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龄情人身相许》 另类穿越 嘿嘿,其实古人穿越到现代,一直是我很想写的题材,很开心终于有机会把它写出来。 当然,除了常州一役是真实事件外,男主角是我杜撰出来的,请不要跑去翻史书,然后说没有姜缘这个人。orz 丹宁承认,历史超烂的自己,每次看到一些穿越小说里,主角内心os:「虽然我历史不怎么样,但依稀记得下一任皇帝是谁谁谁……」时,我都满脸黑线,因为真正历史烂的,应该是像我这种只记得民国前五个是「唐宋元明清」而已,至于哪个朝代存在了几年、哪个皇帝后是哪个,虽不能说通通不知道,但记得的实在不少。 幸好现在信息超发达,在网络上拜拜孤狗大神,或去图书馆里翻个数据,没两下就找到答案了。 看来如果哪天丹宁穿越到古代,肯定不会有任何未卜先知的能力。xd 只是虽然先前就嚷着说要写穿越小说了,可当时编辑看完大纲后,问起男主角到现代的职业,丹宁还真被问倒了。 拜托,一个古人来到现代,没身份证没学历没健保的,要怎么生存啊?难道这就是为何很少人要写古穿今的原因吗?囧 而且把一个古人迅速养成至总裁级别,在技术上也颇有难度,很有个性的姜缘老大说什么都不干,正好这几年丹宁又超迷穿越历史小说,总觉那些对各朝代官制、历史了解透彻,写稿又神速的作者们非常了不起,于是和姜老大商量了下,最后他终于勉为其难答应当个写书人,才解决了这个大麻烦。 其实作者个人私心对孟家老大是有些偏爱的,不知道为什么,丹宁总觉得这些故事里的「妹控」配角可爱得不得了,可惜碍于篇幅,再加上也怕他太抢戏,因此没机会让他好好发挥,看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吧! 另外这故事里的许多场景,其实都是丹宁自己非常熟悉的地方,包括那个漂亮的校园、三峡老街—— 在这里要谢谢学长,百忙中还被我缠着出去玩,不然以丹宁的超奼女性格,不可能自己跑那么远的! 下本的主角是那只很脱线的美艳编辑,丹宁正在跟难搞的男主角缠斗中,这家伙比姜缘还麻烦了。>< 那么,就下本再见喽! 楔子 天庭 “月老、月老?”一个约莫十三、四岁,丫鬟打扮的红衣女孩,蹦蹦跳跳的来到月老的住处。 女孩寻至月老最常待着的庭院,扯着嗓子喊道:“月老?” 她叫晴儿,是七星娘娘身边的侍女,每年七夕过后都捧着凡界男女的名册来找月老,好让月老按照这些男男女女的生辰、性格,在姻缘簿上牵红线。 现下凡界虽已入秋,然天庭倒是无所谓四季变幻,院中百花齐放,花儿在枝头上努力绽放争艳。 晴儿没见着人,只好继续往别处找去。 “月老?”她找呀找的,却无意中越走越深,待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哎呀,这是哪里?”晴儿慌了,东张西望的寻找回去的路。 偏偏在她看来每条路都长得一样,实在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从哪条路来的。 糟糕,她该不会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吧? 晴儿急了,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走乱绕。又过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只见眼前突然出现一座小池塘。 即使正为迷路一事着急,她仍好奇的看着这座从未见过的小池塘。 这池塘已经不大了,上面却还搭了个小亭子,且亭子四周密实封着,只余一个入口,不像让人乘凉赏景用。 她忽然很想知道,这小亭子是做什么用的? 晴儿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禁不住好奇,决定上前瞧瞧。 只是当她前脚才跨入亭子,便发现自己进到了另一个空间。 “嗄!这是……”她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满满刻着名字的泥人偶,红线四处交缠,将泥人偶两两绑在一块儿。 那哪是什么小亭子,分明是月老安排姻缘的地方! 她眨着眼,过去虽然听过,但月老工作的地方属于机密要地,她还是第一次进来。 好好奇哦,是姻缘呢! 她迟疑了一会儿,虽然知道不该,最后终究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拿起一个泥人偶观看。 “晴丫头,妳在这儿做什么?”突然某个苍老的声音没好气的响起。 “月、月老”她吓了一跳,连忙把泥人偶放回去,“哎,是七星娘娘让我送名册来的,可是我一直找不到您,然后就迷路到这……啊!” 她一个不小心绊到了红线,狼狈的跌在地上。 “妳这莽莽撞撞的性子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改?”月老摇摇头,上前将她扶起,“快出去吧,这可不是妳该来的地方。” “噢,好……”她尴尬的爬起来,低头却惊见有几对泥人偶被她撞倒在地,红线也散落了,她脸色不禁吓白,“啊!月老,这、这、这该怎么办?我该不会坏了人家的姻缘吧?” “无所谓啦!”月老瞧了那几个泥人偶一眼,不以为意的道:“我再绑回去就好了。” 大不了分离个十几二十年,很快的,一眨眼就过了。 说着,他捡起那些人偶,随意将红线缠了缠,“好了,咱们出去吧!让我瞧瞧这次七星娘娘让妳带来的名册。” “嗯。”晴儿用力点点头,跟在月老身后走了出去。 自然也没人去注意,那些红线缠得到底跟原来的一不一样、对不对…… 第一章 这是一场惨烈的激战。 战事已持续月余,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一具具战死士兵的尸体多到无处可埋,幸存的人也无力安葬,尸首堆在路旁随处可见。太多的死伤亦使得城中疫病四起,再加上粮草短缺,健康的人所剩无几。 不过造成士气低迷的最主要原因,还是由于这是场绝望的战争。 无论他们多么努力想挽回颓势,战争的胜败却早在最初便已注定,他们如今做的不过是垂死的挣扎。 况且依他看来,莫说是此城了,整个国家的灭亡,怕都是迟早的事。 姜缘缓缓走在冷清的街道上,高大的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历经一个月的战事,城中死伤泰半,耳边不时传来痛苦的呻吟及哀恸的哭泣声,令他身上的盔甲格外沉重。 而前些日子他左臂挨的那一刀,伤口之深几可见骨,身上其它地方也有大小不一的伤痕,都未能得到妥善照料,此刻正刺痛发痒。 仍是太迟了吧!他心中不由得生起感慨。 七年前,他看出国家气数衰颓,于是在这重文抑武的时代,毅然放弃自己会试第一名的会元身分,改从军职。 他其实没什么远大抱负,只希望自己在乎的人能够安稳的过日子,然而他显然太高估了自己。 以个人的微小力量,根本无法撼动命运齿轮的转动。这个国家仍以惊人的速度衰弱崩解,他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姜缘知道那意谓着敌军来袭,忙朝城头赶去。 当他站上城头,望向底下数以万计的元军,彷佛又听到兵器扎入人体时发出的可怕声响。 熟悉的杀伐声再度响起,如同过去的每一日。 别无选择的他们只能拿起武器,为自己和城里的人们拖延时间。 姜缘冷眼瞧着士兵们投石砸向城墙下那些努力蜂拥而上的元兵,只是敌军人数实在太庞大,他们消极的抵御效果终是有限。 尽管众人心底清楚这不过是徒劳,却又不能不继续抵抗。 姜缘并不是愚忠之人。 若开城投降能换得百姓一线生机,即便必须因此背负卖国罪名,他也会想尽办法办到。然而如今外头虎视眈眈的是凶残的元军,他太清楚一旦城破,全城势必被血洗。 城中百姓与军队亦明白这道理,才坚守至今。 “呃!”他身边的一名士兵突然发出一声闷哼,仰头倒下,胸口插着一枝仍在颤动的箭。 那一箭正中心脏,士兵只抽搐了很短的时间,便不再动弹。 姜缘认得这名士兵。 前几日对方还念着老家的母亲,说希望能有机会回家见老人家一面。 当时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说了句,“一定有机会的。” 虽然他们都知道那不过是奢望,但若连希望都没了,又该如何生存? 只是或许见惯战场的血腥冷酷,早已麻木,姜缘讶异的发现自己如今面对死亡时,心底竟一片静寂,半点感觉都没有。 这就是他们身处的时代,明知悬崖之下是万丈深渊,一跌落必是粉身碎骨,依然只能往下跳…… 孟悦然走在一条风景宜人的绿荫小径。说起这条小径,可是这所大学里极著名的景点之一,三、四层楼高的大树挺立两侧,一年四季常绿。 只是这常有新人拍摄婚纱的唯美浪漫景致,此刻却引不起孟悦然的好心情,她正满肚子鸟气,鞋跟踩在碎石路上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哎哟,我快被气死了啦!”她拿着手机向另一头的人抱怨,“你不觉得很好笑吗?老师自己成绩登记错误,却要我跑学校一趟改成绩。” 拜托,现在都已经放暑假,今年毕业的她早把东西都搬离宿舍回家,这会却得为了必修课程的成绩误植,在她成绩单上挂了科鸭蛋,害她差点领不到毕业证书,不得不特地搭高铁下来处理。 “对啊,而且我们系办向来以爱刁难学生出名,刚刚去处理成绩的事,系秘一脸不悦,好像我欠她几百万似的。”她不满的发牢骚,“奇怪耶,成绩登记错误难道是我的问题吗,对我凶有什么用?” 她穿着短袖圆领荷叶t恤搭超迷你短裤,长长的大卷马尾扎在身后,随着她的动作甩呀甩的,明明在生气,可娇嫩的嗓音实在没什么气势。 “什么?叫人帮我去找系秘算帐?”突然,孟悦然在听了对方的话后大惊,“不不不,不用了!千万别这么做……我是说真的啦,我只是单纯心情不好才抱怨一下而已,不需要为这点小事找她麻烦…… “哎,不要啦……大哥,我晓得你疼我,但我不能每次有不顺心的事,都要靠你替我解决啊……”她顾不得抱怨,只一心想打消对方的念头,“我知道你们愿意保护我一辈子,可是我不想长不大嘛,那样多幼稚…… “大哥,你再这样,下次我有心事不跟你说了哦!”劝了半天都没效果,孟悦然只好使出大绝招。 大绝招之所以称为大绝招,便是因为它立即见效,此话一出马上让电话那端忿忿不平的男人断了念头。 “好嘛,别生气、别生气,我晚上跟小佟吃个饭,明天立刻回家,ok?”深知威胁完总要给点糖吃补偿一下,达成目的后,她便换上撒娇的语气,“嗯,我知道了啦……” 她话才说到一半,突然看见前方地上出现一团黑影,她呆了呆,直觉停下脚步,下一秒,一样东西“砰”的砸在地上。 “啊!”饶她向来胆大,也不禁吓了一大跳,惊呼出声。 “小悦,怎么了?”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男人焦急的问话。 不过孟悦然无暇理会,她跌跌撞撞的退了好几步,又瞪了那团“东西”许久,发现似乎不太具有威胁性后,才怯怯往前踏了几步。 然后她错愕的发现,那莫名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居然是个人。 一个穿着……呃,那是中国古代的战袍吗?她对那种东西全无概念,虽然高中大学都念文组,但她的历史一向在及格边缘而已。总之,是个穿着奇怪服饰的男人,他显然已经昏迷无意识,右胸还插着一枝箭,伤口汩汩的冒着鲜血。 由于“家学渊源”,这类“意外伤害”她见过的并不少,因此不像一般女生见血就尖叫晕倒。 只是这不知打哪来的男人情况看起来很不好,如果她再继续发呆下去,恐怕他马上就从伤员变成死人了。 虽然这男人死了也不关她的事,充其量她不过就是个意外看到他从天上掉下来的路人甲,但犹豫了三秒后,她还是匆匆挂了正焦急、以为她出事的大哥的电话,当机立断的打了一一九。 还好学校正对面就有间大型医院,隔条马路而已,救护车很快赶到,医护人员简单做了止血包扎,随即将伤员送上救护车后开往医院。 由于情况太诡异,无论是这男人身上的服装还是所受的伤,因此医护人员不免一直问东问西。 可孟悦然知道的并不比他们多,只能一问三不知的摇头,不断重申自己只是刚好路过看到。 这年头果然好人难当。她不无感慨。 “要我说几次都一样,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直到那人被送进手术室急救,她仍被一连串的追问轰炸,最后连警察都来了,甚至还质疑男人的伤是她造成的,要求她跟他们回警局说明。 拜托,她哪来那么大的能耐啊?再说她如果要杀人,还会笨到打一一九吗? 偏偏那两个脑袋不知道装啥的警察就是不肯听,一直要带她回警局。 孟悦然实在受不了,只好从包包里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铜牌,“”的放在其中一名警察手上,“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什么都不晓得,我能理解你们查案辛苦,但请别企图污蔑善良老百姓!” 虽说拿着这东西说自己是善良老百姓好像没啥说服力,不过她也管不了了。 年轻的警察看不出那铜牌有什么名堂,但资深的那位却蓦地瞠大眼,“啊,这、这是孟堂的……” “对,这是孟堂的令牌,要是怀疑的话可以多看几眼。”她一向不喜欢特权,无奈的是,总有某些时候得用特权才能解决问题。 “不、不用了。”资深警官连忙将铜牌还给她。 干了将近二十年的警察,这铜牌他见过几次,知道得是孟堂极高位阶的人才能拥有。 刚刚那匆匆一瞥,他便已看清铜牌上刻着的猛虎,而猛虎旁还有道刻痕。 他曾听说过,铜牌上的刻痕代表持有者在孟堂中的地位,刻痕越少,表示地位越高。 铜牌的刻痕从一到八,而眼前这年轻女孩的铜牌上面只有一道刻痕,那究竟代表着什么身分,他压根不敢想象。 “抱歉,刚刚不知您是孟堂的人,有所冒犯,还请见谅。”他颤声道,感觉背部隐隐冒着冷汗。 孟悦然向来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否则不会直到最后才亮铜牌。见对方战战兢兢,她的语气也和缓许多,“我拿出这铜牌没有要为难你们的意思,但是那名伤员我真的不认识,更不晓得为什么他会带伤出现在那里。不过人既然是我发现,我自会负责到底,只希望你们警方别再插手此事。” “是、是。”资深警官立刻点头,“那就麻烦您了。” 说完,他立刻拖着同伴走人,这才让孟悦然得了安宁。 “呼。”终于可以不用再接受盘问,她放松的坐在椅子上等待医生替那奇怪的男人急救。 也不晓得等了多久,医生终于走出来,但望着她的表情有几分困惑。 “怎么了,他情况还好吧?”她起身问道。 “嗯,”医生迟疑了几秒,像是在想该怎么回答,“伤员右胸的那枝箭我们已经拔掉了,还好他身上那件……是铠甲吧?总之很厚,所以箭没刺得太深,只稍微伤及肺脏,不过他身上其它地方伤口非常多,新旧都有,虽然都不至于致命,但因为没有好好处理,有感染发炎的情况,因此处理起来花了点时间。”他不可思议的摇摇头,“真不知道怎么弄的。” 如果那男人是从古代战场“掉”下来的,弄成这样一点都不奇怪啊。孟悦然在心里默默想着,却没敢说出口。 说出这种荒谬大胆的猜测,被当成神经病怎么办? 因此她只能苦笑,“谢谢你了,他应该需要住院吧?” 医生又犹豫了,“住个几天观察一下当然是比较好,不过伤员身上什么证明文件都没有——”当然也没有钱。 “不要紧,这部分我会处理,给我十分钟,我打通电话。”说着,她便走到一旁拿起手机拨打。 医生本来还不晓得她要怎么“处理”,没想到她讲完电话不到五分钟,就看到院长匆匆跑来。 “啊,想必您就是孟小姐吧?”平日眼高于顶的院长,竟对一个年轻女孩笑得如此殷勤又谄媚,看得众医护人员鸡皮疙瘩掉满地,“哎哎,没想到孟老爷子竟有妳这么漂亮的孙女,又有爱心……” 孟悦然微笑的打断他的话,“刘院长,我在路上捡到的这人没有身分证明,我知道不太方便,但能否还是请您替他安排间好一点的病房?钱的部分不用担心,人既然是我捡的,我自然会支付。” “这有什么问题?”刘院长答应得飞快,“我们还有几间头等病房是空着的,我马上让人送这位先生过去。” “那就麻烦您了。”为了不让他继续巴结自己,她再度转头向医生询问那位伤员的情况。 确定他只是需要好好养伤,没生命危险后,她才真正放下心来。 痛。 细细的疼痛像数百根针狠狠扎进全身肌肉,让他无法继续安眠。 其实姜缘很意外自己还感受得到疼痛,因为那代表着他还活着。 他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元军再度来袭,自己率军在城墙上抵御,然而一枝力道强劲的箭透甲而入,刺进胸前,他因而自城墙上跌落。 隐约还记得身体下坠的感觉,然而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再无印象。 纳闷的是,自己从那样高的地方跌落,怎么还会活着? 他蓦地睁开眼,望见一室陌生。 这……是哪?不顾全身的疼痛,他用力自那柔软得奇特的床上坐起,却彻底呆住—— 他勉强看得出这是一个房间,然而视线所及,除了那放在角落、摆放整齐的战甲属于他,其它竟没有一样东西是他认得的。 连他身上此刻穿的衣服,无论是材质或款式,都怪异得令他错愕。 不过姜缘也同时察觉,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似乎都已细心处理过,缠裹着绷带,看起来将他安置于此的人并没有要害他的意思。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声响,转过头望向门口,便看到有人推门而入。 那是个女人,长得很美却又奇怪的女人。 她的长发竟然是卷的,束在脑后绑成一根,身上的布料少得夸张,非但衣服没有袖子,两条嫩白的胳臂都没任何遮掩,一双白皙修长的腿更完全裸露在外,暴露得令他咋舌。 光看着她,他就莫名的感到口干舌燥。 “耶,你醒了?怎么这么快?”孟悦然瞠大了眼,快步走到床边,“你还好吧?” 晚上她仍照原定计划和好友小佟吃饭,吃完后想说回医院看一下他的情况,没想到他居然醒了。 因为照医生的说法,他应该至少要睡到明天。 姜缘困惑的看了她一会儿,开口,“妳是谁?这里又是哪?” 孟悦然眨了眨眼,“呃,你说什么?” 他的口音有点像台语和客家话混杂,因为“家学渊源”的关系,她两种语言都会讲,可还是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 “我应该还活着吧?还是难道这儿是天上?”姜缘这才想到还有这个可能性,若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倒也说得通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识得了。 “不好意思,我真的听不懂,请问你会说国语吗?” 两人面面相觑,终于发现了某件很严重的事——他们语言不通! “糟糕,这下尴尬了。”孟悦然头疼的抱着脑袋,无意间瞥见放在桌上的便条纸和铅笔,顿时灵机一动,“啊,有了。” 她兴奋的拿起纸笔,写了几个字后,递给他。 姜缘接过字条,见到上面写着:你叫什么名字? 他很讶异他们用的文字是一样的。 “姜缘。”他指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她,“妳呢?” “姜缘?”她疑惑的重复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实在猜不出是什么字,只好将笔递给他,要他用写的。 姜缘接过那枝在他看来很诡异的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喔喔,原来是姜缘啊。”她恍然大悟,取过笔,将自个儿的姓名写在他的旁边,“我叫孟悦然。” “孟悦然。”他仔细记下纸上的字和她的发音,然后才又在纸上写:此为何处? 这还真是个好问题,孟悦然为难了,她小心翼翼的写下:你最后的记忆是在哪一年,哪里? 他想了想,德佑元年,十一月,常州。 孟悦然脸都白了,虽然不知道德佑到底是哪个朝代哪个皇帝的年号,可这男人并非这时代的人一事,显然已经很清楚了。 这也解释了他那身奇怪的铠甲…… 她迟疑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他事实,这里不是你生长的年代,而是几百年甚至千年后的世界。 他瞪着那行字,内心震撼不已。 她的话实在让人很难相信,但眼前陌生的一切,甚至手上这枝不知什么材质的“笔”,却又令他不得不信。 如今已非大宋的天下?他急促的写下。 他居然是宋朝人?孟悦然觉得脑袋像被人重重敲了一记。 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吗?她脑中浮现了个“囧”字。 她历史真的不怎么样,不过幸好她还满喜欢看金庸的武侠小说,所以宋元这段历史她还是有些基本概念。 宋朝在距今七、八百年前就灭亡了,被蒙古人灭的。她很遗憾的将便条纸递给他。 “灭亡……了?”虽然姜缘心中早隐约有底,却仍大受打击。 而且,到底发生什么事,他在城墙上那一坠,竟让他坠到七、八百年后的未来? 见他愣着,她撕下另张便条纸,继续写: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既来之则安之,你先好好休养,之后再看要怎么办吧。 她将便条纸塞进他手里,但他还在震惊当中,完全没有打开来看的意思。 她叹了口气,又撕下一张便条纸,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总得先把伤养好,我晚上不能留下,你在这先住一晚,我明早再来看你。记着,千万别把你的来历告诉别人,若有人问起你的事,都一概摇头装作不知。 知道他需要时间好好想想,而自己也该回去查查德佑元年又是什么时候,于是她拍拍姜缘的手,转身离开。 “孟小姐。” 隔天早上孟悦然再度出现在病房时,护士恭谨的唤着。在上头的殷切叮嘱下,大家都知道这个年轻女孩身分不简单,谁还敢怠慢? “辛苦妳了,他的情况还好吗?” “很好,没什么问题,不过姜先生整晚在看电视,不肯休息,也不说话呢!” 昨晚她离开时便已告知院方姜缘的名字,但也提醒他们除非是必要的医疗行为,不然尽量别打扰他休息。 “没关系,我先和他谈谈。”她瞧了眼那正专注盯着电视看的男人。 待护士离开后,她才朝病床走去,以一种轻快的语气向他打招呼,“嘿,听说你看了整晚的电视?这样不太好吧?你伤还没好,需要多休息。”他眼睛里都是血丝呢! 她是没期望能得到他的响应,毕竟语言不通嘛!只是对于他如此迅速接纳了“电视”这个邪恶的现代产物,她还是感到万分佩服——佩服那个发明电视的人。 “还好,这个……很厉害。”姜缘望向她,迸出这么一句。 “喝!”她吓得差点跳起来,“你、你怎么会说话了?” 呃,不对,她的话有语病。他本来就会说话,先前只是他们语言不通……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才过了一个晚上,他说的话她就听得懂了? 虽然有点怪腔怪调的,可至少她听得出他在讲什么。 “看……学的。”他指指电视,“有字。” 台湾的电视节目七成都有字幕,当他发现电视这神奇的玩意后,就看着字对照声音猛背。 还好,或许是语言系出同源,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学,他一整晚看下来,基本单字已学了不少。 “你……看电视是为了学我们的语言?”她惊讶道。他的学习和适应能力好得惊人,她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调适好心情,还利用现代科技开始学语言。 姜缘微皱了皱眉,她说的话他并不是每个字都懂,只大概知道意思,“学快点比较好。” 他关上电视,打量起眼前的“救命恩人”。 就算再搞不清状况,他也多少明白,是这女孩将他送来这“医馆”治伤的。 不愧是近千年后的时代,这儿的医馆医术好得惊人,原先的伤口搔痒刺痛感都不见了,虽然受伤的部位还是会痛,但已比过去好太多。 只是……他的浓眉皱得更紧了。 她就非得穿得如此“伤风败俗”不可吗? 瞧瞧,她今天穿的比昨天更少,上半身那挂在肩上的两条细带子能做啥?不光两条胳臂,连肩颈和背的雪肤都露了大半,下半身和昨天一样是几乎短至大腿根部的裤子,脚上的鞋面只是一条条的细绑带,露出雪白圆润的脚趾。 他看了整晚的电视,明白这儿的人穿着和他们大大不同,但穿得像她这样的毕竟还是少数,况且他就是觉得这打扮在她身上看起来格外刺眼。 穿成这样,走在路上养了多少男人的眼?他可不认为千年的时光能改变男人的兽性。 “嘿,你要不要紧啊?”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姜缘回神,见她一脸关切的瞧着自己,纵使心底的不舒服感仍在,但大大的救命之恩摆在那儿,他也不好说什么。 “没事。”他摇摇头。 “对了,我替你找了些宋朝的资料哦!”她从包包里拿出一迭网络上印下来的宋史,“我想你也许会有兴趣。” 他没有完全听懂她的话,但接过那份文件后便明白了。 那些他所经历的一切,在这份看来已尽量详细的资料里,也不过只占了寥寥几行,她还贴心的用红色将那几行字标起来。 奇迹终究没有出现,常州一役宋军只撑了一个月,几乎是他中箭自城头坠落后便被破城,蒙古人大肆屠城,几无人幸存。 而那已是距今约七百多年前的事。 他沉重的闭上眼。 见他这样,她倒有些不安了,“哎,你别难过啦,事情都已经过这么久了……也许上苍将你送来现代,是为了要让你有新的人生呀!” “我要回去。”他突地睁开眼,异常坚定的道:“我要回到德佑元年,与蒙古军一战。” “咦?你说什么?”他又用起她听不懂的语言,孟悦然只能从他的神情中,猜测他的意思,“你想回宋朝吗?可你就算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呀。”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蒙古人屠城。”他咬牙切齿的指着被她画上红线的地方。 “姜缘。”她按住他的肩头,“你冷静点,历史注定就是这样了,你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其实他也很清楚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逆转已定的大局,可要他当没这回事,又心有不甘。 “好了,你别激动。”她拍拍他的胸口,为了让他听懂自己的话,特意放慢了说话速度,“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故宫……哦,那是个展示各朝历史文物的地方,我想你可能会想瞧瞧。” 她安抚似的语气奇异地平复了他激荡的情绪,姜缘低下头,看着那只按在自己胸前的嫩白小手。 别想太多!他告诉自己。 昨晚看的那黑盒子,里头男女总是随意抱来抱去,显然这时代没有太多男女之防的观念,她这么碰他多半只是民情使然,并非对他有什么意思。 “谢谢。”他最后还是只能向她道谢,并借着躺回床上,摆脱那只令他心头发痒的小手。 “别客气。”她嘻嘻一笑,“我哥都说我爱心过剩,在路上看到受伤的小动物都忍不住捡去给兽医看,不过捡个从古代来的男人还是第一次呢!” 她个性向来豁达,如此不可思议的事,隔个晚上也就坦然接受了。 甚至还暗自开心自己捡到的是枚养眼的古代帅哥哩!虽然因为有伤在身,看起来很是憔悴,但他的身材和气质却极佳,有大大加分的效果。 姜缘怔怔瞧着那张灿烂笑颜,那是在他过去二十六年生命中从未见过的美景。 她的眉眼间尽是淘气愉悦,没有半点忧虑。 恐怕唯有富足盛世,才能养出像她这样的女孩吧? 脑海遥远的记忆中,他也曾有个甜美可人的妹妹,然而长年的饥饿却使她瘦小羸弱,脸上也不曾展过舒心的笑容,过世时年仅七岁。 面对这样一张灿阳般的笑靥,他难以形容心中纷乱的情绪,像是参杂着几许妒羡,却又不由自主的深深着迷…… 不管如何,无论他对她是什么观感,在短暂未来的日子里,只怕他们得长时间相处了。 第二章 一个月后 “喂,姜缘,你走快点嘛!” 男人收回四处张望的视线,稍微迈开脚步,跟上前方那活泼得像小猴般的女孩。 “跟好呀!这里人这么多,走散了很难找耶!”她习惯性的拉住他的衣袖。 对于她的举动,最初坚持男女授受不亲的姜缘只是挑了挑眉,不再试图抗议,经过这一个月来,他已经彻底明白向孟悦然抗议是没用的,她总是任性的为所欲为,从不听劝。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姜缘在心底提醒自己。 而且是个富家千金,换在他的年代,说不准还是郡主等级,幸亏她脾气不错,心地善良,就算有时刁钻起来也并不讨人厌。 所以再不习惯,也别和她太计较吧! “无妨,反正我找得到你。”他淡淡开口。 他的身高换算成这时代间一百九十六公分,明显“高人一等”,要在人群里找出这个怕热怕得要死,因此总是穿得趣少的女孩,并不是什么难事。 来这里一个多月了,为了尽快找到回去的方法,他像海绵一样努力吸收这时代的新知,当然也学会了她口中的“国语”。 然而越学,他越发现这时代的可怕,一方面赞叹这七百多年来多个科学家、发明者的创意与聪明,一方面又意识到过去只为生存而战的日子有多狭隘。 这里路上随便抓一个人,只怕都过得比宋代皇帝还享受。 当他提出自己看法时,孟悦然曾微微感叹,“其实这世界也并非都那样美好的。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因战争流离失所、吃不饮穿不暖的人们,能降生在这里,是我们太幸运。” “欸,姜缘,我发现你真的常发呆耶,有这么多事好烦恼的吗?” 他回过神,低头瞧向她。 唉,他实在不晓得该不该告诉她,从他这角度望过去,她身上那件薄薄的……咳,叫小可爱是吧?实在一点蔽体的功能都没有啊。 算了,反正除了他之外,应该也没人能从这距离角度看到了吧! 他将视线调开。非礼勿视! “这个时代,真的有很多很了不起的创造。”还记得她第一次带他上台北,他被整座城市的高楼大厦震慑得说不出话。 她耸了耸肩,“你觉得现代了不起,现代人也常觉得古人很厉害啊,只是我们占了便宜,可以利用古人发明的东西再加以改良精进,古人却没办法。” 这话……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他知道她今年二十二岁,在他的时代,这样年经的女人早就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可她却说她才刚完成一个阶段的学业,而且打算去一个叫“研究所”的学堂继续念书。 至于成亲?她大笑的说这年头不流行早婚了,超过三十岁才成亲的大有人在,甚至近年来越来越多女人不愿踏入婚姻。 兴许是读过书,虽然她未成亲,还是一副女孩儿模样,但却言之有物,与她交谈倒也颇有乐趣。 “好啦,到了。”孟悦然指着眼前的宏伟建筑,“这就是故宫,里面有各个朝代的文物,都是当年国民政府被打败……我是说,撤退来台时搞上的,听说他们把值钱的宝贝都带来了。” 排队买了门票后,两人一起走进故宫。 “其实我也好久没来了,上一次来时大概是国小吧……喔,就是十岁左右。”她好奇的东张西望着,“好像没我记忆中的大。” 两人走走逛逛,姜缘对其他朝代的文物不怎么上心,唯独在宋朝文物的展区多滞留了会。 那些他所熟悉的东西,就算只是寻常的器具,如今却成了历史文物,静静搁置在柜里,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复杂。 “走吧。”将所有展示品一一见过后,他开口。 “咦,你不再多看一会儿吗?”孟悦然微微讶异。 她还以为他会想待更久些呢。 他扯开唇角,“近八百年的时光距离,岂是多看几眼就补得了?” 事已至此,他不断缅怀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这个月来他已经麻烦她许多,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你就这样莫名其妙被丢到现代,会觉得格格不入也是难免,多看几眼也没什么……” 她还在嘀咕的同时,两人已并肩走出故宫。 “孟小姐,这时代找活儿容易吗?”姜缘突然问道。 “啊?”她一愕,“你是说想找工作?” 他点头,“不知道何时才能返乡,这段时日总得找事做。” “呃,可是你什么都没有,没学历,也没有身份证明的……这年头很难找到工作耶。” 姜缘沉默了。 他来这也一个月了,大致知道这时代每个人都有张证明身份的卡,当初他就是什么都没有,差点连医院都没法待,是这女孩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大概还有不少的诊治费,才让医院破例收留他。 再加上学历…… 据她的说法,这国家每个孩子不分贵贱,从六岁开始都得去学堂读书,每完成一个阶段的学业,都会有张证明文件,而大部分的人都会像她这般一路念到二十二岁,甚至继续往上读,而他怎么可能有那些东西? “咳咳,其实如果你真的想要……”她有些心虚的咳了几声,“我也不是办法替你弄来伪造的,只是你有想到要做什么吗?” 伪造身份证和学历对孟堂来说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他打算以什么为生? “我是有些想法……”这阵子他努力吸收当代新知,电视也没少看,而在参观完故宫后,突然兴起个念头,“虽然还不是很具体,不过我前思后想过,觉得应该可行。” “喔?说来听听。”她颇感兴趣的问道。 “就是——”姜缘突然顿住话语。 不太对劲。 过去长年征战养出他对危险的敏锐度,特别是在这样安逸的环境里,他直觉周遭有种不友善的气息。 停下脚步,他打量起四周。 “姜缘?”孟悦然困惑的回头望向他,“怎么了——” “走。”他头一回主动拉起她的手,快步朝前方走去。 “啊?”孟悦然依旧一脸茫然,但见他表情凝重,也不觉紧张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他抿了抿唇,“你没发现?我们被跟踪了。” “什、什么?”她回头张望,却什么也没瞧见。 “对方共有两个人。”他才刚来这个时代一个月,而且大半时间在医院里度过,根本不可能有仇敌,那些人显然是针对他身旁这小女生来的。“你究竟在哪里惹上仇家的?” 孟悦然也颇疑惑。 她不过是个小小大学毕业生,哪会去惹什么仇家?但她那历史悠远、在台湾黑白两道通吃的家庭可就难讲了。 只是孟家这代十二个孩子,唯有她这排行最小的是女孩子,整个家庭简直将她宠上天,宝贝的要命,非但不让她碰任何“家庭事业”,务求她像普通女孩那样天真无邪开开心心成长,更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 简单来说,外人虽知孟家有个小女儿,但与孟家往来的对象中,却没几个知道她孟悦然的姓名、长相。 “喂,等等,被人跟踪,我们应该在往人多的地方走吧,你怎么越走越偏僻?”在发现姜缘竟将自己往僻静的林中带时,孟悦然不觉惊道。 姜缘没说话,只在经过一幢砖屋时,拉着她躲到砖屋后。 “等等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开口。”他淡淡丢下一句交代。 她眨了眨眼,“其实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 “不需要。”他飞快打断她的话。 “噢。”好吧,她摸摸鼻子,听话的躲在他指定的位置当人形雕像。 隔了好一会儿,还真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她不由得佩服他敏锐得惊人的观察力。 当那个细碎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姜缘悄无声息地躲在转角,在对方走近的瞬间,冷不防出手。 “砰”的一声,对方被他的突袭击倒在地,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脑袋发昏的倒在地上。 另一名站在后面的男人吓了一跳,回神才摆出架式准备反击,但下一刻,一记重拳已直接砸在他脸上。 因为身家背景使然,孟悦然多少见过一些打斗,而且她那十一个哥哥和堂兄们也常互相切磋,可她还真没看过这么……压倒性的。 姜缘几乎只花两拳就解决对方,他的攻击里有任何炫技或是巧劲,纯粹阳刚的力量。 那要拥有多大的力气才办得到啊?她不觉咋舌。 “谁让你们来的?”姜缘冷冷踩上一名倒在地上呻吟的男人的手。 不料那男人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姜缘眉一挑,脚下正准备用力直接踩断对方的手,但孟悦然已经冲了上来。 “停停停,别伤人了!”她连忙扯住杀气腾腾的男人,“国有国法,打伤人要罚钱或坐牢的。” 尽管姜缘没谈过自己的事,但从他当初身上的装扮也看得出是名将士,身手可不是一般小混混可比的。 姜缘缓缓收了脚,不过依然沉着脸,“那这些人怎么办?” “我让我哥找人来处理。”她赶忙拿出手机call人。 虽不曾见过孟悦然口中的兄长,但这个月来,姜缘也发现她几乎一遇上难处理的问题,都会“请示兄长”,接着事情都能马上迎刃而解。 显然她兄长在这号称“平等法治”的社会里,仍有不小势力。 孟悦然讲完电话后,有几分古怪。 “令兄怎么说?” “喔,我大哥说很快就会派人来处理……”她无奈的叹了口气,“顺便要我们马上回家。” “……我们?”这阵子他都在医院养伤,直到今早才出院,她哥见他这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没错,是我们。”孟悦然一脸困惑,“我哥说想见你。” 才踏进孟宅,姜缘便感觉到一股古老的气息。 在这传统的四合院中,隐隐流转着某种他所熟悉的脉动。 几名西装笔挺的高大男人沉默的站在各角落,在这样的氛围下,却一点也不显突兀。 不用张望,他也可以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那些带着打量、试探的目光。 毋需更多的线索,他已经察觉到孟家绝非普通的“世家”,而是一股在这蕞尔水上岛上能够呼风唤的的势力。 也难怪凭孟悦然一个小女生,竟然总能够打破这世界所立下的繁复流程和规矩行事。 姜缘跟在孟悦然身后约莫三步的距离,实在想不透这样肃厉的家庭如何养出这样活泼、充满朝气的女孩? “大小姐。”那些站在走道上,穿着西装的男人们恭谨的向她鞠躬。 她随意摆摆手,半点也被屋子里的沉肃气氛影响,蹦蹦跳跳的朝主屋走去。 门是敞开的,一名身着黑衣的男人坐在正中央,年约四十岁,一脸严峻,冷傲的模样一看即知多半是孟家家主。 没想到孟悦然见到他,非但没露出敬畏的神情,反而甜甜一笑,奔上前扑进男人怀里撒娇,“大哥!” “……”姜缘无言的看着那严厉的男人脸上表情瞬间软化,变身成疼爱妹妹的兄长。 好吧,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对自己这身份不明的陌生人也能如此热情了。 “小悦,你刚在电话里说你遇险了?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孟家家主孟耿厉紧张的打量着妹妹,哪里还有平时耍狠的黑道大哥模样? 这可爱又善良的小妹可是他们全家的宝贝,谁让她少了一根头发都该死! “没有、没有,我整个人完好无缺,半点损伤都没有,不信大哥你自己看。”她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姜缘将我保护得好好的。” 孟耿厉将视线移至妹妹身后那高大的男人身上,脸色沉了下来,“你就是我家小妹一个月前捡到的家伙?” 基本上,小悦莫名其妙在路上捡了个男人一事,他们孟家所有男人都很有意见,一来怕对方不怀好意,二来又担心她被拐走…… 拜托,小悦才二十二岁,怎么可以这么快就被外面的臭男人追走?起码也要等到三、四十岁嘛! 如果可以,能留她一辈子在孟家最好啦!孟家宠妹宠昏头的男人们,完全不觉得自己保护过度。 不幸的是,小悦早被他们宠坏了,凡是她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她甚至坚持替那身份不明的男人转院至台北,以方便她回到台北后还可以天天去医院探望。 他们对这阵子占去小悦心思的男人有极大的不满和怨念,却又不敢私下动什么手脚,怕被她知道后会引起她的反弹。 不过……看在这男人今天“救”了小悦的份上,他愿意考虑“暂时”放下成见,别给对方下马威。 “这个月来,承蒙孟小姐的照顾。”姜缘微微欠身。 那谦恭又不失稳重的模样,倒让原本对他颇为不满的孟耿厉,心底突然涌现几分欣赏,敌意消了些。 属下曾远完拍了张姜缘的照片给他看,那时他只觉得这男人高得出奇,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然而今日一瞧,却发现照片根本表现不出姜缘个人气势的十分之一。 他也不晓得该怎么形容……总之,就是觉得这男人举手投足间,似乎带着一种古代大侠的风范。 他面上表情和缓许多,“小悦说你重伤后失去记忆,把过去的事都给忘了,身上也没任何证明文件?” 姜缘瞥了眼在旁边猛眨眼跟他示意的孟悦然,知道她是好意,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诡异的来历,只是…… 他将视线调回孟耿厉身上。 尽管今日才第一次见面,但他相信能统领这“孟家”的男人绝非泛泛之辈,孟悦然那别脚的小谎岂瞒得过他?没拆穿,恐怕只是舍不得逆了妹妹的意。 他若是够聪明,就该老实些,幸运的话,或许还可以从对方身上得到些助力。 “孟小姐是为了避免麻烦才对外统一这么说的,事实上,我的情形有点复杂,说来话长。”他谨慎的开口,然后不意外的见到孟悦然差点跳脚,但孟家老大却颇感兴趣的挑起眉。 知道自己赌对了,他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复杂?说来听听。”孟耿厉确实很意外他会这么说。 他当然晓得姜缘失忆是小悦编来骗他的借口,本以为对方会顺着小悦的话说下去,没想到他竟会向他坦承,而且还替小悦说的谎找理由开脱。 不错不错,再加分。 “孟先生,这事……真的不好解释。”他很委婉的看着两旁的人。 孟耿厉瞄了瞄身旁的部属,挥手,“你们都出去。” “堂主……”立刻有人发出异议。 “难道我会连个人都对付不了?出去。”他的声音更冷了,一群人只得不甘愿的退了出去。 直到大门被关上,室内只剩三人,孟耿厉才重新正视姜缘,“好了,姓姜的,你可以说了。” 这一说,就从下午说到晚上。 姜缘将自己的来历原原本本的交代,包括先前没告诉过孟悦然的部分也一并说了,这大概是他穿越到现代来,话最多的一次。 本以为会被刁难的,谁知孟家老大立刻接受了如此曲折离奇的故事,一点怀疑都没有,最后孟耿厉不但留人下来吃晚餐,还命人准备客房给他,让他留宿。 “你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能扭转我大哥对你的印象。”趁着大哥被属下找去处理事情,孟悦然拉着姜缘在孟宅里参观,此刻她早忘了稍早前还想为他拆穿自己谎言找他算账,只觉得很不可思议地说:“他先前可是一直说你的坏话,认定你存心对我不利。” 所以她刚刚才会一进门就说姜缘救了她,企图为他加分。 姜缘的唇轻微的上扬,“他只是怕你被坏人骗。” 真的很有趣,孟耿厉明明就是个狠角色,没想到在自家妹子面前却摇身一变成为好哥哥,偏偏这小妮子身在福中不知福,一点也不觉得稀罕。 “你又不是坏人。”她不以为然。 “如果我是怎么办?”依她对他的信任程度,如果他是坏人,她早不知死几回了。 “你什么时候跟我那些哥哥一样啰嗦了啊?”孟悦然翻翻白眼,“拜托,我已经有十一个哥哥了,你千万别来和他们凑成一打。” 姜缘低低一笑,正打算说些什么,却突觉一道劲风自身后传来。 他直觉的想躲开,但见孟悦然就站在自己身前,若躲开,那道攻击势必会落在她身上,因此他只能微微侧身,让攻击落在自己左肩。 “砰”,那一掌力道出奇的大,即使他已经卸去大半,左肩仍一阵痛麻。 但他从军七年,期间历经无数战事,受过许多伤,这点痛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他迅速的转身,挡下来人的第二道攻击,和那人过起招来。 “七哥?你在做什么!”孟悦然才回头就见两个男人已经打起来,在看清来人后,不觉大叫。 孟家十一个兄弟中,个个身手都不错,排行老七的孟耿浩是个老实人,心眼不多,但功夫在十一个兄弟中可是排行第一。 他忽施偷袭,摆明欺负人嘛! 然而她才看了一会儿,就发现姜缘和七哥打起来竟半点也不落下风,甚至仗着力量的优势,攻多守少,没多久就逼得七哥连连后退。 “快住手,七哥,你再不停手,我就去和大哥告状哦!”孟悦然气呼呼的喊着,却不知孟耿浩心中亦暗暗叫苦。 他就是被大哥紧急召回,来试这大个儿身手的。 当然他本人也因为小妹的关系而对姜缘有点怨言,所以原本就打算给对方点苦头吃。 岂料对方身手居然不弱,拳掌中的力道大得惊人,更可怕是他皮粗肉厚,明明中了几招重手,正常人理应疼痛而暂时丧失行动能力,这大个儿却犹如未觉,玫击他的速度丝毫未缓。 他所擅长的武术技巧,在姜缘身上一点用都没有……就像人和机器人对打,一个是血肉之躯,一个是钢铁所筹毫无痛感,这还打屁啊?他现在就算想停也没法了,稍不留心就会受重伤。 冷不防的,姜缘一掌击在他胸口,孟秋浩原本心一沉,以为自己肯定得受内伤,却不料那拳几乎只是轻轻拂过,让他狼狈摔出数步而已。 “承让。”姜缘微微抱拳。 孟耿浩目瞪口呆,隔了几秒才跳起来,“靠,你这个古代人……”根本是妖怪!他现在已经完全相信大哥转述的那番来历是真的了。 他心知肚明姜缘是因为小妹那声“七哥”才放水,只能说姜缘实在强得可怕,他完全不敌。 然而不甘心之余,又隐隐有种兴奋感,很久没遇到这么棒的对手,他感觉血液都快沸腾了,正想开口邀对方再过几招—— “七哥,姜缘可是我和大哥的客人,你怎么这样没礼貌?”孟悦然冲上前,像只被激怒的小狗,一双圆圆的大眼生气的瞪向自家兄长。 “小、小妹……”孟耿浩吓了一跳,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哥跟小妹…… 完蛋,若惹恼大哥也就算了,顶多故意扔出个麻烦任何整他,但要是惹恼小妹,他自己死得很惨就算了,还会被所有兄长怨恨的啊! “孟小姐,你七哥只是和我切磋武艺罢了,别生他的气。”姜缘出言安抚。 他曾是文人,也当过武人,因而有文人的才智却无文人的迂腐,有武人的敏锐却无武人的愚鲁,他很聪明,懂得审时度势,知道让孟悦然的兄长们接纳自己,绝对有益无害。 所幸孟家兄弟有个共通的最大弱点,就是孟悦然,从下午与孟耿厉的对话中,他已了解到,若能协调好孟悦然及孟家男人的关系,就可以赢得孟家兄弟的好感。 果然,他话才说完,孟耿浩就对他投以感激的目光。 “姜缘你别帮他说话——”孟悦然还是很生气。 “我是说真的。”他眼睛眨也不眨,轻描淡写地说:“你七哥和我对打时都有收劲了,否则你以为我怎么都没受伤?想来他只是从你大哥那听到我的来历后,想和我过几招罢了。” “是这样吗?”孟悦然狐疑的转头望向兄长。 “对对对,我们只是在过招。”孟耿浩忙点头,心中对姜缘感激涕零,并迅速转移话题,“差点忘了,是大哥要我来找你们去吃饭的,快走吧!” 孟悦然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姜缘却已先开口,“那就麻烦孟兄带路了。” 第三章 如果不管台面下的暗潮汹涌、众人心中各怀鬼胎的话,这场晚餐吃得还算是宾主尽欢。 孟家兄弟十一个中出席了四个,其他人则是有要事在身无法赶回。 席间,孟家兄弟不免问了不少尖锐的问题,然而姜缘心中既有打算,对于各种挑衅自是从容以对,再加上孟耿浩因稍早前才受了他的恩惠,感激在心,偶尔也会帮他挡个几句,因此,整体上还算顺利。 吃完饭后,忍了整晚的孟耿浩与兴匆匆的又拉着姜缘过招,想研究一下古人的武术。 孟悦然本想跟出去,却被孟耿厉唤住,“小悦,大哥想和你聊聊。” “聊什么?”她一颗心都放在那几个走出去的男人身上,就怕他们会对姜缘不利,哪还有空理大哥? 但这回孟耿厉可不再纵容她了,硬是按着她的肩不放,“放心,老七刚才跟我说了,姜缘的程度远在他之上,既然连老七都不是他的对手,老四跟老九那两个不济事的家伙还用说?”他觑了她一眼,“倒是你,不觉得自己对姜缘的关心,似乎有些太过了?” “那是因为你们都不讲理好不好?”孟悦然没好气的道。 真的不是她对自家兄长太严厉,而是从小到大她见识过兄长们太多次毫无理性可言的护短,以前受了委屈,她还会回家哭,现在哪敢啊? 就像先前系秘不过是给了她几记白眼,大哥就想撂人将她海扁一顿外加弄出学校,实在太夸张。 “我承认我们有时是做得过分了,但过去也不见你这般护着谁。”打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小悦对姜缘的态度很不寻常。 她有些自在的抓抓头,“哎,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爱心泛滥,从小到大捡过的受伤小动物还少了?这回不过就捡了个比较大只的嘛,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你们在那瞎操心。你看那家伙正经成那样,老是嫌我穿得太少,还不肯对你说谎,他还能对我如何?” “他将实情告诉我,也未必就证明他正直。”孟耿厉摇摇头,知道小妹虽有几分小聪明,但毕竟被保护得太好,年纪又轻,许多事是想不明白的。“以前你就算捡了什么动物回家,也不过就是带去兽医院瞧瞧而已,哪像这回如此费心,天天到医院探望他,还陪他去逛故宫?” “因为……他在这世上没其他人可依靠了啊……”她越讲越心虚,“他又不像那些小猫小狗,丢着不管我良心过意不去嘛!” 孟耿厉叹了口气,“是良心,还是爱情?” “大哥!”她惊喊,“你别乱说啦!” “大哥有没有乱说,你心里有数。” 孟耿厉心中很是矛盾,他当然不希望小妹才这年纪就被哪个男人拐走,因此先前才会讨厌被小妹格外关照的姜缘。直到今天见了本人,察觉对方显然对小妹没有相同的心思时,他一方面松了一口气,但另一方面也暗恼姜缘的“不识好歹”。 他孟耿厉的妹子,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 “大哥你放心啦,我不会离开你们的……因为,我跟他不可能会有结果。”半晌,孟悦然轻声开口,那张总是漾着甜笑的脸庞,流露出几分惆怅,“他只是把我当成小妹妹,像你们一样。” 她也不清楚自己对姜缘的感情什么时候变得不一样,本来对他不过是几分好奇加同情,就像过去见到受伤的小动物一样。然而这一个月来天天跑医院,与他长时间相处后,却渐渐产生了好感。 等她发现时,对他的关心已经太过。 所以,你真的喜欢他。孟耿厉默默想着。 她继续说道,语气有着苦涩,“姜缘跟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打从他清醒的那一刻起,心心念念的都是国事。他明知宋王朝注定被灭,元军将屠城,也宁愿放弃这儿安稳的生活,想回到那充满血腥的战场上。” 她晓得,只要让姜缘找到办法,他绝对会毫不恋栈的立刻回去。 “小悦。”孟耿厉心疼万分的摸摸小妹的头发,“你若真爱他,大哥替你想办法将他留下便是。” 他既有本事统领孟堂,自然不是笨蛋。一开始或许没意识到,但后来也就想通姜缘对他们兄弟异常恭谨客气的原因。 姜缘很聪明,知道回去的机会很可能得依靠拥有庞大势力的孟家人,但反过来讲,孟家也能够运用这股力量阻挠他回去。孟耿厉虽然不想小妹跟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古人在一起,然而他更不希望她伤心。 “不用啦!没关系的,我有哥哥们就好了。”孟悦然摇摇头,赖进大哥怀里,不想自私的阻挠姜缘回去的路,“我只是有一点点欣赏他而已,又不是没他就会死,有你们这些疼我的哥哥,区区一个男人算什么呢?” 她初萌的爱苗,不应由谁的牺牲来成就,因此故意说着违心之论。 “小悦……”孟耿厉拍了拍怀中的女孩。 唉,小妹的撒娇永远让他无法抵抗,只是,他这做兄长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伤心,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他得想个好法子,替她多制造点机会才行。 一只宽大的手在键盘上飞快敲打着,安静的刻意里,只听得到键盘声与计算机主机运转的细微声响。 长时间坐在计算机前,姜缘感到眼睛有几分酸涩,于是停下打字,替自己倒了点人参枸杞茶。 只是脑袋中想着要休息,他的视线却仍不由自主的移至计算机屏幕上,思索着结束这个段落后,往后的剧情该怎么发展。 他的男主角自现代穿越到宋朝,附身在一个濒死的名门之后,接着凭着现代人的智慧加上绝佳的运气,一路升官当上宰相。 没错,就是很梗的穿越风格,不过他对宋朝的了解绝不是现代任何写穿越小说的作者可以相比,因此他的故事无论是在人物服饰、官场应对还是战场描写,都让读者及评论者惊艳不已。 两年前,当他走出故宫,就决定要以写历史小说为生。 这部小说总共花了他将近两年的时间,至今已写了三百多万字,他是觉得差不多该收尾,毕竟男主角都已经当上宰相了嘛。但因为这部小说卖得实在太好,编辑千拜托万拜托他别结束,让他有些为难。 原则上,他不让人左右自己的故事剧情,写了两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考虑采纳编辑的“哀求”。因为不管怎么说,他能够在短短两年内,在这时代拥有一笔为数不小的财富,出版社和编辑帮了不少忙。 而在这之前,他唯一一次听从他人的建议修改还是未上传的原稿,则是孟悦然的抗议。 那时她看到男主角疑似在两个女人间纠缠的情节时,就着重警告过他不准让男主角三妻四妾,只能娶一个女人。 他本不打算依她的,他是个“究真”的人,以他的想法,那年代怎么可能有只娶一妻而无妾室的宰相?再说婚姻可以拿来做太多发挥,无论是如今所谓的“政治婚姻”,抑或者如何协调妻妾间的相处,都是很好的题材。 可没想到孟悦然比他还坚持,他不改,她就噘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向来拿这招最没办法,最后不得不妥协。 只是当时他改得颇不甘愿,不料之后却错愕的发现,不少女书迷的评论里,对他笔上的男主角的“专情”都赞不绝口,认为是时下种马穿越文中的清流,他看了只能苦笑。 他来自近八百年前,对当时三妻四妾的风气只觉得理所当然,不过那并不代表他也想娶很多老婆,要不就不会活到二十六岁还未娶妻。对他来说,人民的生活才是他最关心的,甚至胜过皇帝的喜怒。 他只是不觉得多妻多妾有什么值得挞伐的。 这是时代观念的不同,就像他当初也很意外这世界竟用律法来维持一夫一妻的制度。他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代沟”吧! “叮咚!”门铃在这时响了起来。 姜缘叹息。能这么按他家门铃的,这世上只有一个人。 因此就算他闭关期间向为不接任何电话、不收mail,但当门铃响起时也不能不去开门。 带着几分无奈的走出房间,他穿过客厅,来到玄关,开门。 “嗨!”一点也不意外,门后是孟悦然的笑脸,“大作家,你想必又赶稿赶到忘记吃饭了吧,我回家时顺道买了学校旁那家烧腊饭,一起吃吧。” 姜缘一怔,发现自己还真有点饿了,再回头看了下墙上时钟,原来已经晚上七点多。 “谢了,进来吧。” 她提着便当晃进客厅,立刻哇哇叫,“好热哦,冷气遥控器在哪?” “你穿成这样还热?”他现在已经很习惯夏天时见到她穿得如此清凉了。 “当然啊,穿多穿少只是非常热跟好热的分别而已。”她找到搁在书架上的遥控器,立刻按下开关,“难道你都不会热?”这保守的古代人,居然连夏天也穿着薄长袖! 他摇摇头,“过去哪有冷气可以吹?连大户人家也只能在屋内放冰块消暑,这年头的人已经很好命了。” “没办法,我可是娇生惯养的现代人。”只要温度超过三十度,她就奄奄一息快中暑了。 姜缘没多说什么,倒是很自动的走进厨房,从冰箱中拿出柳橙汁,为她倒了一大杯。认识两年,他太清楚她的习性。 就算他从不喝柳橙汁这种饮料,也会为她在冰箱里摆上几瓶。 “耶,谢谢。”孟悦然开心接过,然后突然想到某事,“喔,对了,你家编辑昨天打电话给我——” “他又打电话骚扰你干么?”姜缘的脸沉了沉。 “什么骚扰?”她睨向他,“是你自己不接电话,他只好来找我啊。” “我闭关时本来就不接电话。”编辑第一天认识他吗? “所以他逼不得已,只好找上我喽。” “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急着和我联络的?”他还是不怎么高兴,“我可从来没迟交过稿件。” 重点是,打从编辑第一次来访,说是要和他讨论出书的事,可眼角余光却不断偷瞄小悦,就让他非常感冒,之后更尽量避免让他们接触。 “他说第四部也差不多要完结了,而且最近又在谈拍成电视剧的事,因此想和你讨论签书会的事。” “想都别想。”他冷冷的道:“这事我早拒绝过他了。” “唉,不要这样嘛!你不是一直想多赚点钱吗?我敢保证,你要是肯办场签书会,一定可以骗到……咳,我是说,吸引更多读者买你的书。” 他淡漠的瞥了她一眼,动手打开便当盒,“我是卖文字,不是卖脸的。” 他的编辑老要吵着要他办签书会很久了,但他从未答应过。 他写穿越小说的原因很简单,一来那是他所熟知的领域,二来可以赚钱,三来他想看能不能藉此找出和他“同病相怜”的人。 他在书中穿插了许多真实发生过,却不存在于这时代史书里的事件,就盼着若有和他一样从宋朝穿越来,或是懂得如何穿越时空的人,看到他的书,能试图和他联络……虽然希望渺茫。 但他并不想办什么鬼签书会造成自己的困扰,现在住这半新不旧的电梯大厦,每天过着清幽的日子很好,他喜欢这种生活,不想改变。 他的生活圈很小,唯一称得上朋友的大概就是小悦及孟家几个兄弟,不过孟家兄弟忙得很,除了孟家大哥较常看到外,其他人几个月也未必见得上一面,只有住在对门的小悦几乎天天都会来他家报到,看他是不是还安然活着。 她曾俏皮的对他眨眼说:“拜托,你家根本只有我会进来好不好?如果哪天我不再来了,你在家死了一个月,我看也未必有人知道。”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一本正经的回道:“放心,编辑要是发现我没交稿也会来催的。”惹得她大笑。 “说到这个,我到现在还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当初以为你会想进孟堂,没想到你居然写起小说来。”那种感觉不像一代大侠不去行走江湖行侠坐仗义,却躲城家里吟诗作词一样诡异。 “好歹我过去也是个会元。”只是后来没参加殿试罢了,敢情她以为他是没读过书的粗人? “可你们考试也是写八股文之类的东西吧,转行写小说也未免太跳tone了一点。”而且他的故事写得超精彩,剧情峰回路转,再加上逼真写实的官场文化及战争的无情残酷……总让读者看得欲罢不能。 现代人不太喜欢看字多的东西,能靠这部三百多万字小说红透半边天的他,绝非侥幸。 “……小悦,八股文是之后明清时代的东西。”男人无言了。 来这个时代才两年,可是他所吸取的知识已经比活在这个时代二十四年的孟悦然多了不下十倍。 “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历史不好?”她干笑了两声。 “反正签书的事我不答应,以后小李要你转告我的任何事也都一样。”他才不想当小李接近小悦的借口。 “果然大牌都很难搞。”孟悦然摇摇头,“算了,这事再说吧!我后天要跟我的指导教授去趟台中,参加一场关于刑法的学术研讨会,因为是连着两天的会议,所以要在台中住一晚。你自己要记得吃饭,别饿死在家了。” “研讨会?”他皱眉,“现在有高铁,台中台北这么近,何必要外宿?” “晚上开完会后可能还有些应酬嘛,住旅馆方便多了啊!何况我大学在驯顺混了四年,熟门熟路的,我家boss也是因为这样才找我一起下去。”孟悦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我知道你赶稿都不接电话的,打电话给你也没用,那两天没人替你送餐,你自己保重,真的饿了又懒得出门的话就叫pizza之类的外送吧。” 唉,虽然她知道这些话大概也是白交代了,这家伙赶起稿来没日没夜的,又不爱别人叨扰,她能每天来帮他送晚餐就已经很厉害了。 还记得两年前她带姜缘回孟家,并对大哥吐露了自己的小女儿心事,护妹心切的大哥立刻说要帮她。 那时她很担心大哥的手段过于激烈,没想到这回行事还挺“温和”的。他动用关系替姜缘弄了个身份,当着姜缘的面承诺会尽全力替他找寻回宋朝的方法,但条件是姜缘在回宋朝前,得就近替他保护妹妹的人身安危。 所以后来就演变成现在的情况,大哥在她学校附近的电梯大厦买下同楼层的对门两户,一户是她的,另一户则给姜缘,然后私下偷偷要她多加把握“近水楼台”的机会。 她也不晓得自己如今这样算失败还是成功,虽然两年过去都没什么进展,但至少依姜缘龟毛又极度厌恶被打扰的个性,她还能每天在他家里进进出出,算是很了不起了…… “我陪你下去吧!”男人突地开口。 “啊?去哪?”原本还在神游的孟悦然猛地一愣,茫然的抬起头。 “你不是要去台中?我和你一起去。”说来说去,他就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出远门,他没忘记她被跟踪过。 虽然……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而且这两年来,他也并未时时在她身旁,他答应孟耿厉照顾她,可其实她照顾他的时间还比较多…… 但受了孟家那么多恩惠,他不能放任她自己跑到台中去过夜。 孟悦然目瞪口呆,“我只是去个两天而已——” “那正好,不会占去我太多时间。”他没忘记他下星期截稿。 她更傻眼了,“可、可是研讨会很忙,而且我几乎都要跟着我家boss,没什么空招呼你。” “我可以带笔电去打稿。”他耸肩,不觉得那是问题。 “但旅馆已经订了……我跟学妹睡一间。” “以我这两年的积蓄,在旅馆多订间房应该还够。” 那张粉嫩嫩的小嘴张了又阖,阖了又张,“……你不闭关了?” “我答应过你哥,要看顾你的安危。” 一句话打死她所有的质疑,但她也有些郁闷。 原来他这么积极的想“保护”她,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 虽然当初大哥是为了替她制造机会才这样和姜缘约定,可现在她却为此感到沮丧。 她不想成为他的“责任”呀! “再说,你的身份敏感,让你一个人跑到外县市我也不放心。”姜缘淡淡补上一句,浑然不知自己无心的话让孟大小姐心情再度飞扬起来。 毕竟他聪明归聪明,但过去二十几年来寒窗苦读便是在战场搏命,哪里懂得女儿家心事? 对他来说,孟悦然就是个很天真善良的小姑娘,虽然生长在孟家那种亦正亦邪的世家,却未沾染半点恶习,从不仗势欺人,非常讨人喜欢。 就是那身穿着太伤风败俗了点,他至今仍非常不习惯,每每看着都要忍下替她披上外套的冲动。 但心情很好的孟悦然,已笑嘻嘻咬了几口叉烧,“我先前还不是自己在台中待了四年,也没出过事。” “总之就这么说定了,你等等给我你住的旅馆名称,我去订房。”他不容拒绝的下了决定。 第四章 孟悦然为了要如何向教授及研究室了的其他人解释姜缘的身份,烦恼了一整晚,毕竟他那么大个人,想忽略都难。 结果当几个人在高铁车站大眼瞪小眼,她支吾半天讲不出声时,他却淡淡说了句,“我是小悦的表哥,她家人不放心她出远门,要我跟着。你们忙你们的无妨。我也是奉命跟来而已,不用在意我。” 还好她有一票宠妹宠过头的哥哥们,是与她稍微亲近的朋友都知道的事,因此大家并不觉得奇怪,礼貌的与姜缘寒暄过后,便一起坐上高铁。 教授共带了三个学生前往,加上孟悦然是两男一女。 其实一般教授开研讨会带学生前往的并不多,不过这回研讨会来了不少国内外的权威学者,他们教授还很年轻,与学生关系都不错,希望藉此机会带学生出来长长见识,也顺便当旅游玩一次。 姜缘一上高铁后就打开笔电打起稿来,对于周围发生的任何事都恍若无闻。 坐在孟悦然身旁的是研一的学妹赵紫妍,一路上她不断回头偷看坐在后面的姜缘。 “欸,学姐啊,你家表哥长得还蛮性格的耶!”在她回头偷瞄完第次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他有没有女友呀?” 严格说来,就现在的审美观,姜缘并不属于可称得上“帅”的男人,而且或许是过去的生活艰困,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大上几岁。 但男人只要够高,外型就先及格了,若体格看起来不错,便再加到八十分,而八十分起跳的姜缘,还有种很难得出现在像他这类高个儿身上的沉静气质,一举一动从容却又慎重,这让他的分数直接破表。 “没有,不过我想他恐怕暂时没那个心思。”孟悦然已经很习惯偶尔和他在一起出门时,受到众人注目了,她为难了一会儿,才小心的表示。 虽然自己也暗恋了姜缘两年,不过她跟学妹只是刚好看上同个男人,又没有深仇大恨,实在不想害她,给她希望。 可惜赵紫妍显然无法体会她的好意。 “为什么?是人都会想有个伴的啊。”她对自己的美貌向来有自信。 “如果你非得这么认为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别把他当人看的好。”孟悦然叹了口气,“我是说真的,姜……我表哥他很不喜欢人打扰。”特别是他截稿日在即,这次又不得不出门,脾气想来不会太好。 连出版社这衣食父母他都不大甩了,要不是她先前帮了姜缘那么多忙,不但替他出了医疗费,还让他得以在这世界安身,只怕他也是理都不理。 赵紫妍嘟哝了几句“没试怎么晓得”之类的话,而孟悦然自认已尽告知义务,也不再试图进行劝说,翻起研讨会的数据。 这次研讨会是在她大学母校召开,那个很漂亮的校园,这还是她两年来第一次旧地重游,心中也有几分感慨。 还记得当初她就是在学校里捡到姜缘的,没想到两年就这样过去了…… 高铁行驶速度极快,不到一小时就到乌日站。 下了高铁,因为时间问题,他们本来打算搭接驳车带着行李直奔学校,然而姜缘却不知从哪弄来一部休旅车,说要载他们过去。 坐进那部宽敞的休旅车时,孟悦然还有些难以置信。 尽管在现代呆了两年,姜缘依旧不是很喜欢使用现代科技产物。他最常用的大概就只有那台吃饭的家伙——计算机。汽机车驾照虽然在她家大哥的建议下去考了,但他并未花钱买车,也不曾在她面前开过,甚至平常方圆五公里内的距离都习惯用走路的。 而且他也不喜欢和人来往,平时就算一起出门吃饭买东西,都是她点餐付账,他根本懒得应付店员还是服务生,只会事后塞超过的钱给她,还不让她拒绝。 她完全不晓得,原来他若想,竟也能够如此体贴,将事情安排这样妥当。 车子平稳地上了中山高往北开往台中市,她除了意外他车子开得好外,更诧异他居然还拿出一台gps使用。 “你哪来的gps?而且你怎么会用?”她惊吓得忍不住问了。 看来,她好像也不是那么了解他。 “你哥先前给我的,不难用,无脑得跟手机差不多,比计算机简单多了。”姜缘说得稀松平常。 他只是不爱用,不代表不会。 平安地将一行人载至学校,他们去开研讨会,姜缘则拎着笔电走至附近某间空教室,继续打稿。 上午很快就过去,当姜缘再度从小说世界回到现实时,是孟悦然来替他送餐。 “嘿,大作家,午餐也要吃啊!”她笑瞇瞇地在他前方的位子坐了下来,“这是我去附近超市买的我超怀念那家排骨便当的,让我舍弃了研讨会提供的高级日式便当,特地跑去买的。” 姜缘也不跟她客气,将笔电搁在一边,拆了便当吃。 真的很好吃。 这世界太富庶,当人有钱有能力以后,就开始追求更高质量的生活,就连市井小民吃的一个五、六十元的便当,都比他过去在宋代吃过的任何食物都好吃。 不过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问道:“研讨会开得如何?” “喔,还不错啊,不过会中有两个主张不同的老师差点吵起来。”她一想到那场面,忍不住笑了,“真是的,都老大不小了。不过我觉得法律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同一条法律条文十个人可能有十一种解释。” “……十一种?”他直到来这里快一年,才晓得她是念法律的,真难想象她出身孟堂那样的黑道世家,居然会跑去念法律。 “对啊。”她咯咯一笑,“因为某个人可能会有两种看法。” 不错的笑话。他微微勾唇,目光却慢慢移至她身上的服装,“你今天倒穿得挺正式的。” 终于不再是小可爱和短得吓人的裙子或裤子。米白色的收腰衬衫搭黑色窄裙,让向来活泼可人的她多了几分文雅气质。 “可是很不自在啊。”她不习惯的拉拉裙子,“要不是参加研讨会非得穿成这样不可,我才不想穿哩。” “你的志愿不是想考司法官?以后若你真当上律师或司法官,也不能继续穿你的细肩带背心和短裤了。”他淡淡的道,心底却巴不得她快点考上。 他真不懂向来护妹心切的孟家兄弟怎么容许她穿得那么招摇,他们难道不晓得这样很容易引诱人犯罪吗? “你别再提醒我这件令人沮丧的事了。”她趴在桌上哀哀叫。 “当初为什么选择念法律?”他忽然问道。 “咦?”没想到话题会跳到这里,孟悦然呆了呆。 “我只是好奇。”她的爷爷是台湾最大黑道孟堂的创始人,他无法理解为何她的心愿是当司法官。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其实一开始只是小小的反叛心理作祟。我不喜欢哥哥们把我保护得那么好,他们每个人在孟堂里各司其职,却说什么都不愿意让我接触那些事。所以,我选择了念法律。” 她当然明白法律并不代表正义,身为孟堂主事者最疼爱的小妹,她早就了解到法律所追求的公平,是可以被“权势”操控的。 只是当时大哥告诉她,念什么都好,就是别碰法律,于是她硬是选填了所中部大学的法律系。 姜缘摇摇头,“那是他们疼你,一旦踏入黑道,就再难脱身了。” “我知道他们有多宠我、多爱我。但是爱不是一味用自己的方法加诸在对方身上。现在的我可以体谅他们的做法,可当年十八岁的我却没办法。”她感慨的回忆着,“其实因为赌气而选择念某个科系是很不智的,因为如果没兴趣的话,之后会很辛苦。” “我想也是。” “幸好,我大一就遇到一个很棒的刑总教授,后来大二刑分也是他教的,之后三年级我因为兴趣选修犯罪学,教课的客座教授又是那位大一大二教我刑法教授的学生,算是我学长,他也教得非常好……犯罪学是一门刑法与心理学合并的课程,而我从小到大,身边又有很多实例可以参考。” “所以你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是啊。”她点点头,“我研究所念犯罪防治,就某方面来说,出身孟家倒是给了我不少论文的灵感。” “你不担心当上司法官后,会和你哥哥们对立?”他晓得她不是那种可以昧着良心维护自己人的人,但以她和兄长们的感情,也不可能做到大义灭亲,到时她很可能处在社会正义与亲情的两难。 “这不是什么难事,反正到时回避掉就好啦。”她耸耸肩,并不那么介意,“我没有那么伟大,可以做到公私分明,但我也不认为我哥哥们做的事是对的。我很清楚孟堂的能耐,它能茁壮至今,就是因为在黑白两道都有惊人的人脉。今天即使我是检察官或法官,单凭个人力量,亦不可能撼动得了孟堂的势力。” “相对的,如果有天孟堂失了势,遭检察扫荡,也不是凭我区区一个检察官或法官就救得了它的。换句话说,在这个庞大的司法体系里,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对孟堂而言都不会有太大分别。” “看来你想的挺透彻的。”他有点意外,还以为她只是单纯念她的法律,和多数法律系学生一样抱着有朝一日成为司法官或律师的想法,倒不知原来她已经思考过这么深入的问题。 “当然啊,我也有脑袋好不好?”她白了他一眼。敢情他以为她只是个脑袋空空、混吃等死不问世事的米虫研究生? 虽然她平时看起来散散的,也不是那种超拚命用功的学生,可偶尔也是会动动脑避免生锈啊! 姜缘微微勾唇,“好吧,是我的错,对不起。” “ok,我原谅你。”她也笑了。 两人边吃饭,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这所大学里树木极多,自窗户望出尽是一片绿意。 孟悦然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在见到某部缓慢行经的车后,忽然转头看向他,“欸,你今天好神奇,我都不知道你车开得这么好耶,你平时为什么不开啊?” 他沉默了会,才道:“没人规定会就一定要使用不是吗?” 是没错啦,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很方便呀,现代人步调这么快,节省时间很重要。” 这回他沉默更久了,甚至还将视线调至窗外。 “是很方便没错,但就是因为太方便了,我才更不能……”他没将剩下的话说完。 这是个很好的世界,真的。 至少他目前生活的这小岛没有战乱、人人丰衣足食,虽然很多人喊着失业、喊着经济衰退,但还是比七、八百年前好上太多太多。 好到……让他很害怕自己会习惯。 因此,他故意不和太多人有所来往,明明身处在都市中,却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就是怕有了太多羁绊后,便再也不想回去。 可是不能不回去,因为他忘不了当初毅然投笔从戎的那份决心。 不为名利,不为国家、皇帝,而是为了广大疾苦的百姓们。 那个时代需要他,哪怕他能尽的只是绵薄之力、哪怕凭他一人根本改变不了历史的齿轮转动,但至少他还可以为他们做些什么,不像这世界,多一个少一个姜缘都没有太大分别。 他把自己的笔名取为“怀宋”,就是要自己不要忘记,他如今在这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到宋朝,就算下一刻迎接他的便是死亡。 人有生有死,死得其所才是最重要。 “为什么不能?真不懂你在说什么。”孟悦然嘀咕着,从小生长在富裕安稳环境中的她,自是无从体会他的感慨与执念。 他微微扬唇,“你若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倒也是件好事。” “是是是,我知道自己是娇生惯养的公主,你可以不用一直提醒我。”她太了解他想讲什么了,“对了,差点忘记说,晚上教授要我尽地主之谊,带他们去逛逛夜市。你既然还得赶稿,晚上就在旅馆里别跟了吧!” 他要赶稿当然是个因素,但另一个原因却是她不想让学妹与他有太多接触。 早上研讨会时赵紫妍已经频频问“表哥”去哪了,让她头痛得要命。 幸好只要忍两天就好。 他皱了皱眉,“若我是坏人,夜市便是下手的好地点。” “可我觉得没什么坏人啊,那些人顶多就是跟踪,也没对我怎样……” 糟糕!她大惊地摀住嘴,一点也不意外看到姜缘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是说,这两年还一直有人跟踪你?”他冷冷的睨向她,“为什么都没告诉我?” 他答应了孟耿历要好好照顾她的,结果竟连她被跟踪了两年都不知道? “只是有时候啦,又没有常常……要是真随时跟着我,你哪可能没发现?”她连忙亡羊补牢地解释,“我也就很偶尔的看到几回而已……” “反正今晚我和你们一起去。”他下了决定。 “啊?可、可是你的稿子……” “偶尔迟交个几天也不会死人。”何况他进度很稳,回去大概赶工个两、三天就能搞定,“就这样说定了。” 拍板定案,不得上诉。 尽管是平日,晚上的逢甲商圈还是非常热闹,凡是稍微有名气一点的摊位都得排队。 不过众人也不赶时间,于是便边聊边排。 孟悦然和另外一位男研究生正与教授热烈讨论稍早之前研讨会中的议题,赵紫妍则一直偷瞄站在四人最后面的姜缘,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姜先生,请问你目前在哪高就呢?” 姜缘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转开头,“家里。” “咦?家里?”这是待业中的意思?“可我看你之前都用笔电在工作不是吗?” “嗯。”看在她是小悦的学妹份上,他勉强应道。 他向来不喜欢和人有太多交集,既然只打算当个过客而不打算久留,最好是越少人记得自己越好。 “哇,你该不会是什么公司的总裁,所以在家庭计算机发号施令就好吧?”罗曼史小说看太多的赵紫妍一脸期待。 真烦,姜缘抑下心中的不耐,“不是,我是soho族。” “是哦……”她的语气顿时有些失望,“那收入不是很不稳定吗?” 他抿了抿唇,语气更冷了,“是不怎么稳定没错。” 当然不稳定,他现在的收入是两年前刚开始写稿时的好几十倍,不过没必要跟陌生人讲得太详细。 这时总算轮到他们,赵紫妍不得不中断与他的交谈。 孟悦然问了众人要什么口味,就是没问姜缘,但她仍买了五份,将其他人所点的一一交给他们后,最后才给姜缘,“婼,你的,试试看,我觉得这家蒜味中辣的应该比较合你的胃口。” “嗯。”他接过她替他买的食物,很顺手在教授之前递出钞票付钱。 “哇,学姐你好了解你家表哥的口味。”学弟惊叹。 “当然啊,他几乎每天晚餐都是我买的,想不清楚也难。”孟悦然漫不经心的回道,正想转身带大家往下一摊走,姜缘却往前跨了几步,与她并肩。 她询问似地抬头望向他,而他垂首咕哝了几句,只是他们身高差距太大,话其实根本传不进孟悦然耳里。 但她还是懂他的意思了,脸上露出好笑的表情,“不好意思,关于这点我爱莫能助。不过你若待在旅馆里写稿,或许可以避掉这种情况。” 她刚刚其实就注意到赵紫妍在他身边晃了。 “想都别想。”知道她被整整跟踪了两年后,他才不会放她单独出门——当然,与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一起,在他看来跟单独出门没啥两样。 殊不知这一记眼神几个字就能交流沟通,在两人间看来稀松平常的对话,在旁人眼中看来却是默契十足。 “小悦学姐。”学弟走上前,打破他们之间那种旁若无人的奇特氛围,“我想知道你对废除死刑的看法。” 他暗恋这个既漂亮又活泼的学姐很久了,见她与“表哥”感情那么好,心中颇不是滋味。 “我不赞成废除死刑耶。”她歪头想了想,“我觉得目前支持废除死刑的人所提出的理由,都没能说服我,反对废除死刑的原因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比如说像是……” 提到与所学有关的议题,没想太多的孟悦然便暂且将姜缘搁在一旁,和学弟热烈讨论起来。 姜缘冷眼瞧着他们的互动,不知为何心底有些烦躁,特别是见到她笑着拍拍学弟肩膀时。 他晓得她人很好也很善良,不然当初就不会半路捡了他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不但替他出了医疗费,还悉心照顾。 可是,他却不喜欢她对别人同样好,不喜欢她对别人笑得那么灿烂,他知道她不懂,但他是男人,所以他懂。 懂那学弟眼中的爱慕,懂那小男生为她的美丽与甜美着迷。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晓得自己不喜欢这样,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世界上,和他最亲近的人就属她了,唯有她可以任意出入他的领域范围。但是小悦除了他之外,却还有很多亲人、同学、朋友,过去因为都是她来找他,他从未主动找过她、参与她的生活,一直以来没想到这件事。 她认识他的编辑,知道他在哪家出版社,而他直到今天才见到她的导师、她研究室里的学弟妹。 意识到这点后,他感到非常不痛快。 不痛快到连她买了他最爱的无糖去冰珍珠乌龙奶茶,都没法让他心情好转。 但是,为什么呢?她又不是他的谁,为何他竟会在乎起她是不是对别人也一样好? 向来实事求是的姜缘,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这样情绪转变的原因。 第五章 “嘟──嘟──” 旅馆的门铃响个不停,刚洗完澡的姜缘,边拿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边走至门口。 很晚了,都已经午夜十二点多,到底会是谁来找他? 带着几许疑惑和不悦,他从门孔往外看了看,确定来人后,不悦消失了,爽快的开了门。 “怎么了?”低头望着手上抱着衣服的女孩,他可以无视任何人,却绝不想冷落她。 孟悦然撇撇嘴,“我学妹洗澡了快一个小时,看样子还没出来的打算,明天还要早起呢,我想快点洗完睡觉。” 他没多说什么,侧过身体让她进房。 不过洗个澡要洗半个时辰,是打算把皮洗掉一层吗?他非常不解。 孟悦然自动自发的进了浴室,不一会儿里头便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姜缘坐回桌前继续打他的稿,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水声停了,换成吹风机的声音。 他并不是有一点噪音就无法工作的人,但此刻听着浴室传来的声音,却不知怎的竟有些走神,指尖搁在键盘上,却迟迟无法落下。 他知道她有一头大波浪长头发,吹起来总是特别花时间,不过她常常嫌麻烦,所以头发都只吹了半干。 姜缘笑得自己有点不太对劲,他似乎太注意小悦了。 这很没道理,认识两年,她也不是没因家里热水器坏吊跑到他家借浴室过,然而他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在意她的一举一动。 稍早逛夜市时,见到她与其他人有说有笑的画面,莫名的刺激了他。他想了整晚,还是不明白那诡异的郁闷感从何而来。 十分钟后,穿着长版t恤的孟悦然从浴室走出来。 如他所想,她的头发没吹全干,比平时看起来服帖了些,她的恤也因沾了水气,整个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好身材。 还好,看惯她平时更清凉打扮的姜缘已经快免疫了,只在她打开浴室门时,突然觉得一阵燥热。 他决定把那归咎于浴室里充满热气的缘故。 “呼,感谢你的浴室。”洗过澡后,她心情变得很好,“那……我先回去,就不打扰你喽。” “等待,你打算穿这样在旅馆里走动?”他蹙眉,忍了几秒终究还是不表赞同的开口。 “嗯,反正没几步路嘛!”她低头看了看自己。 这件算是她的睡衣,有点难登大雅之堂没错,不过她的房间就在同楼层的另一端,没很远。 姜缘瞪了她好半响,手却像有自我意志般抬起,替她理顺魏露乱的发。 他真的……不太对劲了。 “啊?我……我自己来就好。”为他突来的动作红了脸,她颇不自在。 用微颤的手将自己的头发拨起,她不懂一向和她保持不远不近距离的他,怎么会突然越了界。 但她却不晓得,自己那脸红娇羞的模样看起来更诱人。 姜缘压抑了整晚的情绪蓦地爆发,几乎是依凭本能的低下头,温热的唇覆上那水嫩的粉唇。 啊,是了,这就是他正真想做的,也是他总感觉焦躁的原因。 但他的舌毫不费力的撬开两瓣粉樱,精准的捕捉惊惶犹疑的小舌,他终于明白自己先前究竟在恼什么。 原来他没有自己以为的正直,原来他以为和她保持淡淡的距离就不会在这世上有所羁绊的想法,不过是个笑话。 不管他再怎么否认,事实就是,他已经深深受她吸引。 或者,不只是受她吸引而已。 她的美丽大方、活泼善良、温柔可人,再加上他那时代女人没有的聪慧,若非他总惦记着回去的事,恐怕早已沦陷,因为想不喜欢上她,实在太难。 而当怀里的人儿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怯怯回应,更让他沸腾。 待他终于依依不舍的放开孟悦然,她已经整个人软到在他怀里,站都站不稳。 “你……你……”她喘着气,你了半天却说不出完全的话,瞠着一双眼瞪他,当中却没恼怒的成份。 他的指尖滑过那绯红的脸蛋,叹息,“在我家乡,这样轻薄一个女孩,是非得娶回家不可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低声开口,“这里是上了床也不一定要结婚的二十一世纪。” 虽然暗恋了他两年,但从未想过他会突然吻她…… 她不晓得他究竟是一时冲动,亦或者对她有同样的感觉,只是过去也不见他对她有什么特别心思,怕是前者的可能信居高。 她是喜欢他没错,可才不要他要玩一个吻对她负责呢!就算那是她的初吻也一样。 “也是。”他有叹了口气,“这次是我唐突了,抱歉,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孟悦然又瞅了他几眼,没多说什么,转身回浴室拿了自己换下的衣物,默默离开。 姜缘魂不守舍的坐回桌前,脑中尽是她离去时默然无语的神情。 他明白自己刚才脱口而出关于娶她的话,并不是一时冲动,尽管从未细想,但在讲话说出口的那一刻,他真的自己是认真的。 或许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所以他才会妒忌与她愉快交谈的学弟,才会不喜欢她老穿得那么“凉快”。 怎么办呢?既然存着回去的念头,纵使对于何时才能等到机会毫无头绪,甚至很可能一辈子都的留在这儿,但他也不愿不负责的给她不确定的期待。 这样若哪天他回去了,她又该如何自处? “嘟……”正胡思乱想着,没想到门铃又响了起来。 他起身去开了门,发现门外还是同一个人,只是这回她的脸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怎么了?”他猜想她是不是忘了东西在他房里。 她嗫嚅了一阵,“我……忘了带钥匙卡。” “你学妹呢?”没带钥匙卡总可以按门铃吧? 孟悦然更困窘了,“她……好像还在洗澡,按了几次门铃都没反应。” 姜缘回头看看自己的房间,下了决定。 “我房间有两张床,干脆你今晚睡这儿吧。”看来今晚是没法通宵赶稿了。 “谢谢。”她难得害羞的朝他一笑,便钻进房里,躺上那张完好的床铺,“我很好睡,你可以继续赶你的稿,不用顾及我没关系。” “无妨,今天在外奔波一整天,我也想睡了。”他淡淡说着违心之论,开始关计算机。 之后他也躺上床,把灯熄了,屋内陷入一片漆黑。 “姜缘。”就在他以为她已经睡着时,孟悦然突然唤道。 “怎么?” “我知道……你一直盼着哪天能回去,”她顿了下,才有道:“我也很希望你能够达成心愿,不管你刚才……对我那样,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我只想说,你顺心而为就好,不用顾虑我…… “不管怎么样,我可是现代女性,不像过去那种以夫为天的女人,离了男人就什么都不是,所以就算哪天你真的离开了,我也能好好的一个人过……更何况我还有那么多疼我的哥哥,而且在这个时代,多得是离婚再嫁的例子……” 他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话,震惊于她将他的心思才想得如此透彻。 过去总见她对爱慕着的示好从无反应,还以为她在情爱上很迟钝,不料她竟说得出这番话,恐怕这想法已在她脑中转了好久,只是先前一直没机会说。 而从她的语气听来,她对他方纔的唐突非但未感恼怒,反而还有几分纵容。 所以,她也是喜欢他的吧? 孟悦然越说越心虚,见他没反应,开始懊恼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白了。 可她向来就不是藏得住话的人,若非怕把他吓跑,暗恋他的心意也不会硬生生憋了两年都没说出口。 虽说生长在二十一世纪,但她的交友情况在几个兄长暗中严密监控下,根本没机会谈恋爱,这回鼓起勇气说出这番话,却结结巴巴、语无伦次,让她又恼又急,心慌意乱之下,蓦地顿住说到一半的话,“反、反正就这样吧,我要睡了!” 说完,她用棉被将头埋起来装鸵鸟,因此,也没看到男人转头凝望着她背影的神情。 “哇,你的书已经蝉联畅销各大书局排行榜第一的宝座好久了耶!”坐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孟悦然开心的看着数据,“而且除了第一名外,第五名、第八名也都是你的书耶。” 他那部《争宋天下》目前出了约三百五十多万字,共二十四本,由于他写稿又快又稳,出书速度自然也紧凑,几乎一月一书,别说每回第一名的变动不过就是由他的前一本书换成后一本书,同时几乎基本在畅销排行榜上也不是什么希奇的事。 且因为他的书在史实部分精细考究,甚至连许多大学历史系的教授在教宋史时都会向学生大力推荐。 “小声些。”不想引起注目的姜缘淡声道:“书能卖得好,是因为目前台湾还没人写这样大篇幅的历史小说,即使有出版也是从大陆来的,对某些读者来说总有些隔阂,而出版社的卖力宣传,也是销量不错的原因之一。” 当初决定开始写作,就是已把一切都想清楚了才动稿,他可不爱做半途而废的事。 即使写穿越小说,他也不大更动史实,他的主角更没有像许多穿越小说的主角们那般开外挂大显神通,毕竟他自个儿当初也只是刚穿越来的古人,对现代知识懂得并不多。 “不管怎么样,这一年来你赚的钱可真够多了。”很清楚他稿费的孟悦然啧声道:“总算大哥不会再唠叨了。先前他对你不肯进孟堂却执意要写书,多少有些怨言呢。” “那是他看得起我。”姜缘的唇勾了勾,对孟家人确实怀着几分感激。 “是啊,我还没见过大哥这么看重一个人哩。”虽然有大半是因为她啦,“等回见着大哥,他说不定又要多留我们几天才走。” 他们这趟出门就是要回孟宅,孟悦然每半个月就会回去一趟,且总会带着姜缘。 虽然大哥当初有过要配车给她,但却被她以“想当普通人”为由打法,现在她和姜缘都习惯搭公交车到附近,再走一小段路回孟宅。 “走吧。”眼见快要到站了,孟悦然拉着他起身。 姜缘低头瞧了眼被她抓住的手,没迟疑太久便反手握住,走在前头的孟悦然背对着他,没说什么,唇角却悄悄扬起一丝弧度。 自那趟台中行之后,他们之间的气氛似乎就有了些改变。 虽然那晚过后,他没多说什么,自然也未给她任何承诺,但她就是发现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看着她的眼神不同了,有时她回过头,正好对上他炽热的目光。 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坚持与她保持距离,有时她不小心碰着他,他也不再闪躲,甚至会主动像这样牵住她的手。 当然啦,以现代人看来,牵牵小手又不代表什么,然而相处两年多,她知道他穿着现代的衣服、用着现代科技产物,但骨子里还是八百年前的古人思想。 即便没说什么,但其实他已默认了他们之间“超友谊”的关系,只是存着大男人心理,不会说什么好听话。 没关系,这样就够了。 反正她就是笨蛋,被大哥骂了那么多次也不见改进,努力了两年,好不容易让着男人肯牵自己的手,她已心满意足,其他的不愿多想。 两人牵着手,缓缓走在通往孟宅的小径上。 直到隐隐已可见得到孟宅,她才犹豫地举了举他们交握的手,“嘿,我们是不是该放开手了啊?” 他觑了她一眼,“为什么?” 她很为难,“被我哥哥们看到……会揪着你要你负责。” 提到孟家兄弟,姜缘倒难得的勾起笑容,“那也得他们揪得住我。” “我是跟你说认真的啦!”她急了,“若我大哥因此不帮你找回去的方法怎么办?” 她当然希望他就这样留在现代,但同时她也晓得他多渴望能够回去。 “你大哥不是那种人。”姜缘依旧很平静,让孟悦然猜不透他心底究竟是怎么盘算的。 真是不听劝的男人耶!她摇摇头,“算了,随便你吧。”既然当事人都不操心了,她瞎操心个什么劲? 她们就这样携手走入孟宅,一路上孟悦然眼观鼻、鼻观心,要自己当作没看到众人惊愕的目光。 “大、大小姐……”孟堂的下人向她打了招呼后,又迟疑的望向姜缘,像是拿不定主意该怎么称呼,几番犹豫才决定用原来的称谓,“姜先生好。” “嗯。”姜缘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半点未受众人的反应影响,态度从容得很。 百忙中的孟耿厉听说宝贝妹妹回来了,自是硬空出时间来,但饶是他这个见过大风大浪、怕是眼前正上演枪林弹雨也未必会眨下眼的男人,却在看到姜缘正牵着自家小妹的手时,跟外头那些人一样,蓦地瞠大了眼。 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梭巡,见小妹是满脸不自在,姜缘倒是一派轻松样。 无数念头在心中转过,但毕竟他到底是孟堂的堂主,硬是沉住气,淡声问道:“这是你的决定?” 姜缘很聪明,应该晓得他在问什么。 “我想和小悦交往,希望孟大哥能成全。”姜缘开了口,他身旁的孟悦然听了差点跳起来。 交往?他要说这话前都不用问过她这当事人的意愿吗?虽然……好吧,其实那晚在台中她所说的话,也表达了想和他在一起。 “怎么,小妹你不愿意吗?”孟耿厉视线扫向她。 “愿意!”她脱口道,然后才惊觉自己反应有点激烈,脸蛋顿时烧红起来。 孟耿立神色平静,一点也不意外自家小妹会这样回答。 她暗恋了姜缘两年还不放弃,可见不是一时冲动,再加上这两年他也一直观察着姜缘,知道除却来历外,他是个能托付的对象。 就算他最初对这段恋情有再多不满和不看好,现在也已淡了许多。 他将视线调回姜缘脸上,“交往是你们私下的事,大可不必知会我。不过你今天既然特地跑来告诉我,想来还打算给我其他承诺吧。” 说的真好听!姜缘相信自己若未告知孟耿厉,便和孟悦然在一起,肯定会死得很惨。因此在决定尝试经营这段感情前,他就已把未来可能碰上的情况都想好了。 “三年。”他突出一个期限,“我打算再花三年时间寻找回去的方法,如果到时仍无法回去,而小悦还愿意嫁给我,我们就成亲。” “姜缘……”孟悦然望着他,完全没想到他竟然默默做了这个决定。 孟耿厉微微皱眉,“那这三年里你置小悦于何地?” “就和现代人一样交往吧,总得给我点时间学习。”学习如何当个称职的现代好男人,“我会尽量尊重小悦的意思。” 对一个来自男女地位极度不平等的古人来说,这算是很突破性的承诺了。 孟耿厉又观察了他许久,才再度开口,“你不怕现在和我说了这些,哪天我找到让你回去的方法,却为了小悦的幸福而故意不告诉你?” “这种事若孟大哥真的要做,还会在意我和小悦有没有名分吗?我所求的不过是多一个希望而已,毕竟当初就是莫名其妙穿越来的,谁知哪天会不会又毫无预警的回到原来时代,且永远找不出原因。” 两年了,可他们对他为何会突然穿越来此,始终没个头绪。也许下一刻他不小心踩空某层阶梯,就突然掉回宋朝,也有可能永远回不去。 他既非基于自由意志来到此,能不能由个人决定去留明显是个问题,他与孟耿厉定下的三年之约,也只能假设他可以自由选择回不回去。 “和你在一起,小悦得承担很大失去你的风险。” “每个人每天出门,又何尝不是承担着可能会出车祸,或是有招牌从天上砸下来的风险?就算坐在家里,也有可能倒霉的遇上地震或是让坠落的飞机砸死。相比之下,我倒觉得自己能够回去的机率比被雷劈中还小。” 若真那么多穿越者,这世界岂不被搅得乱七八糟了? 孟耿厉被他这么一堵,非但不恼怒,还有几分兴味,“看来你确实把情况都想清楚了。” “这是自然。”事实上,他既已决定和小悦交往,今天就只是来知会一下抚养她的兄长罢了,孟耿厉若能够答应的话,自是皆大欢喜,就算不答应,他也不会放手。 孟耿厉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就点点头,“很好,我相信你是一言九鼎的君子,说到做到,我会在自己能力所及的部分,尽力帮助你。” “你和我哥讨论这些事前,应该征询我的意见的。”见完大哥后,孟悦然忍不住向姜缘抗议。 哼,还说会尽量尊重她的意见呢! “你在台中时不就同意了?”搞定这事,姜缘的心情显然不错,牵着她的手全然没有松开的意思。 她的脸微微一红,“可、可是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三年……都没告诉过我。” 他脚步缓了缓,“抱歉,我知道这样很自私──”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她撅嘴,“你既然想回去,又何必和我大哥定那个三年之约?不管过几年,若你有机会回去,就走啊。” “我猜定你会这么说,但那对你不公平。”事实上,那个三年之约,对她一样不公平,等于他耽误了她这三年的青春。 “感情里,又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谁先爱上对方,就已经输了一半了。 “是我自私的将你拖进来,所以想把对你的伤害降到最低,这样若哪天我真的回去了,不管到时是自愿也好、非自愿也罢,你都还能好好活着,照顾自己。” 原本他想将对她的情愫压在心底最深处,永远不提的,只是那晚在旅馆,让他发现她对他并非毫无感觉,甚至连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都已认真想过,他真的自己是舍不得放开她了。 反正就算结了婚生了孩子,都未必保证两人能走到最后,他又何必为等待一个也许终生都不会出现的机会,裹足不前? “哎呀,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啦。”她才不去想那么远的事呢,他愿意承诺她笑着,成全她两年的暗恋,她就很开心了。 她放开被他握住的手,改为更亲昵的挽住他的手臂。 姜缘迟疑了下,却没有推开她,纵容她以女友身份向他撒娇。 至于未来会如何,就交给未来吧! 第六章 孟悦然哼着不成调的歌,自学校骑着机车回到自家楼下,她知道姜缘昨天稿子寄出去了,接下来多半可以闲个几日,心想着晚上要拉那位古代宅男先生去哪里玩好。 当她停好车,拎着钥匙走至大门时,却看到一道窈窕的背影站在大厦前东张西望,嘴里还喃喃自语着,“奇怪,怎么按对讲机都没反应,明明跟我说在家啊……” “呃,不好意思,可以借过一下吗?”她挡到她的路了。 “哦哦,抱歉抱歉。”那女人回头望了她一眼,急急退到一旁,还不忘解释着,“我来找人的,对方明明在家,可按对讲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孟悦然在看清对方容貌后,整个傻了。 老天,这女人也漂亮得太过分了吧? 一身白皙光滑的肌肤,那长及腰、黑得发亮的秀发,粉唇有些单薄,却水嫩如蜜桃,鼻梁小巧而挺立,五官精致得像陶瓷娃娃,特别是弯弯的柳眉配上水汪汪的杏眼…… 除了美貌之外,她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娇媚神韵,连同为女人的孟悦然都不禁深受吸引。 “这位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哦。”她傻傻的开口。 对方先是一愣,随后抿嘴轻笑,“妹妹你也很可爱啊,你是这里的住户吗?能不能帮我开个门,我想进去找人。” 哎呀呀,连声音都酥酥软软的,好好听哦! “喔,好啊。”这么漂亮的姐姐,不可能会是坏人的!孟悦然点点头,立刻开了大门让她进去。 她们一起走进电梯,孟悦然先按下十楼的按钮,才又转头问道:“姐姐要去哪一楼?” “十楼。”对方忙道。 “喔,好……”孟悦然回头正要按下楼层键,却又突然觉得不对。 十楼?十楼不就只住了自己跟姜缘吗? 还在犹疑着,电梯却已到达十楼,“叮”的一声打开。 “十楼……三十一号……”那名美艳过火的女人边看着手中的资料,边喃喃自语着,“啊,是这里……” 孟悦然愣愣的看着她按下姜缘家的门铃。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姜缘隔着外层的纱门,诧异的望向外头两个女人。 他还没出声,那美艳的女人便新开了口,“你是姜缘吧?” 姜缘瞧瞧她,又望向后头的女友,不是很确定她们是不是一起的,因此迟疑的问道:“请问你是?” “你好,我是环星的编辑,我叫胡湘媚。”女人忙掏出张名片,贴在纱门上。 环星?那就是与他合作的出版社了。 前阵子他交稿之后,向出版社表明不想再与企图骚扰小悦的编辑小李合作。他这金鸡母开口,出版社当然立即答应为他换个女性编辑。 难道就是眼前这位? 姜缘皱眉,犹豫该不该开门,就算这个胡小姐是他的新编辑好了,出版社没告诉她,他不喜欢人来家里打扰的吗? “啊,原来你是出版社的人呀!”孟悦然抢先一步发话,“姜缘你还不快开门让我们进去?” 女友都出声了,他岂有不允的道理?姜缘乖乖开了门。 “咦?原来你们相识。”胡湘媚眼睛一亮,暗自庆幸自己运气好。 这位大作家的难搞在社里是出了名的,虽然交稿稳定,但是太有自己的想法。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虽然事后都证明了他的坚持颇有道理,但有时还是让人非常困扰。 这次他说要换编辑,总编没做多想便换了她来,令她受宠若惊,发誓一定好好完成公司交代的任务! “你们聊,我去倒饮料。”孟悦然一进门就道。 她知道姜缘很不耐烦应付人,但现在身为他女友,她想自己有义务替他改善人际关系。 直到在客厅坐下,姜缘才正眼瞧向自己的新编辑,但只瞧一眼,他的脸色就变了,“你是谁?” “呃?”胡湘媚愣了下,忙将手上的名片放在桌上,“我刚说了,我是你的新编辑,我叫胡湘媚……” “你不是人吧?”姜缘瞇起眼,语气带着些微的防备和敌意,“看起来像是狐族的。” 那种妖娆媚惑的气质,与他见过的狐族有几分相似,只是眼前这位编辑的狐媚气息淡了许多,唯有那张过分娇艳的美貌引人注目。 “喝!”胡湘媚跳了起来,花容失色,“你你你……” 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反倒让姜缘有几分错愕。 他这才发现,她身上毫无他见过的那些狐妖力量,就像个普通女人,半点杀伤力都没有。看来多半是不晓得哪一代的祖先混到狐族,繁衍至今血缘已经很淡薄。 他一颗心落了地,吐了口气,淡淡的道:“我以前曾见过你的同伴,有着纯正血族的。”或者该说祖先才对。 “纯正血统的狐族?什么时候?”胡湘媚瞠目,觉得不可思议,完全忘记要否认自己的血缘,“这年头还有纯血的狐族吗?” 这又要提到很久远以前的事了,姜缘有几分头疼,但他也很意外还能碰到妖族后裔,虽然是早就没有能力的。 当人类越进步,大自然的环境越严苛,也就越不适合妖族生存,七百多年前他还见过几个能化为人形的妖族,但来这儿后,便再也没见过。 不过……他突然灵机一动,“胡小姐,你还认识其他妖族或是特殊的人吗?” “是认识一些。”她直觉答了,却又觉得不大对劲,狐疑的瞅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缘此刻已定下心来,“我刚说见过你的同伴,是在七百多年前。” 她呆呆的瞪着他,“七百年?连我都活不到两百岁,你这个人类怎么……” “我是穿越来的。”他打断她的话,顺便拿起一本桌上摆着的《争宋天下》,“就像这本小说里的主角,穿越到别的时空一样。” 他想通了,孟耿厉替他伪造的身份很牢靠,因此他不怕这只半点法力都没有的小狐狸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去,相反的,她还得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告诉她这事,他并没有损失。 胡湘媚的嘴张成了o形。 孟悦然这会正端着饮料走出来,听到姜缘最后一句话时,差点把饮料给打翻,急道:“喂,你怎么说出来了?” 但姜缘没理她,仍望着胡湘媚,“我一直想回去,却苦无管道,希望你帮我打听看看。” 胡湘媚有些为难,“可是我认识的人不多,而且我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如果你愿意帮我,出版社以后有什么决策,我尽力配合就是。”他试着抛出诱饵。 她愣愣瞧着他,隔了好半响才突然想到今天来的目的,顿时睁大眼,“包括签书会吗?” 她今天就是被赶来劝他办签书会的,以前小李劝过很多次,他死都不肯,这回才派她来,死马当活马医,看能不能“色诱”成功。 不过显然这男人对她的色相没什么兴趣,却有更重要的是想麻烦她,让她有其他筹码得以说服他。 “……”签书会?姜缘的脸黑了一半。 就算再想回去,他也极度不愿意拦着麻烦上身。他写小说,一方面为赚钱,另方面则籍此遥思恐怕再也回不去的故乡,并不想成为什么名人。 何况不知为什么,他心中固然有一半急切想找回去的方法,另一半却有隐隐排斥着。 一开始得知胡湘媚的身份他是有些激动了,可冷静下来后,犹豫便浮上心头, 如果胡湘媚真的找到能够将他送回宋朝的异人,难道他就可以放下小悦,不顾一切离开吗?迫切想回家之余,他脑中同时浮现这个问题。 虽然他与孟耿厉定下三年的期限,但他和小悦已经开始正式交往,又怎么可能毫无顾忌的弃她而去。 “胡小姐有办法替姜缘找到回去的方法?”孟悦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最后出了声。 “我、我只是能帮忙找人,未必有办法……” “那好,签书会的事我替他答应了,你回去把日期订出来再告诉他。”她非常干脆的道。 胡湘媚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你说的是真的吗?那好,我回去把时间地点都订好再告诉──” “小悦别随便帮我答应事情。”姜缘不怎么高兴的开口。 她为什么可以毫不犹豫的替他决定这种事?她明明就很清楚,他回去的那天,就是他们分离的日子。 他知道她是真心喜欢他的,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更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轻易放手。 “办签书会对你利多于弊,若你能回去是最好,就算不能回去,籍此提高知名度、增加销量也是好事,我想不出为什么不答应。”孟悦然平静的道。 他瞪着她,心中有几分恼她的冷静。他这当事人还在犹豫不决,怎么她比他爽快? 而且像是怕说到这地步他还不肯答应似,她又道:“难道你不想回去了吗?” “是啊,照你这么说,我不答应还真不识相了。”他很难得动了怒,甚至赌气转头望向胡湘媚,“好,我答应办签书会,你回去把细节弄详细后告诉我。” 她就这么希望他回去?很好,既然如此,他就成全她,一有机会就走吧! 他后悔了。 当因火大而把胡湘媚与女友一起“请”出家里,并关上大门的那一刻,姜缘就为自己突来的怒火感到后悔。 明知小悦是为他好,他对她发什么脾气?姜缘不由得暗恼自己。 只是当他犹豫了几秒,再度打开大门时,却发现楼梯间已空荡荡,两个女人都不见了。 他低咒一声,回到门内烦躁的踱步,却怎么也理不清混乱的思绪。 他知道小悦只是想帮他,他对她生气很没道理,但心底还是有某部分感到不悦,或许,他恼的是自己的迟疑。 与小悦“正名”才几天,他居然这么快就不想回去了?人果然都有贪图安逸的恶习。 又踱了几步,悄悄冷静后,他觉得自己似乎该先去向女友道个歉。 他对谁都没愧疚感,独独面对小悦时,总觉得自己欠她甚多。 这回他不再犹豫,直接打开自家大门,跨两、三步路去按对面的门铃。 他等了好一会儿,却迟迟不见女友应门,微微皱眉,转身回自己屋里想打电话问问看她在哪,没想到才刚踏进玄关,搁在客厅茶几的手机就先响了起来。 他快步走上前拿起手机,却发现没显示来电。 平时这类电话他是不接的,但急于想快点打给女友,他直接按下通话键想速战速决。 “我是姜缘。”他的声音里透着不耐。 电话那头传来阴恻恻的笑声,隔几秒对方才开口,“你是孟悦然的男友对吧?” 姜缘的脸色变了变,“你是谁?” 他在这世界认识的人不多,除了出版社那边外,就是孟堂的人了。 出版社的人就算知道小悦,也不知道她们在交往,但孟堂的人又怎么会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女朋友在我手上,她下场如何……就要看你配不配合了。” 姜缘微惊,但语气仍镇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对方诡异的笑了,“她刚才和一个长发女人走出你们家不是吗?” 心倏地往下沉,他吸了口气,“你想要做什么?钱?” 他不想冒险,若对方要的是钱,在他能力所及的范围内,他都愿意汇款,要是他负担不起,相信孟耿厉也出得起。 至于之后要揪出对方身份、来历之类的,等确定小悦平安回来再让孟堂去查也不迟。 “我不要钱。”对方表示,“我要你半小时后独自一人来找我,记住,你得一个人来,你若是带了什么帮手,我就……” “我会独自一人前往的,你直接告诉我地点就好。”他打断对方的话。 男人说了个地址。 “我半小时后到。” 姜缘挂了电话,在客厅站了好半响才爆出一声,“x的,该死!” 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将小悦赶了出去,一方面忧心她的情况,一方面又痛恨自己让女友陷入险境。 但如今时间紧迫,他没时间继续担心和懊悔,只能匆匆拿了皮夹和手机就冲出门,在路上随便拦了部出租车往对方指定的地点去。 二十分钟后,姜缘来到对方制定的地点。 那是个荒凉的废弃工寮,司机远远的就放他下车,让他独自走过去。 他走了一小段,转个弯,便看到前方站了十个男人,有的空手,有的手中拿着铝棒。 他发现自己认得其中两个──就是两年前曾跟踪小悦的男人。 他以为孟耿厉已经处理了,没想到她们竟还能在两年后的今天绑走小悦?看来孟堂的办事能力有待商权。 只是尽管对方人数众多,他也未有丝毫恐惧,踏着沉稳的步伐,走到他们身前。 “没、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为首穿着蓝衬衫的男人似乎很意外。 “小悦呢?”姜缘淡淡的问道,望了望四周,发现颇多死角,不知道他们会把人藏在哪儿。 他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小悦的安危,若她真因此遭遇不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哼,哪有这么容易告诉你的?”对方吞了吞口水,神情有些不安。 “那你想要什么?”绑架人总有理由吧? “你、你两年前伤了我们兄弟,难道以为不用付出代价?” 两年后才来报仇也未免太久了点吧?姜缘挑眉,“所以呢?” “不准还手……让我们揍一顿,再考虑要不要放人……” “连赎金都不用,就为这事?”姜缘冷冷一笑,继续盯着那蓝衣男子瞧,“你是他们老大?” “钱……当然也要啊!”蓝衣男子被他的气势所震撼,害怕的退了几步,“我警告你哦,不准还手,要是你敢还手,我立刻让人……” 他话还没说完,姜缘已经走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手。 “啊啊,快帮我拦住他!”场面顿时乱成一团,蓝衣男子一边惊喊着,一边要部下出手。 徒手攻击对姜缘来说不痛不痒,那根砸上他背的铝棒也没能让他缓下攻击,另一根……撩过他头的,只让他微微一晃,但也就在这一刻,他已制住那名蓝衣男子。 他的手臂狠狠扼住对方喉咙,温热的血淌过额际缓缓流下,他不在乎,至更加重手上的力道。 “小悦在哪?” “咳咳……放、放开,我才告诉你……”剩下的话他讲不出口了,因为姜缘勒得他完全不能呼吸。 “相信我,要是小悦少一根头发,我绝对将你们每个人全身的骨头都一节节卸了。”姜缘阴冷冷的威胁,然后稍稍松手让蓝衣男子能讲话。 “咳咳咳……”对方立刻狂咳。 “快点说。”他没什么耐性。 “我……我不知道……”想起姜缘鬼魅般的身手,蓝衣男子抖得更厉害。 “不知道?”姜缘瞇起眼,“想早点去投胎的话可以现在说,我成全你。” “我真的不知道!”蓝衣男子大喊,“我、我们没有……” 他话才说一半,姜缘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得到蓝衣男子粗重的喘息声,和悦耳的手机铃声。 姜缘用空闲的手掏出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不由得怔住。 他迟疑了几秒,才接起电话,“喂?” “姜缘,你在哪里啊?”电话那头,是他最熟悉的嗓音,“你出去了吗?怎么我按你家的门铃都没人应。” “……”他听着女友困惑的问话,再低头望向被自己扼住脖子的男人,将手机拿得稍远些,“刚刚你跟我说,小悦被你们绑架了,嗯?” “我……我……我是骗你的。”蓝衣男子此刻哪还敢嚣张,急得大喊,“我没有绑架孟小姐,我那么喜欢她,怎么可能绑架她?” 姜缘完全没料到会听到这番告白,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你哪来我的手机号码?”他很少于外界往来,手机号码只有孟家人和出版社有。 也就是因为这样,当对方打他的手机声称他们绑架了小悦,他才会立刻就相信。 蓝衣男子越说越小声,“我……我这两年派人跟踪孟小姐,查出她家地址,又知道你住隔壁……就从信箱里偷了你的手机账单……”便得知他的电话了。 “什么跟踪绑架啊?姜缘?你怎么了?”孟悦然听到这头传过去的话,不解的问。 “别担心,没什么重要的事,小悦,你能不能请你哥立刻派部车来接我。”他报出自己所在的地点,“最好是可容纳十来人的休旅车。” “喔,好。”虽然很疑惑为什么他要跑去那儿,但她还是乖乖的应了,“你稍等,我马上打给他。” 放下手机,姜缘冷冷的望向僵住的众人。 敢拿小悦的安危吓唬他?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跑。 “好了,看来该是解决我们恩怨的时候了。”他冷笑的宣布众人的下场。 “你这个笨蛋!”趁着孟堂的医生替他处理头部的伤时,孟悦然气呼呼的在旁边大吼,“亏你还是允文允武的战将耶,现在网络或是电视上天天播送诈骗集团的消息,你怎么还会被这种程度的电话诈骗给拐出去啊?” 姜缘没说什么,只是一把抓住她挥舞的手,拉到身前来,细细查看,“你真的没事?” 这场闹剧简直像梦一样,他直到回了孟堂,依旧放不下心。 孟悦然红了脸,咬咬唇,“我哪会有什么事,他们就是骗你的啊。” 说来也好笑,那个蓝衣男子叫方添德,是个极小帮派的老大,两年多前的某天走在路上,对擦身而过的孟悦然一见钟情。 为此,他派人跟踪她,想得知她的事,不料却被敏锐的姜缘揪了出来,之后孟堂的人出面,他才惊觉自己看上的女孩竟是孟家人。 高攀多半是无望了,但方添德又舍不得就此放弃,两年来仍断断续续派人跟踪孟悦然,不过他学乖了,若发现姜缘何孟悦然一起出现,便要属下立刻离开,也因此姜缘两年来始终没再见到跟踪的人,而孟悦然却偶尔会发现。 再来就是最近,方添德自属下的回报中发现姜缘和孟悦然之间的互动似乎变得比从前亲密,料想两人多半是交往了,为此,他几乎心碎,只好将气发泄在曾伤了他弟兄的姜缘身上。 观察孟悦然两年,心怀怨念的他当然知道姜缘住哪一间,他发挥以前干过小偷的本领打开姜缘的信箱,偷了他的手机账单,怀着恶作剧的心态打给姜缘,没想到人真的上钩了。 不过这场恶作剧最后的受害者还是他自己,他不晓得姜缘的身手竟如此了得,一个打十个,还可以把他们修理的惨兮兮。 而且他心仪的孟悦然根本不在乎他们这群人受的伤要比姜缘惨重得多,她只在意男友头上被铝棒擦出的伤痕。 “你没事就好。”姜缘才不在乎自己的伤势,以前比这重的伤可没少受过,确定她安然无恙,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真是的,人家就算绑架我,也是打电话跟我大哥要钱,哪会找上你这个低调的宅男啊?”她还在碎碎念,完全忘不了方才见到他头上流着血的惊恐。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姜缘仅是淡淡的道,但孟悦然却听出他为她安危担忧的心情。 想必那时他一听到她出事,心绪都乱了,根本没办法考虑太多真伪的问题吧? 为此,她突然觉得眼眶发热,瞪着他久久,最后才吐出一句,“傻瓜。” 可是啊,她却被这傻瓜行为感动得好想哭,得用力咬住唇才能忍下不顾场合和他身上伤势,硬扑到他怀里的冲动。 医生这时已替姜缘包扎好伤处,向孟悦然鞠过躬后便离开了。 姜缘看着她,好一会后才道:“抱歉,下午时对你发了顿脾气。” 她拉起他的手,默默看着上头的血痕。 “我原本有些生气没错,不过不全是因为你板着脸要我走,而是不懂你为什么那么排斥我签署会。当然现在已经不气了。” 在见到他连方添德那种愚蠢的谎言都相信后,她就知道他有多在乎她,哪里还会恼他? “胡小姐和我说了,她认识一些有办法的人,如果你肯参加签书会,她会去问问那些关于穿越的事。你一开始不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才任她开条件的吗?她并没有狮子大开口,只是希望你办场签书会而已,不懂你为何这么不情愿。”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没对她抱太大的期望吧。”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既渴望回家乡,却又不是很想回去的矛盾心理,只能挑一个比较适合的借口。 “如果后半生都得留在这个世界、这座小岛,我希望能一直维持这样低调的写作生活。今天同意出版社办了签书会,明天会不会又得接受媒体的采访?我不想变成那些一天到晚上电视谈话节目,说些言不及义的话的作家。”以他目前火红程度,这是很有可能的,“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我不想改变什么。” 孟悦然叹气,“笨蛋,想想你如果真的能够回去,就不用在这继续当名作家了呀,总是有舍才有得嘛。” “你似乎很希望我能够快点回去。”那让他有几分不是滋味。 “当然呀,那是你的愿望,不是吗?”她轻抚着他因刚才的包扎而凌乱的发。他很高,也只有在像现在这样他坐着她站着的情况下,她才摸得到他的发。 “你也希望我回去吗?”他终于还是吐露了内心的疑惑。 她静默了下,轻声开口,“只要那是你想要的,我都希望你能够成功。” “那你呢?若我走了,你要怎么办?” “我?”她一怔,笑了笑,“我还是会好好的过我的生活呀,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哪有少了谁就没法过活的?” “你还真豁达……”当事人都无所谓了,他真不知道自己还在纠结什么。 “姜缘。”她伸手捧着他的脸,“我说了,你只要照你的心意去做就好,我是喜欢你没错,但能跟你在一起固然很好,不过若是没有你,我也不会怎么样的。” 姜缘瞧着女友,真不知道该庆祝她识大体,抑或者恼她未将自己看得重要。 不过对于稍早向她发的那顿脾气,他到现在还有几分愧疚,最后,他也只能叹息。 “我知道了,反正签书会的事我会好好配合就是。” 第七章 签书会办得很成功,大致上说来,姜缘还算满意。 出版社请来的主持人很识相,带活动炒气氛的同时不会硬拗他跟着high,八成是公司特地叮咛过了吧! 因此虽然签名签到手快断掉,不过看在出版社这么贴心的份上,来的读者有什么要求,别太过份的他都尽量做到。 之后姜缘的心情也很好。 令他愉快的原因不在签书会的成功,而是由于那场签书会,让他与在宋朝时结拜的兄弟胡于宸重逢。 光是这点,就让他愿意忍受办完签书会后,走在路上到哪都被书迷认出的极度不便。 胡于宸并不是穿越来的,他是历经数次轮回投抬,重新降生在这世上,但因并未喝下孟婆汤,所以对前世仍有些印象。 尽管胡于宸的经验帮不了他什么,但乍见故人,还是让他很惊喜,特别是如今胡于宸过得很好,不但是个事业有成的商人,又与三世前的情人重逢相恋。 一天胡于宸邀他和小悦到他家里吃饭,只是他们两对情侣共四人中,唯有胡于宸勉强会煮点东西,因此干脆都叫外卖。 其他三人都是较沉静的性子,但因孟悦然的个性活泼开朗,整个晚餐气氛还是很热闹。 饭后,孟悦然听说胡于宸的女友李容芸是钢琴老师,很兴奋的拉着她问东问西。而两个男人则坐在阳台,开了瓶红酒,边喝边闲聊。 “宋朝啊……对我来说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胡于宸感叹,“我虽然带着许多世的记忆,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要找到芙娘。” 他的记忆太长,许多事反而记得不清楚,甚至连见到姜缘时,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芙娘便是他那一世深爱的女人,当初也是为了寻她才不愿喝下孟婆汤,带着记忆转世,所幸他的愿望在此生终于实现。 “对我来说却很短呢。”姜缘语气有些飘忽,“还只是两年前的事而已。” “我看你一直很想回去。”胡于宸轻轻晃动手中的酒杯,“其实我倒觉得,既来之则安之,又何必强求非得如何?” 姜缘睨了他一眼,“你这个为了前世情人,死都不肯喝孟婆汤的人,好意思劝我别强求什么?” “哈哈。”胡于宸大笑,“哎,别亏我了,为了这事芙娘很生气呢!她说,下次要和我一起走过奈何桥,盯着我喝下孟婆汤。” “为什么?她不希望你记得她?”他有些疑惑。 胡于宸摇摇头,“芙娘说背负着前世生活太辛苦,她要我放过自己,若我们有缘,下辈子自然还能够在一起。虽说我并不后悔背负着这么多世的记忆,不过她既然说了想顺其自然,我也愿意配合。” “好一个妇唱夫随。”姜缘勾唇。 “喂,我是认真在劝你。”胡于宸瞪他,“那一世的事我是记得的不多没错,但还是有印象常州一役有多惨烈,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多了你,也不会有太大分别。” “你说的我也不是不明白……”姜缘望着远处的灯火。 只是他骨子里总有股偏执的使命感,就算常州注定失守,被蒙古人屠城,他仍是想回去,至少为其他人拖延些时间,争取逃亡的机会。 毕竟小悦没了他,或许会伤心个几天,然总可以安然度日,她还年轻,这儿的人都能活到七、八十岁的,总有天她会忘了他。但在他的故乡,少了他,恐怕就是多死数百乃至数千人…… “我是觉得你就顺其自然,能回去很好,若不能,就安心在这待下吧。况且能不能回去,或许还由不得你选。”胡于宸回头瞧了瞧屋内两个正在聊天的女人,“再说,你在这也已有了牵挂,不是吗?” 提起女友,姜缘微微一叹,“她希望我回去。” “怎么可能?” “我也无法理解。”他苦笑,“但她一直很努力替我想办法。” 胡于宸思量了好一会儿,开口说:“姜大哥,在孟小姐之前,你应该没爱过哪个女人吧?” “操烦天下国事都来不及,哪还有空理会儿女私情?” “这也难怪。”胡于宸点点头,“我记得孟小姐还是学生,我问你,若她之后申请到国外一间很好的学校,你会鼓励她去还是希望她放弃?” 姜缘怔了怔,直觉回答,“如果那是她想要的,当然让她去了。” “即使你会有好几年的时间看不见她?” “大不了,我跟过去……”反正他在哪都与写作。 “若你没法跟呢?还是会让她走?” 这回他犹豫了一下,“应该吧,那是她的人生……我不希望她后悔。” “就算你们的感情很可能告吹?” “如果她明知如此还坚持前往,那表示她已经想得彻底,我会祝福她……” “这是你的真心话?” 当然不是,只是…… “我会对她这么说,好让她安心出去。”他顿住,蓦地醒悟过来,“等等,你的意思是,她是因为我想这么做,所以才一直努力帮我?” 那是过去的他一直渴望的事,她是为了支持他才这么说? “我不是她,不清楚她心底真正想法,不过既然你会这么想,那么她也很可能抱持着同样的念头。” 姜缘想着那晚在台中孟悦然说过的话,想着她是不遗余力帮着自己,他相信她会为了他这么做的。 傻女孩,真是个傻女孩。 先前还笑他傻呢,最傻的人明明就是她!竟然为了他的愿望,宁愿牺牲自己的幸福。 一股热气梗在胸口,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幸好,这义弟不愧是怀着几世记忆的人,感情方面的事懂得比他多,三言两语就将他点醒。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你。”他感激的向胡于宸道谢。 自打定主意后,姜缘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他不再积极寻找回去的办法,决定一切顺其自然。 不过他并未把心中的盘算告诉女友,知道她只会用更多理由劝他回去,不如不说。 反正他给自己设下的期限就是三年,三年后若他人还在这,他会娶小悦,将自己当成这世界的人。 他们继续过着像从前那样的生活,住在对门,她念书,他写作。 又过了两个月,孟悦然从研究所毕业,她没去考司法特考,对外的理由是,嫌考上司法官后,就得守一推规矩,还不能穿迷你裤迷你裙太讨厌,因此毕业后便进了某家中型公司当法务专员。 只是相识两年多,她想得出借口,姜缘又怎么会猜不出原因? 国考是条艰辛的路,而他的工作忙起来时又没日没夜的,她若真准备考试,势必将严重压缩两人的相处时间。 他们的感情已经很没保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结束,所以她才不愿准备考试,宁愿去当个薪水不多,但勉强还可算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姜缘猜到原因,却什么都没说,也不能说。 他已经彻底了解到,当孟悦然坚持某件事有多固执,他若揭了她的秘密,只会让她更坚决否认。 早上七点,稿子终于告了个段落,他关上笔电,回头看了眼床上睡得正熟的女友。 昨天是星期五,晚上她下班后跑来他家陪他,不过因为他有稿子要写,因此她就自己带了psp来打。结果打着打着就睡着了,当他发现时,她手里还拿着游戏杆,人却已不省人事,电视屏幕上闪烁着主角倒地死亡的画面。 最后他把她抱上床去,然后回到计算机前继续写稿到天亮。 感觉眼睛因过度使用而有几分疲惫,他倒了杯早冷掉的菊花枸杞茶喝下,视线却未自孟悦然身上移开。 一直不懂她究竟喜欢他哪一点,他没什么好,也没把握能给她多久的感情,哪值得她这样爱恋? 摇摇头,他拿了钥匙和皮夹走出家门,到楼下附近买早餐。 夏日的太阳总起得特别早,才七点多便已有些刺目,他买了她最爱的起司蛋饼和无糖豆浆,还有自己吃的小笼包,返回楼上。 过去只要他赶起稿来,买早餐之类的琐事通常都是小悦在处理,但如今他已是小悦的男友,总不能都被动的享受而不愿付出。 感情是两个人的,不独属于他或她。 一夜没睡,姜缘忍着倦意回到家中,却见到一脸惊慌的孟悦然。 她的模样明显刚睡醒,白嫩的脸颊上还有着被痕,一头长发散乱在身后,但焦急不已。 “小悦?你怎么了?”他有几分诧异。 买早餐也不过花了十五分钟,且出门前她分明还在睡,怎么没几分钟就变成这副模样? 她见到他,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姜缘?” “当然是我,你还好吧?”他将早餐随意放在餐桌上,快步走到她身边,“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身体不舒服?” “我……我起床时没看到你……”她颤声道。 “我只是去楼下买早餐而已。”虽然不晓得她在怕什么,他仍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刚看你睡得很熟,就没叫你了。” 大概刚睡醒,脑袋一下子转不太过来,好又愣了几秒后,才怯声道:“我刚刚起床时没看到你,还以为……以为你回去了。” 回去,姜缘不解,迷惑的望着她。 “没、没事,我刚睡醒脑袋不清楚……”像是惊觉自己脱口说了什么不该讲的话,她脸色微变,下一秒立刻转开话题,“你刚说你去买了早餐?正好,我突然很饿……我看看你买了什么……” 她匆匆朝餐厅走去,打开装着早餐的塑料袋。 姜缘瞪着她的背影,突然一道灵光闪过,终于明白她的恐惧从何而来—— 她以为他回宋朝了,所以才这么紧张! 为此,他的心忽然剧烈疼痛起来。 “小悦,”他低唤,“你是不是……” “啊,你真好,居然买了我最爱的蛋饼!”她用一种不自然的高亢语气打断他的话,“那我就不客气啦!” 姜缘望着她,不再出声了。 既然小悦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继续假装不知道吧! 只是他喉间却像梗了什么,胸口也有种热胀的感觉。 这小妮子怎么这么傻呢?明明就那么害怕有天他会突然消失,还总是故意装坚强,一天到晚帮他想着回去的方法。 而他也真蠢,若不是那晚义弟将他点醒,岂不就一直被她骗了? 唉,过去的他怎么会想不明白,真正爱一个人,是不可能如此轻易割舍的。 他走到她身旁,拿了双筷子给她,默默和她坐着享用早餐。 “今天星期六,你不用上班,有打算做什么吗?”他边吃着小笼包,边开口询问。 “没耶。”她想了想,“不过等你下午睡醒,看要不要去附近走一走?虽说在赶稿,但整天都待在家里也不太好。” 瞧,又在替他想了,这让他以后如何安心回去? 这里的人书念得久,像她这样二十四岁的年纪,才刚离开学校,还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心性,再加上她个性外向活泼,照说假日应该会想到处跑才是,可她为了配合他的作息,成天窝在家里。 他怎么能放下这个不懂得为自己打算的笨女孩,毫无牵挂的回去? 姜缘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思量了下后开口,“我现在睡不着,刚出门时发现今天天气似乎不错,不如找个远些的地方逛吧。” “哦?”她的眼睛果然亮了起来,“好啊,你想去哪玩?” “三峡你觉得怎么样?”他记得前阵子她在看的某个美食节目,就是去三峡拍摄的,那时她一直瞪着食物流口水。 “好啊!”她立刻兴奋的接口,“我们可以先去逛逛老街,那边有好多好吃的东西,逛完后再去其他地方走走。” 见她为这点小事兴奋,他不觉莞尔,“那你把早餐吃一吃,我去准备一下,现在出门太早了,等十点多再出发。” “okok!”她咬着蛋饼,含糊却快乐的应了。 他们抵达三峡老街时是中午十二点左右,姜缘停好新买的车后,两人便徒步走在那看起来古色古香的街道。 “哇,好热门哦!”两人难得到这么远的地方逛,孟悦然开心得不得了,白净的脸蛋上微泛红晕,“糟糕,我看到什么都好想吃……我记得上次看电视节目,有介绍到牛角面包、冰淇淋、猪血糕……” “好了,你一样样慢慢买、慢慢吃,没人跟你抢的。”姜缘好笑的阻止她继续碎碎念。 “嘿嘿,我太兴奋了嘛!”被他握在掌中的小手不安份的动了动。 男人但笑不语,心下却有几分歉然。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也是她真实的性子吧?以前的他还真是严重疏忽了她。 他想通了,以后该多花心思在小悦身上,不能总因害怕自己不知何时会离去,就刻意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如果他们的缘份注定只有短短几年甚或几个月,他就更该好好珍惜相处的时光。 “姜缘,你说这街景,和你故乡是不是有几分相似啊?”没过一会儿,孟悦然边嘴着香喷喷的烤香肠,边好奇的问道。 他微微一笑,“若是跟城市里的高楼比起来,自然是要相似得多了。” 这整排房子顶多就是两层楼,虽然只具古朴的外猊,骨子里早变成现代化的商店,不过还是比都市里的大楼多了几分亲切感。 “哪天我们也去大陆玩玩好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那儿呢!很想去看看你的故乡是什么样子。”她的语气中有几分期待。 “好啊,不过肯定和七、八百年前不一样了吧。” 她这一提,姜缘才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想起过去的事了。 刚来这儿的时候,他成天盼着能回去,但现在再想,突然觉得那些事已经离他好遥远。 也许……他该就这么待下来,永远不回去了…… 还在想着自个儿的心事,身旁的女孩却又出了声,“姜缘,我想吃猪血糕。” 姜缘回过神,“嗯,走吧。” 他们排了一会儿的队才买到,孟悦然咬了一口,就将那在他看来形状奇特的猪血糕递至他唇边,“吃吃看。” 他对这种东西没兴趣,但还是顺着她的意尝了下味道。 甜甜咸咸的味道在嘴里化开,说不上来好不好吃,不过她那双晶亮的眼眸,却彷佛幽深的漩涡,将他的灵魂卷入。 “还不错吧?”只听到她笑着问道。 “嗯。”他自然不会反驳她的话。 他们缓缓走在充满古意的待道上,从街头走到街尾,看到什么吃的都想买来尝鲜的孟悦然终于彻底投降。 “喔,不行了,我快撑死了。”她抚着小腹哀道。 “你啊。”姜缘语气中无奈却又带着一丝宠溺,“要不要坐下来休息?” “不用了,多走走路帮助消化就好。”她摇摇头。难得出来一趟,她可不想坐着不动。 “不然我们去爬山?”他再提议,记得旅游导览上写附近有个森林步道。 “好啊。”她顿了顿,“可是你一整晚没睡耶,不累吗?” “哪那么容易累的?”他说得轻描淡写,“以前守城时,几天都没法阖眼也都是常有的事。” “也是,你终究是要回去的。”她隔了好半晌后,轻声道。 姜缘犹豫了几秒,“小悦,其实我也不一定要回……”他话还没讲完,腿上却被某样东西狠狠撞了下,迫使他不得不低头看。 那是个可爱的小孩,看起来还不满三岁,他撞了姜缘后自己往后跌在地上,却也不哭,只是愣愣抬头看向身前高大的“大人”。 姜缘不曾有过小孩接触的经验,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孟悦然却已蹲下身,“弟弟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伤了?” 小男孩摇摇头,自己爬了起来,转身张望了一阵,然后眼睛突然一亮,开心的喊道:“马~马。”跑向一名年轻妇人身边。 “小弘你怎么乱跑撞了人啊?”年轻妇人轻声斥责了孩子一番,才抬头向两人点头致歉。 孟悦然笑着摆摆手,表示不介意,目光就又移回孩子身上。 “小孩真可爱。”她轻叹。 “人家不都说,孩子睡觉时像小天使,醒着就像小恶魔?”姜缘道。 虽然他也觉得孩子很可爱,但想到当自己在赶稿时,若还有个哭闹不休的小孩,就有点头大。 “哎,就算小孩子顽皮,让做父母的辛苦,大部分的父母还是甘之如怡呀。”因为那是自己的孩子,所以会觉得为他(她)牺牲也是应该的。 “你很喜欢小孩?” “当然啊,你看我们家那么多兄弟,感情好得很,我很喜欢那种感觉。” “这倒是,你们兄妹感情真的很好。”他瞇起眼,“我几乎都快忘了,我也曾有个妹妹……” “你有妹妹?”她颇意外,“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她七岁就死了。”他扯了扯唇角,“那时代战乱频繁,原本我们家境还称得上小康,但待妹妹出生后,我爹出门时被贼人洗劫,砍了十几刀伤重过世,生活开始变得艰困。我是家里的男孩,姜家唯一血脉,我娘虽然心疼病弱妹妹,却不得不放弃她。” 他知道,娘不是故意重男轻女,只是她养不活两个孩子,总得有所选择,而最后她选择了儿子。 然而他虽然是被选择的那一个,心中却一点都不好受,总觉得自己背负了妹妹的性命。 “我过去常常在想,如果没有那些长年征战和祸事,是不是妹妹和爹就不会死了?”他的语气轻飘飘的。 “所以你后来从军,就是因为……” “老实说,我没有什么爱国情操。我念了十几年的书,考了个会元,但骨子里却不是忠君爱国的读书人。”他的笑容里有几分苦涩,“我只是希望世上别再有像我妹妹那样的女孩。” “原来如此,难怪这两年多来你一直想回去……” 是啊,可是此刻他内心已经动摇了。比起那些根本不认识的百姓们,他更想陪伴在这个深爱着他、为他付出的女孩身边…… 不过这些话,他打算等想出一套好说词后,再慢慢告诉她。 之后他们去了满月圆森林步道散步,大概是这几天断断续续下着雨,路上有些湿滑,不是很好走,姜缘紧紧牵着孟悦然的手,就怕她不小心跌倒摔伤。 步道其实没有很长,正常人一个多小时大概也就可以走到尽头,他们来到上端的处女瀑布,任由飞溅的细小水珠落在脸上、身上,感受夏日的沁凉快意。 “好啊,休息够了,我们走吧。”孟悦然吁了口气,微笑的转过身。 “肚子不撑了?” “还是有一点,但已经好多了。”她蹦蹦跳跳的离开瀑布旁的凉亭,却又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我们都离瀑布这么远了,为什么还有水啊?”她摊开掌心,几滴水珠立刻落在上头。 姜缘也怔了怔,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好像下雨了。” “呃,不会吧?我们走下去要将近一个小时耶!”她大惊。他们可都没带伞上来哩。 “那我们走快一点好了。”他再度牵起她的手。 下山的路虽然比上来轻松,却难走多了,特别是当地上湿滑时,越想走快,就越容易打滑,孟悦然穿的鞋子底又薄,要不是有姜缘拉着,好几次都差点滑倒,最后她只好整个人黏着他,放慢速度走。 原本两人还期待这细雨一下子就停了,没想到后来却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其他游客有伞的早就拿出来撑,没伞的则半走半跑的急着回到入口处,孟悦然和姜缘本来也是,但后来全身都已湿透,两人就懒得再跑了。 反正也不会再更湿了。 两人悠哉的走在雨中,直至回到入口处,身后几乎没人了。 待回到车旁时,两人互看着早成落汤鸡的对方,同时噗哧的笑出声。 “看来你新车的皮坐椅垫要遭殃了。”孟悦然笑道。 虽然还下着雨,不过毕竟是夏天,气温并不低,她倒不担心感冒的问题。 “坏了换掉就好。”对他而言那只是小事,“我记得车上有大毛巾,你等我一下。” 他从后车箱拿出两条大毛巾,一条给她,一条自己拿着,上车擦拭。 “衣服全湿了。”她摇摇头。 “后座有件我的外套,你如果觉得穿湿衣服不舒服,就换下穿它吧。” “噢。”她转身将后座的外套挥了过来,又有些不安的瞥了他一眼,“那我换衣服了……你不能偷看哦!” 姜缘忽觉好笑,“你平时穿那么少都不怕人看了,现在还怕什么?” “平常穿什么衣服,是为了自己开心,”毕竟真要在意所有人的想法,哪在意得完啊?“那和不得不脱掉,是不一样的。” “好,我知道了,不看便是。”唇角漾着笑意,他君子的转过头。 孟悦然用大毛巾罩着自己,先把湿漉漉的上衣连同内衣一起脱掉,再迅速套上他的外套,裤子不能脱,只好继续用大毛巾盖住吸水。 “好了?”他听身后布料摩擦的声音停了,才开口询问。 “嗯,不过太大件了……”她的语气有些困扰。 他回过头,见自己的外套套在她身上,松垮垮像个大布袋似的,忍不住笑了,“确实大了点。” “你笑什么啦?”她瞪了他一眼。 “没。”他努力收回唇边笑意,“我们回家吧!” 第八章 虽然姜缘尽量开快了,他们还是一个多小时后才到家。 车子一停好,满心想快点洗澡的孟悦然便立刻开门下车,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电梯前,按下按钮。 “我先回家洗澡了。”当电梯在十楼开启时,她回头向姜缘交代,“等等再过去找你。” “你慢慢来,我也回去冲个澡。”他朝她点点头,往自己家门走去。 十五分钟后,他冲完澡,在经过房间时,停顿脚步看了看计算机。 原本他自己预定完稿是下星期五,以现在的进度,是有点赶…… 算了,何必那么拚命跟自己过不去?他当了两年的优良作者,偶尔迟交甚或休息一、两个月,应该也不过分才是。 今天他只想当个称职的好男友。 手机这时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下来电显示,发现居然是编辑打来的,有些意外。 胡湘媚是个还不错的编辑,至少比小李识相多了,平时不太会打来烦他。 他不是不晓得出版社安排她当他的编辑是存着什么心思,所幸这只狐狸小姐在他面前倒是乖得很,把本性收得好好的,没有傻得企图魅惑他。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跟那个愚蠢的小李不同,她对小悦没任何不良居心,这点让他非常满意。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现在若是胡湘媚打来的电话,他倒愿意接一接。 “胡小姐,今天可是假日,你找我有事吗?” 电话那头传来胡湘媚娇滴滴的笑声,“放心,我没这么勤劳,假日还打来跟你谈公事。” “所以你打来是为了?”他们除了公事之外,还有什么其他交情吗姜缘想不出来。 他不怕妖族,不代表愿意跟他们建立友谊。 “嘿嘿,快感谢我,我找到听说过你这种穿越时空案例的人了。” 姜缘一震,“什么?!你是说……” 胡湘媚的声音又酥又软,笑得可得意了,“人家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他口中挖到答案的哦!” 他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对方是谁?” “嘻,他可是活了两千多年的神兽呢,什么古怪的事没见过,你这件在他看来也没什么特别的,而且啊,说不定你也见过他——” 他怎么可能见过什么神兽?姜缘乱七八糟的想着。 期盼了这么久的愿望终于实现,他心中非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太突然了,让他措手不及。 胡湘媚没理会他的静默,犹自叨絮着,“虽然那家伙现在神力暂失,不过他的『神』脉甚广,要和上面联络倒也什么困难。” “那么,他有办法让我回去吗?”知道怎么来的还不够,重点是,他能不能靠着自由意志决定去留? “当然,他说要是你肯以原来的速度和质量,再写个一年的稿,他保证你一定可以返回你原来的时代,甚至是前几年或后几年都不成问题。”胡湘媚此刻若是狐狸原形,肯定尾巴都翘成九十度了,“怎么样,我很厉害吧?” “可真多亏你了。”姜缘干干的道。 原本只是抱着渺茫希望,没想到这只迷糊到不行的狐狸精,竟然这么快就找到那个什么神兽。 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拜托,好歹人家也是狐族的血脉耶!好啦,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迫不及待想和那只臭——咳,我是说神兽联系,等你手边稿子告个段落,我安排你们见个面,如何?” “我想先知道一件事。”他深深吸了口气,以压抑过于激动的情绪。 “哦?你说说看。” “如果都不管的话,我有可能哪天突然再穿越到其他时空吗?” “款,你是想碰碰看运气?不过那只臭……抱歉,我是说神兽大人的意思是,不可能的。你当初之所以会不小心穿越,是因为有位神仙不小心犯错,才导致你掉到现代来。原本要犯这种错便没这么容易,即便他下次真的不幸又犯相同的错,也不可能又落到你身上。所以如果不特意去修正的话,你注定得在这儿待上一辈子。” “原来如此。”姜缘听着她的解释,心却突然定了下来。 然后他发现虽然自己前阵子仍犹疑不决,但其实潜意识中早已有了决定。 “好啦,我说完了,你手上的稿子可以如期交吧?可以的话,我让那家伙跟你约截稿日隔天见面可好?” “不用了。”他突然道。 “嗯嗯,那好,我跟他约一下,你那天几点有空——等等,你刚说什么?”胡湘媚慢半拍才反应过来。 “我说,不用了,我现在不想和对方见面了。”说出这话后,他感觉心情无比轻松。 也许他根本早该这么说了。 胡湘媚傻了,“啊?但你之前不是……” “那是之前,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他打断了她的话,“很谢谢你,但我现在决定留在这时代。” 他从来没像此刻这般确定自己的心意。 他不是圣人,无法轻易舍下为他付出这么多的小悦,回去救那些和自己没什么的百姓。 当天秤的两端,一边是小悦,一边是宋朝百姓的一线生机,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选,都必然会有遗憾,那是他所要付出的代价。 而他甘愿为小悦付出这样的代价。 “可、可是……”胡湘媚怎么也没料到他说变卦就变卦。 “我留下来,继续当我的作者,继续写稿,对出版社来说不也是好事吗?”打断她的话。 “是没错啦。”但她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吧,那我就这样跟他说了。” “喔,对了,顺便跟你说一下,我这次截稿日想延一个星期,反正时间应该还很充裕。”他不想再当工作狂了,偶尔也该多花点心思在小悦身上。 “哦……”胡湘媚还傻傻的没反应过来。 “那就先这样吧,再见。”他从容的挂了电话。 “非得这价钱不可吗?”姜缘微微皱眉。 商品很好,他很喜欢,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时代买如此高价位的东西,虽然不是付不起,但总有几分犹豫。 “价钱已经不能再低了,姜先生,不说您可能不知道,我还是因为我们全家都是你的书迷,才偷偷报底价给您的。”销售小姐笑得殷勤,目光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 若换作平时,向来不耐烦被书迷认出的姜缘大概懒得理她,不过现在他确实很想要她卖的那样东西。 而且他也明白她开的价已经很好,连他这样谨慎盘算的人,都几乎对它一见钟情,想买的人一定很多。 “好嘛,您就先付个订金,能和您谈成这笔交易,我回去也能跟两个弟弟和我妈炫耀啊,他们都超喜欢姜先生的书呢!”销售小姐继续游说。 姜缘还在思索,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抱歉。”他拿出手机,瞄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便很快接起,“小悦?” “你跑哪去?怎么又出门了?刚看你的车子也不在。”孟悦然半是撒娇半是疑惑的嗓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不好意思,正好有点事忙,就出来了。”他抬腕看了下手表,有点懊恼又不小心拖到这么晚,“你今天好像特别早下班?” “公司没什么事啊,就早点回家了。”孟悦然随口答,“倒是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怎么老是不在家?” 这两、三个星期以来,她下班后去按男友家门铃扑空的机会颇高,本来一、两次也没什么,可当一星期五个上班日中发生三次,对他这平时几乎足不出户的人来说,就很不正常了。 “没什么,小事而已,我已经忙完了,现在就回去,半小时内到家。”他简略的交代。 还没确定的事,他不想这么早告诉她。 而当他收回手机,转头再度面对销售小姐时,对方却暧昧的眨着眼,“哦,女朋友吗?” “是啊。”姜缘也不否认,或者该说,他从未想过要否认孟悦然是存在,“我赶着回去,先付个订金好了,下次再正式签约。” “当然ok呀!”她立刻爽快应承下来,“那我们先回去,你看要付多少,我开张收据给你。” 姜缘点点头,“走吧。” 下班尖峰时段总是比较塞,因此等姜缘开车回到家,已经超过半小时了。 当他去对面按门铃时,应门的孟悦然噘嘴瞪着他,“你最近生意做真大,比我还忙呢!” 姜缘自知理亏,因此只是笑了笑,“对不起,最近有些规划,不过已经弄得差不多,以后不会再让你找不到人了。” “什么规划这么神秘,连我都不能说?”她有些不平衡。 以前还未交往时,他对她明显较现在冷淡,但有什么事从不瞒着她,可这半个多月来,他陪她的时间虽然多了,却背地里不知偷偷在忙什么,不管她怎么问,他口风都紧得很。 “别急,很快你就会知道了。”他仍不打算告诉她。 这可是他费心思替准备的惊喜啊。 “你……”她狐疑的瞇起眼,“该不会是找到回去的方法了?” 如果是那样……如果真是那样……她突然惊恐起来。 虽然早知道他很有可能会离开,回到那个她不了解,也永远到不了的时空,但当那天终于来临,她仍感到害怕慌乱。 她其实没有自己以为的豁达。 “傻瓜,胡思乱想什么?”他伸手敲了敲她的额,“我没有要回去,我是在处理另一件事,等过几天结果确定了,就会告诉你。” “……真的?” “当然。”他很肯定的道。 “姜缘。”她咬了咬唇,迟疑的望着他,“如果哪天你要回去,可不可以第一个告诉我?我不想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真是小傻瓜,明明就那么怕他消失,还故作坚强的答应让他回去? 抑下心疼的感觉,他叹了口气,“我现在先不回答你这个问题。过阵子,我会连同我最近在忙的事,一并给你答案。” 看来不能再拖了,虽然他想把一切都弄得完美漂亮再告诉她,可是她的不安全感太重,而他舍不得她整天担心害怕。 “什么意思?”她不解的问着。 “再等几天吧,下星期,我一定给你明确的答案。” 星期六早上,天气很晴朗,天空几乎看不见云朵,是个适合出游的好日子。 姜缘起床,打理好自己后,才回头叫女友。 “起床了,小悦。” “有事晚点再说啦,人家还想睡嘛!”她昨晚电动打太晚,现在困得要命。 “别睡了,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嗯?”她发出模糊语句,却一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你不是想知道我最近在忙什么?” 这下孟悦然终于清醒一半,毕竟好奇心都可以杀死猫了,当然也可以杀死瞌睡虫。 她坐起身,揉揉眼,“你肯告诉我了?” “是啊,去洗把脸,我们下楼吃个早餐,之后我再带你去。” “……给我十五分钟。”她摇摇晃晃的跳下床。 孟悦然尽快梳洗完毕,然后和他一起下楼吃早餐,坐上他的车。 “所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当她看见男友慢慢将车驶出台北市,心中越来越诧异。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姜缘依旧不肯松口,惹得她更是满腹疑惑。 之后车子驶入某个位于北县的小区,他才终于又出声,“这里交通还算方便,出小区走个五分钟就有捷运站了。” “啊?”所以呢?她整个搞不清楚状况。 最后,他将车停在小区最边间的一栋小别墅前,“好了,到了。” 她还在发愣,他却替她开了车门,牵着她下车。 “你觉得这里如何?” 孟悦然呆呆的打量眼前砖红色的别墅,“呃,还不错吧。” 她对建筑其实没什么概念,不过这房子本身地坪应该二十多坪跑不掉,总共三层楼,算算,建坪加一加大概有七、八十坪,另外旁边还有个不小的庭院。 外观看起来温暖可爱,第一眼印象就有八十五分。再加上他刚说附近就有捷运站,这房子恐怕不便宜,而且很抢手。 “我们进去看看吧。” “咦?可是……”她错愕的看着他掏出钥匙,开门。 他怎么有钥匙? 不对,她突然想起来,刚才他开进小区时,警卫也没拦人,这到底—— “装潢还没弄好,不过我想也不用搞得太复杂,简单舒适比较重要。” “嗯。”很有道理,她点头,接着忽然觉得不太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他已继续介绍。 “车库在外面,不过有屋檐不用担心会淋雨,一楼是厨房和客厅,二楼有三个房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可以先都弄成客房,三楼有两间房和露天公共空间,我觉得房间可以弄成主卧室和书房,至于那个露天空间……” “等一下。”孟悦然猛地回过神,打断了他的话,“你……买了这栋房子?” 她万万没想到,他这阵子忙的事竟是买房子。 他终于回过头,唇边泛着暖暖的笑意,“是啊,想想钱放在银行里也只生那点利息,还不如拿出来花一花。” “……”她知道他这两年来赚得不少,又几乎没什么花费,存款惊人,但最后为何突然买车又买房?“怎么会突然想到要买房子?” 而且这里离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可远了,以后他们约会岂不是很不方便? 他对未来的规划里,没有她吗?孟悦然的心沉了下来。 “现在住的那房子,是你哥为了你上课方便买的。但既然你已经毕业,我想是该另觅一个更合适的房子,为我们的将来做打算。” 嗯,“我们的将来”这句,光用听的就让人心情很好。 她呆了半晌,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弄错他的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房子是『我们』的?” “当然。”他瞥了她一眼,“你怎么会觉得是我一个人要搬过来?” “可、可是……”孟悦然彻底呆住。 “若只是我一个人要住,何必找这么大的房子?”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傻傻问了句,“我们这样算同居吗?” 姜缘笑了笑,“看你啊,想先同居还是直接结婚,我都可以。” 孟悦然茫然了。 在她的认知里,他不是打算三年后确定回不去,才和她更进一步?这阵子的交往,他待她根本止乎于礼,最多就是亲吻和拥抱而已,怎么突然就跳了这么大一步? 她瞪着他许多,最后难以置信的捏了自己一下。 噢,好痛,怎么会这样,这竟然不是作梦? “那……你回去的事怎么办?”又过了好久,她才想到要问。 “我不回去,也回不去了。”他轻描淡写的说:“所以你上次问我,若我要回去,能不能让你第一个知道,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我永远不会回去。以后你不必再担心我会突然不见,我这辈子就在这世界住下了。” “什么意思?”她困惑极了,“为什么说你回不去?” 因为这里有你,所以我不想回去了呀! 不过他晓得这么说她不会心安,因此道:“胡湘媚前阵子打电话给我,说她知道我穿越的原因了。” “啊,真的吗?”她瞠大眼,“那你……” “总之,已经确定我回不去。”这不算骗她,因为如果这个错误不特地“修正”,他确实就得继续待下去,“其实想想,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还得问你一声,小悦,你介意一辈子和我这个无趣的古人在一起吗?” 她震惊的望着他。这还是他第一次像这样,认真询问她对这份感情的想法和决定。 虽然交往了几个月,但除了那次回孟宅外,他从没给过她什么明确的承诺,再加上她一直害怕哪天他会突然一声不响的消失,回到那个她永远无法到达的世界,因此对于这份感情始终有深深的安全感。 如今他说他再也回不去了,并问她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她当然愿意了!虽然对一心想回去的他有些抱歉,可乍听到这消息,她还是高兴得不能自己。 过了久久,她才迟疑的开口,“所以……你这阵子……才买车又买房子的……” “是啊,过去没打算长期留在这时代,就觉得没必要拥有太多身外之物,虽然努力写作赚钱也只是因为不晓得何时能够回去而有备无患,但既然决定在这好好生活,该买的东西当然就要买一买了,何况还有你……”他很温柔的轻抚着她的发,“小悦,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不过,等这里弄好了,你愿意当这栋房子的女主人吗?” 她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眶泛红,只能拚命点头。 “谢谢你。”姜缘松了口气,这也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会不安的。 这句谢谢,包含了很多很多。谢谢当初她救了他,谢谢她陪伴这段他适应异乡的岁月,当然,也谢谢她如此深爱着他。 “你是笨蛋吗?这种事怎么会用道谢的?”她知道他的意思,却仍哑声道。 他聪明一辈子,也只有她会骂他笨了。 姜缘笑了笑,瞧着她的眼神充满宠溺,“是啊,我是笨蛋,不过我想爱上你应该是我这一生做过最聪明的事吧。” 这一生,他相信不会再有人像她如此爱他,而他也不会再像对她一样,对哪个女人心动。 第一次听到他讲爱说出口,她激动了好久才挤出一句,“你真是笨得无可救药了,我哪有那么好?” “没关系,我觉得有就好。”他笑着吻上她的唇。 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第九章 半年后 那是一栋很漂亮的红砖别墅,旁边还有着可爱的小庭院,种植着许多花花草草,虽然看起来未经设计,屋主不过是以个人喜好随意栽种,但五彩缤纷的热闹极了。 屋前有个车库,有对男女正站在那小小争执着。 “哎,我一个人去就好了呀。”即使出了家门,孟悦仍然试图劝道:“你不是后天要交稿,就在家乖乖创作嘛!” “我陪你去。”姜缘的语气淡淡的,但明显不容人拒绝,“别说我已经写完,只剩点润饰的工作,就算没写完,迟些交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一个人出门我可不放心。” 她瞠着杏眸,双颊微微泛红,“拜托,我才没那么娇弱好不好?你没出现前,我还不是平平安安长到二十几岁?” 好啦,虽然说……她现在情况是有点不太一样,不过这是她前几天才晓得,还没去做最后确认,而且她也没跟他说呀,他是不是跟太紧了一点? “过去的事就算了,以后可不成,再说你去买书,要是买了太多,总也要有人帮你提。”他说着,已经替她打开车门,“上车吧,我载你去。” 孟悦然一方面觉得甜蜜,另一方面又嫌他霸道,正想抱怨个几句,却有另一道声音先冒了出来。 “哇,姜先生、姜太太,看你们好像永远都是出双入对的耶。” 两人回过头,见发话的是巷口第一户的太太。 孟悦然笑了笑,“卢太太,出来散步啊?” 卢太太是个家庭主妇,知道他们这对小夫妻完全不会下厨,又整天待在家,三餐几乎都在附近餐馆吃,便常送些自己做的菜给他们,为此,他们很是感激。 “是啊,否则成天在家多闷?你们正要出门啊?” 她一直觉得这对几个月前搬来的小夫妻很妙,先生听说是在家工作,而太太好像搬来后也辞了原先的工作,在家准备国考,结果就变成两人都整天窝在家里了。 就她所知,他们才刚结婚,婚后便搬进来,新婚燕儿的看起来可甜蜜了,每回出现必定都是两个人。 “嗯,因为发现缺了些准备考试要用的书,打算去买。”她比人家晚开始准备,所以得更努力才行。 “那就不打搅你们了,再见。”卢太太笑道。 “再见。”孟悦然微笑向她道别,然后即被丈夫塞进车子里。 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一间位于某所大学附近、规模颇大的书店,孟悦然在考试用书区寻找想要的书,心中却颇有感触。 她真没想到自己能够这么快就回到这条路上。 本以为说不定要等好几年,甚至再也没有机会考国考,不料几个月前,当她嫁给姜缘,也同时辞去法务专员的工作。 “去考国考吧。”当时他是这么对她说的,“你不是一直很想当个司法官或律师吗?” 直到那时她才明白,原来他早就知道她是为了他才找借口放弃国考。 过去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够拥有他多久,因此宁愿不去考国考,好增加和他的相处机会。 人一生中,总会面临到许多必须二选一的情况,而当时她选择了他。 “我赚的钱够养你和一打孩子了,你就安心辞掉工作,好好准备国考吧。”见她动摇,他继续游说,“再说我在家写稿,你在家准备考试,这样我们的相处时间不就更多了?” 想想他说的话似乎颇有道理,再加上她确实很想去考,测试自己的实力,因此轻易被他说服了。 后来也证明了,他确实是个很好的“陪读”。为了她,他特地去换了无声键盘,以免他们同在书房里时会打搅到她。 除了定时要她起身让脑袋和眼睛休息外,他几乎都在做自己的事,完全不主动和她说话,以免干扰她念书。 虽然看似没什么交集,不过偶尔念书念累了,抬起头,一看到他专注写作的侧脸,她就感觉重新有了动力。 准备国考真的很辛苦,但有他在身边陪伴,那些辛苦好像就变得微不足道。 “我帮你拿。”见她手上抱了厚厚两本书,姜缘立刻伸手接了过去。 “喂!”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我没弱不禁风到这种地步……” 他这样宠着她是让人很感动没错啦,可是她独立惯了,再加上以前都是她主动亲近他,婚后突然倒转过来,她好不能适应。 她真担心如果他晓得她“可能”怀孕的事,会不会就将她关在家里禁足,以避免出任何意外。 想起前几天她因为好朋友快两个月没来,因而好奇去买了验孕棒,当上头呈现阳性反应时,大大地吓了她一跳。 这事她还没告诉姜缘,打算等去医院检查确定后再让他知道,以免空欢喜一场。 不过即便只是“可能”怀孕,还没做过最后确认,但她已迫不及待的盼着他们的孩子出世。 再过两天就去医院检查好了…… 见姜缘又打算伸手接她手中还在翻得书,孟悦然终于忍不住了,“你先去旁边看其他的书啦,我还没确定到底要不要这本,你这样给我很大的压力耶,好歹等我确定了再来帮我拿呀!” “好吧。”他又多看了她几眼,想想在书店里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才缓缓地走到一旁去。 孟悦然好笑的看着他,正想说几句什么,她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她翻出手机,愉快的接起,“大哥,怎么突然找我?” “小悦,”孟耿厉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凝重,“你现在和姜缘在一起吗?” “是啊,怎么了吗?” “我问你,如果有个机会,你还愿意让姜缘回去吗?” 顿时,她的脑袋像被大铁锤狠狠敲了下,嗡嗡作响,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大哥找到能让姜缘回去的人了?” 可他当初不是说,他已经回不去了吗? 还是那只胡涂的狐狸精骗了他? “我派去查的人,终于发现他穿越的原因,是由于某个神人捅了个篓子。只要找到那位神人,请他将错误修正回来,姜缘就能回到原来的时代了。” “原来是这样……”孟悦然喃喃的道。 自从姜缘莫名穿越到现代,再加上那位听说有狐族血缘的女编辑,她已经很能接受这类“怪力乱神”的事了。 “现在的重点是,你要让他知道这件事吗?” 她愣了好一会,才迟疑的道:“要吧,他当初不是说三年吗?现在一年都还不到,做人总是要守信。” 虽然一想到他要离开,她就心慌不已。 孟耿厉叹了口气,“小悦,别忘了,你们已经结婚,他得对你负责,不能随便丢下你回去。” “这种事,跟负不负责有没有关系。”她突然想到验孕棒的阳性反应,胸中那抹不安感更甚了,可是她必须镇定,不能让大哥听出不对劲,否则,他绝对会为了她,打死都不告诉姜缘回去的方法。 “反正这是你好好想想吧,如果不想让他知道,就别告诉他。” “当然要告诉他了。”她急道:“不管怎么样,总得让他自己做决定。” “你怎么确定他会想做这决定呢?”孟耿厉温温的反驳她的话,“有时候,人未必会希望有所选择,这样起码他们可以说服自己,不是他们不选,而是因为没有机会。” 孟悦然没有说话,她的心情很混乱。 “小悦,这事不急,慢慢来就好,我希望你想清楚后再告诉我答案。” 受兄长那番话影响,孟悦然接下来一整天都处于恍惚状态,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选完书、离开书局的。 姜缘很快就发现她的不对劲,但无论他怎么问,她都只是摇头不语。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拿过她的包包,掏出她的手机。 “你、你做什么?”她这才回过神来,急急想抢回手机。 “我记得你刚在书局讲了通电话。”他快速查看着她手机的通话记录,有点意外居然是大舅子打来的。 小悦原本好好的,没道理突然变得这么忧郁又魂不守舍,八成是那通电话有问题。不过以大舅子疼小悦的程度,理应不会对她说什么坏消息才是,这令他有几分困惑。 “跟那没关系啦,我、我只是突然想到国考录取率很低,很多人努力准备一整年都还考不上,心情有点低落而已。”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姜缘知道她说谎,但也没多说什么,还让她将手机抢了回去,只是暗暗记下晚点时间问大舅子。 “时间也差不多了,去吃晚餐吧。”不愿她一直将心思放在那些事上,他转移了话题,“我记得你很喜欢附近一间烧烤,就吃那个好了。” 孟悦然心不在焉的厉害,没心思想吃的问题,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只是麻木的被牵着,跟随他的脚步走进那间烧烤店。 只是他们才刚就坐,服务生菜单都还没递上,隔壁飘来的一阵肉香却让她突然严重反胃。 一股作呕的感觉瞬间涌上喉间,她几乎是跳了起来,直直往厕所冲。 她蹲在马桶前大吐特吐,可午餐早就消化的差不多,只吐出酸水,胃液烧灼着脆弱的食道,带着令人不舒服的刺痛感,逼出她从不轻易落下的泪水。 孟悦然被自己的反应吓到了,手忙脚乱的擦着眼泪,待恶心的感觉消退后,她又忙到洗手台区出口洗脸。 瞪着镜中那狼狈的女人,就算是原先还有怀疑,她现在也几乎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怀孕了。 不但是闻到肉味就想吐的反应而已,心理状态也明显不同了。 向来坚强开朗的她,竟然会为这种早就知道的“小事”哭的乱七八糟。 她又待了好阵子,确定情绪稍稍平复,眼睛也看不出来有哭过后,才将手中揉皱的卫生纸丢入垃圾桶,走出厕所。 门一打开,她就看到像门神地杵在女厕门口的大个儿。 “你怎么了?”瞧见她略红的鼻头和眼眶,姜缘立刻皱了眉。 “胃突然有点不舒服而已,没事了。”她摇摇头,什么也不肯多说。 不能让他知道她怀孕的事,不然以他的责任心,绝对不会回去的。 “我带你去看医生。”他立刻道。 “不、不用了!”她的反应非常激烈,“我现在好多了,真的。” 开玩笑,若是去看医生,怀孕的事哪还瞒得住? 而出乎意料的,姜缘倒也没有坚持,只问:“你确定?” “确定。”她用力点头。 他又瞧了瞧她,“我想你大概没胃口吃烧烤了,我们先回家吧,晚点你若想吃什么再出来买。” “都好。”孟悦然胡乱的答道,怕他在自己脸上看出异状,特意走在前头,快步走出餐厅。 姜缘觑着她纤悉的背影,想起某些事,眉头蹙得更深了。 孟悦然木然地望着摊在桌上的《刑事诉讼法》,书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她是半点也没看进去。 自从大哥告诉她那个消息后,她这几天走神的厉害,做什么事都恍恍惚惚的,连煮个开水想泡咖啡都差点把锅子给烧了,幸亏姜缘发觉她离开书房太久,觉得奇怪而下楼查看,才免除了一场灾难。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好,非常不好,姜缘太了解她,一定看出了她的不对劲。然而令她意外的是,他不像平常那样追根究底的逼问她心事,只是默默替她收拾无意间创出的祸事残局。 但无论如何,她很庆幸他没有追问,不然她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小悦。”男人低沉的嗓音在此时响起。 她茫然地抬起头,这才发现原该在写稿的男人,早不知何时关上笔电,一脸高深莫测的望着她。 “你已经停在《自诉》那章整整两个小时了。”他淡淡的道。 “啊?”她低头,发现右边那也大大写着“自诉”两个字。她试图回想自己最后有印象读到的东西是什么,脑中却一片空白。 “我们谈谈吧。”他起身将椅子移到她身边,再坐下,“你最近究竟在心烦什么?” “没、没什么啊!”她吞吞吐吐的道,硬着头皮继续用这个烂理由,“还不就是国考的事?” 姜缘在心中暗暗叹息。能笨到像她这样,连说谎都说不好的只怕不多了。 不过他却没拆穿她,只道:“如果你真的不想考,那就别念了。我让你辞职考国考,是因为那是你的理想,并不是为了给你压力。我姜缘不会连自己的妻子和小孩都养不起。” 大概是心虚,孟悦然在听到他说起“孩子”时,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我没有不想考,只是考期慢慢近了,有点紧张……” 姜缘无奈的打断她的话,“你还不肯告诉我实情吗?” “什、什么实情?”她也知道自己这样超鸵鸟,但坦白的话说不出口,只能硬着头皮装死下去。 “当然是你最近失魂落魄的原因了。”他向后靠进椅背,“你要自己说呢,还是让我猜?” ……可以都不选吗?她很想这样问,却没胆子说出口。 “好吧,那我就自己猜了。”见她没反应,他也不以为意,径自说道:“我猜你之所以最近失常,是因为大舅子告诉你,他找到让我回宋朝的办法,要你自己决定该不该告诉我,是吧?” “你怎么……”她瞠大眼,惊讶他竞猜的如此神准。 “这也没什么。”姜缘耸肩,“打通电话去问大舅子就知道了。” 既然发现她不对劲,他当然是第一时间就去问“嫌疑人”,那会傻傻的自己闷着胡思乱想? “他竟然肯告诉你?”她语气干涩的问道。 可恶的大哥,明明要她好好考虑,却又直接告诉姜缘这事,那她这几日是在纠结挣扎什么啊? “我说你很不对劲,他就马上告诉我了。”他太清楚小悦对孟家男人的重要性,知道说什么能换的他们妥协。 “可是……”她一阵迷茫。 不对啊,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为什么都没反应?不管是怪她隐瞒还是表明想回去,好歹该有点动静吧,怎么闷不吭声的,直到现在才一脸平静的说出来? “你大哥说,要是我敢说要回去,他就先把我剁了丢进海里喂鱼。”像是看出她的疑惑,他悠悠的道。 “什么?!”她一惊,差点把桌上的杯子给打翻,慌慌张张的起身,“你别理会他的威胁,如果你真想回去,我马上告诉他,要他不可以耍赖……” “你真的这么希望我回去?”他轻叹着打断她的话,“我们都已经结婚了呢,小悦。” 他实在不懂那颗小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怎么这么死硬,认定了一件事,就算头破血流也非蛮干不可? “这条件是你当初定下来的,不是吗?”她小声的道。 “我当初同样说了三年内不会和你结婚,这点我不也没有做到?” “那是……因为你以为你会不去……” “也或许是我根本就不想回去。”他平静的接口,却惹得她愣愣地瞧着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你知道吗?有时我还真恨你的体贴。”望向那张满脸无辜的小脸,他突然苦笑,“我甚至都要怀疑,你其实是在试探我了。” “什、什么?”孟悦然一脸茫然,不懂自己哪时试探过他了? “你明明不希望我走,却还老是把我推开、要我回去,不就想试探我对你的心意,看我能不能坚定的拒绝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她虚弱的道。 “过去我态度暧昧不明,你会不安理所当然,那是我的错,对不起。但现在我们已经结婚了,为什么你还不相信我能心甘情愿、没有任何勉强的留下来,反而总在害怕我会离你而去呢?” “不是那样的……”他的反驳微弱到连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真不是那样吗?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挣扎着冒出头。 她不就是认定他有天必然会离开她,才故意装的洒脱,一直逼他走?以为只要是她先开口,就不算被他遗弃。 她或许根本没信任过他的爱情。 “小悦,不如你告诉我,究竟希望我做到什么地步,你才愿意对我坦承,告诉我你内心真正的想法、告诉我你希望我留下来?”他的手轻抚上她的脸颊,“你甚至连怀孕了都不告诉我……是因为你清楚我若知道孩子的事必定不肯回去,而故意想测试我,是不是就算没有孩子也愿意留下?” “你、你……”他居然连她怀孕的事都知道?孟悦然傻了。 看出她的疑惑,他淡淡的道:“别忘了,我是你丈夫,总不会连你的身子如何都不知道。” “你懂医术?”她突然想到他有时会抓过她的手细探脉搏,但不晓得他竟然懂中医。 他叹了口气,“也称不上什么医术,只是跟以前我身边的一个军医学过把点把脉。别说根本无法和现在的医疗技术比,连跟当时的大夫都差得远了。”所以他也从未拿出来献丑,不过现在他到很庆幸学过那么一点。 她怔怔看着他,想到原来自己企图隐瞒的事,他早都心中有谱,她就莫名的感到心虚和心慌,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只是她的迟疑沉默,却让姜缘突然觉得很疲倦。 “算了,如果我对你而言,是那样不知道争取的话,我就顺你的意回去吧。”他开了口,“至于那孩子……”他的眸光暗了暗,“我相信大舅子会给他很好的照顾的。” “姜缘……”从未听他用这种预期对自己说话,孟悦然开始感到不安了。 她想拉他,可他却已站起身朝书房门口走去,“我当初没带什么来,现在也不许用带什么走,在这儿的一切,就都留给你了。” 说完,他走出书房。 孟悦然僵在原地,瞪着他离去的方向。 就让他这么走了吗? 想到他要是真走了,以后便再也无法相见,她胸口空荡荡的,像失了心。 那些以前她不敢细想的事一古脑的冒了上来,想到未来的日子里,自己得孤独的一个人住在这里……她就觉得很害怕,非常害怕。 就算十一个兄长都还像以前那样疼她,她仍感到恐惧。 她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慌慌张张的追了出去。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丹宁【重修良配】系列在线阅读: 重修良配之一《真命天女拒上床》作者:丹宁 http://.dddbbb/html2/94057/index.html 重修良配之二《大龄情人身相许》作者:丹宁 http://.dddbbb/html2/94571/index.html 重修良配之三《狐媚ol想结婚》作者:丹宁 http://.dddbbb/html2/94766/index.html 第十章 “姜缘!”她冲进他们的卧室里,一把抓住正站在角落、望着裱挂起来的盔甲发呆的丈夫,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不能回去……” 他沉默着没说话,她急了,踮起脚尖揪住他的衣领,“你听到没有?我不让你回去了,我、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肚子里还怀了你的孩子,你不可以就这样不负责任的丢下我们,回那鸟不生蛋的鬼宋朝!” 她双眼晶亮的瞪着他,胸口因激动而微微起伏,脸上的神情难得的坚定。 是啊,她想通了,他可是她的男人,要对她负责、和她相依一辈子的,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以前的她怎么那么蠢,竟还傻傻的想忍痛放手? 姜缘瞅了她好一会儿,慢条斯理的开口,“宋朝的鸟要是不会生蛋的话,现在鸟这种动物早就绝种了。” 她呆呆的瞪着他,过了好久才意会到他居然在说冷笑话。 冷笑话?现在?!这种情况实在害她不知究竟该不该笑。 她咳了咳,胀红了脸,“总、总之……我不要你回去。你既然已经娶了我,就要对我负责,我那么年轻,才二十五岁,不想带个孩子守活寡……” “好。”他微笑,轻吐出那个字,打断她的话。 这才该是他认识的小悦啊! “咦?”她愣住了。 就这样?她心里还有一堆没有条理又乱七八糟的话想说,他居然这么干脆的说好? “怎么,不想我答应得这么快?”看出她的错愕,他好心情的反问。 “你、你本来就不该丢下我回去的。”想起自己刚才抓着他辟里啪啦的狂吼,她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声音也小了许多。 他笑了笑,“对,你和孩子是我的责任,就算我再想回去,也不能丢下你一走了之。” 她的嘴微微张了张。那些话是她说的没错,可从他口中讲出,又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反正她不是很喜欢那种感觉。 那样矛盾的情绪,连自己都感到困惑。 “傻瓜。”他伸指弹了弹她的额,“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自信?我想回去是基于责任,但留下来,绝对是因为你。” 无关责任、无关孩子,就仅是为了她。 因为她是他选择的女人,因为他爱她。 对了,原来这才是她想听到的。直到他将话说出口,孟悦然终于恍然。 原来他早就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就只她一个劲儿的钻牛角尖。 她很开心,却也很难过,气她迟钝成那样。 “好了,哭什么呢?我都答应你不走了。” 哭?她哪有哭?孟悦然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早哽咽得说不出话,最后干脆窝进他怀里光明正大的继续哭。 “你啊。”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抚着她的发。 “孕妇的神经是很纤细的……”哭了好阵子后,她有几分难为情,胡乱找理由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他顺着她的话道。 “而且怀孕初期不稳定,情绪不宜太激动。”她又道,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嗯,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只是她怀孕的期间而已,还有未来的每一天。 “一辈子?” “一辈子。”他点头。 “我怀孕了,暂时不适合准备国考和工作,这段期间你得负责养我。” “当然。”要他养她一辈子也没问题。 她这才安了心,赖在他胸前,“姜缘,明天陪我去产检吧。” “好。”他本来就打算这么做的。 “之后的产检你也都要陪我一起去哦,不能拿要赶稿当借口。”她又补充。 “当然。”稿子哪比得上她和孩子? “那就好。”得到他的保证,她总算破涕为笑。 相识近三年,相恋近一年,结婚数个月,这是第一次,她切切实实感觉到“这个男人是她的”,谁都不可以抢走。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放手了。 八个月后 孟悦然觉得很累,像是耗尽所有力气,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 她很想好好睡上一觉,让倦痛感在睡梦间被稀释。只是半梦半醒间,耳边似乎有细碎的嘈杂声。 不大,却使她无法安然入睡,最后她终于忍不住睁开眼。 “哦,姜缘,你家宝宝真是可爱到不行耶!”胡湘媚那娇滴滴的声音听起来像兴奋得不得了,“肥肥嫩嫩的……”看起来就好好吃的样子哦,虽然其实狐狸是不吃人类婴儿这种生物的。 知道这位狐狸小姐平时迷糊归迷糊,但大致上说来还算可靠,因此他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便和护士一起走了出去。 孟耿厉看了看小妹及那只听说很没用的狐狸精一眼,想想两个女人说不定会有些话想聊,因此向她们微微颔首算打过招呼后,就跟着妹婿一起出去了。 当病房里只剩下自己和孟悦然,胡湘媚立刻兴奋的冲到床边坐下,“哦,小悦,你儿子真是太太太漂亮了。” “呃,没这么夸张吧?”她这个做娘的怎么看,都觉得刚出生的儿子就像一般婴儿,只是壮了点。 不过这孩子倒是镇定,被那么多人轮流抱来抱去,还是静静躺在襁褓中,努力睁眼看着这花花世界,一点也没有不安。 “哎,这小子明明就肥嫩嫩的超可爱啊!”胡湘媚终于忍不住伸手戳着那胖胖的脸颊。 孟悦然默默看着她垂涎欲滴的模样,“小湘,你的狐狸耳朵露出来了……” “啊?真的吗?”她吓得跳起来,纤手在头上乱摸一阵,什么都没摸到,又见孟悦然一脸好笑的样子,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噘起诱人的红唇,“喂,哪有这样耍人的啦?” 吼,她也只是看着觉得可口……不对,是可爱而已啊,又没打算怎么样? “喜欢的话就自己生一个啊。”孟悦然笑道:“不过我很好奇,你生下的会是只小狐狸,还是人类婴儿?” “当然是人类小孩啊!”胡湘媚一屁股坐回床沿,“别说我的血缘已经很淡薄了,就算是当年有着纯正血统的我族祖先化人之后,与人类生的孩子也都是人类样貌,只是如果狐族血缘够强势,孩子长大后多少会有些狐族异能。”还好是这样,不然他们胡家历代女人生孩子,肯定吓死一票产婆医生。 事实上,狐族的血缘已经算很强势了,拿他们这一脉来说,都是几十代前的血缘了,到现在还可以在她身上看到与一般人类的差异。 而且不晓得是不是最近跟某神兽太常混在一起,无意间唤醒潜藏于基因中的能力,虽然她还是只连隔空取物都办不到的没用狐族。可是原本的她也不过是长得媚了点,顶多加上一直很想找男人……结婚,但现在却渐渐恢复了点变身能力,要是太激动或不小心喝醉,狐狸耳朵、尾巴之类的都会不小心冒出来,不但没好处,还平添许多烦恼,让她哀怨极了。 好在这种意外状况不太多,就算真不幸发生了也有神兽罩着,至今还勉强没让那些“麻瓜”发现。 “好神奇,那如果你们不是跟人类生孩子呢,比如说和其他妖族?”孟悦然随口问道。 “这……如果对方也会化人的话,应该也是生下人类形态的孩子吧。”胡湘媚不是很确定的回答。 现今这世上几乎已经没有纯正血统的妖了,多少都混了人类血缘,因此她还真不知道,两只纯妖生下来的后代会是什么形态。 “是哦?”孟悦然想到某事,突然笑出声,“那还好,否则你要是哪天和一只海龟精之类的交往,结果到时怀胎十月却生下颗蛋,岂不是很囧?” “呵呵,那肯定是超囧的啊。”胡湘媚跟着笑了两声,却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等等,龙到底是胎生还是卵生?想到某人……不对,应该说某龙,她有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她知道恐龙和西方那种长翅膀的飞龙都会生蛋,可是身为东方神兽的龙既尊贵又稀少,她还真不晓得他们是卵生还是胎生。 先前她老是臭蛇臭蛇的腹诽那家伙,心中想着反正龙蛇一家亲……他该不会真的跟蛇一样是卵生吧? 那可恶的家伙跟她不同,她只是个有淡薄狐族血缘的普通人,但他可是比她哪些纯血狐妖祖先都还更尊贵的龙吶! 依基因强势程度来看,他的血缘绝对比她的强势很多很多。所以,如果龙真的是卵生—— 胡湘媚脑中浮现一个头顶着蛋壳,张着无牙嘴对着她咿咿哑哑的婴儿,背脊蓦地凉了起来,只想抱着头尖叫。 啊!不行不行,她得去好好确认一下,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我忽然想到还有要紧的事!小悦,你保重,我先走了。”她跳起来,再也顾不得看起来很可口……呃,是很可爱的宝宝,冲出病房,留下一脸错愕的孟悦然。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檀香的味道,红色的建筑、檐壁上精美华丽的雕像,来来去去的人潮,呈现着中国传统民间的信仰。 这是台北某间著名的月老庙,香火鼎盛。 孟悦然很少到庙里,过去对情爱糊里胡涂的她更不可能拜什么月老,这间月老庙虽有名,她却还是第一次来。 而且到现在,她还不知道他们来做啥。 “姜缘,我们已经结婚了,为什么还要来拜月老?”她终于忍不住问了身旁的男人。 今天一早,他将孩子托给邻居卢太太后,就带着她出门了。 他们家儿子超受欢迎,特别是皮肤不再像刚出生时那般皱皱的之后,圆润的模样可爱得不得了,简直快要说是人见人爱,卢太太先前就直嚷着若有需要可以请她帮忙带。 “有些事总得做个了结。”姜缘说得轻松,但孟悦然却是一头雾水。 “这样真的好吗?我听说已经在一起的,如果拜了月老反而会分开耶。”她有几分担心。 “那只是谣言罢了,况且就算是真的,我谅祂也没那个胆。”姜缘神秘一笑。 “啊?”孟悦然更困惑了。 但姜缘没多加解释,直接拉着她去买了份金纸和香。 “报你的姓名生辰给月老。”他们走到月老神像前,姜缘嘱咐道。 孟悦然闭上眼,依言照做了。 而当她默念完自己的姓名生辰后,一阵微凉的风拂来,再张眼,却赫然发现四周景色变了,让她吓得倒退了几步,直到被姜缘扶住。 或许也不该说景色改变,因为他们依然是在庙内原地,只是视界不同了。 原本鼎沸的人声消失,其他景物也扭曲变形,像是隔了层水观看似的。 唯一清晰的,只剩姜缘、她自己的身体,还有—— 一个穿着金色袍子的白胡须老公公跟一只……呃,老虎? “嘎!”她直觉的躲到男人身后。 “别怕,这是月老跟虎爷。”姜缘将她从身后拉了出来,这才转头面向那个白胡子神仙,“月老,您好。” “一连捅了几个篓子,还有什么好?唉!”出乎意料的,月老的表情竟有几分不自在,“倒是你,姜将军,在这人间可适应?” “咦?”见“神仙”也有这近似愧疚的神情,孟悦然一开始的敬惧不由得少了几分,胆子也大了起来,“月老您认识姜缘啊?” “你们每个人的姻缘都是我一个个用红线绑的,哪有不认识的道理?”月老瞥了她一眼,像是觉得她的问题太愚蠢。 “喔喔,真的啊,所以我和姜缘的红线也是您牵的喽?”她眼睛一亮,“真是太谢谢您了。” “谢什么?”月老无奈一叹,“为了这事,我还得写报告交上去呢!” “为什么?”孟悦然不解。她跟姜缘的姻缘哪里不好吗? “傻瓜。”姜缘敲了敲她的额,“你是公元几年出生的,自己说说。” 她呆了呆,“一九八六年,怎么了吗?” “我是公元一二四九年生的。”他道。 呃,所以呢?她还是不懂。 见她依旧反应不过来,姜缘也叹气了,“把两个相差七百多岁的人的姻缘绑在一起,你说会产生什么后果?” “啊?”会产生什么后果啊?嗯,红线是为了让两人能够结为连理,所以相差七百多岁的人被绑在一起的话,呃,等等—— 她蓦地瞠大了眼。 “终于想到了?” “你、你——”她指着他,“所以你会莫名其妙穿越到现代来……” “就是因为我们的红线被绑在一起了。”他摊手。 “……”在这之前,打死她都猜不到他竟是因为这个原因穿越的。 “别看我,我也觉得很瞎。”在二十一世纪待久了,他也学会不少现代流行用语。 想当初胡湘媚口中的“神兽”告诉他这事时,他也曾像妻子现在这样,无言很久。 月老没好气的道:“还不就是当年七星娘娘的丫鬟惹了祸,误闯禁地,把姻缘都弄乱了……其他夫妻情侣分离个几年也就重逢了,比较棘手的就你们几个,其中一对隔了三世才又在一起,一对就你们,至于另外一个——”他顿了顿,“哎,龙君都亲自插手了,我小小一个月老能怎办?” 姜缘和孟悦然都注意到,月老前面都是用复数的“对”,然而最后却用了单数的“个”,但他们还没琢磨出其中的差别,月老便又继续碎碎念。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没想到前面那对的男方转世时,死活不肯喝下孟婆汤,一次就算了,还连着三次,搞得孟婆抱怨连连,再加上龙君又来探寻那只小狐女的姻缘……” 两人面面相觑,总觉得月老提起的情况,似乎都有些耳熟。 “咳,不谈这些了。”惊觉自己对凡人抱怨这些好像有点不太妥当,月老尴尬的转了话题,“两位今天来所为何事?反正上头都已经知道这件事,我那报告交定了。虽然要修正你们这对的错误,将姜将军送回宋朝是有些麻烦,但如果这事你们的希望,也不是办不到……” “不行!”孟悦然打断他的话,“既然我和姜缘的红线已经绑在一起,他就是我的了,不能再拆。” 月老望向她,笑嘻嘻的道:“丫头啊,如果你是怕带个孩子不容易再嫁,大可放心,这祸既然是我老头闯出来的,待姜缘回去后,我补个英俊潇洒多金又疼老婆的总裁给你,如何?” 这下换姜缘脸黑了,但他还没说话,孟悦然就先开口了。 “……月老,你罗曼史小说看太多了吗?” “呵呵。”月老有点心虚的摸摸胡子,“我管姻缘的,总得知道你们这些女孩儿家脑袋里装着什么粉红泡泡嘛。” 看罗曼史小说就看罗曼史小说,还找什么借口? 孟悦然摇摇头,“反正我不要别人,就要姜缘。你可别把我们的红线给拆了,我要他留在这陪我一辈子。” 月老挑眉,“你就不用问问姜将军的意愿?” 她哼了哼,“人家说母凭子贵,我都替他生了个儿子,他敢说要走?” 月老转头看着姜缘,“姜将军,你还想回去吗?” 孟悦然立刻瞪向丈夫,一脸“你敢说要回去就试试看”的表情。 “我和内人是一样的想法。”姜缘微微一笑,“今天来,只是谢谢您让我们在一起而已。” 某人这才重拾笑容,亲密的挽住他的手。 “好吧,我知道了。”月老点点头,轻抚着自己的胡子,“你们这两个娃娃倒有趣,我就替你们把红线绑紧一点,让你们下辈子也不会分散吧。” “谢谢月老!”孟悦然笑咪咪的道谢。 月老挥了挥手,“好啦,我回上头了,你们就在这时代好好过日子吧。” “月老再见。”孟悦然才抬起手,却突觉脚下一晃,待她踉跄站稳,原先消失的人声却再度闯入耳中。 她抬起头,发现自己已回到原来的空间里了。 若非丈夫就正站在她身旁微笑着,她几乎要怀疑刚刚的经历只是自己的幻觉。 “回家了?”姜缘开口。 “喔,嗯,回家吧。”她扬起笑容,勾着他的臂膀,两人缓步走出庙宇。 “对了,姜缘,前几天小湘来探望我们儿子时,告诉了我一件事。”最近小湘老往他们家跑,却不是为了他们家的大作家,而是想看小朋友。 “哦?”他其实对那只狐狸的事不怎么有兴趣,不过老婆既然提起了,就加减听听。 “她说其实在我们结婚之前,她就告诉过你有办法可以回去了。”她偷瞄他的反应。 “好像吧,不太记得了。”他淡淡的道。 “喂,怎么那么冷淡啊?”她不满的伸指戳了戳他,“你明明在我们结婚之前就知道又办法可以回去,却留下来买房子娶我,还骗我说你回不去……” 要不是小湘说了,她恐怕还被他傻傻蒙在鼓里呢。 得知此事的当下,她震慑了好半晌说不出话。 “我没骗你。只要我不向月老表达回去的意愿,确实是回不去了。” 她停下脚步,看着他,“姜缘,你真的很爱我呢!” 在这早之前,他就已在故土与她之间选择了她,是她傻得没看出来,还白痴的想成全他回去的心愿。 男人的反应是白了她一眼,“别告诉我你现在才知道。” “哎呀,好啦,对不起嘛,是我错,我现在知道了,而且我也很爱你啊。”下一刻,她又甜蜜蜜的撒起娇来,惹得姜缘一阵好笑。 难怪孟家兄弟永远被她吃得死死,她确实很懂得如何让人对她又爱又恨又怜。 两人以悠闲的速度慢慢散步着,孟悦然忽然想起某事,又噗哧笑出声。 “怎么了?” “没有啦,我只是想到,这么说来,原来你是为了我来到现代。”她得意得不得了。 “是啊。”姜缘暖暖一笑,附和,“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里的。” 他为了爱上她而来,因为爱她而留下,这世界因为有她,对他才有了意义。 虽然他们的缘份是源于令人无语的错误,却是个美丽的错误。 所以,就让他们继续错下去吧! 【全书完】 *想知道痴心绝对的胡于宸宁可走过几百个孤独的年头,只执着一人的深情爱意,请看新月春天197重修良配之一《真命天女拒上床》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丹宁【重修良配】系列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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