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来好福气》 楔子 【楔子】 金色阳光下,圆圆端着一方餐盘,灵巧掀开毡毯,快步进入一座毡帐里。 她先是轻手将餐盘搁在矮几上,接着快步回到门边,将毡毯钩挂好,谨慎的不留一丝空隙让外头凉风窜入,才又回到矮几边,端起餐盘走向最里头的矮床。 床上躺着的是她病着的姊姊,团团。 三个多月前,为了替皇上到西方达沁国提亲,睿王爷特地带着夫人、少爷,和几名随从上了路,而她和团团正是随行的丫鬟。 兴许连老天爷也祝福这段姻缘,这趟旅程格外的轻松顺利,不但无风无雨,就连匪贼也没遇上。 一路上,王爷伴着夫人向少爷讲解达沁国的土俗民情,楼西负责守卫,而他们这些下人除了帮忙做杂事,便是跟着游山玩水,好不惬意,谁知他们才抵达达沁高原,团团却染上风寒,一病不起。 「团团,团团,该吃药了。」圆圆跪坐在床边,轻声唤着。 「唔……」团团睡得沉,听见熟悉的声音,才悠然转醒。「圆圆?」 「是我。」她将餐盘搁在脚边。「怎样?你好些了吗?」她忧心忡忡的探手测试她额上的温度。 「好些了。」团团露出淡笑,脸色比昨日好上许多。 「真的,你烧退了。」圆圆也露出笑容。「我熬了碗热粥,你快趁热吃,吃完后再服下汤药,说不准明日就能下床了。」她鼓励道。 团团点头,试着起身。「你怎么来了?王爷和欢欢呢?」 圆圆连忙伸出手臂帮忙。「王爷和欢欢去拜见达沁王了。」 睿王爷是当今皇上的小皇叔,两人年龄相近,感情甚笃,夫人则是四年前与她们一块入府为婢的印欢,虽然当上了夫人,可却始终待她们如妹妹,因而私底下她们总习惯叫她欢欢。 她不懂国家大事,只听夫人说过西方近年来事端不断,几次平叛,皆以达沁王功绩最大,失去达沁一族,等同失去整个西方,因此为了稳固两邦情谊,皇上特使王爷晋见达沁王,就是希望能够迎娶达沁公主为妃。 王爷精通达沁语,又睿智圆融,这桩婚事铁定能说成。 「那少爷呢?」 「用过膳,正跟着夫子学习达沁语。」 「那其它人——」 「你别老担心别人,还是快点吃粥喝药吧。」将软枕垫在姊姊身后,圆圆自餐盘上端起热粥,舀了匙热粥低头吹了吹。「我喂你。」 「又不是小孩,我自己来就行了。」团团失笑地接过热粥,就汤匙一口一口吃着热粥。 见姊姊终于恢复精神,圆圆不禁又露出笑容,亲昵地挨到姊姊身边,开心地看着那与自己相同的脸蛋,总算不那么担忧了。 她和团团是双生子,脸蛋和身形都是如出一辙的圆润,总是穿着相同的轻暖绸衣、小红绣鞋,梳着相同的丫鬟髻,除了夫人印欢,甚少有人可以分辨她们俩。 打小她们就没分开过,即使进了睿王爷府当丫鬟,也是一块吃一块睡、一块欢乐一块难过;此生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跟着姊姊一块伺候王爷、夫人和少爷,一生一世都不分离。 她坐在床沿,噙着笑容哼哼唱唱,眼见姊姊咽下最后一口热粥,立刻伸手接过瓷碗,端上汤药。 「小心烫。」她不忘叮咛。 团团小心喝着汤药,忍不住问:「你心情很好?」 「嗯!」她用力点头,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我跟你说,这个高原好漂亮,绿油油的草原浩瀚无际,到处开满了野花,牛马成群奔腾,小小羊儿就像团团白云,每天都在草原上跳跃散步,我们毡帐的北方,还有一个好大好大的水漥,里头的水比府里水井里的水还清澈,只要一低头,就能清楚瞧见蓝天和白云呢!」 昨日当他们抵达达沁高原时,已是傍晚,还没来得及欣赏附近美景,姊姊就病倒了。 虽然今日她忙得差点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却还是忍不住想与姊姊分享外头的美丽风光。她一个人困在毡帐里,一定闷坏了。 「真的?」团团双眸一亮。 「真的,而且从我们门前朝南方望去,还能瞧见好多好多毡帐。」圆圆指着外头。「总管说那些毡帐里,住的全是达沁王的妃子,可惜距离太远了,我谁也瞧不清楚,只觉得那些毡帐就像一颗颗黑珍珠,大风一来,那些珍珠就像是在莽莽草原上滚动。」 「哇!」 「还有啊……」圆圆继续叙说迥异于京城的旖旎风光。 她说达沁高原的天空有多么的蓝,鹰隼一旦张开翅膀,甚至比小羊还大;也说着那黑茸茸的大牦牛有多么魁梧,群体奔跑时,就连大地也为之震动。 她说着高山白雪,说着河流水镜,说着古老传说,笑咪咪的看着姊姊兴奋得脸都红了。 直到姊姊喝完汤药,再次合眼睡去,她才替她拉妥棉被,迅速收拾东西走出毡帐。 外头大风依旧热情吹送,恍若一双无形大掌,抚弄这块绿毯。 远方牧羊人咏唱陌生的歌谣,鸟儿也在歌唱,牛马低头吃草,羊儿嬉闹追逐,炊烟处处,袅袅飘起,无处不是欢乐。 红菱小嘴高高弯起,她仰望湛蓝苍穹深吸口气,心底深处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嗯,她会走好运! 第一章 【第一章】 她会走好运—— 呜呜,才怪啦! 悬崖峭壁间挂着一抹人影,那是圆圆。 此刻她正紧紧攀着山壁间生出的一棵小树,动都不敢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就怕怀间的小树会因此断裂,让自己坠入那万丈深渊。 她的动作就像只猴子,死命攀着唯一的依靠,只是不同的是这儿不是森林,而是断崖绝壁,而她也不如猴子灵巧,反倒是笨拙得要命,连棵树都攀不好。 不过最重要的是—— 她是圆的! 即便她连口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可扎在岩石峭壁间的树根,却还是不断往下倾斜,随着碎石土壤不断的崩落,树根周围的岩石裂出愈来愈多的缝隙。 呜呜,若是早知道有朝一日,她的生死会是决定在自身的「分量」上,这十八年来,她就不会将自己吃得这么圆润。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如今只要树干一断,她就会摔得粉身碎骨,就算王爷夫人找着她,也拼凑不回她了。 眼角许多水珠不停滑落,圆圆却已分不清楚那是冷汗还是眼泪,只觉得谷间刮过的阵阵强风,就像黄泉里捎来的寒气,不但刮得树干更加倾斜,连带也将她吹得摇摇欲坠,彷佛迫不及待想将她拉往地狱。 圆润身躯不断颤抖,讨喜的小脸上早已失去血色,十只手指头因为过度施力,早已麻木失去知觉,唯一能运作的只有那颗小脑袋瓜。 呜呜,她还不想死。 她还要和团团伺候王爷、夫人和少爷一辈子啦! 为什么她会这么的倒霉?她只是依照总管的指示,骑着小马到南方的湖泊提水,结果却忽然出现一批狼群,疯狂追逐她和小马,不但将她和小马给逼到悬崖边,甚至还将她和小马给逼下悬崖。 若不是坠崖时,她胡乱挣扎意外攀住这根树干,她早没命了! 方才她已经亲眼瞧见小马是如何的撞上陡峭山岩,然后再随着大小石头坠入谷底—— 如果树干断了,她一定也会有同样的下场。 首先她会摔断颈子,然后再被大岩石砸破脑袋,接着落地的瞬间,她会像块豆腐脑哗啦啦的碎成一地,从圆圆变成渣渣。 可怕的画面盈满脑海,逼得圆圆再也承受不住的放声哭泣。 「呜……哇……我不想死,救命啊,救命啊,谁快来救救我啊!」抱紧树干,她终于扯嗓大喊,再也顾不得这样乱吼乱叫,会不会让树干倾斜得更快。 即使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还是鼓起勇气,手抖脚抖的朝树根爬去。 只要能够爬到树根,说不准树干就不会再往下倾斜了,而且她也能设法攀住坚固的岩石,争取更多时间。 王爷和夫人是警觉的人,发现她一去不回,必定会派人来寻找她的下落。 她只要动作再灵敏一些、再快一些、再勇敢一些,就能获救—— 喀啦! 可怕的声音蓦然响起,圆圆脸色死白的迅速抬头,果然就瞧见树根盘据的大岩块崩裂了一角,紧接着更多碎石落下,树干也跟着迅速倾斜。 「啊,救命啊,救命啊!谁来——」还没来得及喊出更多的求救,岩块已然崩碎,与小树完全分家。 失去支撑,她与小树迅速下坠,以赶投胎的速度坠向深不见底的幽谷。 风声不断在她耳边呼啸,彷佛鬼哭神号,正热烈欢迎她的「加入」。 啊,她要死了,她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没想到最后她还是注定要变成渣渣。 呜呜,永别了,王爷、欢欢、少爷。 呜呜,诀别了,团团。 从今以后,她就要变成孤魂野鬼了…… 凛凛刀光在幽谷间回旋,伴着一道道星火迸射,两抹黑影疾速在奇岩怪石间起落追逐,犹如大鹏,又似鬼魅,所到之处无不是岩裂石飞、树倒土塌。 鸟兽早已鼠窜而去,来不及逃的,全钻到了土下喀嗒喀嗒地打颤。 这座溪谷谷深万丈,地处幽暗,百年来人烟罕至,连个名字也没有,然而半个时辰前,一名男子却忽然闯进溪谷,慌乱地在岩石间乱窜,不多久后,另一名男子也追到谷里。 两人甫见面,便是天崩地裂的恶斗,硬是从东方树林一路打到西边岩滩。 唰! 一抹刀光冷厉旋过,坚硬巨岩瞬间裂成两半,被削掉的岩石尖头沿着割面,无声滑落,坠地之前,一只青鳞怪爪却蓦地穿过岩身,击向一名高大威猛、剑眉挺鼻的男人。 此人一身皮甲黑氅,静若深海,冷硬的脸庞恍若万年石雕,没有任何表情,即使面对迎面而来的突击,也不见任何波动,只见高大身躯疾速闪避,下一瞬间,锋锐大刀已无预警地劈向怪爪—— 喀! 无数星火自刀锋与青鳞怪爪间迸射而出,虽然惨遭刀劈,青鳞怪爪却诡异的没有断裂,只是绽出一道深红血口,然而刀锋劲力霸道绝伦,虽未能劈断怪爪,却还是震得作苗族打扮的男子往后飞去,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狠狠撞上巨岩,当下口喷血雾,连连闷哼,无力再战。 此人身形与常人无异,然而走近一瞧,却能发现他模样诡异,一双瞳仁艳红如血,犹如蛇眼般阴邪无情;浑身肌肤龟裂如鳞,双手勾锐如爪,肤色青白,却又淬着一层幽亮。 那是剧毒,一旦碰着了,便会腐蚀肌肤,迅速侵入体内,致人于死。 「毒魔,你已身受重伤,还是束手就擒吧。」手握大刀,蒙烈静立原地,冷声劝降。 他面若铁石,身形稳若泰山,纵然两人缠斗许久,吐息却始终平稳无波,甚至连一头黑发也一丝不苟的束在皮绳之下,不见丝毫紊乱。 「哈哈哈!你有本事伤我,却未必有本事捉我,我倒是想看看闻名中原内外的神天捕盗官,要如何拿下我!」大口吐去嘴里鲜血,毒魔有恃无恐的狂笑着。 他出身苗疆,为研究蛊毒,三年来杀人无数,终于以蛊毒练就一身毒功,他的身体便是剧毒,就连吐出来的气息也蕴着毒,全身上下坚硬难摧,无论何方武林高手,全都不是他的对手。 纵然蒙烈武艺超绝,内力过人,也只能谨慎的与他保持距离。 「你只是在浪费时间。」深冷黑眸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浪费时间的应该是你。」毒魔笑得更狂妄了,他负痛起身而立,靠着岩块大口喘气。「有本事的话,你就快过来捉我,否则我可要继续逃了。」 「你逃不了的。」 「哼,你追了我六日六夜,我也逃了六日六夜,只要你不敢靠近,我就有机会逃到天涯海角。」撑着岩石,毒魔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只是他每后退一步,蒙烈就往前一步,严密保持着距离。 六日六夜的追逐缠斗,让他明白眼前的男人有多难缠,非但耐力过人,而且防守极严,浑身固若金汤,压根儿找不着任何破绽。 只是最让他戒慎的,还是彼此相距悬殊的实力。 历经二十八场战斗,蒙烈完全不露丝毫疲惫伤痕,反倒是他屡战屡败,早已浑身是伤,五脏六腑也受到重挫,若不尽早疗伤,迟早会让他占去便宜。 他一定得设法甩掉他才行,只是究竟该怎么做呢? 就在毒魔暗自思考的同时,天顶上却忽然传来一串尖叫。 「啊啊啊啊啊——」 第二章 女人?! 蒙烈和毒魔几乎是同时抬头。 溪谷幽暗,两侧岩壁尽是湿软青苔和参天古木,任何一株古木皆超过百年,枝繁叶茂,延展的绿叶甚至比巨岩还大,只见暖紫身影先是瞬间穿透朦胧山岚,紧接着便迅速坠落至几片绿叶上。 啪! 绿叶发出极大声响,却也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冲击,瞬间颓然垂倒,只见那暖紫色的圆润身影咚咚咚地往叶缘滚去,下一瞬间又继续往下坠落。 也许是福大命大,那暖紫身影始终没有撞上任何尖锐岩壁,只是以同样大字形的姿态,接连撞上十数片绿叶。 随着绿叶连番倾倒,清脆的撞击声以及女子的哀叫声,登时也在山谷间回绕不绝。 「噢!好痛——呜,老……老天爷,我到底要死了没……」 坠落的圆圆不停惨叫,早已被接连的撞击震得七荤八素,浑身筋骨就像是要散开似的,压根儿没注意到这连串的撞击,虽弄得她浑身发疼,却也恰巧缓冲了坠落的劲势。 随着最后一片绿叶倾倒,她也精疲力竭的朝两人直坠而去。 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一道灵光蓦地自毒魔脑内窜过,强忍着内伤,他不怀好意的拔身跃起,状似要毒害无辜的圆圆,不料蒙烈动作却更快,快手拾起碎石掷向他的双眼。 咻! 碎石破空而来,毒魔在千钧一发间放弃圆圆,扭身跳上一块巨岩,以最快的速度往溪谷深处奔逃。 蒙烈握刀举步,本能想追,眼角余光却发现圆圆还在坠落,他若一走,她铁定要摔成重伤—— 念头才闪过,威猛身躯已疾速窜升至空中,接住圆圆,回到地面上,只是再往前远眺,毒魔早已逃得不见踪影。 大战过后,溪谷四处皆是残破狼藉,除了潺潺水流声,只剩一片死寂。 他布局这么久,没想到最后仍是功亏一篑,错失这次机会,毒魔不知又要毒害多少人! 黑眸深处掠过深浓火光,蒙烈低下头瞪着怀里的女人。 以往的经验教会他,女人全都是麻烦,而他有预感,这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女人,铁定更麻烦! 大难不死的圆圆,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怒气,甚至没有发现自己正被人横抱在怀里,只是不断的痛苦呻吟,深信自己必然已抵达黄泉,因为她的身体好痛,头也好晕,整个人就像是被拆解成一百八十多块。 没想到人死之后,还得承受这样的痛楚,接下来她会不会更痛苦? 她曾听说,地狱分有一十八层,人若是在世为恶,死后就会在地狱里受到惩罚折磨,而第十八层地狱就是最可怕的地方—— 「呜……」恐惧的呜咽声,立即自那红菱小嘴逸出,她抖着身子,完全不敢想象自己会有什么下场,甚至不敢张眼察看自己的死状。 她一个小小丫鬟,十八年来虽没有什么能力行善,可也没做过什么坏事,老天爷却不但让她早死,还将她摔成了渣渣,将她孤伶伶的扔到地狱。 想起连串的遭遇,圆圆悲从中来,不禁哭得更大声了。 「呜呜呜……呜呜呜……」 「闭嘴!」冷凛的叱喝声,如刀剑无预警地射向她的耳畔。 没料到附近有人,圆圆吓得一愣,果然忘了哭泣。 啊,是谁?是谁叫她闭嘴? 难、难难难难——难道是传说中的牛头马面?! 念头才过,圆圆不由得抖得更厉害了,粉润小脸惨无血色,就连牙关也咔咔咔的打颤,压根儿不敢睁开眼。 呜呜,怎么办?怎么办?她也听人说过,人死后,皆是由牛头马面押解到阎王面前接受审判,依照鬼魂在世时的罪过,决定要在哪层地狱受罪。 为了不让鬼魂逃跑,牛头马面执法无情、手段凶残,最可怕的是他们模样骇人,任何孤魂野鬼一旦见着他们,全都会吓得腿软,想跑也跑不了。 她从小就没胆,若是睁开眼,铁定会被吓晕。 虽然牛头马面才命令她闭嘴,可过多的恐惧还是让她失去冷静,就见豆大的泪珠,源源不绝的自那颤抖紧闭的眼角淌下。 起先只是小小的呜咽,紧接着她却仰起头,用尽全身的力量放声大哭。 「呜呜呜……呜呜呜……我不要了……我不要了啦!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团团!欢欢!你们在哪里?我好怕,你们快来救我啊,呜呜呜……呜呜呜……」恐惧如浪潮似涌来,她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死去活来,完全不知道抱着她的蒙烈,表情愈来愈冷凛。 该死,这女人果然是个麻烦,而且不只麻烦,还吵死人了! 为了她,他错失逮捕毒魔的最佳良机,她却只晓得哭,若不是这深谷幽壑到处都是野兽毒蛇,他绝对会马上扔下她,继续追捕毒魔。 眼见她哭得涕泗纵横,一时半刻不会停歇,他索性将她安置在平坦大石上,眼不见为净的走到远处闭目养神。 他和毒魔追逐缠斗了六日六夜,彼此都耗损了不少精力,毒魔更是身受重伤,就算勉强能够逃出这座溪谷,也逃不了太远,近日之内恐难再出手害人。 只是毒魔阴险狡诈,无孔不入,又擅长以蛊毒杀人于无形,绝不能大意,他最好乘机养精蓄锐,再循线追踪毒魔往何处逃窜。 抱着大刀,蒙烈静思接下来的对策,却不放过周遭的动静,随着淙淙流水,一刻钟后,那烦人的哭声总算渐微,取而代之的是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大哭一场后,圆圆虽不再慌乱,可心里的恐惧却没有减少半分,只是她告诉自己,该来的总是要来,既然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就该勇敢的面对。 她没打算要逃,只要乖乖配合,相信牛头马面应该不会太刁难。 况且她都已经是个死人了,就算牛头马面模样再恐怖骇人,她应该也不会再死第二遍…… 昏暗光线中,就见那沾着泪珠的浓翘长睫颤了颤,以极缓的速度上扬。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崩塌巨岩,圆圆揪紧衣裙,屏着呼吸,小心翼翼的将目光往旁略移,这次她看见的是株倾毁的古木,古木躯干残破不堪,上头还有可怕的爪痕,看起来像是被恶鬼狠狠抓过—— 呼!呼!不怕不怕,地狱本来就有鬼,她也是鬼,没什么好怕的。 纤白十指更加揪紧衣裙,她一边安抚自己,一边强撑着那微薄到不能再微薄的勇气,继续四处观察;只是她愈观察,脸上的表情就愈困惑,总觉得眼前的地狱不如传闻恐怖,而且她也没见到任何一个「同类」。 这座地狱除了她,似乎、好像没有其它人——呃,其它鬼了呢! 那……适才究竟是谁和她说话啊? 就在圆圆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眼角余光却瞥见大树下坐着一道威猛身影。 咦,有同类? 以为是自己看错,圆圆不禁揉了揉双眼,睁大水眸又瞧了一次。 啊,不是她看错,树下真的坐了个男鬼呢! 太好了!原来要被牛头马面拘提的不只有她,既然有同伴,她就安心多了。 提着裙摆,她小心翼翼的起身跳下大石,热情的朝那道身影走去,迫不及待想要与眼前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同伴,好好的打声招呼、缔结情谊,只是小红绣鞋才跨出一步,树下的男人就蓦地睁开眼,转首紧盯着她。 第三章 那是一双比冰雪还凛冽、比刀剑还凌厉的黑眸,在那幽深目光中,没有丝毫友善,只有无尽的冷漠,无言喝止她的靠近。 圆圆再迟钝,也察觉得出他不是寻常「鬼」,于是立刻缩回小脚,提着裙摆,转身奔回到大石上坐好,不敢再轻举妄动。 蒙烈对她可笑的逃窜动作不予置评,只是冷冷地问:「哭够了?」 「什、什、什么?」抱紧膝头,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能挤出声音响应。 剃锐浓眉微拧,蒙烈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 「你哭够了?」 「我……我……」圆圆不懂他为何会这么问,只觉得他的声音好耳熟,适才命令她闭嘴的牛头马面,声嗓似乎也是这般冷漠—— 等等,他该不会——该不会就是牛头马面吧? 还没来得及思考更多,圆润娇躯已咚的一声跳下大石,火速躲到另一块巨岩后头,她就像遇上凶猛野兽的小动物,缩着身体直发抖,压根儿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虽然她才下定决心要勇敢面对,可事到临头她还是会怕啊!况且那个牛头马面看起来好高大、好威猛,说不准她一个不小心惹恼他,他就会将她扔到第十八层地狱。 许久等不到回答,又见圆圆奔逃,黑眸里再次掠过火光。 光是哭就花上了一刻钟,这下她又想做什么?她莫名其妙的从天而降,莫名其妙大哭,如今又莫名其妙的躲起来,到底还想浪费多少时间! 没有闲工夫陪她瞎耗,蒙烈索性主动跨步来到巨岩边,一把拎起缩得像颗球似的圆圆。 他的身形高大,走起路来却是无声无息,直到被拎到了半空,圆圆才惊觉自己被逮到了,不由得挥舞四肢,惊慌大喊。 「啊啊啊啊——别抓我别抓我,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 吵死人了! 「闭嘴!」凛冽叱喝再度自薄唇间迸出,黝黑大掌将颤抖的圆圆拎到眼前,沉声警告:「你再吵,我就把你扔掉。」 这个警告,比任何命令都还来得有效,圆圆果然迅速用手捂住小嘴,用尽全身力量将哽咽往肚里吞,只是小脸上,泪水还是哗啦哗啦的不停往下坠。 呜呜呜,他果然想把她扔进第十八层地狱,好可怕,好可怕……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刚硬脸庞,软润身躯就像是秋风中的枯叶抖个不停,泪花闪闪的水眸更是溢满了恐惧。 「也不准哭。」拧起眉头,他厌恶的又命令。女人生来没胆又爱哭,所以他才讨厌女人。 这次圆圆动作更快,几乎他话才说完,她便七手八脚的用衣袖将脸上的泪水悉数抹净,甚至还紧咬下唇、用力猛眨眼,硬是将悬在眼眶的泪珠挤回去,就怕会惹恼眼前的牛头马面,真的被扔入第十八层地狱。 她的动作迅速又确实,活像训练有素的小兵,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黑眸一扫,见她将下唇咬得都红了,他才松手将她搁到一旁巨岩上。巨岩足足有一丈高,让她逃都没有地方逃。 「叫什么名字?」 彼此拉开了距离,圆圆总算能够松口气,却还是忍不住颤抖。 「包……包圆圆。」她小声回答,不敢有丝毫反抗,话才说完又立刻闭上小嘴屏气,就怕自己破功,又吓得掉眼泪。 「哪里人?」 「京城睿王爷府。」她有问有答。 冷锐黑眸微微一闪。 「你是皇族?」 「不、不、不是的,我只是个丫鬟。」以为他是在核对身分,她谨慎补充:「那个……我、我今年十八岁,入府四年,从来没做过坏事。」深怕他不信,她还特地重复。「真的,所以……所以……可不可以别将我扔进第十八层地狱?」 为了说出最后一句话,她几乎用光所有的勇气,可惜音量却是小如蚊蚋。 蒙烈冷冷瞟她一眼,置若罔闻的继续问:「怎么下来的?」 沿着岩壁而上,是达沁高原断崖,通常只有疯子和找死的人,才会从上头下来,他倒是想弄清楚,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天大的事,坏了他的计划。 「呃……就、就是……总管要我骑小马去提水,结果小马才走到半路,远方却却忽然冲出一群狼。」圆圆非常认真的叙述着自己可怜的经历。「那些狼好凶,一见到我和小马就龇牙咧嘴的,我明明没招惹它们,可它们……」 「说重点。」他又瞪人,可没闲工夫听她长篇大论。 虽然两人相识不久,不过透过连串的命令,圆圆多少还是明白了他的脾气。 他讨厌人吵、讨厌人哭、讨厌人不听话,更讨厌人啰哩叭嗦。 可能是丫鬟当久了,不知不觉中她也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技巧,懂得看人脸色,对人唯命是从,无论遭受何种委屈都不敢反抗。 「被狼群攻击。」她迅速确实的回答,将坚强奴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简单利落的回答,果然让蒙烈的脸色好上一些。 猿臂一伸,他像拎小猫似的,总算将她自巨岩上放了下来。 「走。」 话才说完,他已率先迈开脚步离去。 「呃……」圆圆没有跟上,只是脸色惨白的僵在原地。 所以……现在要去见阎王了吗? 是啊,核对完身分后,接下来就该让阎王审判她的罪过,可是——可是——可是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动作快。」察觉圆圆还愣在原地,蒙烈不禁回头催促。 「牛头大人……呃,还是马面大人?」她不进反退,圆润身躯瞬间又缩成一颗球。「那个我……我……我真的没有做坏事的……」她可怜兮兮的仰望着他。 他眯起黑眸,眼底又迸出冷光,可惜圆圆却没注意到,只是一径的哀求。 「所以……所以……」她吞了口唾液,眼里又泛起泪光。「你可不可以帮我跟阎王说一声,别……别把我送到第十八层地狱好不好?」 眼前这位牛头马面,外貌不如传闻恐怖骇人,说不准他的心肠可能也不坏,只要她好声请求,或许可以免除些许皮肉之苦。 嗯,没错没错,凡事往好处想,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握紧双拳,就在圆圆鼓励自己一定要乐观思考时,眼前她认为心肠可能不坏的蒙烈,却唰的一声,忽然抽出大刀指向她。 「女人。」 「咦?咦!什、什什什什么?」她吓得双眼瞪大,舌头猛打结。 「我只说一次,你最好给我听清楚。」 他要说什么?她又要听什么?她吓都快要吓死了,怎么可能还静得下心听他说话啦! 原来传闻不尽然都是假的,这儿的牛头马面真的好可怕—— 「这不是地狱,你也没死,不过你若是再拖拖拉拉,倒是很快就能进地狱。」 唰! 刀光疾闪,伴随强劲风旋,一股雄浑气劲瞬间自她身侧狂掠去。 圆圆愣在原地,整个人呆若木鸡,三魂七魄好似就要朝蓝天散去,谁知身后却忽然传来凄厉兽鸣,紧接着一个比水盆还要大的熊掌,竟然就自她的脚边咚咚咚地一路滚到眼前。 大刀又挥,兽鸣更剧,她死命地瞪着那锐爪大张的熊掌,半晌回不了神,直到黝黑大掌拉着她远离危险,她眼角余光才瞥见那比水盆还大的熊掌究竟是来自何处。 第四章 「吼!吼!」 比巨岩更高耸的黑熊就立在岩石上,正负伤的狰狞嘶吼,而它的身边,还带了一大票兄弟。 兴许是适才和毒魔的搏斗意外毁了它们的巢穴,附近一带的黑熊全都恼怒的围靠了过来,打算连手抵御外侮,共同维护地盘。 蒙烈见多了毒蛇猛兽,对于眼前的袭击压根儿无动于衷,大刀随意劈挥,三两下就将熊群尽数驱离,只是他身后的圆圆却无法像他一样冷静。 只见她捏紧裙摆,小嘴微张,惊天动地的叫声便再次划过山岚,响彻云霄。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有熊啊——」 这次不用蒙烈开口催促,她已提着裙摆,以最快的速度朝前狂奔,再也不敢拖拖拉拉。 【第二章】 地狱里会有鬼,但绝不会有熊,而且还是一大群熊。 经过一连串的惊吓之后,圆圆总算相信蒙烈所说的,她没死! 大难不死虽然值得庆祝,可一想起这座溪谷幽深静僻,除了黑熊,不知还藏了什么更可怕的毒蛇猛兽,她便又开始提心吊胆,整颗心惶然而不安。 只是让她恐慌的可不只毒蛇猛兽,事实上,眼前的男人也让她好不安啊。 绞着小手,她惴惴不安的抬起头,偷偷瞧着前方那高大身影。 自从明白自己大难不死,全是仰仗他出手相助之后,她就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他道谢,只是一路上别说是开口说话了,他甚至不曾回头多看她一眼。 她想,他一定是在生气。 毕竟他好心行善却被她当成了牛头马面,非但不听话,还不断哭闹,甚至在他为她挺身而出抵抗群熊时,还弃他于不顾,率先逃跑。 她这样不知感恩、无情无义、狼心狗肺,他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她也想好好的向他当面道谢,可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吵他,因为她记得他讨厌人吵、也讨厌人多话。 可是不开口道谢,她心里又过意不去,究竟该怎么办呢? 「前方的路不平坦,注意点。」就在圆圆烦恼叹气时,蒙烈却忽然转过身,笔直对上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她全身僵硬,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只好尴尬点头。 「我、我知道了。」 幽深黑眸盯着她紧张的神态。 「跟紧我。」 「我、我会的。」她心虚点头。 「别分心。」他又道。 「呃!」圆圆心儿一跳,实在怀疑他背后可能也长了眼睛。 一路上他不曾回头,怎么会晓得她都在胡思乱想? 她慌乱眨眼,正想着该怎么开口回答时,他却迅速转身,往前走去。 不敢有所耽搁,她连忙提起裙摆跟上他的步伐。他往东走,她就往东,他跃上大石,她也跟着跃上大石,即使她的动作笨拙又迟缓,好几次还险些滑倒。 照理来说,她一介丫鬟该非常习惯劳动,可偏偏这溪谷里尽是大石小石,地势又崎岖向上,完全不比京城的石板路易行,不过走了半个时辰,她就已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只是救命恩人没停,她自然也不敢停,只能咬着牙关亦步亦趋跟着,好不容易一个时辰之后,眼前那高大的身影总算停了下来。 抹去额上的汗水,精疲力竭的圆圆几乎要喜极而泣。 啊,太好了,她终于能休息了,她终于可以好好的喘口气了。 「待着。」蒙烈头也不回地道,接着像是发现什么似的,快步冲向前方巨石。 她疲惫地点点头,眼角余光却惊喜发现不远处的大树下,正好有好几块平坦的石块可以拿来歇腿,抖着双腿,她以龟步转身走向大树,谁知才走了几步,脚下土地却蓦地一软,接着她整个人便往下坠落—— 「该死!」 冷沉咒骂声才划过耳际,圆圆便感觉到自己狠狠摔入一个黑暗大洞。 旧事重演,她连惊嚷的机会都没有,可怜的臀儿便率先着了地。 咚! 强烈的剧痛伴随着黑雾,迅速自她的臀儿蔓延到全身。 「待在里头别动!」洞口传来蒙烈的喝令。 咬着下唇,圆圆疼得泪水都迸出来了,虽然很想开口回应,可飘出小嘴的,却是痛苦呻吟。 痛……真的好痛……她的屁股一定裂开了,就算没裂开,也一定被压扁了。 呜呜呜,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为何老是遇到这种事?难道老天爷真的要她命丧这座溪谷吗? 就在她自怨自艾的掉泪时,蒙烈以快到无法想象的速度跳下大洞,拎着她跃回地面。 闪着火光的黑眸瞪着怀里的麻烦,气得直想破口大骂,只是当他发现她不但疼得小脸发白,就连唇儿手儿都在颤抖时,到嘴的斥责硬是吐不出口。 绷着脸,他只好将她搁到另一处软嫩草皮上,单膝跪地,低头检视她的四肢。 深冷黑眸从上而下、由左至右,仔仔细细检查那圆润身躯,却怎样也找不着丝毫伤口,粉润柔滑的肌肤上,甚至找不着丁点擦伤。 拧着浓眉,他无言看着那爬满泪水的小脸,实在不知道她究竟是倒霉,还是福大命大?这道陷阱是他半个月之前所设下,一旦有人入洞便会启动机关,接着靠近洞口四周的洞壁便会射出无数铁条,交织成铁网,将洞口封闭。 那些铁条全是由最坚韧的钢铁铸造而成,普通刀剑压根儿无法砍断。 他本打算将毒魔引到附近,逼他入洞逮捕,谁知她却忽然从天而降,坏了他的全盘计划。 适才见她失足摔落陷阱,纵然冷静如他,也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幸亏机关莫名失灵,没将她困在里头,否则连他都没把握是否能救得出她。 经过一段时间,强烈的痛楚终于缓缓消退,臀儿虽然还在抽痛,可圆圆总算能够张开水眸,看向蒙烈。 「多谢救命恩人再次救命之恩,我……我已经好多了。」她又惊又怯的道谢,一双小手却是不停擦拭脸上的泪水。 讨厌,她真是没用,不过才摔了一下怎么又哭了呢,救命恩人明明就讨厌人哭的。 蒙烈没有说话,只是冷声命令。 「动动手脚。」 圆圆虽不解,却还是依言照做,不敢犹豫。 「转头。」 「呃……请问是往右转,还是往左转?」 黑眸微微眯起。 「我、我、我马上转,马上转!」她紧张的向右转,又向左转,待两个方向都转齐了,才敢回头看他。「好了。」她小声报告。 他看了她一眼,接着抬头观察天候,才低头问道:「能起身吗?」 「这个……」可疑的红云飘上小脸,她悄悄伸出小手,往后摸向还痛痛麻麻的小臀儿,尴尬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个小动作没逃过蒙烈的眼。 纵然早明白她是个麻烦,可她的问题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多。 虽然他大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背她出谷,将她仍给马队,可偏偏出谷之前,他得先收集线索,确定毒魔的去向,才不得已将她带在身边——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推测果然没错,毒魔果真逃往了南方,前方岩石边的血迹就是最好的证明,虽然毒魔企图用黄泥覆盖,血腥味却还是引来了虫子。 第五章 只是毒魔诡计多端,那些血迹也有可能是他的声东击西之计,总之在收集到更多线索之前,今日是出不了这座溪谷了。 「救命恩人,如果你急着赶路,那我、我……」握紧拳头,圆圆忍着疼痛,试着自草地上撑起身体。 「蒙烈。」他忽然在她面前坐下,大刀就搁在脚边,一双黑眸却警戒的看向四周,随时注意着周遭动静。 「呃?」她怔楞的眨着水眸,顿时间不知该继续忍着痛起身,还是该坐下? 救命恩人一路马不停蹄的四处奔走,她还以为他是在赶路呢,怎么这会却不动了呢? 难道——难道——难道他早已发现,她的臀儿痛的无法行动? 困窘羞潮涌来,她只能红着小脸坐回草地上,心里却不禁感激起他的体贴。 虽然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冷漠又寡言,却没有见死不救,即使笨拙如她,好几次不小心惹恼他,他还是愿意将她带在身边,甚至体贴她的「特殊状况」,陪她坐下来休息。 她受他的恩情实在太多太多了,趁着这个机会,一定得好好道谢才行。 「救命恩人,那个……」 「蒙烈。」深冷黑眸再次看向那张小脸。 「呃……」她困惑眨眼,想了会儿,才明白他是不喜欢她喊他救命恩人。「蒙大侠……」她改了口。「承蒙你多次救命之恩,我实在感激不尽,待回到京城之后,我一定会设法报答你的大恩大德的。」素白小手交叠于腰侧,她垂敛着长睫,轻轻朝他福身致意。 「不用了。」他冷漠拒绝。 「可、可是受人点滴,知恩图报是做人的基本道理,虽然我只是个丫鬟,能力有限,可是我——」 「你只要别再出状况,就是最好的报答。」黑眸斜睨,毫不客气的说出实话。 圆圆闻言,羞愧得满脸通红,几乎不敢抬起头。 其实她也明白自己是个麻烦,否则依照蒙大侠的能耐,早已走出这座溪谷了。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可是能一刀斩断熊掌,显见他绝不是泛泛之辈,更遑论一路走来,他非但没喘半口气,还能纵身跃入洞里,轻松抱着她回到地面,便足以证明他的武功修为有多高深。 都怪她笨手笨脚又状况连连,才会拖累他。 少了那软嫩的嗓音,蒙烈也不再开口说话,维持一贯的沉默,令人透不过气的沉重氛围弥漫在彼此之间,让圆圆更加的不知所措,只能绞着十指,看着草地上的小花小草发呆。 直到远方一阵风吹来,带来刺骨寒意,她才缩起身子,仰头上看,却发现谷顶不知何时布满了浓厚的山风,完全将日光阻隔于外。 啊,不好了!这座溪谷原就幽暗难行,这下子少了日光的照拂,铁定连路都看不清楚了。 「蒙、蒙大侠……」她紧张兮兮的转头看向蒙烈,努力鼓起勇气,打破弥漫在彼此间的沉默。「那个……我已经好多了,可以继续赶路了。」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她还特地起身走了几步。 谁知蒙烈只瞥了她一眼,依旧没有开口说上半句话。 紧接着威猛身影握刀拔地而起,却不是为了赶路,而是在四周收集了些干柴和枯叶,拿出打火石,就地起火。 她一路跟在他的身后,起先还不明白他的用意,直到他捡起更多的干柴之后,才恍然大悟。 「今晚,我们要在这儿过夜吗?」她忐忑的开口问,一双小手却没闲下,学着他主动将干柴送到火堆里,好旺盛火势。 深冷黑眸没有看向她,只是盯着那团红色火焰。 「对。」 虽然早猜到答案,可听到他的回答后,她还是自责极了。 若不是她跌入了洞里,摔伤了臀儿,他也不用浪费时间陪她困在这里。 她果然是个麻烦…… 强烈的愧疚,让她觉得该做些什么弥补自己的过错,因此她指着不远处,小声道:「那、那我再去捡更多的木柴。」 「不用了。」威猛身躯动作更快,眨眼间已越过她,走向一旁树林。「我去找食物,顺道捡回来。」 「呃……喔……」半点忙都帮不上的圆圆,只能无助转身,看向那宽阔的背影。「那我……」可以做什么呢? 水眸黯然,她无措地揪紧裙摆,再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谁知前方的蒙烈却忽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道。 「待在原地,想办法将火弄得更旺,这里有火,野兽不会靠近。」 突然被委以「任务」,圆圆一扫沮丧,总算不那么难过了。 「是!」长久以来的丫鬟习惯,让她习惯性的福了福身,接着才开心的转身执行任务去。 蒙烈身手矫捷,不一会儿工夫,便带着两只野兔、一只野雁和一堆干柴回来,他甚至还盛了一袋水。 在野兔和野雁落地之前,她便注意到它们身上的皮毛已被除去,伤口也不见淋漓血水,可见蒙烈已在溪边先处理过。 抚着胸口,她不禁暗松了口气。 虽然她曾在厨房待过一年,可由于天性胆小,怎样都不敢杀鸡斩鸭,因此在架好烤架之后,她便一直担心该怎么料理「晚餐」,幸好他早已看穿她的「无能」,率先将猎物处理过。 趁着蒙烈卸下干柴的时候,她迅速捡起晚餐,帮忙串上木条。 「这些……」指着木条上的食物,她怯生生地问:「可以让我来处理吗?」 高大身影微侧,他无言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评估着——或是在怀疑着她的能耐。 「我会做饭。」她握紧木条,急声强调:「我爹是猎人,小的时候,我就经常帮着我娘料理晚餐,进睿王爷府后,也曾在厨房待了一年,厨娘们都夸我手艺好,所以……」静谧的溪谷里,只有她自个儿的声音在回荡,她愈说愈窘,声音也愈来愈小。 就在她考虑该不该将食物乖乖交出去时,蒙烈总是开口说话了。 「烤吧。」 水眸一亮,粉润红唇立即绽开一朵美丽的笑花。 「我会努力的!」拿着食物,她大受鼓舞的来到火堆边,谨慎的将食物搁到烤架上,紧接着解下系在腰间的小荷囊,小心翼翼的自里头拿出一小包盐。 身为丫鬟,要做的事可多了,因此她总习惯将随时用的着的东西,全放在这个小荷囊里,这里头有盐、有茶叶、有针线、有伤药,还有一把小折扇。 幸亏坠崖时,小荷囊没被树枝勾掉,否则食物若是少了盐,那味道可就要大打折扣了;虽然以美味而言,这些野味还少了太多太多的佐料,但野外求生也只能将就将就了。 握着木条,她小心的注意着火候,小脸上没有平时的惶惶不安,反倒多了股专注和自信。 瞧她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始终漠然无言的蒙烈才收回目光,抽出背上的大刀仔细擦拭。 随着食物香气越发浓郁,沉暗黑幕也迅速笼罩大地。 黑夜,无疑是夜行动物觅食的最佳时机,很快的,溪谷深处便回荡起各式各样的嘶吼声、哀嚎声、狂啸声,听得圆圆是头皮发麻,手脚发颤。 尤其那一声高过一声的狼嚎,更是令她心惊胆颤。 好不容易终于烤好了食物,她再也按耐不了心中的恐惧,咚咚咚的跑到蒙烈身边。 第六章 「蒙、蒙大侠,食物好了,请、请用膳。」她脸色微白的递出食物,一双水眸却始终紧张兮兮的盯着四周,就怕继凶猛黑熊之后,会再杀来一群饥渴饿狼。 她实在害怕极了,不知不觉间竟整个人缩到了蒙烈身侧,小手甚至还紧紧揪着他的衣摆不放。 这不自觉的亲昵立刻让蒙烈皱起了眉头,只是当他瞧见她眼底的恐惧后,他只好故作不知的抽出匕首,将食物分成两等份。 「吃。」他递出属于她的那一份。 「呃……喔,谢谢。」她接过食物,却是食不下咽,只能随着那一声声可怕的兽呜,一次次的缩颈颤抖。 蒙烈完全不受那些声音影响,却没料到食物才入口,一股难以言喻的美味便在舌尖化了开来。 烤的香酥金黄的兔肉和雁肉并非只是虚有其表,唯有一口咬下后才能发现,里头的肉质有多鲜嫩多汁。 仅仅以盐入味,就能料理出如此美味的食物,看来她果然有身好手艺。 不一会儿工夫,他已将手边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回头一看,却发现圆圆抖得更厉害,手边的食物也没少去多少。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幽暗的树林闪烁着好几对狼眸,那群饿狼瞬也不瞬地紧盯着这里,眼底写满无尽的饥渴与杀意。 「我说过,这里有火,野兽不敢靠近。」纵然狼群靠得这般近,他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真的吗?」圆圆却没这么乐观,虽然她信任他,可在她看来,那一只只的眼睛全都不怀好意极了,她能感受到那些狼群的饥渴,也能感受到他们正在不断寻找攻击的机会,只要让它们逮着机会,它们就会群体扑拥而上,将她撕裂啃尽。 虽然在达沁高原上的夜晚,也有无数狼群在暗处伺机而动,可那时她的身边有王爷夫人、有楼西、有无数武功高强的侍卫,还有十数只大型獒犬在外头巡守,狼群压根儿无法靠近。 这可是她头一遭如此接近狼群,才会如此害怕。 「如果它们能靠近,早已扑了过来。」他淡淡说道,同时将匕首擦拭干净,放回靴侧的暗袋里。 圆圆虽然害怕,却还能思索着他的话。 也对,如果那些狼能够攻击,早已铺天盖地的飞扑而来,犯不着一直躲在树林里,何况她的身边还有蒙烈呢,他武功盖世又善良,绝对不会弃她于不顾的。 想起蒙烈,圆圆的心情总算豁然开朗了起来,虽然心底多少还是有些胆怯,但总算能够安心用膳。 半晌之后,她也填饱了肚子,吃不完的部分则交由他帮忙解决。 兴许是吃饱喝足,抑或是火光照映的关系,她总感觉他似乎不再那么冷漠。 适才,他其实大可不必理会她,可他却难得的开口说了话,虽然一开始她没听出他话间的意思,可事后想了想,她才发现他其实是在安抚她呢! 想起两人相处以来的点点滴滴,她更加确定他是个好人。 有了他的陪伴,不知不觉间她竟忘了狼群的存在,反倒更在意起他的事,虽然知道他不爱啰嗦,可她就是好想再和他多说几句话。 舔着粉唇,她捏着裙摆,犹豫了好久才敢开口出声。 「蒙大侠,请问……你怎么会来这座溪谷呢?」 蒙烈正坐在火堆边添柴,听见她的声音,才扭头看了她一眼。 「打猎。」他言简意赅的回答,没有解释太多。 「喔。」 这么说他和爹爹一样,也是个猎人喽? 也对,他功夫那么好,一定是到这儿猎些稀奇珍贵的动物,拿到城里贩卖。 没料到蒙烈竟然愿意开口回答,圆圆开心极了,捏着裙摆,她鼓起勇气又继续往下问:「那猎物呢?」 「跑了。」 依旧是简短的回答,不过她却已经相当满足了。她似乎愈来愈晓得,该怎么和他相处了。 只是话说回来,他功夫那么好,怎么会让猎物跑了呢? 她本想开口再问,可小脑袋瓜一转,却蓦然想起溪边被毁坏的大树岩石——难不成她坠谷时,他就是在打猎?所以他是为了救她,才让猎物跑走的? 念头一闪,她不禁更加心虚了。原来她造成的麻烦远比她所知道的还要多,难怪他会这么不高兴。 猎人若是收获不好,就无法养家活口,当初爹爹就是在打猎时意外摔断了腿,没法再养家,才会将她和团团卖到京城当奴婢…… 怎么办?好不容易他愿意开口和她说话,她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个笨蛋! 抱着膝头,她自责的不敢再多话,眼角余光却偏偏又瞥见远处的大洞。 原来那个大洞是用来捕捉猎物的,谁知道捉到的却是她这个大笨蛋。 不行不行,从明日起,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给蒙大侠添麻烦了,就算接下来的路有多崎岖难行,她都要努力走完。 她一定要走出这座溪谷,回到团团和夫人身边。 想起挚爱的亲友们,隐忍许久的泪水就像是有自主意识般,再度涌出眼眶,可因害怕蒙烈生气,她立刻转过身,偷偷用袖子擦掉。 此时此刻,她们应该已经发现她失踪了吧?她们是不是正担心的四处寻她呢? 团团生了病,她不希望她为了找她又受了凉,也不希望夫人为她担心,更不希望麻烦王爷和少爷。 她真的好想他们。 她想回去,她想回到他们身边…… 更多泪水淌落,圆圆捂着小嘴,始终不敢哭出声音,为了不让蒙烈察觉她在偷哭,她索性背着他侧身躺下,佯装入睡,却不晓得那颤抖的臂膀,早已将她的悲伤泄露殆尽。 火光漫漫,蒙烈将最后一根干柴放入火里,接着起身解下身上的黑氅。 踏着无声无息的步伐,他将黑氅覆在那伤心的娇躯上,接着无视圆圆的震动,在附近找了块岩石背石而坐。 揪着身上温暖的黑氅,圆圆虽然诧异,泪水却还是落个不停,只是她却能感觉到,心中有块地方逐渐温暖了起来,一点一滴地融化那份悲伤…… 【第三章】 虽然圆圆才下定决心,无论遇上何种困难,都要克服接下来的山路,不过可惜的是,她的豪情壮志并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在确定毒魔的逃亡路线后,蒙烈便背着她,轻而易举的跃出了溪谷。 只是他们虽然出了溪谷,可离最近的城镇却还有一段路,溪谷之外又是广大的森林,因此为了不让她再出问题,他坚持维持「原来」,背着她继续赶路。 纵然不需要出半点力气,可是趴在他厚实的宽背上,圆圆还是觉得自己快羞死了。 自一大早他面无表情的「命令」她,像只乌龟似地趴到他的背上时,她脸上的红潮就没退过。 虽然非常时刻总有非常做法,他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可这辈子她从来没有亲近过哪个男人,更遑论是将整个身子贴在男人的背上—— 她又不是什么纤细的姑娘,难道蒙大侠都不会累吗? 还是说……他就这样迫不及待的想甩开她? 咬着下唇,她难过的瞧着那刚毅的肩膀,心里不禁连叹好几口气,纵然蒙大侠没有明说,可她晓得他一直当她是个麻烦,是个累赘。 第七章 虽然她也曾想过,做些什么来弥补对蒙大侠的亏欠,可她一不懂武、二不灵巧,三又霉运缠身,为了不再给蒙大侠添麻烦,她只好继续当只没用的乌龟,乖乖的趴在他的背上—— 「待在原地。」 沉稳的脚步骤然停下,蒙烈像是发现什么似的,忽然将她卸下,独自走向一棵大树。 「呃……是。」虽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丢下她,她却还真的乖乖待在原地。 有了昨日惨痛的经历,这次她可学乖了,不敢再随意的轻举妄动,免得又出什么状况,只是话说回来,蒙大侠究竟在找什么呢? 一路上他虽没停下脚步,可她能够察觉得到,他似乎在寻找某些东西,昨日在她摔入陷进前,他似乎也是在岩石边观察着什么。 难道他是在寻找猎物的踪迹? 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应该不会介意,她顺道办点「其他事」吧? 其实出谷之后,她就忽然好想……好想解手,可蒙大侠一直背着她赶路,她才不敢说出口。 如今她身边的不远处就有片茂密的矮树丛,只要她勇敢的和蒙大侠说一声,就可以解放这难以启齿的「冲动」,可问题是…… 她开不开口啊! 虽然人在野外,许多事情是身不由己,可她一个黄花大姑娘,突然间要她向男人当面说出——说出——说出那么羞耻的事,她还是没勇气 更何况这男人还是她的救命恩人,两人相识不到两日,一路上她又给他添了那么多的麻烦,如今她竟然还想要——想要—— 拿着大刀,蒙烈一转过身,就察觉圆圆神情不对,她似乎有话想说,可却欲言又止,红菱小嘴几次张合,始终没吐出半句话,反倒是那张粉嫩小脸愈胀愈红,愈垂愈低。 猜不透她的想法,他索性将羊皮水囊拿到她面前。 「喝水。」他记得,她一上午都没喝过半口水。 「呃……」瞧他回到身边,圆圆不禁脸更红了。「不、不用了……」 见她不打算喝水,他迳自旋开囊口仰头喝了口水。 她揉紧衣裙,总算勇敢的抬起头。「蒙大侠,那个我……我……」 收起水囊,他波澜不兴的看着她,难得有耐性的等着她把话说完。 「就是我想……嗯,你可能很忙着赶路,那可我实在是……所以我想了想……然后我觉得只能……蒙大侠你可不可以……」 她还在欲语还休,一段话说了老半天,始终没有有任何重点。 浓眉紧紧拧起,大掌抽出靴侧匕首,不耐烦地朝她身侧疾速一射—— 咻! 锋锐匕首瞬间化为绚烂流光,笔直越过她的身侧,精准穿透一只大红蜘蛛的身躯。 圆圆狠狠抽气,吓得转身侧跳,这才发现他将一只大蜘蛛给钉到树上。那是只比她双掌还要大的蜘蛛,艳红斑斓、八爪勾锐,一看就知道毒性不浅。 老天!虽然她很感激,他总是在她危急的时候出手相助,可有些时候人真的禁不起任何惊吓,尤其在「冲动」的时候,更是容易将「冲动」给逼出来的—— 揉紧裙摆,圆圆只觉得一阵尿急澎湃袭来,让她不禁焦躁的原地踏步。 「蒙大侠,我、我想去——」 「说重点。」这次他可不打算再让她啰唆下去了,她不仅反应慢,就连说话也爱浪费时间。 「我想去那边一下!」羞愧地捂着小脸,她转身就往矮树丛冲。 「做什么?」谁知黝黑大掌速度更快,硬是捉着她不放,似乎不是很满意她的回答。 「我、我、我……」圆圆忍得都快哭了。 「说重点。」眉头皱得更紧。 「可是……」 「说。」 不行,忍不住了! 羞极的泪水溢出眼眶,她夹紧双腿,再也顾不得矜持的张嘴大喊。 「唔……讨厌啦,我要去解手啦!」 冷硬脸庞难得一愣,果然立刻松手。 重获自由,她几乎是火烧屁股的转身冲进树林里,迫不及待的想将裙子底下的绸裤给脱下。 眼看她的身影飞快消失,他却忽然觉得不对劲,这座森冷幽暗深广,肯定藏着不少危险。 「别走太远。」抽出匕首,他沉声提醒。 圆圆没有回答,只是跑得更快了。 快快快,她得再跑远些,听说武力高深之人,耳力也很好,她若不跑远些,要是让蒙大侠听见——听见——听见那羞人的声音,她就再也没脸见他了! 眼看那暖紫身影不听警告,愈跑愈远,蒙烈不禁有些火大了。 「站住!」 这次她较听话,往前跑来几步就停了下来。 她回过头,确定彼此再也看不到对方,距离也够远后,便迅速拎起裙摆脱下绸裤,就地解放。 呜呜,好丢人,好丢人,没想到最后她还是说出口了,而且还是对着蒙大侠当面大吼,噢!他一定很生气,待会儿她得好好道歉,只是在道歉之前,她得先有勇气面对他才行。 舒爽之后,圆圆上上下下确定仪容都整理好了,才踌躇不安的循着原路走向蒙烈,却没注意到前方的矮树上,有条小蛇因她的靠近咧开了嘴,吐出蛇信警告。 一路上,她只是不断低头想着,等会儿见面后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以及该怎么开口道歉,谁知手臂却忽然传来剧疼。 「啊!」痛呼声迸出红菱小嘴,她扭头就见到一条绿蛇咬着她的手臂。 她吓得全身僵硬,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眼睁睁的看绿蛇抽回身子,呲牙咧嘴的再度发动第二波攻击—— 说时迟,那时快,一张黝黑大掌凌厉探来,捏着绿蛇颈颚,瞬间将它扔到十万八千里远,再也无法害人。 只是祸害虽然消失,圆圆却还是因为惊吓过度,好半晌无法回神,只能傻傻看着蒙烈,脸色苍白得就像张白纸。 「你被咬了?」深邃黑眸紧盯着她。 她说不出话,只能颤抖点头。 刚毅的下巴瞬间绷紧。「被咬到哪儿了?」 小手颤抖指着左手手臂,她咬紧下唇,企图阻止自己哭泣,可泪水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滚出眼眶。 虽然,她很庆幸他又出手救了她一次,可她却更自责自己没听他的话,跑得太远,才会被蛇攻击。 她就是个麻烦,就是个包袱,连她都好讨厌自己,他一定更讨厌她了…… 见她心有余悸,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蒙烈倒是没开口责骂,只是迅速挽起她的衣袖,察看她的伤势。 那条蛇虽小,毒性却非常强大,如今渗着鲜血的伤口已经开始红肿,过不了多久,毒性就会蔓延开来。 黝深黑眸一暗,他立即伸手封住她周身几个大穴,然后扯下束发的牛皮黑绳,牢牢绑住伤口上方,接着迅速俯首吸出毒液。 「啊!」椎心刺骨的剧痛无预警袭来,疼的圆圆本能的就想抽回手。 他吐出一大口黑血。 「别动!」大掌箝紧雪腕,随即又低头吸出一口黑血。 受到斥喝,自作自受的圆圆吓得泪水落得更凶了,果然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他制造出的疼痛实在太折磨人,她虽克制着不再抽手,可整条手臂却不由自主的不断抽搐。 第八章 「不要了……不要了……」当疼痛超过一个范围之后,她开始无法控制的呻吟喊叫,整个人晕眩难喻,仿佛置身在风暴里,又像是在卷在漩涡里。 可蒙烈却置若罔闻,依旧霸道的吸吮伤口。 她从没被蛇咬过,因此从来不晓得,治疗的方法竟是如此的折腾人。 这样的疼痛,远比被毒蛇啃咬还要来得难熬,几乎让她晕厥,为了不让自己太失态,她只好握紧拳头,咬紧下唇,用力之深,把小嘴都咬破了,却还是敌不过那份折磨。 在无尽痛楚之中,时间就像是凝结一般,她仿佛再也走不出这片像是地狱的境地。 「撑着。」蒙烈抽出匕首,皱眉看着那肿胀的手臂。 她的伤口太小,毒液无法完全吸出,为今之计只能用匕首割开伤口,将毒液清理干净。 「我……」耳边传来蒙烈的声音,她听不真切,小嘴几度微张,却始终无力询问。她甚至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不断抽气喘气,虚弱的与不断奔腾而来的剧疼对抗,小脸上痛泪和冷汗全掺在一块儿,昭告着她的狼狈。 可即使如此,她却还是拼命忍耐着。 她得忍,一定得忍!她已经给蒙大侠添了太多的麻烦,她不能再……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就在圆圆命令自己,一定得要努力咬牙撑过这一关时,没料到一股更强大、更尖锐的痛楚无预警刺入她的知觉,接着划开、爆炸。 「啊啊啊啊啊——」 凄厉悲鸣蓦地在耳边响起,瞧她痛得全身抽搐,脸色死白,向来平静无波的黑眸瞬间掠过一抹担忧以及更复杂的眸光,可健壮双臂却还是选择将她扣入怀里,狠心将伤口里的毒液用力挤压出来。 更多疼痛袭来,无尽黑幕也蓦地铺天盖地卷来,这次小嘴连悲鸣都发不出,小脑袋一歪,便瞬间失去所有知觉。 「汪!汪!」 「嘘,别叫,当心吵着了姑娘。」 「呜……」 「对了,外头的那个男人是客人,你别对人家凶,知道吗?」 「汪!」 狗叫声? 床榻上,半梦半醒的圆圆昏沉皱眉,以为是自己听错。 不管在那座溪谷里,还是那片森林里,全都是些可怕的凶禽猛兽,若真的有狗,不用半天就会被那些凶禽猛兽给吃了,就算没被吃掉,也会像她一样,不小心被毒蛇咬伤—— 可怕的画面,忽然在记忆深处一闪而过,同时间,撕心裂肺的痛楚也瞬间鲜活了起来,睡梦中的圆圆仿佛又坠入无尽的痛楚里。 「不……不要……不要……」 恐惧的低喊不断的自粉唇逸出,她揪紧棉被,不断的颤抖,小脸因为恶梦而渗出一颗颗的冷汗。 「姑娘?你快醒醒,你只是在作梦。」似乎是听见她的呻吟,屋外的老人立刻推门走入室内,出声想唤醒她。 只是圆圆深陷恶梦之中,怎样都唤不醒,眼看主人出马无效,调皮的大黄狗索性趴到床沿,吐舌舔起她粉嫩的脸蛋。 这一招出乎意外的有效,脸色苍白的圆圆果然不再恐惧呻吟,甚至缓缓睁开了眼。 「姑娘,你终于醒了。」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床畔,总算松了口气。 长时间的睡眠,让圆圆还不太能适应屋内的光线,眨了好几次眼,才能够瞧清楚老人和大黄狗,以及四周的环境。 咦?森林里何时多了栋小屋子?她竟然躺在床上?蒙大侠呢?怎么不见了? 恐慌涌上了心头,圆圆慌乱地自床上坐起,谁知脑门忽然窜起一股晕眩,就连手臂也好痛! 「姑娘小心,你身中蛇毒,可不能随便乱动啊。」老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连忙扶着她躺下。 蛇毒? 对了,她被毒蛇咬伤了,虽然蒙大侠好心替她将蛇毒吸出,可她实在太痛,只能不断的哭泣,接着……接着她就没记忆了…… 「老爷爷,请问你有没有瞧见一个男人,姓蒙,身形高大,不怎么爱说话。」 她不关心自己的伤势,反倒急着想知道蒙烈的下落。 「呵呵呵,当然有瞧见,他人就在外头替老夫修篱笆呢。」老人指着门外。 「真的?」圆圆立刻松了口气。 太好了,蒙大侠还在,他没有丢下她。 「我……我想出去见他。」话还没说完,她又想掀开被子。 「姑娘莫慌。」老人连忙阻止她的动作。「虽然你夫婿将蛇毒处理得相当干净,可你失了不少血,还是躺着再歇息会儿吧。」 「呃?」圆圆困惑的眨眨眼,不是很明白他说的是谁。 夫婿?她哪来的夫婿?她明明就还没嫁人哪。 没发现圆圆脸色的困惑,老人伸手摸了摸大黄狗,要它乖乖坐下,才又继续往下道:「姑娘好福气,嫁了个体恤又睿智的夫婿,你中的那种蛇毒虽不会马上置人于死,可若不处理干净,仍旧有生命危险。你运气不好,是被较小的蛇咬伤,伤口太小,手臂又肿得太快,毒液无法尽数吸净,幸亏你夫婿果断英明,晓得用匕首划开伤口,将残毒挤出,否则你这条小命可就是难保喽!」 啊,原来他老人家口中所说的夫婿,就是指蒙大侠。 小脸瞬间羞红,圆圆急着想解释,可偏偏老人又开口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林子广大无边,里头就住了老夫这么一户,也真亏你夫婿眼力够好,能背着你找到这儿,你才能好好休息,老夫也才有这等福分,让你夫婿帮忙修篱笆呢。」老人似乎对蒙烈印象极好,开口闭口全是赞美的话。 「不是的,老爷爷你误会了,我和蒙大侠其实并不是——」 「呵呵呵,喊什么蒙大侠,姑娘家嫁了人,就盖好好的喊声夫婿,否则也该喊他的名啊,我家老伴没过世之前,最爱喊我……」 兴许是独居太久的关系,难得有说话的对象,老人话匣子一开,停都停不住,他说着爱妻,说着年少,说着所有的陈年往事,脸上尽是怀念。 大黄狗听得呵欠连连,眼皮都快合上了,圆圆几番想解释,却又不好意思打断老人的回忆,因此只好挤出微笑,等着老人把话说完。 好不容易过了一刻钟后,老人总算愿意停止回忆,将话题拉回。 「总之,老夫家虽然简陋,不过还能遮风避雨,你就安心在这儿养伤吧。」双手负后,老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呃……老爷爷,请你听我说,那个——」 「对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老人连忙又道:「你夫婿心肠好,帮老夫猎来好多的野味,老夫熬了锅鸡汤,这下子应该是好了,老夫这就去替你端来,给你补补身子。」话才说完,人已转身要走。 「老爷爷请你等等,我真的有话——」 圆圆总算明白什么叫做有口难言,这位老爷爷人虽然好,就是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只是这误会可大了,若不马上解释清楚,要是让蒙大侠听见了,铁定会很不高兴。 就在她打算一鼓作气将事情解释清楚时,不料老人忽然嚷嚷了起来。 「啊,瞧我真是老糊涂了,只顾着说话,差点又忘了另一桩正事。」 拍着额头,他连忙走到桌边,捧起一叠衣裳,兴高采烈的回到床边。 第九章 「来来来,这全是我老伴留下的衣裳,虽然以姑娘的年纪而言,是老旧了些,不过听你夫婿说,你身上没带任何衣裳,唯一的衣裳又沾了血,姑娘若是不嫌弃,就挑一套还可以的换上吧。」 「呃……」看着搁在枕畔的衣裳,圆圆即使急着解释,却也只能先开口道谢。 「老爷爷,多谢您了。」 「甭客气,你夫婿帮老夫修篱笆、补屋顶,又帮老夫猎来好多的食物,老夫才更该感激你们呢。」老人抚着灰白长须,笑咪咪地道:「像这样体恤睿智又热心助人的男人,这世上可不多了,姑娘可要想个办法,好好的‘感谢’你夫婿啊。」 老人左一句夫婿,右一句感谢,脸色尽是暧昧与暗示,圆圆羞得面红耳赤,差点就想挖个洞将自己埋起来。 眼看她一脸尴尬,老人哈哈大笑,好心的不再捉弄,带着大黄狗转身就离开了小屋。 想当然耳,直到老人离开之前,圆圆还是没有机会将误会解释清楚。 【第四章】 圆圆在小屋里休息了整整三日,也许真是失血过多的关系,这三日她感觉特别的虚弱,虽然能够下床走路,但总是睡着的时间多些。 趁着这段时间,蒙烈不只替老人修好了篱笆和屋顶,还到邻近几个村落打探了许多事,甚至还买了匹马回来。 静养三日,圆圆总算恢复元气,虽然手臂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但已经能够远行,因此一大清早,两人便拜别老人,骑马前往邻近的城镇。 她身体虚弱,为避免意外,蒙烈特地安排她侧坐在身前,自己则是策马慢行。 一路上他一如往常的沉默,她自然不敢吵他,只是每当她瞥见自己的左手臂时,小脸就会掠过一抹辣红。 当时被毒蛇咬伤后,她只顾着惊恐,压根儿无暇思考他的治疗方式是否合乎礼教规范,直到事后她回忆一切,才注意到自己不但让人看光了手臂,甚至还极有可能被毁掉了清白。 虽然她出身卑微,不识几个大字,可也晓得女人家的手臂是不能够轻易外露的,但事发当时,蒙大侠不仅挽起了她的衣袖,甚至还张口替她吸出了毒血—— 即使是为了救她一命,可不能看的他全都看了,不能摸的他也全都摸了,她的清白等同于是没了,但她绝不怪他。 她早已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嫁人,就留在王府里伺候王爷、夫人和少爷,因此清白被毁,她一点也不介意,反倒是觉得对不起他。 扳开指头数一数,他救了她五次,她却没有半点回报,反倒还惹出了一连串的麻烦,说她是倒霉鬼,扫把星,一点也不为过。 绞着手指,她仰头瞧着那张刚硬脸庞,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气开口。 「蒙大侠,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没有看她,却也没有不理她。 「我不该不听你的话,跑得太远。」她低头忏悔。 他没有骂她,只淡淡地道:「没事就好。」 「可我真的很抱歉。」虽然没有被责骂,她却觉得更难过了,她宁愿他大声斥责她,也不希望他如此冷漠。「下次我会更加注意的。」 下次? 不,不会再有下次了,因为从今以后,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待会儿到城镇后,我会替你买些东西,你跟着商队一块儿回京城吧。」这三日除了四处追查毒魔的下落,他也替她做好了安排。 她不适合野外的生活,正好附近城镇有支商队要进京买卖,只要跟着商队,她就能回到京城。 「什么?」圆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商队?京城? 他们……他们要分开了? 「我也会给你一些钱,只要不出意外,三个月之内商队就能抵达京城。」他又道。 粉唇几次张合,却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几日她总会不时想起府里的一切,她想念所有的人,也想回家,可真听见他这么说时,她却一点也不开心,她甚至觉得……觉得……觉得好惆怅…… 仰起小脸,她凝望着那始终不愿意多瞧她一眼的冷硬面庞,忽然之间竟然好想哭,难道这几日他早出晚归,就是为了打探有没有商队要上京城? 虽然她早知道自己是个麻烦,也知道他们迟早得分离,可她从没想过这一天竟会来得这么早。 「蒙大侠,那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她揉紧衣摆,泫然欲泣的问着,好希望他可以低头看她一眼。 仿佛感应到她的希冀,抑或是老天应验了她的祈求,蒙烈总算低头对上她湿润的眸。 四眸交接的瞬间,悬在眼眶的泪水差点就要落下,只是想起他的性子,她只好拼命隐忍。 「会再见面吗?」她充满期盼的又问了一次。 见她难过得眼眶都红了,黑眸深处瞬间似乎闪过些什么,但随即却又消失不见。 「不会。」他冷漠地回答。 哗啦!圆圆终究还是哭了。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揉着衣摆,哭的好不伤心。「可我还没好好地报答你……」 泪水滴滴答答的掉,很快就沾湿了那张小脸。 他讨厌女人,更讨厌女人哭,若是平常,一定会马上命令她闭嘴,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无法对她凶,他甚至无法将目光自那小脸上移开。 察觉到这份异常,蒙烈皱紧眉头,硬是强迫自己抬起头。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报答。」他直视前方,同时也强迫自己忽略她的哭声。 「那……那至少请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改日……改日我好登门致谢。」她抽抽噎噎的恳求。 「我居无定所。」 「那……那……」 「我不打算与任何人产生瓜葛,你也不例外。」他冷声截断她的话,故意将心里想法说得明白清楚,无非就是为了斩断她所有希望。 在金铉王朝,捕盗官并非正官,却身负重任,专门缉捕大罪大恶、极凶极狠之重刑要犯,他缔结的仇家没有上千,也有上百。 为缉捕要犯,他长年居无定所,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与他扯上关系,对她只有百害而无一益,况且当初她意外被毒蛇咬伤,迫使他不得不放弃追缉毒魔,先替她疗伤。 三日过去,即使毒魔有留下什么线索,要追上他也不是件易事,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他并追上他,自然无法将她再带在身边。 为今之计,只能送她走。 圆圆缩起脖子,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他话说得很清楚,清楚的让她觉得自己若是再多说一句,就是死缠烂打。 她一直都能感觉到,他在他们之间设下了一条界线,他不会跨过那条线,也不允许她越界;她和他就像天和地,一辈子都不会有靠近的一天。 希望之火瞬间熄灭,她黯然低头,却始终抹不干脸上的泪水。 一滴又一滴的泪水落在衣裳上,立即晕开一片湿润,同时也在她的心底晕开了一片伤心。 泪水会消失,但是这份伤心,却似乎永远不会消失。 他们很快就抵达了城镇。 这城镇不大,却因为紧邻西方高山,皮毛生意旺盛,因此每年的这个时候,各地商人总会来这儿选购皮毛,再运至四处加工贩卖。 第十章 商人们来自四面八方,聚结成一个商队,纯粹是为了防止盗匪洗劫,不过一旦抵达目的地,商人们就一个接着一个散去。 直到进入城镇,听见熟悉的汉语,圆圆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正踏在中原的土地上。 在老爷爷的屋里疗伤时,她还没注意到,如今城镇里的人穿的是汉服、住的是木造小屋、吃的是面条猪肉,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一坠谷,竟然从达沁国给坠到了金铉王朝。 原来那座溪谷竟串连着两方国境,她意外从北边掉了下去,却被蒙大侠从南方背了上来,幸运回到中原,然而单凭她一己之力,压根儿无法再回到达沁国与其他人会合,只能听从蒙大侠的安排,跟着商队回到京城。 所谓团结力量大,从今天起,她再也不用担心会被毒蛇猛兽攻击,也不必害怕会有狼群袭击,然而她的身边,却少了一个人—— 一个她舍不得离开的人。 想起蒙烈,坐在台阶上的圆圆不禁又掉下了眼泪,可她却马上喝令自己不准哭。 蒙大侠已经帮了她太多太多了,至少在离别之前,她不希望又惹他不高兴。 抹去滴落的泪水,她迅速仰起头,试着在人群里寻找蒙烈的身影。 如今,他就在前方的市集里替她张罗远行的东西,市集里人多拥挤,加上她有伤在身,因此才会独自坐在石阶上,等着蒙大侠回来。 离别在即,她希冀能够再多看他几眼,只是市集里人潮实在太多,她怎么瞧,就是瞧不见那高大威猛的身影,反倒瞧见一名妇人笑咪咪的朝她走来。 「姑娘,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呢?该不是迷路了吧?」 看着妇人一脸笑意,圆圆忍不住也腼腆地回以一笑。 「不是的,我是在等人。」 「是吗?」妇人一愣。「唉,看来真是我鸡婆了,还以为你是迷路了,才会过来关心,既然你不是迷路,那我就……」妇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身就想要走。 圆圆看妇人热情和善,又是为了关心自己而来,不禁开口喊了句。 「呃……大婶请等等。」 「怎么了?」妇人瞬间止步。 圆圆提着裙摆,快步自石阶上走下。 「我听您的口音,您……似乎是京城人?」她不好意思的问着。 「是啊,我就是京城人,跟我家汉子一块儿来这儿批皮毛的,今儿个就要跟着商队一块儿走了。」妇人指着不远处的两辆马车。 「真的吗?」圆圆双眸一亮。 妇人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难不成姑娘也是京城人?」 「是啊,我也是要跟着商队回京城的,可我瞧这商队大多都是男人,我一个姑娘家总是不太方便,所以我想……」 「可你不是在等人吗?」妇人小心问着。 「他只送我到这儿,不跟我一块儿走的……」圆圆落寞的垂下眼睫。「大婶,我晓得这么说或许有些唐突,可既然咱们都要到京城,那这一路上……可不可以让我和你们一块儿呢?」 都已经要分开了,她不想什么事都麻烦蒙大侠,既然他忙着买东西,她就自己打点商队的事吧。一路上有人作伴,总比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来得好。 妇人眸光一闪。 「傻丫头,咱们既然是同乡,当然就得走在一块儿,难道你还想跟着其他人走到别处去不成?」拍着圆圆的肩膀,她仰头发出笑声。 虽是调侃,但圆圆听得出妇人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于是惊喜地福身道谢。 「大婶,谢谢您。」 「甭谢甭谢。」妇人摆摆手。「不过你打算就这样上路?不带东西?」她上上下下打量圆圆的装扮和行头。 「呃……蒙大侠说会帮我张罗些东西,待会儿他应该就会——」说曹操,曹操就到,圆圆一转头,正巧就瞧见蒙烈的身影。「啊,他来了!」她露出灿烂的笑容。 「哪儿?」妇人伸长了脖子,却只看到黑压压的一堆人,压根儿不晓得她指的是谁。 「就是那位。」圆圆指着人群里那最高大、最威猛的身影。「咦?他买了马?」 这会儿,妇人总算明白她指的是谁了。 那男人……不简单!眼如鹰隼,神情冷冽,一身气息深沉难测,身后还背了把大刀,一看就晓得不是个普通人。 妇人额上渗汗,却还是冷静的站在圆圆身边,看着蒙烈牵马走来。 「蒙大侠!」等不及他走近,圆圆率先跑了过去。「我跟你说,那位大婶是商队的人,正巧和我一样都是京城人,适才她答应我,愿意和我一路结伴同行呢!」她指着杵在原地的妇人,开心说道。 深冷黑眸瞬间朝妇人望去。 慑于那凛冽的目光,妇人几乎窒息得说不出话,只能勉强点头回应,幸亏蒙烈并没有注视她太久,很快就抽回视线看向圆圆。 他端详着她的神情,注意到她的眼眶有些湿红,像是又偷偷地哭了会儿。 黑眸一闪,冷硬的脸庞瞬间出现一丝丝裂痕,似乎像是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选择默默无声。 她知道他讨厌人哭,所以难过时总是拼命隐忍,若真是忍不住,就会偷偷躲起来哭,脆弱如她,没想到却已经替自己铺好了未来的路。 「你高兴就好。」他将缰绳交到她手里。 圆圆早已习惯他的冷漠,却还是为了他的冷漠感到惆怅,看来果然只有她舍不得分离呢。 为了掩饰心情,她只好顺着手中的缰绳,看向那匹毛发丰润的小黄马,小黄马体态健硕,眼神却相当温顺,一看就知道受过良好的训练。 「蒙大侠,请问这匹马是……」 「有需要就骑着。」他淡道。 她错愕眨眼,想不到他竟然为她买了一匹马,虽然不懂马价,可她也晓得普通的人是绝对买不起马儿的,他只不过是个猎人,哪来这么多钱? 「不,这太贵重了,我不能——」小手连忙就想交回缰绳,谁知他却又塞给她一个大包袱。 包袱大又沉甸,像是装了不少东西。 「拿好。」他沉声叮嘱。「里头全是用得着的东西,别弄丢了。」 「咦?呃……是!」虽然不知所措,她还是听话的福身,将包袱抱得死紧。「可这匹马——」 她还想说马儿的事,谁知远处的商队却忽然有了动作。 在领队的吆喝之下,商队的人全将东西扔上马车,开始聚集成一块儿。 「哎呀,差不多要出发了。」妇人匆促回头瞥了眼。「我得赶回去帮我家汉子驾马才行,姑娘你说完话,就快点来找我吧!」 语毕,和蒙烈微微点头后,妇人便匆匆离去了。 眼看商队的人全都迅速的聚成一块儿,圆圆抱着包袱,牵着马儿,眼眶顿时间不禁又有些红了。 「蒙大侠,我……」 「走吧。」他接过她手中缰绳,替她将马儿牵往商队。 看着他高大宽阔的背影,她抱着包袱,纵然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也只能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一路上,她抬头凝望着他的身影,好期盼时光能够就这么停止,可惜路再远,也终有走尽的时候,很快的,他们便来到商队的后方。 穿过重重人潮,蒙烈很快就发现到妇人和其夫婿的身影。 第十一章 夫妻俩各自驾着一辆马车,车里堆满皮毛与货物,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与他们结伴同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确定夫妻俩的确是寻常商人后,他才将缰绳重新交到圆圆手上。 「就到这儿吧。」 「好……」她哽咽点头。「蒙大侠,这几日多谢您了,您的大恩大德圆圆这辈子铭记在心,绝对不会遗忘,若是有来生,定当衔环以报。」 她恭敬福身,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可触及他那冷凛的目光,粉唇终究还是颤然合上,接着她又福了福身,才牵着小马转身,走进人潮。 瞧着她强忍悲伤,路上不断抬手拭泪,蒙烈握紧拳头,倏地往后退去一步,接着在人潮淹没她的瞬间,毅然转身离去。 【第五章】 弦月高挂,蒙烈只身走入青城一条暗巷。 暗巷脏乱幽深,气氛诡谲,人烟稀少,此时两名醉汉忽然从一道破门后方走出,两人勾肩搭背,跌跌撞撞朝他迎面走来,谁知却在错身的瞬间,抽出匕首直攻他的上下盘。 冷硬脸庞波澜不兴,猿臂如雷电般一闪便劈断一人手臂,将人一掌击飞,紧接着长腿旋风后踢,将另一人踢到六丈之外。 仅仅一瞬间,两人全像是被大山撞飞的小石子,重伤狼狈倒地,连手中匕首都被震飞,而两人却连他的动作都看不清楚。 「他、他、他……他妈的,你究竟是哪儿来的混帐,竟敢在本大爷的地盘上撒野?有种就报上名来!」 「没、没错,待会儿就让你好看!」 两人虚张声势的咆哮着,手脚却不断颤抖的往后退。 蒙烈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多看两人一眼,始终笔直前进。 「该死的,你快回话啊!」 两人还在咆哮,蒙烈却早已远去,高大身影拐了几个弯,笔直走到一间矮屋前,接着伸手推门。 门扇一开,浓郁药草香随即扑鼻而来,黑眸微微地一瞬,蒙烈随即屏住气息跨过门槛走入室内。 矮小木屋里,到处挂着干枯的药草,桌上堆放着药盒,墙边立着药柜,就连角落都晒着一堆堆的药草。 一名美妇自柜台后方步出,瞧见蒙烈,立刻绽出美艳的笑容。 「哎呀,这不是咱们名闻中原内外的神天捕盗官吗?真是稀客、稀客啊!」 窈窕身影踩着莲花碎步,款款走向那高大的身影,正想伸手搭上那健壮手臂,一把银晃晃的大刀却冷不防地贴上她的双腕,只消刀锋一转,就能让她断手断臂。 美艳笑容瞬间僵凝,美妇这才悻悻然的收回双手。 「捕盗官,你这是怎么着?一见面就亮刀亮剑,可真吓坏奴家了。」话是这么说,美妇却冷哼一声,抽出腰间的水烟袋,轻轻的吸了几口。 「他在哪里?」蒙烈开门见山地问,浑身散发出凌厉气势,让人一望生惧。 「捕盗官说的是谁?」美妇故意装傻。 「毒魔。」 「谁?不认识。」美妇抬手抚了抚发髻,装模作样的绕回到柜台后方。 他没有追上,高大身躯静立原地,将矮小的木屋压迫得更拥挤,手脚谨慎的不触碰到任何物品,只是冷声提醒道:「你以前的相好。」 「什么相好?」美妇猛地抬头,像是不敢相信他会说出如此诬蔑她的话。 就在这一刹那,一抹身影猝不及防地冲向蒙烈后方,意图对他不利,谁知前一瞬间还横在胸前的大刀,下一瞬间却无声无息的旋划到腰后下方。 在油灯的照映下,刀锋寒光闪闪,只差那么一根头发的距离,就能划破一名小女孩的喉咙,让她魂恨归西。 「啊!」 小女孩发出惊叫,面无血色的跌坐在地,手里毒针顿时散落一地。 「你做什么?」美妇脸色大变,一个移形换影,竟自柜台后方瞬间来到女孩身后,将人护到怀里。「欺负我这个寡妇还不够,你连小孩也不放过?」 蒙烈收回大刀,面无表情的转过身。 「他在哪里?」他又问了一次,不管语气还是眼神,都和上一次一样让人想出手揍人。 美妇脸上瞬间换了好几个颜色,最后气结的将小女孩拽到身后,将手中的水烟袋重重敲到桌上。 「你娘的,那杀千刀的在哪里干我屁事!我和他早在八百年前就断绝了关系,你捉不到人,却跑到我的地盘来找碴,有没有搞错!」 「他受了内伤。」他冷声道。 「是喔,那你怎么不乘机一鼓作气,一刀把他给杀了?」美妇不以为然的轻哼。 「他往南一路逃窜,稍早我在城外的林子里发现他的踪迹。」 「他到青城了?」美妇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惨白,就连她身后的小女孩也跟着颤抖。 「他内伤颇重,外伤多处,需要地方疗伤。」深冷黑眸瞬也不瞬地盯着美妇。「我要知道,他想去哪里?」 「他……」美妇喘了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毒魔犯尽我族禁忌,以蛊毒逼练邪功,以人血助进内力,虽然全身是毒,却也非毒不可,一般药材对他毫无疗效,只能到瘴气重的南方沼泽,以各式毒药放入酸性温泉,以毒疗伤。」 「瘴气重的南方沼泽……」蒙烈若有所思的重复,接着大刀一收,倏地转身走回大门。「别再用迷香害人,否则别怪我让下面的人剿了你这间药铺。」跨过门槛之前,他头也不回的冷声警告。 「是、是、是。」美妇翻了个白眼,迅速伸手罩住桌上一盒薰香。 直到那高大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小女孩才敢开口说话。 「姥姥,毒魔来了,咱们要不要逃?」 「当然要逃,而且今天就逃。」美妇斩钉截铁地说道,可下一瞬间,却像是发现什么似的,狠狠赏了小女孩一个爆栗子。「臭丫头,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叫什么姥姥?叫美姨!」 「美姨?」小女孩扬声咕哝,「你都五十好几了,好意思——」 「闭嘴!」 「可你原本就是我外婆——」 美妇露出极美的笑容,却以极为凶猛的口吻说道:「你信不信,你要是敢开口再喊我声姥姥,我就让你那张小嘴变香肠,嗯?」 冷凉夜风袭来,吹散天间暗云,月娘悄悄探出头来,复还大地朦胧月华。 蒙烈单脚屈膝坐在河边圆石上,却无心观月,一双深冷黑眸盯着前方篝火,脸上始终是若有所思。 知晓毒魔南逃的目的后,与其盲目在后追踪,倒不如改变作战计划前后包夹,让毒魔再也无路可退。 昨日他已飞鸽传书,捎信给南城县的官府,要求加强巡防,并派兵潜伏在各处沼泽林地,只要发现任何线索,便立刻通知他,在他抵达之前绝不可轻举妄动。 毒魔伤势不轻,势必急于疗伤,此外还得防止暴露行踪,就算发现有官兵重重把守,也必定不敢贸然伤人,只能迂回前进。 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来可以让他有足够的时间缩短彼此的距离,二来也能确切掌握毒魔行踪,只消趁着毒魔伤重时再给他致命的一击,一切就能够结束。 毒魔一旦伏法,千百冤屈就能获得公理正义,可为何他的心却始终如此沉重? 第十二章 夜风再起,一张粉润小脸忽然自脑间掠过。 那日,他实在不该走得如此匆促。 虽然商队里人多,要干坏事并不容易,可他至少也该打探清楚那对夫妻的底细后再让她离去。她太过单纯,总是容易对他人的话信以为真,若是不幸遇上坏人,那—— 「该死!」 握紧拳头,他仰头低咒,完全不敢置信自己又想起那胆怯爱哭的小女人。 这几日,他总不时想到她。 早在他成为捕盗官的那一刻起,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从未害怕过什么,也从未担忧过什么,更从未在乎过什么,然而那日离别之前,她那哭红的双眼却在他的脑中烙下了印,再也挥之不去。 尤其是这几日,他的心中更是莫名升起一股不祥。 他不信鬼神,然而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及长久磨练出的洞察力,总让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具体。 只是无论如何,就算他再急着缉捕毒魔,也该交代几个可信的人,一路上注意看顾着她,然而他却只是任由她无助的垂泪离去,甚至连她是否上了马车,都无法确定。 虽然事后他曾折返城头,然而商队早已离去,连同那圆润讨喜的身影全都消失在曾经热闹的市集前。 是他太过大意,没有思虑周详就推开了她,是否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心生不祥,始终放不下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 夜风不断,暗云飘移,大地再次暗下,随着篝火高低明灭,一抹几不可闻的微弱哭声,让低垂的黑眸倏地朝上方的树林里张望而去。 「呜呜呜……呜呜呜……」 有声音,而且是女人的哭声。 那哭声温驯软绵,溢满恐惧和惊吓,仿佛正受人欺凌,仔细聆听,那哭声竟然就和那小女人的哭声如出一辙。 念头才闪,蒙烈便瞬间拧起浓眉。 该死,他到底是在犯什么病,竟然连个女人的哭声都能想到她?这几日气候不差,算算日子,她随着商队一路北上,早已过了黔州。 「呜呜呜……呜呜呜……」 扰人的哭声持续着,蒙烈忍无可忍,索性灭了篝火,一路循声而去。 这年头杀人抢劫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扮弱演戏引君入瓮的把戏更是司空见惯,只是遇上他,就不知究竟是好运还是坏运了。 高大身影无声无息迅速没入漆黑的树木里,随着哭声逐渐清晰,树木里也传来清楚的对话声,他一路听着,沉默判别该怎么处置这个状况。 「婆子,还是你聪明,这一趟可拐到了不少好东西啊。」 「少贫嘴,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了?」 「嘿嘿,我是想到南方还要一段路,不如今晚让我——」 「不成!这丫头我验过了,还是个处子,铁定能卖得好价钱,在卖人之前你要是敢乱碰,信不信我斩了你的手?」 「那至少让我摸个几把吧?」 「哼,前日她逃跑时,你揍也揍了,摸也摸了,还想再摸哪里?」 「你验下方,我自然就得验验其他地方哪,这辈子我还没瞧过哪个女人有这样雪白粉嫩的好肌肤,只是摸个几把,应该不碍事吧?」 「不要!不要!放了我……我求你们放了我……呜呜……」 这声音! 高大身影几乎冻结,蒙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即使她哭得哑了,喊得嘶了,他还是认得出那哭得可怜兮兮的小女人,就是圆圆。 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绑了她、打了她,如今还想—— 「不要过来!」 恐惧的尖嚷恍若一把尖刀,无预警狠狠刺入他的胸口。 冷硬脸庞倏地抬起,无尽寒光自黑眸深处迸射而出,高大身影瞬间化为一道鬼魅,朝着林间那明亮的火光疾飞而去。 「小美人,不要怕,我可是来替你上药的,嘿嘿嘿。」 「不要!不要!」 黑暗退去,火光乍现,蒙烈一眼就瞧见圆圆被绑在一棵大树下。 她一身单薄,脆弱的不断后缩颤抖,盈满恐惧的小脸上全是数不尽的泪痕,小脸左侧甚至还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而那该死的女人竟然就坐在篝火边,视而不见的任由男人欺近圆圆?! 杀意自黑眸深处倏然涌现,大掌抽出匕首,凌厉射向男人。 咻! 匕首挟着惊人气劲,瞬间没入男人掌心,连掌带人拖钉到后方的树干上。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哀嚎登时响彻云霄,惊得林鸟振翅飞散。 没料到林间竟然会有人突然暗算,妇人连忙抄起脚边的长剑想要回击,却还是晚了一步。 仅仅是一瞬间,她的脖子上便多了把锋锐大刀,而前一刻还离她十步远的蒙烈,早已平空出现在她眼前,高大身影恍如鬼魅,脸上神情更似地狱修罗。 老天,她看过这男人,他是—— 妇人双眼瞪大,惊骇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你该死。」 刀光冷冷一闪,如暴风雷电由天击下,瞬间斩断了妇人持刀的手臂。 同样凄厉的哀嚎、同样鲜血淋漓的下场,妇人失去手臂,仰头哭嚎了几声,便因承受不了剧痛而晕厥倒地。 眼看蒙烈持刀朝自己走来,被钉在树干上的男人吓得连哀嚎都发不出,只能恐惧的睁大眼,急促喘气,眼睁睁看着大刀一划,瞬间也削断他的手臂。 锥心刺骨的剧痛袭来,男人才发出惨叫,脑袋便很快的一歪,跟着晕死过去。 「依据金铉王朝律法,逼良为娼者、意图奸淫无辜者,必以断臂严惩,无一例外。」 蒙烈抽出树干上的匕首,扔下腰牌,接着抽出烟花,朝天空发出讯号。 这是官衙间联络的暗号,邻近官衙马上就会派人赶至,一旦瞧见他的腰牌,便会明白这两人是他拿下的犯人。 看着蒙烈连续斩断两人的手臂,圆圆不禁更害怕了,然而她的一双眼却始终无法自他身上抽离。 泪水串串落下,模糊她的视线,她缩在树下不断颤抖,绝望得几乎心痛。 眼前的人一定只是幻影,他不可能会是蒙大侠,不可能会是的。 他走了,早已走得好远好远,不可能会再理她这个大麻烦。 而且他也亲口说过,他们不会再见面,所以当她发觉自己受骗上当,发现那对夫妻其实是以合法掩盖非法,私下拐卖人口的人口贩子时,她也就死心相信,这辈子是不可能会再见到他了。 那对夫妻不但抢走了他送给她的包袱,还卖掉了他送给她的小马,她什么都没有了,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出现幻觉? 更多泪水落下,将那张小脸刻划得更加哀伤,蒙烈注意到她恐惧得不断颤抖,不敢贸然靠近,只能就着火光,静立端详她的伤势。 她不只脸上有伤,就连腕上、颈上都有伤痕。 而且她还瘦了! 不过短短几天,她竟然瘦了整整一大圈,整个人羸弱得几乎一折就断—— 握紧拳头,他气愤得几乎想仰天狂啸,甚至拿刀再砍人!但他想砍的对象却不是那对夫妻,而是他自己。 是他,一切都是他,若不是他太过粗心大意,她也不会受尽欺凌。 倘若他能够多注意一些,倘若他能提早察觉那对夫妻不是好人,他绝不会放手让她走。 第十三章 苍白小嘴还吐着哭声,随着一阵阵的抽噎颤抖,她身上的粗绳也不断折磨着她的肌肤,蒙烈再也无法冷静等待,跨步朝她走去。 「圆圆。」 他轻声喊着她的名,试图唤起她的信任。 哭声骤然停止,泪痕交织的小脸缓缓抬起,愣愣的看向他,眼泪虽然还是不断淌落,颤抖却缓了些。 「蒙……」苍白小嘴微微张起,沙哑的吐出一个字。 「是我。」 他在她的身前单膝跪下,用匕首割断她身上的粗绳。 得到自由,那双颤抖小手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抚向眼前的脸庞。 温热的体温、熟悉的轮廓、冷硬的神情—— 是他,真的是他! 惊喜在湿润的眼底一闪而过,可下一瞬间,圆圆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害怕的收回小手。 不行,她是个麻烦,她只会带给蒙大侠数不清的麻烦,这次再见面,他一定会很困扰的。 眼看小手骤然抽离,还手脚并用的爬离自己,蒙烈说不出那自胸口窜出的空虚和愤怒是为了什么,只能伸手将她捉住。 「不要……」她破碎的喊出拒绝,接着竟开始挣扎。 以为是自己吓着她,他立即放松力道,不料她却一口气甩开他,缩到树下低头道起歉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要麻烦你的……我……我会自己想办法,真的……」 看着她自责的猛落泪,才松开的大掌瞬间又紧握成拳。 直到这个时候,他终于领悟一件事,追捕毒魔压根只是一个借口,事实上,他是在害怕她的泪。 她的泪水虽然让人心烦,却也在不知不觉中滴进了他的心坎,每回她一哭泣,便会动摇他的心弦、撼动他的冷静,让他愈来愈舍不得……放开她。 黑眸深浓,始终望着那颤抖道歉的小女人,他发现她虽在哭泣,却不再如他们初见面时,哭得那样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她似乎已经开始懂得隐藏悲伤,隐藏恐惧,拼命的压抑许多不敢让他知道的情绪。 大手瞬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忍不住将她一把拥入怀里。 「别这样哭。」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发出来的声嗓却还是类似嘶吼,「你没有麻烦我,没有。」 圆圆无力反抗,只能僵硬的贴躺在他的怀里,落下更多的泪。 无声的哭泣。 【第六章】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再醒来时,已躺在一间陌生的小屋里。 坐在床榻上,圆圆抱紧暖被四处张望,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昨晚蒙大侠策马带她来到这儿时,已是深夜;她惊魂未定、身心俱疲,压根儿不晓得该开口说什么好,只能任由蒙大侠将她放在床榻上,看着他点燃油灯,背对着她坐在冰冷的床脚下,无言守护着她。 自从明白那对夫妻打算将她卖到妓院,甚至意图对她不轨后,她就不曾合过眼,她甚至不敢吃下他们所给的东西。 她又饿又累,却怎样也睡不着,然而蒙大侠不过才到床脚下,她的不安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网住了似的,开始缓缓沉淀。 她终于不用再害怕、不用再提心吊胆,不用再绝望恐惧。 看着那宽阔雄伟的背影,她的心终于停止了颤抖。 她记不得自己是何时入睡,只晓得入睡之前,隐约感觉到君羊耳卯手打组制作有双大掌沾着浓浓药香,轻轻抹去她身上所有疼痛,那股药香清凉沁脾,让她不禁睡得更深沉了。 抚着脸颊,圆圆半信半疑的抬起手腕嗅了嗅,果然嗅到记忆中的药香,她怔楞的眨眨眼,不禁又伸手摸了摸颈子,翻起衣袖察看双肘的擦伤,以及左手臂上始终没有痊愈的旧伤,果然发现所有伤口全被抹上了药。 小脸微红,她坐在床上呆了呆,接着才像想到什么似的,迅速拉着棉被罩上头顶,低头撩起裙摆,卷起绸裤,看向自己的双腿。 棉被下,小小的身影忽然震了下,接着当棉被拉下时,不再圆润的小脸蛋已染满红霞,红得像是熟透的小番茄。 不敢多想,她连忙七手八脚的整理好衣着,自床榻上跳下。 只是小脚才落地,她就发现自己身上好脏,不仅衣裳上有多处泥印,就连她的手脚也沾满了黄土。 啊,她这么脏,昨晚竟然还睡在床上,一定将床榻给弄脏了! 丫鬟的本能,让她迅速捧起了暖被,正想拿到屋外清理,不料门扇却忽然被人自外头推开。 蒙烈拎着一堆食物以及一个布包袱自屋外现身,高大身躯在通过门槛时,几乎将整个门框给填满,她捧着棉被呆呆伫立在原地,愣了好半响,才想起自己应该出声招呼。 小脸先是掠过一抹羞红,然而当昨晚的一切自脑海浮现后,小脸上却只剩下一片不安。 望着那雄伟高大的身影,她咬着下唇,犹豫了半响,才能福身出声。 「蒙大侠,昨晚多谢您了。」 察觉到她的局促不安,冷硬脸庞有细微的变化,他大步走到方桌边,将所有食物和布包一块儿搁在桌上。 「怎么醒了?」他故意不提昨晚的事。 「我睡饱了。」 「你应该再多休息一会儿。」他转身盯着她。 「呃……」她抱紧棉被,不自觉的低下头,无法迎视他的目光。「可我不累。」她嗫嚅说道。 盯着那颗低垂的小头颅,蒙烈站在桌边,不再开口说话。 气氛顿时一阵沉默。 她早知道他是个沉默的人,也知道这次相遇,一定又让他不高兴了。 试问,好不容易才脱手的烫手山芋,兜了一圈,又不幸回到自己手上,任谁都不会舒服吧? 蒙大侠只是修养太好,又不忍给她难堪,才会什么话都不说的保持沉默,可她晓得,自己一定又给他带来麻烦了。 她总是……只会带给他麻烦…… 就在圆圆不晓得该怎么打破这冷凝的气氛时,怀里的棉被却忽然往上一飞。 「啊!」她错愕抬头,才发现是蒙烈抽走了棉被。 他单手拎着棉被,几个大步便走到了屋外,振臂抖掉上头的灰尘。 没料到他会抢走自己的工作,她连忙也走出屋外,手足无措的开口请求:「蒙大侠,请、请让我来。」 「不用。」他的回答总是简洁而有力。 「可是……」 「去吃饭。」他低头看着她,双手还抖着棉被。 圆圆愣了愣,想起桌上他带回来的那些食物。 若是以往,她一定不敢轻易回应,毕竟他是主人她是客,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先用饭?只是在她惹出那么多麻烦,她再也不敢多话,只能顺从的回到屋内,看着桌上的食物发呆。 大概是昨晚的事耗费掉他太多的精力,他竟然买了好多好多的食物回来。 桌上不只有烧饼油条,还有馒头小笼包,甚至连馅饼、甜糕、羊肉卷都有,她踌躇了好久,才挑了颗白馒头,坐下来小口小口的啃着。 明明饿了好多日,她却没什么胃口,甚至连馒头的滋味都尝不出来,才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 眼看桌上食物还有一大堆,她捧着吃不完的馒头,不自觉的又发起呆来。 第十四章 「为什么不吃?」一抹黑影无声无息的来到她身边,将她完全笼罩。 她猛然抬头,这才发现蒙烈早已清理好棉被,回到屋内。 「我吃饱了。」她手足无措的站起身。 她的不安是如此的明显,黑眸深处掠过一抹幽暗,他拿起还热着的小笼包,搁到她的面前。「再吃一些。」 她盯着那小笼包,又看了眼手中的馒头。 「可我真的吃饱了。」 他自橱柜拿出两双竹筷,将其中一双竹筷塞到她手里。 「你必须再多吃一些。」他看着她瘦削的小脸,以及不再圆润的身躯,浓眉紧紧蹙起。「两颗也好。」 圆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虽然她是真的没胃口,不过既然他希望她多吃一些,那她…… 拿着竹筷,她只好乖乖坐下,夹起一颗小笼包小口咬下。 见她终于肯再多吃一点,他才拉开板凳,一块儿入座用食。 虽然她一如往昔的乖巧听话,却太过安静,不过短短几天,她就像失去灵魂的娃娃,显得沉寂而无神,不再有多变的表情,也不再有丰富的情绪。 她憔悴了。 经历那么多事后,他本以为她会睡晚一些,才会到官衙处理那对人口贩子,不料她却醒得太早,又吃得太少—— 这并非是件好事,这样下去,她会累垮的。 他刻意买来这么多的食物,难道就没有一样能勾起她的食欲? 心头一抽,他只能拿起腰间的羊皮水囊,递到她的面前。「喝水。」 她看着水囊,始终乖巧而听话。 「谢谢。」搁下竹筷,她接过水囊,小口啜着水,丝毫没注意到蒙烈瞬间绷紧了下巴。 他看着她吃完两颗小笼包后,便规矩的坐在桌边低头不语,一股强烈的愤怒让他搁下竹筷,起身走到屋外。 见他走的匆促,仿佛在对她生气,包圆圆一颤,不禁瞬间僵硬了起来。 她就像突然被遗弃的孩子,只能无助的看着他消失在门边,却不晓得自己哪里做错,也不晓得该如何解决眼前这个状况。 她知道蒙大侠一直嫌她是个累赘,也知道这次相遇铁定又带给他不少麻烦,如果她能够识相,就该主动离去。 但是那对夫妻早在商队出发的第一天,就抢了她的包袱和马儿,带着她脱离商队往不一样的方向离去,如今她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晓得,又身无分文,压根儿无法远行。 她不想麻烦蒙大侠,却又无能为力,连她都觉得自己好没用。 十指冰冷的绞紧裙摆,她看着满桌子的食物,脑间不知空白了多久,才想起自己应该帮忙收拾,只是她才刚有动作,蒙烈却又忽然走进屋内。 他扛着一个大大的木桶子笔直走到一扇窗边,桶子里不断飘散出热烟,仿佛装满了热水,她僵硬得不敢出声,只能静静地看着他将木桶子自肩上卸下,动作稳练的没有溅出任何一滴水。 「过来。」 黑眸无预警的扫来。 她一惊,连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揉紧裙摆,低着头朝他走去。 日光自窗外斜斜洒进,适巧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光束,她小心翼翼地停在光束之外,没敢跨越那条界线,不料他却忽然圈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进那道光束之中,并且跨步将彼此的距离缩到最近。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宽阔胸膛,她慌乱且不知所措,本能就想后退,谁知他的手臂更快的圈住她的身躯,禁止她逃离。 「看着我。」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垂覆的长睫惊慌颤动。 「看着我。」他又命令。 她心慌意乱,偏又无计可施,最终只能听话的掀起长睫,胆怯地望向他。 四目交接的瞬间,她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 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她的印象中,他的目光总是冰冷而锐利,无言透露出然而此时此刻,他的眼底深处却透着一抹柔软、一抹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然而此时此刻,他的眼底深处却透着一抹柔软、一抹怜惜、一抹清清淡淡的……温柔? 以为是自己看错,她不禁睁大双眼想要看清楚,不料布满刀茧的掌心却忽然抚过她脸颊上的红肿,沉默地摩挲出一股陌生的酥麻感,他全身震颤,不禁匆匆别过小脸,想要避开那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不料他又忽然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审察颈子上的淤痕。 他靠得好近好近,近得她能清清楚楚感受到他的气息是多么的炽热。 她不自觉屏住呼吸,小脸逐渐发烫,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他拉开距离,他却又伸手挽起她的衣袖,检视起她手肘上的擦伤。 她羞怯难当,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由他逐一检查她身上的伤痕,然而当那粗糙大掌一路向下,似乎打算连她小腿上的伤也一并检查时,过多的困窘让她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已经不痛了!」她连忙将双手护在那沾满尘土的裙摆上,小脸上尽是慌乱与羞窘。「真的。」深怕他不信,她还特地额外补充。 看着她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模样,黑眸微微一闪,冷薄嘴唇似乎有瞬间的上扬,他才如他所愿的收回手,放她自由。 「衣柜里有干净的布,桌上的布包里有你的新衣裳,洗完后告诉我,我就在门外。」 低声交待完后,他立刻替她合上窗扇,并大步走出屋外。 直到门板被人紧紧关上,圆圆才恍然大悟身边的这桶热水,是他特地烧给她沐浴用的。 为了从那对夫妻的手中逃脱,她曾籍口尿急试图逃跑,不料却被发现,不但摔了一身脏污,还因此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直到现在,她都还清楚记得被人毒打的剧痛和恐慌,当时无论她怎么哭喊祈求,都没有人出现。 团团、欢欢、王爷、少爷,所有人都不在她的身边了。 就连他,也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除了教训她,那男人还趁乱摸了她好几处地方,那令人作呕的感觉,她想忘都忘不了。 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帮她烧来这桶热水让她沐浴? 看着那冉冉白烟,素白指尖不禁缓缓探入那热烫的水里。 透过水温,她清楚的感觉到,有股强烈的热度渗入了她的体内,将她的恐惧团团包围,心底深处那块她不敢面对的晦暗冰冷,仿佛在瞬间产生无数裂痕,瓦解、崩裂。 热度持续传来,她抚着大掌摸过的脸颊,忽然之间竟无法抑制的落下眼泪。 最初只是几滴泪,然而当她想起埋在黑眸深处的那缕温柔时,泪水就像小雨似地潸然落下。 她放声哭着、呜咽着、哽咽着,企图将心里的悲伤和委屈悉数宣泄。 隔着一扇门,蒙烈只是沉默的听着她的哭声,静立在门外。 守护。 他们并没有在小屋待上太久,翌日一早,蒙烈便带着她离开小屋。 原先她还以为他是打算延续「旧习」,将她带到邻近城镇,将她再交给商队,送走她这个大麻烦,可出乎意料的,策马赶了两日的路后,他却是带着她来到另一处小屋。 第十五章 这次的小屋位于一大片广大竹林的外缘,看起来似乎无人居住,却很坚固,里头家具陈列得井然有序,日常生活用品也有几项,西侧有间灶房可以炊煮,屋外的空地上甚至还有口水井,只消清理干净,补上柴米油盐酱醋茶,便能够住人。 眼看蒙烈拎着买来的一些东西,理所当然的就往桌上放,圆圆不禁也好奇的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 奇怪,他怎么知道这个地方有间小屋?难道他曾来过这儿? 适才他在城镇里张罗东西时,分明就曾经过一间客栈,他不到客栈过夜,却来到这间小屋,究竟打算做什么呢? 这栋小屋虽然看起来像是无人居住,可他们这样贸然入内,似乎并不太好,要是给人知晓告到了官衙,不晓得是会惹上什么麻烦? 放好东西后,蒙烈接着又推开了四面窗扇,掀开木柜自里头拿出几根蜡烛、几块破布,然后走出屋外,迅速自井里打了几桶水,提到西侧灶房里,俨然要在此住下的感觉。 圆圆困惑极了,却不敢开口多问。 不过事实上,她想问的问题可多了。 这两天,她就一直好想问那对夫妻的下场;虽然他们是坏人,可无论对错都该由官府来审判,他却当场砍断了他们的手臂,带着她一走了之。 她亲眼瞧见他们是如何的血流满地,若是因此丧命,那他等同是犯了杀人重罪,一旦让官府的人查到了,那他—— 她好愧疚,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担心会有官府的人突然出现,将他捉走,有好几次,她差点就开口劝他别再逃了,然而每当她想起自己就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她就自责的说不出话来。 他是不是就是担心会被官府的人捉到,才会连日赶路,甚至视客栈而不见,闯进这间小屋。 看着桌上买来的食材衣裳,圆圆不禁更愧疚了。 捏紧裙摆,她偷偷探头往外一瞧,正好就瞧见蒙烈不知打哪儿抱来一堆木柴和一把斧头,大力劈起柴来,他的动作迅速又利落,不一会儿所有的木柴全都整齐划一的被劈成两半。 虽然说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然而这一刻,她却由衷的祈求老天爷能够保佑他,别让他被官府的人找到。 一切的过错都是因她而起,他只是为了救她,什么过错都没有。 追根究底她才是该偿命的那个人,等哪天他跑得够远,又决定「扔掉」她后,她就会乖乖去投案,绝不会让他受到牵连。 下定决心之后,她立刻拿起桌上的破布,走出屋外。 此时蒙烈正好抱着劈好的木柴走进灶房,她悄步来到水井边,学着他将木桶扔进井里打水,不料同样的动作他做起来轻松又迅速,她却倍感吃力,尤其这几日她胃口不佳,左手臂上的旧伤尚未痊愈,无法太过出力,一不小心手中的粗绳竟滑了开来。 「啊!」 小嘴逸出轻呼,她想也不想,弯腰就想捞回粗绳,不料重心忽然一个不稳,眼看就要跌进水井里—— 「你在做什么?」一双健臂疾如闪电的环住她,带着她迅速离开井边。 瞪着怀里的小女人,蒙烈怀疑自己的心跳会因此停止,而死里逃生的圆圆却是吓得脸色苍白,好半响说不出话来。 「你到外边来做什么?」他立即沉声质问。 「我……」见他脸色沉凝,她吓得缩起脖子。「对不起,我、我只是想打些水清理桌椅。」 「那些事你不用做。」他皱紧眉头。 「可是——」 「回屋里做好。」不给她机会将话说完,他立即拾起她遗落的破布,迅速打了桶水,回到屋里将所有的家具擦拭干净。 眼看他动作利落的将所有事都包办了,圆圆站在原地,除了难过还是难过。 她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莫怪老是惹他不高兴…… 就在她揪着裙摆,迈开小脚,打算乖乖听话回到屋内时,蒙烈却忽然步出屋外,来到她身前,将先前购来的斗篷批到她肩上。 她身体还很虚弱,这几日奔波在外,若不随时保暖必定会染上风寒,然而她却总是不晓得照顾自己。 「要起风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她忐忑的猛眨眼,不是很明白他话间的意思,只好自行解释他是在催促她快点进屋。 「好,我马上就进屋。」她匆匆忙忙的又迈开小脚,正想越过他,不料他却忽然圈住她的小手。 「你手臂上的伤还没好。」他又道。 「呃……」她低头瞄了眼自己的左手臂,糟糕,难道他是怀疑她没有搽药吗?「我、我有按时搽药……我也不晓得它为什么好得这么慢,可、可我想再过几天,它应该就会痊愈了……」 看着她嗫嚅不安的拼命解释,冷硬脸庞瞬间闪过一丝复杂。 他沉默了会儿,接着竟伸出大掌,轻轻抚起她消瘦的轮廓。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试着放缓语气。 没料到他会突然有这个举动,圆圆先是一愣,小脸接着瞬间染红。 她又惊又羞,完全不晓得是否该闪躲这亲昵的举动,还是该冷静的将他的话听完,所幸她的烦恼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就将手抽回,只是掌心留下的热度和酥麻感,还是严重扰乱了她的心。 她满脸通红,早已忘了要难过,整个小脑袋瓜想的全是他为什么要摸他?难道她的脸上有脏污? 念头才起,她立刻抬手摸着他适才抚摸的地方。 「你不需要做任何事。」他又开口道。 她眨眨眼,不禁停下动作。 「只要好好的休息。」 休息? 可她已经休息好几天了,她总是在麻烦他,怎么好意思什么事都不做?何况除了左手臂那为了治疗蛇毒留下的刀伤,其他外伤几乎都已经痊愈,所以适才她才会想要帮忙。 张开小嘴,她鼓起勇气,正想将心里的想法告诉他,只是话才到舌尖,一道想法却忽然窜过她的脑海—— 咦?等等,难道适才他不让她做事,全是因为担心她? 他并不是在斥责她,只是希望她好好的养伤? 想起他总是默默的将所有事先做好,她的心跳竟不由自主的逐渐加快。 在他沉默的注视下,她甚至感觉到有股像蜜似的热浆,自她的心底迅速涌出化开,让她的心房盛满了浓浓的馨甜。 小脸更红,忽然之间她竟不敢再迎视他的目光,只能羞怯的低下头。 「我……知道了。」她轻轻点头。 远方一阵风来,吹得竹叶婆娑作响,也轻轻撩起她耳边的长发。 眼见她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小女人的娇态一览无遗,黑眸掠过一抹幽光,蒙烈不禁又探出手,抚上她那看起来软软嫩嫩、粉润又诱人的小耳朵。 「往后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得先告诉我。」粗糙指腹沿着她的耳廓,享受似的来回抚摸。 这下子圆圆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她缩着脖子,早已被他第二波的亲昵举动弄得脑中乱哄哄,压根儿无法思考,只能胡乱点头答应。 「饭也要再多吃一些。」 她又点头。 「等事情办完,我就带你回家。」事情总要有个了结,无论是他和毒魔,抑或是他和她。 第十六章 那日当他将她拉进怀里,他便决心再也不放开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放开她。 她还是点头。 看着她羞得连脖子都红了,薄唇似乎有瞬间上扬,他才终于收回手,转身继续砍柴。 而无缘无故被人摸了耳朵的圆圆,却连声抗议的话都不敢说,只能揉紧裙摆,一溜烟的冲进屋子,再也不敢出来。 【第七章】 虽然有些良心不安,但圆圆还是跟着蒙烈在小屋住了下来,只是用完晚饭、沐浴完后,她却发现一个大问题。 那就是屋里只有一张床! 站在屋里那唯一的床榻前,她不禁低下头,小脸又再次发烫。 这两日为了赶路,他们接连夜宿荒野,倒也没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尴尬,可如今夜就要深了,若是再不把「地盘」分清楚,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睡哪儿? 抬起眼睫,她偷偷瞧着那坐在桌边的高大身影,不禁有些犹豫该不该开口。 每日这个时候,他总会拿出大刀和匕首专注的上下擦拭,不过她看得出在擦拭刀子的同时,他也正思考着其他事;每当他心里有事时,眼神总是特别的专注,就连神情也有细微的不同。 她实在是不想吵他,但是—— 「什么事?」 就在圆圆踌躇不已的时候,不料蒙烈倒先开口了。 他敏锐的侧过头看向她,冷硬五官在烛光的照映下,显得更加深邃孤傲,眸光远比手中的大刀还要锐利,让人无所遁形。 小脸微红,她指着另一张椅子,小声问道:「今晚我睡椅子上好吗?」 「你睡床上。」他不容置喙地说道,显得早已将地盘规划好。 「那你呢?」 「我睡哪里都行。」 她看着他高大的身躯,不禁转头看了看屋内四周,除了椅子,实在找不出有哪个地方适合他睡觉。 这几日他们夜宿郊外,他总是随时保持着警戒,不但比她晚睡、比她早起,还得处理大小琐事,她一直很担心他没睡好。 「可是……」她试着开口。 他静静的看着她,耐心的等着她将话说出口。 「可是我当丫鬟时,也经常睡椅子,所以……」她有些无措得绞着指头。「所以今晚我还是睡椅子就好了。」 话才刚说完,她便立刻捧着他买给她的小斗篷,快步走向另一张椅子,正打算坐下时,他却放下大刀霍然起身,一双黑眸直瞪着她,眼底蕴满威严。 她心儿一跳,当下要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小屁股就这么悬在椅子上方。 「我叫你睡床上,你就睡床上。」他动作迅速的拉起她。 「啊!」不敌他的力道,她竟咚的一声撞上他厚实的胸膛。「哇……对不起!」她连忙道歉,素白小手慌乱地抵在他的胸膛上,试着站直身子。 不料他却等不及她站稳,猿臂一伸,竟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蒙、蒙……蒙大侠?」她满脸羞红。 他没理她,只是轻轻的将她放到床榻上。 「睡觉。」他低声命令。 「可是——」 「蒙上被子。」他又命令。 「请你听我说,其实我的想法是——」 她急忙起身,可是大掌不过朝她的臂膀轻轻按下,她就又倒了回去。 高大身躯无声在床边坐下,如同一座磅礴大山压境,更遑论他还像监视罪犯似的,紧迫盯着她每一个动作。 虽然她还想开口发表意见,可慑于他的气势,最终她还是只能抽过被子,动作迅速的盖到身上;表面上她虽是屈服了,可水眸却始终可怜兮兮地瞅着他,仿佛他不肯听她说话,是多么罪大恶极的过错一般。 望着她控诉的表情,冷硬脸庞松了松,蒙烈差点就想仰头叹气。 「合眼。」他很是无奈的又道。 不料她竟没有马上动作,反倒顽固的摇了摇头。 这是她第一次反抗他,也是她第一次这么勇敢地坚持一件事。 「别让我说第三遍,合眼。」 圆圆很想继续反抗,然而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却让她的心跳乱了序。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反抗他的一天,以往他只要冷眼一瞪,她就会吓得半死,可自从那日他圈住她的手臂,拉着她踏入那道光束里后,他们之间仿佛也有什么东西悄悄的产生了变化。 她能感觉到,他不再划出界限,虽然依旧不爱说话,却不再冷漠疏远,他甚至会用沉默的行动不着痕迹地体贴着她。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敢这么放肆。 虽然满脸通红,也无法瞧见他的表情,她还是勇敢的张开红唇,将想法说了出来—— 「蒙大侠,我觉得我还是去睡椅子好了。」 蒙烈第一次知道,女人一旦固执起来竟然比重犯还要难缠。 不过就是一张床,她也能啰嗦那么久,为什么她就是不肯乖乖睡觉? 「别跟我争论这种小事。」他终于忍不住叹气。 「这才不是小事!」素白小手不知打哪儿来的勇气,竟用力扳开脸上的大掌,她起身看向他,顽固又坚持地说:「这几天你都不曾好好的睡觉,这样你的身体会挨不住的,我真的好担心你,要是官——」 「你担心我?」他截断她的话。 看着那双盈满担忧的水眸,黑眸瞬间变得锐利又黝暗,仿佛像是发现猎物,又像是捉到什么破绽。 「呃……我当然担心你啊……」察觉到他的变化,她立刻气势大落的反问:「这样不好吗?」 「为什么?」他不答反问,眼神更加锐利。 她眨眨眼,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他有恩于她,又这么照顾她她理所当然会担心他,还是因她总是太过笨手笨脚,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所以他认为她关心他很多余? 她抚着胸口,圆圆忽然觉得心好痛好闷。 先前他送她到商队的途中。亲口说出不想与任何人有瓜葛的时候,她的胸口也曾出现过相同的疼痛,只是为什么呢? 见她脸上表情千变万化,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蒙烈没有继续逼问,只是再次将她按回到床榻上。 「睡吧,我还有事要做。」语毕,他立刻起身走向木桌。 看着他的背影,圆圆虽然没有达成目的,却也不敢打扰他,只好拉着被子偷偷的瞧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好喜欢看着他,尽管无法对谈,可只要看着他,她就会觉得好快乐、好满足、好安心,这几天她就经常发现,自己老是会在不知不觉间追逐他的身影, 即使入睡,梦里也都是他。 这或许不是个好习惯,但神奇的是,这样看着他,她的心果然就不在疼了。 随着蜡泪滴滴落下,圆圆噙着甜笑,终于放松心神,缓缓入睡。 桌边一道黑影无声无息走来,蒙烈站在床边,沉默凝视着她甜美的睡颜,目光不禁也逐渐放柔。 如今他们已来到南方,毒魔随时都可能再现身,在这危险重重的时刻,他若是够理智,就不该将她带在身边,只是每当他想起她伤痕累累的模样,他便无法松手再让她走。 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他都无法忍受她再遭受到危险。 这栋小屋是他在南方落脚地中最隐蔽的一个处所,除了官府的人,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屋的确切位置,让她待在这儿,他可以安心。 第十七章 毒魔一事刻不容缓,为避免夜长梦多,他得尽早结束一切才行。 吹熄烛火,高大身影立刻无声无息的走出屋外,在朦胧的月色下,如鬼魅般疾速前进,在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便来到附近南城县官府。 官府大门紧闭,戒备森严,门前守卫察觉有人接近,立刻亮出刀剑。 「来者何人?」 蒙烈沉定亮出腰牌。「我有事找县太爷。」 听见蒙烈之名,两人先是一愣,确认腰牌无伪造后,两人立刻收回刀剑,并毕恭毕敬的鞠躬道歉。 「捕盗官,是咱们失礼了,咱们这就马上帮您通报,请稍等。」语毕,其中一人立刻转身入内。 夜色沉寂,路上已无行人,蒙烈却还是随时注意着周遭动静,直到一名魁梧壮硕的男人走出官府大门。 「捕盗官,您果然来了。」来者是雷耀,他一见蒙烈,便立刻咧嘴露出笑容。 「雷捕头,打扰了。」蒙烈点头示意。 「谈什么打扰,自从接到您的信后,咱们就一直恭候着您,快、快请进。」雷耀恭恭敬敬地领着蒙烈迅速来到官府内的议事厅内。「捕盗官,您请坐,要不要喝点或是吃点什么,我马上差人准备,顺道让人去唤醒县太爷。」 「不麻烦,我来这里,只想问问我在信中交代的事可都准备好了?」蒙烈在窗边站定。 「当然,这几日我和弟兄们全都依您在信中的指示,没间断的四处巡逻,也派了人在沼泽林地附近潜伏搜查,可惜截至目前为止,尚未寻获毒魔的踪迹,不过四周的沟渠倒是尽数挖好,灯油也藏妥了……捕盗官是打算火攻?」 「毒魔全身是毒,火攻最宜。」蒙烈淡道:「另外,一旦发现毒魔,绝不可轻举妄动,若是毒魔现身,所有人最好尽速离开。」 「捕盗官果然是希望打算单打独斗啊。」雷耀搔着脑袋,似乎话中有话。 「此战危险难估,轻忽不得,我不希望有所牺牲。」黑眸敏锐看向他。「还是县太爷有其他打算?」 「呃……」雷耀张口欲言,最后还是避重就轻道:「没的事,虽然我和弟兄们也想立功风光风光,不过此事攸关性命,实在是无法闹着玩,所以咱们一定会遵从捕盗官的指示,只要发现毒魔踪迹,便马上通知您。」 看着雷耀脸上一闪而过的踌躇,深冷黑眸掠过一抹深思,蒙烈却没有多问。 「那就麻烦了。」 「哪里,捕盗官客气了。」 同样的夜晚,远方某处精致别院里,团团却辗转难眠。 她抱膝坐在窗边,举头遥望远方明月,思念的泪水不禁一颗接着一颗的自眼眶间滑落,此时一抹身影却忽然推开房门,悄悄来到她的身边。 「团团,别哭了。」 「欢欢……」看着情同姐妹的印欢,团团不禁哭得更伤心了。「我好想圆圆,我好想好想她……」 「我也很想圆圆,不过我相信她一定平安归来的。」印欢柔声安抚。「我师父卜卦向来灵验,有他的指点迷津,又有楼西快马加鞭一路南下,我相信这一、两天一定就能找到她了。」 「可是……可是圆圆失踪了好久,她胆子小,又容易相信别人,这几天流落在外一定吃了不少苦。」团团哽咽说道,眼泪始终没停过。 「人生没有一路顺遂的,只要能够平安归来,就是最大的福气,所以你也别想太多,嗯?」 「……嗯。」 「安心的去睡吧。」印欢带着她来到床边坐下。「我师父也说过,圆圆福星高照,身旁总有贵人相助,无论遇到都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这次意外还能因祸得福呢。」 「因祸得福?得什么福?」 「这个嘛……我也不晓得,不过一定是件好事。」印欢微微笑,笑容绝美。「所以你也别再哭了,安心先睡吧,圆圆一定能平安归来的。」 「我知道了。」 蒙烈出门买东西去了。 虽说出门之前,他曾交代她要好好的休息,别随便跑到屋外,但丫鬟的习性却让她怎样都闲不住,于是便跑到灶房自水缸里舀了盆水,仔仔细细的又将屋里擦拭过一遍。 不过她还是觉得不满足。 眼看屋外日头正暖,她犹豫了好久好久,才能鼓起勇气走到屋内一角,捧起昨晚蒙烈沐浴前换下的脏衣裳,红着脸快步走到屋外。 她的衣裳是新买的,又不曾劳动,就算重复换上也不成问题,可昨日他又是提水清洁、又是砍柴烧水的,流了一身汗,若不趁着日头暖将衣裳清洗晒妥,恐怕会有不便,毕竟这几天她就注意到他虽然替她买了好几套新衣裳,自己却只有三套衣裳。 唉,猎人收入本来就不稳定,先前他替她买了小马和干粮,又给了她不少钱当作盘缠,如今又为她犯了杀人重罪,不得不带着她逃亡,别说没工夫打猎,路上还花了不少钱替她买新衣买粮食,她真担心自己会拖垮他。 他什么都不说,她也什么都不敢问,可她明白日子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她迟早都得去投案。 总有一天,他们还是得分离的…… 「咦?哪儿来的女人?」 就在圆圆伤感的时候,竹林里却忽然窜出一个男人,吓了圆圆一跳。 男人身形魁梧,满嘴胡渣,音沉浑厚,腰间还挂了对骇人的战戟,只是最让她害怕的并非那对战戟,而是男人的装扮。 惨了,这男人是官府的人。 怎么办?她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官府的人果然追来了。 圆圆脸色惨白,吓得魂魄都要飞了,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见到鬼。 雷耀尴尬的搔着脑袋,实在是不难看出她心里的想法,脱口就想安抚。 「姑娘你别怕,呃……虽然我的模样不太好看,可是我是人——」 来不及了,圆圆早已转过身,朝着小屋拔足狂奔。 「啊,姑娘你别跑啊——」 【第八章】 呼呼!怎么办?怎么办?官府的人追来了,她一定得马上通知蒙大侠才行。 对,现在可不是逃跑的时候,她得马上找到蒙大侠,叫他赶紧逃命! 抱着衣裳,圆圆才冲到门边又急忙转身,妄想杀出重围去通风报信,只是她才刚跨出脚步,前一会儿还待在竹林边的男人,却蓦地出现在她面前。 「姑娘,请你冷静——」 圆圆瞪大眼,不禁放声尖叫。「啊啊啊啊啊——」 「这……唉……我真的是人哪,你别叫啊。」雷耀也瞪大了眼,却是没好气的吹胡子瞪眼睛。 啧,他只不过是比一般人魁梧了些,又丑了些,这粉粉嫩嫩的小姑娘有必要吓成这样吗? 就在他捂着耳朵,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圆圆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极其细微的声响,雷耀快如闪电的在瞬间抽出战戟转身,挥开那破空而来的竹叶,不料一把大刀却趁着这个空隙,无声无息地架到他脖子上。 「你对她做了什么?」 雷耀脸色骤变,以为自己死期已到,然而待他看清持刀之人竟是蒙烈之后,表情瞬间松懈。 「原来是捕盗官,老天,真是吓死我了。」大掌立刻想推开那刀口,不料蒙烈却不肯松手。 第十八章 「你对她做了什么?」他面无表情的重复同样的话,执意得到答案。 「我没做什么啊,我不过就说了几句话——」 雷耀一脸冤枉,正想一吐怨气,圆圆却忽然抛下衣裳,跑到蒙烈身边,心急如焚的拉着他的手臂。 「蒙大侠,他是官府的人,你快跑!」 「跑?」雷耀一头雾水。 蒙烈也低头看她。 「蒙大侠你快跑啊!」拉不动蒙烈,圆圆都快急哭了。「这里我会帮你挡住,你别再耽搁了,快跑啊!」 「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可是此地的捕头,不是什么坏人哪。」雷耀虽然不明所以,却也咧嘴微笑,试着释出善意。 唔,适才他没注意太多,如今就近一瞧,这个小女人不但生得粉嫩,长相还相当的甜美讨喜,尤其那泫然欲泣的模样,还真有股诱人风情。 挑着浓眉,他本能就想探头将圆圆瞧得更加仔细,不料蒙烈却陡地握紧大刀,阻止他靠近,并将人密密实实的护到身后,不愿让他再多瞧一眼。 如此强烈的独占欲让人难以忽视,他先是一愣,接着恍然大悟。 「蒙大侠,你为什么还不逃呢?」圆圆压根儿没注意到两人间的一来一往,只是一迳地拉着蒙烈的衣袖。「要是再不跑,恐怕就要来不及了。」 除了眼前的男人,或许官府还派了其他人来到附近,如果蒙大侠真的被捉,那她——那她—— 晶莹泪水迅速涌上眼眶,她害怕得全身颤抖,却始终不愿放开掌心里的手臂。 「没事的,这人我认识。」感受到她的害怕,蒙烈立刻卸下大刀,转身安抚她。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可是——可是他是官府的人。」她压低嗓音,就怕被雷耀听见。 「是官府的人又怎么了?」可惜他还是绕了过来,迫不及待的想加入话题。 见他走近,圆圆浑身一颤,表情瞬间变得更加惊恐,可她却忽然张开双臂,挡到蒙烈身前,一副急欲阻止他接近蒙烈的模样。 看着她即使害怕得全身颤抖,却还是奋不顾身的想保护他,忽然间,蒙烈有些明白她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黑眸泛柔,薄唇不禁轻轻勾起。 「怪了,我真有那么可怕吗?」但雷耀的心情可就不好了,瞧着圆圆三番两次将他当作怪物般躲避,他沮丧得差点想端盆水,好好照照自己的模样,只是事有轻重缓急,他还是先报告要事要紧。 「这人不是来捉我的。」蒙烈指出要点。 圆圆却还是不放心。 「那他是来——」 「我是来通知捕盗官,咱们终于发现毒魔——」雷耀连忙接话,急着想报告毒魔现踪一事,不料蒙烈却忽然瞪向他。 心弦一震,他看着那凌厉且充满警告的黑眸,又瞧了眼一脸担忧的圆圆,瞬间领悟的闭上嘴,自动退到不远处的水井边。 只是他的暂时退场,却没让圆圆松下戒心,她依旧张着手臂,紧张兮兮地盯着对方瞧,直到蒙烈拾起衣裳,握住她颤抖的小手。 「进屋。」他低声道。 圆圆有些犹豫,然而当她发现对方似乎不打算再靠近蒙烈,也没有逮捕蒙烈的举动时,她才迅速迈开脚步,跟着蒙烈进屋。 只是才进门,她就立刻将大门关上。 「蒙大侠,你真的不逃吗?」她紧张兮兮地用身体抵着大门,抬头忙问。 「没什么好逃的。」他将衣裳搁到桌上。 「可是那晚在树林里,你砍了那两人的手臂,官府一定是知道了这件事,才会——」 「那两人罪有应得,我只是依法行事。」他转身看她。 「依法行事?」 「我是官府的人。」他又道,语气云淡风轻。 「官府的人?」圆圆完全愣住了。 蒙大侠是官府的人,当初为何要到那座溪谷打猎?难道是兴趣?可话说回来,她从没见过他到官府办事啊。 圆圆脑中一团混乱,压根儿理不出个头绪,可她却一点也不怀疑他,只要是他说的话,她统统都愿意相信,她只想确定一件事—— 「那外面的官爷真的不是来捉你的?」她无比慎重的问着。 「不是。」 小脸先是浮现一抹释然,接着立刻绽开灿烂的笑容。「太好了!」 看着她美丽的笑靥,蒙烈再也无法克制,伸出手臂将她圈进怀里。 「官府有些事,我得去帮忙。」 没料到他会有这种举动,圆圆就像是只煮熟的虾子,全身通红,却没有丝毫反抗。「我……我知道了。」 「马上就得出发。」低沉的嗓音,轻轻的在她的耳边回荡。 小脸更红,她咬着小嘴,差点就想伸手捂住胸口。 怎么办?她的心跳声太大了,他会听见的,无计可施之下,她只好手忙脚乱的将小手窜入彼此之间,试着用说话掩盖自己的心跳声。 「会很危险吗?」她急忙又问。 他神情不变。「不是什么危险的事。」 「那——那——」在他的注视之下,她愈来愈羞涩,脑袋瓜里一片乱烘烘,最后竟然连话都说不好。 「或许要到明日才能回来,你不必等我,先睡。」 圆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轻轻点头。 瞅着她羞怯的模样,黑眸黝暗,他不禁又将她圈紧了一些。 「我买了些食物回来,你吃完后就乖乖休息,别到屋外去。」他侧头瞥了眼桌上的衣裳。「也不准去打水。」 圆圆红着脸,还是轻轻点头。 「等我回来。」 离去之前,蒙烈终于忍不住伸手抚上她那诱人的红唇。 看着他炽热深浓的眼神,感受他那令人心颤的抚摸,虽然心跳几乎就要蹦出胸口,她还是强迫自己鼓起勇气,启唇回应。 「好。」 话语才出,薄唇也随之印下,热烫的气息包围着她,瞬间迷眩她的心神。 离开小屋后,两人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目的地,雷耀策马在前领路,一路上不时回头向蒙烈说明附近的地形分布。 「捕盗官,通过前方树林,再往前约莫一里路,便是大片的沼泽林地,毒魔铁定就是躲在那里头。」 「你如何确定?」蒙烈低声询问,同时不着痕迹注意着周遭动静。 「那片沼泽林地瘴气重,起风时,瘴气会随风飘进树林里,寻常百姓从来不敢靠近,结果今儿个一早弟兄们却在树林里发现人的足迹,还有一堆毒蛇和蝙蝠的尸体,那些毒蛇全被开膛剖肚挖走了蛇胆,蝙蝠也被吸光了血,您说除了毒魔还有谁会干这种事?我见情况不对,便马上让人回报县太爷,并快马加鞭赶到竹林小屋去通知您。」 「其他人呢?」蒙烈脸上波澜不兴。 「自然是依您的指示,让他们躲在暗处按兵不动。」雷耀有问有答,态度恭敬。 虽说他与蒙烈仅有数面之缘,不过关于他的辉煌战绩,他可是耳闻许久。 在金铉王朝捕盗官并非正官,薪俸自然也就不高,若是想要过好日子,就得卖命多捉点重犯,讨讨那巨额赏金,可惜爱财的人多,有命赚那赏金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多数捕盗官不是英年早逝,就是过怕了心惊胆颤的生活,转而投身军旅。 第十九章 虽然同样是卖命,可有能力的,几年之内就能高升为四品校尉,怎样说也比当个捕盗官来得威风快活。 依蒙烈的能耐,想当上将军更是不成问题,可偏偏他却无心功名,每回立功总是拿了钱就走,当今皇上爱才惜才,几次想将他留在京城,他却不领情。 这辈子他可还没听说过有人敢如此忤逆圣上,更没见过比蒙烈还要铁铮铮的汉子,他立下的功劳无人能比,神天捕盗官之名,他名副其实! 就在雷耀窃喜能为蒙烈尽一分心力时,后方的马蹄声却骤然停止。 「捕盗官?」他迅速转头。 蒙烈没出声,反倒眯紧黑眸望向远方。 艳阳高照,原该是蝉鸣爽朗、万兽跃动的清晨,可遥远树林的另一头却忽然起了骚动,上百林禽不知什么原因,竟忽然振翅窜上天际,慌乱的仰头高鸣。 「情况不对。」 听见骚动,雷耀也迅速将头转回。 随着林禽振翅乱飞,树林那一头竟忽然升起了大量的黑烟。 浓浓黑烟迅速在湛蓝的天空中飘散弥漫,紧接着熊熊火焰也随之窜上天际。 「该死的,怎么起火了?那地方可是沼泽林地啊!」不好,他的弟兄们全待在那儿埋伏,照理来说不应该起火,莫非—— 莫非发生意外了?! 「走!」 蒙烈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拉紧缰绳,电掣风驰的就往前奔驰而去。 雷耀心头掠过一抹不安,随即也策马跟上。 两人不让马儿有片刻喘息的空间,一前一后以流星追月般的速度掠过无数树木大石,好不容易终于穿越树林抵达沼泽林地的外围,不料沼泽林地却已陷入一片火海,而炽热的火舌不断自外围的沟渠内窜出,一路往林地内蔓延燃烧。 「他奶奶的,我明明吩咐过不能放火,究竟是谁干的好事?」雷耀瞪大眼,扯喉就骂,一双眼却是焦急的四处寻找弟兄们的下落,可惜却一无所获。 就在雷耀心急如焚的当下,蒙烈倏地抽出大刀跃下马背,循着一缕血腥味直冲西边一座陡坡坡顶。 雷耀抽出双戟,也随之赶上。 「捕盗官小心啊,这坡下有泥浆——」低沉嗓音瞬间冻结在风中。 映入眼帘的全都是腥红的鲜血。 原该是灰黑的泥浆池,如今却覆上了一层怵目惊心的鲜血,一具具残破不堪的断肢残干,恍如被狂风翻搅过似的,横七竖八的倒卧在泥浆池边,那些人不是断了头就是断了脚,要不就是被人开膛剖肚、肚破肠流,全没一个完好。 鲜血如泪,缓缓滑过那些他熟悉的面孔,一滴接着一滴落了地,缓缓流淌至泥浆池里。 「不——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雷耀无法置信的扯喉哮吼,握紧战戟就想往坡下冲,不料却被蒙烈伸手拦住。 「别拦我!」他嘶吼着。 「那些尸身全染上毒魔的毒,碰不得。」蒙烈不动如山,任凭他怎么推扯都撼动不了。 「放开我!放开我!」 雷耀早已失去理智,赤红鲜血映入他的眼帘,早已染红了他的意识,如今他只想带着自己的弟兄们回家,然后替他们报仇! 就在他举起战戟,想要撞开蒙烈的当下,一只大掌却猝不及防地点住他的穴道,制止他有所动作。 「你若还想替他们报仇,就别轻易寻死。」蒙烈冰冷说道,同时挥刀斩断脚边的两条毒蛇。 「你!」 「除了尸身有毒,毒魔还动了些手脚,暗中引来毒物,此地不宜久留。」 「不,我不能抛下我的弟兄!」 「抱歉,我无能为力。」 话才说完,蒙烈便扛起雷耀,纵身跃下陡坡。 几乎就在蒙烈落地的瞬间,不远处的马儿也忽然昂首嘶鸣,全身戒备的盯紧一处草丛,蒙烈握紧大刀,立刻将人放下,并伸手解开穴道。 「你这没良心的,我真是看错——」 「噤声。」蒙烈盯紧草丛,全身蓄势待发。 「你——」 雷耀一脸悲愤,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草丛里却忽然传出声音。 随着枝叶婆娑摇晃,一名断了胳臂的男子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忽然自草丛后方爬了出来。 「头儿……」 雷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季!」魁梧的身躯如飞箭似地疾射而去,将男子抱起。 这次蒙烈没有制止他,而是一同来到男子的身边。 「头儿,对不住,咱们……咱们违背了你的命令……没有……没有……」男子气若游丝的忏悔,一双黑眸空洞而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 「不要说了,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雷耀二话不说,立刻就将人抱起,谁知对方却忽然捉紧他的衣裳,全身抽搐的急道:「是县太爷……县太爷强逼咱们放火……逼出毒魔,他想要邀功……兄弟们不得已……全枉死了……」 「不要再说了,活下来,我命令你活下来!」男儿有泪不轻掸,只是未到伤心处,雷耀忍着落泪的冲动,用最快的速度撕下衣裳的下摆,绑在那鲜血淋漓的手臂断口上,试图替同袍止血,然而腥红的鲜血却还是不断淌下,将他的衣袍迅速染出大片湿润。 「小……小心毒魔……县太爷临死……之前,供出了……供出了……」男人用尽全身力气,不放弃的挤出更多声音。 「供出什么?」蒙烈警觉急问。 「捕……捕盗官……住……住……」随着话语破碎稀微,男人的意识也迅速流逝。 「小季!」雷耀大喊。 「住……所……毒魔……暗杀……」话还没说完,男人便气力用尽的松开了手,歪头陷入长眠。 亲眼看着多年同袍死在自己的怀里,雷耀再也压抑不住满腔悲愤,仰天发出狂啸,而蒙烈却是迅速回头看向来时路,心神欲裂的跃上马背,策马奔腾。 圆圆! 【第九章】 虽说蒙烈临走前叮嘱她要多休息,可她还是偷偷的用了灶房水缸里的水,替他洗了衣裳。 趁着天气晴朗,她动作迅速的将衣裳晾在外头的竹竿上,接着才端着水盆回到屋里,享用起蒙烈替她买回来的早饭。 只是饭才吃到一半,她却忽然听见外头响起细微的窸窣声。 一开始她本以为是远方拂来轻风,吹得树木花草窸窣作响,并不以为意,然而当她吃完饭,打算起身将桌面清理干净时,眼角余光似乎在窗台底下瞥见了一条赤白两色相间的绳子。 奇怪,她记得这屋里应该没绳子才对啊。 圆圆停了动作,困惑的转过头,本想要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不料眼前的绳子却忽然窜到床脚,她心头一惊,连忙定眼一看,这才发现在地上滑行的压根儿不是绳子。 那是蛇! 「啊!」小嘴立刻发出惊呼。 没料到竟然有蛇窜进了屋里,她吓得脸色惨白,手里东西登时摔落一地,整个人还差点被椅背绊倒。 先前被毒蛇袭击的恐怖记忆瞬间在脑海间浮现,她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整个人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当下,窗棂上竟又出现蛇影。 三条绿身红尾、足足有她一个手臂粗的大蛇,竟然就这么攀着窗棂,对着她龇牙咧嘴的吐着舌信,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强烈的敌意。 第二十章 这次,她连惊呼声都发不出,只能惊慌的不断后退着。 为什么屋里会有蛇? 为什么偏偏是在蒙大侠不在的时候? 恐惧和疑问在脑海剧烈翻搅,她揪着衣摆,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出这间屋子。 几乎是念头才定,她便转身冲向大门,用最快的速度拉开门闩,拔足往外狂奔。 她天真的以为只要逃出屋子,就能远离那些可怕的毒蛇,可她却万万没料到,屋外等待着她的竟是更多更多的蛇。 无论是树上、草地上,还是那晾着衣裳的竹竿上,全都是盘绕着可怕的蛇。 那些蛇有大有小,样貌斑纹皆不同,可唯一相同的就是那些蛇全都朝着她而来! 眼前骇人的景象着着实实吓坏了她。 她僵在石阶下方,整个脑袋瓜里一片空白,压根儿不晓得该往何处逃,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前方竹林里,有双比毒蛇还要冰冷阴邪的红眸,因为她的出现而升起了滔天怒火。 那是毒魔。 自从那日他好不容易自蒙烈手逃脱之后,就想尽办法一路南逃,然而他的伤势实在太重,压根儿无法加快脚步。 每当他想起自己的狼狈、大战的失败,就恨不得杀人泄愤!可蒙烈始终在他的身后,紧锣密鼓、亦步亦趋的追赶着他,只消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行踪,便会马上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一路上他只能压抑嗜血的欲望,像个窝囊废的四处窜逃、躲在暗处吃着毒蛇蝙蝠苟且过活。 他又饥又渴、又伤又累,本以为逃到南方就能安心疗伤,不料那蒙烈却早已看穿他的意图,竟暗中派人四处把守,故意挡住他的去路,甚至还让人在沼泽林的外围,挖了沟渠藏下灯油,一把烧了所有沼泽林地。 他唯一可以疗伤的地方,竟然就这样被一把火给毁了! 他费尽心思,一路忍气吞声的躲躲藏藏,以为总有一天可以报仇雪恨,没想到最终还是栽在他的手底下。 蒙烈!罪该万死的捕盗官,既然他要如此赶尽杀绝,那么临死之前,他也要捉他来陪葬! 如今他埋伏在这片竹林里,就是为了在蒙烈冲出屋外的那一瞬间,给他致命的一击,可他却万万没料到,被毒蛇逼出屋外的竟是个女人?! 该死!难不成那县官骗了他?蒙烈压根儿就不在这儿? 还是这其实是另一个圈套,此刻蒙烈就躲在另一个地方,等着他自投罗网? 红眸更加赤红,毒魔怒火难遏,勾锐利爪瞬间穿透竹干,将坚硬竹干抓得稀巴烂。 「啊!」 就在一条毒蛇窜过野草,张嘴扑向石阶时,圆圆终于回过神,她尖声惊嚷,在千钧一发的瞬间跳上石阶,惊险躲过蛇吻。 然而她的惊嚷,却也让毒魔想通一件事—— 蒙烈向来独来独往,就算要设圈套,也绝不会拿女人来演戏,更何况那女人一瞧就知道没功夫底子,既然如此,蒙烈究竟在哪里?蒙烈既然掌握住了他的行踪,不可能毫无行动呀! 「不要!」 远方再次传来惊叫。 眼看毒蛇愈来愈多,屋里的毒蛇也滑行到了门槛边,无路可退的圆圆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放声哭喊。 「蒙大侠!蒙大侠!」 蒙大侠?! 隐身在竹林里的毒魔先是一愣,接着立即露出残虐的笑容。 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老天终究还是待他不薄,给了他这一线希望。 原来这女人竟然和蒙烈是一路的! 太好了,虽然找不着蒙烈,可只要有了这女人,或许他就能彻底斗垮蒙烈。 念头才定,毒魔瞬间跃出竹林,踩着满地毒蛇直奔圆圆身前,勾锐利爪恍如鹰隼扑向猎物,只差几寸就能碰着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抓烂她的五官,不料一把大刀却忽然挟着凌厉磅礴气劲,自上头疾劈而来—— 利爪乍顿,毒魔紧急抬头上望,就见一抹巨大黑影持刀直攻他的百汇穴。 不好,是蒙烈! 这世上也只有他能如此无声无息,却疾如闪电的袭击他! 红曈骤缩,电光火石间,毒魔连忙高举双手,以利爪惊险挡下那锋芒大刀,可惜却还是敌不过大刀挟带的磅礴气劲。 刀爪相击,雄浑内力登时在刀锋尖炸开,大刀嗡然作响,毒魔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泰山压顶,双膝被迫曲折跪地。 紧接着大刀再闪,却是迎面而来。 纵然利爪在千钧一发间勉强挡下刀锋,护住要害,可终究还是敌不过那慑人气劲,整个人被震飞。 厚靴无声点地,一只强健臂膀以最快的速度将吓傻的圆圆护到怀里,并抱着她瞬间跃上了屋顶。 咻! 毒魔先是撞断了竹竿,接着才重重落地,将十数条毒蛇全压到了身下,毒蛇受到惊吓随即张牙反扑,毒魔却是不痛不痒,只在落地时喷出一口鲜血。 「你没事吧?」屋顶上,蒙烈目光虽须臾不离毒魔,健臂却是紧紧护着圆圆。 该死的,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 以往无论面对何种状况,他都能静心应付,然而当他听见毒魔为了报复,竟从县太爷口中问出小屋的位置时,他的心就像是瞬间被撕裂。 毒魔狗急跳墙,急欲报仇雪恨,纵然圆圆无辜,也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他必须救圆圆! 一路上风声不停在他耳边呼啸,树木花草在眼角如影消逝,他却无心注意周遭动静,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圆圆身边,即使途中有仇家来袭,也无法阻挡他。 她才经历过大难,无论是身上的伤还是心理的伤都尚未痊愈,若是再遭到毒魔的凌虐,那他——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幸好她还没遭到毒手,幸好她还能完好如初的回到他怀里,幸好……他没有失去她。 「我……我没事……」贴躺在他的怀里,圆圆吓得全身发软颤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透过熟悉的气息认出蒙烈。 他来了,他终于来了。 她还以为,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热烫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下,她压根儿不敢再往屋顶下多瞧一眼,只能埋头在他的怀里哭嚷:「蒙大侠,有蛇……到处都是蛇……」 黑眸微黯,他将她圈抱得更紧。 「这里没有,别怕。」他低声安抚,同时冷静评估眼前情势。 虽说以他的能耐对付毒魔绰绰有余,但圆圆却不能,何况屋子内外早已爬满毒蛇,只消一个不慎,便会危及她的性命,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速离开此地。 念头才定,左侧树林里却忽然传来极其细微的声响,大刀登时再闪,黑眸冷厉朝声源望去,赫然瞥见一张熟悉的脸庞。 那人朝身旁树林里迅速比了个手势,并拿出某样东西。 黑眸掠过一抹波光,蒙烈抿唇点头,趁着毒魔负伤起身之前,当机立断的抱着圆圆,疾速飞跃至屋后一棵大树,足不点地,小心避开四周毒蛇,带着圆圆逃离小屋。 「哈哈哈,没想到堂堂的神天捕盗官,也有抱头鼠窜的一天。」彷佛知晓他的目的,毒魔强忍重伤,自草地上迅速起身,紧紧跟上他的脚步。 蒙烈没有搭理他,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带着圆圆赶往安全的地方。 第二十一章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景,毒魔明白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唯有从蒙烈的手中将那女人抢回来当作人质,他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否则一旦蒙烈将人藏妥,再折回来,届时他无后顾之忧,自己就毫无胜算了! 毒魔心急如焚,连忙掏出暗器袭击,却都让蒙烈给躲过。 蒙烈虽然劲猛如鹏,动作却矫捷如燕,林间几个起落,竟然就轻易的将他抛在脑后。 眼看两人差距逐渐拉大,毒魔急中生智,扯喉就喊:「蒙烈,那女人中了我的蛊毒,没有我的解药,她必死无疑!」 远去的身影果然有瞬间的停顿。 毒魔以为自己押对了宝,顾不得体内气血紊乱翻搅,硬是抓紧机会提气向前追去。 「那蛊毒此刻恐怕已侵入她的体内,不到三日她的五脏六腹便会破裂,然后受尽千刀万剐的痛苦,在剧痛中死去。」 这可怕的形容,果然终于让蒙烈停下了脚步。 红眸掠过狠毒亮光,毒魔觑得这个空隙,再次疾射出三枚暗器,三枚暗器上全都淬着剧毒,无药可解,只消击中蒙烈,胜利就是属于他的! 就在毒魔满心期盼之下,蒙烈却又忽然抱着圆圆旋身跃下枝头,两人身影紧密相缠,横身在空中快速翻旋,眨眼间竟躲过所有暗器的袭击。 眼见蒙烈几番不死,毒魔气急败坏,索性把心一横,自腰间掏出毒粉想来个近袭,不料树林里却忽然窜出另一道黑影,朝他扔出一捆火药。 蒙烈掠过引线上的星火看向黑影,瞬间抱着圆圆躲至一棵大树后。 轰!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熊熊火焰也随之升起四散,宛如一朵盛开的巨型红花。 只是那团团花蕊和花瓣全都挟着剧烈高温,毒粉瞬间被火焰呑没,毒魔虽被那强大的爆炸威力震飞数步,却逃不过火舌的噬吮,瞬间发出惨叫。 「啊啊啊啊!」 圆圆闻声,吓得几乎缩成一团,蒙烈却忽然将她放在地上。 「待在这儿,别出来。」他在她的耳边沉声交代,圆圆虽然害怕,却还是勇敢的点了点头,跪在树后的地上,看着他握刀离去。 火还在燃烧,毒魔受到爆炸威力的冲击,又纹了一身的火,痛得在地上不断打滚,蒙烈抓紧机会,毫不犹豫挥刀斩下。 黑影再次现身,同样持剑刺向毒魔。 毒魔双爪难敌四拳,纵然一身肌肤坚硬犹如盔甲,仍旧注定败在两的雄浑内力之下,只见那青白身躯瞬间便被砍得遍体鳞伤,即便想逃,却因为内伤过重,无力起身。 日光自林叶间筛落,刀锋闪闪,折耀出刺目寒光,蒙烈毫不留情瞄准毒魔的百汇穴,刀锋落下瞬间犹如狂雷扫天—— 「攻他的眼睛!」他沉声低喊,早已从几次的缠斗中发现毒魔的罩门。 黑影听令,剑气瞬间如崩雪裂谷,直朝那双红瞳而去。 凄厉惨叫瞬间直冲云霄,躲在树后的圆圆即便捣着双耳,却仍旧让那串凄厉的惨叫声给吓得心惊胆颤。 发生什么事了? 那、那个坏人死了吗? 还是蒙大侠他——他—— 圆圆心急如焚,最后不得不违背蒙烈的命令,偷偷探出小头察看情况,不料却正好瞧见蒙烈高举大刀,正准备给毒魔最后一击。 彷佛察觉到她的目光,黑影倏地移动身躯将蒙烈挥刀的身影遮覆,同时也迅速转过身,引开她的注意力。 这招非常的成功。 点点日光下就见圆圆瞬间瞠大了眼,错愕的发出惊呼。 「楼护卫?」 刀削似的刚硬脸庞露出极淡的笑容,楼西看着总是陪在夫人身边、在王府待上四年的圆圆,低声道出自身任务。 「王爷有令,让我带你回去。」 「可是我以为……您怎么……」泪水很快冲上眼眶,圆圆捣着小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从她坠崖之后,日子早已过了两旬,她还以为王爷夫人早已离开达沁国,启程赶回京城,没想到王爷却派了楼西来找她。 只是这段日子她四处迁移,楼护卫究竟是怎么找着她的呢? 「多亏印老前辈指点。」彷佛看穿她的困惑,楼西淡淡又道。 印老前辈? 啊!原来是欢欢的师父,一定是欢欢的师父卜卦算出她的去处,楼西才能找着她,为了找她,竟然连欢欢的师父也出马了? 泪水扑簌簌的落下,圆圆好想再问问印欢、团团的事,只是她才刚想起身,双腿却瘫软的无法使上半点力气。 虽然先前蒙大侠也曾背着她施展过轻功,可速度却远远比不上今日骇人,更遑论蒙大侠还抱着她不断的上飞下跳,甚至在空中翻旋。 当时她早已被吓得脑袋里一片空白,纵然害怕却也叫不出声,可如今没了那凄厉惨叫和那可怕的爆炸声,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吓得腿软站不起来。 正当圆圆苦恼着不知该如何起身时,一双健臂忽然圈住她的细腰,将她牢牢抱入怀里。 「啊!」小脑袋瓜连忙抬起,正巧就对上蒙烈深邃的眼,「蒙大侠……」她满脸通红,竟不敢再看楼西。 「适才吓坏你了?」他低声问。 她摇摇头,好想叫他赶紧放下她,可却又压不下心中的担忧,因此只红着脸低着头,低声询问:「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 「真的吗?」她看着他的胸前和两手,果然没发现任何伤口。 「我没事。」 看着两人间亲呢有余,楼西虽然意外,却没有表露在脸上,只是云淡风轻的插话:「捕盗官,在下楼西,是睿王爷派来的人。」 蒙烈抱着圆圆走向楼西。 「我知道,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就因为认得他,他才会配合他的暗示,带着圆圆奔进树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毒魔为制造空隙,用言语制造陷阱诱骗他停下脚步,殊不知踏入陷阱里的,却是自己本身。 毒魔重伤在身,为让自己有后路可退,必定得掳圆圆当作筹码,圆圆生、他则生,因此决计不可能危害圆圆,甚至对圆圆下蛊。 何况毒魔生性残虐,杀人向来只图痛快,长年惯用一碰即死的剧毒,以蛊毒入体并非他的作风,之所以会说那些话,无非就是想制造空隙。 而随之而来的暗器,更是证明了他的想法。 「包圆圆失踪多日,夫人思念至极,楼某恐怕得尽速将人带回,捕盗官可否在此放人?改日王爷必定重金酬谢捕盗官对包圆圆的救命之恩。」楼西直视蒙烈,开门见山的说出来意。 蒙烈也不迂回,斩钉截铁的开口就答。 「不。」 楼西玩味挑眉,眼看圆圆面露错愕,才又开口:「那捕盗官的意思是?」 「毒魔此趟南逃,杀人无数,待我处理完所有要事,自会亲自带着圆圆回到京城。」这是他对她说过的承诺。 「王爷夫人寻人心切,这几日都停留在梧桐县城的别院里等候消息。」楼西提醒。 「那更好办。」蒙烈将圆圆搂抱提更紧,摆明就是不放人。「三日之后,在下和圆圆必定过府打扰。」 和圆圆过府打扰? 楼西眼底掠过一抹兴味,竟也不反对。 第二十二章 「既然捕盗官已作好‘打算’,楼某这就回头如实禀告王爷。」 「麻烦。」 「一点也不麻烦。」楼西看向欲言又止、一脸挣扎的圆圆,意味深长的笑道:「只是接下来要忙的事,多了一些而已。」 【第十章】 原来王爷和夫人一直在找她。 原来王爷和夫人为了找她,竟然一直都没有回到京城,而是待在梧桐县城的别院里盼着她。 王爷与夫人待她如此,身为丫鬟她实在是了无遗憾,当时她真该主动跟着楼护卫回到王爷与夫人的身边,然而她却怎样也开不了口。因为一旦她走了,她和蒙大侠就一定无法再见面了。 所以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眼睁睁看着楼护卫离去。 明明分离那么多日、明明如此思念,可不知不觉中蒙大侠却成为她最无法割舍的依恋,纵然最终注定只能分离,她却仍旧选择迟归。 她让欢欢继续担心,她不配当个丫鬟! 她让团团继续难过,她不配当个妹妹! 她让王爷耽误行程,她——她罪该万死! 可是唯有这三日,无论如何她都想待在蒙大侠的身边。 然而时光如逝,最终还是到了离别这一天。 出了达沁国的第一个县城便是梧桐县,当初王爷到达沁国提亲时,也曾在梧桐县城的别院里落脚,她和团团当时还因为第一次到梧桐县,好奇的不断四处张望,甚至兴奋的低声讨论这梧桐县有哪些好吃好玩的。 可如今归来,看着似曾相识的街道房舍,她却再也提不起兴致。 揪紧裙摆,她满腔复杂的看着蒙烈,几番想开口说话,却又欲言又止。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纵然她和蒙大侠之间一块儿经历了许多事,可对他而言,那或许根本就不代表什么,何况在蒙大侠的眼中,她就只是个麻烦。 他甚至一直都想送走她。 就在圆圆胡思乱想的当下,蒙烈早已策马带着她抵达别院。 几乎是骏马才停下,那扇精雕玉琢的朱色大门就被人自里头拉开,几抹人影自里头现身,一抹圆润的身影更是一马当先的跨过门槛。 「圆圆!」 听见熟悉的声音,圆圆立即热泪盈眶的抬起头,就瞧见阔别多日的姐姐。 「团团!」她哭嚷着,在蒙烈的帮忙下快速的下了马,与冲下石阶的孪生姐姐抱在一块儿。 日光下,十八年来如出一辙的讨喜脸蛋,终于有了不同。 团哭得不能自己。「若不是当时我生了病,人手不够,你也不会为了提水而出意外……」 「胡说,才不是你的错,何况我一点事也没有。」圆圆连忙安慰,两姐妹全都哭得唏哩哗啦,若不是顾及还有他人在场,两姐妹恐怕会哭得更大声。 蒙烈静立一旁,千年不化的冷硬脸庞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唯有皇甫皞月牵着印欢迎面走来时,那双深冷黑眸才有极细微的变化。 「捕盗官,许久不见了。」皇甫皞月率先招呼,意态温和雍容,尊贵之气却是难掩。 蒙烈漠然点头。「睿王爷,打扰。」 「一点也不打扰。」皇甫皞月对他的冷漠不以为意,脸上始终漾着微笑,甚至主动攀谈。「听说你已成功将毒魔就地正法?」 「并非我的功劳,楼护卫和南城县的诸位才是居功厥伟。」蒙烈避重就轻地说道,决定将这次的功劳让给其他人。 这次为缉捕毒魔,南城县牺牲实在太多,虽说是县太爷意气用事,但倘当初他曾和县太爷好好沟通,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憾事。 听出蒙烈语气间的遗憾,皇甫皞月眼底不禁掠过一抹赞赏,明白眼前的男人不管经历多少风雨,走过多少风霜,永远都不会选择站在黑暗那方。 他太过孤傲冷漠,却也太过刚正不阿,有此人才实在实属金铉王朝之大幸,为了国家未来,朝廷需要他更多的贡献。 这几年来,皇上几番想将他留在朝廷,替皇朝培育人才,却总遭到拒绝,不过世事无常,此事说不准有转圜的余地。 看着一旁哭哭啼啼的圆圆,皇甫皞月眼底瞬间掠过一抹精光。 「无论如何,毒魔伏法乃是我朝之喜,皇上若是得知消息,必定会龙心大悦,不如捕盗官就和我们一块儿回京,上报毒魔和南城县官壮烈牺牲一事。」他微笑提议。 蒙烈看着那双睿智黑眸,并没有拒绝。 「也好。」 「此外,关于我府里的丫鬟圆圆受捕盗恩惠一事,我也想好好了解经过,捕盗官若是不介意,今夜就在此住下吧。」皇甫皞月慢条斯理的又提议道。 「正有此意。」蒙烈还是不拒绝。 皇甫皞月登时眼露笑意。 「看来这次本王终于有机会可以和捕盗官好好的长聊,如此甚好啊。」 「王爷有何疑问,在下知无不言。」 两个男人深深注视着彼此,眼底眸光皆是精锐,许多事尽在不言中。 印欢向来不过问朝廷事,因此始终保持沉默,可一双灵冷水眸始终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蒙烈。 她听过他许多事迹,知道他是多么冷漠孤傲的男人,他就像在苍天自由翱翔的猎鹰,不受任何人的拘束和控制,总是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深交,然而他却坚持亲自带着圆圆回来,甚至在言语间默许与皇家产生瓜葛—— 将圆圆交给他,她绝对安心。 印欢微微一笑,看着两姐妹在楼西的提醒下,总算暂时停止哭泣,手牵手一块儿来到她的向前。 「王爷、夫人,对不起,这段日子圆圆让您们费神了。」圆圆恭敬福身,一双水眸在注视印欢时,却又浮现闪闪泪光。 「你终于回来了。」印欢温柔微笑,亲昵的拉起圆圆的小手,像个姐姐般摸摸她削瘦的脸蛋。「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欢欢!」泪水哗啦啦地落下,圆圆终究还是忍不住跪到了地上。「圆圆让您和王爷担心了。」 「做什么?你平安没事就好。」印欢连忙将她拉起来。 「是啊,回来就好。」皇甫皞月温和微笑。「这段日子大家都辛苦了,全都回到府里休息吧,有什么事,稍晚再说。」 「是。」 就在所有人转身要回到府里的时候,一名年约三岁的小男孩却在丫鬟的带领下,也来到大门外。 男孩一见到圆圆,便立刻露出灿笑,开心的冲向圆圆。 「圆姨!」 「少爷!」圆圆立刻蹲下身子,张开双臂,迎接那俊美的小男孩。 「圆姨,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我等你好久了。」皇甫伦状似不悦的皱着俊眉抱怨,一双小手却撒娇似地紧紧攀着圆圆的身子,两人感情深厚可见一般斑。 「少爷,对不起,圆姨不会再乱跑了。」 「当然,你要是敢再乱跑,往后我就不让你一块儿出门了。」皇甫伦年纪虽小,威仪却不小。 听着两人间的对话,所有下人皆不禁露出莞尔的笑容,就连团团也不禁破涕为笑,印欢则是来到皇甫伦的身边,贴着儿子的小俊鼻。 「是啊,你还是别再乱跑了,否则伦儿又要躲在棉被里偷哭了。」 「娘胡说,伦儿没偷哭。」皇甫伦立刻出声反驳。 印欢挑眉。「那是娘看错了?」 「当、当然。」皇甫伦倔强的昂起下巴。「我可是堂堂男子汉,成天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 第二十三章 此话一出,所有人不禁再次捂嘴低笑,就连圆圆也一扫自责难过,噗哧一声的笑了出来。 看着眼前和乐融融的一幕,皇甫皞月也扬起嘴角,若有深意地道:「家和万事兴,捕盗官可认同这句话?」 蒙烈深深注视着那粉润美丽的小脸,许久之后,才坚定的答道:「有她,是我的福气。」 圆圆万万没想到,蒙烈竟然会跟着他们一块儿回到京城! 每日看着那高大的身影,她都会以为自己在作梦,直到透过印欢的解释,她才得知蒙烈之所以会答应同行,除了要入京面见圣上,报告毒魔伏法一事,另外还有得知蒙烈之所以会答应同行,除了要入京面见圣上,报告毒魔伏法一事,另外还有件大事要办。 她想,他一定又要去捉犯人了。 先前雷捕头喊他捕盗官时,她还未曾深思捕盗官究竟是什么官职,直至她注意到每个人总是对蒙烈抱持着几分敬意后,她好奇的私下询问,之后她才终于明白蒙烈是如何的伟大。 他功动彪炳、除恶无数,纵然官职不高,却深受皇上器重。 原来她一直跟在这么了不得的人物身边,而她竟然还以为他是个猎人,甚至烦恼自己会吃垮他—— 噢,她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当初他进入那座溪谷压根儿不是在打猎,而是在缉捕罪犯,她却忽然从天而降,坏了他的好事,甚至让他的「猎物」给跑了! 而他之所以会急于将她脱手,恐怖也是为了急着缉捕罪犯,可兜了一圈,她这个麻烦却还是回到了他身边。 当事情一段接着一段拼揍起来,圆圆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拖累他。 尤其回京的路上,她还发现王爷和蒙烈经常在私底下密谈,呜呜,说不准连王爷都知道她有多笨手笨脚了。 虽然不安,可一路上要做的事实在太多,圆圆成天忙进忙出,自然也就没空探问,不过每日睡前,蒙烈总会出现在她的房门外,与她说上几句话。 他的态度一如往常,甚至话也比以前多了一些,每回和他见面之后,就能让她快乐一整天,不知不觉中,竟然也就忘了到了京城后,两人可能又要分离。 不过直到抵达京城回到睿王爷府后,圆圆还是没机会难过,因为刚下马车,她就被眼前喜气洋洋的王爷府给捉去了心神。 无论王府内外,全都张了灯结了彩,随处可见大红囍字以及精致红幔,前院的大厅被布置成华丽的喜堂,桌上朴素的缎布也被鸳鸯织锦取代,正中央主位上,甚至还有对龙凤花烛。 虽然宾客尚未莅临,可府里的下人们却早已换上新衣,言笑晏晏的忙里忙外。 眼前的景象可完全不输富贵人家办喜事时富丽堂皇,圆圆又吃惊又困惑,连忙扯着团团的衣角,低声问:「团团,府里要办喜事?」 「是啊。」团团也是副喜上眉梢的模样。 圆圆眨着眼,直觉想到自己失踪的这段期间,似乎错过不少事。 她压低声音又问:「难道是楼护卫要娶妻子?」王爷对夫人一往情深,绝不可能会纳妾,较有可能的自然就是楼西了。 「不是,是府里有人要出嫁。」团团开尽的公布答案。 出嫁? 圆圆一时想不出个人选,正想开口问个清楚,不料角落却忽然窜出两名与她感情好的丫鬟,拉着她就往大厅外走。 「快快快,快来将衣裳换上,否则要是误了时辰可就糟了。」 「咦?等等,究竟是谁要换衣裳?团团?」圆圆连忙回头找寻姐姐的身影,不料却意外对上蒙烈的眼。 他就站在大厅门边,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眼神看着她,让她心弦震动,全身莫名的发烫。 太好了,他也跟着进到府里了,难道他打算到府里作客吗? 就在圆圆咬着小嘴,还想多看他几眼时,团团却迅速跟了上来,圆润的身影正巧挡住她的目光。 「当然就是你啊。」团团回答她的问题。 「我?」圆圆连忙回神,满脸羞红的看着姐姐。「为什么我得换衣裳?」 他们才刚回府,除了要帮忙整理行李,还得准备吃食,甚至还得备好洗澡水,伺候夫人、少爷沐浴,要做的事可多了,哪有闲工夫去换衣裳? 「因为今天你得和捕盗官司他——啊!」团团理所当然地答道,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迅速捂住小嘴。 糟糕,王爷和夫人交代过要给圆圆一个惊喜,她可不能说溜嘴。 「蒙大侠?」圆圆困惑眨眼。「我换衣裳跟蒙大侠有什么关系?」 「呃……有、有没有关系我不晓得,总之,这全都是王爷和夫人的吩咐,你照做就是了。」团团四两拨千斤,连忙将主子搬出来当借口。 「王爷和夫人的吩咐?」圆圆虽然困惑,却也不敢不从,只得乖乖的跟着三人回到一间同样被布置得美仑美奂的厢房。「咦?为什么我的厢房也要挂上红缦?啊,我的床上有喜被?!你们是不是搁错地方了?」她惊愕的连声提醒。 「没搁错、没搁错,你别问那么多,快换衣裳就对了。」团团不肯解释,门一关上,便将她推到床边坐好,并动手迅速自床脚下的一只大木箱里,拿出一袭典雅嫁衣,和一顶珍珠凤冠。 「嫁衣?凤冠?」圆圆不禁更困惑了。「奇怪,我记得我房里没这只木箱和这些东西啊,瓶儿、云儿,那些东西哪儿来的?」 「王爷吩咐总管替你准备的。」 「替我?为什么要替我准备嫁衣和凤冠?」 「自然是给你穿戴上啊。」两人挤眉弄眼,笑得神秘兮兮。 「啊?」圆圆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些嫁衣凤冠是替她准备的? 难道——难道——难道府里要出嫁的就是她? 王爷和夫人要把她给嫁了?! 「好,脱好了,快!快帮忙将嫁衣穿上。」就在圆圆怔愣的当下,团团和其他两名丫鬟通力合作,很快就替她换好嫁衣,戴上凤冠。 三人忙着上上下下检视成果,压根儿没注意到圆圆的脸色变得有些惨白。 「啊,还有霞帔,霞帔呢?」团团很快便发现行头缺了一项。 「糟糕,差点落了,在这呢,在这呢。」云儿连忙冲回到木箱边,自里头拿出绣工精致的艳红霞帔。 「绣鞋都沾了呢,得换双新的。」团团又道。 「没问题,总管思考周详,连鞋也准备了呢。」瓶儿笑嘻嘻的自木箱里拿出一双崭新的绣鞋。 「该上点胭脂吧?」云儿一边替圆圆穿上霞帔,一边发表意见。 「行,胭脂总管也准备妥了。」瓶儿迅速将绣鞋搁到床脚下,接着指着梳妆台上的几个小盒。 「那咱们动作得再快一点。」 替圆圆换上崭新的小红绣鞋后,三人忙又将她拉到梳妆台边坐下,卸下那顶昂贵的珍珠凤冠,七手八脚的替她梳妆打扮。 三人忙得开心,圆圆的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尤其当她见着铜镜中一身艳红的自己,一颗心更是瞬间跌入谷底。 怎么会这样?她要嫁人了?她要嫁人了?她竟然要嫁人了?! 第二十四章 是不是王爷从蒙大侠口中得知她前些日子的「丰功伟业」,觉得府里实在容不下她这个倒霉鬼、惹祸精、所以决定把她嫁出门? 小手揪着嫁衣,指尖逐渐冰冷。 不,她不要嫁人! 就算要嫁,她也只想嫁给——嫁给——嫁给—— 纷乱的脑海里无预警出现蒙烈冷硬的脸。 虽然他总是不爱说话,但是他一直待她很好,即使嫌她麻烦,也从来不曾让她吃过一丁点的苦。一开始她的确有些怕他,可感受到他冷漠底下的温柔后,她就喜欢上他了。 她喜欢他,她喜欢他,她喜欢还要更喜欢他,她——她——她爱他呀! 揪着嫁衣,滚烫的眼泪就像是小雨似的,哗啦啦地自眼眶里滚落。 「啊!圆圆你怎么哭了?你不能哭啊!」 圆圆这一哭,可把三人给吓坏了,连忙掏出手绢替她试泪,就怕坏了妆容。 「呜呜……我不要嫁……」 「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当然得嫁人,王爷和夫人好不容易都替你安排好了。」 「可……可我不想嫁给别人!」圆圆无助地揪着姐姐的衣服,哭得更大声了。「团团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呜哇……」 没料到她会反抗成这样子,团团一时之间也慌了。 为了要给圆圆一个惊喜,王爷夫人私底下曾交代她们不许透露风声,可如今圆圆哭成这副德行,她该怎么办啊? 就在三人手足无措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以为是总管来催促,云儿连忙奔到花厅将门打开,不料门外却是单独前来的印欢。 「我过来看看情况。」印欢笑道。 「夫人!」云儿如见浮木,连忙报告状况。「怎么办?圆圆哭个不停,还嚷着不想嫁人。」 「这样啊,没关系,我来说。」印欢泰然自若的点点头,跨过门槛就跟着云儿来到内室。 圆圆还是哭个不停,然而当她一瞧见印欢,却立刻跪到了地上。 「夫人,我不要嫁,我不要嫁,以后我会更加努力做事,我求求你别把我嫁出去,呜呜……」 「傻圆圆,我和王爷都和捕盗官说妥了,怎么能事前反悔呢?」印欢从容的将她拉起来。 「什么?」圆圆全身的血液仿佛冻结了。「蒙大侠他……他知道我要嫁人了?」 「他当然知道,因为待会儿你要成亲的对象,就是捕盗官呀。」眼看真相再也隐瞒不住,印欢才透露出实情。 「什么?!」圆圆狠狠傻住了。 看着圆圆目瞪口呆的模样,团团和其他人不禁捂嘴偷笑。 「傻圆圆。」印欢也微笑。「你坠崖之后的遭遇,我和王爷都听捕盗官说了,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头跟着一个大男人这么久,不该看的,不该碰的全都让人碰光了,虽说是情势所逼,可也不能就这么算。」 「可那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捕盗官司他只是——」圆圆急着替蒙烈说话。 「无论如何,你的清白都算是给了捕盗官。」印欢可不管那么多。「况且这门亲事也是由他主动提起,王爷明白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对象,所以便作主替你允了这门亲事,还是你不肯?」 「啊,他……我……」圆圆满脸通红,连话都答不出。 讨厌,这、这要她怎么回答呢?她从没想过自己要嫁的人就是蒙烈啊,都没人告诉她,她才会那样哭哭啼啼,若是早知道对象是他,她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印欢继续说着,柔声解释着事情的前因后果。 「捕盗官话不多,这一路上却都谈论着你的事,并希望在最短的时候内,将你迎娶回家,王爷顾着你的名誉,也认为这件事愈快愈好,因此便让人先在府里准备好,让你一回府就嫁人。」 什么?原来回来的这一路上,蒙大侠不是在向王爷报告她的「丰功伟业」,而是在和王爷讨论婚事?! 这么说来,当初他会坚持亲自送她回梧桐县,为的就是要向王爷提亲吗? 难道在送她到梧桐县城和王爷夫人会合之前,他就打算娶她了? 他想娶她,他想娶她?他想娶她! 泪水早已停歇,小脸上只剩浓浓羞怯,圆圆捣着烫红的小脸,整个人就像是从黄泉瞬间飞上了仙境。 啊!所以适才他才会站在大厅的门外,他是打算站在那儿等她换好衣裳吗? 「啊,夫人,时辰快到了,不能再耽误了。」这一番折腾可耽误了不少时间,团团不得不出声提醒。 见圆圆害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印欢看得出她的喜悦,于是也抽出手绢替她擦干残余的眼泪,替她作了主。 「既然如此,那就覆上喜帕,将人带出去了。」 「是!」 三人灿笑,连忙七手八脚做好最后的准备,接着便小心翼翼的牵着圆圆走出花厅,不料门一开,蒙烈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外,三人登时吓得张嘴抽气。 「捕盗官。」印欢微笑招呼,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仿佛早就知晓他人就站在门外。 蒙大侠? 圆圆一震,透过喜帕看着那双也是崭新的厚靴,不禁瞬间心跳加快。 「我来接圆圆。」蒙烈点头回应,看都没看三人一眼。 「接圆圆?」三人一脸错愕,新郎官没在喜堂等新娘,反倒来到新娘的处所接新娘,这实在有悖礼节啊!三人不敢贸然交人,只得侧头看向印欢,徽求她的意思。「夫人?」 「也好,就将人交给捕盗官吧,他脚程够快,正好可以赶上时辰。」印欢爽快答应,倒是一点也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呃……是。」三人虽然有些犹疑,却还是乖乖的将圆圆的小手交到蒙烈的掌心里。 几乎是素白小手碰着黝黑大掌的瞬间,蒙烈就将她拉进怀里,并将她横抱起。 「啊!」喜帕下,什么也见不着的圆圆不禁发生惊呼。 「按着喜帕,我带你去喜堂。」 低沉的嗓音落在好近好近的地方,圆圆的心跳如擂鼓,脸儿滚烫得几乎要冒烟了,却没有丝毫反抗。 「好。」她小声道,接着便感觉到自己腾空飞了起来。 这感觉就像是先前在树林里,他抱着她闪避敌人追击时一样的刺激,只是此刻她的心底,没有丝毫惊险和恐惧,反倒多了浓浓的温馨和幸福。 他的胸怀是如此的温暖安全,就算往后再遇到危险,她也不怕了,因为她知道他永远都会保护她。 「夫人,这……没人是这样做的。」三人呆望着两人跃上了屋檐,像对比翼鸟似的迅速离去,不禁全都傻了眼。 「没人这样做岂不更好?」印欢意态从容的跨出门槛,脚步优雅,迅速却飞快的朝喜堂走去。「这代表这世上就只有圆圆有这等福气。」 福气? 想起蒙烈轻轻一跃就飞上了屋顶,三人相视一眼,皆是害怕得猛摇头。 那哪叫福气,她们才不想飞得那么高呢,那多可怕。 「走吧,你们也得加紧脚步,赶到喜堂才行。」说话的同时,印欢已走到长廊的另一头。 三人眨眨眼,这才发现自己被撇下。 糟糕,她们会赶不上吉时的。 「夫人,等等啊!」三人连忙迈开小脚,拼命追上懂武的印欢。 终曲 【终曲】 因为蒙烈向来不重视繁文缛节,双亲又早逝,因此便任凭皇甫皞月主张,将喜堂设在睿王爷府,由皇甫皞月夫妻俩坐在主位,简单举行了一些仪式,仪式过后,便让车夫驾着马车,载着他们来到京城西处一处宅院。 下了马车,蒙烈低声向车夫道了声谢,接着迅速抱着她大步来到一间厢房,将她轻轻放在床畔。 圆圆其实很想多看看宅院里的景色,但蒙烈的动作实在太快,她只注意到这座宅院宽广又温暖,屋舍坚固而朴实,可惜似乎缺乏整理,地上都是落叶,门窗上也都蒙着一层灰。 虽说眼前的这座厢房因为长期门窗紧闭,干净许多,可是以她专业丫鬟的眼光来评断,这厢房还是不及格。 看着桌椅上那层薄薄的灰尘,她实在好想打盆水,弄块干净的布,将所有东西擦拭过一遍,只是她和蒙大侠才刚拜堂成亲,连这儿是哪里都不晓得,若是随意乱动,恐怕不好。 只是不做事,难道就这样杵着? 直到现在,她还是觉得自己就像是作了场梦,在这场梦中她和蒙大侠成了亲,离开了王府,此刻就坐在这儿,尚未梦醒。 仰头看着眼前沉默的蒙烈,圆圆脸上的红潮始终没退过,心跳也还是那么快,却还是鼓起勇气伸出小手扯了扯他的衣摆,主动打破沉默。 「蒙大侠,请问这座宅院是谁家?」 「我家。」 「你家?」她好意外,万万没想到他家竟然就在京城里。 「两年前皇上赐的,在京城的日子,我就住这儿。」蒙烈终于有了动作,说话的同时,替她摘下了凤冠。 「这样啊。」她没有反抗,总是温驯的顺从他每一个动作。「那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这几日我会找几名丫鬟进来照顾你。」接着他替她解下身上霞帔。 「找丫鬟?不用了,我就是丫鬟,我可以照顾自己。」想起满地的落叶,她立刻开心的毛遂自荐。「我还可以帮忙洗衣煮饭,清理庭园。」 「你不是丫鬟。」他纠正她的话。「从今日开始你就是我的妻子。」深冷黑眸忽然变得黝暗,黝黑大掌顺着她细腻雪颈一路向下,迅速的解开嫁衣上的盘扣。 娇躯瞬间一震,她面红耳赤,不禁本能的捉住他的大掌。 「蒙大侠?」她无助的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要解开她的盘扣。 「我们成亲了。」炽热黑眸紧紧的缠绕着她,自里头折射出的目光比火炉里的焰火还要灼热,仿佛要将她燃烧。 红唇微启,她想说些什么,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想避开这份灼热,却又无法逃避他的目光,某种危险又紧绷的气息,让她的呼吸瞬间变得好急促。 讨厌,是她的错觉吗?她总觉得蒙大侠看她的眼神,似乎像是想把她给吃了。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他拉开她的小手,执意解开剩余的盘扣,并将嫁裳自她的肩头拉下,露出大片粉润的雪肌,以及粉色肚兜。 长睫震颤,圆圆羞怯难当,不禁有了动作。 她将双手环在胸前,一双水眸写着乞求和慌乱,恍若遇敌落难的小雪兔,整个人不停的细细颤抖。 「蒙大侠,这……这样是不行的……」 「蒙烈。」他直视着她。 她无助摇头,然而那双黝黑大掌却还是重新来到她的身上。 粗糙的的掌用最轻柔的力道来回抚摸她裸露的雪肩,每回当指腹上的刀茧摩挲在她的肌肤个,就有一股强烈的酥麻感穿透她的身子,那样的感觉既陌生又危险,却又蕴含一股奇特的快感,让她差点就想开口发出猫咪似的呜呜。 「蒙烈。」他低哑说着,接着竟一把扯掉肚兜的绑带。 她重重一震,不由得细细抽了口气。 水眸泛出泪光,粉嫩娇躯染满嫣红,她张开小嘴,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丝声音。 「不……不可以的,这……这于礼不合……」 薄唇微挑,高大身躯忽然欺到她的身前,蒙烈单膝抵在床沿,将她往后按倒在床榻上。 「啊!」她发出惊呼。 「你错了,这一切完全合乎礼法。」壮硕身躯宛如高山悬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影完全遮覆。「我们成亲了,记得吗?」 圆圆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如实点头。 薄唇扬得更高,接着他竟无预警低头封缄住她的小嘴,霸道舔吮起她粉润的唇瓣,甚至撬开她的双唇,闯进她甜蜜的檀口里恣意肆虐。 他用自己的舌搅绕她的小舌,并贪婪地啜饮她的蜜液,勾惹她发生一声又声的娇腻呻吟。 他一直幻想这一天的来临。 若不是她是皇甫皞月的丫鬟,若不是为了光明正大的拥有她,他绝对不需要忍耐这么久,天晓得这段日子,这张粉润小嘴是多么的折磨人。 每当她仰着头开心的和他说话时,天晓得他得多么克制忍耐,才能不将她拥入怀里,感受她的柔嫩与甜蜜。 虽然直到现在,他仍旧认为女人就是麻烦,不过只有她这个麻烦能让他甘之如饴的被融化,心甘情愿的被征服,毫无怨尤的被纠缠。 「蒙……嗯……」 圆圆试着发出声音,可声音才出口,却随即被薄唇给吞咽。 他的吻好炽热,霸道的唇舌仿佛是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般似的,不断纠缠着她的丁香小舌,在她的唇腔里翻搅出一波波的快意,完全推毁她的理智,让她陷入一片晕然之中。 「从今以后,我们就一块儿在这儿。」 灼热的吻犹如点点星火,沿着细颈一路向下,在细腻雪白的肌肤上灼下红痕,圆圆全身发烫,情不自禁爷起头吐出更多的呻吟和喘息,护在胸前的双手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改攀上他勇猛的身躯。 「我会尽可能的留在这儿陪你。」他低哑又道,大掌同时解开她的腰封,将嫁衣完全卸下,「不过你若是无聊,平时也可以回到睿王爷府。」 以往他四处奔波,几番拒绝皇上赏赐官职将他留在朝廷,并非排斥安定,而是不愿遭受太多拘束,可遇到她后,就算他不想被捆绑,也教她的天真傻气给困住了心。 他不放心她一个人,也无法放她一个人,既然如此,只好为了她留在京城。 虽说,得到她的代价便是同意皇甫皞月的提议,以总捕盗官身分留在朝廷,替皇上培育人才,他却心甘情愿。 毕竟爱上她后,没有她的自由再也不算是自由。 圆圆压根儿无法思考,整个人早已沉沦在他所制造的欢愉里,然而她的心中始终藏着一份不安。 「别再送我走……」她张开水眸,柔弱的乞求。「我不想离开你……」 「不会有第二次了。」 「你发誓?」她泪眼汪汪的望着他。 「我发誓,这辈子我们都会在一块儿。」 看着那双坚定黑眸,她安心的笑了,知道他没有骗她。 他一诺千金,总是说到做到,何况她早已数不清他救了她多少次,面对危险,他从未舍弃过她,她相信他,她永远都相信他。 泪水流淌,她不禁激动的搂住他的刚硬的头,主动仰起小脸献吻。 「蒙烈,我爱你,我爱你……」 宏伟身躯重重一震,看着她眼底的爱恋,刚硬脸庞首次露出柔软的线条,勾起一抹微笑。 「我也爱你,这辈子,我绝不放手。」 第一次见面,她从天而降。 第二次见面,她伤痕累累。 从那以后,他只希望能好好守护她,看着她快乐微笑。 虽然她实在有些笨手笨脚,但笨拙如她,却比世上任何东西都还要珍贵。 遇上她,也许是命中注定,可爱上她,却必然是心灵相吸,而如今拥有了她,则是他这辈子的福气。 圆来好福气。 她一辈子都会是他的福气娘子。 *编注:关于睿王爷皇甫皞月和印欢的爱情故事,请看《王爷太认真》。 后记 【后记 夏乔恩】 大家好,我是夏乔恩。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叮叮当,叮叮当,圣诞节闪亮亮登场喽! 不过这本书出版的日期,大概是圣诞节过后吧,虽说赶不上节庆,但乔阿恩还是在这里跟各位说声圣诞节快乐,祝各位在这欢乐的节日里全都能快快乐乐。 然后既然年底了,那也顺便跨年快乐、元旦快乐、新年快乐—— 嘿嘿,原谅阿乔恩如此「顺便」,纯粹是出书速度不快,深怕没机会祝福各位,所以先讲起来放,请别介意啊。 不过说起圣诞节,乔阿恩还是比较喜欢冬天的氛围,冷冷干干的,没有让人头晕的暑气、没有让人流汗的热浪、没有让人黏湿的湿气,实在赞到不行。 尤其这几天大陆冷气团南下,全台气温骤降,仿佛特意替今年的十二月做个美丽的开场白,欢迎它隆重登场,这种fu实在很棒。 虽然北部人可能不会喜欢这种fu,毕竟又是阴雨绵绵不断的季节,但是对居住南部,一年有半载以上都受艳酷暑笼罩的乔阿恩而言,冷冷的冬天无疑是种救赎啊。 何况全球暖化日益严重,偶尔当一抬首、一吸气,在一瞬间深切感受到四季的转化时,不也会令人感到安心与安慰吗? 哎呀,话题一不小心就扯远了,拉回来,拉回来。 其实照顺序来说,继《民女难为》之后,这本书应该是《不肖狂徒》,不过因为出版社办活动的关系,《圆来好福气》反倒先登场了,希望各位别太失望啊。 毕竟书中的圆圆,可是《王爷太认真》的丫鬟圆圆呢! 乔阿恩脑袋瓜很不灵光,记性又不好(不愿承认是老化的关系),实在很不擅长写配角故事,因为怕设定走样,背景会搞错,时序会乱掉,没想到有一天,亲爱的编辑大人却忽然寄来一封信,指定写配角故事,害得乔阿恩当下脑筋一片空白。 配角? 乔阿恩一写完书,脑袋瓜就会自动将男女主角的姓名给删除,竟然要我写曾出现过的配角故事? 这样……会不会太高难度了? 看完信后的第一件事,乔阿恩就火速的把以前写过的书全部翻出来,一本本的找配角,要命,要写谁啊,都忘光光了说,超想哭—— 想了好久,才决定要写双胞胎中的妹妹圆圆,乔阿恩知道各位一定很想问为什么不选姐姐团团是吧? 很简单,因为「团」这个字实在很难取书名。(这答案应该不算欠扁吧?) 决定一下,就这样子……写了。 因为是出现过的配角,个性早已固定,无法变更,所以为了胆小没用的圆圆,乔阿恩就只能创造出一个超级无敌、实在耐用、耐性够足的男主角,无论圆圆多么的「带赛」,都可以囊括承受的蒙烈。 不是乔阿恩在说,这种男人实在赞,以前曾有个读者问乔阿恩是不是偏爱寡言的冷酷男?没错,乔阿恩就爱这一味,比起花言巧语,沉默的付出、无言的包容绝对更上等,毕竟乔阿恩深信行动远比语言更令人动心。(以上,纯属乔阿恩个人特殊口味,不代表大众言论,毕竟青菜萝卜各有人爱,呵呵呵——) 话说回来,虽然书名是《圆来好福气》,但书中的圆圆却是大小灾难不断,一定有人会怀疑这样哪叫福气啊?不过反过来说,经历这么多灾难,还能平安归来,甚至觅得好姻缘,这样当然叫做福气喽,而且这种福气可不是人人有呢! 这本书乔阿恩写得很快乐,虽然隔壁这几天一直在改建,吵得乔阿恩头痛到要吃止痛药,但故事圆满比什么都好。 对了,接下来真的就是月史诸葛玥和西门涛的故事了,请各位耐心期待,掰掰—— ps:忽然好想去泡温泉赏枫啊,这个季节似乎很适合呢!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0小0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