏效,她淡淡一笑,和他并肩走在星空下。 城市的污浊使得很少有机会看到黑幕上缀着的晶亮星辰,就如和他的三次会面一般,惬意静谧的状态少之又少,所以才会有股想要珍藏此刻的冲动吧! 那颗不愿起伏的心湖,似乎已经掀起了一层涟漪。 “不想踏进欧家府邸的范围”,这一点看来只是多余的顾虑。她不住欧家别墅,不住像样的寓所,她的公寓只是一栋略显老旧的大楼!他很小人地想,是否她也不愿他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故意领他来此,待他走后,她再由专人护送回府?结果证明他小人的想法是错的,她确实住在那栋和她完全不相称的公寓大楼。 “这是短时期内能搜集到的欧扬晨的所有资料。”叶祖德将搜集到的资料呈给凌萧远。 凌萧远一阵恍惚,他竟忘了曾派德叔调查她,不该这样的!是他想要逾越两人之间的关系,甚至热切地想要拉近彼此的距离。 他爱上她了?该死。他在心里咒骂。 凌萧远将文件夹打开合上再打开,最终还是合上,“德叔,打火机借我!” 叶祖德疑惑地掏出打火机递给他,“嗒”的一声,载有欧扬晨点滴的资料被熊熊火焰包裹,渐渐化成灰烬。 他不要卑鄙地窥视她,不要! 他渴望了解她,但要堂堂正正! 他渴望得到她的爱,但要解除心结,先行给予她完完全全的爱! 凌萧远轻按住眉间,姐姐临死前的样子和她的样子不断在脑海中翻腾,好痛苦! “目前我们手中的有多少‘欧新’的股权?”近几日他无心过问此事,一切都由德叔全权按照他先前的意思处理,相信“欧新”已经面临大难了。 “30%,欧皓天名下的15%股权已全数在手!” “德叔,计划暂停!从今天起没我的允许不得收购‘欧新’股票!”他无力沉吟。 “但是……”这次的计划斥资金额上亿,“欧新”早已元气大伤,“‘欧新’目前内忧外患,面临资金短缺和管理层混乱的局面,如没有大量资金和有能力的管理人,恐怕很难再上正轨!” “欧辰柏不会轻易让‘欧新’垮!”他闷声道,整个复仇计划中欧辰柏一直是他不可忽视的人物,只要有他在,“欧新”就还有希望。 出乎他意料叶祖德摇了摇头,“欧辰柏近日已显力不从心!”在精悍的人物,总有衰老的一天,连续的打击更加快了衰老的进程,“少爷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叶祖德试探着询问,他已猜测到几分端倪。 “我没有改变主意,欧皓天已经一无所有了,目的也已达到,无须牵连他人。”凌萧远全身绷得紧紧的,他清楚这是用来自欺欺人的借口,她未出现时他的目标是整个“欧新”集团,可是不可避免的,她出现了。 有旧公寓的前车之鉴,所以当她带着小森去挤公车的时候他已然可以控制愕然的情绪。可是他并不认为公车是可用作代步的工具,因为很挤,空气很臭…… 站在拥挤的车厢,凌萧远冷冷瞅着她,治疗地点由诊所移至游乐场他确感欣喜,毕竟无须看段彦棠对她百般殷勤的嘴脸,可是当他拦下计程车却遭来她的白眼还丢下一句:我和小森乘公车。人物清晰,她和小森,并不包括他。 他用高大的身躯将她和小森围住,隔绝一切缠绕在她身上的目光,肃杀之气已然出现在脸上。 没有招蜂引蝶的动作却已引来无数男人的口水,她竟还能视若无睹? “今后改乘计程车!”他没好气地道。 “小森必须真正走进人群!” 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小杰说他可以在第一时间吸引女人的目光根本就是奉承话,她的目光宁愿落在窗外单调得不值一看的景物上也不愿在他脸上停留一秒。 欧扬晨心神恍惚地看着窗外,入目的景观为何物她不知,只是不愿将视线落进车厢,或者说是不想看到萦绕在他身上的那些目光:羞涩的、痴迷的、呆滞的、炽热的…… 欧扬晨在心里叹了口气,何时她变得这般敏感了? “到了,我们下车吧!”一路的静默和车子缓慢的速度早已令他烦躁,但在她柔和的语调下他竟笑了,因为她用了“我们”这个字眼。 欧扬晨抱着小森站起身,看着她不负重荷的娇躯,他不觉皱眉,从她手中接过小森,护在她身后下车。 二十四年来第一次踏进游乐场,欧扬晨不禁有些许不知所措。她是生来不会提出要求的人,从记事开始无论内心有多渴望能像普通孩子一样在父母的陪同下玩乐,但那份生疏令她无从开口,渐渐地长大也便不再有游乐场旋转木马下的梦想,如若不是小森的出现,恐怕一辈子她都不会踏进早已离她远去的童话世界。 “你带小森去游乐区玩吧,我去买饮料!”她垂下眼睑,不愿看眼前欢乐的场面。 凌萧远好笑地看着她无所适从又佯装镇定的样子,原来她对游乐场完全不熟。是她要带小森来游乐场的呀,若非他以监护人的身份威胁,她根本不打算同他一起,难道她想半路随便抓个人当导游? “你第一次来游乐场?”他嘴角扬出一抹戏谑的笑。 欧扬晨心虚地瞥他一眼,涩涩一笑,“很久以前站在远处看着游乐场的大门,但好像都没有机会走近它。”不明白为何要告诉他这些。 闻言,他收敛笑意,心口一阵酸楚,她的童年是怎样的?竟连普通的游乐场对于她而言都是奢望?他的童年是幸福的,父母再忙也会尽量抽时间陪他出国度假,反而是他时常不喜外出。 他扬了扬眉,打趣道:“本导游免费带着你玩转游乐场!” 欧扬晨轻笑,若有所思地颔首,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样子,“原来你体内并非没有幽默细胞!”秦滟错了。 凌萧远愕然,幽默细胞?他当然没有!这点可以由所有和他有接触的人证实,可是她出现后好像一切都在改变。 他希望她开心,希望她欢笑。 “你恐高!”凌萧远一手抱小森,一手扶着刚从云霄飞车上“受虐”走下的欧扬晨,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眉头又不自觉地拧紧。 她安抚好不断抽搐的胃,头部的昏晕感还未消失,“我也刚发现!”为何坐飞机就不会出现这种狼狈的样子?否则她才不会傻到跑去自虐,但是……却很尽兴。 小森用小手轻抚过她的脸颊,露出一抹久违的笑。 他第一次目睹小森的笑。 也第一次目睹她纯粹的孩子气的笑颜。 有种不知名的感觉溢满胸口,是幸福吧? 他知道……是幸福。 第4章 “欧皓天,你是只超级至尊猪!”秦滟在游泳池奋力嚣叫,她从不认为自己是秦家人,但却继承了秦家人永远学不会游泳的“优良传统”! 秦老头为了改善品种,所以两个儿子的名字都由“水字”构成,就连她这个私生女也不放过,“艳”改为了“滟”。 “扬晨在哪?”欧皓天重复第十次地询问,他最不缺的就是耐性和时间。 秦沐闲适地坐在一旁啜着咖啡,庆幸行动由午夜改为午后,否则这番吼叫势必引来秦府上下的骚动。 秦滟已经呛了一肚子水,气得一双美眸腾起杀意,大叫:“你是她哥,为何跑来问我她在哪?大白痴!” “很简单的问题,就像秦沐是你哥,他也同样不知道你在哪!”欧皓天坏笑两声,优雅地伸个懒腰,起得太早,好累,“快说啦,你淹死了我会心疼的!” 秦沐戴上太阳镜,起身走到花圃赏花,这种无聊的游戏他不想参与,若非目标是扬晨的地址,他不会在这浪费时间。 “哈!”秦滟大笑,“就算告诉你们,扬晨也不会想见秦沐!”一厢情愿,从头顶到脚底板没一处是配得上扬晨的,即使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她也不必留情面,自以为家底丰厚,长相不俗,就想得到天下女人的心。笑话! 闻言,秦沐顿住脚步,回头冷冷地瞪她一眼,她踩到了他的痛处,六年未曾愈合的伤口。欧、秦两家是世交,扬晨是两家人眼中的公主,爱她的也不止他一个,若非父亲强迫大哥联姻想必也会为她苦守。他为断后顾之忧,早已向父亲说明他爱的只有扬晨,父亲也已答应此事他会慎重考虑。 欧皓天看她费力喘气的样子,有丝不忍心,扔下救生圈,“那打电话给扬晨,就说我想见她!” 秦滟勉力爬上岸,捞起救生圈砸向欧皓天,“蛇鼠一窝!”她知道他和秦沐不同,他只是个没心没肺的花花公子,而秦沐……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十几年她仍旧看不透他。 “快打啦!”欧皓天递手机给她,低声说,“如果扬晨不愿见秦沐,我也不会让他见到她的。”即便他不知道为何老妹不愿见秦沐,费神的事他不愿多想。 秦滟没好气地接过电话,拨号,咕哝几声后挂断。 欧皓天蹲下身,眨了眨好看的杏眼,“怎样?” 秦滟白他一眼,“想知道就跟着来,不过本小姐现在得去换衣服,吃午餐,有耐性就等吧!”说完,径自走进屋。 秦沐吁了口气,她会愿意见他吗?会吗? 六年前的六月二十九,那年她十八岁,他十九岁。 “不要去巴黎!”他拼命拉住她的手,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气疯了。 “放手!”她冰冷的声音,冰冷的眼神,不可违抗的气势。 “让我陪你一起去!”他不能离开她,她是他生命的中心。 她骄傲地扬起下巴,冷冷地道:“请自重!” “为什么不让我爱你?为什么?”他咆哮。 “你可以爱任何人,但绝对不要爱我。我不需要爱!”她冰冷的眼神幽幽望向远处。 他恼怒了,奋力将她拥入怀中,柔软而清香的身躯美得不可思议。 “我不可能爱你!”平静的声音,没有半丝情感。 他放开她,蓦地拿出刺刀,划向自己的手臂,顿时鲜血涓涓而流,“你走我就死!” 她淡淡地笑,不再看他一眼,“等你知道疼痛后再选择要不要死!”她最后对他说的话,从此之后再不愿给他任何音讯。 六年了,他的目光渐渐落在手臂上那道淡淡的疤痕上。没有疼痛,没有心,因为没有她…… 从诊所走出,交通拥塞。 夕阳已落入尽头,不再阳光明媚,盛夏的风原来也可以透出凉意。 下午接到秦滟的电话,她答应见面,那涓涓鲜血似乎又出现在眼前。 无力…… 没有人有权为任何人结束生命,她承受不起,也不愿承受! 约在sometime,她不想思考自己的行为是刻意还是无意。但当视线在吧台处落空时,却分明感到了失落。 自欧扬晨进入酒吧,已引来无数人的侧目。 “扬!”秦滟在角落挥手,瞥了眼早已看呆眼的秦沐。 欧皓天吹着口哨起身,张开双臂,“赏脸给个拥抱吧?” 欧扬晨嫣然一笑,上前拥住分别六年的大哥,“我很想你”这句话却哽在喉咙说不出,甚至觉得没有资格去说,毕竟消失六年的是她。 “长高了!”欧皓天比了比身高,仔细打量六年不见的妹妹,“也更漂亮了!”真是想拿个扩音器告诉在场的人她是他的妹妹。 “有你这么帅的大哥,妹妹当然不敢差太多!”欧扬晨转身看向秦沐时他已起身,淡淡一笑,“好久不见!” 秦沐有点昏晕,差点回不了神,她笑的时候美得令人屏息,她比六年前更美,更令人心动。柔顺的发丝垂在一边,略显苍白的脸庞更勾起他内心全部的爱怜,只是她的眼中……仍旧只有淡漠。 她会和六年前一样断然拒绝他的爱! 看他木然的表情,欧扬晨叹了口气。何必呢?为一个不爱你的女人痴心等候? “为什么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有千言万语要和我妹妹说耶!”欧皓天跷着二郎腿,悠悠然地道。 他是有千言万语要和她说,只是见到她那刻所有的话都哽在喉间,说不出也咽不回,堵得发慌。 “你……还好吗?” 欧扬晨微微颔首,看出他的紧张,“秦沐,太紧张的话,见面会变得无趣!”平淡的语气。 “扬,对不起!”秦沐怔怔地看着她,她的神情里无一丝局促,反倒是他显得僵硬。 欧扬晨浅浅一笑,优雅落座,“时间太久了,很多事情我也已经忘了,何况我们只需对得起自己就好。” 秦滟瞥见站在不远处的身影,嘴角扬起坏笑,挥手轻喊:“凌萧远,扬晨在这!”对着秦沐一笑,故意扬声暗示凌萧远目前的状况,“他是扬晨的男朋友!”瞥见秦沐的脸色刹那惨白,好佩服自己,暗自偷笑。 欧扬晨怔愣,悠悠地望着凌萧远走近,从容地坐在她身边,一手自然地揽上她的肩,熟稔得仿佛挽了千百回。温柔地道:“有些事耽误了,等急了吗?” 秦滟对着她挤眉弄眼,欧扬晨了然一笑,演戏演到底,旋即露出柔媚的笑容,微微摇头,“我也刚到!” “我是扬晨的大哥,欧皓天!”欧皓天拍了拍凌萧远的肩,“能追到我妹妹算你有本事!” 凌萧远冷冷地盯着那张曾想用来当靶子的脸,虽努力想要放下对他的怨恨,但见到他后还是忍不住想起姐姐苍白的脸、苍白的唇、苍白的生命……识相离远点,否则难保还能保住那张可恶的脸。 欧皓天微微一愣,好熟悉的脸,疑惑地扬眉,“我们在哪见过?” 见过?当然没见过,想到了另一张容颜了吗?她被你害死了。眼神凛冽地扫视欧皓天,他不断告诫自己抑制怒火,为她…… “这是我大哥,秦沐!”秦滟为凌萧远介绍,示意秦沐拿捏分寸,“除了扬晨,凌萧远不喜欢被别人碰,也不喜欢和人说话!”越描越黑才好。用余光扫过秦沐由惨白到铁青的脸,这招效果显著啊! 欧扬晨不知为何羞赧了耳根,扬眉望向凌萧远,亦真亦假地问:“是这样的吗?” 凌萧远心口一紧,她娇羞的样子……宠溺地轻捏她娇翘的鼻子,“你想我怎么回答?”他不喜欢被别人碰,也不喜欢和别人说话,但她却是例外。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明知是戏,此刻她却愿意投身戏海,只渴望他那半真的宠溺,半真的情愫。 秦沐霍然起身,打破了此刻惬意的气氛,眼中的妒火在燃烧,两侧的拳头握紧,仿佛有打人的冲动。愤愤地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如有长袖,必是愤然拂袖而去的架势。 欧皓天疑惑地眨了眨眼,半晌终于进入状况,无奈地耸耸肩,本还奇怪妹妹一向不愿与秦沐见面,今天竟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原来想快刀斩乱麻。但……是真是假?分不清,不想的好。 “好好照顾我妹!”本想伸手拍他肩膀,念及他不喜欢他人触碰的怪癖,还是收回了手,免得遭受臭脸,对着妹妹温和一笑,“我去看看秦沐,回见!”喝酒闹事是免不了了,千万别吐他一身才好。阿曼尼西装啊! “送我回家,我没开车!”秦滟跳出沙发,勉为其难坐猪头的车吧,不愿当高伏特的灯泡。对着欧扬晨做个鬼脸,轰赶着慢吞吞的欧皓天离开。 气氛顿显尴尬,他的手还自然地揽着她的肩,她却不自然地掠了掠散落的发丝,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喃喃:“谢谢……”陪我演这场戏。只是戏?只是戏! “送你回家!”凌萧远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走出酒吧。 他想做的就是牵着她的手一辈子吧? 总在送她回家后,站在楼下看着那盏灯闪出光亮,然后安心离去。有时甚至因为思念她,而特意跑来看她屋内的灯火,很安心,很幸福! 一分钟……二分钟……五分钟……预计中的光亮没有出现。出事了?有宵小埋伏在暗处?念头一闪,凌萧远双拳紧握,焦急地直冲进公寓大楼。 欧扬晨瘫坐在地上,尾椎骨刺骨的疼痛直牵至腰椎,她忍不住咬紧牙关,眼泪还是自动涌出眼眶。 好痛! 上楼后发现保险丝断裂,平时她也自行修理过,只是突来的火星令她一失神竟跌下椅子。她直觉地想要爬向窗户看他是否还在,只是疼痛令她丝毫不得动弹。 空间静谧令人窒息,只有她因疼痛而发出的喘息声在四周回荡。费力拿出手机拨打120,突然觉得自己很脆弱也很孤独。 此刻她想到的不是父母,哥哥,甚至不是秦滟,而是他,凌萧远。但他总在她急切想见的时候无法寻至。 她又一次找不到他! “欧扬晨!”门外传来急促有力的敲门声。 她咬住唇瓣,努力想要扶着墙壁起身,却又引起一阵剧痛。 “你在里面吗?扬晨?听到我说话没有?”敲门的力道更大,声音火急火燎。 不知道为何,听到他的声音,她觉得委屈极了,泪又一下子涌出,“我在……可是……开不了门。”欧扬晨吸了吸鼻子,抑制着哽咽。 “砰!”一声巨响,大门门板狠狠撞向墙壁,反弹,随后门框脱落摊平在地上。他好怕,方才听到她微带着哭腔的声音,他整颗心都被高高悬起。 他终于看到她了,她瘫坐在地上,借着楼道微弱的光线,他能看到她眼中的泪。她那样纤弱无助地盯着他,泫然欲泣的模样令他心痛。 她的一切都令他心痛! 看他喘着粗气一脸焦急心痛的样子,欧扬晨勉强扯出一抹笑,“没关系,救护车很快就到。” 她竟然在这个时候反过来安慰他?凌萧远越想越气,拦腰把她抱起,看似强硬的气势却在触碰她时变得温柔,他怕她受伤,他怕她会疼,好怕! 她在最危急的时候拨的是120,她的果断她的智慧令他叹服,她不像他所熟识的富家千金般娇贵又无脑,可却又因为在最危急的时候她未想到他而感到愤怒。但该怨的是自己吧?没有给过她电话号码,没有给过她任何可以找到他的方式……甚至没有告诉他真正的身份。 他将她轻放进沙发,动作轻柔得令她觉得自己是个易碎的琉璃。她在最亲的家人那都未受过如此的待遇。她高高在上的父亲希望她成为他的继承人,她美丽不可方物的母亲希望她成为钢琴家实现未完成的梦想,可他们却未想过她愿不愿意。 她不愿意,所以她逃遁了! 凌萧远看着她愈发苍白的脸庞,懊恼地低声咒骂:“该死!龟速!”救护车是爬来的吗? 欧扬晨疲倦地眨眨眼,声音困难地从喉间溢出:“龟兔赛跑,乌龟赢了!” 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思说笑?他勉力克住焦躁,在她身边蹲下身,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不要有事,我不许你出事!”命令的口吻,眼中却充斥着无限柔情。 欧扬晨倦倦一笑,目光落进他幽深的黑眸中,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倒影。他不该用这般怜惜的眼神看她,不该! 救护车呼啸声终于由远及近,短短十分钟,他像是焦急等待了一个世纪,从未这样害怕,怕得不敢喘息,生怕微小的震动会引来她的疼痛。即使明知道她是欧皓天的妹妹,他仍旧无法恨她。他该恨她的,甚至应该卑鄙的不惜一切手段去伤害她,就如她的哥哥对他姐姐所做的一切,他应该用十倍一百倍加以偿还,但他做不到,早就认清这一点,所以才想离开,却偏偏走不了,兜转一圈挣扎一番后还是认命地想要见她、拥有她、保护她…… 诊疗室蓝得碍眼的帘子将她的一切都隔绝在他眼前,凌萧远眯着充斥着怒气的眼死盯着,仿佛要将它燃烧穿洞。 “疼吗?这呢?这?”里面传来男医生的询问声。 “嗯……”她低吟的声音。 凌萧远插在口袋的双拳握得不能再紧,他发誓她再发出这样的声音他就冲进去。很好,威胁奏效,暂时里面毫无声息。 没有声音?为什么会没有声音? 凌萧远念头一转,大手一挥掀开帘子,在触及一只黝黑的手在一片白皙肌肤上来回触碰时不由倒抽一口气。该死的医生在摸她?检查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先生,请你出去,你进来妨碍我们检查病情!”中年男医生发话,很不满被打扰,“刘护士,请这位先生出去!” 妨碍你检查病情?妨碍你摸我的女人才是真的!横扫他一眼,凌萧远满脸黑线条。她在笑他!她的眉急蹙着,她的额际渗着汗水,她很疼,但她却在笑,还是透着倦色的笑,但多了份戏谑。 “刘护士?”中年男医生不见护士将来人带走,再次响声询问。 被唤作刘护士的女子蓦地回神,低下头一阵脸红,上班时间走神看帅哥,丢脸!走到他身边,头越发垂得厉害,“先生,请……请你……出去!” 中年男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年轻女护士定力不够啊!不过这对男女确实俊美得令人炫目。任何人都有权欣赏美好的事物,天天面对生死的医护人员也渴望看到美丽的东西以调整紧绷的心情,理解! 凌萧远打定主意杵在斗室,他人奈何得了?“严重吗?”会很疼吗?眼神死死盯着医生不安分的手。 “先拍个片!”男医生看他一脸凝重,好心不计前嫌安慰道:“初步诊断并没有伤到筋骨,具体伤势情况等拍片后再看,手上只是皮外伤,包扎一下就好。” 他陪着她拍片,检查,核磁共振,再检查。医生终于下定论:“无大碍,打上一针,静养数日即可。” 凌萧远心口的巨石终于落下,感激地瞅着好消息的发布者,竟忘了先前自己无礼吃醋的狼狈样。 欧扬晨早已累得睁不开眼,她有些许怕,害怕这只是一个梦而已,明日清醒后她未从椅子上摔下,他也未曾一直守护在她身边。梦中她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一直覆着她的,像是幼时父亲偶尔亲近时的呵护。她不要稍纵即逝的温柔,如果无法拥有一辈子,那她希望永远都不曾拥有!就如她执意逃离父母一般,无论心有多痛她都会选择远离。 她不记得昨晚是何时又如何回家的,清醒时已是次日十点。第一个见到的不是凌萧远幽深的眸子,而是一双透着关心和心疼的眼眸。段彦棠?怎么会是他?腰椎的疼痛还在,说明昨晚的一切都并非梦境,可为何身边的人却不是他? “你还好吧?”段彦棠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不好,怎么会好呢?我昨晚抱着她的时候她可是全身都在颤抖!”都抱过她了,身为心理医生的人反应不会那么迟钝吧?难怪治不好小森。 回话人是凌萧远,一早他修理昨晚被撞坏的门时,这该死的心理医生就杵在他面前,若不是门未修好,早就关门上锁,只可惜没狗可以放,让他整整盯她看了半个小时。 欧扬晨这才看到斜倚在门边的凌萧远,他何时愿意说这么多话了?印象里他是惜字如金的。 段彦棠抽动了一下嘴角,本想表现出轻松自若的姿态,但却更显僵硬。他不是拙眼的小毛头,职业赋予了他敏锐的观察力,此时的她还负伤在身,却比四年中的任何一天都要美,她的美是凌萧远带来的,给了她鲜活,她也只有对着凌萧远的时候才不淡漠不疏离,才不会刻意拉开距离。 “我没事了,过两天就可以回诊所!”打扰原本诊所的运作,为此她很歉疚。 段彦棠摇了摇头,“你好好休息,诊所的事不必挂在心上!” “谢谢!”她有礼地道。 段彦棠苦涩一笑,她总是带着礼节性的距离,不愿他人亲近,也不愿走近他人。 “早餐兼午餐,小米粥、醋熘素鱼片、炸枇杷豆腐、罗宋蔬菜汤。”凌萧远将色香味俱全的食物端到她面前,她只吃素食,这一点是走进厨房后得出的结论。素食菜谱、素食净菜、素食面,而这几道菜是她在菜谱上圈出的,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观察力和领悟能力。 欧扬晨诧异地看着他,除秦滟外无人知道她只吃素食,连父母都不知道,而仅有数面之缘的他却做出了她最喜欢的几道菜。 凌萧远得意地将双手插入口袋,侧目睨了眼在一旁僵直背脊的段彦棠,“不知道你来,我只做了两人份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还不走? 欧扬晨瞪他一眼,又看了眼窘红脸的段彦棠,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扬晨……我、我先走了!”段彦棠僵硬地起身,“你注意休息!” 欧扬晨微笑着颔首,目送他离开。 待大门合上的声音传来,凌萧远盛了碗粥递给她,蹙眉,酸酸地道:“他喜欢你!”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欢。 欧扬晨接过粥,蹙眉睨他,不苟言同,“他是我的学长!” 笨蛋!他在心里喃骂,感情迟钝的女人!不过想来若非迟钝恐怕早八百年前就偎进了他人怀中,还等他出现? 欧扬晨看着眼前的食物不觉食欲大振,已经有很久未有这种感觉了,巴黎的六年里忙着课业和打工,囫囵吞吃着食物,渐渐的只因需要吃而吃,纯目性的东西就失去了本身所具有的乐趣,因此食物也变得毫无诱惑力。 “你……”欧扬晨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眸色一沉,“你家人还在等你回去,我没事了!”大快朵颐的同时理智还是能占上风。 “小森有人照顾!”现在他理所应当在这照顾她。 小森当然有人照顾,你有妻有儿,为何还要在这施舍短暂的恩惠?欧扬晨微微一笑,“回去吧,要是被小报记者偷拍我又会荣登头条,题目是‘勾引有妇之夫’!” 有妇之夫?谁?指他吗?他可是标准的黄金单身汉,“不是!”他想解释,可不知从何开始,难道告诉她小森是她哥哥的儿子?小森体内有一半是欧家的血?而且他还在执行着报复计划? “嗯?”没头没脑的一句,不是什么? “我不是有妇之夫!”说罢,他的人已逼近她面前,语言太过累人,行动会比较简单易懂。 他的眼靠她很近,他的眉也很近,他的呼吸灼烧着她的脸颊,他让她莫名的一阵心慌。不是有妇之夫?那就如秦滟所说小森是私生子? 欧扬晨蹙眉,躲过他的逼视,冷然地瞥他一眼,无意继续交谈,正打算继续喝粥,手中的碗被他抢先一步拿开。 “我是小森的舅舅!”他从不喜欢对身份做过多的解释,别人的目光他不在乎,但对她——他在乎。 他不是有妇之夫!她所介怀的事实际并不存在。欧扬晨不自然地盯着满桌的美味,故意转话题:“好饿,可以先喝粥吗?”楚楚可怜的样子,仿佛是受委屈的孩子。 凌萧远在心里叹口气,为何她的目光能如此清澈柔和,她看不到他眼中对她的渴望吗?他可是正常的男人,“我喂你!”声音低沉,端起碗在她身边坐正,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她的心陡然涌起一股暖流,随即微微一笑掩饰住因他而慌乱的心,“受伤的地方是腰椎,不是手!”伸手欲要接过碗,却被他的手紧握住。 看着她眼中闪过的害怕和惊讶,他克制着自己放开对她,她的一切令他失神,他还有顾虑,他还有心结,他不能伤害她。 “我喂你,乖!”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她身后的靠垫,生怕粗鲁的动作会弄疼她。 她没在坚持。一口一口喝着他喂的粥,泪在眼眶兜转,生怕一眨眼就会溢出。很别扭地将内心溢满的暖流归于伤痛脆弱所导致,执意不让心朝着爱的方向迈进。她要的只是平淡的生活,不要虚幻的激情,更不要伤害。 一个女人怎么能在伤痛之时还能美得令人屏息?优雅中透着丝倦色,傲气中带着许纤弱。 秦滟睨着倚在床上看书的欧扬晨,不禁连连摇头,“扬,我有没有说过你很美?如果我是男的一定千方百计把你追到手!” 欧扬晨对此不置一词,秦滟才是她眼中天生的美人,傲人的身材、火辣的性情……还有颗善良的心,“下辈子如果你是女人,我是男人,就勉强娶你过门啊!”她打趣道。 秦滟嗤笑,探索的眼神在她脸上来回一圈,“扬,你恋爱了!”千姿百态的女人,恋爱后却通常有易于察觉的通性。 欧扬晨放下书,翻白眼,却不由想起他,脸颊上飞过一抹绯红,极力掩饰道:“是你自己想恋爱吧?别牵扯到我!” 欧扬晨脸红!千年奇观!还抵死不认?“你脸红哦!”秦滟不死心地追问,“是凌萧远?”不等她回答,又肯定地道,“一定是凌萧远!”第一眼就知道他们必定很合,磁场完全相同的两人,怎会不来电?何况那天在酒吧被她误打误撞已端倪出几分详情。 “你可以摆摊算命!”欧扬晨喃喃。恋爱?不是!打断她继续发问的念头,“但不是你所说的恋爱!而且过程也没有你想听的!” 秦滟无所谓地挥挥手,“不想说就别勉强告诉我,我可以去问凌萧远啊,他也是当事人之一哦!” 欧扬晨头疼地按住太阳穴,秦滟巧舌如簧一向她是自叹不如的,“我摔下椅子,腰椎受伤,他送我去医院,就这样!”她言简意赅地道,他和她之间的关系能用最为简单的语言概括,可其中纷乱连她也无法道清。 秦滟显然不满意她的答案,但也不再追问,毕竟任何人都有保留隐私的权利。抬手看表,十一点,秦老头听信秦沐谗言规定晚上十二点她必须到家,她是现代版的灰姑娘吗? “得回去了!”秦滟摆摆手道,“明天来看你!”抛了个飞吻给她,转身拎起手袋走人。 听着门开门合的声音,她淡淡一笑。目光幽幽地望向窗外,夜色好深,好沉!星辰高挂在天空,遥不可及。幸福也很遥远吧?她生来就是幸运的,还有权利得到幸福吗? 十七八岁时不曾编织过少女美丽绚烂的梦,如今二十四的女人,四十二岁的心态,还有能力去编织美梦吗?她不够勇敢,生怕身陷深渊不能自拔,生怕改变原有的路线后前方的路会变得模糊不清。 她是懦弱的! 第5章 欧扬晨生来是被人羡慕的幸运儿,当初生之时连日大雨骤停,天空萦绕彩云那刻她就开始被所有人啧啧称奇。 因为是幸运的,所以她从不奢求幸福! 就如她从不知道“幸福”是什么! 她的父母在家中各处一室,却能在公众场合表现出相濡以沫的恩爱。十岁那年她在一张“结婚协议书上”才终于知道个中缘由。 她的父亲和母亲的婚姻只是一场维持了三十年的闹剧,甚至必将这样貌合神离一辈子。 因为利益,因为权势,因为承担着将各自家族事业推上高峰的任务……所以他们听从父母之命结婚、生儿育女,却并不相爱! 记忆里他们私下很少相聚在一起,但现在他们却一齐突兀地站在她面前。 “你想闹到什么时候?受了伤也不通知家人,收拾东西立刻回家!”欧辰柏威严地道,扬晨是“欧新”目前唯一的希望。“扬,妈妈还等着你伤好后出席我的个人演奏会!乖乖的,回家好好休养!”杨宛晶热络地道,完全看不出是在和六年未见的女儿说话。 “伤好后她该去的地方是‘欧新’!”这般危急的态势下竟还想着演奏会,欧辰柏冷冷地瞪了眼太太。 “‘欧新’有皓天和秦沐在!”杨宛晶不示弱地回瞪他,余光瞥了眼坐在一旁跷着腿笑眼观战的儿子。 欧皓天对着躺在床上一径沉默着的妹妹眨眨眼,暗示:大哥送的探病礼物怎么样? 欧扬晨对着哥哥扯出一抹笑,真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怔怔看着眼前的亲人,母亲依旧优雅而美丽,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过残酷的痕迹;父亲的身段依旧保持良好,只是气色并无她想象中的红润。 好闷! 四十平方米的小屋被她最亲的家人进驻后竟显得局促。 她躲了家人六年,不是不爱他们,不是不想他们,只是她不愿意承受他们强加给她的重担。她要的仅仅只是平凡的家人,父母恩爱,兄妹互助。 父母的拉锯战终于在一个小时后因双方接到紧急电话而告终,丢下要她深思熟虑前途之类的话后走出了她的小屋。 欧扬晨疲倦地斜首看向自始至终在一旁看好戏的哥哥,他有着艺术家的气质,除了容貌之外他比她更像母亲。 “你该感谢我未煽风点火要他们带你回家!”欧皓天开始邀功。 欧扬晨微微苦笑,早知道他今日的异常安静必有原因,“想让我回‘欧新’?然后你可以潇洒地出海游玩?” 欧皓天拉过椅子坐近,用手摩挲着鼻梁,灿烂一笑,“你能不能别这么聪明?在你面前我觉得自己是透明人!” 她在心里叹口气,不是她聪明,而是他本身不善隐藏心思和情绪,“我是心理医生,职业病而已!” “怎样?答应了吧!”欧皓天撒娇似的拉着妹妹的手。 开门声倏地传来——欧皓天一惊,妹妹和那个怪人同居了? 欧扬晨微微一笑——他来了!来得还真是时候。 欧皓天一眨不眨地盯着凌萧远怀中的孩子,呵!好眼熟!忍不住起身走近,“好可爱的孩子!”怎么突然所有人都变得很眼熟?奇怪! 凌萧远下意识地将小森抱紧,冷冷地盯着他,嘴角讽刺的上扬。真是模范父亲呵!连儿子的存在都不知道。 “商量一下,孩子借我抱一下?”欧皓天嬉笑着,发现将来自己会是个慈父。 凌萧远冷瞥他一眼,虽已暂停复仇计划,但不等于仇恨已消失,更别想夺走小森。侧身抱着小森走向她,她的笑好像有软化暴戾的作用,当下心中的怨气散了一半。 “还疼吗?”连语气都软化了,旁若无人地一心扑在佳人身上。 欧扬晨接过小森,微笑着摇了摇头,这笑柔得入骨。 上演一家三口恩爱的剧目?让观望者瞠目,就连身为哥哥的他,也未曾见过她这种笑容。 “你和我妹同居?”在光线充足的地方看他,倒是有着超凡的气质,难怪能俘获扬晨的心。 闻言,欧扬晨差点被唾沫呛到,蹙眉斜睨凡事不经大脑思考的大哥,“你还真会想!” “他有钥匙啊!”证据确凿。还好老爸老妈先行离开,否则现在恐怕是世界大战的开幕典礼。 他修的门,他买的锁,他当然有钥匙。凌萧远完全漠视他的存在,顺手拿起书来浏览。 欧扬晨语塞,他有钥匙是事实,还能争辩什么? 欧皓天见两人不语,摸摸鼻子起身准备离开,瞄了眼依偎在妹妹怀里的孩子,又望了眼怪人,眼熟!很像她。 “扬,考虑一下我说的。怪……”人,欧皓天搔搔头,“凌……萧远,我妹麻烦你照顾了!” 凌萧远瞄他一眼,微微颔首,蓦地觉得他并非自己想象中的讨厌。笨蛋!爱屋及乌的愚蠢心理开始犯罪。他在心里咒骂自己。 小森依偎在欧扬晨怀里,他也近在咫尺。幸福的感觉。 幸福?为何会有如此突兀的想法? 欧扬晨伸手,“拿来!”他竟私藏钥匙?但……似乎并不生气。 “什么?”他装傻。 欧扬晨瞪他一眼,不再理他,对着小森绽放出甜美的笑容,“小森,这几天好吗?” 小森摇头。 “他想你,所以不好!”他赶紧解释,免得被扣上虐儿的罪名。 小森点头。 还是不理他,等着他自首。欧扬晨取出床柜上的拼图和小森玩,“这片拼哪?嗯,小森好棒!” 她在生气?生他的气?应该生气的人是他才对,先是段彦棠后是秦沐,以为他的心是铁打的,禁得起强酸的腐蚀?闷闷地走出卧室,不看屋内其乐融融的景象。 “嗯哼。”卧室内传出强忍疼痛的闷哼声。 凌萧远急速走进,才发现她欲要下床,长长的发柔顺地披下,柔柔弱弱的样子令他心疼。 “扬……”他惊呼,“你干什么?”不安分得让他想揍人! 她抬眸凄楚地看他一眼,仿佛在指控他的行为,“看不到吗?我想试着靠自己走下床!” 他大步向前扶住她不稳的身子,宽大结实的胸膛此刻正贴着她柔软的胸部,两个身子亲密地靠在一起,对视着的眼眸都带着一丝怒气,竟不知两个人的举止有多亲密多暧昧。 “因为钥匙所以你在生气?” 她是在生气,气他一声不吭地离开。她以为他会离开,觉得好怕,才会忍痛下床,“我才没有生气!”生气是很累人的,她从来不做伤己的事情。 凌萧远皱眉,“你不能下床,医生嘱咐要卧床休养,不许乱动!” 她扬起略显苍白的脸看他,“有事你就先走吧,小森今天住我这就可以!” “去哪?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家里!”他只要陪着她。 “我会找人来陪我,何况还有小森!” “找谁?”跟着她跑的追求者?段彦棠?秦沐?生气!很生气!“我不走!”他将她抱到床上,盖上被。 “刚才……我以为你走了!”她低低地说,垂下眼睑。 闻言,他惊诧,旋即笑得开怀,“你不想我走?”好得意。 “不是!”她断然回答。 “可是我不想走,我想留在你身边,你对我而言很……”表白好难。 “很什么?” 她看到他的脸上竟泛起红晕,天哪!平时酷酷不理人的模样竟然会害羞?何况该害羞的人是她才对啊! “很重要!”他笃定地道。吻落在她手心的伤口处,“会不会很疼?” 他的呼吸热热地吹在她的手心,那双深情的眸子幽幽地注视着她。心,扬起! 事情是如何发展的他们不知道,只知道他停留在她手心的唇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她的唇瓣,堵住了她所有的言语。 她无法动弹,只能承受着他轻柔的吻! “我也要!”小小的带着稚气的声音响起。 两个沉醉在甜蜜热吻中的男女倏地分开,怔怔地看着眼前用手遮着双眼却还留着一条细缝的小森。 “小森?”欧扬晨惊喜地抱过小森。 “扬、晨、姐、姐!”小森一字一句道,随后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凌萧远赶紧一把抱过小森,“舅舅代劳就行了!”说着,欲要贡献出自己的唇。 小森摇头,止住凑过来的俊脸,“我是男生!” 凌萧远翻白眼,“舅舅妻不可欺,懂吗?”教育是有必要的。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他,这人……原来不苟言笑的面具下是个孩子!还是会吃六岁孩子醋的大孩子。 可是心里却觉得幸福!因为小森会渐渐恢复健康,因为……有他! 凌萧远呆呆地看着她,有种昏眩的感觉,溺在一片因为有她才出现的爱的汪洋中。她是一个奇迹吧,奇迹般地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令他知道什么是爱,奇迹般地将小森带离黑暗…… 她是他的奇迹,一辈子的! “欧先生,我们已经找到关若嫣的母亲!”征信社打来电话如是说。 欧皓天甩上电话,兴奋地冲出办公室,和正进门的秦沐撞个满怀,“若嫣有消息了!”欣喜万分。 秦沐整了整衣服,不屑一顾地扬眉,“与我何干!”世界上除了扬晨,任何人都与他无关。 欧皓天抑制不住喜色,无视朋友表现出的无情,喃喃自语:“找到若嫣的母亲了,她一定知道若嫣在哪!”消失了七年的女人,她曾说过会陪着他实现航海的梦想,现在他离梦想不远了,她是否会兑现承诺? “她不想见你,即使你找遍天涯海角也无济于事!”扬晨就是个例子。不是,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和扬晨相提并论。 一盆冷水淋遍全身,欧皓天颓然地垮下脸,不自信地道:“若嫣不会不想见我!”她怎会不想见他呢?可是她又为何不辞而别?一走就是七年。他不愿思考,自她走后,只想浑浑噩噩地过活,造出无数花边绯闻,无视“花少”的臭名,一切只是希望她能出现。不是说女人善妒吗?为何她会不在乎?难道当年的海誓山盟都是假的? “要去你尽管去,做好失望的准备!”秦沐冷冷地哼出气。 欧皓天深吁口气,按下电梯,勉强挤出笑容,“祝我好运吧!”说罢,电梯门恰巧滑开,进入。 “我和你一起去!”改变主意,秦沐跟着进入电梯,他想看看命运究竟对谁不公。 咖啡屋内一位容貌萧索的妇人不安地四处张望,消瘦的脸颊上有双过大的眼睛,浑浊的眼中透着惶恐的情绪,过大的服装罩着她瘦小的身躯,她的一切看起来都透着不合时宜和突兀的不平衡。 妇人怔怔看着向她走来的两位挺拔俊秀的男子,竭尽全力回忆着七年前那个男孩的容貌,生怕会认错……也怕会错过。 “请问……您是关婧女士?”欧皓天不确定眼前身形瘦弱、容颜苍老的女人是七年前他见过的关伯母,记忆中她应该是十分美丽的。 关婧木然地点头,气若游丝地道:“我是!” 欧皓天释然一笑,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我……七年前见过您,我……我是您女儿若嫣的朋友!”他断断续续地道。 若嫣!这个名字令她眼中闪过一抹歉疚,喃喃道:“我知道!” 欧皓天迫不及待地望着她,心中燃起希望,“若嫣……她在哪?”声音急切而激动。 关婧缓缓摇头,看到他眼中由希望的欣喜化为失望的哀伤,她对不起若嫣,“若嫣……她是为了我才离开你的……她,她三年前回国了,没有和我联系,她……她恨我!”关婧神色慌张地叙述着,思绪混乱。 “因为你她才离开我?三年前她已经回国了?”欧皓天重复着,不敢相信他此时听到的一切。 关婧茫然地点头,眼神幽幽地望向窗外,“当年我沉迷赌博,欠下高利贷,若嫣为了酬钱……”她顿了顿,看向他布满痛苦的眼睛,“你父亲……给了若嫣一笔钱,要她出国……” “所以她离开了!所以她不愿见我!”欧皓天颓然地靠向椅背,痛苦地闭上了眼,“她回来了,却仍然不愿见我!” 秦沐的嘴角挂上一丝讽笑,很无趣的结果。 “她不会忍心丢下您不管的……”欧皓天想到什么似的睁开眼,“若嫣她不可能丢下您,她既然为了您离开我,又怎会……” “她对我失望了!”关婧打断他的话,自责地道,“出国后我还是沉迷于赌博,差点害小森被绑架!” “小森?”是谁? “小森!你的孩子,若嫣的孩子!” 欧皓天愕然,无法置信,孩子?他和她的孩子?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知道,泄愤地抓乱了头发,低声咆哮:“您一定知道他们在哪,告诉我他们在哪!” 关婧瑟缩了一下,神色恍惚地瞅着他,半晌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秦沐按住欧皓天不断抽搐的身躯,问她:“孩子全名叫什么?今年几岁?” “关孝森!六岁!”她答。 秦沐扬眉,“既然已经回国,应该不难找!” 闻言,欧皓天迫切地望向他,似是沉溺者在汪洋中抓住一截浮木,“真的?” “现在还不确定!”秦沐起身,双手插入口袋,事情明了,不必和无利用价值的人耗费时间,“我先走一步,你们慢聊!”说着,迈着骄傲的步伐走出了咖啡屋。 抱过,吻过,再别扭地认为不是爱,于情于理都不容。父母那场维持了三十年的虚假爱情和荒谬婚姻,曾令她曾笃定地认为她不需要爱情,也不愿触碰爱情。 可他……像是命中注定。 在他威逼利诱下连续两星期卧床休息,伤势已经好转,出门上班时才发现对门的空屋已有人搬入。她不是爱好和亲睦邻之人,侧身越过大大小小的纸箱就要下楼。 “扬晨姐姐!” 小森?从对门传来的声音,幻听? 欧扬晨回头,愕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大一小,“你们?” “近水楼台先得月!”小森挣脱凌萧远的手,跳到她的身边。 小色鬼!看到美女就抛弃舅舅!凌萧远翻白眼,“平时怎么不见你那么多废话?”自从开口说话后,只有对着她时才愿意多说话。 欧扬晨好笑地睨他一眼,“为什么搬来这里?”问出口才觉愚蠢,红晕赫然飞上脸颊。 “离你近一些我才放心!”那晚的情景现在想起都还心有余悸,“有没有吃早餐?”看她心虚的样子,便知早餐的内容是一杯咖啡,他心疼地蹙眉,“说过多少次空腹不能喝咖啡?”语带责备却又包含怜惜。 她心虚地笑了笑,维持了六年的习惯岂是一朝一夕改得了的?咖啡的苦涩能令她有充足的精力应付一整天的忙碌。独立的生活比她想象中的更困难,她的骄傲不允许在学业上落后于人,但生活的压力却迫使她不得不将大半的精力投入工作。自虐般的充实,也只有如此她才能在骄傲的父亲面前表现得更为骄傲,才敢于违背他的意愿执意寻找自己的人生。 “路过粥店的时候我会记得买早餐啦!”搪塞掉,她蹲下身轻抚小森柔软的发丝,“小森,和姐姐说再见!” 小森抬头望了眼凌萧远,接着对她摇了摇头。 凌萧远双手环胸挡住去路,想溜?没门!看她诧异的表情,露出坏笑,“我买了粥,而且时间还早!”他还没蠢到认为她会乖乖地吃早餐。 她抬手看表,计算着公车抵站的时间。 凌萧远微微蹙眉,收敛了笑意,口气酸溜溜地道:“急着见人?”段彦棠吗? 欧扬晨了然地看他,别忘了她可是专研们究心理的,“粥是加醋的?好酸的口气,你想说什么?认为我急着见段彦棠吗?” 凌萧远在心里叹口气,她为何能如此聪慧?他恍然地看着她,慧黠的眼神似能将一切洞悉透彻,心中隐隐泛着一丝怕,将她拉进怀里,喃喃:“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欧皓天和“欧新”所面临的窘境你是否也会知道是我一手造成的?思索着,害怕着,他不由将她搂紧,直到她吃痛闷哼出声。 他迅速放开她,才发现她手臂上泛起的红色的手印,好自责,疼惜地轻抚,柔声道:“对不起,为何不推开我?为何不喊痛?”为何总在隐忍? 她轻柔地笑,“因为抱着我的人是你!”痛就痛吧,她甚至喜欢上他紧抱着她的感觉,让她明白他离她很近。 时间不容再滞留,她的时间观念向来苛刻,“我得上班了!”挥手和一大一小说再见。 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的倩影消失在拐角,他叹息,她是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才能读懂的女人吧?当真相呈现时,她还愿意给他一辈子的时间吗? “小森,你喜不喜欢扬晨姐姐?”他问,也知道答案。 小森点头。 “会不会欺骗她?”他问,却不确定答案。 小森摇头。 “为什么?”他问,想肯定答案。 “因为我喜欢她!”小森如是说。 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爱她,也就应该对她坦诚吧? 不可能!高高在上的父亲不可能轻易倒下! 欧扬晨惴惴不安地飞奔进医院,恍然地看着站在回廊尽头一脸肃容的秦沐,是真的?她的父亲此时就在一墙之隔的手术台上? 她缓下脚步,艰难地一步一步靠近那刺目的红灯,木然地望向秦沐,唇齿微动,却发不出声音。 秦沐低声道:“还在手术!” 欧扬晨微微移动了下身躯,无力地靠向墙壁,她从未想过父亲会倒下,一直以来她所站的位置只能看到他高高扬起的下巴,她拼命昂首想要看清他的脸,想要冲破那道永远无法亲近的屏障。当努力一次次化为泡沫时,她学会了放弃,学会了骄傲地转身寻求另一片可以与他平视的彼岸,哪怕只能远远地望着…… 欧扬晨,不许哭!结果未出现也就没有权利流眼泪。 她深吸口气,紧咬住下唇,理清思绪后抑制着哽咽的声音,缓缓问道:“出事前发生了什么?”父亲身体一向很好,突然晕倒必然事出有因。 “这个问题只有皓天才能回答,我只转告伯父昏迷前的话,他要你接管‘欧新’,暂代执行董事一职!”这也是他希望的,因为这是能与她朝夕相处的唯一契机。 她不发一言,双手紧握,指甲嵌进了手心里还未彻底愈合的伤口,锥心的疼痛一波接一波地侵袭着她。她不允许他倒下,她要让他看到她的成功。 最后一次争执。六年前她的生日会,聚集了众多身份显赫的人士,她说她要走。她对着他说:“我要离开这个家。” 父亲浑身颤抖着咆哮,将她关进黑屋,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要她走他选定的路。她不吃饭,整日整夜地不睡觉,在接到巴黎大学通知书的那天,黑屋的门开了,他放她走,对她说:“我不会给你一分钱!”她露出了淡然的笑,但内心却笑得张狂。因为高高在上的父亲也无能为力了,他妥协了。 “通知……我母亲了吗?”不曾相爱,但三十年的生活却真真切切啊。能如此狠心? “通知了,今天是伯母的最后一场演奏会!”秦沐抬手看表,估摸着结束的时间,“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欧扬晨倒抽一口冷气,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才平复心中涌出的寒意。三十年的生活他们得到的是什么?如果当初被迫结婚是无奈,是牺牲,可当功臣名就之时为何不放手重新寻找幸福?名望和颜面真的比幸福更为重要吗? “坐下休息,你脸色很不好!”秦沐灼热的手掌贴上她的肩头。 她微微侧身躲开,冷道:“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 秦沐脸色一沉,手停留在半空中,在她眼里他是瘟神吗?是不是只允许那个叫凌萧远的男人亲近她? “扬!”杨宛晶急促的声音传来,高跟鞋的“哒哒”声回响在空寂的走廊上,听得她发慌发闷。 原来她也会焦急! 欧扬晨默然地看了眼神色慌张的母亲,轻叹了口气,目光又幽幽地落回禁闭着的手术室大门,那扇门隔绝了她的骄傲、她的执着、她的痛苦…… 杨宛晶凝视着女儿沉寂的脸,不觉瑟缩一下,这一秒才知她从未真正尽过母亲的责任,究竟有多久未见过她的泪、她的笑…… “秦沐,一路上跟了很多记者,替伯母处理一下!”杨宛晶思索一秒道,“对外界暂时封锁你伯父昏迷的消息!”领导人昏迷,必定影响集团的正常运作,何况“欧新”已陷入了低气压。 待秦沐走后,欧扬晨淡淡地问道:“你们……相爱过吗?哪怕只爱过一秒?”神色却异常复杂。 “扬?”杨宛晶愕然地看着女儿,一时语塞。 欧扬晨倦倦地轻扯唇角,“当年您放弃钢琴嫁做人妇,今天您选择继续演奏会而放弃相伴三十年的丈夫……” “扬,不是这样的!”杨宛晶焦急地打断女儿的话,深吁口气道,“我和你父亲试着爱过……就在你出生的那刻起我们都以为可以为你而改变!”女儿出生时小小的漂亮模样现在还历历在目啊! 欧扬晨重重地叹了口气,晶莹的泪在眼眶打转,“可是你们改变不了自己的心,却又没有勇气改变现有的生活!”她不要成为父母一生不幸福的罪魁祸首,好累,好沉重! “扬……”杨宛晶想要抚摩女儿惨白的脸颊,可那浓烈的疏离感却令她无法靠近。他们貌合神离的婚姻生活就是女儿不愿亲近父母的症结吗?望向那盏红灯,念着躺在手术台上的丈夫,回想着三十年的点滴…… 这一生错过了那么多,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术室的红灯刺目地亮着,仿佛永远不会熄灭一般。 终于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欧扬晨想走向前,可双脚却不听使唤,立地生根似的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宣判者摘下口罩露出笑容,她才终于放下那颗高高悬起的心。 “手术很成功,欧先生的生命力很强,放心吧!” “谢谢!”杨宛晶吁了口气。 欧扬晨怔怔地看着父亲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病床经过身边时,她微微抬手触碰到父亲温热的皮肤,“爸,谢谢您!”抑制了九个小时的眼泪跟随着无声的语言一齐落进心底。她直起身,缓缓地走向出口。 “扬,你要去哪?”杨宛晶拉住女儿,“不等你爸爸醒来?” 欧扬晨微微摇头,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医院。 她是世上最不孝的女儿吧? 父亲醒后她又能说什么做什么?她永远成为不了他心目中女儿的样子! 第6章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凌萧远眯起酸涩的眼微微抬头,半侧面的角度和袅袅上升的紫色烟雾更显得那张面孔充满了忧郁。 她一整夜都未回家,手机也无法接通,好担心,被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着。 捻熄最后一支烟,他转身走进公寓。 “萧远!”身后传来她疲倦的声音。 凌萧远迅速转身,看着她倦怠的神色,心陡然抽紧,轻柔地将她拉进怀中。 欧扬晨嗅了嗅他的衬衣,蹙眉,“你抽烟?”而且抽得好凶。可是他身上的味道却令她安心。 “很臭吗?以后不抽了!”他轻抚她的发丝,喃喃道,“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她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汲取着他散发出来的热量,她觉得好累,好冷。 “扬……”他呢喃。他要告诉她一切,他的身份…… “我爸爸突然晕倒,刚做完手术!”她哽咽着。 他怔忡,要说的话哽在喉咙,黝黑的眸子更为深沉,德叔曾提及欧辰柏的体质已每况愈下,可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是他无法预料也不愿接受的结果。 注定他要伤害她吗? 凌萧远颓然地闭了闭眼,“对不起!”他的愧疚他说不出,只能在心底无数次地呐喊。何时他开始变得懦弱且自私?一心只想把她留在身边,骗她一辈子可以吗?现在已经停止了一切动作,只需暗中给予支持,不久后“欧新”便能一切如常。但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吗? “他会很快恢复健康,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家好好休息!”看她疲倦的样子,他索性抱着她上楼,“你现在的样子像只营养不良的熊猫!”他在心里叹口气,坦白一切或许还不是时候,或许他根本没有勇气对她坦白! 动情是苦。他有太多的事说不出口! 她倦倦一笑,调侃道:“营养不良的熊猫也是国家级保护动物!” “不许说话!”他宠溺地轻斥,“闭上眼睛!” 她听话地闭上眼,昏昏沉沉地道:“不要对我这么好,我很坏,他还没苏醒我就离开了……”越说,声音越轻,就这么沉入梦中。 “少爷?”田嫂愕然地看着凌萧远怀中的女孩,原来让少爷焦急等待一晚上的就是她。虽然脸色苍白,但仍掩饰不住那天生的美,比她在凌府见过的所有美丽女人还要美上七分。 凌萧远示意噤声,田嫂急忙走进卧室掀开被,他轻轻地将她放进大床,盖上被,又小心翼翼地掖好被角,抚过散落在额前的发丝,这才放心地走出卧室。 “我让德叔派人开车送你回去。”昨晚心神恍惚只想守在公寓楼下等她,只得请田嫂照顾小森,但若她醒来问起,该如何解释?一个调酒师还奢侈得请保姆?而且开口闭口地喊他少爷? “少爷很喜欢那位小姐?”田嫂试探着询问,甚少见少爷如此在意一个人,而且是女人! 凌萧远不置可否,脸上却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恐怕连自己都未察觉他会运用这样的表情。 “很漂亮,老爷夫人会很喜欢!”田嫂笑着。 “真的?”他孩子气地扬眉,其实无论父母对她是否满意,他对她的爱都不会受影响,只是她会在意吧?他也希望父母能喜欢她疼她。 田嫂乐呵呵地笑,“那位小姐身子很虚弱,我去煲汤,给她好好补补!”否则怎么生个健康的小小少爷?这下老爷夫人不用为少爷的婚事费心了。田嫂想着,脸上堆满笑。 “不用了,这盅汤得我亲手煲!”凌萧远微微笑,拿起手机拨号,“您也累了,早些回家休息,我打电话给德叔!” 田嫂止住他,“我自己回去!”好笑地瞅着他,向来不愿沾油,严重洁癖的少爷竟然愿意下厨房?“少爷可是嫌我老太婆在这里妨碍你们了?要不我把小森带走?好让你们单独在一起?” “田嫂!”现在他脾气真是好,换作以前他早冷着脸赶人了。 田嫂一径微笑,“我走就是了,小森还没有起床,少爷也去躺一会!”叮嘱完,她熟门熟路地开门离开。 凌萧远站在原地傻笑。 爱情是不是一件荒谬的事情? 会令人心甘情愿改变以往的生活方式? “冤家路窄”是他目前心境的真实写照。 这个城市的酒吧不少于千家,比sometime环境好的、交通方便的更是不计其数,何况这种换女人如同换衣服的“花少”竟不选择“服务周到”的酒吧,而偏偏窝在没有“小姐”、“公主”之类的“穷乡僻壤”? 碍眼! 凌萧远沉着气尽量不看角落里的醉鬼,而醉鬼偏偏摇摇摆摆地送上门,“怪……人,哦,不对,凌……萧远!”欧皓天大着舌头喊,一屁股坐在他面前的高脚椅上,“喂,扬晨呢?我妹呢?”得不到怪人的回应,索性大喊,“扬晨……出来出来,你大哥在此!” “小杰,把他丢出去!”凌萧远懒得看他一眼。 小杰愣住,丢到大马路上去?酒吧还有这样的服务?“老大……他醉成这样要出点什么事我可担待不了!” 人渣,死了才好!凌萧远在心里咒骂。 “谁都不出来见我!”说着,端起酒杯仰头喝光。欧皓天将空杯子往吧台上一放,叫道,“若嫣出来见我!” 若嫣!若嫣!这两个字深深地刺进耳膜。他要她出来见他?是他抛弃她的啊,怎会无耻地要她出来见他?凌萧远恼怒了,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怒吼:“混蛋,你没资格叫她的名字!” 欧皓天打了个酒嗝,半眯着杏眼,涩涩地自嘲:“我是混蛋,我是没资格叫她的名字!”用手戳戳眼前怒气冲天的脸,似是看到了一张消失七年的容颜,疑惑地眨了眨眼,又摇了摇头,“若嫣从来不生气,若嫣的脾气很好,若嫣若嫣……”一口气喊完,换上了抽泣声。 小杰隐约听到些内容,想象着拼凑着,顿悟似的傻眼。老大是双性恋?境界高达男女通吃的地步?还有个女性化的名字叫若嫣?崩溃!下一秒,更令人崩溃的情景出现,老大拽着美男子走出了酒吧,丢下了一大帮绝望的女fans。 爱上一个人就是如此吧?因为爱她,所以连同她的家人一齐接受,即便这个混蛋吐他满身污秽,一路上还胡言乱语。 “若嫣……”欧皓天眯着眼看他,揉挤着他的脸大叫,“你不是若嫣,你是怪人凌萧远,为什么你要长得那么像她?” “shit!”他低声咒骂,低智商又讨厌的人竟然有扬晨这样秀外慧中的妹妹! 欧皓天慎重地道:“不要骂脏话,扬晨不喜欢骂脏话的男人!” 凌萧远愤愤咬牙,该死的公寓楼没有电梯,他要背着个“死人”爬六楼!若不是因为扬晨,他早把这该死的混蛋扔在了马路中央,幸灾乐祸地在一旁数着第几辆车能把他碾成肉酱。 “站好!”凌萧远没好气地低吼,将他扔到墙边,拿钥匙开门。 “扬……”欧皓天大叫,“你老哥来啦!” 凌萧远气得咬紧牙关,“闭嘴!”这个时候她早已入睡,若是吵醒她,就等着怎么蜕层皮! “喀!”开门声,凌萧远疑惑地看向手中还未入孔的钥匙,哪来的开门声?对面大门敞开,欧扬晨蹙眉看着倒在墙角的大哥。她睡觉易惊醒,方才听见大哥的声音,还以为是最近精神不济产生了幻听。 她叹了口气,拉过大哥的一只手臂搭在肩上。 “我来!”凌萧远面无表情地接过醉鬼,先行进门,本要将浑身散发恶臭的欧皓天扔在客厅地板上,欧扬晨却要他把人扛进浴室。 凌萧远耐着性子把他放进浴缸,本不大的浴室被三人进驻后更为狭小,他紧抿着唇瞅着她为欧皓天脱下脏外套。 她突然想起他有洁癖,“你先出去吧,这里我可以!”看他没有走的意思,“萧远……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我身上也脏了!”他不悦地皱眉,她竟只关心她的大哥。 她微微一怔,随即打开柜子取出新浴巾递给他,“你先擦一下,回去后把衣服换了拿给我洗。” 他不接浴巾,双手环胸,下颌绷紧,“我不要你洗衣服!”她的手是给他握的,不是用来洗衣煮饭的。 “呃?”盯着眼前表情怪异的男人,洁癖竟严重得连衣服都不允许旁人触碰。欧扬晨轻叹口气,不理睬他了。转身照顾酩酊大醉的大哥,打开水龙头调试好温度,冲洗粘得到处都是的污秽。 凌萧远的眉越皱越紧,跨前一步夺过莲蓬头,关掉,“你帮他洗澡?”有这样的趋势。 欧扬晨疑惑地扬眉,她只是想冲洗掉大块的污秽而已,“不清洗干净怎么换衣服?” 换衣服?他头一甩,“我帮他换,他是男人!” “他是我大哥!”她好气又好笑地瞅着他,终于说到重点了。 “你大哥也是男人!”她该帮他换衣服才是。 看他脸上奇异的红潮,又吃无厘头的醋,索性不与他争执,“好!我出去!”欧扬晨轻柔一笑,跨出浴室门口,却被一只大手抓进怀中。 “我想吻你!”凌萧远紧着臂膀拥紧她,眸子闪着亮,俯身攫住她柔嫩的唇瓣。好甜。 “唔……”语言被他的唇封锁,她学着他的方式与他纠缠,相濡以沫。 “扬……”哑声唤她,克制不住一吻再吻。 好爱她! 好怕会伤害她,会伤害她吗?会吗? 心口隐隐作疼,他用力地抱紧她,好怕下一秒她会消失。 “怪人,你很逊耶,一不做二不休听说过没有?吻都吻了,还像纯情小男生一样!” 拥抱在一起的男女瞪大眼睛看向欧皓天,杏眼眨呀眨地瞅着他们。酒醒了? “虽然你吻的人是我亲爱的妹妹,不过我也不介意你更深入的啊!”欧皓天下巴撑在浴池边,醉眼惺忪。 欧扬晨在心里翻个白眼,还真是她永远长不大的哥哥,抓起浴巾扔过去,“擦干净自己,会有人帮你换衣服!”瞥了眼一脸尴尬的凌萧远,她竟脸红了,掩饰着率先跨了出去。 她站在浴室外,只听见大哥的呱呱乱叫声:“是不是你帮我换衣服?快点啊!”只三秒,浴室门“喀”地打开。申请替人换衣服的男人正阴沉着脸瞪她,眼里却充斥着柔情。 “喂……你不帮我换衣服就让我妹妹进来帮我换啦!”后者不甘心被冷落,继续争取福利。 身为哥哥的被未来妹夫冷落也就罢了,自家亲生妹妹竟然对宿醉的大哥不理不睬。好生气! “扬……”看着东方泛起一抹橘红,“厅长”欧皓天开始不安分地敲妹妹的房门,“很饿耶,出来做早餐啦!” 欧扬晨开房门,疲倦地抬眸看了眼时钟,折腾一晚她只睡了三个小时,轻按抽痛的太阳穴,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厨房,刚睡醒的声音略显沙哑:“面包牛奶可以吗?” 欧皓天无所谓地耸耸肩,肚子饿只是借口,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要找人倾诉,可他不问事非的妹妹完全没兴趣询问他喝得烂醉的原因,“扬,你还记得若嫣吗?” 欧扬晨极力思索半晌,“若嫣?关若嫣吗?”她还记得大哥曾经提及过,但父母不赞同他们交往,关若嫣的名字就成为欧家的禁忌。 欧皓天懊恼地点头,“她当时需要钱,爸爸知道后就以此作为条件要她离开我!”颓然地靠着墙壁,他觉得自己好没用,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以为是她不再爱他,是她放弃他。 她完全相信这是父亲所做的事,为了子女能按照他安排的路线一步不错地走下去,他可以用尽任何办法,甚至不惜伤害他人。只是父亲却放过了她,他必定以为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无法承受现实生活的磨难,所以才放任她选择自己的路,待吃尽苦头、跌得头破血流后自然会乖乖回家听从他的安排,只是她是决心一去不返的,注定要他失望。 欧扬晨将牛奶面包递给大哥,淡淡地道:“所以你和爸爸大吵一架?”端了杯咖啡走出厨房,突然想起凌萧远的话:空腹不能喝咖啡。盈盈浅笑,何时起她开始在意他说的每一句话了?放下咖啡杯,尝试不再贪恋那苦涩的味道。 “你知道爸爸心脏病发作吗?”想必这两天他都躲着家人。 闻言,欧皓天怔忡,喃喃道:“心脏病发作?”眼色一沉,“现在情况怎样?”他不知道,自从和父亲大吵后他便没有回家,到现在手机也未开。 欧扬晨轻叹口气,“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欧皓天微微颔首,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他怨恨父亲,但毕竟血浓于水,他无法漠视内心对父亲的牵挂,那种恨与爱并重的煎熬令他窒息。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恨呢?一事无成的浪荡子,离开了父亲他便是人人可以唾弃的社会败类。 “扬,你这六年是怎样生活的?”十八岁前她的生活与他无异,她是怎样适应从千金小姐到普通平民的生活? 欧扬晨淡淡一笑,六年的生活是怎样的?她也无法道清,“和所有普通人一样,没什么值得概括总结的。” 欧皓天跳进沙发,啃着面包,又灌了一杯牛奶,满足地打起饱嗝,平日优雅的风度尽失。 “普通人的生活?”他蹙眉思索着,若嫣也是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吧?或许已嫁做人妇,洗衣煮饭,等待丈夫孩子回家!孩子!他和若嫣也有个孩子。 欧扬晨将牛奶杯送进厨房清洗。这就是普通生活最为细小的一部分。 “扬,你应该回‘欧新’,只有你才能挽救‘欧新’,它已经被我败了一半!”欧皓天跟着走进厨房,惊悸地瞪大眼看着妹妹清洗他喝的牛奶杯,母亲心目中钢琴家的手指竟然洗杯子? 欧扬晨不置一词,只是倦倦地轻扯唇角。“欧新”低气压的现状她早已有所耳闻,但它的兴衰与她无关,如若六年后她愿意走进“欧新”,又何必整整逃遁六年? “扬晨,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欧新’?”他讷讷地问,欧家两代人建筑的江山,他不是不在乎,只是他尚有自知之明,“欧新”在他手中必定坍塌。 欧扬晨眨眨眼,酒窝隐现,向来对事业不上心的大哥对“欧新”已然有着牵挂,然而却对自己欠缺信心,“哥,你努力学习两年,必定能独当一面!” “我?独当一面?”欧皓天自嘲地摇了摇头,“从小到大,也只有你认为我不是阿斗!”比他小四岁的妹妹反倒总像姐姐般守护着他。好惭愧!他一事无成,心爱的女人、妹妹,还有从未谋面的孩子他都保护不了。 欧扬晨轻叹口气,拥住神色黯然的大哥,安抚小孩般轻拍他的背,“哥,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语气柔和却带着毋庸置疑的信任。 她知道她才是最为懦弱自私的,并不是哥哥眼里的那个敢于追寻自我的勇士!勇士外表的坚强是用来掩饰敏感易碎的心,她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承受还未出世便赋予在她身上的责任和期盼,更没有勇气面对一个屋檐下貌合神离的父母。所以她选择放手,将重担和父母都推脱给哥哥,而就是这样自私的妹妹却还能备受哥哥的尊敬? 她的愧疚埋得很深很深,深得即将不自知! 第7章 连日的大雨,令心情也跟着阴郁起来,隐隐绰绰的让人觉得不安。 欧扬晨耐着性子等待一早不请自来拦着大门妨碍她上班的人给予解释。抬手看手表,冷冷地道:“我只有一分钟的时间!”一分钟足够编个很好的理由。 秦沐的嘴角略微抽搐一下,“进屋说!”不由分说地将她推进屋,关门。 欧扬晨倒退数步和他拉开距离,平淡无痕的美眸对上秦沐阴沉的眼睛,“你最好有很好的理由解释你现在的行为,否则我会报警!”声音冷淡且带着威慑力。 秦沐冷笑两声,随即咆哮:“报警?你真应该报警!可以请警察帮忙好好查清楚让你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到底是谁!”若不是关婧的出现,恐怕永远也无人知道现在的凌孝森就是关孝森,更匪夷所思的是他调动所有的人脉关系都无法查出凌萧远的真正身份。 闻言,欧扬晨心口一窒,不安的情绪愈发浓郁,但仍旧漠无表情地道:“无论他是谁,也不该由你来当代言者,不是吗?秦先生?”说完,径自走向前开门,却被秦沐一把拽回原地。 “放手!”欧扬晨低眸看着紧握她手腕的手。不由想起六年前的那晚,接着出现的是否又是刺刀?唇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 “你听清楚了,凌孝森是关若嫣和你大哥的孩子!”秦沐看她愕然的表情,涩涩地继续道,“还有更震惊的,你想不想知道?” 能找到凌孝森,多亏了跟踪她的狗仔队拍摄到她抱着凌孝森从警察局走出的照片。关婧当即认出此时的凌孝森就是关孝森。 欧扬晨甩开他的手。难道关若嫣是凌萧远的姐姐?结合这层关系,也就不难理解萧远见大哥时所表现出来的怨气。他也早已知晓她的身份,却有意对这层关系只字不提?为何? 秦沐见她神色略变,莫测高深地一笑,“难道你不觉得最近身边清净许多吗?不再有狗仔队跟踪?跟踪你的那名小报记者已经永远不能再踏进新闻界了,你认为一个小小的酒吧调酒师有如此大的能力?” 那名小报记者?她记得。萧远曾对小报记者说会有人赔偿他的损失,从此之后就再未发生跟踪事件。思及秦沐的话,小小的酒吧调酒师确实不会有如此大的能耐。凌萧远,究竟是谁?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屏息以待。 “sometime的老板叶祖德是出面解决狗仔队的人,还有你应该对‘欧新’的状况有所了解,暗中有黑手不断对‘欧新’施压,针对的目标就是你的大哥,皓天手中15%的股权全部被人收购,而这个幕后者名字恰巧也叫叶祖德。”秦沐神色怪异地叙述着,猜测着她此时镇静的外表下是如何的波涛汹涌。 欧扬晨蹙眉,冷静地道:“你迷上讲故事了吗?只可惜你找错听众了,对不起,我到时间上班了!”摆出送客的姿态。她深知秦沐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如不是搜集到相当多的证据足以说明一切,他不会贸然行事,更不会在她面前如此张狂。可是她不愿听,更不愿相信,向来注重事实的她,竟然在逃避一个即将大白的真相。 “你在逃避!”秦沐一语道破,讥诮道,“呵,无所畏惧的欧扬晨竟然也会逃避!以你的才智早已为我的故事写下了结尾,不是吗?” 欧扬晨挺直腰板,内心被复杂的情绪充斥得满满的,外表却仍旧维持着淡然,“你可以走了!” “好,我走,我也相信你会弄清楚事实!”多年的相处虽无法得到她的爱,却也深知她的脾性。秦沐开门,临走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欧扬晨抵着门背将大门合上,心口似是堵满铅块,一次次的深呼吸都无法使气息顺畅。她确实已写好了故事的结尾,只是她需要萧远亲自给予答案,只是他会给她一个怎样的结局?继续欺骗她,还是将一切坦诚?坦诚之后他们之间又该如何相处? 雨丝轻落着,在玻璃窗上蜿蜒成画。 欧扬晨的目光幽幽地望向远处的霓虹灯,葱指依着水痕游走在玻璃窗上。心里溢出叹息,她在害怕,害怕一旦问出口,眼前的幸福会飞灰烟灭。 不该这样的,她无法假装一无所知。 一双健壮的臂膀从背后搂住她,温热的胸膛贴着她的背,沉沉的类似叹息声在耳边掠过。 欧扬晨在玻璃窗里捕捉到他眼底稍纵即逝的忧虑,心跳再一次紊乱。她自觉像一个不愿接受事实的怨妇一般,凄凄惨惨地想要留住幸福,却忘了自欺欺人是通往更为不幸的捷径。 “你……究竟是谁?真的只是sometime的调酒师?”骨子的洁癖令她不容对自己有所隐晦。她强迫自己离开他的胸膛,嗓音维持着平静。 凌萧远怔忡,映在玻璃窗上的眸子闪过一丝怅然,好看的五官倏地变得阴郁。她知道一切了!“我是暗中对‘欧新’施压的幕后操纵者,而且还收购了欧皓天手中15%的股权,我真正的身份是香港凌氏财团总裁凌泽天的儿子。”他闷声道出一切。天知道他现在的心有多自责,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她。 他现在希望她能狠狠给他一巴掌,而不是独自隐忍。 欧扬晨微乎其微地扯动唇角,却发不出声音。事实证明,故事的结局与她想象的如出一辙,只是……只是经由他证实之后,心好痛,好似千万根烧炙的银针一齐刺进了心脏。 凌萧远咬紧牙关,突如其来的恐慌溢满胸口,哑着声音道:“我……我不想骗你!”可还是欺骗了,该死!他是该死的混蛋。 “你早知道我的身份,还是……” “扬……”凌萧远焦躁地打断她的话,扳正她的身躯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当知道你的身份后我已经决定要放弃,怕自己越陷越深,可又在诊所遇见你,同样因为怕,所以拒绝你为小森治疗,我……”声音戛然而止。分明已经伤害了她,他却还在极力为自己开罪,真卑鄙无耻! 压在她肩上的手陡然握紧,欧扬晨默默承受着突来的疼痛。他给的痛她愿意接受,即便到现在也不会改变。出乎他意料的,她微微牵动唇角,漾出一抹淡笑, “我相信你所说的,也没有要责怪你。”只是她回不了头,她有责任有义务将“欧新”拉回正轨,因为这是他给的劫数,“从明天起我们各自回到原本的位置,好吗?” 他的心口倏地抽紧,与她凝视,她清澈的眸子无一丝哀怨。回到原本的位置?什么意思?她要他离开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要疯了,想狂吼。 “我需要时间适应商界!”她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在我还没有能力的时候,替我看牢你手中‘欧新’的股份,总有一天我会将它回收!”她灿烂一笑,令人炫目。 凌萧远缓缓摇头,皱起了眉峰,“扬……” “萧远!”她截住他的话,深吸了口气,“不要说那些股份对你不重要,可以随时交还给‘欧新’。” 凌萧远抿紧嘴唇,他要说的话都被她说尽,在她面前他还能执意些什么?他黝黑的瞳中闪着莫名的火苗,他不要她如此沉静淡然,他不要她如此聪慧,“你要我回香港?” 欧扬晨微微颔首。 “多久?多久你才会将我手中‘欧新’股份收回?一个月?半年?”他下颌绷紧。以他的估算,“欧新”最起码需要有一年的时间才能恢复元气。而这一年里他却只能在千里外的香港? 欧扬晨笑而不语,手指细心地整理他散乱在额前的发丝。 他蓦地拉过她的手,眉峰间几乎再无距离,“扬,回答我!” “也许是一年,也许更久!”她蹙眉思索,一年,他们之间的爱能禁得起时间的磨砺吗?或许一年后再回首早已物是人非。 心如刀割,泪水也将抑制不住了,垂下眼睑,努力咽回涌上的洪潮,“一年后,还会相爱吗?”她低声喃喃自语,陡然心头涌上一阵寒意。 思及此,欧扬晨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她生涩的接吻技术却挑起他原始的需求,他回应她的吻,纠缠着她的舌。但……她要他回香港,她要给彼此一年的时间。 停止、停止,不能继续…… 她星眸微张,瞅着他极力控制的神情,短促地换气,软瓣微掀,“你会控告我强暴你吗?” 飞蛾扑火吗?对未来不抱有希冀,却还愿意纵身扑火。 “你……在惹火!”声音沙哑。凌萧远维持着残存的理智,他无法和她上床后还能丢下她回香港,该死。怀里的软躯散发出的磬香甜得不可思议,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贴紧,想要索取更多。 “我知道,今晚后你回香港,然后有一年的时间考虑是否要控告我!”她埋首在他颈间,她好冷,他的身体好暖。 理智崩溃了,他的心情百般复杂,但什么也理不清,什么也不愿想…… 只要她! 欧扬晨,谜一般的女人,令他心动,心疼。 她哭了,在他给予的烈火中,她第一次毫无顾忌地流泪。 是快乐亦是悲伤。 “欧新”集团临时董事会,还坐着轮椅的欧辰柏气色红润,没想到他这一病倒,女儿竟奇迹般地答应掌管“欧新”。 “今天请各位董事到场,主要有两件事宣布。”欧辰柏的声音一贯威严,女儿能回“欧新”,他心脏上搭出的“桥”也值了,“第一,从今天起我将放长假;第二,我女儿欧扬晨会代替我主持‘欧新’,希望各位能像过去帮我一样帮助她。” 欧扬晨淡淡一笑,“各位好,将来还请多多指教!”目光悠悠地扫过众多面面相觑的人。 偌大的会议室顿时议论纷纷,没有人认为年轻美貌如她这般的女子会拥有领导众人的能力,摆在家里当做花瓶比抛头露面征战商场更适合她。 “请各位董事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各位董事如仍有任何不满之处,我必定主动让贤!”欧扬晨自信的眸子气定神闲地扫过众人。 一阵唏嘘声后所有人微笑着点点头,不知哪位竟带头鼓起掌来,“虎父无犬女啊!”顿时,赞扬声洋洋洒洒地飘满整间会议室。 欧扬晨自始至终维持着淡笑,直到父亲被众人簇拥着离开会议室,她才松懈绷紧的神经深吁了口气。余光瞥见倚在门边直直注视她的人,迅速整理好疲倦的思绪,淡淡地道:“秦经理,请问有事吗?”秦沐是财务部经理,将来的接触避无可避。 “我只是想问你是否需要帮忙,毕竟你刚刚上任!”秦沐走近她,目光灼热的似是要将她穿透。 欧扬晨公事化地道:“当然,今后还请秦经理多多指教,不好意思,我还有个部门会议,失陪了!”说完,她径直走出会议室。 “我早知道你会回‘欧新’,也早知道你会离开他!” 欧扬晨置若罔闻,按下电梯按钮,门滑开,她腰杆笔直地踏入电梯,“请问秦经理还有事吗?”电梯门倏地被秦沐堵住。她好看的眉微微蹙起。 “我也要回办公室!”秦沐涩涩一笑,按下20层。 “秦经理的办公室好像应该在18层!”她冷冷地道。伸手按下18层,18层地狱才好。 他靠她太近了,她再怎么拉开距离还是无济于事。 蓦地,秦沐拉下升降阀,她颈间隐隐绰绰的玫瑰色痕迹令他的心火烧般疼痛,这是另一个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未等她反应,他的手已来到她的颈间,“是他留下的?”整张脸接近扭曲。 欧扬晨一怔,迅速躲开他的手开启升降阀。 “他是不是这样对你的?”秦沐一把拉过她,手掌粗暴地在她身上游移。 “秦沐!”她厉声呵斥,挣脱他的钳制,“不要让我恨你!” 秦沐恼怒了,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我情愿你恨我,也好过这样不理不睬,我爱你,珍惜你,从来不敢对你怎样,而你又做了什么?你和他上床了?他是想要毁掉‘欧新’的人。” 欧扬晨轻蔑地瞥他一眼,“我和任何人上床都和你无关,请谨记你的身份!”她整了整微皱的衣服,淡漠地道,“今后还要相处,撕破脸不好看!” “叮!”电梯门滑开。 “秦经理,你到了!”又是淡淡一笑。 秦沐一窒,她与生俱来的威仪使他从不敢冒犯,而今天他竟然会想要强行得到她,爱她竟爱得再无理智可言。愤愤地走出电梯,看着电梯门关闭,她脸上挂着的笑容和轻蔑的态度再次灼伤了他的男性自尊。 三分之一秒后欧扬晨收拾好纷乱的情绪,“叮!”电梯门滑开,她正式踏入“欧新”最高层办公区。 “执行董事长好!”秘书和特助毕恭毕敬地等候在电梯外,丝毫不敢怠慢新上任且经验不如他们的美女上司。所谓“伴君如伴虎”,天晓得这第一天上任便吸引无数单身男子目光的清幽美女,是否会“新官上任三把火”,利用职权炒掉碍她美眸的白痴分子。 欧扬晨略略颔首,心里泛起苦笑,这份显赫的权贵她要何时才能摆脱?“请整理出这个季度的销售报表、近半年的资金流量表和可动用资金的总数。谢谢!”她边说边走向办公室。 “执行董事长!”秘书怯怯地道,“有位凌先生在会客室等你!”高层办公区如若没有预约是不能随意进出的,只是她实在不忍心回绝这样一位诚恳又帅气的凌先生。只能祈祷美女上司不要责难于她才好。 闻言,欧扬晨顿住脚步,心“咯噔”一下,昨夜的点滴再次出现于脑海。她没有喝酒,不能借口“酒后乱性”搪塞自己的行为,那一刻她害怕分离,自私地希望他们之间可以留下些什么,依着感觉满足了自己的私欲,到头来却还是改变不了注定的结局。 “欧新”无法回到正轨,他和她就无法有交集。 她缓缓走向会客室,手握到把手时深吸了口气,脸上的忧郁刹那消散。旋动把手,开门,对着眼前的男人嫣然一笑。 “为何不辞而别?”凌萧远面露愠色,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今晨醒来不见她的踪影,天知道他当时有多恐慌,甚至以为她会从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好笑,他分明想要凶她,可眼神却还是充满爱怜,“你不会真的想要控告我吧?”她暗暗叹息,昨夜的一切就让它烟消云散吧,谁都无法预料一年后会是怎样的一派景象。 这女人真是可以把他气疯,“昨晚我们没有采取避孕措施!”凌萧远得意地丢出话。 欧扬晨脸颊微热。这人脑袋里想什么啊?她一个女人难道应该在家里准备一箱避孕套备用吗?“你今天特意跑来是想和我讨论有关怀孕和责任的话题?” 凌萧远瞪她一眼,“你确实应该对我负责啊,所以我不能回香港!”哪门子道理?“而且要立刻结婚,我绝对不允许我们的孩子是私生子。”孩子在哪都不知道,胡搅蛮缠总之他不能回香港。一年?一分钟他都不能离开她。 欧扬晨愕然地盯着他,半晌说不出话,“下个星期就是凌氏财团六十周年庆典!”也是他的任职仪式,他必须回到属于他的位置。即便他留下又如何?她仍旧会固执己见。 凌萧远一怔,他是必须回去,父亲已经对外宣布六十周年庆典就是他退位之时,德叔每天三催四请地要他回香港。沉默了三秒钟,他道:“如果你真的怀孕了呢?”到现在他竟还希冀着奇迹的出现。 她孩子气地笑,轻皱鼻尖,“如果是真的,那我立刻飞去香港逼你娶我,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私生子!”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有个孩子可以令她有理由放下包袱,到时她不用在意“欧新”是被谁推向绝路的,也不必执意要亲手结开他给的劫数。 “是我想要逼你嫁给我!”他的拇指轻抚她的柔颊,低沉的声音带着许忧郁,“我会回香港,只是……放开你的手会不会是一个错误?” “傻瓜!”她喃骂,鼻子不争气地一阵酸楚,是她放开了他的手啊。如果你爱上别人,一定要告诉我,不要骗我!她默默凝视着他,心口陡然一沉。 “回香港前我会让小森见欧皓天!”他在心里叹口气。不恨了,不怨了,和爱相比,怨恨又算得了什么? 欧扬晨无法置信地眨了眨眼,“真的?”她曾试想过,但还是未提出要求,毕竟是她的家人犯下的罪孽,又何须寻找借口要他人宽恕呢? 他微微颔首,他想给她的家人一个好印象。一年后他要她在家人的祝福下成为他的新娘。 两双眸子相互凝望,在彼此的脸上梭巡。视线犹如黑暗中的火焰,亮得那么耀眼。他们即将分离,从此只能遥遥相望,能否有新的起点? 她不知,更不愿让自己有所希冀。心中升起浓浓的怅然,脸上却映着淡淡的笑。 他愿守候,只是她能明白吗?心中是浓浓的忧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寥落! 思念被理智和忙碌包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那薄弱的保护层,不尽如人意的是它总会在某个时刻被人硬生生地挑破。 “欧扬晨,你疯了!”秦滟叉着腰气势汹汹地瞪她,“你竟然同意凌萧远回香港?他可是世界百强企业凌氏财团的皇太子耶,想要巴结他的女人成千上万,你就那么信得过他?男人可是通常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她只不过飞去菲律宾享受了两星期日光浴而已,刚下飞机就得知爆炸性新闻,凌萧远竟是凌氏财团的继承人,还有个笨女人竟亲手放掉心爱的男人。她发誓,这是本世纪她听过最讽刺的故事。 欧扬晨从堆成山的文件中抬头,揉了揉僵硬的肩膀。他走了一个星期,连日来《财经报》的头版头条都是凌氏财团新一代掌门人的消息。前天秘书好心地将印有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凌先生的杂志拿给她,已经将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击溃一半,今天经由秦滟夜闯家门后更是完全坍塌。 “嗯!”她敷衍地回应,目光重新落回销售报表上,却发现白纸上爬满的黑字再也无法正常地进入眼帘。 “嗯?这是什么回答?是你信得过他,还是同意我所说的‘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观点?”秦滟抽过她手中厚重的文件夹,“别看了,再这样下去,没几天你就成新一代白毛女了!”以为是工作的机器吗?每天只知道看销售报表、资金流量表、企划案…… “是我坚持要他回香港的!”欧扬晨起身,放松全身酸疼的肌肉,深吁了口气,好累。 秦滟妖艳的眸子眨了又眨,最终确定这个诡异的声音属于欧扬晨。“啪!”文件夹重重地打在桌上,她不甚理解地摇头,“你不是疯了,就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不。欧扬晨并不自信,她从来看不到自己的好。 “我和他彼此都有一个既定的位置!”逃遁了那么久,终究还是按着原本的命运回归了主线。 “所以呢?你要他回香港,就当一切都不曾发生?” 欧扬晨坚定地摇头,“我不想抹杀一切,只是我需要时间将‘欧新’拉回正轨!”何况又有什么理由因为她的心结要他等候一年,现在放手是最好的结局吧!或许不用一年,他便会忘了她。 “扬……”不是这样的,欧扬晨不是在意家族事业荣辱兴衰的人,“这不是理由,而且你现在很辛苦,很不开心!” 欧扬晨感激一笑,“有些事情等我整理好思绪后会告诉你,现在……” “ok!”秦滟截断她的话,打趣道,“到现在我总算明白‘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真正含义了,女人不可以太操劳,容易老!”俏臀跃上桌面。 “滟,知道哪里能找到我哥吗?”关若嫣的逝世、小森的离开,大哥是否能承受这些打击?从和小森相认到离别只短短两天,他未做过多的要求,想必也认为自己不够资格为人父吧。 秦滟不屑地挥挥手,“拜托,你管他死活,早不知醉死在哪个温柔香里了!”那家伙,想到就生气。 “扬……我是你老哥,开门!”门外醉鬼拍门大吼。 秦滟缩缩脖子,喃喃道:“还真是背后不能说人坏话,这家伙,什么耳朵!” “咦!很臭耶!”秦滟一手帮着欧扬晨扶住欧皓天,一手捏着鼻子,“扬,你确定你和这猪头是一个妈生的?”这可是她疑惑了十几年的问题。 壮硕的身子烂泥一般挂在两个娇小的身躯上,“谁骂我猪头?”欧皓天大着舌头眯着杏眼勉强对准焦距,“喂……秦滟,你怎么老和我抢妹妹?” 欧扬晨叹口气,“把他扶进卧室吧!”头好痛,心好累。 “扬,我今天来……来是想和你说……我想重新做人,我要当个好爸爸……”说完,呈“大”字形占满整张大床。睡着了。 秦滟嘘他,“你能当爸爸,那我还是人奶奶了!” “滟,他确实有一个六岁的儿子!”欧扬晨淡淡地道。吃力地脱下大哥身上的外套,盖好了被子。抬眸对上秦滟一脸错愕的表情,无奈地轻扯唇角,“我们出去说!” 走出卧室,秦滟仍旧一脸呆滞,性感的红唇紧抿成一条线,蓦地回神,“是那个七年前失踪的,叫关……关若嫣的女人?”好遥远的年代。 欧扬晨微微颔首,缓缓地道:“七年前她被迫离开,当时已经怀了孩子。小男孩你也认识,就是小森。关若嫣是……”一顿,继续道,“关若嫣是萧远的姐姐。”提起他,心头不免又是一阵空虚。今夜又是无眠。 番外篇哦!秦滟一头雾水,“关若嫣是流落在外的富家千金?”这不稀奇,这样的角色她面前就有一个,“可是,关若嫣姓关,凌萧远姓凌,又是私生女?”和她同命相连哦。 “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不愿说的她也不会过多询问。不想继续这类话题,欧扬晨不再多言,着手整理新型掌上电脑的企划案,这次研发是否成功关系到“欧新”的将来。 第8章 凌家每月一次的“家庭日”,是凌老爷在世时为了凝聚家族力量发起的,虽老人已仙逝多年,但凌家子孙仍旧坚持着这条不成文的家规:“家庭日”这天,凡在香港的凌家子孙都会自觉放下公务齐聚凌家主宅。 宅子并不大,约莫两百平方米,中国风味浓郁,精妙之处在于庭院。古色的小桥将庭院与主屋连于一体。松柏立于四周,小溪穿流其中,翠绿的五味子缠绕于墙壁,粉红色小花怯怯地开在墙上。溪流上方的凉亭中两位老人携手而坐,眉梢间的恬淡在夏末午后的斑驳阳光下显得格外祥和。 凌泽天是凌家长子,凌家主宅一向只能长子居住,他退位后就同妻子定居于此,安享晚年。大半辈子汲汲于富贵名利,到头来也只是镜花水月。 若二十六年前妻子的荒诞行为是这场悲剧的开始,那他就是引发悲剧的导火线。女人发现自己不能为心爱之人生下一男半女,已经悲惨至极,又得不到丈夫的体贴,才会听信谗言找来“代理孕母”,谎称怀孕需要静养,隐居了一年,他当时又只顾及工作,放任了这场悲剧的发生。二十六年后妻子才忍受不住良心的谴责道出事实,原来这几十年来常常半夜哭醒是因为梦及当年答应交由“代理孕母”抚养的女婴。 女人的不安全感来自于心爱的男人,老来才悟透这点道理啊!只希望不会太迟! “伯伯,阿姨,萧远大哥来了!”站在桥头的年轻女子轻唤凉亭中的老人。女子穿者旧式的蓝色布衣布裤,长而媚的眼睛,纤瘦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她不美,却有着这旧式庭院一般的精致典雅。 “爸、妈!”凌萧远抱着小森走进庭院和女子并肩而站。 凌家二老相视一笑,眼前“一家三口”的和谐画面让他们备感欣慰。金钱名利如过眼云烟,家人的幸福才是他们目前珍视的,而唯一的儿子更是他们最为担心的,怕他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打击,怕他责怪他们……而一年多来所忧虑的一切都未发生,反而得到了他的理解,向来冷漠的性情竟也变得随和。 “萧远,有时间就带小森多来看看我们,家里有孩子热闹。”凌泽天挽着夫人缓缓走过木桥。失去了女儿,却多了外孙。一伤一喜,事事难料啊。烦恼的是外孙除儿子以外对任何人都不亲近。 “西楠也喜欢小孩子!”凌夫人意有所指地道。 凌泽天附和着颔首,“公事能放的就放,多抽些时间带小森和西楠出去玩玩,你们年轻人不都喜欢去什么游乐场吗?西楠可从没去过。” 凌萧远心头一怔,脑海里盘旋着扬晨第一次进游乐场的样子,第一次坐云霄飞车,第一次对着他露出孩子气的笑……她,过得好吗?她换了手机号码,打去公司秘书总说她不在。她在躲他,她下定决心要给彼此一年的时间。可,他想她呵,整日整夜地想。 叶西楠见他不语,微笑着对凌泽天说:“伯伯,我只想每天整理庭院,不想出去玩!”她不适应人潮,何况她又有何资格去要求优秀的他。 “这孩子……”凌夫人叹了口气,示意丈夫别再多言。笑着轻抚小森的手,“小森,今天让奶奶抱抱好吗?”她希望能补偿自己的过错。 小森摇头,紧紧地搂住凌萧远。 “小森,让奶奶抱抱,舅舅带你去玩云霄飞车!”回香港后小森并不快乐。他时常问自己,当初是否应该将小森交给欧皓天。 小森黝黑眸子闪过一丝光亮,喃喃道:“扬晨姐姐一起!”为何扬晨姐姐一直不出现?和妈妈一样永远消失了? “扬晨姐姐?”凌家二老齐声询问,默契地对视。能令外孙念念不忘的女子对他们而言犹如天外神圣。 小森猛点头,在祖父祖母面前第一次展露笑颜。 “小鬼!”凌萧远笑着轻捏他的脸颊,她不止俘获了他的心啊! “小森可以和西楠姐姐一起去玩云霄飞车啊!”凌夫人语气柔和。不再是曾经“威仪天下”的财团夫人,实实在在的只是一位慈祥的奶奶。 小森显然对眼前的西楠姐姐不甚喜欢,扭过头不予理睬。 叶西楠勉强挤出一抹笑,垂下眼睑掩饰住眼中的失落。连六岁的小男孩都不喜欢她,何况他呢! “萧远,扬晨姐姐是哪位?怎样的一个人?”凌泽天疑惑地瞅着儿子。如有可能他倒希望将这神秘女子接来府上,到时乖孙也愿意常伴膝下。 闻言,凌萧远脸上闪过一丝怅然,“是小森的心理医生!”也是他唯一爱着的女人。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善良、聪慧、大气、善解人意……她在他心里是完美无瑕的,“进屋吧!”他结束话题,现在向父母提及他们的关系还不是时候,如言辞不当反而会引起父母的反感。 凌萧远抱着小森先行走进主屋,蓦地驻足转望向身后的叶西楠,温和一笑,“德叔还需一段时日才能回香港,他先让我带了份礼物给你,去看看喜不喜欢。”他派德叔留在s城,如有可能,就协助她度过困境。 叶西楠一震,他何时会对她笑得如此温柔?而且竟会记得为她带回礼物。讷讷地应道:“谢谢!”脸上飞过红晕。 看她拘谨的样子,凌萧远微微一笑,看来在凌家素有“黑煞神”之封的他即便想要有所改变,也需要考虑旁人的接受能力。不再多言,抱着小森径直走进茶室。 凌夫人怜惜地牵过叶西楠的手,“一起进去吧,真是傻孩子,盼了那么久终于把他盼回来了,却连正眼看都不敢看一眼!”她若有所思地道,“幸福是要自己把握的!” 认定的准媳妇怯弱不自信,两老面面相觑,看来想要功成身退还要很久。 里屋茶室中凌泽天的三位胞弟早已入座,如今都已是商界地位显赫的人物,却还秉持着“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的传统观念,见兄嫂进屋各个起身招呼。 “都坐下,家人聚会无须拘谨!”凌泽天笑得开怀,脸上的皱纹也显得异常兴奋。 “萧远回家后大哥大嫂可是越来越年轻了!”三弟由衷地赞叹,拍了拍侄子的肩膀,“萧远,早些结婚生子,男人成家立业两不误才称得上成功,你三婶已经密谋想将她‘媒人’的身份发扬到你身上了!” 凌萧远微微一笑,三叔三婶的年龄加起来也近百岁了。老顽童。且向来严肃闻名的父亲近来也有迈向“老顽童”的趋势。家族遗传?将来的他是否也是这般模样?心里发出无数次哀叹,“有劳三叔三婶了,我现在只想以事业为重!”好烂的理由,他恨不得立刻将扬晨抱回家。 凌泽天连连摇头,他的目标是今年儿子结婚,明年抱上孙子耶!“萧远,如果没有和睦的家庭,事业成功也是无谓。”看了眼站在妻子身后始终低着头的叶西楠,幽幽地叹了口气,“何况要女孩子等你,不妥!” 闻言,凌萧远疑惑地蹙眉,眯眼瞅着父亲。“老顽童”的想法他看不透,难道田嫂已将扬晨的事向父亲汇报了?“爸,这些事请让我自己处理!”态度坚定,“黑煞神”渐露本性。 凌夫人啜了口茶,轻咳一声示意丈夫勿再继续。凌泽天会意,端起茶杯闷闷地一饮而尽。糟蹋了上好的清心乌龙茶啊! “欧新”集团的股价趋于平稳后又逐渐下跌,屋漏偏逢连夜雨,最新研发的“新型掌上电脑”造价预算过高,即便能成功问世也无利益可言。 欧扬晨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涨痛的太阳穴,重重地叹了口气。按下内线,“金秘书,请进来一下!” 数秒,金秘书敲门探身而进,相处一段时日后对这位美女上司已无防备和恐惧之心。总裁的两对儿女倒也奇特,全无富家子弟的骄纵傲慢,只是这位欧家千金较能力而言远盛于大哥,令人匪夷所思,“执行董事长,有何吩咐?” “请何特助重拟一份‘新型掌上电脑’的估价表,谢谢!”欧扬晨将文件递给她。 “可……”金秘书欲言又止。 “金秘书,有什么话可以直说,在职场上你是我的前辈!”欧扬晨莞尔一笑。 “估价一直是由财务部秦经理负责的,何特助恐怕……”他们这些小职员如若得罪秦沐,可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分。 欧扬晨看出她的忧虑,“照我的意思交给何特助重新估算,至于其他的事由我来处理!”她起身认真道,“金秘书,谢谢!”如没有这些尽职的员工,她真的寸步难行。 金秘书受宠若惊,倏地挺直腰杆,干劲十足地道:“那我出去做事了!”进入职场十几年,职位上的满足感竟是一位年纪比她小职位比她高的女子给予的。临出门前,又回眸看了眼桌上未动的早餐,不忍心道,“执行董事长,记得吃早餐!” 欧扬晨微笑着颔首,待门合上,端起咖啡杯转身走向窗口,硕大的玻璃窗里映出的仍旧是一张美丽容颜,但眉梢间尽是挥之不散的疲倦。体恤牛仔被名牌套装替代,青丝不再随意披散,而是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 只一个月,她自觉老去了十岁! 她不敢问自己这番执意是否正确,也不敢让自己有闲暇的时间去积累对他的思念。眼神幽幽地望向灰蒙的天空,夏季即将结束。这个夏天即便有再多的不舍,她也抓不住。 “空腹不能喝咖啡!”唇触碰到杯沿的一瞬,他的声音又再次回响于耳际,欧扬晨悠悠叹口气,拿起早餐走进专用茶水间。 是时候学习如何对自己好些了! “午餐时间都到了,你还要吃那些冷掉的粥?” 闻声,欧扬晨回眸,无奈地看着吊儿郎当倚在墙边的大哥,“敲门是基本礼仪!” 欧皓天坏坏一笑,“你该不会在专用茶水间换衣服吧?” “嗯?”欧扬晨疑惑地扬眉。 “‘敲门是最基本的礼仪’,这句话可是你十八岁前每日必唠叨的一句话,十八岁的时候就是个小老太婆了,现在已经是老老太婆喽!”欧皓天翻个白眼,优雅落座,修长的双腿交叠。 欧扬晨气结,不与大哥胡扯,否则还不知翻出哪出戏,以前总是不敲门便擅自进入她的卧室,还不知被他看到多少糗样。 “我想回‘欧新’!”欧皓天一改平日嬉笑不正经的神情,杏眼认真且坚定地望着妹妹。他想通了,不该让她一人挑起所有的重担,“从基层学起,你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做些简单的。”俊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从明天起,你配合何特助完成最新企划案的估算工作!”欧扬晨将粥放进微波炉,“金秘书煮的粥,要和我一起吃吗?”转身对着一脸惊诧的大哥温和一笑,“我相信你的能力,而且‘欧新’迟早要交由你管理!”只要“欧新”走上正轨,她就会离开。 “我不想和你争董事长的位置。”他对着妹妹坏坏一笑。 欧扬晨眯眼望着大哥,“你想让我嫁不出去吗?”惊觉语失,瞬间心口一紧。嫁?嫁给谁呵? “是你不嫁,并非人家不娶啊!”欧皓天好笑地瞅着妹妹,兜兜转转凌萧远竟是若嫣的弟弟,难怪他对着他的时候总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他确实可恨!连自己都讨厌自己,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让他将小森带走,总有一天,他会堂堂正正地成为小森的爸爸。无辜受牵累的是扬晨吧?看她闪躲的神情,欧皓天歉然一笑,起身,双手搭上妹妹的肩膀,推着她走出茶水间,“金秘书的粥就先放进冰箱吧,现在我们去吃大餐,就当庆祝你老哥求职成功!” 现在是她不能嫁给他,等她能嫁的时候,他或许已经不在原地了。当初放手的时候就不再有所希冀了,为何还要惴惴不安?为何还是止不住心痛? 叶祖德的一个电话,围绕凌家一整夜的焦躁气氛终于有所缓和。 “萧远,你有喜欢的人了?”二十五年来从未只身踏出凌家一步的女孩,竟因田嫂无意中透露萧远已有所爱的消息而留书出走。 凌萧远疑惑地扬眉,母亲为何出此一问?既然问起,也无须隐瞒,“是!”简单地道。思索着是否该让父母知道扬晨的身份和他们之间一年的约定! “就是小森常常挂在嘴边的扬晨姐姐?”凌泽天回忆着每回这个名字出现时儿子脸上浮现出的光彩。 凌萧远略略颔首,唇角勾起笑意。 见状,凌家两老神色凝重,凌泽天叹了口气,“跟我来!”起身走向庭院。 凌萧远和父亲并肩站在木桥中央,凌泽天指着庭院一隅,缓缓道:“以前那里是花房,一场火将它化为乌尽,那年你才四岁,西楠三岁。”老人干涩的眼中闪着亮,仿佛那场熊熊烈火还在眼前燃烧,抑制着哽咽继续道,“当时你和西楠还在花房,德叔第一个救出的不是西楠而是你,否则……” “否则……西楠二十二年来所遭受的一切都应该发生在我身上!”接过父亲的话,凌萧远重心不稳地撑住桥栏。他二十六的生命是一个秘密,他二十二年的生活仍旧是个秘密。为何守了半辈子的秘密又要亲手一一戳破,二十六年前的秘密揭露时他失去了姐姐,二十二年前的秘密戳破后他又要失去什么? 凌泽天心疼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懊恼地看着妻子。 “看着西楠一天天长大,越来越漂亮,我和你爸爸就愈发觉得愧疚,一心想为她找个能疼她爱她的人,可……”凌夫人声音一顿,将夺眶的眼泪硬咽了下去,“在西楠心里除了你,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爸,妈,你们……要我怎么做?”他痛楚地瞅着父母,眉峰拧成结。这个秘密是在得知他有心爱的人后被迫揭露的呵!父母的意愿已昭然若揭。 “那个叫扬晨的女孩……能放弃她吗?”凌夫人咬牙道出残忍的话。那个女孩被田嫂描绘得异常美丽,如此优秀的女孩想必是受众人追捧长大的,而西楠的生活里却只有萧远了呀! 闻言,凌萧远紧握桥栏的手开始泛白,骨节突起。要他放弃她?放弃扬晨?他茫然望向沉默不语的父亲,缓缓回眸望向母亲,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说出这么残忍的话?你们彼此相爱,却要求我为了弥补愧疚而放弃所爱之人?”他一步步倒退着走出庭院,“我不要听,不要、不要……”一口气吐出无数个“不要”,碰倒了身后的茶几,一声“哐啷”后他怔怔地定在原地。 凌夫人默默注视着儿子,她的心跟随着那声“哐啷”碎成片,犹如玻璃碎片般躺倒在他的脚下。为何她要这么残忍?为何一次又一次伤他的心?以前为他不愿亲近女孩而担心,现在他终于找到心爱之人,她却残忍地要他放弃。她这个母亲,好失败! 早会结束,欧扬晨提出增加生产线的建议得到董事会的支持。她踏着轻快自信的步伐走出会议室进入电梯,暗自苦笑,她何时变得身体疲倦而脚步轻盈了? 秘书和特助紧随其后,美女上司每天忙得昏天暗地却还能神采奕奕,佩服之余更多的却是怜惜。 “执行董事长,工厂那边您就不用亲自去了,视察的事情交由两位特助就可以!”金秘书心疼地瞅着她眼底不轻易察觉的黑影。 欧扬晨倦倦一笑,他们总是改不了“执行董事长”的称谓,即便早已将她视为妹妹,“不想待在办公室,偶尔让我借工作之名偷懒一下吧!”她俏皮地轻皱鼻尖。 金秘书和两位特助均微微叹息,不再多言。 “叮!”电梯门滑开,大厅内的吵嚷声迅速传来。 “我只是想见欧小姐!” “不行,执行董事长不是随便能见的,你立刻离开!” 欧扬晨停住脚步,保安轰赶着的女子她并不认识,为何要见她? “你走不走?不走我就报警了!”保安不耐烦地推着女子。 女子一个踉跄,手扶住墙壁,恳求道:“求你了,我只要见她一面!” “住手!”欧扬晨喝住欲要揪女子衣领的保安。 “执行董事长,我……我只是在认真做好我的工作!”保安不死心地申辩。 欧扬晨冷冷地撇他一眼,“去财务部领取你这个月的工资!”她一再重申保安不得无礼待人,今天一事她也本无意追究,可他竟还能厚颜无耻地提“认真”二字。 保安讷讷地望着她,怨气无可出,愤愤地甩帽子走人。 “你没事吧?”欧扬晨扶起半倚在墙壁的女子,“我是欧扬晨,你要找我?”在脑中极力搜索着这张容颜。 叶西楠怔怔地看着眼前心爱之人所爱着的女子,她好美,美得令人嫉妒。无数次在脑海中想象着她的样子,未见她之前还以为田嫂的描绘只是夸张,可是现在却觉得田嫂只描绘出了她十分之一的美。在父亲那得知她是千金大小姐,原还以为只是趾高气扬的俗气女子,可是即便亲眼目睹她辞退员工,她却感觉不到一丝丝的傲慢。这样的女子才配他,不是吗? “小姐?你还好吧?” 叶西楠摇头,神情恍惚地转身走开。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见她之后更是满心悲哀。 欧扬晨疑惑地蹙眉,“砰!”女子摇摇晃晃地走出三步后竟昏迷倒地。 叶西楠缓缓睁开眼,只见欧扬晨出神地盯着她记事本里的照片,焦急地迅速起身一把夺过记事本。 欧扬晨微愣,“对不起,未经允许就擅自翻了你的手袋,我只是想联系你的家人!”只是记事本里仅有一张泛黄的照片,“我已经联系他了。”她微微一笑。 “你……知道我是谁?”叶西楠摊开笔记本,轻轻抚着照片。这是萧远和她唯一的一张合照,他不喜欢照相,却因为那天是她的生日而破例。十六岁的她第一次感觉到甜蜜的滋味。 “嗯!”简单地回应,未做询问。欧扬晨边削苹果边说道,“医生说你血糖偏低加上劳累所以才会晕倒,没什么大碍,住院观察两天就行了,萧远已经通知了你父亲,他很快就会来医院。”将苹果递给她。 “对不起!”叶西楠垂下眼睑,气若游丝地道,“我只是想见你一面而已,并不想给你添麻烦!” 欧扬晨幽幽轻叹口气,爱上一个过于出色的男子注定只能独自悲哀吗?微笑着安慰道:“不用说对不起,你的出现反而让我能有理由光明正大地跷班!” 叶西楠狐疑地瞅着欧扬晨,为何她面对情敌还能泰然自若?自尊心被她平静大度的姿态灼伤,是啊!才貌双全的人应该不屑与平凡无奇的人争风吃醋,“我是比不上你,萧远大哥的眼里也只有你,所以即便我是你的情敌,你也能毫不在意,在你们眼里我只能是个透明的人吗?”她愤愤地将内心的愤慨全盘道出。 欧扬晨怔怔地看着她眼底的愤怒,一时语塞。她并不是故作清高或是自负,面对一个追随他成长脚步的女子她怎会不害怕?只是在她的立场下除了沉默还能做些什么?“叶小姐,如果你的困扰是我造成的,我道歉!但是,自信不是他人能给予的。” 叶西楠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无力思考她话语中的含义,喃喃道:“对不起!”她一定是疯了,竟将怨气撒在她身上,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大声地责难人。 欧扬晨摇头,唇角微微上扬。 “西楠!”叶祖德焦急地走进病房,悬了一上午的心终于落下。慈父疼惜女儿之情溢于言表,“还有哪里不舒服?”见女儿笑着摇头,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欧扬晨,“欧小姐,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不必客气,我先告辞了!”欧扬晨在慈父的幻境中回神,心里不由叹了口气,提起手袋欲要离开。 “欧小姐,请留步。”见她驻足回眸,叶祖德继续道,“能否占用你十分钟?”看了眼女儿,蹙起的眉似是在思索在决定。欧扬晨端倪着叶祖德,发福的身板掩饰不住他眉宇间的英锐,他是凌氏集团内响当当的人物,智谋才略并不在父亲之下,难怪能在父亲毫无知觉下将“欧新”推入他设下的陷阱,“我在走廊等您!”说着,她走出病房。 一分钟后,叶祖德神色凝重地走出病房,望着欧扬晨的眼中闪过一丝歉意,蓦地察觉不知如何开场,“去花园走走吧!”面对一个与女儿差不多大的女孩,他所要提出的恳求是否过于残忍? 欧扬晨跟随着走进花园,看着他宽阔的背影,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仿佛是与父亲在花园漫步,沐浴在初秋的金色阳光下,她忽然觉得温馨。静静地等候着父亲般的他所要说的一切。她知道,这是令他难以启齿的话题。 叶祖德望着在花园嬉戏的孩子,唇角微微勾起,“西楠三岁的时候也喜欢疯跑,就像刚学会走路的小鹿,跌跌撞撞常常是一身伤,我和她妈妈怎么也管不住她。”重重叹了口气,他的神色转为阴郁,“三岁后她就再也不能跑了,一场火让她失去了右腿,义肢让她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她永远不能像正常人般奔跑、跳舞。”他愧对女儿了二十二年。 闻言,欧扬晨一震,无言以对。 “欧小姐,你漂亮、年轻而且能力不俗,你的生命里不止只有萧远少爷,可西楠她……”声音哽在喉咙,眼中泛起了泪光。为了女儿,他放下自尊,伤害了一个无辜且美丽的女孩,“欧小姐,对不起,当我没说过,我老糊涂了,不打扰你了!”叶祖德急急地绕过她身边离开。 “请您留步!”欧扬晨留住他,心乱如麻,半晌才道,“并不是我单方面的退让就能让令千金获得幸福,如果她认定自己不如他人,那即便幸福放在眼前,她也没有抓住它的勇气。” 叶祖德愕然地望着她,这个年仅二十四的女孩不仅拥有绝佳的品貌,还有一颗豁达的包容心,“欧小姐的意思是?” “试着让她重拾信心,幸福只有自己才能把握,不是吗?”欧扬晨微微一笑,善睐的明眸闪着诚挚的氤氲。 有的人甚至用尽一生寻觅幸福,无人能具体描绘出那缥缈的感觉,或许要拥有幸福只在前进与退缩的一念之间而已。 第9章 “‘欧新’股票跌到八块五了!”欧皓天焦急地冲进妹妹的办公室,“已经惊动董事会了,估计很快就快传到老爸那!” 欧扬晨轻扬唇角,淡淡地回应:“很好!” 欧皓天杏眼睁大,无法置信地瞅着她,“扬……你哪里不舒服?发烧了?”她竟然说很好,“欧新”的股票上个月已有回升的趋势,但不知为何突然下跌,现在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欧扬晨轻啜一口绿茶,微微扬眉,“金秘书泡的茶越来越好喝了。”抬头望向一脸焦急的大哥,宽慰道,“哥,你要不要试试?” 欧皓天瞪她一秒,颓然地坐进沙发,“老爸会杀了你,然后再追杀我,最后自杀!”这笑话很冷场耶。 欧扬晨很捧场地轻笑,看了看表,合上文件,“下班,回家!” 欧皓天起身,翻个白眼,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哼!他才不是太监,“我送你。”难得向妹妹献殷勤,还忍不住咕哝一句,“拜托买辆车吧!” 欧扬晨无所谓地撇撇唇,“公司离家很近,我走回去就可以,你自己照顾自己吧!”说完,旋动门把走了出去,丢下咬牙切齿的大哥。 初秋夜晚的空气中弥漫着凉气,她吁了口气,叹出一天的疲惫。收紧领口走进一望无际的夜幕。 在公寓楼下停住脚步,欧扬晨抬头望向那扇很久很久都未亮起暖暖橘灯的窗户,垂眸叹口气。 隐隐绰绰的黑影奔向她,将她紧紧搂进怀中。 “扬,我们结婚吧,不要管任何人任何事,我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凌萧远在她耳边幽幽地吐气,“不要有杂念,不要有顾忌,也不要有任何包袱!”每每想起母亲的话,他的心就好痛,痛得承受不了,只想带着她逃离。 她深深埋进他的胸膛,汲取他身上的温暖。好想他!“别说傻话了。”他看不到她眼里的泪水,而她的声音也异常平静。“不是傻话!”他放开她,俯身吻上她的唇瓣。他好想她,只怕抓不住她,只怕一放手就再也没有勇气爱她。许久,直到稀薄的空气再也维持不住两人的呼吸,他才恋恋不舍地退开她的唇,努力勾起唇角,不让她看出他心底的纠葛,“对不起,酒味很重吧?”他不是借酒消愁,只是想要借助酒力忘却内心对叶西楠的愧疚,只依着心里的声音飞到她的身边。 她略略摇头,脸颊微热,声音却淡漠如水:“上楼吧!上楼再说!”不敢看他幽深的眸子,先行走进楼道。 他的公寓一如往常,甚至比他在的时候更为整洁,凌萧远眸子一黯,心口泛起酸涩。他究竟做了什么?丢下她独自回香港,留下他一手制造的烂摊子要她收拾,美其名曰地顾全大局,其实只是自私自利的小人。而她,日以继夜地操持公司后还为他整理根本不知何时才会再次入住的公寓。 “明天叶小姐出院,接她回香港吧,还有,也让叶伯父回去吧!”她欲要走进厨房,蓦地想起公寓已经空置了很久,自嘲一笑,“我回去拿些吃的,不过好像家里只有素食面了!”走向玄关。 凌萧远一把拉住她,“你看起来很累!”她总是看起来很累,却还强颜欢笑。不知为何,看着她总会觉得心疼,视线开始有许模糊。 他在哭?欧扬晨愕然,伸手轻抚他的脸颊,钻石般璀璨的眼眸里闪出水漾的润泽,在他面前她总是不够理智不够坚强。她真的好累,每次坚持不住的时候他都会出现,然后又可以坚持很久很久!即便一年之后他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她也能靠着回忆坚持下去。 “答应我从今以后让我在你身边!”思绪被他的声音拉回,欧扬晨想要收回手却被他拉住,温柔地牵着她坐进沙发,“你先休息一下,我去买些吃的。”佯装凶恶地瞪她一眼,“你的肚子在抗议!” “萧远……”我不能答应,你必须回香港。声音因那双专注的眸子哽在喉咙,欧扬晨微微一笑,“我想吃小米粥!”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缝的最后一丝间隙中,她松散下发丝,靠进沙发。鼻尖弥漫着他身上的味道,安心地闭上了沉重眼眸。 梦中她听到开门声,看到他微笑着走向她,只是眼皮好重,她睁不开眼。 凌萧远蹲下身,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睡颜,如瀑的黑发在白色的沙发上形成完美的弧度,“好漂亮!”他喃喃自语。轻轻地抱起她走进卧室,小心翼翼地放进大床中心,盖上被。 他靠着墙壁坐下,目光仍旧停留在她脸上。好希望就这样看着她一辈子,每晚看着她入睡,清晨看着她醒来。 凌萧远站在病房外默默看着叶西楠艰难地装着义肢,满心自责。如若二十二年前德叔首先救出自己的女儿,那现在失去一条腿的人应该是他。她没有像普通女孩般穿过花裙,没有权利翩翩起舞,甚至连最为普通的奔跑也是奢求。 “砰!”义肢落在地上,叶西楠困难地弯腰。见状,凌萧远急步走进病房,拾起义肢,温和一笑,“我来!” 叶西楠一震,迅速拉过被子盖住残缺的右腿,“先出去,好吗?”头垂得不能再低。她不愿让他看见自己丑陋的一面。 凌萧远在床沿上坐下,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直视他,一字一句道:“我们是一家人,家人不会在意这些!”他们一同长大,他把她当成妹妹啊!长久以来他都为这个残缺了右腿的妹妹而心疼,未料及的是这原本是属于他的遭遇。 “萧远大哥,你先出去,我求你!”叶西楠哀怨地看他一眼,又垂下了眼睑。今天他目睹到她的残腿,令她本已伤痕累累的心又添一道伤口,卑微得只想立刻死去。 凌萧远只当未听到她的请求,掀开被子,一眨不眨地瞅着那只有一截大腿的右腿,胸口溢满酸涩。同情、自责、愧疚、怜惜,但……唯独没有男女之爱。他全部的爱早已给了名为欧扬晨的女子,“西楠,你从小就喊我萧远大哥,我也一直把你当成妹妹,如果可以,大哥愿意将自己的腿给你,这也是我今生欠你的!” 真心的话语听在她耳里却字字钻心,叶西楠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她不要当他的妹妹,她渴望得到他的爱,他是她今生唯一的目标,是支撑她忍受痛苦的人。 凌萧远小心翼翼地装着义肢,见她眉心紧蹙,手不由有些许颤抖,他担心会弄疼她,故意打趣道:“我手工一向很糟糕,以后还得多练习!” “萧远大哥……”叶西楠偷偷睨他一眼,喃喃,“你以前不会说笑!”是那位欧小姐令他改变的吗?他们说话的方式很相似。 凌萧远眨了眨眼睛,笑道:“是以前的你总是听不到我说两句话就躲开了!”以前还只以为她惧怕他这个“黑煞神”,原来并非如此简单。遇到扬晨之前他是感情上的低能儿。 “你会和欧小姐结婚吗?”她鼓足勇气问道。脸上的表情已表明她想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凌萧远一怔,他会和扬晨结婚。可该如何表达才能将对她伤害降至最低?又能令她明白她永远是他的妹妹,这份情感会维持一生。思索三秒才缓缓道:“和扬晨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只要看着她就觉得很幸福,想要她成为家里的一分子,想要家人感受她的关爱,也想要家人给予她如我一般的爱护。” “她很漂亮!”叶西楠别过脸,喃喃自语。因为她品貌兼备,因为她身体健全,所以他只会选择她。 “七十岁的时候,你们两个老太太眼里的对方都是一头白发,一脸皱纹。而且扬晨很能吃哦,到时她肯定是个胖老太太。”凌萧远笑着望向窗外很远的一点,阳光下两位老太太在各自丈夫的陪同下并肩漫步在花园,子孙围绕。很幸福。 他突然意识到,幸福也可以是看着心爱之人的青丝变为白发,紧凑的肌肤渐渐松弛。他开始羡慕父母的爱情。 “欧新”集团当天的收盘价为十八元。不但创“欧新”近年来新高,而且成为市场上最抢手的股票。 大小股东纷纷涌进她的办公室,一味地赞扬、感叹。欧扬晨一径微笑,等待着最后人物的上场。或许她应该感谢他“慷慨解囊”,否则“欧新”还无法轻易地走向正轨。 秦沐几乎是踹门而入,欧扬晨转个身正对他,缓缓道:“秦经理,破坏公物是需要赔偿的!” “你早就知道这一个月来暗中收购‘欧新’股票的人是我?”秦沐愤愤地瞪着她。他控制不了她,反而将自己陷入了困境。 欧扬晨挑了挑眉,嫣然一笑,“我以为秦经理也应该早有预料。” 秦沐艰涩地点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悲哀。当她架空他在集团内的职权时就已有所察觉,却还心存侥幸放手一搏,“首先你将我的职权架空,为的是不让我知道内部决策和集团的资金储备量,然后故意放出‘利空’的消息引我上当。扬晨,你好狠!” 欧扬晨露出讽笑,“秦经理,你身为‘欧新’高层管理人员,无心为集团效力也就罢了,反而一而再地做出对‘欧新’不利之举,你最好准备好理由在法庭上为自己辩护。”凌厉的眼神直视他。她也未想到自己有如此噬血的一面,用一步之差就可以葬送‘欧新’的险招引他入瓮。 秦沐涩涩一笑,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他爱她。“欧新”的局面一日没有好转,她就不会离开“欧新”,这是当得知凌萧远身份时的顿悟。她回“欧新”执掌大权只是为了弥补凌萧远犯下的错而已。 “你怎么确定我一定会上当?”他等着“欧新”股票低破八元,却不知今日一开盘就已跌到六元,他还未来得及行动她就已开始回收绝大多数股票。如他按兵不动,“欧新”就只有死路一条。 欧扬晨淡淡地道:“一个月之内你转让了你名下‘秦氏’企业25%的股权,手上的期货、房产都在这个月内全部转手,除了你想控制‘欧新’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合情合理的理由来解释你的行为!” “你以为我想控制‘欧新’?我连家族企业都可以放弃,还会在乎‘欧新’吗?”他现已在众叛亲离,沦为丧家之犬。 他低声咆哮:“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为你我可以放弃一切!” 欧扬晨以指尖拢住额头,脸上的倦意已表明不愿多谈,只幽幽叹道:“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内线响起,拎起话筒。 秦沐看她若有所思地望了自己一眼,心口一顿,只听她回答道:“请她在大厅会客室稍等片刻。” 欧扬晨迅速起身,“秦经理,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走出办公室。 秦沐紧随其后,与她并肩而站等待电梯。 欧扬晨冷冷地扫他一眼,转身向楼梯走去,电梯一事到现在还令她心有余悸。说她小人之心也好,从那之后她从未与他单独相处。哪怕在电梯外相遇,如若无他人在场,她也会绕道而行。 秦沐突然扑向她,一把拉住她的手,欧扬晨回眸冷冷地盯着他,喝道:“够了!”平淡的声音却饱含威慑力。 他所处的高度可以俯视她,而他却觉得卑微,一直以来她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跃进她的视线,“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爱我?”痛楚地看着她。他现在已一无所有,不能再失去她。 秦沐的手越收越紧,死死拽着她的手腕,她用尽全力仍旧甩不开他的手。 “放开她,混蛋!”怒吼声在秦沐身后响起。 闻言,秦沐手劲一松。 钳制的力量突然消失,同时发生似的,挣脱的力道反弹,欧扬晨脚下一空,重心不稳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秦沐怔怔地钉在原地看着她一级级地往下摔,凌萧远飞奔下去,却追不上那去势不歇的态势,直到滚完二十二级楼梯,这才在平台的地毯上停了下来。她的脑袋重重地撞在墙壁上,血汩汩流出,映红了她惨白的脸庞。 凌萧远冲下楼梯,颤抖着伸手想要抱住她。但……不能碰她,也许只一碰,她就会随风消散。鲜血,刺痛了他的眼他的心。她的眼睛紧闭,毫无睁开的意愿。 “扬……”他撕心裂肺地吼叫,冲着早已吓呆的叶西楠大喊,“快叫救护车,快……”他是带西楠来见她的,要一家人共进晚餐。不是要看见这一幕,不是…… 急诊室内气氛凝重,抢救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医生,是那个女孩!”一位护士惊悸地看着欧扬晨。 “嗯!”中年男医生简单地回应,威严地道,“不要分心,继续!”原来几个月前那位给急诊室增添一抹亮色的患者不止他一人记得。 另一名急诊医生沉吟,“她的情况很危险,需要立即动手术,家属来了吗?” “她的未婚夫在外面!”将她推进急诊室的护士回答。 “去和家属说明情况,然后让他在手术单上签字!” 中年男医生看了眼欧扬晨,叹了口气,似是惋惜,“我去吧!” 凌萧远无力地抵着墙壁,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两扇将她完全隔绝的木门,脑海中回放着她每一个表情:第一次见她时那抹淡笑;偶尔流露出的孩子气的笑;生气时抿着唇时的冷漠……而现在的她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无声无息。 门打开了,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从里面走出的医生,目光有许呆滞。只一瞬他立刻恢复清醒,“她怎么样了?” 中年男医生脱下口罩,下颌绷紧,一字一句道:“右踝粉碎性骨折,腰椎第四节粉碎性骨折,胸部左右两侧有两三根肋骨骨折,还有……” “够了!”凌萧远怒吼,这一字一句如锥子般刺着他的心,“我只要知道结果,她会没事的,对吗?”凌厉的目光渐渐软化。 中年男医生深吸了口气,未作回答只继续道:“颅内也有损伤,需要立刻手术!”将手术单递给他,“她有可能半身不遂,手术成功的几率是50%,她能重新站起来的几率是30%!”淡淡地道出她的情况,他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凌萧远茫然地看了眼宣布她命运的人,低下头在手术单上落款,抬头时眼中已恢复了平静,“我只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 中年男医生略略颔首,漠然的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和一丝赞赏。接过手术单吩咐护士:“立刻准备手术室,请各大科室主任会诊!” 凌萧远看着她被护士们从急诊室里推出,她的脸色苍白,没有生机。他捂住她的手,想要将力量透过这手心的温暖传递给她,“扬……我等你!” 走廊另一端的尽头处,一位穿着奇异的女子观望着、落泪着,目光久久停留在他的脸上不愿离去。 手术持续了六个小时,刺目的手术室灯终于熄灭了。 “手术很顺利,我们已经赢了那50%,还有30%要靠她自己!”中年男医生笑了。 凌萧远也笑了,兴奋地拥住医生,又转身欲要拥抱欧皓天。 “停!”欧皓天赶紧护住身体,坏坏一笑,“我不喜欢给男人抱,除了小森!”报仇的时候到了。这有洁癖的怪人,不仅分散他们父子,还拐走她妹妹,这个仇得慢慢算。未来大舅子这关可不容易过。 秦滟翻个白眼,一拳捶向欧皓天,恶狠狠地道:“不许抢我台词!”拿起电话拨号,欧皓天见状夺过手机,蹙眉盯着她,“扬晨不会想见他们,他们从来也没真正关心过她!” “扬晨想见他们!”凌萧远丢下这句话,跟随着护士送她进病房。 eicu内,欧扬晨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了管子。 凌萧远穿着无菌衣走进病房,默默地注视着像睡美人的她,初见她的情景历历在目,当晚她弹奏的乐曲似又在耳边盘旋。深情款款地低声吟唱:“wheniwasyoung,ineverneededanyone,andmakin''lovewasjustforfun,thosedaysaregone,livin''alone,ithinkofallthefriendsi''veknow,butwhenidialthetelephone,nobody''shome。 allbymyself,don''twannabeallbymyselfanymore,hardtobesure,sometimesifeelsoinsecure。 andlovesodistantandobscure,remainsthecure。” 低沉的曲调在静谧的空间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不知疲倦。凌萧远轻柔地握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喃喃:“扬……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 你有我……你有我…… eicu外,杨宛晶双手扶着玻璃窗,泪光闪烁;欧辰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三十年来初次的温柔。 欧辰柏扶着杨宛晶走出了eicu。 医院的走廊上,不时传来病人忍受不住病痛的哀呼声。杨宛晶抽泣道:“我们没有资格见扬晨!”从来不知道女儿喜欢什么,何时落泪何时欢笑。甚至身为母亲连一顿晚餐都未曾为女儿准备过。 欧辰柏眸光一闪,忆起和女儿相处的那十八个年头。只是一味地要求她完成他所设定的目标,却连一丝微笑都未曾给予她。 “辰柏,我们离婚吧!”杨宛晶垂下眼睑,双肩抑制不住颤抖,“互相折磨了三十年,让扬晨也跟着受煎熬,我们以为是为了她才不愿拆散这个表面和睦的家庭,其实只是我们自己怕,怕改变原有的轨道后会不知该从何开始!”在家中,他们没有任何语言,谁也不愿多看谁一眼。在外界,却佯装一副恩爱的样子,四处宣扬他们的爱情“亘古不变”。虚假的爱情、虚假的婚姻筑成不幸福的家庭,迫使女儿选择离开,在外流浪了六年。而六年里他们甚至没有关心过她的生活。 欧辰柏微微颔首,很认真地道:“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生死路上走一圈后已经顿悟了许多,女儿能否站起来还是个未知数,他所拥有的金钱换不来健康。 第10章 十一月初,午后阳光依旧明媚,暖风轻轻吹拂。 “我要回香港了!”叶西楠推着轮椅上的欧扬晨漫步在花园里。她只是失去一条腿而已,而她却可能会半身不遂,她却比她乐观坚强千万倍。也终于让她看清什么才是真爱:那是不离不弃的相依相伴,“找了份工作,我想我已经有勇气面对外面的世界了,而且也可以不再羡慕你了!” “羡慕我?”欧扬晨微微一笑,“其实以前我很羡慕你,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生病的时候爸爸能在身边温柔地问一句:‘还有哪里不舒服?’你有个很好的爸爸。”望着抱着小森向她走来的老人,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扩散,回眸看着叶西楠,“但现在也不用再羡慕你了!” “爸!”欧扬晨轻柔的一声呼喊震动了欧辰柏的心。 小森跳下爷爷的怀抱,向欧扬晨飞奔而来,在她脸上亲了又亲,这才心满意足地大笑,“扬晨姐姐,哦,不对,是姑姑,我好想你!”抬头望向叶西楠,“西楠姐姐,我也很想你哦!” “欧伯父!”叶西楠打招呼,“还是让小森和我一起回香港吧,和他爸爸在一起变得越来越花心了!”以前拼命哄也不愿说一句话,现在满嘴甜言蜜语。 欧辰柏“呵呵”笑,严肃了大半辈子的脸在一个月里增添了无数条皱纹,笑出来的,“今天有没有好一些?医生说你进步很大!”看着女儿点头,他一笑,拎起保温瓶,告状,“一早被你妈妈叫去,就为了拿这盅药膳,王嫂煮的哦!”离婚就离婚嘛,竟然怂恿厨娘跟她走,而家产却一分未要。是夫妻的时候互相折磨,分开成为了朋友,倒也舒心。 欧扬晨轻笑,“她是想让你减肥!”父亲放心地将集团交由大哥管理,体重与日俱增。 “小森,爷爷胖吗?” 小森很不给爷爷面子,点头如捣蒜。 “西楠,你说呢?”欧辰柏不死心地追问。 叶西楠在心里翻个白眼,庆幸自己的父亲还没有归入“老顽童”的行列。还是很不给面子地点头。 孤立无援,欧辰柏耷拉下脑袋,用力吸口气回缩日渐隆起的“将军肚”。仅一个月,他竟然心宽体胖到这种程度。 “喂……”秦滟站在花园外挥手试图引起花园里的他们注意,无奈毫无效果,只好愤愤地扭着纤腰走过去,“小男朋友,过来,我一不在你就拈花惹草哦!”好的不学,竟学他爸爸,“还有,我要提醒你,扬晨是你姑姑,不要每次看到她就流口水!”小森小嘴一嘟,眼珠一转恢复笑脸,“小龙女是杨过的姑姑,扬晨姐姐是小森的姑姑!”电视剧很好看呢,不过里面的姑姑没有他的姑姑漂亮。 众人不可思议地面面相觑。 “欧皓天这个大白痴!”秦滟咬牙切齿,“我就知道他教不好儿子!” “那就你教喽!”欧扬晨好笑地睨着一脸红潮的秦滟,还真是一对冤家。 “走人啦!欧老……”头,秦滟拍了拍笨嘴,赔笑道,“欧伯伯,西楠,我请你们喝咖啡。这里人太多,关阿姨都不敢露面!”望向小森,“小男朋友,去把你关婆婆从小山后面拉出来!”冲着欧扬晨点了点头,同另外两人走出了花园。 小森牵着关婧跑来,黑色衣领罩住了大半部分脸庞,关婧战战兢兢地站在她面前。 欧扬晨温和一笑,“您好,第一次和您面对面,谢谢您常来医院看我。一个月前就该和您见面的,想不到那天会出事。”出事那天金秘书说有位自称关孝森外婆的人要见她,这一面竟隔了一个多月,她总躲在角落远远观望着。 “请……不要告诉凌先生你见过我!”关婧低下头请求,声音颤抖着。 “小森,到秦滟姐姐那去,好吗?” 小森点头,欢快地跑向性感美女。 “萧远已经知道您还在世!”关若嫣临终前对他说母亲已不再人世,难怪当大哥告诉他她还在的时候会无法接受。 关婧错愕地抬头,惊悸万分,“他……他有说什么吗?”她不奢求他会接受这样的母亲,只希望能见他一面而已。 “是萧远拜托秦滟出面帮您还的赌债!”欧扬晨牵过她冰冷的手,缓缓道,“伯母,为了萧远为了小森,今后不要再赌了!” 关婧坚定地点头,泪水涟涟,她的身份那么低贱,而她却还愿意亲近她。不想玷污她的白玉葱指,她急急地抽出手,“欧小姐,今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们了,谢谢你!”说完,瘦弱的身子以不相称的速度奔出了花园。 看着关婧的背影,欧扬晨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女人,不知是可悲还是可叹!”秦滟走了过来,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发出感叹,“你该去复健室了。” 欧扬晨微微蹙眉,又是沉闷的训练,每天不断地重复练习,站起来的希望却愈发变得渺茫。身边的人都用期盼的目光追随她每一次的突破,而她的心却在那样的目光下越来越沉重,“好!”倦倦一笑。 秦滟在心里叹了口气,推着她走出花园,“他拒绝律师为他辩护!”秦沐竟然会跑去自首。扬晨滚下楼梯的那刻,拉回了他偏执的爱,可……这代价是否太过沉重?竟要用她的双腿才能唤醒他的良知。 “滟,和他说我记忆很差,很多事情都忘了!” 怨恨太过累心,她情愿选择忘却。 凌萧远提前结束温哥华的视察工作,一下飞机立刻赶至医院。好想她。 “扬晨呢?”不见惦念之人,他焦急地询问。 叶西楠笑道:“你该希望有个魔术师可以将扬晨变成豌豆姑娘。” “嗯?”凌萧远疑惑地看着她。好深奥。 “可以放在口袋里随时随地带着啊!”叶西楠递绿茶给他,他和扬晨一样只喝绿茶,“她在复健室,秦滟陪着她呢!” 凌萧远接过绿茶,轻啜一口,“明天我送你们去机场!” “不用了,我和爸爸都没什么行李,不需要苦力!” 凌萧远抿了抿唇,歉然地道:“对不起!” “还总觉得欠我一条腿是吗?那么在意的话就把腿还给我啊!”叶西楠露出灿烂的笑,戏谑地瞅着他。见他木然的表情,缓缓道,“要你的腿也没用,装不上去!何况我们的频率不同,会有排斥。扬晨才是和你磁场相同的人,希望你们能幸福!”凌萧远感激地笑,“扬晨听到你这么说会很开心!”他开始坐立不定,一心只想守在她身边。 “快走吧,你在这里很碍眼!”看出他的心意,叶西楠轰他离开。 深邃的眸子掠过笑意,奔出了病房,向着有扬晨的地方飞奔而去。 复健室内是一股静谧的热力,只偶尔传来患者们因疲倦而发出的粗重喘息声。 欧扬晨握着双杠努力移动自己的双腿,额际的汗水一点点流至脸颊,拼命紧咬牙关想要抬起腿,却力不从心地差一点跌倒,身子被突来的胸膛支撑住。 “学长?”她抬起头,愕然地看着眼前的段彦棠。他怎会知道她在这?望向站在玻璃窗外坏笑的秦滟,无奈地撇了撇唇。“你要快点好起来,我还等着你参加我的婚礼!”段彦棠的笑一如往常的温暖。 欧扬晨一愣,“你要结婚了?”随即笑得开怀,“恭喜你!”隐隐酒窝显现。 段彦棠坦然地笑着,今天他来向眷恋了四年的女孩道别,如大哥哥一般将她粘在额前的发丝挽向耳朵后,低声道:“你一定要站起来!” “她一定能站起来!”秦滟不知何时也出现在室内,对着段彦棠挤眉弄眼,“不过你现在最好离开,否则她站起来的时候你却只能躺着!” 段彦棠疑惑地扬眉,问道:“秦滟,你可不可以说明白一些?我不明白!”在法国的时候他倒还能听懂她说的话,为何现在反而不懂了。 秦滟望向玻璃窗外,拍了拍脑门,来不及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一脸的假笑,她可不想被怪人掐死。转身却被壮硕的身躯挡住,摸了摸鼻子,嘴硬道, “喂……凌萧远,你不要那么小气好不好?扬晨又还没答应要嫁给你,她还是可以和别的男人约约会啊……”瞥了眼还搀扶着扬晨的段彦棠,不怕死地瞪向凌萧远, “甚至抱一下也没关系啊!” 凌萧远作势松了松筋骨,吓得秦滟直吞口水,都怪死人欧皓天,将她致命弱点告诉他,“说好哦,不许把我扔进游泳池。” “萧远,你怎么会来?”欧扬晨疑惑地看着他,他应该在温哥华视察业务才对。 凌萧远不答,从段彦棠手中接过她,目光不善地瞪着段彦棠,意思很清楚她是他的女人。 段彦棠会意,灿烂一笑,“扬晨,参加婚礼的时候要和他一起来哦!” 闻言,凌萧远疑惑扬眉,随即勾起唇角,完美的弧度溢出一丝尴尬,“原来你要结婚了?恭喜恭喜!”舒了口气。 欧扬晨在心里翻个白眼。 “谢谢!”段彦棠一笑,“那我先走了!”转身欲要离开。 “等等!”凌萧远一只手拨开秦滟,“带上她,如果路过江河之类的地方就把她扔下去!” “萧远!”欧扬晨嗔道,不满地瞪他一眼,凌萧远立即收敛戏谑的表情。 秦滟得意地“嘿嘿”笑,善心大发地道:“段彦棠,我们走吧,别妨碍人家二人世界了!” 看着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男人离去的背影,好嫉妒。凌萧远朝她眨了眨眼,“扬,嫁给我!” 欧扬晨心口“咯噔”一下,佯装不满地道:“你就这样求婚?”她想嫁他呵,只是……她的腿…… 凌萧远坏坏一笑,从口袋里慎重地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戒指,一眨不眨地瞅着她,“我们结婚吧!” “萧远……我……”她垂下眼睑,不让他看眼中瞬间凝聚的泪水。她曾大言不惭地对叶西楠说自信是自己给予的,其实最不自信的人是她呀!“我能站起来的几率只有30%!”优秀的他怎么可以娶一个半身不遂的女人。 凌萧远疼惜地吻上她的眉心,喃喃道:“你一个人努力的几率是30%,我们两个人一起努力就是60%,我们生两个孩子,他们和我们一起努力,成功的几率就是120%!”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如果老天真的那么残忍,那我的腿就是我们夫妻共用的!” “笨蛋!”她喃骂,心中亦喜亦悲。她要站起来,站起来成为他的新娘。 “答应了?”凌萧远期盼地瞅着她。 “我们还有一年的约定,不是吗?”她微微一笑,伸手抚平他紧紧蹙起的眉,“我会站起来的。” 凌萧远咬咬牙,看来婚姻的殿堂他暂时进不去了!谁让他爱上的是世界上最执拗的女人。一跺脚,等!大丈夫等一年又如何! 次年六月,机场内人声鼎沸。 从法国飞往中国的航班整整晚点一个小时,接机口处人潮涌动。 “舅舅,你看起来很凶!”小森朗朗的声音响起。 凌萧远眯着眼,尽量压住眸子里的怒火。他应该生气,气她……哦,不敢!那只好气段彦棠!竟然找个法国妞,还跑去法国结婚。而他还被欧扬晨威胁如果找不到关妈妈就不许出现在她眼前,害他不能守在她身边“斩妖除魔”,整整饱受了两个星期的相思之苦,如若她带回个金发碧眼的法国佬那他可是亏大了。 “姑姑耶!”小森欢快地呼喊,“哇!好漂亮!” “小鬼,收起你的口水!”凌萧远故意揉乱小森的头发。不要看起来太帅哦,小孩子要什么发型嘛!呆呆地看着走在人潮最后的女子,神情慵懒,脚步轻盈。好漂亮。 “舅舅!收起你的口水。”小森眸光一闪,“姑姑在和很帅的哥哥说话耶,笑得好……”思索一秒,道,“好妩媚!”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秦滟姐姐常夸自己妩媚。 凌萧远双侧的手紧紧握成拳,死瞪着像只苍蝇一般围在她身边的金发碧眼的法国佬。幽深的眸子一转,蓦地唇角勾出坏笑,大喊:“老婆!”随即用法语又喊了一遍。 闻声,欧扬晨向出口处望去,一大一小都是一脸的坏笑,无奈地翻个白眼,“那边的大男人是我丈夫,小男人是我的儿子!”用法语微笑着对身边的法国男孩说道。没人会认为他们三人长得不像吧? 法国男孩无法置信,“你看起来很年轻,你儿子应该有七八岁了吧?”中国流行早婚早育吗? 欧扬晨淡淡一笑,“我年纪很大了,保养得好而已!”笑话被她说得这么冷场,唉! 法国男孩一脸惋惜,东方女子确实看不出具体年龄。 “老婆!”欧扬晨一踏入凌萧远的领地,他一把拉过她紧搂进怀里,瞪了眼法国佬。 “祝你们幸福!你太太很有魅力!”法国男孩眸光闪动,一脸真诚,“你儿子也很可爱!” 凌萧远坏笑,沾沾自喜。她当然很有魅力,他有眼睛,不用他人提醒。只是……她还没答应他的求婚啊!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为他凌萧远的太太啊! 非要凑够一百零一次求婚,一年约期?天! 八月,一年约期已满!亲朋好友齐聚欧家,唯独少了女主角。 凌泽天也特意和夫人赶来助阵,儿子求婚失败了一百次,他的老脸都丢光了,“为什么不快点生个孙子?笨!”不满地瞥了眼儿子。娶不回这么好的儿媳,他连这笨儿子也不想要了。 凌萧远在心里翻个白眼,这能怪他吗?即便他有心有力也要她同意啊!“这句话等她允许我进房间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凌夫人思索半晌道:“关妈妈呢?你是不是还没有接受她?”这个儿子还真是固执,内心早已接受,表面还是一贯的冷漠。 凌萧远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她只要他找回关妈妈而已,又没要他接受她。 欧辰柏叹了口气,“扬晨的脾气像我,执拗!”女儿什么都像他,沾沾自喜。 杨宛晶轻哼,虽然离婚了,但女儿总是她生的吧!他竟然将功劳都归功于自己?“你是不执拗,你是食古不化!” “没用的家伙!”秦滟仔细看着蔻丹的手指,“明天我就为扬晨多多介绍‘好’男人。”故意将“好”字加重音。 凌萧远和欧皓天默契地对视一眼,一人抱头,一人抱脚,小森在身下拖住她的背,三人一起将秦滟抬进后花园。 “你们三个白痴,放开我啦!”秦滟看着一池清水,吓得闭上了眼,“凌萧远,你今天要是把我扔下去别想娶到扬晨!” “扑通!”大水花溅起,“喂……拉我上去啦!”秦滟奋力挣扎。 “扑通!”小水花溅起,“秦滟姐姐,我教你游泳!”小森欢快地拍打水花。 凌萧远整了整衣服,望向欧皓天,“不打扰你们一家人享受乐趣了。”丢下傻瞪眼的欧皓天和秦滟,径自走进客厅,关闭落地玻璃窗。转身发现原本在客厅的人尽数消失,关妈妈却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凌萧远搔了搔头发,略有许窘迫,还从未和她这么接近过,“您……最近还好吗?”好闷的开场白。 关婧微微颔首,眸子里闪着氤氲,这是二十七年后儿子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可她的声音却只能哽在喉咙。 “您坐!”凌萧远不知所措,手心直冒冷汗。 “是扬晨……”关婧一顿,更正道,“是欧小姐要我来的!” 扬晨?凌萧远疑惑地扬眉,她去医院复诊了啊,怎会请她来此?“她去医院复诊,还没回来!”他看了看手表,是时候回了啊,真不应该受她威胁放任她一人去医院,“您先坐着等一会吧,我去给您泡茶!” 凌萧远熟门熟路,端着绿茶端放在关婧面前,感觉好奇怪,似是儿子向母亲敬茶一般,他杵在沙发前,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板。 关婧将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他,低声道:“我为你们准备的结婚礼物!” 凌萧远笑容中带着些许苦涩,喃喃自语:“她还没答应要嫁给我。”脸上露出孩子气似的失落。 关婧一怔,垂下眼睑,拿着礼盒的手不知该放哪,“对不起!” 凌萧远不忍,笑道:“没关系,您的礼物扬晨一定很喜欢。”大方地接过礼盒,“我也会很喜欢!” 闻言,关婧眼中倏地涌出泪水,双肩微乎其微地颤抖着。 凌萧远微微怔愣,抽出面纸递给她。 大门骤开,欧扬晨看了眼流着泪的关婧,眸子中的热力瞬间降到冰点,“你真的很会惹人生气耶!”丢下话,只顾着安慰关婧。 凌萧远愤愤地双手叉腰,他没有魅力吗?她从进门到现在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只有一秒。 “欧小姐,你别怪凌先生,是我忍不住想哭!”到底是母子,母亲总站在儿子的一边。 “凌先生?”欧扬晨讥笑地看向凌萧远,“你很喜欢这个称呼?” “都是一家人,您以后不用这么见外,叫我萧远就可以!” 关婧眼中的泪水越聚越多,感激地凝视着欧扬晨,“萧远接受我送给你们的礼物了,他说你会很喜欢,他也会很喜欢!”欧扬晨眯眼望向他,凌萧远摆出一副被冤枉的可怜样,眼巴巴地瞅着她。心中却早已喜翻天。 欧扬晨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他,慎重地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道:“萧远,我们结婚吧!”璀璨如星的眸子诚挚地凝视着他,等待他的回应,可……他竟一脸的茫然?是她向他求婚耶! 是她的声音,没错,她要和他结婚! 凌萧远愣愣地定在原地,一阵暖流从脚底串遍全身直达头顶。兴奋、幸福从胸口满满溢出,溢向喉咙,他终于出声狂吼:“啊……扬晨答应了、答应了!我成功了!” 他抱起她飞转,“明天就结婚!”她要成为他的妻子了耶! 消失了的人群又全数出现,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个个笑得灿烂。鼓掌着、轻呼着、拥抱着…… “欧皓天、欧孝森,你们父子俩是超级无敌大笨猪!”窗外传来秦滟惊天动地的吼叫声。 尾声 很久很久后的一年夏季,八月。 “老婆,明天是我们结婚五周年纪念日,休假吧?”凌萧远从身后抱住只顾哄儿子睡觉的妻子,显然不甘心被冷落,唇不安分地吻上她的颈项。 欧扬晨呼吸变得紊乱,他深邃的眸子闪过笑意,“答应了?” 欧扬晨微微笑,“答应了!”脸红心跳地躲开他的吻。 凌萧远眸光一闪,不确定他所听到的。他老婆怎么突然变乖了?突发好奇心,“老婆,为何当年突然向我求婚?”害他未能实现一百零一次求婚的愿望。 欧扬晨瞥他一眼,“我哪有向你求婚?” “嗯?”凌萧远瞪大眼睛。 “好啦!”欧扬晨看儿子已睡熟,拉着老公的手走出卧室,轻声道,“因为觉得很幸福。”谁提出结婚又如何? 凌萧远温柔地注视她的眼眸,“扬,谢谢!”谢谢她爱他,谢谢她能站起来,谢谢她能嫁给他……俯身吻上她,他在她唇边喃喃,“我订了去瑞士的机票,你已经答应休假了哦,不能反悔!”趁早坦白地好,老婆大人一向秉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家规。 “舅舅、姑姑,开门啦!”深夜里,小森朗朗的声音震天响。 凌萧远无奈苦笑,为何他把老婆都藏到香港了,还是躲不过那小鬼?哪天得帮他物色一个小女朋友。 “瑞士你一个人去吧。”欧扬晨冲他灿烂一笑,走去开门。 没有老婆的旅行?不行!还是待在家阻止那好色小鬼亲他老婆一脸口水的好!凌萧远冲着老婆大喊:“老婆,我们再生个女儿吧!” 心,扬起! 爱,不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