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发的欧阳太太》 楔子 星期五上午十点,无风的晴朗天空,日头高照。 宁静的帝鼎高级社区一片祥和,毫无人车的十米巷道,却突地窜出一抹白色身影— 身着白纱礼服的女人,双足赤裸,双手紧抓过长的裙摆,彷佛逃命似的向前狂奔,她急忙按下手心中的遥控器,前方社区外围的自动铸铁大门,缓缓开启。 她喘着大气没停下奔跑的脚步,边回头看向巷道的远处,害怕会有发现她逃婚,而追出来捉人的追兵,慌乱的她压根没注意到自个儿已经奔出巷口的联外道路,一回头,冷不防被近在咫尺的车身惊骇住。 来不及尖叫,急踩煞车的白色车身已擦撞上她,下一瞬间急转方向盘的白色房车,冲向对面车道,与迎面而来的一辆银灰色房车直接对撞。 轰然作响的强烈撞击声,划破前一刻还宁静祥和的氛围…… 一场意外事故撞击了三个人的命运,伤者包括陆氏企业的少奶奶、欧圣集团的独子与久泰建设的独生女。 从此,扭转改变了三对既定的姻缘…… 第一章 欧阳炵缓缓张开沉重的眼皮,脑袋因手术的麻药未退而晕眩昏沉。 一双黑眸无焦距地盯着病房的天花板,思绪一片白茫。 忽地,一个惊心动魄的画面闪过脑海,如幻灯片般,映射在米白色的天花板上,令他身体轻颤了下。 「炵大哥,你醒了吗?」坐在病床旁一天一夜的宁静海,疲倦得几乎要阖上眼睛,因惊觉床上的他手臂轻晃了下,她顿时精神一振,忙站起身查看他的状况。 听见熟悉的声音,欧阳炵下意识略侧过脸,看见一张白皙的丽容。 「小静……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有些乾哑,脑海里逐渐回想起车祸意外的经过。 「我妈告诉我,你出了车祸。」宁静海的母亲在欧阳家帮佣十多年,不仅是佣人领班,更几乎等同于管家,照管欧阳家的大小事。 欧阳家对她们母女有很大的恩情,对她而言,欧阳炵不仅是她重视的大哥,更是她从小暗恋景仰的对象。 尽管喜欢他很多年,但她对这份暗恋从没有任何奢想。 她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更清楚他已有个登对美丽的未婚妻,只要他能得到幸福,她便感欣慰满足。 「总裁和夫人昨天出发去美国,你出车祸时,人已在飞机上,所以还未联络上他们。」昨天上午,警察打电话到欧阳家通报车祸事故,母亲一接到消息,没能联络上总裁和夫人,便先打电话给他的秘书,接着便告诉人在小学教书的她。 她听了非常担心,于是下午跟学校请假,匆匆赶到医院探视。 他因腿部严重骨折,动了数小时的手术,直到今天中午才醒来。 「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叫主治医生过来看一下?」见他总算平安醒来,她大大松了口气。 第一次见他伤重,她焦虑惶恐不已,紧绷悬吊着一颗心,一整夜望着病床上昏睡的他,即使精神疲惫,眼睛酸涩,也无法阖上眼休息片刻。 「琍苹呢?她来过了吗?」欧阳炵视线看打上石膏悬吊着的一双腿,语气平静的问道。 「呃,她有打电话来关心你的伤,说因为有通告,一时走不开。」他一醒来便问未婚妻下落,令她内心有股莫名的酸涩。 之前不论是看到或听说他和未婚妻的相处情景,她并没什么负面情绪,此刻却是第一次心生不满,但她忙抹掉那不应有的感觉。 从他手术结束后送往特等病房,她便一直守在他床边,这期间母亲及他的秘书都曾来探视情况,而他最亲密的未婚妻杜琍苹却迟迟未现身,她的关心竟只有昨天一通简短的电话而已! 「是吗?」欧阳炵声音有些黯然,闭上了眼。 他想起出车祸前接到一通电话,一时失去理性,丢下工作便仓皇离开公司,急着前往杂志社了解真相,因车速过快,闪避不及对面失控逆向撞来的车子,才会酿成车祸,身受重伤。 「炵大哥,我想杜小姐待会儿就会过来了,你知道艺人对工作要有很强的责任感,就算心里焦急,也必须先完成工作,才能处理个人私事。」见他似乎因未婚妻未来探访感到落寞,心软的宁静海忍不住想安抚他,竟帮情敌说起话来。 「没关系,无所谓。」欧阳炵的失落,不单是因为未婚妻未陪在身侧,他更在意杂志记者所爆料的消息是否属实。 他未婚妻杜琍苹是模特儿出身的女星,不仅外貌美艳、身材姣好、受过高等教育,更拥有不错的身世,双方长辈对他们的交往乐观其成。 两人交往一年订婚,彼此虽因工作各自忙碌,但他从未怀疑过这份感情,至今已订婚半年,预计明年初将举行婚礼。 昨天上午,他却接到一家八卦杂志社发行人的来电,告知社内记者拍摄到琍苹参加轰趴派对,与男艺人大玩性爱游戏的精采画面,令他一时惊愕,难以置信。 杂志社会将这则极具八卦价值的耸动消息先告知他,是希望他出高价买下证据,压下这桩丑闻,毕竟已论及婚嫁的未婚妻出轨,这消息若传出去,将令他颜面尽失。 当时在电话里对方已向他提出交易,他相信琍苹,认定这事是空穴来风,但对方信誓旦旦表示握有可靠证据,他不免动摇,才会心慌地想去杂志社看照片。 此刻,动过一场大手术的他,精神与身体皆疲惫不堪,已没了追问事实真相的冲动。 稍微恢复理性,他想等待未婚妻现身,当面问个明白。 但他车祸住院一天一夜,未婚妻却只有一通简单的询问电话,不仅令他失落,也对她可能背叛他的事心生怀疑。 「你先休息一下,我请护士通知主治医生过来。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帮你买。」宁静海温柔地询问。 「不用,谢谢。」欧阳炵望她一眼,薄唇牵起淡淡的笑意。 车祸醒来能看见小静,他感到一种安心,她真情流露的关怀令他宽慰,没因家人都不在身边而感到孤寂清冷。 事实上,她与宁母跟他相处的时间,比自己父母更多,感情似乎也更亲近。 从小看着她长大,他把乖巧温顺的她当妹妹看待,彼此一直维系很好的兄妹情,如今他受伤,有她在真的很好。 不久,主治医生来巡房,并向他解说手术结果,若情况顺利的话,住院两、三个月后,开始做复健物理治疗,约三个月,就可恢复正常行动力。 然而医生也语带保留告知留下后遗症的机率。 欧阳炵听了,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虽说不良于行的机率仅有一成,却仍令他感到惊慌,即使能痊愈,他半年内都将行动不便,且至少得住院两个月,会有许多工作被担搁。 「炵大哥,千万别往坏处想,你一定很快就能痊愈的。」医生离开后,宁静海再度坐在他床边的椅子,极力安慰他。 听到可能的后遗症,她内心虽也大感震撼,却更担心他的情绪因此低落。 「小静,我没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调整心情,我保证很快会离开这个鬼地方。」即使她努力表现冷静安慰他,但他仍轻易看出她眼底的忧虑,忍不住反过来安慰她。 他相信他会痊愈,一定能重新站起来,只是此刻他需要一点时间,沉淀思绪。 「医院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说这里是鬼地方也有点过份。」见他松缓纠结的眉心,反过来安抚她的紧张焦虑,她不禁稍缓心弦,跟他说笑。 炵大哥住的个人病房可是vip等级,有沙发、液晶电视、音响、冰箱,这病房空间甚至比她租的小套房宽敞数倍。 「再高级仍只是间充满药水味的无趣病房而已。」欧阳炵讪笑。 「那我去楼下花店买个花来装饰。」说着,宁静海急着起身要离开。她也觉得宽敞的病房太过单调了。 「不用了。」欧阳炵想阻止,她却急匆匆地开门离开了。 他不禁微微一笑,想到了些什么,他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打电话给秘书交代一些事情。 才跟秘书通完电话,门板便响起敲门声,以为宁静海动作如此迅速,已经买好花奔回来了。 没想到推开门走进来的,却是杜琍苹。 她身穿纪梵希银色丝缎洋装,腰间的抓折层次,将她玲珑窈窕的曲线展露无遗,在她手臂上挂了一只白色提包,右手怀抱一束白色香水百合,修长匀称的美腿踩着黑色露趾细跟高跟鞋,小巧的脚趾搽着银色指甲油。 美丽五官化着浓艳的妆,衬着一头波浪性感长发,任何时候看见她,总是让人惊艳。 然而此刻,斜躺在病床上的欧阳炵,面对外型完美艳丽的未婚妻,内心却产生诸多疑虑,不自觉微眯起黑眸。 「炵,抱歉,现在才来看你,手术很成功吧?多久可以恢复?」杜琍苹走近病床,看着向来英挺卓尔的他,此刻憔悴的躺在床上,一双腿还裹着厚重石膏,内心不禁产生一丝嫌恶。 「工作很忙?」欧阳炵面无表情,淡淡的问。 她身上熟悉的香水味,与手中香水百合香气混在一起,太过浓郁的气味,竟令他有种俗艳的感觉。 「炵,你在生我的气吗?」将大把花束放置床头柜,杜琍苹在床沿坐了下来,美臀碰着他插点滴的手臂,口气带着撒娇的柔情。 身为未婚妻的她,不但没在他重伤危急时刻陪在身边,还拖到现在才现身,他肯定有所不谅解,然而她因有更紧急的事需先处理。 「没有,你工作比较重要。」他的不悦,并非她因工作担误了来探访时间,而是想起那则绯闻是否属实。 方才他打电话跟秘书联络,秘书提到昨天某杂志发行人来电,对方告知与他约了会面时间谈事情,却始终联络不上他,秘书没直接说出他车祸重伤之事,只告知对方,他临时有事担搁会再另约时间。 与秘书交代完公司事务后,他原想打电话给杂志发行人,未婚妻却刚好上门。 即使她人明明就在眼前,他竟无法直接向她质问绯闻真伪,因为这件事,让他无法泰然自若的面对她。 「炵,对我来说,你当然比工作重要百倍。听到你出意外,我担心得想不顾一切跑来看你,哪怕丢了工作也无所谓,但听到你正在动手术,我就算来了也见不到你,才会听从制作人苦口婆心的劝说,先把工作完成。 「尽管因你的伤势心里焦虑惶恐万分,可在摄影机前却要强装镇定,努力展露笑颜,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杜琍苹微颦柳眉,一双美眸甚至盈上委屈泪雾,令欧阳炵不禁一阵心软。 也许,他错怪她了,不该在尚未看见所谓的真相前,便在心里对她产生不信任。 他伸手轻搂她纤肩,有些冷淡的俊容终于多了一点温度。「没事,我没怪你。」他轻声安抚。 「炵,手术很成功吧?医生有没有说多久能出院?」他没再计较她迟来的探望,令她松了口气,便立刻问起她在意的腿伤问题。 「至少得住院两、三个月,之后还必须做物理治疗,复健三个月。」欧阳炵语气平淡的道。 「得花这么长的时间啊……」杜琍苹蹙着一双柳眉抬眸看他,「有没有什么后遗症?能恢复正常行动力吗?」她看似关心他的健康复原状况,其实真正在意的是自己的幸福。 「如果复原顺利,半年后便可恢复正常。」 「那是说……也有意外的可能?」她一只柔荑轻抚上他的脸庞,温柔地为他拂开额际散落的发,小心翼翼追问。 「医生说骨折伤及神经,最坏的情况可能无法恢复正常行走。」他眸色黯了下,原本不想告知她这一成的可能性,怕她担心,但既然她追问,他认为不该即对将携手一生的未婚妻有所隐瞒。 闻言,杜琍苹怔愣了下,极力隐藏内心的惊骇。 「炵,我相信你一定会痊愈的。」她对他牵起唇角,淡淡一笑,心中却是对两人的婚约有了一丝后悔,如果,欧阳炵真的不良于行,就算他再家财万贯,她也不可能牺牲自己的幸福去照顾他。 昨天,意外得知某个小杂志社竟拍到她的丑闻,担心那些浪荡照片曝光会对她的未来有所影响,她仓皇丢下工作要去处理,甚至听到他出意外也无暇顾及,马上跑去找杂志发行人商谈,最后花了几百万,才买下这桩绯闻的所有照片及底片。 可她手中没那么多现金可支付,还找了一堆理由跟父母周转,更要求照片中的男伴必须分担一些封口费,奔走大半天,才总算销毁掉那些证据。 今天早上,先去补录未完成的工作,直到现在才有空来医院探视他,没想到会听到这个消息。 「别担心,虽然现在情况看起来很糟,但我会很快康复,公司还急需我回去坐镇。」他对未婚妻展露一抹宽慰的笑意。 「你看起来并不糟,一样帅得很有型。」即使心口不一,杜琍苹仍甜甜地赞美,做足表面功夫。 侧坐在床沿的她,一双手捧起他脸庞,靠上前,在他薄唇印下一吻。他立刻右手勾住她颈项,在她红艳的唇瓣上辗转吮吻,任彼此的舌勾卷缠绵。 「嗯……」她嘤咛呻吟,一手抚上他胸膛,探入他衣襟,令他心头燥热,下腹紧缩,几乎要忘了自己是个躺在病床上的重伤患者。 「啊!」突然开门而入的宁静海,被眼前的煽情画面吓了一跳。 欧阳炵放开未婚妻,看向捧着花束进门的她。 「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杜小姐在这里……」宁静海脸颊红通通,一阵口吃,忙着要退出病房。 「没关系,进来吧!」他神情泰然,毫不介意被打断与未婚妻的亲密。 「呃,杜小姐,你好。」宁静海缓缓走进病房,尴尬的对着坐在床沿的杜琍苹点点头。 「你好。」她只随意打声招呼,伸出画着指甲彩绘的修长纤指抹了抹唇角因吻而晕开的口红。 她见过宁静海几次,知道她是欧阳家佣人的女儿,虽然两人长久相处,但对这个长相一般、个性单纯的女人,她从不担心,但也不会想和对方建立交情。 「炵大哥,我买了向日葵及满天星,先把花插进花瓶里喔。」羞赧的宁静海想尽快找事做,以转移注意力。「呃,杜小姐也买花来了。」看见床头柜上大把的香水百合,一时不知该不该顺手也拿去插起来。 「这里有两个花瓶应该够用。」欧阳炵微微一笑,嘱附她一起把花插上。 看见她挑选的向日葵及满天星,两种花卉虽没什么明显香气,却给人明亮清新、小巧淡雅的感觉,就跟小静的气息相仿,虽然她没什么打扮,却也透露一股自然与轻松。 她跟未婚妻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女性,而这两人却是与他最亲近相处的女人。 宁静海拿着花瓶及花束转进浴室里插花,不禁回想方才进门刹那所看到的画面。 她不是早做好心理准备,能真心诚意祝福喜欢的人得到幸福,为何方才那幕缠绵热吻,会教她的心刺痛着? 轻抿粉唇,她先将香水百合花束的包装纸一一拆开,看着美丽高贵的百合有些失神。浓郁甜美的花香,令她想到杜琍苹的形象。 杜琍苹和炵大哥是无可挑剔的一对,无论身家背景、外在美貌与高雅气质,她都是最适合炵大哥,亦是欧圣集团认可的准少奶奶。 她应该祝福,不该有一丝一毫的妒意。 她要像向日葵,对他表达无私的祝福;如小小的满天星,只要安静的守在他身侧,便能心满意足。 再次心理建设完毕,宁静海分两次捧着花瓶走出浴室,安放在病房两侧,之后,不想打扰他们两人相处,她告知有事,便先行离开。 欧阳炵与未婚妻短暂相处后,杜琍苹因接到经纪公司来电,告诉他明天会再过来探望,便匆匆离开医院。 躺靠在病床上,他翻着护士送进来的财经日报,简略浏览重要的国内外财经消息,却有点心不在焉。 虽然方才跟未婚妻相处没感觉到她的异样,但那则耸动的八卦不问清楚,他明白自己无法真正释怀。 拿起手机,他打电话给杂志社发行人。 「沈先生,我是欧阳炵。」他语气平静道。 「呃,啊!是欧阳先生」听到他来电,对方似乎非常讶异。「你……不是受伤住院了?」 昨天上午,迟迟等不到他现身,担心对方变卦取消交易,打他电话又联络不到人,只好打给他的秘书探问行踪。 秘书只说他临时有要事不能赴约,决定择期另约时间,没想到不久后他却接到绯闻女主角杜琍苹的来电,要求收购所有的照片。 他原本执意将丑闻证据卖给欧阳炵,认为从他那里应该能获取较高的封口费,却听杜琍苹说欧阳炵发生严重车祸,目前状况不明,当下决定改变交易对象,反正只要能拿到钱,卖给谁并不重要。 「我想跟你重谈交易内容。」欧阳炵口气冷静。「可我现在不方便出门,请你把所谓的证据封装在牛皮纸袋,让秘书转交给我,我判断后再决定是否花钱买下底片。」 「呃,欧阳先生是指什么交易?」杂志发行人竟装傻起来。 他的态度教欧阳炵黑眸微眯。他不相信对方会遗忘这件大事。 「昨天早上,你谈到贵社记者拍到对我未婚妻不利的淫乱照片,不是想藉此跟我狮子大开口?」原本语气平静的欧阳炵,这会儿不禁透露一丝不悦。 「喔!那个啊……抱歉、抱歉!欧阳先生,是敝社的疏失过错,其实根本没那回事。」沈先生打马虎眼,矢口否认。 「没那回事?」欧阳炵更纳闷了。他记得当时对方可是信誓旦旦说捕捉到的都是精采香艳的镜头,要他务必前来监定,买下这桩丑闻,保护他及欧圣集团的颜面。 没想到才过了一天一夜,杂志社便全盘否认所言,辩称那是社内记者为了炒新闻而合成造假的照片,对他再三表示歉意,便匆促结束通话。 杂志社前后说词反覆,令原本对八卦只有一丝怀疑的欧阳炵,反而变得疑虑不安了起来。 第二章 晚上七点,宁静海再度来医院探视,但怕又撞见太闪的画面,这一次她谨慎的先敲了门,结果是看护前来开门。 “辛苦了。”她先对看护人员点点头,才踏进病房内。“炵大哥,晚餐吃了没?”视线望向斜躺在病床上的欧阳炵。 “吃了一点流质食物,没什么胃口。”他示意让看护将床头摇高。 “我妈熬了干贝山药养生粥让我带来,要不要吃一点?”她拎着保温锅,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 “既然特地拿来,不吃也不行。”面对宁母的好意,欧阳炵只能捧场了。“跟宁姨说声谢谢。”虽然宁母负责欧阳家的各项事务,但她对他的付出早已超过份内该做的事。 “炵大哥如果愿意把这锅好料吃完,我妈会很高兴。”她拉起用餐架,将保温锅及碗匙取出,准备为他盛妥热粥。 “这么大一锅,我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无奈地笑笑。“一起分着吃,否则剩了拿回去,宁姨还以为我不捧场。”他提议道。 “行,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剩下的我包办。”宁静海笑应着。她慎重地问一旁的看护他能进食的份量,先盛了六分满的粥。 “总裁、夫人有跟你联络吗?我妈说傍晚时他们打电话回宅邸,告知会尽快安排班机返台。”端起瓷碗,她用汤匙舀起一匙,小心翼翼吹凉些,便要送往他嘴边。 “我的手没受伤。”她自然的贴心举动,令欧阳炵微怔了下,随即提醒。 “啊!”持汤匙的手忽地顿住,她不好意思地缩回。“对不起,我……”这才发现她的举动太亲昵,一脸尴尬。 “妳的男朋友一定很幸福。”欧阳炵接过她手中的瓷碗笑说。 如果此刻喂他的人是璃苹,他会乐意接受她的细心温情,但对象是小静,他觉得不太恰当。 “我……没有男朋友。”她略低头,感觉双颊莫名燥热。 “我知道妳没偷交,只是比喻,将来能成为妳男朋友,一定是幸福的男人。”他微微一笑,因她害羞晕红的神情而感到兴味。 已经二十四岁的她,学生时代虽有过一些追求者,但她似乎并未和任何人交往,她的理由是要好好念书,为了取得国小教师资格而努力,没时间浪费在谈恋爱上。 他相信像她这种温柔清秀、心地善良的好女孩,肯定获得许多男人的青睐,他衷心希望将来她能遇到个好男人。 “我没想过交男友这种麻烦事,只希望能为教育尽些心力。”她推托的道,不喜欢他谈论她感情的事,因为她的心里一直只有他。 可跟他在一起是个比她达成教书更遥不可及的梦想,她不敢奢望这个幻梦能靠努力、毅力去实现,只能将它藏在心里便知足。 “好,不谈妳未来的感情。”听出她的推诿,他也不再假想她的未来男友,转了话题道:“我爸妈已跟我联络上,顺利的话,后天晚上会赶回来,其实他们也毋需急着赶回来,反正我现在只能躺在这里,哪都去不了。” 语气听似豁达,但她却听出他的沮丧。 “炵大哥,受这么重的伤会沮丧低潮是正常反应,但至少你保住了性命,其它的就交给时间慢慢复原,太过心急,反而会给身体带来负面的压力和负担。”她轻声温柔地安慰。 “小静,我是因为知道不会被妳取笑,才把一时的沮丧表露出来,妳放心,我不会被打倒!在我爸妈及其它人面前,我会表现出刚强勇敢的一面。”他直视她的眼,轻勾唇角坚定的表示。 “炵大哥可是绿巨人,没人能打倒。”宁静海放心地笑了笑。 他不仅是她迷恋的对象,更曾是拯救她的大英雄。 这一晚离开医院,返回租赁的套房,她躺在床上,不禁回想起童年往事…… * 那一年,她八岁,遇见十五岁的欧阳炵。 母亲在欧阳家帮佣已经两年,她却是第一次跑去欧阳家找母亲。 那一天放学回家的她,看见三四天没回家的爸爸。 赌输钱喝醉酒的他,一回家便是要向妈妈拿钱,她告知妈妈去工作不在。其实她早对游手好闲,只会向妈妈伸手讨钱的爸爸心生不满,却因胆小不敢吭声。 那日小小年纪的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生气斥责起爸爸。 几句不满的言语,让他恼怒不已,顿时发起酒疯,朝她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爸爸只要喝醉,经常会对妈妈大小声,甚至暴力相向,有时连她都难逃他的拳脚,但至少妈妈会极力护着她,甚至不惜与爸爸的蛮力对抗。 然而此刻的她,却只能以小小的身体面对爸爸强大的伤害,尽管邻居听到争吵撞击声,竟没有人肯上门插手帮忙。 她被情绪失控的父亲又打又踢,从客厅躲进厨房,蜷缩在饭桌底下,害怕得颤抖不停。 当他如厉鬼般红着一双眼,弯身要将躲在桌角的她揪出来时,她情急之下捉住圆木椅脚,用力一扯,想挡住爸爸的攻势,不料竟直接打中他的膝盖。 他抱着膝盖痛呼,她怕下一刻会被拖出来狠狠打死,趁爸爸蹲在地上哀痛时,慌忙钻出饭桌,奔出厨房,一路狂奔出大门。 “死囡仔,好胆造出去麦等来,敢等来,恁杯一定呷恁贡呼死!”追到门口的宁父大声咆哮、撂下狠话。 害怕被追打的她,只能没命地向前狂奔,跑出小区巷口,跑到大马路商店街骑楼,仍然不停跑着。 直到她跑到腿软、跑到全身无力时,才停在路边,喘着大气,心跳如擂鼓。 她全身冒汗,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不想回家,更不想一个人在外面漫无目的逗留,此时的她很想见妈妈,很想投入她温暖的怀抱。 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公车站牌,虽然没去过妈妈工作的地方,但她知道坐几号公交车可以到达。 伸手掏掏百褶裙口袋,掏出五个十元硬币,是妈妈留给她买午餐的。 她紧握着硬币,下定决心。 不久,她顺利坐上公交车。司机对小学生的她自己搭公交车有些好奇,因她身上汗湿的白制服有明显的污渍,手上、脚上更有红肿瘀青的痕迹。 她神情镇定地告诉司机伯伯,自己在学校上体育课时跌伤,要去妈妈工作的地方找她,并请司机伯伯在到站时告诉她下车。 约二十分钟后,她到达一个陌生的地方,往前望去有一条斜坡,记得妈妈说过,下车后往上坡的马路走上一大段路,便可到达欧阳家别墅。 虽然是一个人走在没什么人车的山路上,但她完全不感到害怕,一心只想着早一点见到妈妈。 一双腿因奔跑过度,早已酸疼不已,但她仍努力抬起步伐前进。 她感觉走了很久、很久,远远地,终于看到一栋像宫殿的建筑物,她兴奋地加快脚步。 好不容易,走近了大门边的雕花铁栏杆,望着里面远处的建筑物。 两层楼的米白色欧式洋房,好像童话故事里的宫殿,美丽辉煌。 她不禁有些呆愣,一张小脸贴靠上前,双手捉着栏杆,仔细瞧着里面广大的草皮、美丽的花园,及远处的洋房。 “小妹妹,这里是私人住宅,不能靠近的喔!”警卫发现她小小的身影,上前劝离。 宁静海转头看向警卫叔叔,“我要找妈妈。” “找妈妈?”警卫一愣,这才看清穿着小学制服的小女孩满头大汗,一身狼狈。 “我妈妈在里面工作,我想进去见她。”她鼓起勇气,跟陌生大人说话。 “不行喔!妳不能进来,只能打电话联络妳妈妈,或者等她下班回家。”确认不是什么可疑人物,警卫对她的态度变得和善客气。 “我不能回家,我想见妈妈。”想起不久前被爸爸毒打,拚了命逃家的惶恐,为了见妈妈一面,坐上公交车又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来到这里,如今却被挡在门外,她顿觉委屈,眼眶一红,竟蹲下哭了出来。 没料到她会哭,警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面对小孩子,又不好强行赶她走。 “妳妈妈叫什么名字?我帮妳打电话联络好不好?”警卫弯下身,耐着性子询问。 宁静海呜咽着说出名字,“我要见妈妈……”这陌生空旷的地方,令她更觉得孤独无助,更想见到妈妈的脸。 警卫准备走回警卫亭,帮她打电话到主屋,一转身却发觉一辆黑色房车已停在大门正前方,等着他开启铸铁大门。 “发生什么事?”后座车窗降下,坐在车里的人探问。 “少爷,一个小女孩说要找妈妈。”警卫忙步上前,向年仅十五岁的少爷恭敬回话,并讲了宁静海母亲的名字。 听到是宁姨的女儿,欧阳炵心生好奇,开门下车,走向她。 宁姨在欧阳家帮佣两年,曾有餐馆工作经验的她,在欧阳家担任厨房助手及整理工作,虽然家里请了十多名佣人,但他对宁姨特别有好感。 宁姨不仅做事认真且很关心他,他感冒时,她还特地为他煮姜茶、熬稀饭,令他感觉到母亲的温暖。 “你叫什么名字?”欧阳炵弯身,问着蹲在地上哭泣的小女孩。 宁静海抬起头,看着穿着制服的少年,神情微怔了一下。 他一头短发,五官俊雅,穿着白色短袖衬衫,系着灰白格子领带,下搭深灰色西装裤,脚下是干干净净发亮的黑皮鞋。 她不确定他是否是国中生,她读的小学附近有所国中,经常可看到和他个子差不多的大男孩,但这个人感觉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如果现实里有王子,他就是王子。 “别哭了,我带你去见宁姨。”这是欧阳炵第一次见到八岁的宁静海。 她有双圆亮的大眼睛,尽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身上制服也有些肮脏凌乱,但他却没有一丝反感,反倒因她哭红的眼鼻,心生一抹同情。 他没有弟妹,而且年纪轻轻便开始接触大人的社会,因此对于年纪小的孩子多了些亲切和善意。 见她仍蹲在地上,抬起小脸猛盯着他瞧,他便伸手要拉她起来。 “我……脚痛,走不动了……”她小小的眉头一纠,说着眼眶又是一片湿润。 欧阳炵毫不犹豫的弯身将她抱了起来,走往房车,警卫为他开启后座车门,再奔往警卫亭,开启铸铁大门。 宁静海第一次被个大男生抱着,感到不自在,印象中连爸爸都很少抱她。 “你自己坐公车到站牌,然后一个人走路上来这里?”对于才小二的她能一个人到达欧阳宅邸,令欧阳炵颇为惊讶。 “你的手跟脚是跌倒撞到的?”他看见她双手双腿上均有明显的红肿擦伤。 “……爸爸打的。”她头低低的,不知为何竟对他说出实话。 欧阳炵闻言,震鄂不已。 “你爸爸……为什么打你?”他小心探问,就算是体罚孩子,也未免太过了,何况她看来是个乖巧的孩子,怎会受到父亲这么严厉的教训? “他喝醉酒……”想到爸爸如恶魔般的面孔,她害怕得瑟缩起来。 欧阳炵更为惊愕。他从不知道宁姨有个会对孩子施暴的丈夫。 他想再问些什么时,车子已到达主屋门前,司机下车为他开启车门。 他要将宁静海抱下车,她却摇头拒绝。 “我可以自己走。”觉得被陌生人抱着很尴尬,她婉拒他的好意。 宁母看见女儿找上门非常惊讶,在得知女儿被丈夫殴打逃家后,忍不住抱着女儿心疼不已。 欧阳炵后来才知道,经常对他展露亲切笑颜的宁姨,其实婚姻并不美满,她的丈夫在几年前经商失败后,意志消沉,开始酗酒赌博,她不仅挑起养家重责,更经常忍受丈夫的暴力相向。 他曾向父母提起此事,想通报家暴,为她们母女申请保护令,没想到父母听了却是制止他介入别人的家庭问题,认为这种事必须当事人自己愿意提起告诉,旁人不便插手。 他虽想路见不平,却在父母理性的分析下,只能当个旁观者,但是告诉宁姨如有需求,他很乐意帮忙。 从那日之后,害怕放学回家会再单独碰到父亲的宁静海,放学后一个人搭公车,走上一大段路后,来欧阳宅邸找母亲。 欧阳家的主人也算和善,破例让她可以自由出入宅邸。她是个乖巧的孩子,不会打扰工作中的母亲,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待在花园角落,写功课看书,直到晚上妈妈下班,再跟她一起回家。 “小静,要不要吃点心?”升上高一的欧阳炵,早已把经常出入他家的宁静海当妹妹看待,虽然不会天天碰到面,但只要有空,他便会来花园凉亭找她。 “炵大哥,你的新制服好漂亮。”好几天没看到他,听妈妈说他读的是明星高中,现在才看见他的新制服,当然要赞美一下。 “漂亮是形容女生。”他踏上阶梯,走进欧式凉亭内。占地数千坪的大庭院有好几处凉亭,宁静海却总挑选最小的一座凉亭待。 “炵大哥看起来更帅了!”她赶忙纠正,小脸笑得灿烂。 “嘴巴很甜喔!请你吃甜点。”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下来,把手中一盒草莓大福放在白色圆桌上。 “哇~我喜欢草莓大福!”一双大眼闪亮亮,她口水直淌。 “小静,你不一定要待在外面,可以进去屋子。”他告诉过她好几次,可以在客厅做功课,她却很少踏进主屋,始终待在花园一角。 “我比较喜欢在花园写功课,待在这里很舒服,而且可以闻到花香。”她迫不及待打开纸盒,要享用喜爱的甜点。 一开始是妈妈认为她待在大房子里不合适,怕给雇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后来她已习惯这个凉亭,独自窝在这里反而自在,更经常一个人在大庭院里四处逛逛。 “你在写作文?可以看吗?”看见她摆放在桌上的簿子,欧阳炵有些好奇。 他逐渐面临愈来愈多的压力,除了学校课业,还有许多额外的东西得学习,身为欧圣集团将来的继承人,他必须受到各种训练和磨练。 虽然生活很忙碌,但他只要有空总喜欢来找她闲聊片刻,只要见到她单纯天真的笑容,能让他感觉生活不那么紧绷。 “是可以借炵大哥看啦!可是不能笑喔!”宁静海有些害羞。 欧阳炵拿过她的作文本观看,作文题目是“我的家庭”,他看完笑不出来,反而有股酸楚。 她没提到令她畏惧的家暴父亲,反而提起爸爸曾带她去逛夜市买棉花糖、陪她捞金鱼的愉快情景,虽然对她而言那已是非常遥远的记忆。 她提到最爱的母亲,每天辛苦工作赚钱,即使再累,仍会对她面带笑容。 她提到她有一个像城堡的美丽大家园,那是妈妈工作的地方,却是她的避风港。她虽与这里的大人不熟识,但她喜欢对她很好的炵大哥,他是她心中的英雄王子,帮了她很多忙,会鼓励她,给了她阳光般的希望。 “作文写得很好。”他看完,对她温柔一笑,内心对小小年纪、外表娇弱的她却有颗坚定乐观的心而动容。 她虽不曾再向他提起被爸爸殴打的伤痛,但她身上扔经常出现新伤痕,他看了为她难过,却又无法干涉。 他不可以过问她身上的新伤痕,只能在带给她甜点时,偶尔附上一盒消炎治伤药膏,用另一种方式表达无声的关怀。 他高三毕业,办妥兵役缓征便出国念书,虽然远在美国课业繁忙,仍会担忧、记挂她的状况,有时间就会和她通信联络。 直到她国二,她父亲因猛爆性肝炎病逝,她才从家暴恐惧中解脱。即使曾有过黑暗晦涩的童年,她仍对人生怀抱希望,积极向上。 他记得自己出国念书前,最后一次看到她的作文,题目是“我的愿望”,她写下将来想当小学老师,等她长大要有份稳定的工作,让辛苦的妈妈不用再为钱烦恼,而她想陪小孩子读书,听他们的烦恼,帮助他们解决问题。 宁静海在小学五年级立下的愿望一直没变过,她努力读书考试,从教育大学毕业,实现半年后考上教师资格,经过一番竞争终于通过教师甄试,实现了在小学教书的梦想。 第三章 教完书放学后的宁静海,直接奔往医院探视欧阳炵。 虽然他有全职看护照顾、有美丽的未婚妻会来探望,她还是每天往医院跑,以便亲自确认他的复原状况。 她经常会带些母亲准备的养生餐及补品,关心他每天的状况,偶尔分享些学校小学生的趣事,让他放松心情,减少住院的烦闷感。 “炵大哥,今天身体怎么样?”她左手抱着向日葵搭满天星的新鲜花束,右手提着一袋水果踏进病房。 “要不要吃些樱桃?老板保证很甜、很可口。”她扬了扬手上的塑料袋,不等回答,直接转进浴室清洗,顺便将花瓶换上鲜花。 “小静,不要乱花钱。”斜躺在病床上的欧阳炵,看着盛装在玻璃盘里又大又红的樱桃,却是微蹙了下眉头。这盘色泽鲜美、果实圆润的进口樱桃,肯定要花掉她不少的薪资。 “我没有乱花钱呀!”宁静海有些不解,她向来都很节俭。 “如果你是从欧阳家拿来宁姨准备的餐点,我很乐意接受,但这里不缺水果,你不需要自掏腰包买。” “呃?”宁静海听了先是一愣。“只是一盒樱桃,你也要计较?”她不禁咕哝着。 过去她吃过他多少东西、受过欧阳家多少恩惠,如今只是买盒樱桃给他吃,他竟也计较起来,不愿接受? “不只一盒樱桃,昨天的水梨,前天的苹果……”欧阳炵细数着。她不仅经常送来宁姨准备的补品,还两、三天买鲜花,天天提一袋水果上门。 “昨天的水梨是我妈让我从欧阳家带来的,前天的苹果没多少钱。”她不明白他为何在意这点小钱,虽然这盒樱桃对她来说很奢侈,但买给他吃,她一点也不心疼。 “我很高兴你每天来探望,陪我聊聊天,但你赚钱很辛苦,不需要有多余的花费,花也可以不用再买,我会让看护定期更换。”他并非责备,只是知道她家境清寒,且这学期才正式在小学任教领薪,不希望增加她的开销、负担。 “其实我赚钱不会很辛苦,我喜欢这个工作,跟小孩子相处很愉快。”听出话意,她微笑解释,成为正式的小学老师,开始任教不过几个月,但对她而言,每天的教学都很愉快、很满足。 “教书真的很好玩?”欧阳炵可不这么认为,成年后的他,开始觉得小孩子并不好应付。 “当然有些孩子不会乖乖听话,但我还是觉得每个不同性格的孩子,都很可爱。”她是真的很喜欢小孩。 小静对孩子耐性十足,简直是母爱过剩,相对的,琍萍似乎对小孩有些感冒,她曾跟小孩走过秀,事后向他抱怨一堆小鬼的难缠。 “对了,今天教唱闽南语,我有把学生的练习录下来,你要不要听听看?”说着,她从包包掏出cd片,直接走往沙发旁的音响播放-- 来e,去叫go,来来去去gogogo,汝是you,我是me,伊是he,大家门阵真欢喜。失礼失礼i am sorry,thank you thank you多谢汝。 “这……是什么?”听到一阵口齿不清的稚气童音,念着国语、台语、英文交杂模糊不清的句子,令欧阳炵忍俊不禁。 “国小有教闽南语,课本写得略嫌生涩、拗口,有些老师配合录音带教学,比较生动活泼。” 宁静海再从包包拿出国语课本及录音带教材,翻给他看。 “我觉得他们念得太有趣了,就想到录下来跟你分享,还要求学生多练几次哩!”她笑眯眯道。 “虽然听不懂,但确实很有趣。”欧阳炵愈听愈好笑,更感欣慰她特地为他录音的举动。 “啊!对了,我还有张台语囡仔歌的cd,有带动唱喔!”她马上换张cd,开始拍手打节拍,载歌载舞,试图娱乐他。 “火鸡在叫是咕噜咕咕咕咕,鸡公在叫是咕咕咕,鸭咪仔在叫是呱呱呱,这是阿公的门口埕。” 她撅着嘴,学动物的叫声惟妙惟肖,令坐躺在床上听着、看着的欧阳炵,不禁笑了出来。 “透早起床就听到鸟仔声,日时大人无闲,囡仔就养嘁喳,暗时阿公讲古,阿妈念歌,充满快乐的门口埕。咕咕咕咕、呱呱呱……”见他大笑,宁静海抛开形象,表演得更卖力了。 “哈哈哈,有趣!”欧阳炵笑不停。这是他车祸住院两个礼拜以来,神情最放松的一刻。 “怎么样?欧阳同学,要不要跟老师一起唱,很快就能学会闽南语喔。”见他笑得开心,她厚着脸皮,装小孩娱乐他,也算值得了。 “小静,你真的很适合当小学老师。”她可以装小,轻易跟孩子欢乐相处。 他并不觉得她这样做是刻意做作,即使她已是成人,但本质上仍是从前那个单纯可爱的小妹妹。 杜琍萍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病房内欢乐怪异的景象。 宁静海动作幼稚的摆动手脚,病房里响着嘈杂的音乐,而病床上的欧阳炵一脸神情愉快,她莫名感到不舒坦。 “这什么低俗的音乐?”她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呃?”见到突然闯入的杜琍萍,宁静海一脸尴尬的顿住手脚,忙转身将音乐关掉。“杜小姐晚安。” 被美艳的她撞见自己的带动唱,她感到羞窘。 她不介意在炵大哥面前表演,和他分享教学乐趣,但面对气质高雅的杜琍萍,顿觉自己矮了一大截。 “琍萍,小静是在教我闽南语的童谣,很有趣。”欧阳炵试着解释,他不喜欢未婚妻脸上露出的嫌弃神情。 “欧圣集团的未来总裁需要学闽南语?你又不是要竞选总统。”杜琍萍颇不以为然,语气中略带嘲讽。 “闽南语是台湾人的母语之一,现在政府都已推动小学生学习了,杜小姐没兴趣也不该看轻、鄙夷它。”她的鄙视令宁静海不悦,向来温和的她不禁开口反驳。 “宁小姐,我只是认为事业忙碌的炵,没时间去学没用处的语言,可没有看轻、鄙夷你的母语。”杜琍萍为自己辩解后就不再理会宁静海,手中提着一只高级礼盒,走向病床的欧阳炵,语气变得娇滴滴。 “炵,这是我让经纪人代订的限量西北白樱桃,这可是‘西北樱桃之后’,果肉甜美、香气独特,甜度比红樱桃甜上两、三倍!”她看见床头柜上已有一盘红樱桃,猜想是宁静海带过来的,她原本对她没什么敌意,但她探病太过勤快,令她不禁要怀疑她的动机不单纯。 “炵大哥,你们慢聊,我先回去了。”将cd片收进包包里,宁静海背起侧背包,急着要离开。 她明显感觉到,最近两、三次遇见杜琍萍,对方的语气愈来愈不客气。 “小静,要不要带些白樱桃回去?这一大盒我也吃不完。”欧阳炵有些不满未婚妻的态度,却又不便当面指责。 “不用,谢谢。”她不想看见杜琍萍瞪视她的神情,忙转身开门离去。 “炵,我特地为你带来的顶级白樱桃,你自己都没尝过,就轻易要借花献佛送给别人。”杜琍萍不满地抱怨。 “琍萍,你最近是怎么了?对小静这么不客气。”欧阳炵忍不住轻斥她。 “炵,我知道我工作忙,无法天天来看你,你一定心生不满,反观那个宁静海却是天天下班就往你病房跑,孤男寡女的,我能不多想吗?”丽颜上顿时充满委屈酸楚。 “你想到哪里去了?小静就像我的妹妹一样,我们认识十多年,你又不是不知情。”她莫名吃起飞醋,令他纳闷。“更何况这里是医院病房,随时都有看护、护士出入,又不是饭店房间,这样你也能吃醋?”对她的无理取闹,他不禁有种无力感。 “我相信你只当她是妹妹,但谁知道她安什么心?趁你受伤住院,勤劳探访献殷勤,说不定想趁机取代我。”杜璃苹坐在床边,偎靠着他的肩头撒娇。 “你呀!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爱吃醋的小女人?”欧阳炵伸手轻捏她秀鼻,语气中有一抹宠溺。“小静只是把我当大哥在关怀,她妈妈照顾我多年也很担忧我的伤势,才会不时准备养生补品让她送来。”他进一步解释。 得知未婚妻对宁静海的不满,只是因没来由的吃醋作崇,这表示她对他的在意,让原本想训斥她的欧阳炵,反倒感到好笑。 “嘴里叫大哥,但她的关怀未免过了头,连护士们看到都觉得你们的关系不寻常,她天天跟你相处,对你嘘寒问暖的,难保时间一久,你就被她的温情暖意给感动,产生男女情愫。”杜璃苹贴靠他更紧,一双手有意无意抚摸他胸口。 “别人的八卦闲语我懒得管,但如果连你都要空穴来风,我真的会不高兴,我跟小静之间清清白白,绝不可能跨越兄妹情谊。”他微绷俊容,神情严肃。 “那……如果她喜欢你,试图勾引你呢?”她柔夷探入他衣襟,贴上他胸膛的结实肌理。 “不可能。”欧阳炵斩钉截铁否决。“小静不是那种女人。”他比任何人更不希望一直被他视为妹妹疼爱的她,成为觊觎他身份地位的肤浅女人。 “你发誓。”即使他如此笃定,杜璃苹仍要他给确切的承诺。 “这种事不需要发誓,你也别再对小静吃无谓的飞醋,她不可能成为你的情敌。还有,现在能勾引我的女人,除了你,没有别人。”他右手捉住探入他衣襟向下游移的柔夷,阻止她继续撩拨他。 “炵,你对我有反应吗?”杜璃苹娇媚的望着他,粉色的舌尖轻轻舔过性感唇瓣,模样十足撩人。 “你是我所爱的女人,即将娶过门的未婚妻,怎么可能对你没反应?就算双腿不能动,我的生理仍是健康正常的男人。”俊眸睐她一眼,他神情有些无奈。 璃苹在荧幕前是气质高雅的玉女,然而私下和他相处,却表现出性感娇艳的一面,经常令他无法坐怀不乱。 她可以高贵、可以清雅,亦可以风骚;对长辈应对谦恭得体,偶尔对他撒娇任性,既成熟独立又可以很小女人,除了了解流行,也能和他谈论财经,是他曾交往的几位女友中,最面面俱到的一个。 他深爱着她,迷恋她的风情万种,才会交往一年便决定订婚,认定她是将来的伴侣。 之前曾心存一丝疑虑的那起绯闻事件,经过十多日没察觉她的异样后,他已逐渐淡忘,也无心追究。 “炵,我爱你,虽然不能天天见你,但你时时刻刻都在我的脑海里。”杜璃苹仰起脸蛋,美目深情地凝视他。 “我知道,我们都是成熟理智的人,不需靠着时刻黏腻在一起才能维系感情。”欧阳炵低头和她额头相抵。 虽然她两、三天才来探一次病,有时来了又匆匆离开,但他不介意她以喜欢的事业为重。 “炵,后天晚上有一场服装发表会晚宴,原本要请你陪我出席,当我的护花使者,可现在你无法参与,经纪公司要为我另外安排男伴。”她有些无奈的道。 “这有什么关系?你以前跟那么多男模走秀,我也没说过什么。”他不是个不明事理乱吃醋的男人,而她怕自己误会,先行报备的谨慎行为,让他更认为先前的八卦只是子虚乌有。 “你知道现在媒体很恐怖,何况我的身份不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捕风捉影、大做文章。”她对像苍蝇般时刻盘旋在她四周的狗仔非常厌恶,尤其不久前才因狗仔的跟拍,付出惨痛代价。 虽然一次意外让她差点身败名裂,但她可不会就此安份收敛行为。 之前她因他经常出差感到寂寞无趣,所以背着他有过几次刺激体验,现在他住院要数个月,且半年都会不良于行,她更无法忍受长久的空闺寂寞。 然而现在她会更小心谨慎行事,维持在他眼中的美好形象,只是公开场合与男伴的出入在所难免,先向他知会,取得他的信任,才能无后顾之忧。 也是因为这样,她才故意先对宁静海吃一番飞醋,一方面是真的认为那个女人另有所图,一方面却是要稳固他对她的感情。 “我不会因为一篇文章、一张照片就论断是非,很抱歉无法陪你出席,需要添购什么新礼服、新饰品,去熟悉的店自己挑,挂我的帐。”他微微一笑,表现大方。 “炵,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杜璃苹开心地双臂勾住他颈项。“我爱你,你一定要赶快康复喔!”她唇瓣贴上他薄唇,热情如火地缠吮起来。 “炵大哥,我天天来看你,是不是不妥?”傍晚,踏进病房的宁静海没有了往日的朝气蓬勃,反而有些愁容。 杜璃苹对她愈来愈没好脸色,她可以理解她的想法,她跟炵大哥虽是兄妹情谊,但在外人眼里,他们可是无血缘关系的孤男寡女。 她一度想避嫌,但怎知不过一天没看到他的状况,她竞忐忑不安。 以前他健健康康,天天忙碌,她一个月才能见上他一面,却不会为他感到忧心。但现在他一个人待在病房里,他父母因工作及社交忙碌,只能偶尔来探望,而他的未婚妻一个礼拜来医院两、三回,唯一能天天关怀他的人,只有她了。 她很高兴可以每日与他相处一、二小时,却又怕造成他的困扰。 “没什么不妥,倒是你的时间让我过意不去。每天跑医院也很累人,你如果有事忙,就不需要天天来。”以他的身份,每天想上门探病的一堆,但他不喜欢外人打扰,唯独她的亲近、关怀,他欣然接受。 “来医院并不累人,如果陪炵大哥聊天能让你感觉轻松,我会很高兴,但要是给你带来困扰或麻烦,我真的觉得不好意思。”宁静海声音有些沉重的道。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传闻?难道医院护士也爱乱扯八封?”欧阳炵黑眸微眯。如果医护人员散播对她不利的传闻,他会直接找医院负责人问清楚,要医院付出该付的代价。 “没有,并没有什么传闻。”她摇头否认。护士们清楚他们两人的关系,她在意的是杜璃苹的想法。 “那么你顾忌什么?”他其实很喜欢每天看见她明亮的笑容,听她分享生活趣事。 “我怕……杜小姐不高兴。”她小声道。 “璃苹那边你倒不需要烦恼,我上次跟她好好解释过了,我们之间只有兄妹情,绝不可能有其他的,你愿意来陪我,我很高兴,不过你若真有事,千万别勉强。”欧阳炵语气温和道。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宁静海释怀的微微一笑,但乍听到他强调两人绝不可能跨越兄妹情,她的心竟狠狠拧了下。 “小静,今天学校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他敏锐地察觉到她黑蛑里藏着一抹黯然。 拿颗苹果,坐在椅子上,低头要削的宁静海,有些惊讶地抬眸看他一眼。 “心情是有点灰暗,但不知该不该跟你分享。”她意外他会看出她心底的不快。 “高兴与不高兴的事我都希望听,再怎么乐观的人,也不可能只遇到光明的事物。”欧阳炵表达出愿意倾听之意没有一丝勉强。 “今天午休时在改学生作文,看到一篇令我惊骇不已的文章,我马上去找学生来谈话,并请了辅导室老师做心理咨询辅导,也联络家庭社工去做探访。”一想到班上的学生出问题,她心情不禁凝重起来。 “什么样的文章,让你反应这么大?”一个小学生能写出什么耸动骇人的文章? 听到宁静海的转述,他意外她从一篇作文便能发现孩子身处家暴环境,担心地马上介入关怀。 探出骇人听闻的家庭变态案件,令她心情很难过。“文明不断在进步,但为何人性却是愈来愈腐败贪婪?社会治安败坏,家庭暴力案件层出不穷,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宁静海不禁沉重的叹口气。 “小静,这种消极的想法,不像你的处世态度,‘要看好的一面,不要拘泥在坏的一点’,这不是你的人生哲学吗?”欧阳炵难得看见向来乐观的她脸上出现愁容,不禁想起她也曾长久笼罩在家庭暴力的阴霾下。 “对不起,炵大哥,我只是一时有种无力感,即使身为老师,仍无法真正帮助受到伤害的孩子。”她并不想把自己的坏情绪呈现在他面前,可一旦起了头,便忍不住倾泄内心沮丧。 “你已经做到身为老师的责任,而且比许多老师对学生付出更多的耐心与关怀。”欧阳炵轻拍她的肩,安慰沮丧的她。 宁静海因他的碰触,心颤了下,他摸摸她的头,温柔地表达关心,令她想起小时候他每次看见她身上的新伤痕,明知是被她父亲所伤,却不会刻意过问,总是心疼地摸摸她的头,递给她一盒甜点、一罐药膏。 当小小年纪的她最惊慌无助逃家时,是他的温柔关怀拯救了她。 即使之后她仍无法躲过父亲的暴力阴影,但他成为她的一盏明灯,心灵的寄托。 她对他的心情从感激、依赖,不知不觉转变为爱慕、深情,然而这些感情她不会让他知晓,只要能永远当他无话不谈的干妹妹,便是她人生最幸福的事。 欧阳炵受伤住院两个月后,腿上厚重的石膏已拆除,开始用辅助器练习自行下床,每天坐上轮椅,让看护带到医院中庭散步、透气。 杜璃苹前往医院探视的频率逐渐递减,刚开始每周平均两、三天一次,到一个礼拜也许只来一次,这个星期甚至完全没有出现。 周六休假的宁静海,早上便到医院,宁母也准备许多补品跟欧阳母一起来医院探视他,待她们离开后,她推着轮椅带他到楼下散心。 “炵大哥,你腿伤复原良好,再不久就可以做复健,相信很快便能恢复行走了。”宁静海欣慰道。 他虽躺在病床上两个月,却没有灰心丧志,住院才半个月,已开始忙于公务,用笔电视讯与公司干部开会沟通,每日秘书都会来医院向他报告要事。 这么努力,她对他未婚妻更加感到不满,觉得不算身为艺人,工作再忙碌,也应该要以他的身体健康为重。 杜璃苹不仅未尽到未婚妻的责任,且近来还接二连三被报导与几名男艺人公开出入,即使是工作所需,她仍为炵大哥心生不平。 她相信住院的他也知道那些八卦讯息,只是他没有表达一丝不悦或反弹,她不好去提,也没立场说什么。 “我也希望尽快恢复,下个月中得前往中南美洲一趟,届时能不需依赖轮椅最好。”欧阳炵淡道。 “你伤还没完全痊愈就要出差吗?总裁不能去吗?要不也可找经理或特助代行。”一听到他要带伤出国,宁静海不免担心,原以为他会住院直到结束复健治疗才出院。 “我爸得坐镇美国总公司,这阵子已经是台湾、美国两边跑,我不能再增加他的负担,拜访中南美洲厂商,是数个月前已排定的行程,且相关合作内容都是由我所主导策划的,让其他人代行并不妥当。”即使受伤住院,他不会卸下身为欧阳集团副执行长的重任。 “可是……应该要把腿伤养好,再远行较适当,能不能延后一、两个月?”她试图劝说。 距离他所提的出国时间,剩不到一个月,就算明天能开始做复健,他的腿伤复健期,至少需两、三个月。 “我下礼拜一就会跟主治医生商量,最慢这个月底办出院,之后的复健物理治疗,再定期回诊。 “虽然可以用网路视讯跟公司干部做联系,但太久没进公司也不行,更何况医院空气我早已吸腻了。”欧阳炵无奈地轻笑一声。现在每天的活动空间除了病房,就只有这个小小的中庭花园。 “炵大哥总是以天下为己任,置个人生死于度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她所谓的‘天下’是指欧阳集团,不禁心疼他即使受了重伤,也无法真正的休息、养伤。 “宁老师,今天要教谚语或成语吗?”欧阳炵笑了笑。“到这里就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下。”对身后推着轮椅的她道。 “小学生可不会学到范仲淹的名言。”她笑说。在鲤鱼池前,大椰树下一张长椅坐了下来,让坐在轮椅的他,和她并排而坐。 “真把我当成你的学生了?”他侧头望她一眼。 “是啊!欧阳同学,之前教的闽南语歌谣,有没有记起来?”她一副想叫他默背表演的神情。 “抱歉,忘了。”他扬扬手,表示遗憾。其实他记得她唱过的歌词、念过的课文,但念给她验收太别扭了,只好简单说忘记。 “没关系,下次再教你唱。”她原就没想过要他真的记住,那只是想让他放松的娱乐而已。 “你这前提过的那个学生,后来怎么样了?”她之后曾向他陆续报告那名心理受创的学生状况,这阵子倒没再听她提起。 “志工持续对他家进行关怀沟通,也向警局申请保护,但他母亲却是直到现在才开始有考虑离婚的打算。”她简单报告,有些意外他会询问与他无关的琐事。 之前是因为担心受到家暴伤害的孩子,才向他吐露心情,后来觉得不该再继续向他报告这种别人家的事,便没再提起。 “我不明白,为何一个女人可以长期忍受伴侣的精神及暴力虐待?强撑着维持一个完整的家,是顾虑孩子吗?但在这样的家庭下成长的孩子,岂不是受到更大的伤害?”虽然事不关己,但他其实不介意花时间和她探讨,尤其此事让他想起她曾有过的恐惧童年。 “我想……是因为爱吧。”宁静海有些沉重地轻叹口气。 “爱?”欧阳炵不解地望着她。 “我曾问过我妈,为什么不跟我爸离婚?我宁愿没有爸爸,也不要一个喝醉酒就会疯狂施暴的厉鬼。”她垂眸,神情黯然回忆。 “厉鬼?”没想到她会用这个字眼形容她父亲,令欧阳炵有些惊讶。 “在我心里的爸爸有两张脸孔,一个是已经有些模糊,曾经温柔会陪我玩的爸爸;另一个却是影像更鲜明,如夜叉鬼魅般张牙舞爪的可怕爸爸。 “在我妈的心里,我爸也有两个面目,一个是婚后的头几年,他工作顺遂,对家庭、对她关爱付出的样子;另一个是他被朋友出卖,生意失败后失志且颓废的模样。 “从此,她一个人辛苦挑起家庭经济重担,还得供应不务正业的丈夫伸手要钱,更经常饱受爸爸的暴力伤害,而她却是一再的吞忍、包容,只因为放不下。 “我妈说,当我爸第一次出手打我时,她曾想过要放弃这段婚姻,但始终无法下定决定,内心深处一直抱持一丝希望,也许有一天,我爸会清醒过来,重新振作起来。 “然而,他始终没有清醒,不仅放弃自己的人生,更放弃家庭、伤害家人,直到他突然病逝,我跟我妈才真正从家暴中解脱。 “我以为自己很恨他,以为我妈一定非常埋怨他,但他死后,看着他的棺木被推进火葬场,烧成一堆灰烬、白烟,我跟我妈竟情绪失控,相拥恸哭。 “之后一两个礼拜,只要看到他的照片,便会无法自己,伤心掉泪。那种矛盾的情绪,直到现在我仍无法真正理解为什么,更不知道当初我妈没离婚,究竟是对、是错?”回忆过往,她心情顿时无比凝重。 她国二那年,父亲过世时,他人在国外念书,待他回国,再度和他相遇,已是几年后的事,他问起,她只是轻描淡写带过。 欧阳炵静静听她诉说过往心情,她低垂睫眸,神色黯然,令他感到心疼与不舍,尽管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但他仍在意她的情绪。 现在见到她的愁容,他的感觉跟小时候对她的心疼、关爱似乎有些不同。 他有点想将她搂进怀里安慰,但两人毕竟不是真正的兄妹,对她,他无法有太过亲密的举动,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希望她能真正释怀。 “我以为因为曾经的爱而执着,抱着对方会被自己感化而改变的想法是一种盲目的天真,会是种豢养对方的恶习,不仅拯救不了对方,且伤害自己,也伤害身边的人。”欧阳炵有感而发。 “炵大哥一直是个温柔有责任心的好男人,将来肯定是个好丈夫、好爸爸。”宁静海抬头望着天空,白云缓缓飘动,她内心其名有些揪扯。 比起回忆童年的悲惨,想到他将跟另一个女人共组家庭,那种心情似乎更忧愁落寞。 尽管她不断说服自己祝福他,但这段时间和他日日相处,她愈来愈无法豁达真诚的祝福他了。 第四章 杜琍苹走进中庭花园,远远地,看见两人看似自在地谈话,坐着轮椅的欧阳炵,将手臂搭上旁边宁静海的肩头。 她踩着高跟鞋,咔达咔达走上前,对于他们愈来愈亲昵,着实感到吃味。 她的不满情绪除了吃醋外,还有不能容忍护士们对宁静海天天来医院关怀的行为赞赏有加,相形之下,她这个未婚妻显得失责,惹人背后议论纷纷。 “炵,我去病房没看到你,却见到看护在病房里看电视,宁小姐比专职看护还尽心,我们是不是该考虑支薪给她?”身穿一袭高雅套装的杜琍苹,脸上露出艳丽的笑容,似在开玩笑,但话语中却带有一抹暗讽意味。 “你最近工作很忙?”欧阳炵只将她的话当成玩笑话,没有纠正或追究的意图。 “忙翻了,昨晚从高雄连夜飞回台北,凌晨赶去摄影棚录节目,一结束,就匆忙来医院看你。瞧,是不是黑眼圈很严重?”她比了比上着浓妆的无瑕脸蛋,向他撒娇抱怨着。 “通告不用接得这么密集,小心把自己累坏。”欧阳炵记得她之前并没有这么多行程,反而常娇声抱怨他工作太忙碌,没时间陪她约会。 “炵,对不起,你是不是怪我这星期都没来看你?”无视一旁的宁静海,杜琍苹双手圈上他颈间,转身倾靠向他,低领前襟诱人的深沟。 宁静海别开了眼,忙将视线望向前方的鲤鱼池,观看池里色彩鲜艳的肥美鲤鱼优游,耳朵聆听从假山造景落入池中的潺潺水流声。 视线望见的平和景象,却无法让她心情宁静。她发觉自己对杜琍苹的醋意愈来愈浓,如今只要见她和炵大哥在一起,便感到心闷难受。 “炵大哥、杜小姐,不打扰你们的相处,改日见。”她站起身,强装微笑,朝两人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小静,回去小心点。”身后的欧阳炵关心嘱咐她。 因为他的温柔,更让她难以自拔,尽管步伐看来从容,但她的心情却愈来愈难以洒脱。 她并不着想自己的辛勤付出能赢得他一丝爱意或感动,她一直很清楚,他爱的人是谁,真正需要的人是谁,杜琍苹只要现身五分钟,就赢过她付出的两小时。 她每日来探望他是心甘情愿,不求回报,甚至认为自幼受过他太多恩情,如今在他受重伤时理应前来鼓舞他。 她没资格对他的未婚妻吃醋,嫉妒,却又很难克制自己的心。她讨厌内心这种愈来愈偏颇的情思,却又是阻止不了自己天天上医院的举动。 无奈地叹口气,她抬头,再度凝望蔚蓝天空,多希望流动的白云,能带走她浮躁的心情,让暗恋的心,得到平静与自由。 欧阳炵十日后办理出院,出院后他每天公司、医院两边跑,固定回医院做三、四小时的复健治疗,但直到他出国前,仍需依赖轮椅,拄着拐杖只能勉强步行一小段距离。 宁静海前往机场为他送行,目送杜琍苹帮他推着轮椅,两人甜蜜同行的情景,她不禁感到更加心闷、酸楚。 她没想到炵大哥会要求杜琍苹与他同行,这是他第一次带女人一起出差,这么做,一方面希望行动不便的他能有未婚妻陪伴照料,另一方面却想替近来被几起绯闻困扰的杜琍苹澄清,向八卦媒体证明两人鹣鲽情深,感情依旧。 最近周刊、日报报导不少她跟男艺人出入的画面,虽无真正亲密镜头,却也难免落人口实,而炵大哥非但没质疑或吃醋,反而贴心地想为她澄清不利她形象的谣言。 他对她的信任与付出,更令宁静海钦羡不已,无法不嫉妒杜琍苹。 自炵大哥出院后,她无法再天天去关怀探望他,虽然她能自由出入欧阳宅邸,但他在家并非像在医院时孤单一人,而且他每天必须前往公司忙公事,再到医院做复健,根本不需要她的陪伴。 如今除了每天拨通电话,简单问候关怀外,她三两天会去趟欧阳家,探望住在欧阳家工作的母亲,更希望能见到他的面,然而去了好几次,他几乎都还在公司加班,两人难以见上一面。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跟终大哥能每天相处一、两小时的幸福时光,已经结束。 即使他伤未痊愈,但两人已恢复先前的相处模式,她只能像个干妹妹,偶尔见他一面,分享一些生活点滴。 她本来担心他行动不便却要长途远行,可现在看见他不但有未婚妻陪伴身侧,还有专业医生、看护同行,操心是多余的。 十天无法见面,也不方便,也好,她可以藉此沉溺之前不该有的翻腾情绪,再次将对他的情感好好封印在心底深处,永远当他的好妹妹。 欧圣集团准少奶奶杜琍苹,陪同行动不便的未婚夫欧阳炵前赴中南美洲出差,机场重要的商宴,她也一同出席,她总是陪伴在未婚夫身旁。 结束十天行程返回,下机后,她推着他的轮椅入境,两人形影不离、鹣鲽情深的画面,抢尽各大媒体的重要版面。 杜琍苹再次成功塑造完美的优雅贤淑形象,但其实她憋了一肚子闷气。 尽管有看护人同行,但她为了展出好女人的模样,只能抢着照顾他、服侍他。 向来只被人伺候得好好的她,为了得到欧圣集团少奶奶的地位,与欧阳炵交往以来,不断委屈自己、隐藏真实的自己,不敢真的任性耍脾气,还得适时地撒娇,安抚他。 爱好自由的她,被这份情感所束缚;追求刺激的她,对这份平静的感情,早已没半点兴致。 而她之所以仍小心翼翼经营这份感情,完全是看上欧阳炵的钱富地位。如今得照顾受伤的他,她心不甘情不愿,且对她而言是沉重的负担。 虽然陪他出差十日,让她筋疲力竭,内心怨言不断,但短暂的苦难已经过去,回国的他,不可能把她叫去欧阳宅邸,照顾他穿衣吃食,伺候他盥洗沐浴,而且等他伤愈,她就能得到她要的一切。 然而今天陪欧阳炵到医院做复健,主治医生的一番话,听得杜琍苹是心惊胆跳。 “你的意思是,我的右脚可能不良于行?!”欧阳炵瞪大一双黑眸,再次质问。 “我立刻为欧阳先生安排详细检查,只是以你双腿伤势及复原情况看来,右腿确实状况不佳。”主治医生神情沉重道。欧阳炵出国期间虽然仍有复健师陪同,但右脚的恢复力却不太乐观。 出国前,他已可用一只拐杖支撑行走,但右脚支撑力不足,很难使力,单靠左脚只能走一小段距离。 他原以为是因为右脚的伤势较严重,但医生却说以伤势而论,右腿恢复应该比左腿佳,现在出现明显的差异,不禁对他能否完全恢复正常行动力抱持疑虑。 医疗团队紧急开会,对他的整体检查做详细讨论,而欧阳炵在听到右腿复原状况不良的恶耗,顿时心绪大受打击。 同时得知实情的杜琍苹,内心陷入挣扎,对这个婚约产生了排拒。 如果,他的腿伤真的好不了,成了一个跛子,就算他家世显赫、身价亿万,重视美貌外在的她,也无法接受一个身体有残缺的丈夫。 她出身名门,拥有美貌与高学历,在演艺圈,时尚界大放异彩,舍弃欧阳炵,放掉即将到手欧圣集团少奶奶的身份,以她的条件,一定能再找到金主,找到完美的金龟婿。 现在的她,没耐心应付、照顾受伤的他,更不愿为他葬送自己的青春,她所追求的是被人呵护宠爱的爱情。 听到医生的宣告,欧阳炵一度意气消沉,内心痛苦万分,但他很快就振作并没有放弃继续做复健治疗。 医生只是研判他右腿复原情况不如预期乐观,并没有直接判定他右腿会终生残废,即使被判了无望的死刑,心高气傲的他,也绝不会对自己放弃,向人生低头认输。 “琍苹,我想,我们的婚事是不是要顺延?”原本预订明年二月完婚,他父母已在挑选日期,为婚事做准备,但现在他腿伤的善,恐怕再过两、三个月也无法完全痊愈,所以他希望将婚事延后几个月,待他伤愈,才能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过红地毯。 “婚事顺延?”坐在欧阳家客厅的杜琍苹怔愣了下。 自三天前,陪他去医院做复健,得知他可能不良于行后,她一再以工作忙碌为由,没再见他。 虽听闻他仍每天固定到医院做复健治疗,但她对他的康复,已不抱希望。 这三天,她不断思虑烦恼,该如何开口跟他取消婚约? 没想到他竟找她来,且商量婚礼延期之事,既然他主动开口,她便决定直接表达内心想法。 “你是不是不赞同?我爸妈其实很希望婚礼仍在明年二月举行,早点把你娶进门,也可以就近照顾我。 “只是我顾虑你的感受,想等我的腿伤痊愈再迎娶你,到时才能好好陪你出国度蜜月。”她曾说过,最向往蜜月旅行,他之前承诺过,就算工作再忙,结婚也一定排出两周长假,陪伴新婚的她去欧洲旅行。 “我不赞成婚事延期。”杜琍苹淡道,一双美目看了下宽敞华丽的客厅。 曾经,她满心期待成为这栋豪宅的女主人,但现在的她竟毫无兴奋之情。 “如果你坚持照原定计划完婚,我也不反对,只怕会让你感觉有负担。”坐在她对面沙发的欧阳炵柔声说道,不禁望了眼摆放一旁的轮椅。他很想早日摆脱那张椅子。 “我不赞成婚事延期,也不赞成我们的婚约继续。”杜琍苹端起佣人送上来的骨瓷杯,啜饮了一口玫瑰花茶。 发觉淡雅清香的花茶她喝腻了,她想喝些口感刺激的饮料。 “什么意思?”欧阳炵一怔。 “我觉得……我们不适合,我想解除婚约。”她直接坦白。 “什么?!”他霎时瞠大黑眸,怀疑她在开玩笑。 “这阵子我想了很多,发现自己也许并不适合婚姻,我希望能再享受几年单身生活。”杜琍苹神情平静。 欧阳炵听了,却是撇起眉心,内心困惑不已。 当初订婚时,她告诉他,她向往婚姻生活,希望早日成为他的贤内助、欧阳家的太太,计划着理想的婚礼、浪漫的蜜月。 因有诸多考量,亦需在繁忙工作中排出一个可以真正休假的长期婚假,他和父母商讨后,才决定结婚就订在明年二月。 她曾经满心期待婚礼到来,后来却很少再主动提起,自他车祸住院后,她更不曾谈过明年的婚事问题。 现在,她竟当他的面,说出不想结婚的决定?! “你明年才二十八岁,如果不急着结婚,再等一两年也没关系。”虽然察觉她的态度有异,他仍试图理性的沟通。大她四岁的他,其实晚个一两年再成家也无所谓。 “不,我觉我们不适合,不该再浪费彼此的时间。”她冷漠地强调,语气坚决。 欧阳炵眉心的皱折加深,内心更感困惑不安。他其实猜得出她此刻要求退婚的理由,却一直不愿往那方面去想,他不断说服自己,琍苹不是那种现实虚伪的女人。 “你认为我们不适合,是因为我的腿伤?你认定我会终生不良于行?”他终究还是把话问出口,黑眸瞅着她。 “……你要这么想也行,总之,我对欧阳家少奶奶的身份没兴趣了。”她放下才啜饮一口的花茶杯。即使茶杯再名贵,花茶再高级,现在的她也不看在眼里,只想挣脱这只奢华的金笼,让其他男人的爱情祟拜来滋润她的身心、丰富她的生命。” 伸出左手,她将套在中指的tiffany订婚钻戒取下,直接放置在玻璃茶几上。 欧阳炵瞪视着茶几上闪亮的钻戒,她指定设计、量身订制的钻戒,他为她套上时她笑得多幸福灿烂,对戒指爱不释手、万分珍惜,此刻竟是如此轻易将它舍弃,摆脱?! 一双黑眸含着难以置信的愤怒与不可原谅,他抬头视线锁着她,原本温和的眸光,霎时露出冷厉之气。 “这就是你的决定?”他无法相信他所深爱的女人,他认定是一生伴侣的她,竟因他的腿伤,不愿患难相抚持,且轻易舍弃两人的关系,抹去曾有的誓言。 “过去我曾经的追求而心动,但热恋过后便趋于平淡,现在更对这份感情没有依恋,我还年轻,拥有美貌与才气,既然现在的你满足不了我,我只能为自己另做打算。”她高傲的抬起下巴。 之前为了赢得他的信任,维系两人的关系,她对他表现虚假的自己,他眼中理想美好的她,包含许多虚伪的情感与谎言,现在既然决定解除婚约,她便不需要再对他百般温顺。 “你真的要解除婚约?”欧阳炵紧握着置在膝上的双拳。眼前的女人,为何跟他交往相处那么久的女人,像是全然陌生的两个人? 难道他一开始便看走了眼,爱上一个自私自利、残酷无情的女人?! “我话说得这么白,便是下定了决心。你放心,我不会对媒体说出解除婚约,是因为你的腿废了,我会强调是彼此个性不会,不利己分手,绝不会伤了你大男人的自尊。 “还有,以你的家世条件,就算一辈子坐轮椅,我想仍有不少女人想戴上这枚戒指,尤其是站在门口的那一位。”杜琍苹站起身,朝站立在玄关处神情怔愕的宁静海,不屑地瞪视一眼。“我走了,今后各自生活,请勿打扰。” 她说得绝情,脸上没有一丝愧疚,她心高气傲的摆摆长发,然后直接往玄关走去。 坐在沙发上的欧阳炵,因她尖锐的言语震撼不已,一时无法开口反应。 “等一下,不准走!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该说出这种伤人的话,我要你跟炵大哥道歉!”宁静海跨步上前,捉住杜琍苹的手臂斥责。 要探望欧阳炵的她,才踏进屋里,意外听到杜琍苹退还婚戒、取消婚约之事,大感震惊。而且她从没想过,向来在欧阳炵面前温驯优雅的杜琍苹,竟会说出这么恶劣伤人的话! “这是我跟炵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插手!”杜琍苹愤怒甩开她的手,对她原就没什么好印象,现在更不会和气对她。 “炵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他这么爱你,对你如此包容,你怎么可以在他受伤时弃他于不顾?”宁静海为欧阳炵抱不平。一向好脾气的她,第一次怒火中烧。 “讲得这么义正辞严,我取消婚约,最高兴的人应该是你吧?你不是觊觎他、巴望他很久了?”杜琍苹一双美眸睥睨着她,说的话尽是讥讽意味。 身为女人,她早看出宁静海垂涎着欧阳炵,只是她认为对方威胁不了自己,懒得去戳破她的欲望罢了。 “你、胡说什么?炵大哥只将我当干妹妹。”宁静海心一惊。 “他是把你当干妹妹,但你可不是单纯把他视为干哥哥而已,你一直爱慕着炵,只是自认身份卑微,才苦苦压抑内心的欲望,用着干妹妹的名义,正大光明去接近他、照顾他,心思根本不单纯!”杜琍苹上前一步,一双利眸逼近她,似要逼出她的不良居心。 “你……你胡说!”宁静海被她瞪得紧张心颤,就怕炵大哥知道后会鄙视、排斥她。 “好,我胡说,那你敢当着炵的面发誓,你对他从没有非份之想,你不曾爱过他?”杜琍苹硬是逼她承认,眼角余光观察着沙发上男人的反应。 “我……”宁静海转头,看向坐在沙发的欧阳炵,却刚好对上他紧拧眉心深沉的目光,令她的心狠狠颤了下。 “或者,你也嫌弃他的腿疾,所以放弃对他曾经的爱恋痴情?”杜琍苹故意火上加油,恶言相激。 “不管炵大哥变成怎样,我都不可能嫌弃他,放弃对他的感情!”被她一激,脱口承认。 “你、喜欢我?!”沉默的欧阳炵突然从唇畔冷冷挤出一句话。 “我……炵大哥,我对你没有奢想,只希望能像亲人陪伴你、关怀你,就心满意足了。”宁静海看着他冷硬的面容,焦急地解释。 他冷冷的问话,教她一阵心麻,就怕因此破坏了彼此和谐信任的关系。 她不求对他的情感付出得到回应,只愿守着安全的关系,即使当他的干妹妹,却是除他的妻子外,最能自然与他相处的女人。 “没有奢想?”杜琍苹轻嗤一声。“你每次看到我跟炵在一起,眼底不知藏了多少炉火。”她讨厌宁静海这种装清纯,不敢坦承自己情感欲望的女人。 “我只是羡慕炵大哥对你的温柔深情,你不该不懂得珍惜,还刻意伤害他。”她也许曾嫉妒得到炵大哥疼宠的杜琍苹,但更多的是羡慕的心情,而最重要的是,她衷心希望炵大哥的婚姻幸福美满。 “羡慕也好、嫉妒也罢,现在我无条件退出,你可以好好去珍惜他。”杜琍苹只想跟欧阳炵断得干干净净,既然决定放弃他,她便不需再顾虑他的心情。 眼中只有自己的她,把过去经营的情感及对方的付出,轻易抛诸脑后,毫不留恋。 “好,我同意解除婚约。”欧阳炵声音阴沉道。“我残的不是双腿,而是双眼,我终于了解,真正的狡狯不是商场的尔虞我诈,而是女人善变的心!”他心寒至极。 听到杜琍苹踩着高跟鞋无情地离去,他没抬头回望玄关处,却是神情阴鸷地凝望玻璃茶几上的钻戒。 第五章 “小静,过来。”欧阳炵冷着声,叫唤站在玄关处的宁静海。 宁静海踏进客厅,缓缓走到他面前,内心忐忑,担忧他得知她对他的感情会有什么想法,但她更在意的是,被当面退婚的他心有多痛。 “把桌上的戒指拿起来,戴到你手上。”他一双黑眸凝着桌面命令。 “欸?!”宁静海蓦地被他的话吓了一跳。 “你不敢要?”欧阳炵抬头,那黯然却带怒的神情,教她感到陌生与不安。 “我……炵大哥,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她硬是挤出一丝笑容,想将他太过令人惊骇的话语转成玩笑,他的表情冷厉,让人一点也笑不出来。 “你不是喜欢我,不在意我变成怎样都会爱我?”他咄咄逼人。 “我……炵大哥,你的腿伤一定会好起来的!”她从没见过他这种神情,令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惧怕感。 “回答我的问题!”欧阳炵斥喝。 “我、我喜欢你,一直很喜欢你,可是,我不敢,我配不上你……”被他一吼,她吓一大跳,眼眶泛热。 “那么就证明给我看。”拿起桌上的戒指,欧阳炵拉过她的左手便要套上。 “不可以。”宁静海心慌地把手握成拳头。即使他在气头上,也不该随意把订婚戒指交给她。 “你拒绝?你对我的感情只是空口白话?”杜琍苹的一席话,令他遭受生平最大的侮辱,一时情绪失控,迁怒身旁的她,而得知她对他的感情,也令他大受震撼,无法平心静气面对。 “不是的,在我眼里,你一直是我敬爱的炵大哥,能被你当妹妹对待已是高攀,我怎么能有其他想法。”面对他的厉声质问她心里难受,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把戒指戴上。”他黑眸如鹰地瞅着她,逼她接受这枚被丢弃的戒指。 “我……”宁静海抿着唇瓣,望着他愤怒且痛苦的眼神,她无法拒绝,只能缓缓张开手。 欧阳炵拉过她的手指,将戒指直接往中指套,闪亮的钻戒滑进她指间。 没想到,这为琍苹量身盯制,依她的设计喜好订做独一无二的婚戒,竟然也合宁静海的手指。 这一瞬间,他竟有种想笑的悲哀。 是不是随便一个女人都能轻易戴上他给的婚戒? 宁静海低头,看着中指上的钻戒,她脸上没有喜悦,反而无法自己地落下泪来。 她知道这绝不是感动的泪滴,而是心痛,为他,也为自己。 他把戒指硬套在她手上,只是在发泄怒气。 她明白,自己破坏了两人长久以来的手足之情,他非但不可能接受她的情感,也无法再像过去将她当成妹妹关怀对待了。 欧阳炵满腔愤怒之火,被未婚妻弃毁婚令他大受打击,备受屈辱;而他视为妹妹的宁静海,竟对他怀有男女之情,对他而言是被另一个重视的女人所欺骗,这双重打击令他痛苦、愤恨不已。 他抽起沙发旁的拐杖,撑起身子,勉强步向一旁的轮椅坐下,喊道:“sue,带我回房!”他叫唤家里的外籍看护。 “炵大哥,我帮你。”宁静海连忙说。 “不用!”他斥喝,拒绝她的帮忙。 他的厉声拒绝,令宁静海再度揪扯着心。 此刻的他很生气、很沮丧、很受伤,但她却无法再用干妹妹的身份去接近他、安慰他,只能看着看护将他推离客厅,推往他因腿伤而暂住一楼的房间。 她握着指上戒指,看着他冷漠远离的身影,心再度紧拧着,豆大的泪珠无法克制地滑落脸庞。 她想,也许明天他心情会好一点,她会把他冲动下为自己套上的婚戒还给他。 嫁给他的大梦,她想都不敢想,她只希望他能原谅她对他有了不该有的情感,这会愿意接纳她这个干妹妹。 隔天傍晚,宁静海骑车前往欧阳宅邸,却看见数辆媒体车停在附近,一群记者、摄影师包围在大门前方,而两名警卫正在强制驱离媒体记者。 宁静海心一震,不敢直接骑车进入宅邸,将车先停在一旁,打电话询问母亲。 听了母亲的话,她更是惊诧。没想到昨天才毁婚,退还婚戒的杜琍苹,今天上午就召开记者会,宣布和欧阳炵解除婚约的消息。 她只对媒体简单说明,因两人个性不全,双方理性沟通后,决定取消婚约。 但这消息太过突然太过震撼,且只有她单独出面,加上开完不到十分钟的记者会,便以出国工作为由,直接前往机场,拒绝媒体进一步追问采访。 于是,所有的媒体全跑来询问男方,不仅欧圣集团的办公大楼被媒体包围,连欧阳宅邸都不得安宁。 对这个消息最感意外的错愕的,莫过欧阳夫妇,原本都已准备为儿子筹备明年的婚事,怎么会突然取消婚约,事先完全没知会他们一声。 欧阳炵面对父母的询问,只简单交代敷衍,对外界却是保持沉默,不予回应,因此更引人争议好奇。 从电话里听到母亲陈述的事,让宁静海更为炵大哥感到优心忡忡,心急地想见他一面。 看着前方聚焦的媒体群,她想了想,将摩托车转个方向,从大马路旁的一条小路弯进去,绕到宅邸后方,停在侧门处。 幸好这里没有媒体埋伏,后方侧门只有一扇小铁门,类似逃生门,无法让大型车辆出入。 她有这扇门的钥匙,掏出钥匙开启铁门,以磁卡消除红外线侦测,然后顺利从后院进入宅邸,朝主屋奔去。 一踏进大门玄关,就听到从客厅传来的声音。 “什么叫个性不合,必须取消婚约?”欧阳震不悦地斥责。“你跟琍苹并非政策聊姻,是你自己选择的对象,而且已经订婚八九个月了,都决定明年要结婚,怎么会突然个性不合?” “炵,你别一直不吭声,真有什么难处可以商量呀!如果因为腿伤不方便,婚事可以延期,相信琍苹也能体谅。 “你们的婚事,亦是集团关心注目的大事,现在一句话说结束就结束,不仅对琍苹的父母难交代,对外界更难解释。”相较于丈夫的训斥,宋郁蕙心平气和地想劝说,但两人皆认为是儿子冲动的取消婚约。 面对父母连番的质问责难,欧阳炵始终板着一张脸,闷不吭声。 “总裁、夫人,这件事不是炵大哥的错,完全是杜小姐的意思,她……”听到他被责备,宁静海不禁出声为他抱不平。 原想告诉他父母,杜琍苹恶言伤害他的事实,但话到一半却顿住了,她意识到把事情说开了,这无疑是对欧阳炵的再次伤害,他既然不肯向父母说出真相,肯定是不愿提及重伤他自尊的那些不堪言语。 坐在沙发上的欧阳炵,抬眸看向刚进客厅的宁静海,黑眸一眯。 “静海,门口的记者群还在吗?”宋郁蕙见她突然出现,纳闷她是如何突破大批媒体,无声无息进入宅邸。 “怕引起不必要的骚动,我是从后院侧门进来的。”她对宋郁蕙回道,一时不敢直视沙发上的欧阳炵,有些害怕直接对上他如昨天的冷厉眸光。 “你知道炵取消跟琍苹婚约的理由?”从儿子口中一直问不出真正的答案,宋郁蕙不禁转而问宁静海,她从小便是最和儿子谈得来的人。 “我……是杜小姐……”面对宋郁蕙的询问,她变得吞吐,忍不住偷瞧着一旁欧阳炵的脸色反应,她很想揭露杜琍苹的恶质言行,却又怕伤害他的自尊。 “我取消婚约,是因为要跟小静结婚。”一直缄默不语的欧阳炵,突然平静地说出一句惊人的话语。 “什么?!” 欧阳夫妇惊骇地瞪大眼,连端水果来客厅的宁母都被吓到,差点抖落手中的水晶盘。 宁静海更是瞠目结舌,呆望欧阳炵。 昨天,他硬把杜琍苹退还的婚戒套到她手上,已令她惊骇莫名,现在竟还说出要跟她结婚的玩笑话?! 然而这个玩笑话没有半点娱乐性质,反而令她心头一沉,更加担心他因杜琍苹退婚所承受的精神打击太大。 “小静,手伸出来,让我爹妈看看,我为你戴上的戒指。”欧阳炵一双手肘置在沙发扶手,状似闲适地支着下颔,望向呆愣中的她。 “呃?”宁静海顿时感觉到几双眼直瞅着她,不禁握紧了拳头。 “那个……我、我收起来了,今天就是要拿来还你的。”说着,她忙低头,往侧背的手提袋里掏。 那枚看起来价值昂贵的钻戒,他只是一时气愤才硬塞给她,她哪敢真的收下,戴在手上到处晃。 昨天离开欧阳宅邸前她便摘了下来,用手帕小心翼翼包裹好,放进包包里,今天来找他,主要也是为了送还钻戒。 一听她取下戒指,原本脸色平静的欧阳炵顿时绷起脸。 “原来你昨天跟我说的话,全是假的?”一只黑眸燃起怒火凝视她,教刚要把包裹在手帕里的钻戒递还给他的宁静海,心颤了下。 “我……”他再度表现如昨天的厉容,令她惶恐,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把婚戒给静海?简直胡闹!”欧阳震掩脸上的怒容,厉声斥责。 宁静海是他们从小看到大,非常乖巧孝顺的好女孩,她单纯的性格,他们也很喜欢,才会不仅让她自由出入欧阳宅邸,连儿子把她当妹妹开心看待,他们也没有异议,但想当欧阳家的媳妇,她没那个资格。 “不是胡闹。”欧阳炵语气认真。“小静早就爱上我了,比琍苹爱我更多,是吧?”说着,一双利眸锁着她,逼她承认。 “我……”宁静海轻抿唇瓣,神情为难。她如何在母亲及欧阳夫妇面前坦承对他有着深情爱恋。 “如果是我想错了,你就当着我爹妈跟宁姨的面澄清,你对我没有半点男女之情,更不屑我所给予的婚戒。” “不是这样。”听出他语气里自我否定,令宁静海难受,连忙摇头。“我喜欢你,一直是把你当成异性般的爱慕你,而非只是兄妹之情。” “小静,不许胡说!妈不是从小就告诉你,你和少爷身份的差别。”一听到她吐实,宁母急着出声指责。 她知道女儿从小祟拜炵少爷,却也不断对她耳提面命,提醒两人的身份差距,对方肯将她当妹妹关怀,已是她的福份,绝不能再有其他贪婪的想法。 她一直以为女儿很懂事,不会好高骛远,妄想飞上枝头当做凤凰,这么多年来,并没察觉出他们的相处有迸出不该有的情感。 “对不起,总裁、夫人,我不该爱上炵大哥……可是,我绝对没有其他想法,也没做出超越分际的事来。”宁静海头低低的,向着欧阳夫妇,深深道歉。 她知道自己对炵大哥产生不该有的感情,对不起他们对她的善意与信任。 “住院这段时间,小静的付出令我感动,我发觉我需要的,是像她这样温顺有耐心的女人,而非光鲜亮丽、严厉的琍苹,这就是我取消婚约的理由。”欧阳炵突然出声面不改色的向父母撒着谎。 “炵大哥……”宁静海心知肚明,他不可能为她动心,却也无法当面揭穿他的谎言。 “你只是受伤,一时情绪低落,才会混淆了感情,之前琍苹不也放下工作,陪你出差十天?知不知道你这冲动的决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宋郁蕙完全站在准媳妇的立场为她说话。杜琍苹很懂得讨好长辈,已完全收服了她的心。 无视父亲的怒容、母亲的软言相劝,欧阳炵迳自掏出手机,打给秘书。 “替我发个新闻稿回应媒体,如杜琍苹在记者会所言,我们因个性不合取消婚约,我决定跟受伤住院期间,日日探访关怀我的宁静海订婚……” “你在胡闹什么!”他话未完,欧阳震已气得跳了起来,怒吼着。“不准发这种新闻稿,听到没?”他说给儿子听,亦说给电话里的秘书听。 “照我的交代执行,立刻!”欧阳炵语气坚决命令秘书,然后仓卒断了线。 “你车祸伤的是腿,难道连脑子也伤到了?”欧阳震难以置信,向来理性的儿子,怎会做出这么冲动的决定,且执拗地誓在必行? “我的婚事我自己决定,不容别人干涉!”欧阳炵恼怒地回应父亲的强势态度。“sue,我要回房!” 他拿起拐杖起身,往身旁的轮椅一坐,不想再面对毁婚之事。 欧阳炵迳自离开战场,留下最无辜的宁静海垂着头,扭绞着手指,面对欧阳夫妇的愤怒。 一旁的宁母频频弯身道歉,对有恩于她们母女的欧阳夫妻,歉疚不已。 宁静海自那日离开欧阳宅邸,便不敢再踏进去,而隔天一早的新闻,更是引起轩然大波,记者媒体转而包围她教书的学校,害她被迫休假,数天无法出门。 她以为炵大哥只是一时冲动,很快就会收回跟她订婚的荒唐决定。 这几日她无法去学校上课,也不能到欧阳家走动,无所事事的她,只能一个人整日窝在小套房里。 她看着前两天的日报,斗大的标题,全是平凡灰姑娘打败艳丽公主,羸得王子青睐的暗讽词句。 媒体说身份平凡、外表平庸的她,不知有何优点,竟能让欧圣集团副执行长,欧阳家独子,舍弃出身名门、美丽绝伦的未婚妻。 不少人为杜琍苹抱不平,对欧阳炵的眼光难以理解,亦有女性笑说,希望安排自己母亲也进富豪人家帮佣,说不定能因此跟某某少东攀上关系。 这些舆论报道令她难过,她作梦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上八卦头条,还是因为跟欧阳炵传出绯闻。 打开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面一叠报纸,全是过去曾与欧阳炵传过绯闻,甚至真正交往过的相关报导。 各方面条件优异的他,长相俊美,气度卓尔不凡,向来是上流社会名媛所倾慕的对象。 他交往的对象,多半是名媛千金、企业家之女,杜琍苹虽身为艺人,却拥有门当户对的好背景,她祖父从政当过地方首长,父亲是军官上校,而母亲在大学担任教授。 他公开交往过的女友只有五、六位。工作忙碌的他,其实没什么时间浪费在谈恋爱上,因此每段交往都很慎重认真,尤其是论及婚嫁的杜琍苹,欧阳炵对她掺入更多的情感与信任。 也许因为如此,她才会第一次对他的女友产生嫉妒之心,但她从未想过要争夺有男女之情,所以她从不想去改变干妹妹的身份,破坏彼此的关系。 即使她对他的感情愈来愈浓烈,甚至会不小心,梦见被他亲吻,她醒来时也不是娇羞狂喜,反而有股莫名的罪恶感,好几天不敢面对他。 现在两人成为头条,她被虚构为他不顾一切所选择的平凡对象。 可是她没有一丝喜悦,更没有赢过艳丽女星的骄傲,有的只是愈来愈多的不安与茫然。 如果能一直隐藏暗恋他的情感就好了,只要偶尔看他一眼,听他说几句话,单纯的问候她这个干妹妹,这种一点点甜蜜、一点点酸涩的幸福,便足够她乐观开朗的面对生活。 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样,她很难过也很懊恼,好想回到能与他自然谈话说笑的那个时光。 被迫休假一周,才回到学校教课的宁静海,没有再遇到纠缠不休的狗仔队,却仍免不了被教师同仁,甚至学生们好奇地继续追问八卦。 不过很快地,媒体有了新的注目焦点—— 半个月前,才与欧圣集团副执行长欧阳炵解除婚约的杜琍苹,虽声称两人个性不合分的,却疑似遭前未婚夫背叛,一公开解除婚约,前未婚夫马上与家世平凡的宁静海订婚,但两人并没有任何公开仪式,这项仅透过秘书发布的消息,曾引起外界热络讨论。 杜琍苹似乎完全不为情伤所挫,在宣布取消婚约的记者会后便出国的她,远赴纽约走秀、拍广告,事隔不过十多日,她竟与纽约房地产大亨十指相扣,状似甜蜜的逛第五大道…… 欧阳炵瞪视着八卦头条,神情震惊又愤怒。 他会冲动公布与宁静海订婚的消息,一方面是气她不该爱上他,背叛了他将她视为妹妹的单纯情感;另一方面却是想报复与试探对他恶言嫌弃的杜琍苹。 他曾以为她的反目无情,也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其实仍不愿相信她是真心中伤他。 所以利用激将法,想让远离的她心生懊悔,重新回到他身边。 然而眼前的报道,一张张的照片,令他看得刺眼、痛心。 她竟勾搭上年过五十,离过两次婚的房地产大亨!两人正大光明出入饭店,逛精品大街,她脸上艳丽自信的幸福笑容,看不出一丝为难或被人所迫。 而她也坦承两人正在交往,虽然对方年纪大了些,却是个非常体贴温柔的好男人,简直把她疼宠上了天,有如公主般捧在手心呵宠。 可一被问到前未婚夫的话题,她马上再三地避开,并强调过去已成过去。 他与宁静海订婚的消息,竟对她没有任何影响!而且她在主动退婚求去后,轻易便接受另一个男人! 连日来,因杜琍苹新恋情的八卦报导心烦郁闷,父母也对此不断指责他选择退婚的不是。 内外承受的压力,令他情绪更加烦躁,对杜琍苹的作为,更是愤愤不平,于是赌气决定跟宁静海结婚,且不顾父母反对,让秘书去筹办婚礼事宜。 宁母反对无用,而宁静海更是拒绝不了他的强硬态度。 每当她拒绝推诿,便看见他深沉眸光里浮现更多的阴郁不快,她害怕伤了他的自尊,最后只能无奈同意。 第六章 半个月后,宁静海在不被祝福、在没有欢乐喜气的婚宴场地,也没有大批的宾客媒体参与下,匆促跟欧阳炵完成了简单的结婚仪式。 穿着新娘礼服,坐在新房的她,头脑昏沉,有些分不清这些天所经历的一切是真实或是幻梦。 她嫁给了暗恋已久,从小到大唯一深爱的男人,然而从头到尾她没有一丝兴奋喜悦,也是因为他。 整个婚礼过程,他脸上没有一丝愉快之情。他俊帅却冷厉的面容教她心痛、他执意举行婚礼令她惶恐,她知道他娶她,只是为了向背叛他的未婚妻表达愤怒与恨意。 坐在梳妆台前的宁静海揪着心,无声的哭泣。 当她低头轻抚无名指上的婚戒,那闪烁的光芒令她灰暗的心,升起一丝光亮。 当初欧阳炵强势要她戴上杜琍苹不要的订婚戒,令她收得惶恐难过。 手上这枚婚戒,却是他让人为她量身订做的,他在婚前向她索回旧婚戒,申明隔天会给她一枚真正属于她的戒指。 当时的他,表情冷淡,但她听了,心却热了起来,交出原属于杜琍苹的订婚戒时,她期待着,他为她戴上真正的婚戒,也期待他们之间有所改变。 然而,今天结婚,他依旧一脸冷淡,教她曾有的期待,再度蒙上一层阴影,对两人的婚姻关系,惶惶不安。 房门突地被推开,宁静海从沮丧的思绪中抬眸,看向门边的欧阳炵,他双手拄着拐杖,醉醺醺走进来。 这段时间他虽心绪低迷,却没放弃每天到医院做复健治疗,甚至更勤于练习走路,只为了不愿成为杜琍苹口中的残疾人士。 他已能不依赖轮椅,单靠拐杖行走,但右腿行动力只复原几天,走起路来仍很吃力。 宁静海抹去脸上的泪痕,忙站起身,走上前想搀扶他。 “炵大哥,你还好吧?”他满身酒气,令她惊讶,记忆中不曾见过他喝得如此烂醉。 欧阳炵神智茫然,脚步蹒跚,他身体的重量大半在她纤细的肩上,即使无比吃力,她仍试图将他扶上床。 好不容易扶着他走到床边,他却突地将她扑倒在床上,健硕的身体压在她娇小的身躯上。 “炵、炵大哥?”浓郁刺鼻的酒气,令宁静海心惊胆跳,他强壮的身躯紧贴她,对他来说,这椿婚礼只是一场泄恨的闹剧。 欧阳炵眯眼注视着身下的她,却没有翻身离开的打算。 鼻前嗅闻到她身上淡雅的清香,看着她酡红的脸蛋、祼露的纤臂香肩,令醉酒的他,竟产生一股男性的原始欲望。 他倏地低头吮吻她白皙的肩头,令她心震了下。 “炵大哥,你喝醉了。” 他突然的亲密举动,让宁静海想反抗,伸手想推开他。 孰料他却握住她双臂,强势地桎梏住她,较灵活的左腿,以膝盖抵在她双腿间,不容许她逃脱。 她虽害怕,却又不能出声喊叫,毕竟他已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她不是不愿把自己交给他,为了安抚他的愤怒怨恨,她连婚姻都可以牺牲了,又有什么不能为他牺牲。 如果她的身体能安慰他,让他感受到温暖,她会欣然接受他的拥抱,只是她更愿意是在他清醒之际。 “炵大哥……”她仍试图唤醒他。 但被酒精麻痹的他,完全听不见,也不在乎她的感受,只一味地想宣泄体内的强烈欲望…… 最终他趴在她胸口,闭上眼轻喟,她不禁伸手抚摸他微湿的短发,心软地原谅他文才的粗暴,天真地以为自己已满足了他。 然而从他口中轻喃的一句话,让她刹那间惨白了脸。 “琍苹……为什么离开我……我爱你啊……” 他的话宛如一把利刃,狠狠插入宁静海的心口。 她的丈夫,她所爱的男人,在新婚之夜,脑中想着的却是另一个女人,即使在疯狂抱了她之后,口中所呢喃的仍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他不爱她,她一开始就知道他不可能爱她,但再次深刻意识到这个真相,竟让她难受得胃部翻搅,呼吸困难。 从他身上传递给她沉重酒气,没有麻醉她,反而让她宛如宿醉醒来般痛苦不已。 她胃部绞紧抽疼,陡地涌起一股酸意,以为泛上咽喉的酸楚会令她呕吐,却是狠狠牵动泪腺,让豆大的泪珠,如溃堤般翻涌落下。 一颗颗、一串串,不停地涌出,无法制止。 她咬着唇,任泪水滑落,无力推开趴卧在她身上的男人。 她身上还裹着被扯破的礼服,如果这个男人不是她喜爱的欧阳炵,她此刻的狼狈情况,简直跟被强暴无异。 如果对象不是他,她不可能不反抗,就因为对象是他,她无法对他的行为真正怨怼或责备,只能伤心委屈地独自落泪。 这一夜她无法入眠,哭肿了双眼,泪湿了枕头。 宿醉的欧阳炵,直到隔天下午才清醒,他望着挑高的浮雕天花板,神情有些怔然。 视线落向欧式壁纸上的大红喜字,忆起他的卧房已成了新房,昨天他娶了宁静海为妻。 忽地,他神情一愣,侧过身,看向宽大床铺上紊乱的痕迹。 他猛地从床上起身,神情更加惊骇。 忆起昨晚醉酒意识不清的他,蛮横粗暴地要了她。 掀开凌乱的被单,他看见床上有一抹暗红,顿感怵目惊心。 怎么会……他竟然强要了她。 他对她根本没有感情,娶她只是为了报复杜琍苹,这事已经对她造成精神折磨,如今他竟和她发生关系…… 他双手抱头,懊恼不已。 “炵大哥,你醒了?头痛吗?要不要帮你准备解酒液?”宁静海轻轻推开房门,看见坐在床上,双手抱着头的欧阳炵,柔声许多询问。 昨晚的他重重伤了她,红肿双眼的她,一度令母亲很担心,她只能笑说没事。 既然已嫁给了他,她便要勇敢去面对这份婚姻关系、他也许无法接受自己,她却不能自怨自艾,仍要做好他妻子的本份,期望有一天,能用真心真情打动他。 欧阳炵抬起头,看向门口的她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面对她的关怀,他却在这时蹙扰起眉头。 她怎么能以笑脸面对他,在他对她做出粗暴的伤害后? “要不要先盥洗一下?我再去帮你拿解酒液,待会儿可以喝个粥,我请我妈教我煮了海鲜干贝粥。”宁静海走看近床铺,伸手想扶他下车去浴室洗把脸。 “出去。”欧阳炵别开脸,声音冷淡。 此刻的他没有脸面对她,难以原谅自己昨晚的行为,更无力承受她的柔情关怀。 宁静海被他的冷厉喝斥吓了一跳,缩回双手,怔望着床上的他。 “出去,我饿了自己会出去吃!”欧阳炵再度躺回床铺,侧过身,背对着她。 “那……你好好休息。”她轻抿唇瓣,忍住心口的酸楚转过身,然后静静地退出卧房。 听见关门声,欧阳炵回身看向门板,内心自责懊悔不已,此刻不知该用何种心态面对她,如果她能对他生气、责骂他,他也许会好过些。 可是她仍像从前一样,温顺面对他的冷淡,包容他的伤害,反而令他更加难受,心情更差。 “我不想吃。”宁静海好意把晚餐端进卧房,拿起盛了热粥的瓷碗,想喂他,他却是冷淡的拒绝。 “你一整天都没进食,至少喝碗粥好吗?”面对他的冷漠,宁静海仍是柔声劝慰。 无视他的拒绝,她舀了一匙粥,试图送到坐在床上欧阳炵的嘴边。 “我说不想吃!”他对自我的不齿转变成恼羞成怒,愤而想挥开她的手臂,却意外将她捧的热粥挥了出去。 匡啷!瓷碗飞落地板,摔得粉碎,而泼洒出的热粥,淋到她的衣服和手臂。 她和他同时望着落在大理石地板的碎片、残粥,一脸愕然。 刹那间,宁静海宛如被那些碎片割到般,心口刺痛,眼眶朦胧,她弯身想清理碎碗,却被欧阳炵喝住。 “去冲冷水!立刻!”看见她左手臂被热粥泼洒到,他心口顿时紧扯着。 “呃?”蹲在地上的宁静海,抬头看他,一时没意识到被自己烫伤了。 欧阳炵直接跨下床,一把拉起在地上的她,跛着脚急忙将她强势带进浴室里。 “炵、炵大哥?”他强势的举动吓了她一跳。 只见欧阳炵将她左手臂拉至洗脸台,转开冷水,直接往她手臂冲。 “烫伤了还清什么地板!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他拧紧眉心训斥。 他怎么会又伤了她?见她白皙纤细的手臂被烫红一片,他内疚不已。 “我……”左手腕被他大手紧紧扣住,宁静海蓦地心一拧。跃然被热粥烫红,但其实不算严重,她没感觉什么疼痛,反而因他的紧张焦虑而心揪着。 尽管他态度不佳,语气不快,但她却感觉得出他对她的在意与担心。 这发现教她感动莫名,眼眶泛热,紧抿着唇瓣,忍住欲泛出的泪水。 “我没事。”她哽咽道。 她的说法无法说服他,为她冲过冷水后,他仍紧捉住她皓腕,步履蹒跚地将她带出浴室,用对讲机要佣人尽快拿医药箱进来。 不久,佣人进房清理地上的碎片、粥食,而欧阳炵则坐在沙发上,亲自为她搽烫伤药膏。 “炵大哥……”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温柔举动,令宁静海心头灼热,被握住的手臂,好像更热了。 “要不要去医院?”欧阳炵抬眼看望着,眼神满是担忧。 “不用,真的没事。”宁静海微笑摇头,要他放心,但眼眶却不禁染上感动的雾气。 高挂天花板的水晶灯,映照着她白皙的脸庞,他的恶意害她烫伤,她仍强装没事,笑笑以对,那模样令他莫名心疼。 下一瞬,他清楚看见在她颈间、锁骨有几处瘀青红痕,显然是昨晚他的杰作。 蓦地黑眸一沉,他在她娇柔的身上肯定还遗留下许多暴行痕迹,他再度觉得无脸面对她。 他倏地站起身,拿起一旁的拐杖,一言不发地转身,蹒跚地离开卧房。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宁静海不明所以。 虽然纳闷他的情绪化,但回想文才的情景,她心口一阵酸甜,泪水悄悄滑落。 他在乎她。 尽管他还无法爱她,但至少他仍在乎她,这样便够了。 这一晚,欧阳炵没再回到卧房,等了他一夜的宁静海,虽不免失落难过,却要自己力图振作。 不管他对她的态度有多冷淡,她都能忍耐,告诉自己要用更多的付出与爱,去融化他心中的怨怒与冰冷。 嫁进欧阳家的宁静海,虽得不到丈夫的爱、公公婆婆的认同,也没有身为少奶奶应有的风光体面,甚至背地里佣人也对她闲言闲语,但她仍打起精神,积极学习当个好妻子。 她认真向母亲学厨艺,为公婆、为丈夫下厨,烹煮早晚餐及宵夜。 每天早上,她会早起准备早餐,虽然欧阳家有母亲及另一位厨师负责掌厨,但她仍亲自参与。 早餐后,她送欧阳炵到玄关外,目送他坐上停在大门外的专车上班,然后她才赶紧骑车到学校教课。 下班后,她则赶往医院,陪着他做复健。他每天傍晚会先前往医院复健两小时,之后再返回公司加班,她则独自骑车回家,准备晚餐。 大多时候,欧阳炵都错过晚餐时间,经常忙到十点过后才回家。 所以只有公公婆婆和她一起用晚餐。她曾想邀母亲一起同桌吃饭,但母亲拒绝了,认为自己仍领着欧阳家的薪俸,不适合同桌用餐。 其实,宁母是觉得尴尬,一度考虑辞去欧阳家的工作,却又担心她若离开,女儿便得孤单一人面对这个大宅邸里的人。 虽然她没能力改变亲家的想法去接纳女儿,但至少能默默地看顾她,陪在她身旁。 尽管餐桌上欧阳震与宋郁蕙经常板着脸,对宁静海没什么好脸色,但她仍是礼貌温顺地招呼应对。 以前,他们对从小自由出入宅邸的她态度和善,现在虽不能接纳她这个家世平凡的媳妇,但她仍无怨尤,尽心尽力做好媳妇的本份,孝敬公婆。 “炵大哥进步很多,左脚已快复原,相信再过不久,右脚也可以不靠拐杖。”下班后,陪欧阳炵在医院复健两小时的宁静海,与他一起走出医院大门,很高兴他今天拿掉一边拐杖。 “别加班太晚,我先回去准备晚餐。”对将搭车返回公司继续加班的他,她细声叮咛。尽管他常错过晚餐时间,她仍盼着有与他一同吃晚餐的机会。 “一起回去。”走近车门边的欧阳炵陡地沉声开口。 “呃?”宁静海惊愕地望着他, 意外他邀她一起回家。“可是……我的摩托车……”虽心喜他的善意,却顾虑起停放路旁的机车,那可是她上下班的交通工具。 “车子我会找人来骑回去,以后去学校、来医院,让司机接着。”他对为他开启车门的司机,交代明天开始接送她的任务。 “那个……我自己骑车很方便。”她并不需要专车接送,对她而言,那反而是种沉重的负担。 “骑车危险。”欧阳炵淡声撂下话, 便迳自先坐进车里。 宁静海先是一愣,才意会过来,赶忙跟着上车,内心因他这句话而震动。 明白他会担心她的安危,是因为今天做复健时,身旁有名女性伤患是骑车出了严重车祸。 之前,他从不阻止她一个人骑车,因为他不想限制她的自由,也知道专车接送,对在小学教书的她会是种困扰。但听到他人的意外,他惊觉骑车的危险性。 想当初他发生车祸,被车体包覆都严重骨折了,如果换成肉包铁的摩托车,只怕性命垂危,一思及此,他不敢再让她骑车四处奔走。 “骑车危险,我不放心。”他再次强调。这阵子他对她态度依旧冷冷淡淡,却不代表不在意她,事实他仍在意新婚之夜,自己酒醉占有她的卑劣行为,令他无法坦荡荡地面对她。 “炵大哥不放心,我就不骑了。”原想解释她会注意骑车安全,却为了不想他担心,她选择乖乖听话。 “嗯。”幸好她没有坚持。 “你今天不用加班吗?” “先送你回去,我再回公司。”放下心中惦记的事后,欧阳炵拿出笔电,开机,开始敲打资料。 为了每天挪出两小时复健,他不仅得加长加班时间,更需善用时间,所以在车上他仍在办公。 “那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还是我搭计程车回去?”见他一上车便开始忙碌,她怕浪费了他的时间。 “不要紧。”欧阳炵淡道,拿出手机拨电话给秘书。“请张经理把美国ink那张修改后的订单立刻传到我的信箱。跟万兴航运要求运费降5%,否则改由裕华的货轮装运。” 宁静海听他与秘书通完电话,又拨电话给特助交代事情,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办公的模样。 以前,两人见面总是轻松闲聊日常琐事,他温柔亲切的态度,让她猜想他也许是个亲切的上司。 然而婚后态度冷淡的他,教他非常陌生,不禁怀疑她所认识的,只是他的一面,而非全部。即使如此,她仍希望他愿意再度温柔亲切地对待她,而非处理公事时严肃、冷静的态度。 今晚他邀她同车,送她回家,虽没太多谈话,但她感受到他的关心,令她非常感动。 难得与他同坐一车,她只是静静看着他,不想打扰他工作,光是这样看着他,就有种欣慰和满足。 他知道她在注视他,却装作没发现,两眼直盯着膝上的笔电荧幕,他怕一抬头,会撞上她痴痴凝望的视线,会感觉尴尬。 他之所以上车就办公,除了把握时间,更因为不知如何与她自然谈话。 就算已经过了两个礼拜,他仍无法对自己新婚之夜的暴行释然,心中对她有着无限的歉疚感。 突地,他感觉身旁的她倾靠上他的肩,他偷偷瞥向她,意外看到她闭上双眼,似乎睡着了。 他侧过脸,注目着倚在他肩头那张白净的脸蛋。 见她呼吸沉稳,显然已睡着了。 “这么累吗?”见她睡得恬静,他却不觉轻拢眉心,细看她的粉脸,感觉瘦了些。 他抬起左手,轻轻将她覆在脸庞的几绺发丝拨向耳后。 曾经,她是他想保护疼宠的妹妹,却因一时的不理性强娶了她,更因酒醉失控,伤害了她。 “对不起,小静……”他喃喃道歉。眉心的皱折更深,难以原谅自己对她的伤害。 他跟她,不可能再恢复过去单纯的兄妹之情,既然结了婚,且已成为真实的夫妻,他该学着把她当真正的伴侣看待,至少不要太冷淡。 他不知道能否真正爱上她,只是这段时间看她忙忙碌碌、尽心尽力的付出,她无怨无悔,承受了一切的不平等境遇,令他感到心疼不舍。 像她这么温柔体贴的好女孩,值得好男人来疼惜,为何她偏偏爱上他? 他低头凝视着她的睡颜,眸光不觉变得深幽,想起过往的片段—— “炵大哥的女朋友好漂亮!” 她看着照片称赞着,眼眸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我以后也要找个像炵大哥这么温柔的好男人,他不用很有钱,但要对我很好。” 十八岁的她,如此对他说道,但他之后未曾听过她交男朋友…… “我并不是温柔的男人。”他喃喃轻叹,没发现自己望着她的一双黑眸,盈上些许温柔。 怕惊醒她,他背靠椅背,让她舒服倚靠着他身侧。 他双手不再动作,任中断的线上对谈视窗在荧幕上无声闪烁。 “副执行长,到宅邸了。”前座的司机拉开隔音玻璃,出声提醒,然后下车开启车门。 “少奶奶睡着了?” 拉开后车门,准备让宁静海下车的司机,见她倚靠着欧阳炵睡着,有些讶异,不知该不该唤她下车。 “没关系,我抱她下车,再回公司。”宁静海一路上睡得很沉,让欧阳炵不忍叫醒她。 “可是……副执行长可能不太方便,还是由我来。”司机不好意思直接说出他的腿伤,只好淡淡扫了一眼他置在椅座下的拐杖。 原要抱起宁静海的欧阳炵蓦地一怔。他竟一时忘了自己行动不便,走路都需拐杖支撑的他,如何能抱着她进屋? 他突然对自己的腿伤感到懊恼挫折,竟连这小小的事都办不到。 “小静,到家了。”他摇晃她的手臂,叫醒她。与其让别人代劳,抱她进屋,他宁愿立刻叫醒她。 他并没有意识到,内心深处其实不喜欢她被别人碰触。 “啊!呃?”宁静海蓦地惊醒,对自己在车上睡着感到很意外。她慌忙跨下车,却不忘回头叮咛他。“炵大哥别忙太晚,如果来不及回来吃晚餐,我会帮你准备宵夜。” “累的话别忙厨房的事,交给别人做。”父母对亲自下厨料理的她并没有正面评价,他认为她的努力徒劳无功,而无法赶回家吃晚餐的他,也不免多些内疚。 “我不累。”宁静海朝他露出了一抹笑颜,小睡片刻的她,精神饱足,而他今晚的态度比之前和善许多,令她心情更加振奋愉悦。 也许,他一时还无法像过去那样温柔亲切的面对她,但今晚这样的进展,已令她感动。 看着她脸上轻松的笑容,却让欧阳炵内心莫名一沉。 如果,他能爱上她就好了。 第七章 今晚欧阳炵九点不到便回到家。 拄着拐杖踏进玄关,没有见到宁静海迎上前关心问候,他竟觉得有种空虚异样感。 昨天她带着班上学生,参加小学举办的两天一夜露营活动,这是结婚一个多月来,她第一次没在家过夜。 虽然两人的关系仍未恢复过往的自在热络,但他已渐渐习惯她的陪伴。 习惯每天回到家,不管多晚,她总坐在客厅等待,听到他进门,立刻上前相迎,接过身后司机代提的公事包。 他深夜待在书房时,她会端来一碗亲手熬煮的红枣银耳羹。 在他沐浴前,她会进他房里将他要替换的衣物准备妥当,摆放在浴室门外。 之前,他行动较为不便时,她甚至替他擦背、洗头。 她比贴身佣人更体贴细心,殷勤伺候。可他未曾把她当佣人看待,反倒愈来愈感受到她的柔情,接受她的付出,逐渐意识到她由妹妹变为妻子角色之间的差异。 虽然他和她始终分房睡,但他不再刻意逃避她的眼神,甚至目光不自觉会追逐她的身影。 父母早已返回美国居住,今晚回到家的他,更觉得屋子的冷清,而傍晚去医院复健,少了她在身边关切谈话,他突然感觉两小时变得很漫长。 坐在书房,整理隔天开会的资料,却是怔怔望着前一刻宁姨端进来的一碗甜羹。 放下手中资料,他端起瓷碗,喝起红枣银耳羹。 喝了几口,他微蹙了下眉头,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再尝一口,真材实料,甜而不腻的味道依旧,他却感觉少了一味。 这甜羹他喝了许多年,一直是宁姨所熬煮的,直到小静嫁进门,向她母亲学厨艺、学他爱吃的甜羹,这一个多月来,全由她亲手熬住,每夜端到书房来给他。 在欧阳家参与厨房事务十数年的宁姨,手艺已比专业厨师还精湛,才学习一个月的小静,不可能青出于蓝,但他竟习惯了喝她所煮的甜羹,甚至敏感地感觉出相同的甜品,其中细微的差异性。 放下喝一半的甜羹,他抬头看向窗外。 落地窗外一片暗黑,他听见杂沓的雨声打落在庭院树木上,淅沥哗啦。 他起身,撑着拐杖,走到落地窗边,从傍晚便下起小雨,现在竟成了滂沱大雨。 远处一道闪电由漆黑的天际打落,银光划过半面夜空,映出山头的模糊影像,一闪瞬逝。 他的心无预警一跳。 此刻带着学生在山区露营的小静,是否置身在更强劲的雨势中、是否被轰然作响的雷声闪电所惊吓到? 欧阳炵忙掏出手机,拨电话给她,内心忐忑不安。 手机响了许久,没人接听。他重拨一次,内心的不安更加扩大。 这一次,在进入语音信箱前,电话被接听了,却不是小静本人。 “宁老师人不在管地,她去找一个脱队的学生,结果学生回来了,她却不见踪影,手机、随身行李都没带,我们已派其他老师去找了。”对方有些焦急地解说,身后喧哗的雨声,几乎遮尽那头的说话声,而这一头,欧阳炵听得啥事刷白了脸色,惊骇不已。 问明地点,他关上手机,拄着拐杖,匆匆奔出书房,一度差点绊倒。 他叫唤司机,便要出门找人。宁母见他神色惊慌,深感意外,她未曾见过他有这般焦虑仓皇的神情。 不想让宁姨担心,他只简单告知公司有要事,匆匆搭上停在大门外的房车,离开宅邸。 车行一个小时,到达台北县一处山区露营地,数十顶帐篷,安顿近两百名的师生,虽然雨势滂沱,但安全无虞。 站在一旁的欧阳炵听到老师们正在讨论,然而小静已失踪四个多小时,仍下落不明。 心急如焚的他顾不得行动不便,执意入山。 这座山不是蛮荒树林,有许多步道指标,照理说,不易被困陷山里,迷路受难才是。 如果他能维持平时的冷静,应该联络警方及营地管理员来协寻,而不该像无头苍蝇般在深山大雨里蹒跚乱窜。 只是一听到她失踪,他顿时慌了,完全乱了处事程序,只急着想赶到她在的地方,心急的想见到她的人影。 他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拎着手电筒,走山路斜坡,对现在的他而言万分吃力。 滂沱大雨打在他身上,全身湿透的他,无视刮扯过他的脸庞、衣襟的树枝,只急着往前行。 “小静,你千万别出事……”内心的不安加深他的惶恐,不时在上空响起的雷电,震撼他的心弦。 小静很勇敢,她不怕闪电、不怕黑夜,唯一惧怕的,是酒醉后父亲的暴行。 可即使她再勇敢,仍只是个娇柔的女人,面对震天动地的闪电雷鸣、强烈的雨势及幽漆暗夜的深山,她怎可能不惶恐、不害怕? 万一她不小心受了伤,岂不更孤立无援? 欧阳炵第一次深深体悟,身为丈夫的他应该保护她。 他踩着落叶湿地,踩着泞泥草丛,在喧哗雨中叫唤她,不停晃动手电筒,照明四周,害怕她不慎失足,跌落山坡。 心急的步伐一个踉跄,他应声摔跌在泥泞中。 困难地爬起身,捡拾掉落的手电筒、拐杖,他继续奋力前行。 他应该打电话找人来帮忙才是明智之举,但他却连打通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一分一秒都不愿耽搁。 他撇下自身的安危,脑中思绪全被她所占满。 过往的一幕幕回忆,清晰跃上他脑海,记得他和年幼的她初次相遇…… “我要见妈妈……”八岁的她逃家,惊恐疲惫地蹲在他家门口,哭个不停。 “别哭了,我带你去见宁姨。” 他抱起哭成泪娃儿的她对沾满泪痕的一张小脸心生爱怜。 “炵大哥,我可以叫你炵大哥吗?”她用带着伤痕的脸蛋笑问他。“我以后放学,可以待在这个白色凉亭吗?这样就不怕一个人回家,遇到爸爸了。” 即使饱受家庭暴力,她却很少显现阴晦沮丧,幼小的她勇敢得令他钦佩及心疼。 “炵大哥,我要认真读书,以后当老师,妈妈就不用再那么辛苦工作了。”她一双圆亮的眼充满光彩,小小年纪便立定了志向。 “小静,别出事……”他边在雨中大声叫唤,边喃喃祈祷她平安没事。 万一,她因喜爱的工作而受伤,发生意外,他决不允许她再继续教书工作。 不知在幽暗的山里窜了多久,他发现不远处的树林似有闪光,不是雷电造成的瞬息光影,而是像他手中手电筒的那种亮光。 他慌忙靠近,手电筒的光线打向一棵枝叶茂密的树后,那儿疑似有人影。 尚未看清影像,在哗啦的大雨声中,他先听到谈话声音。 “静海,我背你下山好了,这里离露营地不会太远。”一道男人的声音传来。 欧阳炵蓦地一惊。小静受伤了! 他步上前想出声叫唤,却因另一个声音而顿住。 “我没关系,只是轻微扭伤,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雨小点,可以自己走下去,你先回去帮我看顾班上学生。”宁静海推拒对方的好意,不好意思麻烦男同事背她。 “跟我客气什么,我身强体壮,背你是轻轻松松的事。”高明远笑说。“你失踪让大家担心死了,幸好你没什么大碍。” 她冒雨寻找失踪的学生,却不慎扭伤脚踝,又因雨势过大,于是暂时待在这棵树下,前一刻才被他寻到。 她听到学生早平安归队,终于放心,原想起身跟他离开,这才想到自己脚踝受伤了。 “这雨不会变小,我也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在这里,快让我背你下去,大家才能放心,扭伤脚要尽快处理才行。”他语气里透漏出无比关心。 “可是……”宁静海犹疑着。她只是轻微扭伤,勉强能行走,让男同事背她,已婚的她仍有所顾虑。 e on!快上来,否则我得一直在这里陪你淋雨喔!”高明远弯下身,拍拍自己的背,催促她。 欧阳炵想出面阻止,想亲自带宁静海下山,但意识到手臂下支撑的拐杖,他心中顿生起强大的无力感。 现在的他,无法抱她、无法背她,也没有力量帮助她。 他眼睁睁看着她趴上另一个男人宽广的背,只见对方将她轻松背起,轻松迈开大步离开。 担心她许久,好不容易见到她平安无事,心情激动的他却裹足不前,只能任由她缓缓远离他的视线,愈来愈远。 他踌躇不前,是因为此刻的他浑身泥泞,不想让她看见,更因为她旁边有其他人,让让他心生介意,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 他呆立在原处许久,雨水打在脸上却无知觉。 转身,缓缓地、蹒跚地往另一方的步道走去,没人知道他来找过她。 手中的手电筒映照到树名标示牌——相思树。 相思两字,令他心里一揪,莫名有种落寞和凄凉。 深夜,欧阳炵返回家里,他狼狈至极的模样让宁母非常诧异,可他却是一句话也没解释,径自转往房间,进浴室清洗。 换上干净的衣物,躺在舒适的大床上,回想今晚的莽撞行动,在山里的仓皇焦虑、看到小静平安时的释然、见她被男人背着离开的懊恼,他的心五味杂陈,直到此刻,仍不平静。 这一晚,他辗转反侧,严重失眠。 隔天周日,他休假在家,等待她归来。 该打电话关切询问她的扭伤,他明明担心不已,却拨不出电话。 因为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昨晚前往山区疯狂找她。 欧阳炵一整日待在书房,应该研究财经资料的他,从书柜拿起一本英文财经杂志,翻没几页就分神了,该从书柜内层翻出旧相本,不自觉细看许久。 他看着小静小时候的照片,在庭院里的她,笑容像阳光,比身后的向日葵还明亮。 她的照片不算太多,却都是他亲自为她拍下的,每个时期、每个季节,总是在花园里,与四季的花卉相称。 她从八岁蜕变成十八岁的青涩少女,到二十四岁的成熟女孩,她的笑容其实没有太大改变,依然纯真开朗。 他翻到另一本相簿,是他与杜琍苹的许多照片,看着两人甜蜜相偎的合影,笑容美艳的她,他竟已没什么情绪波动,心里想着该将这些照片处理掉。 留着前未婚妻的照片,对小静过意不去。将照片一张张抽出,堆叠在桌面,把婚纱照相本也拿出来,想起另一个无用的物品,他拉开抽屉,翻找出来,打算一并丢弃。 宁静海在傍晚时分回到家,因脚踝扭伤并不严重,休息一夜消肿后,隔天已能正常行走,她于是跟着学生活动完,才一起带队返回学校,再搭车返家。 踏进玄关,宁母迎上前,关心她这两日的户外活动。 她心情愉快的向母亲分享与学生们的相处过程,虽然天气不佳,仍玩得十分尽兴。却没提及一度在山里迷路的事情。 听到欧阳炵今天休假,她迫不及待跑去书房找他,想和他分享露营的野外生活体验,虽然他不像以前那般多话,但她仍时常主动和他分享学校的事,以及与学生相处的种种点滴。 “炵大哥,我回来了!”敲了两下门板,宁静海开门踏进书房,脸上带着耀眼的笑容。 看着照片,沉浸在小静过往回忆中的欧阳炵,完全不知时间流逝,才会因她突然的闯入吓了一跳。 他抬头看向进门的她,一瞬间,仿佛有种分离已久的错觉。 心口一热,眼前她灿烂的笑容,令他的心莫名激动。 他起身,绕出书桌,蹒跚走向她,张臂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炵、炵大哥?”宁静海被他的行为吓到,也因他突如其来的搂抱,心跳加速。 小时候他偶尔会温柔地拥抱她,拍拍她的肩鼓励她,但成年后,他很少有这样亲昵的动作,结婚后,他更是态度大改变,总是对她保持距离。 欧阳炵紧紧拥着她,仿佛担心她消失不见似的。 “炵大哥……”他的拥抱很不寻常,让宁静海一颗心狂跳,眼眶不禁热了起来。 她感受得出他此刻的拥抱,不是哥哥对妹妹的拥抱,而是男人对女人的热情。 他双臂略松,低头凝望她。她仰起脸蛋,望进他幽深的眸光,一张脸不禁灼烧起来。 他倏地俯身封住她的樱桃小嘴,品尝她檀口的蜜津,勾卷她的粉舌,她被他吻得手脚发颤,一双手不禁轻揪他衬衫衣襟。 他的吻时而温柔细密,时而热情狂野,与新婚之夜的粗暴截然不同,让她沉醉的熏熏然。 她双颊不觉滑落泪滴,一种甜美感动的情感满溢她心湖。 他终于离开她的唇,大掌抚着她后脑勺,将她的头贴在他颈间,情不自禁的吻着她细颈。 她伏在他肩头,感受他如火的挑逗。 朦胧的视线,无意识地望向他背后的书桌,再看见堆叠在桌面散乱的照片时,微怔。 她定睛望去,心蓦地一沉。 桌面上一大本婚纱照及一大叠照片,全是杜琍苹的丽容以及他和杜琍苹的甜蜜合影。 而照片堆上的一枚钻戒,小小的光芒,却闪痛她的眼,刺痛她的心。 她一眼便瞧出,那枚钻戒是他为杜琍苹量身定做的订婚戒,在杜琍苹舍弃后,他强要她接受、戴上,却在结婚前夕向她索回。 当时的她,高兴他给了她一枚属于她的婚戒,却没想到,他这么做是要将属于杜琍苹的婚戒慎重收藏。 他对前未婚妻还是念念不忘,即使对方背叛他,另寻新欢,他仍对她无法忘怀,在难得的休假日,整日看着她的照片及两人的甜蜜合影,流连思念。 “琍苹……为什么离开我……我爱你啊……” 猛地想起新婚之夜,他酒醉后将她当成杜琍苹而占有她的不堪回忆,她对此刻落在她颈项细碎的热吻,顿时身起疙瘩。 原来他突然的热情欲望,是因思念杜琍苹,是再次将她当替身吗? 一股厌恶感让宁静海伸手,用力推开他。 她眼神哀戚的望着错愣的他。 “你……”她声音暗哑,想问他真正的想法,奢望他能说出喜欢她的字句,而非再度将她当替身泄欲,可她问不出口。 “……对不起。”他静默凝望她受伤的眼神,沉声轻吐一句抱歉。 他以为,她的拒绝是因为忆起新婚之夜,令她在一时热吻陶醉过后,对他心生惧怕。 她的无声拒绝,令他心口紧扯,万分难受。 他的歉意,是因为再次将她当成另一个女人吗? 他方才的温柔热情,全是因为将她假想成另一个女人吗? 无法克制的,内心盈满委屈心酸,令她潸然落泪。 她不该在他面前落泪,即使再委屈、再痛苦,也要强颜欢笑,乐观以对。 但方才的幻想太过幸福,以为他对她产生了男女感情,此刻的她宛如从云端坠地,打击太大,让她难以再隐藏失望和沮丧。 “抱歉……我以后不会碰你。”她的泪教他难受,只能低声表示歉意。 她即使再爱他,也无法真正原谅他强占她初夜的蛮横行为,更何况还是将她视为另一个女人。 他放开她,撑起拐杖,蹒跚离去。 他落寞的身影,教她心疼不已,想奔上前,搂抱他孤单的身影,即使是替身,她也想安慰他寂寥的心。 然而,她终究没有开口,没有追上前,即使爱他爱得难以自拔,但内心深处却难以真正说服自己,当另一个女人的替身。 模糊的视线,再度落向桌面堆叠的照片,杜琍苹的笑容,只更显得自己的悲哀,因为她永远也取代不了她…… 第八章 宁静海与欧阳炵的婚姻关系始终相敬如冰,她原以为两人关系稍有改善,可从那日拒绝他后,他再度与她保持距离,目光也有意无意的回避她。 虽然她心里难受,却仍打起精神,面对生活。 白天在学校,她认真教书,以活发开朗的一面面对学生。跟单纯的孩子们相处,可以让她忘却内心的落寞与忧愁。 眼看寒假即将来临,她正式教书这半年来,发生许许多多的事。 在她任教不到半个月,欧阳炵出了一场严重车祸,之后她每天下班便往医院跑,现在回想起来,那段忙碌的时间,反而是她最愉快、最无负担的时光。 虽然欧阳炵身受重伤,一度令她担忧、惊惧,但他积极的面对,让她也乐观看待他的复原。另一方面可以每天去探望喜爱的男人,与他分享她工作的点滴。那段天天照面的单纯相处时光,她深深怀念。 谁也无法料想,所有的一切竟瞬间改变,他被毁婚,继而娶了她,但他们两人的关系,却进入相识十数年来最冷淡的时刻。 内心突地涌起一股沮丧,宁静海拉回飘忽的思绪,整理办公桌上的资料,把一叠作文簿放进纸袋里,准备带回去批改,明天学生就要开始放寒假了。 她拿起包包,挂在肩上,手里抱着纸袋,走出教职员办公室。 “静海,要回去了?”身后一位男老师对她打招呼。 “高老师,你不是先走了?”看见踅回来的高明远,她有些意外。 负责接送她上下课的司机告知将到达学校,她才准备离开办公室。 “忘了拿手机,等我一下,一起走。”高明远忙转进办公室,从他的办公桌面拎起遗落的手机,再转出办公室。” “东西这么多,我帮你拿。”两手空空的他,接过她抱在胸前一堆厚重的书籍讲义。 “谢谢。”宁静海礼貌地道谢。 “你很认真,不但准备这么多讲义教学,放假还把学生作文簿带回家研究?” 瞥见大包纸袋里装的是一叠作文簿,他有些好奇。 “我希望利用寒假,将孩子们这学期的作文再重看一次,给个总体评量。”她笑说。她很喜欢看小学生写的作文,无论内容是快乐或悲伤。 “你是我见过最认真、最投入的好老师。”高明远微笑赞美。 其实新学期开始,看见新来的年轻老师,就引起起他的注目,再观察到她教学认真,把学生当作自己孩子般关心,与学生互动良好,令他对她更加欣赏。 只可惜,还没找到适当机会邀约她,竟从报纸上先得知她与豪门订婚之事,不久便闪电结婚,害他才萌生的情愫,不得不潇洒忘怀。 两人一起走往停车场,一路上闲聊课堂琐事。 欧阳炵去香港出差三日返台,原本该先回公司的他,却交代司机驱车前往宁静海教书的小学,打算接她一起回家。 今天是她这学期上课的最后一天,而他竟是第一次前往她教书的学校。 坐在后座,他不禁拿起一旁的手提纸盒,思考待会儿见到她,该用什么语气、表情把东西送给她。 离开三天,他心里时时刻刻惦记着她。 这段时间,因冲动而和她成为夫妻,令他不知如何与她自在相处,即使意识出自己对她的情感,却因曾对她造成的伤害,而不知如何与她亲近,当对正常夫妻。 当她从露营活动平安归来,他情绪激动地搂抱她,渴望与她肌肤相亲,热切爱她,却因她眼中的阴郁、惊惧,教他却步,不敢有一丝勉强。 他知道,如果他开口要求,她不会拒绝,但他不愿强求她,不愿再加诸她一丝苦痛。 他努力压抑欲望,但想要她的欲念不断攀升,光是看着她,便觉得身体发疼,逼使他只能一再避开与她的目光交会。 这趟短暂出差他想了许多,觉得不该任两人的关系继续僵持着。 其实他明白问题一直出在自己身上,即使面时他的改变,宁静海对他的态度一直是热络关怀的。 他不该再压抑情感,该向她坦然说明自己的心情,并且为那夜的罪大才重行寻求她的原谅,重新开始夫妻生活。 他渴望像过去一样呵宠珍惜她,不再让她在婚姻里感到闷闷不乐,强颜欢笑。 结束工作,他特地查了香港有哪些知名的甜点,想为她带回一份她爱吃的甜点,当作见面的轻松话题。 原本就近买份点心便可,他却找了许多家甜点店,为买份点心,犹豫许久。 最后,他特地搭半小时的车,前往铜锣湾一间知名甜点店,跟着人潮排队一小时,才买到这盒精致手工巧克力甜点。 他选择购买手工巧克力,是因他第一次给她的甜点便是巧克力。 “炵大哥,这个巧克力好好吃,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巧克力!” 小小的她,一张小脸笑得好开心,小手提了—个手工巧克力,塞进他嘴里。 即便事隔多年,他仍清楚记得那情景。 其实,是他不爱巧克力的甜腻,才把亲戚出国带回来的巧克力,拿给还是孩子的她享用。 没料到她会那么开心满足,对精致的手工巧克力爱不释手,小口小口吃得小心翼翼,明明怕吃完就没了,却又大方地塞给他最大块。 他记得在嘴里化开的巧克力滋味,甜腻中带着苦味,但伴着她甜甜的笑靥,竟让他觉得这巧克力不错吃。 之后,他喜欢买甜点给她吃,只要有空去庭院凉亭找她,便会带盒点心给她。 他发觉她对任何甜点都能尝得全心全意,幸福满足。 她容易满足、拥有明亮笑容的她,早成为他心里的一盏灯,让他在课业繁忙、事业压力下,得到一份舒服慰藉。 当初得知她对他的感情,令他非常震愕,难以接受。 但在这段时间的相处、细想过后,他发现其实要爱上她并不难,只因他伤害她在先,才会无法自然面对两人的新关系。 当他车祸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坐在床边,眼眶湿润、脸色焦虑苍白的她。 她每天下班后便赶去医院陪他说话,不断地鼓励他,说笑话消除他的沮丧。 他受重伤,陪在身边的,不是他曾认定牵手一生的未婚妻杜琍苹,而是像妹妹般的宁静海,是她不离不弃,耐心地照料陪伴他。 也许她从很久以前就默默爱上他,只是极力掩藏对他的爱慕之心,装作无所谓地称赞他的历任女友,却不肯接受任何人的追求。 他强要娶她,她曾伤心拒绝,却不是对他没有真感情,而是怕破坏两人过去和谐的兄妹情。 他一直以为只将她当妹妹,但受伤之后,他与她的相处,却比跟杜琍苹更密集、更自在。 也许,他当初执意娶她,不单单是为了报复杜琍苹的叛离;也许是他内心深处,早认定她才是会陪伴他恒久的对象。 担心她在深山里受伤,他在漆黑风雨中莽撞失常的举动,这才让他意识到对她感情的转变,他已然将她当成伴侣,比自己的性命更加在乎、看重。 他为一盒手工巧克力,第一次排队买东西,拄着拐杖伫立在人群中,清一色的年轻女性,只有他一个大男人,他竟不觉得尴尬、别扭。 当他拎着纸盒,离开店门口,尽管额上因阳光热出汗珠,他双脚站得酸疼,内心却莫名有种踏实、满足感。 他其实不需要为一盒巧克力甜点浪费这么多时间、体力,但不在意排队的他,这才更加确信,自己乐意为她付出的心情。 原来,他爱她,比他以为的还多更多。 他希望,这盒特地为她远道买来,辛苦购得的巧克力,能甜甜地润化两人近来的尴尬与苦涩。 他期待见到她品尝甜点时,唇瓣上会漾起的自在甜美笑容。 当她见到他亲自来学校接她,是否会惊喜高兴? 当她得知购买这盒巧克力的经过,是否会被他的心意所感动,愿意真心原谅他曾经的错误,给他弥补的机会,恢复过往的和谐相处? 一路上,他心情竟是莫名紧张期特着与她的相逢。 不久,车子驶进学校停车场,这个时间学生已经下课,许多教职员也已离去,停车场只剩三三两两的车子与摩托车。 他方才让司机通知她一声,十分钟后到达停车场,要她准备出来,但并未让她知道,他已在车上等她。 车子才停妥,透过车窗,他眼尖地看见不远处,宁静海正要穿过篮球场,朝停车场方向而来。 一看到她,他心喜的准备下车见她,给她个惊喜。 可下一瞬,他开车门的手却顿住了,因为他看见她身边紧跟着一个男人。 身材高壮、皮肤黝黑的男人,双手捧着一叠书籍资料,一路上跟她有说有笑。 矮对方一颗头的她,偶尔抬头跟对方回应几句,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她朝他所不认识的男人笑得那么开心自在,令他胸口一窒,非常不舒坦。 篮球场右侧,几个外校中学生正在打篮球,有个人跳跃灌篮,篮球打在篮框边,往后用力弹开,弹过了篮球架,直飞向从球场旁穿越而过的宁静海面前。 欧阳炵蓦地心一颤,担心她被球打中,而宁静海也被从天而降的球惊吓到。 眼见迎面而来的球直接要打上她的脸,千钧一发之际,她被一把拉开。 高明远一个转身,以背部承受突袭的篮球,将宁静海娇小的身躯护在胸前。 “啊!”她惊叫,背贴着他胸膛,而他则一手横在她腰际。 她听到身后球打中物体弹跳开的声响,忙转身看向他,神情有些紧张。“受伤了吗?” “没事,我的背很硬。”他对急着检查他有无受伤的她拍拍背,笑说。 一旁赶来捡球的学生对他们道歉。 他扬扬手,表示没事,拉住她手臂,将她拉离危险的篮球场。 欧阳炵看着眼前短暂的意外插曲,神情一凛,内心顿生一股醋火。 雷雨交加的那晚,在山里背小静返回营地的男人,跟眼前的男人身形相仿,他那日虽看不清对方的样貌,但他几乎可以判断是同一人。 那时因为介意,他事后让人调查背她回营地的男老师姓名,知道对方单身,是她班上的体育老师,两人常有接触,让他更心生芥蒂,却努力要自己将这份不理性的醋意掩藏。 方才瞬间的意外,那男人直接以身体挡住球,保护了她,而那一晚,在山里寻到她踪迹,热心背她离开的他,感觉不像只有单纯的同事情谊。 一瞬间,欧阳炵心绪紊乱,醋意翻腾,恨不得尽快下车,将她拉扯进车里。 才要开车门,突地手机响起,接起秘书的来电,他神情惊愕。 “我立刻过去了解状况。”匆匆结束通话,他交代司机学校,将他送到大马路边,他下车招揽计程车前往杂志社,让司机转回学校接小静回家。 *** 宁静海回到家,欧阳炵尚未回家也未回公司,司机只告知从机场接他回来的途中,临时有急事,他改搭计程车离开。 他出差三日,她很想念他,这三天她又累积一堆事情想与他分享。 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自言自语,虽然他回应不热络,却也没嫌她聒噪,所以她还是习惯和他报告工作及生活琐事,才不会觉得两人的相处冷淡过了头。 他今晚会回家吃晚饭吧,她前往厨房,打算多做几道料理及新学的港式小点。 当她在厨房忙碌时,欧阳家出现一名意外访客,在宅邸大门外引起一阵骚动。 宁母神色忧虑的跑来厨房找她,听到不速之客的名字,宁静海惊诧不已。 “你……来这里做什么?”系着围裙的她刚踏进客厅,就看见依旧美艳绝伦的杜琍苹,内心莫名感到不安。 “当然不是来看你。”杜琍苹姿态高傲,迳自往沙发落坐,跷起一双修长美腿。“炵还没回来?”她随手拿起报纸翻阅,明知故问。如果他在,她不可能顺利进来。 “你找炵大哥做什么?”宁静海对她的喧宾夺主有些恼意,却做不到开口赶人,而且她更在意对方的来意。 “我找炵做什么,不需要向你报备。” “我是他老婆,有权利过问。”宁静海鼓起勇气宣告。她讨厌杜琍苹的态度,更对她充满妒意与敌意,只因欧阳炵仍对她念念不忘。 闻言,她抬眸扫她一眼。“是老婆?还是厨娘?”她勾唇淡笑,宁静海的打扮,跟一旁的佣人无异。 她的冷讽教宁静海一时哑口无言。站在学校的讲台上,她可以口沫横飞,侃侃而谈,可是一遇到杜琍苹,却完全无从招架她的恶言相向。 “既然炵还没回来,我改天再来找他,反正我们在香港已相处三日,不差这一时。”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说什么?”她的话却令宁静海讶异,忙追问。 “我说,我跟炵在香港朝夕相处三天三夜,还跟他同班飞机回来,在机场才分道扬镳。”杜琍苹故意强调。 “你胡说!炵大哥是去工作出差,怎么可能跟你在一起?”她怒声斥责,不相信欧阳炵跟她暗通款曲。 “我是不是胡说,你可以向炵求证,要不注意一下娱乐新闻或八卦报纸,有人可以为我作证。”她艳唇一勾,拎着名牌包转身,踩着高跟鞋傲慢离去。 杜琍苹趁欧阳炵不在,特地跑一趟,主要是引导媒体而来,为她炒作话题,好转移另一件被揭发议论的丑闻。 那件丑闻若被证实,对她的杀伤力太大,她只好制造另一起重大绯闻,转开媒体的注意力,无法分神探查事情的真相。 宁静海完全不知杜琍苹的深沉心机,当场被她一席话惊骇住。 她不该轻易怀疑炵大哥,但杜琍苹不会无缘无故跑来兴风作浪,这段时间,他们两人是否仍有联系? 她害怕知道真相,更没勇气向炵大哥探问,因为她知道他对杜琍苹仍有感情。 欧阳炵尚未回家,宁静海却先从晚间新闻看到令她震愕的消息—— 名模杜琍苹在今天下午与前未婚夫欧圣集团少东欧阳炵,搭乘同一班机由香港返台。 两人下机后,并无交谈,先后各自出关,但搭同一班飞机,是否纯属巧合? 欧阳炵于三日前飞往香港,是为欧圣集团出公差,但杜琍苹的助理透露,杜琍苹已在香港停留数日,且与欧阳炵有密切往来。 今日早报八卦头条,杜琍苹被大篇幅爆料她在纽约参加一场私人变装派对,被狗仔拍到香艳火辣的性爱画面。 因参加的人全化了浓妆,带上面具,因此照片画面被她的经纪人出面严重否认,扬言会对报社提出告诉,且强调那个时间她人已不在纽约,而是前往香港。 可短短半天,就爆出另一件重大绯闻,各大媒体追踪拍摄到杜琍苹于傍晚六点左右独自前往欧阳宅邸,短暂停留便又匆匆离去的画面。 两人是否旧情复燃,已经结婚的欧阳炵,是否跟前未婚妻产生婚外情…… 只见记者口沫横飞,滔滔不绝报导扑朔迷离的八卦绯闻,听得宁静海的头轰然作响。 她不想相信这起绯闻的真实性,但记者确实拍到欧阳烙与戴着墨镜的杜琍苹先后步出机场的画面。 他们两人同搭一班飞机,是巧合吗?炵大哥是否在香港与杜琍苹约会? 想起不久前才登门撂话的杜琍苹,宁静海更觉胸口紧扯,感觉不堪与受辱。 万一,欧阳炵背叛她怎么办?可他原本就对她没感情,这个因冲动而结的婚,其实毫无保障与承诺可言。 万一,炵大哥原谅曾背弃他的杜琍苹,与对方重修旧好,她情何以堪? 不断攀升的负面想法,令宁静海心情沮丧,悲观至极。 陡地从大门玄关处传来脚步声,垂头丧气坐在沙发的她,抬头看见踏进客厅的欧阳炵,心一颤。 “琍苹来过?”他拢起眉心,心急地质问。 返家途中,在车上他接到秘书来电告知,才知道杜琍苹故意将他扯进她的绯闻,企图混乱视听,令他非常愤怒。 “她来做什么?又跟你说了什么?”愤怒之余,他最担心的是杜琍苹会以言语伤害了小静。 “她想找你做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宁静海脸色阴郁,语气中难掩一抹怨慰。 “你相信她的片面之词?”她消沉的模样,让他轻易猜出杜琍苹可能的造谣生事,他知道她难免会受到影响,可她对他的不信任,令他感觉受伤, “你……在香港跟她在一起?”宁静海纠起眉心,幽幽探问。挣扎犹豫许久,她决定勇敢向他问清楚。 她希望他否定,能给她一句安定心绪的承诺。 “你认为我假借出差之名,跟她暗通款曲?”欧阳烙不敢置信,她竟怀疑他! “因为我们凑巧搭同一班机,你就认定我跟她出游?”媒体捕风捉影,大肆渲染,他可以不予理会,却无法接受她对他的不信任。 “只是凑巧?” 宁静海的追问,是希望得到他更确切的否认,但他却认为她有更多的质疑、猜忌。 “不是凑巧,是杜琍苹刻意而为,我事前并不知情。”虽然愤怒,欧阳炵仍试图冷静解释。 上飞机时,他虽然有看到隔排而坐的杜琍苹,这几个月前他还深爱的女人,如今巧遇,他连怨怼的情绪都没了,只当她是陌生人,之后没再看她一眼。他当时根本没想到,她与他同搭一班飞机,同坐在商务舱,是刻意被设计的。 再一次得知她的心机深沉、狡诈,他庆幸自己当初被她甩了,没眼盲地将她娶进门,他才能有机会爱上真心相待的好女人。 “……你其实……还……爱着她?”宁静海细声说出内心最大的伤心及隐忧。 隐藏在心中的话说出口,她便后悔了。她并不该问的,她不想听到他承认。 “我还爱着她?”她的轻颤细语,教欧阳炵听了,神情震愕。 她竟然认为他会继续爱着那个肤浅浮艳、水性杨花的女人! 她怀疑他的忠诚,更误解他的感情,令他大受打击。 “没有吗?”宁静海鼓足勇气直视着他,他的激动令她产生一丝希望,冀盼他否认。 他不爱她没关系,至少,他已放下对杜琍苹曾经的深情,对她就已是一大安慰。 “你认为我还爱着她?”欧阳炵眼眸带怒反问。 她没感受到他对她的感情,他能理解,因为他尚未找到合适机会向她告白。但她竟认为他还对背叛他的杜琍苹深情难忘、猜疑他对婚姻不忠、跟前未婚妻搞婚外情,这对他的人格是极大的羞辱。 她信了媒体的渲染报导、信了杜琍苹三言两语的挑拨,却对身为丈夫的他猜疑不信任。 “你……留着她的照片,还有婚纱照……”宁静海怯怯的道。她不该再追问下去,可这敏感话题一旦被揭开,便难以合上,无法假装没事。 “我留着她的照片就代表我还爱她?”欧阳炵倏地拔高音量质问。杜琍苹的照片早被他全丢了,之前留着,是他根本懒得处理。 没想到她对他一直心存猜忌,她对他的误解、不了解,让他更加难受,一时怒不可遏,无法再冷静解释,竟负气地迁怒起来。 “你这是翻旧帐、无理取闹!要说暧昧,你跟那个姓高的事,才要好好跟我解释!”深藏在心中的妒意醋火,现下全被翻搅出来,他要问个明白。 “你说什么?”他的指责,教宁静海困惑。 “你去露营活动闹失踪,是高明远冒雨找到你,还背你回营地;今天下午,你跟他拉拉扯扯、有说有笑,是不是压根忘了自己已婚身份?”他一时情绪失控,口不择言。 “你……派人跟踪我?”宁静海神情惊骇。 露营那晚,她为了找学生,扭伤脚踩被困在山里,返回营地时,同事告知她,有人打电话急着找她。 看通话纪录显示是欧阳炵,她曾回拨,却没人接听,于是打回宅邸请母亲转告一声,因怕母亲担心,她没告知短暂失踪及脚踝轻微扭伤之事。 之后,欧阳炵没再联络她,以为没什么大事,隔天傍晚返家,也忘了询问他。 她没想到,他竟是打电话查勤,甚至暗中派人跟踪她!否则怎会知道她短暂失踪,还被高明远背回营地之事? 而今天下午她前往停车场,途中在篮球场发生小意外,高明远好心护住她的举动,也让他派人监视到了。 难道,他交代司机负责接送她,是为了限制、监看她的行动? 脑中瞬间涌起的不堪臆度,令她难受不已。他怎能这样怀疑她? “我不需要派人跟踪你。”那些全是他亲眼所见,但此刻他无法好好解释,只因气头上的他已失去理智,更被未曾有过的妒意搅乱思绪。 “明明是你做错事,为什么怀疑我?”宁静海抿着唇瓣,眼眶盈上委屈的泪雾。 一颗心,紧拧,扯痛。 “我做错事?”欧阳炵脸色铁青,她竟从怀疑变成直接认定他有不忠罪行。 “原来,你是这样看待我的品格!” 他气结,拄着拐杖,悻悻然转向书房。 望着他显得陌生的背影,两行热泪无声地滑落脸庞。 下一瞬,从远处传来的撞击碎裂声,令她心惊胆战,心口揪扯。 仿佛他摔碎的不是花瓶瓷器,而是她的心。 欧阳炵一踏进书房,拿起矮柜上的花瓶便朝地上用力一摔。 他气的不是她,而是莫名对她发火的自己。 该死!为什么他会跟她怒目相对,争吵起来? 他急着回来,是为了向她澄清、解释,为什么最后竟是指责她的不忠? 他信任她的感情,相信她对高明远无心,但他却对假想情敌心生敌意,在心里埋下嫉妒种子,才会在未让她得知他的感情前,便让内心的占有欲搅乱一切。 懊悔不已的他,怪自己的不理性,竟对她恶言相向。 想起她泫然欲泣的表情,他心口一揪,责怪自己方才为何没将她揽进怀里安抚。 此刻的欧阳炵,突然对已无爱恨情仇的杜琍苹,心生怨气,这一切,全是她引起的。 他掏出手机,拨电话给秘书。 “联络e报社主编,发出声明稿,杜琍苹想利用我声东击西,媒体该探查的真相在纽约,而非欧阳宅邸。还有,联络律师,我要对杜琍苹提出告诉。” 杜琍苹想利用他转移媒体注意力,他会让她知道,她这招是玩火自焚! 如果没有牵扯到小静,他可以不当一回事,任媒体去揣测。但现在他不仅不会闷不吭声,还会反击到底,让媒体去追逐她自惹的丑闻,让她在演艺圈再难立足。 他本不想对曾经爱过的女人如此决绝,即使她弃离背叛他,他也未曾想直接报复或为难她,但这一次的事件,他不会心软,因为他不允许有人伤害小静。 下午他从小学匆匆离开,就是因得知杜琍苹故意放消息给媒体,制造与他同班飞机、同游香港的绯闻,担心被小静误解、造成伤害,他才急于去了解真相,考虑是否压下新闻。 然而,了解事件的真实情况,让他气愤莫名,杂志社暗示,要买下这件绯闻,必须连同杜琍苹的性爱派对疑照一同买下,事件才能真正圆满善终。 他意外杜琍苹竟想利用他为她收拾烂摊子的同时,也不禁佩服她的厚颜无耻。 杜琍苹的意思很清楚,除非他买下近日不利于她的丑闻疑照,否则,她会全力制造跟他的婚外情风波,混淆真相。 虽然跟他扯上婚外情,对她的形象也有损伤,但比起被证实她私生活淫乱,被详细报导出轰趴性爱照片,跟前未婚夫旧情复燃的过错,对她的伤害力要小很多。 更何况当初取消婚约,是他被媒体挞伐,而她被当成受害者受到同情。 这桩大丑闻虽然价码不便宜,但对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他曾考量为了不牵连到小静,或许选择花钱消灾。 然而,杜琍苹竟直接登门造访,还故意牵扯小静,既然事件已被彻底摊开,还造成他跟小静吵架,他也不必再息事宁人了。 结束跟秘书通话,他看着大理石地板上方才被他一怒之下砸碎的花瓶碎片,不禁叹了口气。再度想起前一刻跟宁静海的争执,不知要怎么向她道歉。 他突然想起费心为她买的手工巧克力。待会儿拿那个向她表示歉意及善意,应该很合适。 只是他却忘了,那盒巧克力被他拿到哪里去。 急忙打电话问司机,是否仍置在车后座,司机却说看见他下车时提着去搭计程车。 很好,他把东西遗忘在某部计程车里了。 一瞬间,他感到气馁无比。他排队那么久,千辛万苦为她提回来的精致手工巧克力,竟送给不明人士。 少了道歉和好的伴手礼,他竟不知该如何化解与宁静海的争吵,只能待在书房里整理混乱的思绪。 第九章 躺在床上的宁静海泪流不停。 她跟炵大哥第一次吵架,竟是因为杜琍苹。这一争吵,掀开两人婚姻的大问题,将那颗不定时炸弹引爆她一直努力维持平静婚姻的假象,即使他冷淡以对不爱她,她仍不断说服自己,要努力维系这份婚姻、要耐心等候,总有一天能软化他的心,得到他一丝一毫的真情。 然而今晚的她无比挫败,对这份勉强凑合的婚姻感到毫无希望。 杜琍苹的出现,轻易搅扰炵大哥向来冷静的心绪,而她也深受她的威胁,担心对方轻易便能赶走她,成为这里的女主人。 即使相信炵大哥在香港没跟杜琍苹幽会,但嚣张登门的杜琍苹,令她强烈感觉出,对方将跟他继续牵扯不清。 他还指责她不忠,与男同事有暖昧,更令她忧郁伤痛,心酸委屈。 他竟对她的感情产生怀疑,甚至暗中派人监视她的行踪。 如果,她得不到他的爱情,却又要被他质疑她的感情,那么,这个空壳婚姻还有什么意义? 她为只要能爱他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便足够,但爱情让人变得贪婪、让人不安,因为看不见他的心、得不到他的情,这份一厢情愿的爱,逐渐蒙上阴霾,失去了暗恋他的幸福光彩。 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她身边永远空荡着,他只在新婚之夜进来睡过,之后不曾再踏进卧房,宁愿长期睡客房。 她要自己忽略他的漠然,即使不再有夫妻之实,她也可以不在意。 但今晚,她却感觉无比孤寂痛苦,身子冷得发颤,紧裹棉被,嘤嘤啜泣。 想起他喝醉占有她的那夜,他口里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倾吐深深爱意,她只能咬牙,吞忍所有委屈和泪水,她花了多大力气,做好心理建设,才能在隔天对他笑笑以对。 原以为他终于对她产生感情,他的热吻教她感动,结果,只是她自做多情,再次差点成了杜琍苹的替身。 她不愿继续活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之下,整日提心吊胆担心婚姻随时会破碎,更不想面对杜琍苹挑起的桃色风波。 如果跟炵大哥的关系,将从冷淡变为争吵,无怨无悔爱他的心,将因另一个女人介入而变质,她宁愿在怨慰他之前选择离开,在心里守护住她对他的完整爱情。 *** 隔天早上餐桌前,欧阳炵迟迟等不到宁静海出现。 她第一次避着他不见面,他意兴阑珊吃完早餐,起身离开餐厅,打算去房间找她。 “少奶奶去花园了。”一名佣人在走道那头看见欧阳炵站立在房门前敲门,于是开口告知。 “什么时候?” “大概十分钟前。要我去找少奶奶过来吗?”佣人恭敬回话。 欧阳炵看了看腕表,早上有一场重要会议,他必须出门了。“不用,我去上班了。” 他转身离开,心想等她稍微消气,下班回来再谈。 可他万万没想到,待他晚上回到家,会听到令他措手不及的坏消息。 今晚他取消加班、取消应酬,六点半就赶回家。 他特地绕去百货公司专柜,买盒高级手工巧克力,想当作与她和好的礼物。 只是踏进客厅,依然不见她的人影。宁姨得知他回来,匆匆忙忙赶来客厅见他。 “妈,小静呢?”看见岳母,他忙追问,担心因昨晚的争吵,她要跟他冷战。 “小静她……离开了,只留下一封信。”宁母脸色沉重,忧心忡忡。 上午小静从庭院返回主屋,告知身体不适,回房午睡,她一时没察觉异样,直到下午想进房探看整天没出房门的她,才发现女儿留书出走了。 打手机没人接,她的摩托车已不见踪影,她一定是骑车从后侧门悄悄离开,才没被人察觉。 欧阳炵闻言,神情一怔,忙接过信拆开看。 里面有一张字条,告知宁母离开欧阳家,待安顿好会和她联络,另一张以为是给他的信件,没想到打开后,竟是离婚协议书,上面已签妥她的名字! 他神情骇然,抬眸望着宁母。 “虽然小静没说清楚想离婚的理由,可是这样也好,你会娶她只是一时冲动,既然不合适,还是早散的好。”宁母对女儿的不告而别非常心疼,却认同女儿的决定。 昨天傍晚杜琍苹大剌剌找上门,闹得沸沸扬扬,不仅媒体车包围欧阳宅邸大门,他们的婚姻和婚外情更是成为今天报纸的八卦头条。 虽然欧阳炵是她的女婿,但更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少爷,她难以去质问他婚外情的真伪,斥责训骂他的不是。 她只能为女儿的处境心疼,却不禁欣慰她选择尽早放弃不适合的婚姻。 能嫁给她从小心仪的对象,小静是开心的,但宁母知道,婚后她过得并不快乐,即使女儿总挂着笑,但眼底那偶尔流露的黯然,逃不过她的眼。 她几度想劝女儿放弃这份高攀的姻缘,却更了解女儿心存期待的心情,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守在女儿身边,默默地照顾陪伴她。 “妈,难道你也相信那些不实报导?”欧阳炵拢起眉心。岳母支持小静离家出走的决定,令他心里更受挫。 “无风不起浪,如果你们之间没问题,小静不可能黯然离去。”若不是心灰意冷,女儿怎可能放弃多年的痴恋。 “我跟小静是有些误解,但我绝对没做出对不起她的事,这起绯闻全是杜琍苹一手所设计的,不消两天,我会让事件完全平息,证明我的清白。”欧阳炵神情严肃道。 原本今晚就打算对杜琍苹提出召开记者会道歉的要求,却因急着先回家与小静沟通解释,才暂缓此事。 不料,她连让他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两人第一次争吵,她就选择离婚,还迳自出走。 对于她的专断独行,他内心其实有怒意,但细思过后,觉得是自已对她伤害亏欠在先,他没有权利指责她,只想尽快寻回她,两人好好沟通,并坦然表达他对她的情感。 “真相如何,我无权追究,只是你对她无心是事实,这场婚姻,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今后你们重新各自生活,对大家都好。”宁母摇头感叹。 “我对小静并非无心,我只是……”他想辩驳自己已爱上她,却因心绪矛盾,尚未向她告白。但此刻不管对宁母说什么,感觉都只是借口。 “妈,我有许多话一定要当面跟小静说,请你告诉我她的行踪。”他不相信,小静完全没告知岳母她可能的去处。 “我确实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就算以后知道,也不希望你再去找她。”宁母轻叹口气,便转身离开客厅。 欧阳炵伸手抹抹脸,懊恼不已。 之后等待了两日,仍等不到小静的消息,而宁母只告诉他,小静打过电话报平安,却没交代人在何处。 这段时间他很快的便摆脱绯闻缠身的困扰,证实杜琍苹是刻意抹黑,也因性爱丑闻被证实,杜琍苹被挖出更多的淫乱私生活,玉女形象顷刻间荡然无存,成为演艺圈与时尚界的毒药,身败名裂。 因她曾是他未婚妻,他再度登上报章杂志版面,但他的人格被平反,成为她劈腿的受害者。 他不在意外界的舆论,只担心迟迟不知去向的小静,她应该已经知道他是无辜被牵连的为何仍不肯回家? 从宁母那里始终问不到明确消息,他转而询问她任职的小学,没想到会听到令他意外的讯息,人事处告知她在几日前打电话通知辞职,并已寄出离职信,交还学生作文簿。听说在作文簿上一一向学生道别,因私人因素,开学后无法再教学。 欧阳炵诧异不已,她竟辞去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教书工作,表示她是下定决心,要彻底离开他。 这个认知,令他更加惶惶不安。 于是让秘书去查询台北县市所有小学,甚至扩大到外县市,是否有宁静海这名教师。他不相信她真会完全舍弃教书之梦,然而却是一无所获。 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他也找了徵信社调查她的去处,她却像从他生命蒸发般消失无踪。 *** 冬末,天空一片灰蒙蒙。 木棉、白千层及九芎等树木已是落叶尽散、枝干光秃,但仍有不少常绿灌木、乔木依旧绿意盎然。 宁静海独自一个人漫步于山林小径,思绪有些怅然。 她想起欧阳家占地数千坪,宛如一座植物园的广大庭园,花园里栽种了各种花车树木,四季皆有不同的花卉,交替盛放着。 她停伫在一棵枝叶凋零的九芎树下,伸手抚摸已经脱皮的光滑树干,睹物思情。 曾经,她对许多花卉树木全然陌生,是欧阳炵一一向她介绍,庭院里每棵树、每朵花的名称—— “小静,这棵树叫九芎,它还有很多别名,又叫搔痒树、怕痒花、猴不爬等。”他声音温和地向她解说。 她仰着小脸蛋,一双大眼看着身材高挑,已是高三生的欧阳炵。 午后的阳光,被茂密的树叶筛落光影,映照在他斯文俊雅的脸庞,一瞬间,她感觉心跳异常。 “为什么有这么奇怪的名字,它怕痒吗?”收敛恍惚的心绪,她轻声问。 “你瞧,只要抓刮树干,树顶就会颤抖摇动,因为它的枝梢非常细小,就算是轻微的振动,传到末梢都放大作用,看起来就好像很怕痒。”他一手轻晃树干,略低头,对娇小的她笑着解释。 “还有,它的树皮会一直生长更换,旧皮剥落后非常光滑,连猴子爬树也会溜下来,所以又称猴溜或猴不爬。” “哇,真的很滑耶!”她伸出小手,抚上已剥落旧皮的新树皮,还动手摇晃树干。 树梢沙沙作响,抖落一些白色小花,有如雪花般落在她和他的头发、肩上。 她觉得新鲜,双手更用力摇晃树干,瞬间漫天白花飞舞,将两人身上都铺盖一层白,她不禁开心地大笑。 见她笑得天真,他也跟着摇晃另一棵树,让两人浸在漫天雪花中。 稍后,他替她拍掉一身的小花办,揉揉她的头,还故意搔她胳肢窝,她吱吱叫地逃开,她最怕痒了。 他笑她像搔痒树,而逃开的模样,却像只小猴子。 他把她当妹姝在逗弄,她知道。但十一岁的她,却已经有点分不清,对他是什么感觉。 “小静,九芎的花有清香,可以生吃,又俗称苞饭花。”他追上逃开搔痒的她,从她细柔的发丝中,取下一朵小白花,放在她鼻前,让她嗅闻着清香。 “不过,可不是每种树的花都可以接触喔,例如这棵白千层,它的花粉有毒,可能会引起皮肤过敏。”他指指在两人斜前方的一排白千层。 “对面那边的珊瑚刺桐,种子有毒。而那儿株丛立孔雀椰子,春夏季会开黄色小花穗,之后长出一长串的小果子,果子会由绿色成熟为红色,再转为黑褐色,果实及汁液都有毒,尤其未成熟时毒性更强,不甚吞食会引发肠胃炎,皮肤沾上果汁也会发痒、发炎,要特别小心。”他比了比远方的植物,仔细解说叮咛着。 “这么可怕,那为什么要种在花园里?”他一说,她不禁吓了一跳。 “那是为了观赏造景用的,这宅邸里只有你是孩子,才要特别跟你叮咛。”那几株丛立孔雀椰子,是今年才种植的。 “喔!那我不会靠近它,也不会摘它的果子玩。”她点点头表示了解。 她常一个人在广大庭园逗留,有时会捡些掉落的果实或花朵来玩。 “还有,这种变叶木的汁液也有毒,不小心吃了会拉肚子。”他拉着她走往另一处,继续介绍。 有些植物,他也许曾向她介绍过,但仍想再次町咛,告诫一番。 “炵大哥,我又不是刚学走路的孩子,怎么可能随便提起树叶就往嘴里塞。” 她也才发生过一次小意外,他便这么紧张兮兮,而她觉得奇怪的是,他今天为什么一口气介绍这么多树木名称? 以前,他来花园凉亭找她,偶尔会带她四处逛逛,为她介绍她所陌生的花草树木,她知道他功课好,却没想到跟课业无关的植物知识也能了解甚详。不管她问他功课问题,或其他不相干的疑问,他全能为她清楚讲解、提供解答,她因此对他崇拜不已。 “而且一次讲那么多,我也记不清楚。”她轻皱了下眉头,无法记住每种树木外观与特性,到现在只对九芎特别有印象。 “我会拍照,写下笔记交给你。”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她抬头看他,有些疑惑。他只要有空时,一次教她认一、两种,她便会慢慢记得。 “小静,我要出国念书了,大概要等拿到硕士学位才会回来,你一个人在这座庭园出入,有些潜藏的危险性还是要注意一下。”他低头望着她,想到这是最后一次陪她逛花园,莫名的有种不舍,而他出国唯一牵绊挂心的,便是她。 年幼的她,仍时刻面临家暴的压力与伤害,而身为外人的他,只能为她难过、担心,却无力干涉。 “炵大哥要出国了……”她瞠大双眼,怔望着他。 之前虽然好像有听妈妈说过,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蓦地,她滚下泪滴,心口揪疼着,万分不舍和他分离。 “小静,别哭。”他伸手揉揉她的头,柔声安慰。“我保证会跟你保持联络,你也要答应我,勇敢为梦想努力,好吗?”小小年纪的她,已经立下当教师的志向。 宁静海回忆过往两人自在的相处、他的温柔体贴,内心有丝甜蜜,也有股酸楚。 因为两人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自然的兄妹情谊,也无法和他成为亲密夫妻,她只能消极地逃离,躲在偏远的地方。 将两人的回忆细细收藏,继续无悔地爱他,靠着对他的爱恋,勇敢过活。 原本灰蒙蒙的天空,突然飘下毛毛细雨,只穿件套头毛衣的她,感觉有些寒意。 现在的她需要更注意身体健康。她立刻撑起伞,往回去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从天空、从茂密的树林筛落下的丝丝雨霏,令她眼前的视线有些蒙胧,脑中却悠悠回旋着他和她的点点滴滴,一幕幕是那样清晰、温暖。 小时候,当她在欧阳宅邸的庭院凉亭里,安静低头写作业时,炵大哥会无预警地从前方玫瑰花丛小径穿梭而来,那时他总会带上一盒她爱吃的甜点,俊美斯文的脸上洋溢着阳光般温煦的笑容。 那笑容,令她的心怦跳,他给的点心,总让她吃得甜蜜又幸福。 他会关心她的功课,关切她的生活,只要见到他、听到他温柔的关怀,父亲施暴的恐惧阴霾,便会消散淡忘。 因为有他的存在,才让她不安的童年下那么幽暗、晦涩,因为每一次见到他的快乐,都让她可以勇敢面对每一天的来临。 即使直到父亲病世,她才摆脱长期的家暴阴影,因他出国读书,两人数年来见,但在她心里,他仍是她的圣地、是一盏高高在上的耀眼明灯,是她所崇拜且不可侵犯的人。 她逐渐发现自己内心的感情,不知不觉,她已经无法自拔地爱恋上他。 当他拿到硕士学位回国,十七岁的她见到他的刹那,她明白她的心早已被他所盈满,他不仅是她人生中的明灯,也是她永远遥不可及的梦想。 尽管两人数年未见,他出国期间只偶尔跟她通信联络,在重要节日寄张卡片问候,但当他再次见到她,俊容上依旧挂着她熟悉的笑容,他仍将她当妹妹,关怀对待。 他到凉亭找她时,手里依旧会拿盒点心,因他的缘故,家境清寒的她,吃遍许多知名高级的甜食。 她的味蕾依旧清晰记得,他给过的任何点心的滋味,一块手工巧克力、一个草莓大福、一块超司蛋糕、一小盒手工布丁…… 她回忆过往,粉唇淡淡轻扬。 走进屋里,她突然很想吃甜食。回到住所,她转往厨房,动手熬煮欧阳炵爱吃的红枣银耳羹。 *** 欧阳炵喝着宁母熬煮的红枣银耳羹,再度思念起宁静海。 放着她曾教他的闽南语童谣cd,热闹的童谣,与他沉静的书房完全不搭。 翻着相簿,想念她的笑容;坐在花园凉亭,回忆他们的过往,仰望天空,白云流动,不知她现在置身在哪一片天空之下? 他向宁母探问无数次她的行踪,宁母却只是摇头说不知。 他曾怀疑宁母有所隐瞒,最后才发现,小静真的连母亲都瞒着。她只在他上班期间打过几通电话向母亲报平安,告知有固定的工作、有安稳的住所,却不肯说出落脚地点。 她避他避得这么小心翼翼,担心让宁母得知她的踪迹,也许会不小心透露给他。 他因她的平安略感安心,也因她的彻底躲避,心伤落寞。 难道,她连一次机会都不愿再给他,轻易便要放弃两人的婚姻? 他为自己没有早些向她坦诚情感而懊悔不已,否则她就不会因误解、失望,远走他乡。 欧阳炵走近一棵九芎树,夏天枝叶茂密的九芎,开满白花。 伸手摇晃树身,瞬间抖落漫天飞舞的雪花,铺满他的头顶上。 他想念和她一同嬉戏的过往,喜欢两人置身在白花纷飞中的纯粹笑语。 他是否还有机会和她经历花雨,与她漫步在花园小径? 明明是炎炎夏日,他却感觉心境如秋日般怅然、萧索。 他想见她,好想好想见她,只是无论他委派多少人搜寻,依然找不到她的踪迹,他甚至一度猜想她已离开台湾,到国外居住了。 每天忙碌工作的他,下班后仍到医院持续复健,右腿已逐渐好转,如今已不再需要拐杖支撑。 他经常出国出差,一个人去美国、欧洲、中南美洲,更常往返香港与日本。 身处异国,他总不禁会想着,她是否也在他所踏过的国家居住,走在异国街道,他的眼光不自觉会在人群中梭巡。 想着在街道上穿梭无数的东方人中,是否有他朝思暮想的她,然而却是连个相似的脸孔、身影都没遇见过。 第十章 欧阳炵前往高雄出差两日,晚上刚进饭店房间准备休息的他,突然接到一通电话。 他听了惊愕不已,仓皇奔出饭店,急忙招揽了计程车。 终于有了小静的消息了! 在她消失整整九个月后,终于得到她确切的行踪。 匆匆离开饭店,欧阳炵打电话给秘书取消隔天的行程,坐计程车前往火车站,搭上莒光号的末班车,从高雄直奔台东。 到达台东车站,已是半夜十二点,他走出车站,叫了计程车前往徵信社提供的地址。 司机一看地址,竟是位于台东最南端的达仁乡,且还是山区偏远村落,三更半夜,又是路况不熟的长途距离,一度拒载。 欧阳炵于是掏出十数张钞票,请求司机务必将他送到目的地。 司机因高报酬而妥协,接载了他这位贵客,却也事先告知,这段路程肯定要花上数个小时才能抵达目的地。 虽告知司机不赶时间,但坐在车上的欧阳炵,却紧张焦虑,恨不得早一刻见到宁静海的身影。 原来她人一直在台湾,只是躲在东部的偏远山区里,在一所位于半山腰的小学教书。因她身处的地方交通、通讯不便,才让徵信社难以查出。 进入山区后,四周更是漆黑荒凉,再也看不到其他车辆,只剩他所搭乘的这辆车,朝无尽的黑夜蜿蜒驶去。 欧阳炵双眼直望着前方,心付在黑夜的尽头,白日来临前,他将看见点亮他心中的那盏光芒。 已经整整九个月了,这段时间她过得好吗?一个娇柔的女人,如何在偏僻的山区生活? 这段时间他经常在梦中和她重逢,握着她的双臂,低头向她深情说爱。她清澈的眼眸落下泪,小巧的唇角开心上扬,欣然接受他的真挚告白,原谅他曾经的冷漠伤害。 然而,当他醒来,胸口闷疼,更加忧伤空虚,因为她不在身边。 她还爱着他吗?会欣然接受他的感情吗?她肯给彼此一个重来的机会吗? 如果……她断然拒绝,他有勇气面对她的冷淡吗? 一想到见了面,她可能出现与梦中截然不同的反应,他内心顿感忐忑。 望着依旧深沉的暗夜,愈接近她,他竟愈感焦虑不安。 司机建议他可以闭眼小睡一下,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大段路程。 但即使眼睛酸涩、精神紧绷,他也不肯闭眼片刻,脑中不断播映着一幕幕关于她的影像画面。 他收紧拳头,双臂盘于胸前,内心除了焦虑,更盈满炙热情怀,他好想抚摸她、搂抱她,好想见到她! 因为山路真的不好走,司机一度迷路,多绕行一大段迂回崎岖的山野小路,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凌晨四点半,远方的山间天际由黑暗转为灰白,不久要日出,又是崭新的一天。 “先生到了。”司机提醒坐在车上呆望着窗外的客人。 “谢谢!”欧阳炵回过神,赶忙跨下车。 他站立在被群山环绕的小学外,透过老旧的铁栅门,可看见狭小的校区景物,正前方是个两百公尺的泥土操场,操场的升旗台后方,紧邻一排老旧的两层楼教室。 据调查,在这里任教的小静,就住在学校提供的教职员宿舍内,想到她此刻身处在前方建筑物里的某个空间,他已迫不及待想去见她。 一看学校大门仅是一道低矮的铁栅门,连个守卫室都没有,而环绕学校的围墙并不高,一般成人皆能轻易攀爬而入。 想到她一个人住在这种毫无安全保障的地方,他不禁忧心仲仲,伸手攀住铁栅门,翻身跨进校区内。 他快步穿过操场跑道,穿过操场中央的篮球场,球场两边的篮球架早已生锈,连球框也已扭曲。 穿过老旧的小升旗台,近距离看见老旧的房舍,欧阳炵更为讶异。一排仅有六、七间教室的建筑物,每间教室的窗户皆不完整,失去玻璃的便用报纸、纸箱挡着,甚至直接让它空着,可以直接瞧见教室里的景象,老旧的木头桌椅、倾斜的黑板,别说冷气,连支吊扇都没有。 欧阳炵拢起眉头。这种宛如废弃的学校怎么能教书?更遑论住人。 小静这九个月就住在这种鬼地方? 他愈想愈难以接受,为她的困境心疼不舍。 当他要走往楼梯,上二楼教室探看时,突然听到从教室后方传来声响,他于是从楼梯间的走廊快步穿越到建筑物后方。 蓦地,神情一怔。 他看见一个女人背对他,一头短发,身穿短袖上衣及休闲裤,手里拿着一盘饲料,正在喂养鸡鸭,而旁边紧跟一只猛摇尾巴的黑狗。 鸡舍两旁,几棵高大的美人树伫立,秋天开花的美人树,茂盛的枝干缀满绽放的粉色花朵,数只早起的麻雀与白头翁停在树枝上跳跃,叽喳啁啾。 不远处的山峦,天际早由灰白变幻为桔红色彩。 忽地,晨光乍现,耀眼的晨曦,迤逦万丈光芒于群山幽谷间,映出苍翠清新的山林景致,宛若世外桃源。 他想起小静曾教唱的闽南语童谣,描述纯朴恬静的乡野晨间,眼前的景色,比幻想的更为幽美罕见。 站在女人身旁的黑狗,忽地发现他的侵入,朝他的方向吠叫起来。 女人一转身,蓦地瞠眸怔愕。 “小静!”欧阳炵没料到眼前的女人正是他要找的人儿,霎时也惊诧不已。 方才她的身影置在清晨的白雾中,还有些灰蒙蒙,这会儿朝阳初升,映出一张在他梦中出现无数回的清丽容颜。 “炵、炵大哥?!”宁静海不敢置信,怀疑眼前的他只是常在梦中出现的幻影。 欧阳炵跨步上前,无惧一旁龇牙吠叫的黑狗,他张臂便将她搂紧怀里。 “小静,我找你好久。”他汲取她的发香,感受她的心跳,害怕怀里的她仅是幻像。 “炵大哥……”被他紧拥在怀里,她既讶异又紧张。他怎么会找到她?又为什么来找她? “小静,对不起,跟我回去好吗?”他声音轻颤的问。千言万语想向她倾吐,想乞求她的原谅,却更急着想将她带回家。 宁静海忽地听到细微的声响,她连忙推开他,转身便朝建筑物奔去。 被硬推开的欧阳炵怔愣在原地,见她仓皇逃开的身影,他的心被狠拧了下,痛苦万分。 然而这次他不会让她就此逃开,更不允许她再躲避他。 迈开步伐,他跟着走进建筑物,跟着她上二楼,转进一间房间。 站在门口,他瞠眸怔愣。 宁静海正柔声安哄怀抱里的婴儿。 “小佟乖,不哭喔!”她轻轻摇晃啼哭的婴孩。“肚子饿了吗?妈妈喂你喔!”坐在床沿,她便要解开胸前的扣子喂哺孩子,这才惊觉门口有人,停下动作。 刚刚一听到孩子哭啼,她马上冲来探看,竟忘了这是不愿让他知道的事。 “你……这是……我们的孩子?!”欧阳炵无比震惊。从没想过她竟然为他生了孩子。 “不,不是。”宁静海别开脸,心虚地否认。 “老天!你为什么要瞒我?”他竟然当了爸爸! 宁静海背着他,喂哺孩子,不愿回答。 “小静……”他走近床边,低头凝视在她怀里吸奶的白胖婴孩,他伸出手想碰触,她却缩了下身体,转靠向墙角,不想让他和孩子接触。 “我们离婚了,孩子跟你无关。”她哑着声道。他的出现令她惊喜,但稍稍冷静后却想到他们曾经不愉快的婚姻,现在的她只想跟孩子平静生活。 “我没有答应离婚,你在法律上一直是我的妻子。”即使父母认定他们已有离婚之实,媒体也报道他们的婚姻破灭,但他始终相信有一天能与她重逢,重新修补之间的裂痕。 “既然你不爱我,请不要再为难我了好吗?”好不容易得到宁静的生活,她不想再被破坏。 “不,我爱你!”欧阳炵突地大声告白。 他的话教宁静海惊讶,瞠目转头看向他。 “小静,我爱你,我早发觉对你是男女之情,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表达。” 只因他伤害她在先,令他之后难以坦荡对她表达真情,之后又阴错阳差错过了告白的机会,继而造成她的出走、失踪,令他无比懊悔。 “这段时间我找你找到快疯了,你不该误解我跟杜琍苹旧情复燃,我和她早在她丢弃订婚戒指那一刻就恩断义绝了。”他慎重澄清,还他清白的报遵。“跟我回去好吗?让我好好照顾你跟孩子。”他情绪激动,双手握着她的肩头,千言万语也无从表达内心盈满的深情和憾动。 “不……”宁静海抿唇摇头,努力压抑内心的波澜汹涌。 “我现在过得很好。”她试图平静表示。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太教她意外震惊,难以相信他的话。 他怎么可能会爱上? “你过得很好?住在这里怎么可能过得好?”她的拒绝令欧阳炵感到无比受挫。 他瞥一下只有十多坪大小的空间,所谓的宿舍只是在一间破教室里摆放几件简单的家具。 房间里只有一张双人木板床,床边一个旧摇篮、一个旧衣橱、一个旧书柜、一套木桌椅、一个小冰箱及一台旧电扇。 就连他家的佣人宿舍都比这里好上数倍,他无法接受她跟孩子在这样简朴粗糙的环境中生活。 “虽然没有豪华陈设,但在这里生活没有任何压力,我过得很舒坦自在。”一个人住在学校,没有任何保全设施,但她丝毫不需担心惧怕,这里的村民对她非常和善及照顾。 “小静,你真的要放弃我们的婚姻,放弃对我的感情?” “我……”她抬眸看他,撞见他忧伤阴郁的瞳眸,心揪扯了下,鼻头一阵酸楚。 突地,不远处传来一阵啪答啪答上楼的声响,一个原住民妇人,位着大嗓门喊道:“老师,我给你炖了鸡汤!” 古妈妈提着鸡汤来到门口,见里面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陌生男人,不禁愣住。 “老师,他是……”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一大清早怎么出现一个贵气的男人? “朋友。”宁静海有些尴尬。 “老公。”欧阳炵出声纠正。 “咦?!是朋友还是老公?”古妈妈眨了眨眼,很是惊诧。 “前夫。”宁静海轻抿唇改口。 “现任丈夫。”欧阳炵黑眸一眯,语气坚定表示。 “啊?算了,前夫或丈夫都无所谓啦!”古妈妈挥了挥手,无意介入他们的婚姻问题。 她知道宁静海来这里,是为了远离不愉快的婚姻关系。刚开始她请求兼任人事主任的校长,对她的聘雇使用假名,之后逐渐跟这里的居民熟稔,她才稍微透露一些无奈的经历,虽没说明夫家身份,但大家全站在她这边,为怀孕的她加油打气。 “老师,先喝鸡汤吧!我帮你抱孩子。”将鸡汤摆放在木桌上,转而接过她怀中的婴儿。 “一大早就进补不太好吧?而且我月子早坐完了,不用再这么麻烦。”宁静海笑着向她道谢,对将她当女儿般关怀的古妈妈感激不已。 “你太瘦了,不多补些,奶水哪够孩子喝。”古妈妈古道热肠,对她充满感激之情。 因为宁静海的教导,改变了才小六的儿子,她年纪大才生孩子,跟儿子间代沟颇深,直到宁静海出现,逐渐让经常跷课判逆的儿子喜欢上学,且还写了篇关于母亲的作文,让她看得感激涕零。 她虽带着身孕来到这所小学任教,但她对每个孩子都非常用心,她诚恳认真的教书态度,活泼的与孩子互动,让每个家长都对她赞誉有加。 “我们这里很需要宁老师,你可不许把她带走!”古妈妈转而对一旁的欧阳炵警告。 这所小小的小学,全校仅有五、六十位学生,而教职员除了校长和工友,仅有四名教师,只有宁静海是从外地来任职的,其他都是当地的原住民。 其实这里一直都有职缺,只是外地没有人愿意来到这所深山小学,所以宁静海的到来很受到欢迎,加上她是难得的好老师,轻易便赢得学生的爱戴。 欧阳炵没想到宁静海这么有人缘,稍后又有一个原住民妈妈提着一袋自家摘的水果,送到门口来给她。 他以为她一个人在这里过得很贫困拮据,但实际上似乎并非如此,这里充满热心的人情味,许多和善的人都很关怀照顾她。 原本打算见到她,便要将她带回去,但现在恐怕难以达成,她不会放下这里的学生、放弃她的工作,跟他回去,而他也不能用强硬的手段逼她。 他要自己耐着性子,给她几天时间考虑,但眼下他想抱抱才出世不久的孩子。 只是小静似乎无意让他接触孩子,像她下楼去上课,便把孩子交给古妈妈,对方竟将他当蛇蝎般,连他伸手要摸孩子,都立刻闪得远远的。 欧阳炵感觉很挫败,突然得知有孩子令他惊喜万分,可直到现在,他连孩子的性别、名字都不清楚。 趴在二楼走廊的围栏,他向下望着操场上参加升旗典礼的学生。 小小的校园,少少的学生,稀少的老师,声音宏亮的唱着国歌,声音传递在幽静的群山间,朝气蓬勃。 结束升旗典礼,他看见小静将一群学生带进一楼教室,于是下楼想观看她上课情形,可又怕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他绕行到教室后方,倚靠在一棵凤凰树下,透过窗户,看向教室内站在讲台上的她。 他听见她活泼的教学内容,看见她神情愉快地教学生带动唱,教室里充满欢乐的笑语,学生们抢着举手发表意见,虽然没有新教室及好设备,但感觉这里的学生却比都市孩子还好学。 第一次亲眼目睹她上课的情景,令他非常欣慰与钦佩,她果然适合教职工作,她是个非常有爱心的好老师。 只是这个认知让他为难起来,该如何对她离开这所学校,跟他返回台北,重新生活? 欧阳炵静静地在窗外看她上完一节课,在下课声响时,悄然地离开。 周三只上半天课的宁静海,中午返回二楼宿舍看孩子。 “他走了?”上楼没看到欧阳炵的踪影,她纳闷地问帮忙带孩子的古妈妈。 “放心,我没让他摸到孩子一下,他眼巴巴的想抱,我赶紧把小佟背出门溜溜,他就一脸失望的走了。” “喔。那没事,谢谢你的帮忙。”宁静海抱过孩子,内心却怅然若失。 她其实没打算阻止他接近孩子,但古妈妈却误解了,直接将他从孩子身边驱离。 喂过奶后,她把孩子带到一楼办公室哄睡,然后批改学生的作业,并准备明天的上课教材。 偶尔她会抬头看看一旁摇篮里安静睡觉的儿子,他白胖的小脸、恬静的睡颜,令她心生爱怜,但一想到欧阳炵,她的心便再度泛起酸疼。 他的出现,轻易搅乱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湖;他的告白,令她惊诧得难以置信;他的不告而别,更令她心绪纠结,无法专心准备上课的讲义。 下班时间,她不禁望着远处,即将西沉的太阳,高挂在山峦间的火红夕阳,依旧闪着灿灿光芒,可她内心的黑夜却提早到来。 她一直说服自己,即使离开他身边,也能像过去靠着暗恋他的心情,知足过活,但他突然出现、轻易离开,却让她的心阴郁忧愁了起来。 她轻叹口气,摇摇头,要自己重新寻回平静。 一转头,却直接撞上一堵肉墙,让她吓了好大一跳。 “你?!”一抬眸,她瞪大了眼,他何时紧贴在她身后,她竟毫无知觉。“你不是回去了?” “没有,只是到附近逛了一逛,了解周围的环境。”欧阳炵微微一笑。 方才见她凝望夕阳,一脸神情落寞,他差点忍不住从身后将她紧紧搂抱住。 “你的腿伤痊愈了,真是太好了。”她低头看着他站立稳妥的一双长腿,之前他出现时,便已惊喜地发觉,却没有适当的时机表达。 而他方才凝望她,展露的一抹温雅笑容,令她内心悸动了下,忙调开视线,故意用他腿伤的事转了话题。 “小静,为什么不愿让我碰孩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他问得有些难过,对她隐瞒怀孕之事,其实有些不谅解。 “我没有……”她想解释并没有交代古妈妈不让他抱孩子,但现在把怀中的孩子推给他,又有些突兀。 “当初被杜琍苹背叛,确实令我大受打击,得知你对我感情不单纯,也令我很意外,一时无法接受,我因为喝醉,意识茫然下竟把你当成她,粗暴地占有你,醒来后万分懊悔愧疚,更是无颜面对你装作若无其事的笑颜,只能板着一张脸,不敢注视你的眼神。” 宁静海望着他眼底的阴郁及愧疚,轻抿唇,沉默不语,却仍泛起一丝心疼。 “因为我卑劣的伤害了你,让我一看见你,便会想起自己的丑陋恶行,只能逃避你,选择冷漠以对。” “无法再将你当妹妹疼惜,更不知如何与你当夫妻,令我非常苦恼,你毫无怨尤的付出,更令我感到心疼。” “我想学习去爱你、去正视你的感情,那时的我尚未意识到其实早已经不知不觉爱上你。” “你带学生参加露营活动,在山里短暂失踪那一晚,我听到消息,惊惶地跑去山里找你,在深山暴雨中狂窜,终于发现你的踪影,只能任由那个人背着你离开。”欧阳炵幽幽说着,语气中充满无奈。 “你去山里找我?!”宁静海听了讶异,两行热泪瞬间滚落。 “为什么……不告诉我?”害她误以为他不信任自己,所以派人跟踪她。 “因为当时的我太过狼狈,不想让你看见,更对自己的莽撞行为难以认同,最后选择静静离开。” “回家后,躺在床上,我思索了一夜,听到你失踪,奋不顾身去找你,那惶恐至极的恐怖感,夺去我全部的理智,那异常的感受,才让我深刻了解到,原来我早已爱上你。”欧阳炵低头望着她的泪颜,深情真挚的道。 她仰脸望他,心口温热,两串泪掉得更凶。 怎么也没想到,他在那时就爱上她了。 “隔天见你平安归来,我情绪激动,恨不得向你倾吐心情,想搂抱你,热切爱你,没想到……却被你推开拒绝。”他黑眸微暗,即使此刻渴望搂抱她,他仍不敢躁进。 “我以为……你再次把我当成杜琍苹,那时我看见你书桌上堆满她的照片及婚纱照,还有她的婚戒。”她细声说着。 她的话令欧阳炵征愣了下,才想起当时的情况。 “我把照片抽出来,是打算全部丢掉;留着她的东西,不是念念不忘,只是忘了处理。”他没想到会令她产生这么大的误解。“我以为你拒绝我,是想起不愉快的初夜,对我心存恐惧……” 无论过了多久,那仍是他对她最不可饶恕的罪行。 “我……没有真的怪过你,我只是难过心伤,却不曾怨怼你,反而是你一直相敬如冰、坚持分房,才让我更加难受、更感孤寂……”她垂眸,语气幽幽。 她的原谅,令他被罪恶感捆绑已久的心得到一丝释放。 “所以,是我们误解了彼此。”欧阳炵这才敢伸手,温柔地拭去她满脸泪痕。“对你的伤害跟冷淡,我很抱歉,更不该胡乱吃醋,造成争吵。其实从香港出差回来,我就直接去学校接你,却刚好见到高明远挺身护你的意外插曲,吃味不已。” “又因为接到电话,得知自己被杜琍苹利用,成为绯闻的主角,我只好赶忙搭计程车离开,要去了解事情缘由,没料到此事会造成我们严重争执,气你对我的误解,才无法理性的向你解释清楚,本以为隔天可以跟你详谈,你却选择离家出走,让我完全找不到人。”她失踪的这段漫长时间,他备受煎熬。 “我选择离开,不仅是误解你对我无心,对杜琍苹痴情难舍,更是害怕你的抉择、害怕再次与你怒目相向、害怕将来会怨怼你、无法再无怨无尤地爱你,所以我逃离,宁愿只把你放在心里,继续爱你,也不愿再赖在你身边,因得不到回应而落寞心伤。” “离开后,我才发觉已怀孕两个多月,怕动摇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我不敢把行踪及怀孕之事让我妈知道,只能趁你上班时跟她联络,报告近况,让她放心。”想起因误会造成的伤心出走,她不禁语带哽咽。 “小静,对不起。”他张开双臂,将她及她怀中孩子轻轻圈抱在他臂弯里。“是我的疏失,才让你受苦,让你一个人默默地生下孩子。”他对她跟孩子亏久太多。 他的告白令她的心深深撼动,他温柔的轻搂,令她的心湖满溢温暖柔情。 她抬起脸,含泪的眼眸不再忧伤,唇角欣慰地轻扬。 “他叫小佟,是个男孩,出生满两个月又五天。”将怀中熟睡的婴儿交给他。 欧阳炵伸出双手,小心翼翼接捧过儿子。 他低头,仔细凝望粉嫩小脸,孩子如天使般的恬静睡颜,令他心头炙热,情绪激动。 “小佟长得好可爱!”他抬头看着她,傻笑起来。 他乐开怀的模样令她意外,许久未曾见过他的笑容。 欧阳炵怀抱婴儿,与宁静海坐在操场前的大椰树下,观看远山的落日余晖。 这一晚,他留宿她宿舍房间,却是选择打地铺,躺在坚硬的地板上,和她轻松聊起过往。 听着他沉稳的嗓音,回忆两人的点滴,她的心泛起甜甜的暖意。 闭上眼,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伴着远处近处的虫鸣唧唧,她沉沉地睡去。 欧阳炵陪着她到天亮,和她迎接曙光后,他告知晚点再过来,便独自返回台北。 不舍他离去,她一度想开口挽留,却理性作罢,她原以为要再见到他,应该要等三五天之后,没料到他真的晚点就回来了。 尾声 傍晚时分,一台直升机在国小操场卷起一阵强劲旋风,扬起漫天黄沙烟雾。 螺旋桨的声响,让附近已经在吃晚餐的住户居民,全都端着饭碗跑出来探看。 从没亲眼看过直升机的孩子们,更是好奇地追着直升机,跑往学校方向。 待在学校厨房,正准备弄晚餐的宁静海,听到轰隆作响的骚动,忙探出头,看向烟雾漫漫的操场。 直升机停妥后,漫天风沙沉落,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从容地踏出直升机。 宁静海惊愕地瞪大眼跑出去,他早上才离开,怎么黄昏时刻就再回来这个偏僻山区,还夸张地搭乘直升机而来。 欧阳炵从容地走向一手拿锅铲,神情惊诧的宁静海面前。 “既然你一时半刻还不肯跟我回去,我又不放心你跟孩子住在这里,只好每天晚上来陪你们了。”他轻松笑说,她却只能讶然瞠眸,难以置信他的夸张举动。 他随后向追着直升机而来,围观的原住民及孩子们大方介绍自己的身份,且告知校长,他会每天来叨扰。 他果真每天下班后,搭乘私人直升机从台北直飞台东山区,陪她跟孩子过夜,在隔天早上学校上课前,再搭直升机返回台北。 而他每次到来,总会带一盒甜点给她,她一个人吃不完,便跟学生一起分享他的爱心。 他用欧圣集团的名义,认养了这所偏远小学,提供大笔经费,开始整修校舍,增添设备,他从一开始的陌生访客,变成山区里原住民的大贵人。 假日时,他跟着一群孩子利用新的篮球架打球,身着衬衫、运动长裤及球鞋的他,完全没有大集团副执行长的威严与距离,好动活泼的孩子们,很快便和他自然相处。 这一日傍晚,因为族长寿辰,附近的居民齐聚在学校操场,烤乳猪、喝酒庆祝,热热闹闹直到午夜,人潮才全部散去。 “炵大哥,你还是别再每天来这里。”他天天搭乘直升机往返的夸张行径,竟已达两个多礼拜,她不禁有所担心。 “怎么?你不想再见到我?”欧阳炵踏出浴室,走进卧房,一边用毛巾擦拭头发。这段时间,两人已能很自在相处,热络交谈。 她的住处已被重新装潢整修过,隔出卧室与客厅,换上许多高级崭新的家具,在卧房内还铺了地毯。 “不是,你这样来回,油钱太可观了。”她再没概念,也知道直升机的油钱肯定是天价,她一个月的薪资,也不够付上半趟吧? “你担心这种小事?”轻扬眉,他有些意外。 “小事?” “对我来说,花些油钱是小事,能天天看到你跟小佟才是重点。”他薄唇一勾,走近摇篮,看向刚入睡的儿子。 “可你这样每晚跑来这里,你爸妈会说话吧?”他不在意,她不相信他父母也会不介意,他们也许会因此对她更不谅解。无法被他父母接纳,一直是她心里的隐忧。 两人重逢那晚,他询问她隔天与他回家的意愿,她有所顾虑,无法立刻点头同意,之后,他没再逼问她,却是每晚来陪她。 他的行为令她感动,得知他对她的感情,早想与他回家重新生活,却迟迟无法果断地离开这里。 除了他父母的问题,还有她放不下这里的孩子们,也拒绝不了孩子们家长的慰留,毕竟在她最无助时,是这里的人们提供她温情与帮助,除非聘到新老师,她才能安心离开。 “爸妈是说了不少话,却是催着我赶紧将你们带回家,你妈也很想见你跟小佟。”欧阳炵笑说。 母亲得知女儿生下孩子,非常意外震惊,没想到她连这么大的事都隐瞒,之后,她天天打电话给母亲,也让他拍些照片带回去。 “你爸妈真的愿意接纳我跟小佟?”她仍心存怀疑。 “以前不愿意,但现在我可以保证,他们会真心接纳你们,不是因为母凭子贵,而是知道你的善良与真情。” 欧阳夫妇曾对宁静海的平凡出身不满,但在见到过去中意的准媳妇杜琍苹,因接二连三的绯闻闹得到身败名裂,因而改变了对单纯乖巧的宁静海的观感。 终于他和她的真感情说服了父母,祝福他们的婚姻,表示会将她当媳妇好好相待。 “我也想跟你回家,其实我一直很想念欧阳家的大花园,可是,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听到公公婆婆愿意真心接纳,令她倍感安慰,但另一个问题却仍未解决。 “我答应你,在学校聘到新老师前,你可以继续来这里教书,我让直升机每天接送你上下课,至于小佟,看是白天请个保母或让你妈来照顾,可以吗?”欧阳炵柔声询问她的意见。 宁静海闻言,惊诧地瞪大眼,瞅着他。 “直升机一趟要花掉多少油钱?”即使是玩笑话,也未免太夸张了。 “我说过钱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你的笑容。即使将来你辞去这里的工作,我也答应让你继续在台北的学校教书,绝不会剥夺你想投身于教育界的热忱。”他慎重承诺。 “炵大哥……”她听了霎时感动不已,上前一把抱住他。 他张臂回抱她,将她轻盈地抱上了床。 曲膝跨跪在她上方,他一双深幽的黑眸,凝望她的翦翦水眸。 “炵大哥……”被他炙热的眸光凝望令她心跳加速,双颊赧上红晕。 虽然他天天与她同床,却还不曾与她有太多的亲密。 他低头,轻轻覆上她的粉唇,她伸手圈住他颈项,她的回应令他加深了吻,热切地品尝她的甜美,动手脱去她身上所有的束缚。 两人耳鬓厮磨,深情缱绻;他小心翼翼地爱抚她,亲吻她身上每一寸肌肤,宛如珍宝般温柔对待。 她心无芥蒂,温暖地包裹他,而他紧搂着她的娇躯,将炙热的爱,毫不犹豫贯穿她的深处。 两副身躯紧密贴合,她呻吟颤抖着,他喘息而撼动。 这一刻,她和他是身心全然的结合,圆满,感动。 “小静,我爱你。”激情过后,他将她抱在怀里,再一次倾吐爱意。 “炵……我爱你。”她眼眶泛着泪,唇瓣扬起一弯幸福的笑靥。 她真切地感受他的爱,温柔、狂野,深情、炙热,他幽深的眼眸中,映照的是全部的她。 他低头,轻轻吻去她的泪滴,搂着她,安稳沉睡。 很快地,他会带她及孩子,回到他们的家。 窗外,一轮明月高挂夜空,散发柔和光晕,点点繁星在夜幕中,晶莹闪烁。 山野间,虫鸣唧唧,蛙鸣咯咯,此起彼落,悠扬吟唱着月光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