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蜜糖小姐》 第一章 兆邦金控集团总部十二楼,兆信银行总经理办公室。 「这种法式指甲很简单喔!」年轻女孩的声音娇甜好听。「先搽上透明指甲油,再贴上白色月牙贴纸,像这样……然后,在接缝处轻刷一点亮粉,最后挑几颗喜欢的水钻黏上……将将,大功告成!」 潘天柏和两名特助刚结束会议,一走出电梯就听见办公室方向传来吱吱喳喳的谈笑声,浓眉微微一皱,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是他二姑姑的女儿,苏蜜棠。 在全台湾资产总额排行前十名、男丁鼎盛的潘氏家族中,苏蜜棠是第三代里唯一的女儿。虽是外孙女,但她相貌甜美可爱,个性活泼开朗,一张小嘴就如同她的名字谐音——蜜糖,把潘家掌权、也是兆邦金控集团董事长的潘老太爷哄得心头甜滋滋,也难怪自小就被当成掌上明珠百般珍宠。 苏蜜棠去年春天在日本念完大学后返回台湾,潘天柏依着二姑姑的要求,把小表妹安插在兆信银行,先从基础的客服人员开始学习。他很清楚姑姑的用意——冀望最受潘家老爷宠爱的外孙女,也能顺势在资产雄厚的兆邦金控王国插上一面旗帜,绝不轻易放过任何可得的名利与权力。 潘天柏是觉得无所谓,只要苏蜜棠真有能耐的话,不过,要是妨碍他的办公时间,他就有意见了。 「苏大小姐,我的办公室是让你拿来当美容教室的吗?」步至会客区的沙发前,潘天柏冷声质问,两位秘书早就吓得跳起,慌张地迎接老板归来。 「啊,大表哥回来了!」听起来像是欢呼似的,一点畏惧的意思也没有。「下班时间嘛,轻松一下而已。」 潘天柏瞅了一眼已冲去替他开门的赵秘书。「原来我的秘书下午六点就下班了?」 「别骂人嘛,我是说——我下班了啦!」苏蜜棠跟进办公室,甜着嗓子讨好表哥。 十年前她被送到东京念书时,就是和大表哥、二表哥等人同住在外公特地购置的市区公寓里。整个家族都知道外公宠她更胜亲生女儿,拥有这张纯金的护身符,任谁都得对她礼让三分。 大表哥虽是出了名的冷峻严苛,但她一点也不怕,因为根据当年在东京相处的经验,她只要卯足全力缠着大表哥,到最后总会称心如意。 再说,她今天来拜托的事情,对大表哥来说,只不过是一件非常、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有何贵事?嫌客服人员职位太小,想换大一点的吗?」其实他心底早就知道小表妹为何事而来,不过还是让她自己开口比较好。 「才不是呢!是为了人家想开店的事情。」苏蜜棠跟进总经理办公室,仍然讲个不停。「是外公要我来找表哥帮忙的呀!」 确实如此没错。他今天早上接到潘老太爷的电话,要他「帮忙处理」这个小妮子伟大的创业计划——至少弄个企划书来评估看看。 爷爷说得轻松,但潘天柏心底明白老人家真正的意思,是想藉着一份复杂的企划书,彻底打消小表妹不知天高地厚的白日梦。 可不是吗?这位千金小姐只要乖乖地在兆邦金控待着,接下来就等着和各方名门贵公子进行相亲活动,然后带着外公附赠的丰厚资产顺利嫁进豪门,当个人人称羡的少奶奶,保证一辈子不愁吃穿,要快乐、要幸福统统有。 开店?还不如把这笔钱省下来,日后添在嫁妆里……不然捐给慈善机构也好。 潘天柏在沙发上坐下,嘲讽似地淡笑。「要开什么店?珠宝饰品?还是代理名牌服饰?」像小表妹这种被外界捧为名媛的年轻女孩,若要投资做生意,通常不离这些时尚行业。 苏蜜棠粉嫩的脸蛋笑得很开心,红润的小嘴坚定地吐出—— 「蜜糖吐司专卖店!」 「……吐司?你说的是面包店?好吧,最近好像流行叫作……烘焙坊?」潘天柏顿了顿,薄唇隐着刻薄的笑。「不过棠棠,不管到底叫什么,把自己的名字放在店名上,不觉得有点……呃,你知道我意思……」 恶心,古怪,俗到破表! 「厚,表哥,是甜蜜的蜜、糖果的糖,honey toast!和面包店、烘焙坊完全不同意思——」俏容有些急了。「『蜜糖吐司』是日本超人气的下午茶甜点,和我的名字无关呀!」 「下午茶甜点?」潘天柏听得糊涂了。吐司不是用来当早餐的吗? 「啊,我有照片。」苏蜜棠从gi白色琴谱包拿出小笔电,急急忙忙开启图片档案,认真向表哥介绍。「好漂亮吧?这是香蕉巧克力口味……野莓冰淇淋也好棒……每一款看起来都好好吃对不对?我最喜欢草莓牛奶了,表哥你一定要带表嫂去吃看看,保证她会更爱你——」 「够了。这样也能开店?」那些装饰着糖浆、鲜奶油、罐头水果和冰淇淋的四方吐司让他倒尽胃口,不顾表妹的热情推荐,潘天柏只想中止这个话题。 没办法,他真的很难爱上甜食。 「当然可以,一定可以。」苏蜜棠信心满满。「现在只差企划书而已。」 「最好是『只差企划书』而已。」他凉凉答道。 这位小姐想得可真容易,以为只要生出一份企划书,老太爷就会无条件提供资金,随便她把钞票当柴烧——真不知她到底凭哪一点认为这是一门生意?有几个男人热爱甜食?而女人们成天喊着减肥减肥,到底会有多少女人敢不顾可怕的热量,甘愿把这么一大块看起来甜腻至极点的吐司塞进自己肚子里?还不如开个三明治早餐店来得踏实些! 「真的嘛,人家就是企划书写得不好,所以才来麻烦表哥呀。」 「堂堂东京上智大学毕业的苏大小姐,连一份企划书都搞不定?你太客气了。」潘天柏起身走回自己办公桌,嘴上继续嘲讽。「还是中文忘光了?不要紧,我找人替你翻译。」 「唉唷,不是语言的问题啦……」她娇嗔。「人家没有正式写企划书的经验嘛!」 听起来好像情有可原。这小妮子一毕业就进了兆信银行,小小客服人员还没受过魔鬼训练,确实需要有人指点引导一番。 「你没有主管吗?同事呢?可以去请教啊。」即使是身分特殊,也得学会不耻下问。 「这是私事嘛,怎么好意思?」她也是懂得公私分明的。 「那朋友呢?一天到晚混社交圈,总有些谈得来的朋友吧?」 「大家都忙,我不敢麻烦……」 理由可真多。 「意思是我这个总经理就不算是你的主管?」潘天柏抬眼冷冷瞅她。「还有,你觉得我很闲吗?!」 「喔,那不一样。我是以表妹的身分来拜托表哥,还挑下班时间才来。而且啊——」小妮子笑得很甜,解释得也很详细。「是外公指定要我来找表哥,绝不是我自己的意思,真的!拜托嘛,帮帮我好不好?表哥~~」苏蜜棠放软音调,使出惯用绝招,继续低声恳求。 很好,又把潘家老太爷抬出来镇他。不过不要紧,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好啊。」潘天柏放下手上的钢笔,双手环胸,锐眼扫过办公室一圈,目光落在正打开笔电、准备开始汇整分析报表的特助之一,吕晋汉—— 「那么,就让吕特助来帮你吧,他最擅长写企划书。」薄唇淡然一笑,潘天柏轻松下令。「hank,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突如其来的任务让吕晋汉手上的动作顿然停住,线条刚硬的脸上闪过一丝微诧,但随即冷静地抬头接旨—— 「是,我知道了。」 * * 周四夜晚。 热闹的东区百货公司后方巷弄里,人潮川流不息,一间间各具特色的餐厅、珠宝、服饰店生意正好。 苏蜜棠倚在其中某间仅亮着门口小灯、铁卷门紧紧拉上的店面前。 这是一栋六楼高的建筑,是外公送给她的二十岁成年礼。本来一直是交由房产公司代为管理,上个月,一楼的珠宝公司租约到期后,她便收回店面,积极进行期望许久的开店计划。 即使从小备受呵护宠爱,但她一直想靠着自己的力量做点什么,例如开店这件事——呃,当然目前还是得靠外公资助创业资金,但至少她暗地里也花了近半年的时间蒐集相关资料,认真构思、规划,绝不只是众人眼中的一时兴起或好玩有趣而已。 初夏晚风微拂,轻薄雪纺纱下的双臂环在曲线优美的腰间,苏蜜棠心思全在自己的梦想里,粉嫩的颊畔盈着恬适笑意,丝毫没有一丝等待的不耐。 是的,她正在等人,等的是昨天被大表哥指定来帮她完成开店企划书的特助吕晋汉。 大表哥身旁的两位特助吕晋汉和任拓南,据说都是美国长春藤名校毕业的专业经理人,而且似乎连长相也特别挑选过,高大端正,站在英挺帅气的大表哥身边,更添潘氏家族第三代接班人的菁英气势。 在第三百八十七号路人经过她面前时,苏蜜棠终于看到巷口转角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长腿大步而疾快地朝她迈进,那迅速却不失沉稳的姿态……嗯,应该就是吕特助了。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她已经感觉到这位特助先生的表情似乎绷得很紧。 大表哥怎么不找任特助来帮她?根据她去过几次办公室的经验,任特助既亲切又幽默有趣,哪像吕特助虽然高大挺拔,总是一身优雅的深色西装,搭配的领带不是灰色就是蓝色,沉闷得要命。最可惜的是那张端正好看的脸,尤其是线条漂亮的下颚,却总是收得太紧,比大表哥看起来更严肃,见到她时,他只是微微点头就低头继续做事,从不多说话,不是很友善。 她猜这回他铁定是心不甘情不愿。堂堂兆信银行潘总经理重要的特助,却被迫得来替她这个被认为异想天开的大小姐写企划书……不过,只要能写出让外公点头同意的开店企划书,这位特助先生心里要怎么想,她都不在意。 吕特助越来越靠近了。苏蜜棠收起心思,准备先摆出无懈可击的招牌甜美笑容,不过…… 不妙。看来他真的不高兴,否则不会人都站到她面前了,方刚的脸上仍是一副肃穆神情,墨眸没有丝毫畏怯或歉意,连最起码客套的意思都没有,定定地迎向她。 终于赶到了,而且苏大小姐还在等着——吕晋汉心底暗暗松口气。 约了今晚七点半见面,他已经迟到超过一个小时,早就做好被抱怨、甚至发脾气的心理准备。 只是,这位大小姐一点也不以为意,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甜甜一笑? 这一笑,他想起自己无论如何总得先说点什么才是。 「苏小姐,不好意思,让您久等。」话是说得委婉客气,但他心里并非真的这么想。 倒不是对这位大小姐有何意见,富家千金他见识不少,苏蜜棠算是少数不会令他反感的一位。 该怎么形容她?以外表来说,肤色白皙、身材姣好、妆容精致,全身上下穿戴名牌服饰和配件,完全符合富家千金该有的质感和品味;也许是还年轻的缘故,苏蜜棠活泼开朗,谈吐应对之间带着些天真稚气,喜欢软声撒娇,从没见过她发脾气,也看不出千金大小姐的架子。 她尤其喜欢笑,见人就先笑——奇怪的是,那抹众人赞赏的笑颜,他竟莫名觉得虚假做作,甚至有些…… 甜腻,乏味。 话说回来,像这样出生就注定比别人好命好运的大小姐,为什么不乖乖等着嫁人,偏要搞间什么店,还莫名把他这个银行总经理的特助也牵扯进来…… 手上的事情已经多到数不清,昨天无端被指定这件差事也就算了,这位大小姐还笑咪咪地对他说—— 「可以和吕特助约在明天下班后吗?这件事有点急耶,我想我们应该要坐下来讨论企划书的内容——当然,绝对不能耽误吕特助的工作时间,但后天就是星期五,我得连赶两场活动,而且周六、周日——」 「好,就明天下班后。」潘天柏一点也不想聆听这位小姐精采的行程,马上替下属做决定。 「但明天下午要和财政部开会,结束的时间不确定……」这场会议的资料内容复杂繁琐,是吕晋汉花了一个多星期汇整准备而成,他很清楚这场会议的重要性。 「会议结束后,你想办法抽时间吧!」赶快把什么吐司店企划书搞定,也等于把苏蜜棠这个麻烦鬼搞定。「没问题吧?hank?」潘天柏又补上一句。 还能有问题吗?无论这件差事他喜不喜欢,谁敢对自家老板的指令有意见? 「是。」吕晋汉没有第二句话,一切听命行事。 这场会议直到七点多才结束,他送老板回办公室,又针对会议内容进行讨论与修正过后,才匆匆赶至指定地点,听候大小姐差遣。 只要一想到办公室还有大叠工作等着他,他的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没关系啦!在这里数人潮流量也不错,刚刚总共有三百八十七人经过喔!」她一点愠意也没有,笑得很甜。「选择这里作为蜜糖吐司店的地点很不错耶!如果这些人都变成我的顾客——哇,真是太棒了!」 三百八十七人?是真的数得开心,还是话中藏话地抱怨等太久?吕晋汉不想管这么多,抬头仔细环看周围环境和人群流动的状况—— 大小姐说的没错,以人潮和交通便利性来看,在这里开店的效益应该不至于太差,不过这不是成功的主因,他也听闻不少开在捷运站旁却惨败收场的例子。 吕晋汉的心思还不停地针对外在因素盘算分析,苏蜜棠已经解除店面的保全设定,小手按下电动卷门开关,推开镶着玻璃的厚实木门,熟稔地点亮所有的灯光,才步回门前,弯腰对他做个邀请的动作—— 「请进!欢迎光临!」 甜甜的嗓音打断吕晋汉的思绪,他这才收回心神。虽然很不习惯那抹过分甜腻的笑,但还是对着热情的老板娘微微淡笑。「打扰了。」 「你好客气喔,吕特助。」苏蜜棠拉上门,含笑领着他到窗台旁唯一的长椅坐下,还从随身购物袋拎出两瓶苹果汁,其中一瓶递给他。 「不好意思,现在只能先请你喝这个,等我的店正式开张,一定会留vip座位给你!」小手用力握着略凉的瓶身,她认真承诺。 吕晋汉敛眸瞅着,直觉想拒绝大小姐的好意——他向来只喝黑咖啡和无糖茶饮,对各种甜味的饮料敬谢不敏,但一抬眼,那张粉嫩脸颊盈着甜蜜的笑意,晶亮圆瞳正热切望着他。 尽管精致妆容下的笑颜仍稍嫌甜腻,但那样认真的目光却教他无从拒绝。 犹豫几秒钟,吕晋汉还是伸手接过这份好意,喉间却莫名有些紧涩。 「……苏小姐之前提到,这个空间总共有六十四坪?」顺了顺气,他打开电脑,准备开始做分析和纪录。 「是呀,虽然不算大,我已经想好怎么分配空间——」苏蜜棠指着眼前的空间认真解说。「这边要有长形吧台,前面应该有……嗯,六个高脚椅座位。」她比划着长度宽度,满意极了,然后往内走。 「厨房刚好可以利用主梁下面这一块区域。啊!厨房很重要喔,所以像是冰箱、烤箱、炉具、洗碗机、抽风机等等,一定要采用专业级的设备。」 「嗯。」得找厂商详细估价。吕晋汉点头,在键盘上啪啪啪地打下一长串字。 「这一大块是主要座位区,要以白、粉红和tiffany blue三种颜色做组合,像这面墙就漆上tiffany blue,搭配白色蕾丝花边的壁贴……吕特助知道什么叫做tiffany blue吗?」 「是指tiffany银饰包装盒的颜色?」突然被抽考,吕晋汉冷静思索三秒钟,也答上了。 「对呀。」苏蜜棠给他一个赞赏的笑容。「我最喜欢tiffany blue了。」 据说那是会带给男人压力的颜色……吕晋汉没有说出口。 大小姐喜欢哪个颜色并不在他管辖的范围内,长手仍在电脑上继续纪录重点,只是心里微微有些质疑。 白色、粉红色,还有让男人倍感压力的tiffany blue,这三种颜色加起来,会有男性顾客想进来吗? 「请容许我请教一个问题——苏小姐的店是以招待女性顾客为主?」这牵涉到客源分析,得先厘清才行。 「nonono!」她的声音很轻快,答案很惊人。「男士一样欢迎喔。」 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是哪个男人喜欢这种幼稚——呃,是梦幻并带点压力的装潢,而且还爱甜食…… 苏大小姐真的了解男人? 不过,这也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那么,我们来讨论产品好了。」瞅着电脑萤幕,他继续工作。「菜单上只有吐司吗?」 「是蜜糖吐司。」苏蜜棠再次更正。「不止蜜糖吐司——这只是用来当招牌的甜点,其他还有酥烤三明治、义大利面、炖饭,菜单很丰富。」 「这么多种类?」商品项目越多,库存量越大,成本也越高,尤其以餐饮业来说,食材库存还有新鲜度的时限压力。而且…… 「招牌甜点为什么是蜜糖吐司?」他忍不住要问。 「因为这是日本现在流行的下午茶啊。我在台湾——至少台北,虽然也吃过几次蜜糖吐司,但还没看过有餐厅或咖啡馆把它当作餐点主题。」苏蜜棠非常肯定认真。「我相信若把蜜糖吐司当作招牌餐点来规划,一定会成功,真的。」 日本流行而台北还没开始,所以就有机会成功……大小姐的意思是这样? 这是什么逻辑?吕晋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还有,菜单种类虽多,但制作上都不困难喔!」苏蜜棠补充说明,又再次保证。 吕晋汉方唇紧闭,不想回话,飞快地在键盘上打下一长串字。如何评断困难或简单?这不是嘴巴说说就好,得以制作技术、时间等的实际数字来做比较—— 算了,对这位只动口不用动手的大小姐而言,什么事情都不成问题,什么问题也都不算困难。 「当然不是我自己做!」察觉吕晋汉的眉头已经严重揪紧,她连忙澄清。「不过主厨我已经找好,是我在东京时的好朋友阿康,武藏野调理师专门学校毕业,他做的每一样料理都好好吃喔!」 料理好不好吃,也不是大小姐说了就算……唉,总之,她会不会太乐观了些? 算了,无论成与败都不在他的职权范围内,他选择忽视大小姐天真热情的语调,低头兀自整理重点,好一会儿才又抬头—— 「这么说来,苏小姐想开的是……轻食咖啡店?」墨瞳锁住她,吕晋汉根据归纳重点所得的结果,提出意见。「如果是的话,我建议可以考虑加盟连锁咖啡馆,或最近流行的蛋糕烘焙坊。」 只要准备三、四百万的加盟金,从产品、店面、销售等等,快速复制成功的技术与经验,省却自己开店的风险,以获利面来看,反而是比较好的方式。 蒐集排行前五名的餐饮加盟店相关资料。不等苏蜜棠开口,他直接在电脑键入这件待办事项。 「加、加……盟?」苏蜜棠怔然。 被建议最好是复制、加盟连锁餐饮店,她的心里不太舒服。不过,这不是吕特助的错,反正她本来就只是好看的花瓶,没有人相信以她的能力足以肩负小小咖啡店的经营压力—— 但没关系,她还是想试,以自己的方式去试。 「方向错了喔。」苏蜜棠微笑看着他,语气意外地坚定。「请不要再提连锁咖啡店之类的事,我要的不是那些。」 那些是指哪些?正在键盘上来回忙碌的长指停下,吕晋汉抬头瞅着她,等着答案。 苏蜜棠没有立即回答。她站起身,沿着墙边慢慢走着,像是在沉思什么。许久之后,突然冒出一句—— 「cindere café。」 「……」辛、辛蒂瑞拉? 「cindere café。」她又重复一遍,然后回头,步伐很轻,镶着水钻的彩绘指甲轻抚着墙际,缓缓走向他。「我想开一间很温暖、有魔法的店。无论是不是灰姑娘,无论有没有王子,都可以在这里感受幸福甜蜜,即使只是短暂的几个小时也好。」 公主想为灰姑娘开一家具有召唤幸福魔力的店?吕晋汉微怔,听起来有些讽刺,但他竟然莫名地很想继续听下去。 「所以?」 「所以——」她在特助先生面前停住脚步,突然像日本人一样弯腰行礼。「请务必帮我。这间店一定要开成,灰姑娘的幸福梦想就拜托你了,吕特助!」 「这……」他微愣,随即委婉推辞。「我只是处理这份企划书……」把开店的生死决定挂到他身上?岂不是当媒人还要包结婚,他最好有这么厉害! 「表哥说你最会写企划书了,吕特助——」苏蜜棠笑得很甜,甜得让人难以拒绝。「你一定会写出一份让外公满意的企划书,对不对?」 「我……尽量。」无中生有,还得言之有物、足以打动精明深算的潘老爷,这绝对不是简单的事。 「nonono。」她敛起粉唇,亮眸深深瞅着他。「这样不行喔,吕特助。」 即使和吕晋汉并不熟识,但她也听闻不少过去关于他如何企划大型专案的丰功伟业,而她这个小小咖啡店的开业企划书,没理由会失败。 何况,她早就做好一切的准备,cindere café非开不可。 「一定可以。我要的是一定、绝对。」苏蜜棠的嗓音很轻,态度非常坚定。她顿了顿,丰润的水唇迸出让她自己也接不上的话。「否则……」 「否则……」吕晋汉偏头望她。现在是怎样?打算威胁他吗? 否则……否则要怎样呢?苏蜜棠顿住。她其实也没想出「否则」之后要怎样,但就是莫名其妙地冲口而出了。 怎么办?甜甜一笑、软声央求几句,以这个老招数带过?还是也学他绷起脸? 嗳,她可不擅长这个。 正慌着时,随手搁在长椅上的手机陡然响起,她马上接起。 「emily?嗯嗯……我待会儿就过去……好啦,你们先玩嘛……咦?谁的地址?我刚好有,等等喔……」苏蜜棠从长椅上的白色提袋捞出记事本,翻开内页,边走边念着对方想要的资料。 她的背影很美,专人打理的波浪长发披在肩上,一身轻软质料恰如其分地衬托玲珑有致的身段,裙摆下的纤腿白皙柔美,贴满水钻的手机被握在葱白似的柔荑间,更显得耀眼闪亮…… 但这一切都不足以吸引吕晋汉的注意。 方才苏蜜棠急着翻找笔记本而弄乱了资料夹,几张纸散落在地,他原本只是好意想替她拾起收好,精锐的目光却被一张手绘的设计图攫住。 那是一张空间设计图,线条简单,但画风精细,重点是——正好以白、粉红、淡蓝三色构成的草图,而内容的配置……不就是进门后苏蜜棠边走边介绍过的方式? 而且,右下方还以黑色细字笔落款—— cindere café。m.t.su。 m.t.su?不就是苏蜜棠的英文名字缩写?难道……是她画的? 虽说偷看私人文件是不道德的事,但他忍不住迅速把拾起的其余几页浏览完毕,里面包含菜单上的餐点定价、成本分析、利润结构,甚至还有swot分析都有。 这根本是企划书的草稿,把这些数据和资料再精致化些,就等于是一份企划书,而且还是一份颇吸引人的企划书。 但为何苏蜜棠会有这些资料?如果是她自己整理而成,为什么企划书还要委托别人? 「不好意思,吕特助,我有事要先走——」甜嗓停住,几秒后才错愕似地喃喃自语。「啊……被发现了?」 「这是……」他扬了扬手上的几张薄纸。 「这些啊?」她笑得不太自然,低头假装忙碌地整理提袋。「是我自己找的资料。」 「不会写企划书?」他偏着头瞅着她,语气非常质疑。「是真的?」 与其费心找理由解释,不如坦白承认算了。吕特助那么聪明,绝不会相信她临时掰出来的蹩脚理由。 「喏。」她没回答,顿了几秒,干脆把整个资料夹都给他。「既然被发现,就全部给你吧!」 「慢着——」 「对不起,我赶时间。」苏蜜棠看着手表,拎起提袋,匆匆把写着保全设定密码的单子递给他。「交给你了,走的时候帮我关门喔!」 走了几步,她又回头。「一定要成功喔,吕特助。」然后也不等他回答,旋即踩着jimmy choo超细高跟鞋,轻快地走了。 不会写企划书?那这叠资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望着远去的姣好身影,吕晋汉沉思着,一双墨瞳更黝深了。 第二章 两周后,周一上午。 “你是怎么办到的?”潘天柏一进办公室,劈头就问吕晋汉。“竟然有办法把那个什么吐司店的企划案写到让老爷点头称许,立刻决定拿六百万出来给——‘借’给棠棠?” 说“借”是好听,谁都心知肚明,无论这间什么吐司店是大发还是倒闭,潘老爷根本没打算收回这笔六百万的“借款”;只是,究竟是怎么样的企划书,让这位至今仍掌握集团大权、精明如虎的老太爷看过后就甘愿掏钱出来?对于疼入心坎的外孙女,宠归宠,但要是太离谱的投资,潘老爷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就点头同意。 老板问话,吕晋汉立即起身,一丝不苟的俊颜闪过几秒的微讶。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结果,而且……过关了。 苏蜜棠交给他的那叠资料,吕亚汉当天晚上就读完,心底更加确定这位大小姐老是挂在嘴上的“只差企划书”这句话恐怕是真的。 资料中,早就做过相关的评估和分析,无论是客源定位、店内装潢风格、贩售餐点种类,甚至是成本与定价,还有风险与获利分析,虽然简略,比不上正式报表,但也找不出明显的缺失和漏洞。 他一直以为苏蜜棠只是个年轻爱玩、喜欢跑趴的时髦名媛,平时在公司内部也不过是一名客服专员,却有独特的想法与企划的基本能力,难道客服部的主管陈经理不曾发现吗? 那天深夜,他瞅着那张手绘设计图,指尖抚过右下方的英文缩写签名,胸口竟然有些泛热。 既然她是如此充满决心和信心,如果只差一份企划书……他没有理由让她失去实现梦想的机会。于是他花了整个周末埋首在电脑前,把苏蜜棠提供的资料查询,补强、细致化,从图表到文字,甚至拜托熟识的设计公司依照她的手稿赶出美轮美奂的正式平面配置图,洋洋洒洒做出厚达近百页的企划书。 “怎么不说话?”潘天柏诧异睨着沉思中的得力助手。“昨天家庭聚会,爷爷还特别提起这事。” “我只是依照苏小姐的想法尽量完成而已。企划书在电脑里还有备份,现在马上印——” “不必,我没空看。”潘天柏不耐地挥手,对那个甜死人的什么店一点兴趣也没有,倒是不知是嘲讽还是真心地又补上几句。“成全那位大小姐,我是没什么意见,但你给自己找麻烦,我就不怎么舒爽。” 找麻烦?他惹了什么事,让老板如此不愉快? “爷爷是有条件同意全额赞助棠棠的创业资金,老人家已经知道企划书是你代劳,要求得由你充当开店顾问,直到正式开幕营运为止。”潘天柏冷冷的下结论。 “我去推掉——”吕晋汉直觉回答。 “你以为这是谁的命令?算了,你还是自己想办法找时间去吧。”当然不能利用上班时间,开什么玩笑! “是。”他恭送老板进办公室后,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准备十点钟的周汇报。 手上的动作没停,他的心绪却有些飘移了,怎会这样?他以为无论企划书过关与否,都与他无关…… “老吕啊,你就是凡事太认真,连这种外务也做得十全十美。”任拓南甩着笔闲笑。“老板不太高兴哪。” “我只是——”尽力而已。他想这么说,却被秘书区传来的甜笑声打断。 “各位辛苦了,来来,先喝杯咖啡才有力气工作嘛!” 吕晋汉莫名一凛。这记忆中的声音……是苏蜜棠没错。 “哇,说人人到。”任拓南探头朝着秘书区挥手。“嘿,好香的咖啡,我和老吕也有这个福气吗?” “当然有!”大小姐马上奔来,笑咪咪扬着手上的纸袋,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杯给他。“焦糖玛奇朵,请用!” “哇,你怎么知道我最爱这个?”任拓南双手捧着咖啡,百分百赞赏大小姐的品味。 “s家最好喝的就是这种咖啡呀!”苏蜜棠笑得好甜,小手又捧着另一杯咖啡给吕汉晋。“吕特助请用!” “谢谢,但——”他一点也不想收下这杯咖啡。 “喂,要开同乐会的话,统统给我出去外面!”总经理办公室传来潘天柏的狮吼。 “哇,好凶喔!这里也有blue monday的问题吗?”苏蜜棠吐吐舌头,把另一个纸袋塞给任拓南。“任特助,拜托帮我送这杯咖啡进去,我有事先找吕特助——” 她旋即拉着吕晋汉的袖子想往楼梯间走。 “苏小姐。”一走出办公区,吕晋汉定住脚步,把自己已被拉皱的西装外套从这位大小姐的手中抽离。“这样的扯并不好看,而且我真的没有时间——” 厚,他一定要摆出这么难看的脸色吗?好不容易通过外公那关,以为他也会替她高兴一下下,结果一早奔来,只瞧见一张又冷又硬的脸。 “我知道我知道嘛,你听说了吧?吕顾问。”她鼓着腮帮子,表情无辜。 “的确听说了些。”他无奈承认,但一点也不喜欢“顾问”这个从天而降的头衔。 “非常感谢你帮我完成企划书,而且还让外公同意赞助资金。”苏蜜棠深深一鞠躬。她是真心的。 “总经理交办的任务我按时完成,但关于‘顾问’之类的事,恐怕……”他委婉推却。 “可是我外公就是这样规定啊!我也不想耽误你的工作,但没有你,我的店真的开不成,请相信我,我保证不增加你的工作负担——” 不是她爱烦人,谁都料不到外公会下这步棋,还牵连到他……唉,她也是无可奈何。 苏蜜棠吁叹一口气。“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今天来就是想约你谈谈。晚上九点我在老地方等你,不见不散,ok?” 这位大小姐真是聪明,明智他不想在这里为了私事拉扯耗时,干脆直接订好时间地点要他赴约…… 也不等他回答,那娉婷的身影与细跟高跟鞋的清脆声音,很快地消失在电梯那端。 只留下萦绕鼻间的那淡淡的一抹甜香。 * * * 什么老地方、什么不见不散——吕晋汉崩紧着脸,长腿疾速步行于巷弄中,准时赶到上回去过的cindere café预定地。 远远就瞧见一室亮光,他推门而入,才察觉里面闹烘烘的,有人忙着拿工具丈量尺寸,也有人低头在纸上唰唰唰地又写又画,还有几人正围着苏蜜棠讨论着。 “啊,你来了!”苏蜜棠抬头发现他,立即漾出甜笑,挥手要他一起加入讨论。 “嗯。”又是甜得令他不知所措的笑容,吕晋汉不太自在,只得淡淡回应。 “喔~~有帅哥来了!” “男朋友喔?” 苏蜜棠轻快的摇头否认。显然他的到来已引起众人注意,不过也难怪,吕特助高大俊帅,衣着正式,发型一丝不苟——如果他能笑一个,那该有多好。 “各位,这位是顾问……呃,不……”思索三秒,苏蜜棠封给他一个颇具气势的头衔。“是总监……对,是吕总监!” 吕晋汉的脸绷得更紧了。他真想当面拒绝公主大人的册封。 “总监喔……”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客气向他打招呼。“以后请多多指教,吕总监!” “并不是这样……算了。”他也懒得解释,直接问苏蜜棠。“这些人是?” “木工师傅、水电师傅,还有厨具工厂。”她越来越感觉吕特助比大表哥更难应付,话少不打紧,冷硬的表情根本让人窥不出情绪。 “这么快?”浓眉扬起,吕晋汉讶异望向四周。“我以为应该认真花点时间找厂商——” 企划书上面列出许多相关厂商的名单,若依照正常流程,应该要先筛选、比价之后才做最后决定,而她居然自己找齐了。 “厂商?上回交给你的资料里不是写得很清楚吗?”她指着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师傅们,讶然问:“你写的企划书里的合作厂商名单也有列入他们,不是吗?”她记得自己还再三确认过呢。 “确实,但应该要照流程来进行——” “唉,那太麻烦了,这几位师傅很可靠的。”她向最后一位离开的水电师傅道别,室内顿时一片安静,只剩下他与她。“我有几家喜欢去的咖啡馆和餐厅都是他们施工的作品,他们价钱公道,做事诚实可靠,至于厨具公司,我还亲自去了工厂好几趟呢!” 与其很浪费时间在公式化的流程上,还不如眼见为凭的实际经验比较可靠,苏蜜棠是这么想的。 好个土法炼钢。吕晋汉真的无话可说了。没想到这位大小姐不但行动积极,而且事必躬亲—— 瞅着她一身俏丽的时髦装扮,他对她的行事风格真的有点惊讶。不过,有件事他还是要讲清楚。 “好,那就照苏小姐的意思进行,我不该有意见,尤其有个小问题得先解决。”吕晋汉拿出上回那叠资料归还给她。“企划书已经依照苏小姐的指示完成,这些珍贵的资料也物归原主,我的任务理应到此结束,请恕我无法再来当个顾问或总监——” “不行哪!”苏蜜棠急了。“你的任务哪里结束了?外公规定要请吕特助监督开店流程,否则不给我资金,到时候我拿什么来付装潢费和工人薪水?” “很抱歉,但苏小姐可能不了解我的工作状况,目前是真的很忙,连私人时间都很有限。” “拜托你,你是不是怕大表哥生气?有外公的命令,你不用害怕大表哥,而且我会付你很高的顾问费,也保证一定不会耽误你的工作时间。不然这样好不好,我连吕特助的私人时间都不耽误,你不用来现场,我每天把工作进度整理后e-mail给你,你只要挂个名……” 只要挂个名骗过外公就好,不是真的要他花时间来,这个吕特助怎么这么一板一眼? “别提顾问费,重点不是这样。”吕晋汉的语气软了些。“我相信只要和潘董事长报告,他老人家应该能理解,看看是否改由专业的企管顾问来辅助苏小姐——” 他有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让这位大小姐又急又慌,脸色都变了。 “你不懂我外公的用意,他就是认定一切必须按照企划书的规划进行,才能确保开店品质,而这份企划书就是由你负责收集、精算、撰写而成,当然要由你来监督,外公绝不会放心让我自己——” “那更容易了。只要我向潘董事长解释这份企划书的所有构想、资料都来自苏小姐本人,相信他会十分高兴,而且愿意放手交由苏小姐处理。” “我就是不想让外公知道那么多!”苏蜜棠急得恼了。 这是什么意思?吕晋汉讶然。 顿了顿,他再次确认。“苏小姐的意思是,不想让潘董事长知道苏小姐其实有能力足以肩负开店的责任——” “不要再说了!”她急急打断他的话,低声请求,“我什么能力都没有!总之,拜托帮帮我,吕特助,只要这一次就好!” 绝不能让她一手策划、日夜期盼的咖啡馆,就这么随他离去! 她的神色又慌又急,他虽不习惯大小姐向来甜美的笑颜,但眼前这样焦虑失措的愁容,教他更觉得难受。 帮或不帮,都一样令人为难,他得做个决定。 “如果非得……”深吸口气,吕晋汉终于开口。“要我接下这个任务,苏小姐得先告诉我,为什么要隐瞒所有人,推说不会写企划书?” 为什么要隐瞒……她能说出自己一直伪装着天真稚气,是因为不想引起家庭成员的注意和危机感,更不想和父母亲一样倚靠潘家生活,她想独立自主,过着属于自己的悠然生活…… 她知道自己的单纯,可是一旦被外公察觉,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起来,不,她不该说出口。 “不是什么隐瞒,我只是怕写得不好,开店的计划就遥遥无期。”她模糊问题,转移焦点。“其实我一开始是想找二表哥帮忙,但你也知道二表哥狡猾难捉摸,从小到大我不知被他骗过多少次,还是大表哥最可靠,只是我没想到他会把这工作派给你。” “答案……确定是这样吗?”这位大小姐根本没诚意,随便搪塞应付他。 “嗯。”苏蜜棠眨眨长睫,无辜地望着他。 “那好吧。”他作势准备转身离去。 “哦,好啦!”苏蜜棠连忙拉住他,她投降就是了。“要我说实话也不是不行,但我也有个小小小的条件。”她的食指捏着大拇指,俏皮地在眼前比划着。 吕特助好难应付啊,不过,她也没那么容易就屈服。 “嗯?” “只要你对我笑一个。”苏蜜棠扮鬼脸。“要真心的那种喔!” 她发誓真的没见他笑过。 “你——”不愧是长相甜美的年轻女孩,连扮个鬼脸也比别人可爱,那淘气调皮的模样让吕晋汉忍不住真的笑了。 “你笑了!”她孩子气地指着他。 那莹亮的水眸、娇俏的模样,惹得他又笑了。 她很认真地望着。“嗯,你笑起来挺帅的。” “有帅到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吗?”气氛轻松,他的语气也和缓许多。 “好啦。”苏蜜棠收起笑,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双手背在腰后交握,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 “我念了四年的上智大学,基本的商学知识多少学过一些,如果我表现出对经营管理有一点点兴趣,绝对马上被安插到集团的核心位置。你可能也知道我爸妈……呃,一直是比较积极些……” “这样不好吗?若有能力也有兴趣,对整个集团也是好事。”依他看,如果花心思栽培苏蜜棠,将来的成就应该比替灰姑娘开咖啡馆来得光明有希望一些。 能力不该掩盖、隐藏,尤其是集团的新生代,既然拥有与生俱来、比别人赢在起跑点的幸运背影,更应该极力培养。 “不,我一点也不想在里面——”察觉自己说得太多,苏蜜棠止住话。“我呀,只想开个小小咖啡馆,卖着全天下最好吃的蜜糖吐司,这样的生活就很棒了。” “确定?” “当然。”苏蜜棠嘿嘿笑。“我都要开店了,还错得了吗?” “不过,你难道不怕我把企划搞砸?别说是否故意,我并非餐饮专长,很有可能毁了苏小姐的事业。” “当然不怕。一开始,我只是想借尸还魂而已。”瞄到他嘴角微微抽动,她连忙补充说明。“不好意思,我又乱用成语了。呃,其实说穿了,我只是想借大表哥的名字当保护伞——当初我提到要开店,外公要我挑个人指导我写企划书,你也知道我们这位潘总经理绝不可能砸了自己招牌,既然事情落在他头上,依他要求完美的变态个性,只要经过他指导的内容,一定符合外公的喜好,我的吐司店就可以闯关成功。所以外公就要他帮忙,然后……才变成是你。”苏蜜棠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不过那天晚上和你在这里见面后,直觉告诉我——”顿了顿,她又甜甜一笑。“你一定会帮我完成梦想。” 哪有什么直觉——该说她是天真或单纯?但无论是哪一项,此刻,她的眼神晶晶亮亮地迎向他,充满全然的认真与信任。 吕晋汉感觉自己被她看得胸口莫名一紧,那抹甜笑似乎不再令他觉得太甜腻了。 他定定地望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为什么?” 难道她感觉不出来自己三番五次想拒绝,甚至想过应付她了事?可她却眨着大眼睛,说相信他…… “为什么?”她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他。“因为你是好人啊,而且是有能力——不,是神力、很厉害的好人,和我大表哥一样,我知道的!” 他是好人?他是好人?! 商场尔虞我诈,课本教的光明磊落、道德至上那套根本不管用,这些年来为了辅佐老板攻下江山,他靠着不少旁门左道和不太光明的手段击败强势敌手,连向来潇洒的任拓南都自嘲地说过,地狱已经留好位子等他们俩之类的话了。 而现在,她说——他是个好人? 他苦笑。“苏小姐看人的眼光可能不是很好……” “是吗?没那么糟吧,而且,你真的帮我做到了呀。那企划书写得真好。”她真诚地说。 当她在电脑上读着他传来的企划书,激动得颤抖,优雅的文辞与精准的分析,汇整……她欠缺的就是这些啊! “我只是稍作包装而已,若要论功,最大的功臣是你自己。”这是事实。 “我有这么厉害吗?呵,真不好意思。”被他肯定,苏蜜棠打从心底雀跃,粉颊都染红了。“所以,你愿意依外公的意思,暂时充当顾问,帮我一阵子吗?” “听起来好像……我也可以拒绝?” “别这样啦,我刚已经被你逼供了,说话算话,你不能赖皮!” 要是能赖掉就好了——吕晋汉在心头低叹。那张笑颜,那双相信他的黑眸,让他想赖也赖不了。 “时间有点晚,回去吧!”他没正面回答,佯装低头看表。“你开车来的吗?” “家里的司机送我来的,我妈不准我自己开车。”说起这个,她就有点怨。“说是怕妨碍台北市的交通……” “令堂的见解真精辟。”吕晋汉笑了。“所以要等司机来接你?” “不,我自己搭小黄回去。今晚我爸妈有应酬,司机要接他们。” “搭小黄?”他浓眉微皱。“不太安全。”尤其她太美,太可爱,又太天真。 “那也没办法,不然你要送我吗?”她随口一说,准备被拒绝。 “如果不嫌弃我的二手车,那就一起走吧。” 送她一程,总比出意外来得好。 “咦?” * * * 没想到吕特助竟会开口说要送她! “这真的是二手车吗?好新,好干净!”坐上车,苏蜜棠好奇地在车内摸来摸去,不可思议地问。 “嗯,如假包换。”他一直喜欢福斯golf,坚固又方便,但基于现实考量,他还得存钱买房子,因此在机缘下便买这台二手车。 “你是台北市人吗?” “不是,是南投人。” “你是长子吗?”她想知道他那股严肃气质到底从何而来。 “也是独子,下面有两个妹妹。”他照实回答。 “妹妹?好好喔,我也好想有妹妹。”苏蜜棠羡慕死了。“那你有没有女朋友?”真想知道是怎样的女人能打劫这块冷面黑曜石。 “没有。”连这个也要问?他转头瞅了她一眼。“现在是面试时间吗?我的个人资料在人资处都有。”如果空降去当什么顾问也需要面试的话。 “我只是好奇嘛。”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确实问太多了。 若不发问,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苏蜜棠在音乐面板前摸来摸去,想放音乐来填满两人之间的寂静。 吕晋汉淡淡一笑,长指在简洁的主机上按下某个黑键,古典音乐随即流曳而出。 “你喜欢听这个?”大提琴低沉的乐音让她有些不安。“有没有jazz?” “没有,我只听古典音乐。”他的工作需要极端冷静和承受压力,古典音乐不会让他激起多余的情绪。 “这样啊……”接下来还能说什么?苏蜜棠脸都垮了。 她向来男女老幼通杀的甜美笑容在他身上起不了作用,引以为傲的撒娇术也施不了法,个人魅力在这位特助先生身上完全失效,回报她的始终是那张很俊帅,但是一切公事公办的冷面孔。 巴哈第一号无伴奏组曲,在沉默的空间里显得更寂寥了。 “那个……前面弯过去就是了。”幸好这段路程不远,十多分钟就到达她家。 车子沉稳地停在大楼前的花园,苏蜜棠解开安全带,正想转头谢他送她回来,吕晋汉倒是先开口了。 “以后不要一个人和那些工人相处。”想起今晚她独自面对那么多粗壮的男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个时代,危险四处都在。 “为什么?”她不解,顿了顿,恍然大悟。“喔,怕我被欺负?不会啦,他们都是好人。” 又来了。难道在她眼里,这世界没有坏人吗?“总之,小心为上。”他不想与她争辩,仅是淡淡回答。 “谢谢你,吕特助——不,是吕总监!”苏蜜棠下车,从车窗探头,可怜兮兮地问道:“只耽误你到开店为止,不会超过两个月,好不好?” “就两个月。”他点头。 “喔耶!太好了!太棒了!”她高兴得真想跳舞。 “好了,快进去吧。”怎么看,苏蜜棠都只是个单纯的小女孩。 “谢谢!谢谢!”大小姐快乐地道谢,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奔到还没关卡的车窗旁,未语先笑。“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吕晋汉微诧地扬眉。 “可不可以偶尔也像今天晚上这样,笑一个给我看?”说出来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笑起来真的很帅、很好看,所以,她想替自己争取一点福利,否则接下来的日子,若真要常常看他的冷脸工作……她不敢想。 只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融化这个大冰块? “顾问这个工作还包括卖笑?”要求真多! 这男人是不是在大表哥旁边待久了,讲话竟然一样刻薄。 “偶尔,只是偶尔嘛!”她嘿嘿笑,挥手道别。 “晚安,再见。”吕晋汉也不直接回答,轻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驶出花园大楼。 只是,那好看的唇角早已隐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第三章 三周后,cindere café动工了。 周末下午,木工大队刚离开,苏蜜棠独自座在角落的长椅上,静静环看一片混乱的空间。 旧有的装潢全被打掉,地上堆滿拆下的废弃物,光秃秃的水泥墙体裸露出待整理的水电管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屑,可她一点也不讨厌,反而觉得眼前的杂乱和破坏充满难以言喻的美感。 她答应爸妈今晚要一起出席餐会,时间上差不多该去造型沙龙做准备,但她仍坐在这里,瞅着滿室的颓废,迟迟不想离去。 她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某个高大的身影佇立在面前,苏蜜棠才恍然回神。 “怎么还在这里?”吕晋汉低沉的声音带着微讶。 昨晚联络时,得知她今天下午“应该”不在——这位小姐一向是周末比平日更忙,两人能见面的时间兜不上,于是他要她去参加活动,等他忙完公事再过来检查施工进度。 像往常一样,他总是匆匆赶到。站在被拆得一干二净的门口,吕晋汉看到的就是安静坐在角落的苏蜜棠。 滿地破碎的建材,灰尘木屑滿天飞的地方,这位大小姐身上的白色小洋装没有沾着半点尘埃,交织的纤白小腿轻轻摇晃。盛夏午后的高温炙人,她怎么能如此轻松优雅,怡然自得? “你来了。”苏蜜棠仰头望他,水眸晶晶灿灿,漾出一朵甜笑。她正要说话,忽然察觉吕晋汉看起来有些不一样,讶然低叹。“咦……” “怎么?”她这是什么表情? “那个……吕特助,你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欸。”她站起来仔细瞧着。白色衬衣搭丹宁裤的轻松风格,和平时领带西装的精英风格完全不同,他甚至还戴上黑色细框眼镜,看起来颇有大学生的斯文气质。 “不一样?”吕晋汉低关瞄了瞄自己,大约明白她的意思。“搭飞机我习惯轻便些——我今晚要去香港出差,确认完这里的进度我直接去机场。”行李全部打包好放车上了。 “周末去出差?” “和潘总一起出发。” “喔。”又是大表哥。“要去很多天吗?” “预定十天左右。”吕晋汉抬头环看四周。“木工师傅还没来?不是说下午要做吧台?” “刚离开。”苏蜜棠解释。“因为水电师傅还有另一个案子在收尾,我们这里的进度得延后两天,木工要等水电师傅先把管线整理好之后才能进行,所以——” “这样不对,如期完成是最基本的要求——”他翻开拿在手上的装修进度表,最后一页包商名单,“我打给水电师傅,请他们明天一定要来处理”。 “不要这样,他们也是不得已。”苏蜜棠阻止他。“是我临时拜托他们接这个案子—” “既然接下来就该如期履约——” “没有关系,只是差个两天,木工师傅也说没关系——”她急了。“别打电话去骂他们啦!” “我不是要骂,只是想提醒和沟通。”收起手机,他的表情严肃得象是在开会。“与其你天天守在这里监工,不如让设计公司统筹整个装潢进度。”他不想看她是在工地上穿梭,更不想让她独自与工人们周旋。 “但我想要全程参与啊!”苏蜜棠讨好地甜笑。“这些事情我来就好,你不用担心啦!不是要去机场吗?早点出发比较好喔。” 吕晋汉没有回答。他仔细巡视刚拆下的几处以及重新填平的墙面,好一会儿才回头问她:“你不是要去参加饭局?” “啊,我差点忘记了!”她急急看表,时间都快五点了。“我得先去沙龙做头发和化妆,还要换礼服——” “司机接你还是……” “沙龙离这里不远,我搭小黄去就好,家里的司机六点会去接我。”她匆匆整理提袋,语气有些慌张。 “我送你去吧。沙龙在哪?” “你不是要去机场——“她还没说完,身旁的大提袋已经被吕晋汉轻松拎起,里面放的是今晚要穿的礼服和鞋子。 “顺路。”他边说边关掉室内的灯。 “谢谢!”苏蜜棠也不拒绝。这阵子只要他来监督进度,总会顺道送她回家。 关好大门,两人站在门口,吕晋汉低头设定保全密码,瞥见她额头上微微的汗珠。这么热的天气,这样杂沓的环境,她怎能忍受? “不过,装潢这类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比较好。”话题绕回来,他又想试着说服她。“让设计公司来接手吧,你只要定时过来检查验收就好,不必整天耗在这里。” 又提这件事?苏蜜裳仰头望他。她表现得这么糟吗? “为什么不相信我呢?虽非专业,但我有心,有热情!”不被信任的感觉让她胸口闷闷的,苏蜜棠决定申诉到底。“cindere café就像是我的小孩,当妈妈的当然要小心呵护自己的baby,没有人天生就会当妈妈的,都是在经验中学习欸……”察觉自己越说越远,她叹口气带过。“算了,我的比喻不太好。” “不是赶时间吗?”他瞄了她脚上那双罗马细根凉鞋一眼。“在这里等,我去开车过来。”说完他就拎着大提袋往巷口大步走去。 定定望着远去的高大背影,苏蜜棠很想追过去告诉他,走点路并不是个问题,只要他稍微放慢脚步等她…… 算了,反正说了他也不会相信。有太多的既定的成见框架在她身上,大家认定她是个吃不了苦,凡事要人服侍的千金大小姐。 别人就算了,连他也是这样……她以为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吕晋汉会对她稍微改观,不过似乎还是一样。 好恼,她难得地不开心。 黑色的福斯golf停在他面前,吕晋汉从驾驶座替她开门,苏蜜棠咬唇怔怔站着,很想干脆甩车门离去——她从来没对任何人这么无理过。 但想归想,她还是乖乖上车了。 一坐进车内,她就瞧见安置在后座的黑色samsonite行李箱和电脑背包——他刚说要出门几天?十天吗? 怒意顿时消失,胸口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她一向是心平气和与人相处,没有太多的私人情结啊…… 车内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过了几个街口,车子已经抵达造型沙龙的门口,吕晋汉停车,转头看向她。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做事不能光靠热情,还是要有基本的专业支撑。”他知道苏蜜棠听不进建议,甚至会为此不愉快,但他说的是事实,无论那些工人的技术与可靠度如何,都应该由专业人员进行统筹监督,以保证施工进度与品质。 “就像新手妈妈一样,手忙脚乱时有专业保姆在一边帮你,不是很好吗?” “你不就是那个专业保姆?” “我只是偶而来逗逗孩子玩的隔壁邻居。”吕晋汉淡笑,“你也知道,我能拨出来给cindere café的时间不多,也不是装修专家,不如交给设计公司执行,你还是每天都可以来守着,顺便学习,一有问题,专业人员可以随时处理,我认为这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 “那你还会再来吗?”休想把责任推给专业人员。 “当然,我答应过会在这里,直到开幕为止。”他再次承诺。 “那……好吧,看你想怎么安排。”她还能怎么坚持?“反正你是总监,是顾问,这里你最大,你说了算。” 吕晋汉淡淡一笑,最好是这样,刚才是谁一副没得商量的老大样呢? “我到机场后马上联络设计公司,请他们明天过来一趟,还有……”他从后座的文件夹中抽出一张便条纸,递给她。 “这几天我不在台湾,有什么急事需要找人帮忙的话,可以找任特助,这里有他的手机号码……下面这个号码是固定和公司配合的无线电计程车公司,若司机不能来接你,就打电话请他们来,比较安全,不过……”他一双浓眉微皱。“最近司机都不接送你到这里?” “啊,不一定,看情况。”她敷衍带过,没说出母亲不让司机接送她来店里。 “开什么店,是让司机接送上下班的工作吗?”母亲这么说。 “看情况?”他觉得有些怪,去店里多次,从没见过司机来店里接她,总是由他送她回去,“总之打电话给这个计程车公司,不要在路边随便招车”。 “好。”她接过便条纸,握在手中。 “办公室的电话你知道的,我就不写在上面了,有事也可以找赵秘书商量——当然,别又跑去找人聊天,耽搁人家工作。” “我哪有……”她闷声回答。 他不在,应该是即将不在……到时候若有事发生……这些电话号码好陌生…… 不知怎地,她莫名感觉惶然不安,心头空空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她转头向他,小纸条被握得好紧。“那……我也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吕晋汉一怔,这才发现低着头的那张小脸如丧考妣。 “当然可以,不过大部分时间可能都不方便接电话,你可以传简讯或留言。如果一直联络不上,可以问赵秘书要旅馆电话,或者请她转达——我每天都会和赵秘书联络。” 每天都和赵秘书联络?可不可以每天也和她联络…… 咦?咦?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太奇怪了! “怎么?”觉察她的神情古怪,吕晋汉又问。 “没、没什么。”苏蜜棠感觉自己心跳好快,她抚着胸口,有些慌张又急着掩饰,竟然结巴起来。“没、没事,那……就这样,再见!” 说完她飞快下车,冲进沙龙大门。 还是不高兴吗?吕晋汉瞅着隐进沙门里的纤秀身影,微微出神。 * * * 十天后,香港机场。 办好登机手续,吕晋汉步入出境大厅,他的脚步有点急促,锐眸迅速扫过一排又一排明亮热闹的免税店。 这些天他并没有接到苏蜜棠的电话,即使他曾经趁着开会空档和设计公司联络,确认对方已派人与她见面,并接手后续装修工程,cindere café应该是没问题,但总觉得心口悬着什么……总之,他不太安心。 昨晚,当他犹豫着是否该打电话关心,却发现语音信箱有她的一通新留言。 “总监大人,你好吗? cindere café已经从废墟进展到家徒四壁阶段……呃,好像还是用错成语了,我的意思是一切顺利进行中……不过这不是重点,赵秘书说你明天会回台湾,如果……我说是如果啦,时间来得及的话,你可不可以带一包半岛酒店的巧克力豆回来奖赏我呢?在香港机场的免税商店买得到——” 娇甜的嗓音戛然而止。留言被切断了,大概是超过时限吧? 奖赏?他重复听了几回,确定自己真的没听错,这位大小姐居然跟他讨赏? 虽然不明白她到底在讲什么,但紧绷多时的唇角竟莫名上扬,吕晋汉终于轻松地笑了起来。 香港机场,半岛酒店,巧克力豆……这线索不多也不少,赤腊角机场这么大,最好他找得到—— 但他找到了。在各大名牌时髦亮丽的店面之间,他终于看到印着半岛酒店英文字样的白色招牌。 站在时尚贵气的店里,各式包装精致华丽的礼盒教人眼花瞭乱,他一时无从寻起。 “先生挑礼物送人吗?”训练有素的店员立即靠过来,热情询问。 “巧克力豆。”他直截了当开口问,“有没有巧克力豆?” “先生你好品味,我们的巧克力豆最欢迎了。”店员笑咪咪地引他到巧克力专区,指着一款咖啡色圆筒,打开来是一小袋透明塑胶袋包装的巧克力豆。“这个是吗?” “大概是吧。”椭圆形的咖啡色小豆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尤其跟其他缤纷各色的巧克力比起来,一点也不起眼。 也不能说不起眼,八十五公克就要价百元港币……话说回来,这价格已经是其中比较不令人心惊的一款,没有犹豫地,他拿了一罐交给店员。 “只需要这个就好吗?要不要再为您介绍其他商品?像这组搭配小熊的锦盒巧克力也非常受欢迎。” 那只小熊真可爱。他蓦地想起苏蜜棠偶而发愣的表情,有些傻也单纯可爱…… 吕晋汉不由自主地摸着毛茸茸熊仔,最后掏出手机,拨电话给她。 “除了巧克力豆,还要买什么?”电话接通,他问。 “吕、吕特助?啊不,是总监,你等等——”背景声音充满铿锵有力的敲打声,显然她仍然坚守在“家徒四壁”的cindere café,不过很快就安静下来。 “你刚说什么?”苏蜜棠急急往后走,躲到后面的小走道,赶紧问。 “我说除了香港机场半岛酒店的巧克力豆之外,还要买点别的吗?” “呵呵,不用不用……”她终于能听得清楚。“我是说除了巧克力豆,其余不用……” “这么客气,我怕不够打赏给某位小姐。”他心情轻松,居然调侃起她了。 “我只是开玩笑的啦,呵呵。”苏蜜棠不好意思地笑着。 总监大人的工作效率真是没话说。他飞去香港的隔天,设计公司便派人与她联络,并且立即签妥合约,往后的施工细节全由设计公司代为监督管理,她不但能卸下紧绷的情绪,而且这些天,她还从中学到许多室内装潢的专业知识。 装修品质稳定,甚至连进度都稍微超前,一切简直是百分之百的完美,可她的心底有些沉闷,偶尔闪过微微的不安,甚至夜深人静的时,她捏着吕晋汉留给她的便条纸,反覆看着上面端正有力的字迹,胸口居然还会空空的,却又有点闷疼。 这样的感觉究竟是什么?竟让她不知所措。 于是她刻意送下午茶去办公室找秘书们闲聊,确定他即将返台,她的心口像是踏实了,才会鼓起勇气打电话给他。幸好他没接电话——其实她根本也不知道这通电话到底要说什么,面对像是唱独角戏的语音信箱,她只得佯装无事而玩笑的语气,顺口向他要了一份礼物。 她讲得太琐碎以至于超过留言时限,但她也没继续打电话——忙得要命、又公事公办的吕特助会理她无厘头的留言吗?当然不会。算了,姑且当作是自己的无聊游戏—— 没想到他认真了。 “只是开玩笑?好吧,那就什么都不买——” “别这样!”苏蜜棠叫了起来,“买啦买啦!巧克力豆也好,什么都好,拜托!” “有这么缺乏物资吗?我买就是了。”听着她激动的语气,吕晋汉笑了。“回去再联络?” “好。”苏蜜棠打从心底笑出来,“等你喔!” 她娇甜的语气让他一怔,胸口莫名有些热了。 “呃……我是说等你的巧克力。”她害羞起来,奇怪,明明对陌生人都可以甜甜撒娇,今天怎么对吕特助忽然不自在起来? “嗯。”吕晋汉淡笑,挂上电话。 他到柜台结帐,瞥见一旁有几款小熊钥匙圈,其中有一只小熊穿着白色衬杉打领结,套上米色背心围裙,表情微笑,好像正准备迎接客人……他又想到了苏蜜棠。 吕晋汉忍不住拿下一只,仔细端看。 “先生手上拿的是我们热销的钥匙圈boutique bear,经常缺货的。”服务人员又靠过来介绍。 “那……再加上这个吧。”他微微瞄了眼价格,微笑。 “好的。”柜台迅速结帐,服务人员又问:“是送给女朋友吗?要不要特别包装呢?” 女朋友? 吕晋汉陡然怔住,好一会儿,眸光才移向他处。“不,是送给妹妹……呃,这些……再两份,一模一样,麻烦你。”嗓音不太自然。 “好的,没问题。”服务人员轻快回答,迅速包装完毕交给他。 妹妹……嗯,就当作是送给妹妹吧。 拎着精致的提袋,迈步走向候机室时,吕晋汉心底这么想着。 * * * 一回到办公室,吕晋汉就被公事淹没,等到他终于能找出空档到cindere café,已经是三天后了。 他先四处大致巡看一遍,才走回苏蜜棠面前,似笑非笑地把礼物递给她。“领赏吧!” “嘻,你也觉得我做得不错,对吧?”接过礼物,她急着问。 “只要你不碍事,他们自然能做得很好。”他回话一点也不留情。 “什么嘛,我一点也不碍事好不好……”苏蜜棠一边抗议,一边打开精致的纸袋。“巧克力豆!咦?这是什么?”她惊喜地从小盒中拿出小熊。 “钥匙圈。” “我知道是钥匙圈,但这也是买来送我的吗?真的吗?是吗?!”大小姐的情绪马上转换,小手紧紧握着小熊钥匙圈追问不停。 “不是,是买巧克力送的。”他随口应付,不知怎地,他就是不肯承认那是特意买给她的。“算是赠品。” “买巧克力送钥匙圈?不会吧?”她睁大眼。这两样应该差不多价钱啊。 “还买了其他东西,就送这个。” “滿额礼喔?” “嗯,滿额礼。”吕晋汉顺着她的话接下去。“这种幼稚的东西就赏给你吧。”口气很轻淡,仿佛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哪有幼稚,明明可爱死了。”她低声反驳,有些失望。到底买多少才会送这个钥匙圈?而且…… 除了她,他还买给谁? “喜欢就留着。不然……” “要要要!”她马上收到背包里。只要是他给的,她都想珍惜。像是怕他后悔,苏蜜棠的心思立即转到巧克力豆上。“我可以拆开吃吗?” “嗯。”见她不再追问,吕晋汉松了口气。 “我最爱这款巧克力豆了。”苏蜜棠迅速打开包装,挑了一颗含入嘴里,闭上眼睛享受着。 那卷翘的长睫覆在眼窝,白瓷般的脸颊泛着粉红色,丰润的唇瓣随着品味着巧克力而闪着诱人的光泽,柔嫩的颈项间因为吞咽而微微起伏……… 她吃的……只是颗小小的巧克力?吕晋汉感觉胸口一阵躁热。 “好吃吗?”他镇静地问。 “当然,别看这么小一颗,苦味平衡甜味,和谐又恰到好处,尝起来层次丰富,尤其是包在里面的咖啡豆——”她贝齿轻咬了下。“微苦带香,这才是最美妙的ending。” “真的好好吃喔……”她满足地睁开眼,把巧克力推到他面前。“你也吃看看嘛!” 他接受邀请,挑了一颗塞进嘴里,尝了后,怀疑地望她。“不就是巧克力吗?” “哪是这样!你再吃吃看,像我这样慢慢吃。”她又拣了一颗放进自己嘴里,眼睛就要闭上—— “别只顾着吃。”他可不想再看她表演一回,那表情简直是……煽情。 “这颗吃完就好……” 吕晋汉抿紧了唇,深吸了口气,瞬间别过头,迳自走到今天下午刚组装完成的吧台,摸了摸台面,转移话题。“验收过了吗?” “验收ok!”苏蜜棠什么也没察觉,高高兴兴地跳上吧台前还没拆封的高脚椅,转了一圈。“好棒的台面,做得好精致好坚固。” 她把脸颊贴在还套着保护膜的大理石面,冰凉的感觉让她陶醉地轻吁出声,纤白长腿晃啊晃的,美好的画面简直足以拍广告了。 “有这么好?”吕晋汉瞅着,感觉心跳又不规则起来,忍不住有点气自己。 “好到让我好想睡在这里面……”她眼睛都闭起来了。 “那就不打扰,我先走了——”他起身,佯装要离去。 “啊,慢着慢着!送我回去啦……”苏蜜棠马上跳下高脚椅,追了过去。 像是久逢故友,她一进车内就四处拍拍摸摸。 “好久没搭你的车欸。” “也才十来天而已。”吕晋汉淡笑。 “可是感觉好久哦。”她说的是实话,不过也只有她自己才懂,之前虽然吕晋汉并不是天天来cindere café,但至少两人也身在同一个城市。 但在同一个城市又怎样?她想到哪里去了? “嗯?”吕晋汉淡笑,等着听她发表意见。 “呵呵,别理我。我们聊点别的。”她嘿嘿笑,赶紧转移话题。“这次去出差有没有看到很多美女啊?” “美女?那是什么?”他一脸正气与不解。 “厚!”她正想嘲笑他的故意,却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她看著手机来电显示,是陌生的号码。“喂?啊,是你?亲爱的——” 这声“亲爱的”,让吕晋汉本来轻松的心情陡然一沉。 “亲爱的,你真的回来了?!嗯……当然想你啊……cindere café?当然如期开幕……你放心,我有个大总监在帮我……”她瞄了吕晋汉一眼,笑得很甜,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脸绷得有多紧。 “对啊,超好的……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面?嗯嗯,好啊,我时间上都可以……我刚到家……嗯嗯,你等等喔……” 车子停在花园大厦前,苏蜜棠掩着电话,急着打开安全带。下车后,她回头向吕晋汉挥挥手,正想请他等一下,但他没开口,只是微微点头,车子就开走了。 “等等……”他就这么走了?分开这么多天,她想再跟他多说点什么……苏蜜棠还来不用拦住他,只能怔怔站在原地。 可惜吕晋汉什么也没注意。他握紧方向盘,心口很沉,只顾着向前驶去。 瞧她刚才连下车时也舍不得挂电话的模样……妹妹?倘若当她是妹妹,那么她又当他是什么? 他想太多了。恐怕两个月过后,就什么都不是了。 瞅着后视镜中已经看不见的身影,吕晋汉涩然一笑,用力踩下油门,迅速滑入依然拥挤的车阵中。 第四章 周三晚上七点。 “呼……下班!”任拓南长长吁了口气,倏地把笔电合上,抬头瞧见对面的吕晋汉正在收拾桌面,闲笑着邀他。“喂,难得七点就能下班,一起去喝一杯吧!”许久不曾悠闲地喝杯酒了,手上的案子进行顺利,加上老板潘天柏今天很早就离开去参加饭局,办公室内无大事,自然能早点下班。 “不行,待会儿还有事。”吕晋汉锐眸淡淡扫了办公室一圈,今天气氛确实轻松许多,对面的秘书室也早在半小时前就关灯了。 任拓南停下手上的动作,睨着他。“又要去苏蜜棠的咖啡店?”最近老板和他才终于弄清楚,原来那个什么吐司店还有个正式的名称“cindere café”。 “嗯。” “有必要这么认真?你下班还去替她做牛做马,谁知道大小姐会不会玩几个月后尝到苦头就收手不干,到时候责任还得你来扛?”任拓南不认同,他认为早该把这门苦差事推掉才是。“再说,你不也替她找了设计公司来负责监督装潢工程吗?跑得那么勤干么?” “她没那么糟。”至少人家也是日本名校上智大学毕业,他见识过她的决心和努力,听到有人不看好她的咖啡馆,忍不住想替她说话。“工程是交给设计公司没错,但偶尔还是要过去看看状况。” “呵,果然是唯一不二的忠臣,无论谁是主子,你就护谁。”任拓南话锋一转,语气暧昧了些。“不过,你没被苏蜜棠迷倒吧?据说她在客服部时有很多人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想追——” 你没被苏蜜棠迷倒吧?吕晋汉胸口倏地一紧,但手上的动作没停,冷静得瞧不出任何变化,只有下颚绷得很紧。 扣上公事包上的最后一枚银扣,他淡淡瞅了任拓南一眼。“别闹了,还不走?” “走走走——”两人高大挺拔的身影终于步出办公室。“我去酒吧鬼混,你去服侍苏大小姐,这真是个再美好不过的夜晚~~” “别拐着弯骂人。”吕晋汉听得出他嘲笑的意思,终于出手往他背上来一拳。 “听懂就好。”按下电梯开关,任拓南不置可否地淡笑。他和吕晋汉跟在潘天柏身边至少五年,每天过着忙碌、疾速又得保持沉稳冷静的超高压生活,日子已经过得够辛苦,他可不希望吕晋汉还要浪费心思应付苏蜜棠,毕竟他们真正的战场是高深难测、变化万千的金融界,若千金小姐只是一时好玩,到时累垮的还是他们下面这些人啊……你没被苏蜜棠迷倒吧? 小福斯慢吞吞地在拥挤的车阵中行进,吕晋汉忽然想起任拓南的话。 他认为自己并没有这样的困扰——如果那些偶尔出现的莫名燥热,以及无端的牵挂都不算的话。再者,苏蜜棠似乎已有交往的对象,甚至是亲昵到直接唤其为“亲爱的”的程度,至于他自己……距离上次谈恋爱是多久以前的事?两年还是三年? 他记不得了,忙碌的工作早将风花雪月的心情消磨殆尽,他早已忘了谈情说爱是什么滋味,以至于现在自己究竟对苏蜜棠是怎么想的,已经无从论起,也不重要了。 没错,根本不重要,也没必要去想。他该想的是明天开始要一连审查好几个大型专案,还有明年度的预算计划也要开始准备……男与女,苏蜜棠与他,根本不必去想——绕了好几圈,车子好不容易在巷弄间找到车位停妥,他跨步迈向cindere café,远远便看见崭新的店面在夜里透着一室暖光,俊颜泛起淡淡笑意。 立在白色法式木门前,大掌握住特别设计的门把,正要推开时,他才发觉店里除了苏蜜棠,还有另一个男人。 吕晋汉缓缓松开手。透过镶在白色木门的清亮玻璃,他清楚看见苏蜜棠坐在长形吧台前的高脚椅上,正俯身看着吧台上的笔电荧幕,而那个男人看起来虽不及他高大,倒也有一百七十公分左右,穿着白色t恤和丹宁裤,短发整理得干净有型。 吕晋汉正暗自打量,苏蜜棠不知和那男人说了什么,他忽然低头仔细看着荧幕,然后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肩,亲昵地贴着她,两人指着荧幕有说有笑。 这一幕来得猝不及防。他先是一愣,接着,一股又酸又呛的情绪一涌而上,他不用自主地松开手把,倒退两步。 方才一路上的自我认知全化成泡沫,他以为向来引以为傲的理智与冷静自持,足以让他凡是波澜不兴,谁知此时此刻,他的胸口竟然塞了大石,又闷又疼。 但再难受,只要过了就好。cindere café很快完工,只要时间一到,他再也不必跨进这家店,从此与她互不相干,什么问题也不会有。 就是这样,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一切只要过了就好。 他深吸口气,试着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复那股令人恼怒的紧窒感,却突然被打断了。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苏蜜棠无意间发现他,连忙跳下高脚椅奔至门口想迎他进来,但是拉开门,却见他一脸阴沉,害她一时不知所措,只得呐呐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吕晋汉顿了顿,瞄见木门上的一双把手,上方空空荡荡,他立刻佯装正在检查装潢品质;语气冷淡:“这个门是怎么回事?手把上不是该有两颗亚力克钻石吗?”那是苏蜜棠的得意构思。半圆形的不锈钢手把加上特制的钻石切割图案,只要伸手握住手把,仿佛就像戴上巨大的闪亮亮钻戒。 “喔,那个喔……”吕特助就是吕特助,什么小细节都不放过。“已经安装测试ok,但现在就装上还有点早,所以师傅先收起来,等开幕前两天再来安装。” 是为了这事吗?瞧他还是紧绷着脸,苏蜜棠更紧张了。“这个……我本来想周五mail进度表时再注记上去的……”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了。下午接到他传来的简讯说要过来一趟,她的心情瞬间飞扬轻快,不到五点就进来店里等着,连晚饭也没心情吃,结果等到的竟是一张冷死人的扑克牌脸。 “你在生气吗?”她小心讨好。“先进来好不好?” “不是生气。”至少不是生她的气,是气他自己轻易就被撩动。吕晋汉察觉自己无端的迁怒,口气放软了些。“里面还有人?” “里面?喔,那是……”感觉她的语气和缓点,苏蜜棠松了口气。她眨眨眼,故作神秘。“你猜猜。” “不知道。”他答得很直接,一点玩游戏的心情也没有。 “是主厨,‘我们的’主厨。”她还特意强调‘我们的’三个字。 “东京武藏野调理专科学校毕业的李先生?”他记得企划书上面写得很清楚,那位先生姓李。 “宾果。”她推门让他进来。“我来介绍——cindere café首席主厨,刚从东京回来的阿康。” 被称作“首席主厨“的阿康,早就倚在吧台边等着。 所以,她的情人、口中的“亲爱的”是个……厨师? 吕晋汉愕然,定定望着那张盈着甜甜笑容的芙蓉脸——苏蜜棠甚至把那个男人拉过来,亲昵地靠在她的身旁。 老天,她到底打算怎样? 潘董事长会怎么想?她的父母会怎么想? 盯着那个斯文白净、明显比他年轻许多的男人,他竟然说不出话。 “叫我阿康就好。”年轻男人主动向他伸手。“棠棠说cindere café能顺利开店,全都是吕先生的帮忙,谢谢您帮我们两人圆梦。”话说得很客气。 棠棠?真是亲密。吕晋汉感觉那股难以形容的酸意已经泛到鼻腔了。“一切都是潘董事长的意思,我只是听令行事。”语气很淡。 “我们会很认真做,做出成绩来答谢潘董事长。”阿康保证。 “嗯。”吕晋汉不置可否地点头,仍然绷着脸。 “我们正在看阿康设计的菜单,你也一起来好不好?”苏蜜棠插进来,不等吕晋汉回答便要他往吧台走,自己轻盈地坐上高脚椅,开始播放照片档案。 一张又一张的照片配色鲜明、摆盘优雅,看起来相当有职业水准。 “这是南法香草嫩鸡三明治,再来是西西里海鲜意大利面……”小笔电的荧幕很小,吕晋汉站在她的身后,不得不微微弯身才能看得清楚。 这一弯身,让他离苏蜜棠好近,偏偏她又不安分,有时仰头看他,有时偏头思索着如何以言词表达菜色的特点。她的身上是熟悉的甜香,发间又是另一种香气,全都钻进他鼻间,轻易地在他尚未完全平静的心湖里吹起波澜。 胸口又是一阵燥热,他的脸色更沉了。 苏蜜棠指着荧幕上的照片做介绍,却忍不住偷偷地、慢慢地往后靠。她知道吕晋汉就在她身后,他总是一丝不苟,连身上的古龙水也是中规中矩,可是闻起来好舒服。 那股好闻的男人气息让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她感觉脸颊热起来,却又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 “喂,你说错了,这是辣味蟹肉意大利面,不是墨鱼面,差那么多。”阿康突然出声指正。 “喔喔?真的耶……弄错了,对不起。那接下来的是……呃……”被纠正后,苏蜜棠觉得更紧张,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奶油鲑鱼芦笋宽面。”阿康索性靠过来,自己介绍。“餐点的部分共有六款意大利面、三款炖饭、三款浓汤、四款组合式轻食餐,以及十种蜜糖吐司,再依不同时节推出限定甜点和套餐。” “嗯。”这部分吕晋汉也清楚。当初苏蜜棠给他的资料已经详细规划。 “所以——”阿康的手机响起。“喂?嗯……”他点头示意,走出门外讲电话。 “那……我把这些照片mail给你?”气氛顿时安静下来,苏蜜棠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嗯。”吕晋汉已站得挺直,距离她约两步远。“麻烦你。” “但还有件事……”该是时候了。苏蜜棠仰着头看他。“我想先跟你说。” 白瓷般的光滑脸蛋有着淡淡的粉红气色,即使她不笑,吕晋汉也觉得她美得令人屏息。 “说吧。”他想避开那张勾人心思的脸蛋,于是转身走了几步,佯装正在查看已完工的壁面。 “那个——我决定今后cindere café的盈余,要拨百分之十给阿康作为红利……” 这件事,她早在开店构想时就这么打算了,本来不想跟任何人提,可以私下处理,可现在,她却想告诉他。 吕晋汉微怔,但并未回头,继续检视墙面上的手绘蕾丝图案,好一会儿,才淡淡回答。“苏小姐想怎么分配盈余,我都没有意见,毕竟我的任务只负责到开幕为止,其余的部分,劳请苏小姐自行定夺。” 苏蜜棠光灿灿的小脸顿时黯淡了下来。他今天是怎么了?脸色阴沉不打紧,说话一板一眼,甚至还称呼她“苏小姐”——自从店面开始动工后,他已拿掉这碍事的称呼,总是“喂”、“你”这样呼来唤去。 到底是怎么了?工作不顺利吗?她知道在大表哥手下做事,压力之沉重可想而知,最近又加上cindere café,日子绝对轻松不起来……苏蜜棠揣想着,愧疚又心疼。 可是她多么希望有他能依靠,就像给阿康红利这件事,她也想得到他的认同。 “我明白开幕后就不能再麻烦你,但还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顿了顿,她走到吕晋汉面前,抬头看向他。“我和阿康的关系很特别,过去我们——算了,那些太长,讲不完……因为当初开店的构想是我们一起讨论出来的,所以我想和他一起分享成果……” 关系很特别?也对,也许这是她为他而开的咖啡馆,两人一起实现梦想,真是浪漫。 吕晋汉涩笑。“看得出来你们的关系很特别。” “他是个好人,也是我在东京时最信任的人。” “那就照你想做的去做吧。”他本来就无权置喙。 “谢谢!”即使是个很淡然的允诺,苏蜜棠还是松了一口气,高兴得眉开眼笑。 “不过,潘董知道你和阿康的关系吗?” 无论阿康是不是个好人,或者对她有多么不寻常的意义,现实总是残酷的,尤其是像她这种从小就被捧在手心的富家千金。他想提醒她要考虑自己的身份与背景,别被爱情冲昏头,也不要因此受到伤害。 “当然不知道!”苏蜜棠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时机未到,我什么都不能说,也不敢说。”她和阿康之间的关系很特殊,不只是多年的知心好友,而且阿康的家族背景与她相仿,所以有些事若是现在被外公知道太多,万一传到阿康的家族长辈耳里,恐怕会闹得很严重。 原来她很清楚。“你打算瞒到几时?”他冷冷地问。虽说感情的事总是难以控制,但既然爱上了,就该有个计划和准备。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总之,我没打算向我外公甚至我爸妈提起阿康。”苏蜜棠哀怨地说:“拜托你,千万别讲出去。” “怕我说出去,又何必告诉我?”埋头当鸵鸟,这是她对感情的态度吗?那个男人也是这么想?吕晋汉有些动气。“我宁可什么都不知道。” 是男人就该有肩膀,既然决定要爱,就得一肩扛下所有的问题,怎会同意用躲藏、隐瞒的方式经营感情?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有那么讨厌她吗?关于她的一切,非得推得十万八千里远,什么都不想知道? “让我知道这些有什么意义?”吕晋汉浓眉微挑,双手环胸,瞅着她。 “你、你是总监,我当然什么事都向你报告——” “私事不必。再说,我很快就不是总监了。”而且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她和那男人的事。 “怎么会是私事?”她怎么想都觉得明明是公事啊。“而且,你现在还是总监。” 即使不是公事,即使他不再是总监,难道就不能稍微关心她一点?连起码的朋友关系也做不到吗?苏蜜棠忽然感觉又气又伤心。 两人目光对峙,谁也不让谁,阿康正好在此时出现。 “讲到哪了?”他立即察觉气氛古怪。“你们俩怎么了?” “我有事要先走——”吕晋汉也不回答,拎起公事包对着苏蜜棠说:“阿康会送你回去,对吧?” 说完,他长腿一跨,大步越过她,推开大门走了。 连送也不想送她……苏蜜棠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鼻头泛起酸意。 “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要送你?你要和我搭捷运吗?”阿康疑惑地追问。 “我……我去搭小黄。”她转身回吧台收拾东西,头一低,在眼眶打滚的泪水,终于悄悄地落了下来。 * * * 东区,星巴克咖啡馆。 “说吧,刚刚到底怎么回事?”阿康把一杯焦糖玛奇朵推到苏蜜棠面前,洗耳恭听。 他不过出去讲个电话,回来就瞧见苏蜜棠与吕大总监两人定定看着对方,气氛诡异,他正想问,吕大总监随即丢了句话要他送她回家,人就这么走了。 还不知这样,一向快乐开朗的无忧无虑的苏蜜棠,居然在这时候哭了! 一定有问题,他当然要拷问到底。 “没什么,是我自己反应过度,莫名其妙就想哭而已。”苏蜜棠已经收起情绪,但眸间仍掩不住淡淡的伤感。“大概是最近的压力太大吧!我们的店就快开幕,我担心到时能不能经营好,所以有点情绪化。没什么事,别理我,呵呵。”她不太自然地干笑两声。 “是这样啊?”阿康睨她一眼,喝口咖啡,才说:“棠棠,我们都认识八年——别人就算了,你会情绪失控?要不要干脆点,老实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他可从没见过像苏蜜棠这么开朗乐观又好脾气的女生。 “我……”她悠然一叹。“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吕总监不喜欢你吗?” “啊?”她愕然。“你、你也这么觉得?!” “所以……喔,我知道了。”阿康恍然大悟。“他不喜欢你,但你喜欢他?” “蛤?蛤?我喜欢他?”她惊吓得下巴都要掉了。“你在说什么?阿康你不要乱讲!” “喔!那改成他讨厌你,你也讨厌他?”阿康又喝口咖啡,悠闲等待答案。 “也不是那样啦,就是……就是公事公办而已。”吕晋汉对她不就是这种态度? “骗鬼啊!苏小妹妹,不然你掉什么眼泪?”阿康双手环胸,往木质椅背一靠。“你会因为不相干的人而哭吗?只有打从心底喜欢,才会失望,才会伤心难过啊!” “我……”她和阿康交心多年,也见过彼此最狼狈不堪的一面,难在他面前隐瞒什么。“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今天好冷淡……其实他本来就很冷淡,只是今天特别冷……而我竟然觉得很难过,眼泪就掉出来了。” “嗯嗯,请继续详述。” “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就是喜欢他,但我在意他,而且是越来越在意。我想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来了后又会说什么。”在单纯的公事关系外,还多了些私人的期待。 “喔,那就是喜欢了,不然就不会放在心上。”他担保。“相信我,这方面我很熟的。” “可是,他不在意我,一切公事公办,把我推得很远……”想起他的冷淡,心口犹然泛着疼。 “所以,就是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答案很单纯。 “你一定要说得这么直接吗?”有些事,也许不去追究还来得比较轻松。 “很痛喔?”阿康伸手贴在左胸前,表情很认真。“谈恋爱都是这样,你习惯就好。” “这样也算谈恋爱?顶多只是我自己的独角戏。”什么都称不上。 “别这么想,单恋也很美啊,偶尔感受一下也不错。” “厚!”苏蜜棠恼了,阿康老是戳痛她。 “你啊,追你的人那么多,被捧在手心太久,难得有个不把你放在眼里的家伙,所以反而心动了。”阿康下结论。“单恋最苦,暧昧最美,这两样都尝过,才算是修过恋爱学分。” “是,你是恋爱专家。”阿康谈过的感情很多,心得和经验都可以出书了。 “恋爱专家在这里奉劝你,有感受过就好,别对他认真。我一点都不想鼓励你去告白之类的。” “为什么?因为他不喜欢我?” “nonono,问题是在你——他过得了你家里这关吗?别忘了你爸妈手上有一堆优质贤婿的候选人名单。” 苏蜜棠的脸色更黯了,去年一回到台湾,父母亲就开始替她安排一场又一场的饭局,认识的男人不少,对她表达爱慕之意的也很多,却没有一个能让她放在心上。 瞧见这位好麻吉难得的愁容,阿康知道她心底也清楚他所指为何,淡淡一笑,拍拍她的手。“这回听我的话,别对他认真,婚事还是交给家里去烦心,你乖乖听话,嗯?”爱情这玩意的酸苦,他尝得够多了,不希望知心好友也陷入其中。 无奈又不甘的情绪涌上,苏蜜棠不客气地反问:“要我乖乖听话,那你呢?怎么也不乖乖听话?”阿康同样是出身大家族,家里规矩多到数不清。 “我也想啊,要是能这样就好了。问题是,他们给我的名单全都是女人——”偏偏他爱的是男人。 “噗——”苏蜜棠终于笑了,还差点把咖啡喷出来。“我劝你还是早点坦白吧!” “好啊,如果我想气死一屋子老人的话。”把小公主逗笑了,阿康满意地喝口咖啡,继续指点。“你看你多幸运,至少还能光明正大地恋爱。喂,把那些见过面的男人都约出来吃饭喝咖啡,统统认真试过再说,ok?” “最好我有那么闲——”苏蜜棠笑着拉他起身。“该回家啦!” 从那些名单里挑人?无论她是否有空,都不想真的那么做。谈恋爱又不是面试,要靠缘分和感觉。 会认识吕晋汉,确实是很特别的缘分。若不是因为cindere café,她和他之间绝对不会有任何开始。而对他的感觉……喜欢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念书时,她曾经偷偷喜欢过班上的日本男孩,不料被定期来探视的母亲发现,狠狠痛斥一顿,还闹到外公也为她担心不已。从此她心底明白,自由恋爱将是她青春岁月里的奢求,于是她选择把自己的心口封紧。 这些年来,即使她总是盈着甜笑,总是好脾气地对待每个人,但始终没有哪个男人能够走进她的心里。 可是,怎么会是他?而且无声无息,匆促短暂的几次会面,她就忽然喜欢上了? 是因为他的挺拔帅气?沉稳内敛?一丝不苟?还是认真工作时的模样?这些人格特质,她轻易就能在社交圈里找到类似的。 为什么,她偏偏只悬念着他?但他……唉。 走出咖啡馆,夏夜里的人行道上依然热闹,她和阿康边走边聊,心底却挥不去吕晋汉俊帅却冷然的脸色。 下次见面时,又会是怎样呢? 第五章 周末夜。吕晋汉刚从一场工商联谊餐会脱身,赶往cindere café。 店内装潢与机器设备已经全部完工,距离预定的开幕日还有三週,苏蜜棠昨天打电话给他,希望他能抽时间去试菜,还要讨论雇佣服务人员的问题。 如果可以,吕晋汉真不想去。试菜关他什么事?他又不是美食专家,再说,他一点也不想看着苏蜜棠和那个男人亲昵甜蜜的模样。 什么时候起,他竟变得这么小心眼又任性了? 不,他一向公私分明,这点基本原则一定要守住——站在白色大门前,吕晋汉握紧门把,深吸口气后才缓缓推开。 中央的长桌已经摆了几份餐点,围在桌边的除了苏蜜棠、阿康,还有另一个男人。 “请进!”苏蜜棠奔至门前,她心跳飞快,仰着一张粉红小脸,努力对他甜笑。“不好意思,这么晚又麻烦你过来。”她知道他今晚有个餐会。 “这是我的职责。”吕晋汉看向不远处,低声沉问:“他是谁?” “他?”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苏蜜棠明白了,微微踮起脚尖靠近他,小声地说:“他是大卫,阿康的lover。” “lover?”他错愕地瞅着她。“阿康的……情人?” “对啊。他们看起来很登对吧?” “阿康的情人是……男人?”两个男人也可以叫做“看起来很登对”?他想不通。 “嗯,他是同志,只爱男人。”她靠得更近,说得很小声。“阿康是受君喔。” “受君?”那是什么意思?他对这方面一无所知。“所以?” 所以,她和阿康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回事? “所以?”苏蜜棠疑惑地看着他,瞧他那对浓眉都快打结了,思绪一转,忽然讶然低嚷。“该不会……你也同志?”千万不要啊! “不,我不是。”如果是,就不会被她轻易扰乱一池悠悠春水。“绝对不是。”他淡淡一笑,眉头顿时松了。 “难道是你讨厌gay?别这样,阿康人很好,真的!对感情超专一——” “不,我不讨厌。”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欣赏同志朋友。解开纠在心上的结,他感觉整个人轻快了起来。“今晚要试吃什么?” “先试吃部分菜色,总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你有没有讨厌或是忌讳的食物?例如海鲜或青椒之类的?”她对他的喜好一无所知,正好利用这个机会了解他。 “没有。我什么都吃,除了甜食。”他是人类,不是蚂蚁。 “这样啊……但我好想跟你推荐阿康做的蜜糖吐司,真的超好吃!试一小口看看好不好?”苏蜜棠嗓音娇甜,软软地央着他。 明知他不爱甜食,但他愿意因为她尝试吗?她好想知道。 “呃……今晚就勉强破例吧。”本来就很难拒绝她,加上此刻他的心情莫名地好,好到一口气就答应了,但随即又补上一句。“这也是职责之一。” “噢耶!”无论是不是所谓的“职责”,她兴奋的美眸顿时燦亮,领他入座。“坐这里好不好?会不会口渴?要不要喝点柠檬水?” “咳咳,可以开始了吗?大卫已经饿了。”受不了她的殷勤,阿康白了苏蜜棠一眼。“直接从意大利面类先来——”说着,他起身开始在每个人面前的空盘上分配。“奶油明太子。” 吕晋汉执起叉子尝了口,鱼卵鲜香十足但不腥腻,味道不赖。 “ok。”他比个手势,低头在苏蜜棠事先准备的评比表上做记录。 “接下来是熏鸡野菇。”阿康忙着分送意大利面,换油苏蜜棠介绍。 鸡肉的熏香渗入厚实的草菇中……嗯,这也ok。吕晋汉一边品尝一边做记录,坐在身旁的苏蜜棠比他更忙,她不断边换叉子盘子,留意吕晋汉品尝的速度,在适当时机送上漱口的柠檬水,忙得不亦乐乎。 最重要的是,她正好乘机大方欣赏吕晋汉好看的侧脸。 “辣味蟹肉。这是最后一道,今晚先试吃五种主食,免得味觉疲乏。”苏蜜棠指着对面离席的空位。“阿康去准备蜜糖吐司,大卫去帮忙。等下先试三种就好,你真的可以忍耐吗?”她小心问着。 “答应你的事,我有哪件没做到?”她恳求的表情很可爱,吕晋汉偏着头瞅着她,黑眸已隐着笑意。 “你最好了,真的!”她笑的好甜。 他说的是事实,无论他的脸绷得有多紧,只要她诚心拜托,他最后总会答应,而且必定如期兑现。 对于不爱甜食的人而言,蜜糖吐司搭配什么饮料才好?苏蜜棠想到这个问题,于是起身去厨房重新装一瓶柠檬水,接着到吧台煮了黑咖啡,又默默躲着偷偷欣赏他的身影。她的脸颊发热,心口怦怦心跳,独自感受着暗恋的奇妙滋味,好一会儿才回到餐桌,在他身旁坐下。 只剩下他和她,真不习惯安静的气氛,一时也想不出话题,苏蜜棠只好把阿康的八卦拿出来讲。 “大卫是阿康在日本打工时认识的,不过今年才开始正式交往。阿康什么都听他的,连内裤要穿什么花色都由大卫决定——”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干什么在他面前讲什么内裤?!她和阿康是连闺房话也能聊,可他不是阿康,是她既崇拜又偷偷喜欢的吕晋汉…… 苏蜜棠的脸蛋爆红,恨死自己的口无遮拦。 “他真听话。”吕晋汉盯着她,小脸红胀得像颗小番茄,他一时忍俊不禁,唇角扬起。 天哪,他在笑!是因为阿康的内裤吗? “你今天心情很好?”都已经彻底丢脸,她索性乘机追问:“工作很顺利?还是今晚的餐会有绝世美女?” 瞅着她鼓着脸颊微懊恼的表情,还来不及思索着其中的语意,他的心口猛然一震,恍然清醒。连日来的阴沉郁闷始于她,此刻的轻快飞扬也因为她,曾几何时,苏蜜棠竟左右牵动他的情绪,如此轻易地—— “不,什么都不是。”她和阿康是不是情人干他何事?他是在高兴什么意思?无论她爱谁,他与她都只是两条平行线,不相交、不重叠、互不干涉—— 他语气迅速转淡。“也许是因为cindere café已经进行到开店前的阶段,正式营运后我就不必再来,所以——” 不必再来?他的意思是就快要推脱她,所以眉开眼笑、心情愉快? “先不管咖啡店,如果只是把我当做朋友……”藏不住心事,她忍不住想问。“也不行吗?” “我——没有多余的时间。”他不该把时间和精神耗费在她身上,最好离她远远的,当作什么事都没发上过,此后无论日出日落,彻底收心,重回忙碌而专注的生活。 有没有这么直接吗……苏蜜棠愕然。她抬头向他,眉眼的笑意迅速退去。 和她做朋友是浪费时间吗?即使是随口敷衍应付几句也不能吗?为什么要把话说得这么让人难过? 她知道自己是傻瓜,即使连阿康都说吕晋汉不喜欢她,但她忍不住还是一次又一次地亲自去试,明明已经被他伤得发疼,她还是不敢相信,他竟然连和她当朋友也不愿意。 “交朋友是要花时间的,我是这么认为。”这句话,他说来提醒自己。 “随你。我——”苏蜜棠别过脸,深吸口气。“我无权过问。不过,即使不为公事,这里永远欢迎你。” 吕晋汉怔住。他有没有看错?那张瞬间转白的脸蛋、受伤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把话说死原本不该是他的风格,但他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自己,想让自己了断不该有的杂念。 可是,这样却伤了她…… “我其实——”他试着想委婉说点什么,但被打断。 “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这段时间真的打扰你太多,以后——” “算了,我刚说的不算数——”吕晋汉迅速打断她,直接做结论。“依你的意思,我们以后就当朋友。” 如果这么说能弥补他方才的冷言冷语,能换回她的甜笑,那么他愿意。 “当朋友?”为什么又忽然这么说?这男人到底在想什么?苏蜜棠定定望他,很迷惑,真想问个清楚—— “来了~~”大卫端来第一份蜜糖吐司,阿康随后也出现,手上还有两份。 美丽的摆盘和焦糖的香气,适时地化解两人之间的尴尬。 “来,表演给大家看看!”阿康把一份吐司推到苏蜜棠面前,笑着说:“这位小姐在东京时,至少吃过上百回了!” “很好吃,所以忍不住常常点来吃。”苏蜜棠收起情绪,撑着笑容,执着刀叉,轻快熟稔地将上方的冰激凌先移开,然后割开吐司,逐一分到众人的盘上。 “这块……比较小。”她淡淡一笑。这是刻意为他切的。 “还是给我大一些的吧。”知道她的心情还未开朗,吕晋汉发现自己竟想讨好她。“也许真的很好吃。” “当然好吃!蜜糖吐司就等于cindere café的招牌,何况还是出自我的手!”阿康早就察觉蜜棠表情不对。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想逗她开心,希望最要好的朋友永远快乐。 “蜜糖,蜜棠——棠棠亲爱的,我要吃你喽——”阿康叉起一块,沾上炼乳,张口吃下。 “很难笑耶。”干么讲这种双关语?察觉吕晋汉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脸上。苏蜜棠居然默默脸红了。她避开他,对着阿康娇嗔。“你惨了,大卫在瞪你。” “呵呵,开玩笑而已,我对你绝无二心喔。”阿康立即叉起一块喂大卫。“好不好吃?” “还不错。”大卫这才满意,也叉起一块喂阿康。“喏,你最爱的香蕉巧克力。” 你一口我一口,两人亲密地喂来喂去,本来就各怀心事、气氛别扭的吕晋汉和苏蜜棠,这下更不自在了。 “咳咳!”还是谈点公事吧。吕晋汉清清喉咙,开口。“餐点的部分目前大致没问题,接下来应该开始人员招募和训练。”他转向苏蜜棠。“这部分你有什么想法?” “就……上网招募。”忽然被问及公事,她顿了下,低头回答。“徵店长一名,厨房助手两名,吧台一名,外场三名。” 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吕晋汉微微一叹,提出意见,“我想,不如委托餐饮管理顾问公司,由他们招募和训练,还有金流系统、餐厅管理软件等等——当然我们也参与其中,监督并学习,如何?” “你决定就好。”一来,她对餐饮服务还不熟悉,再者她意见依赖吕晋汉习惯了,他的决定总会带领她往前更进一步。何况,她不想再提任何意见,以免让两个人更不开心。 他挑眉看她。之前不是很坚持自己的意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 “嗳,我当然也没意见。棠棠说,一切吕总监说了就算数,无论什么事,即使把她卖了也没关系。”阿康朝着苏蜜棠努了努下巴。“这可是棠棠自己跟我说的——” 希望这么说,吕大总监可以稍稍明白苏蜜棠的心意。虽然他并不看好这两人的未来发张,但若是有机会,他也希望苏蜜棠好好地、深刻地痛快爱一次。 “我哪有这么说?”她差点要跳起来了。 “明明有!” “根本没有好不好!” “下回你再说我一定录音——” “停。”眼看两人要吵起来,吕晋汉立即下结论。“刚刚说的事都交给餐饮顾问公司,我明天会联络,就这么决定。”说完,他黑眸瞅着她,见她没有意见,他随即在pda上将此列为待办事项。 触及他的眼眸,苏蜜棠感觉心口仍隐隐作疼。“啊,有点晚了,再不回去我爸妈又要念了——”她找了个籍口,想逃离这里。 吕晋汉也起身。“我也该走了,顺路送你?” 也许两人单独相处时,他可以诚心道歉,无论如何,他不希望她因为自己而失落难受。 “谢谢,但我自己搭小黄就好,反正你之前有给我安全的计程车公司电话号码,不是吗?”苏蜜棠起身,笑着跟众人挥别。“阿康,你要把保全设定好喔!” “没问题!掰~~” 十分钟后,吕晋汉坐进自己的车,心里怔然。 她真的如同阿康所言,那么在意他的想法吗?低头盯着仪表板,他感觉胸口微微翻腾着。 该怎么做? 看着车窗外逐渐散去的人潮,许久,他终于做了决定,掏出手机拨电话给她。 “呃……是我。” “我知道,是吕总监。”她的声音很淡,和以往的娇甜活泼完全不同,听不出任何愉快的情绪。 “我只是想起一件事……”他镇定地为这通电话找理由。“刚刚好像还没告诉你,蜜糖吐司吃起来的感觉。” “我以为你已经写在表格上了。” “写得可能不够清楚。”吕晋汉顿了顿,低声说:“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难吃。也许下回,可以再试试别种口味。” “真的?”只为了这事特地打电话给她?苏蜜棠有些不解。 “真的。”他的嗓音很沉而温柔。不过,重点当然不是这个。“vip room还会留给我吗?” “啊?” “第一次在cindere café时,你拿着苹果汁说以后要留vip room给我——该不是想装作忘记吧?” “呃……”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只是,他怎么记得这么清楚?苏蜜棠感觉自己脸颊热了起来。“我、我没忘啦!” “没忘?”喉间滚出一抹笑,吕晋汉的唇角微扬。“那就好。” “再加贵宾卡一张,这样满意吗?”听见电话那端的轻笑,苏蜜棠有点赌气地问。 “如果这是给朋友特别优惠,那我就不客气了。”他丢出这一句,希望彼此能顺利和解。 朋友……他是真心的吗?之前还说什么没时间,现在又打电话来讲这些是什么意思? 但无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苏蜜棠已经顾不得了,她只觉得电话里那低沉的嗓音好好听,好听到心跳飞快,全身都热了起来…… “独一无二,只有你才有,老板娘我说了算,这样好不好?”她的 声音好软好甜,连眼神也娇媚起来。 “就这么说定了。”吕晋汉感觉整个人忽然轻松了,微笑地对着电话那端的人说:“晚安,老板娘。” * * * 八月,cindere café如期开幕了。 店长和服务人员在顾问公司的训练下,很快就熟悉作业流程和服务模式,由阿康掌管的厨房,上菜迅速,口味极佳,加上高级装潢、专业服务以及中等价格,cindere café马上吸引大量客人上门;尤其是只要吃过就难忘的蜜糖吐司,更是网络上热门讨论话题,以至于才开张两个月,预约已经排到年底,每天门前总是挤满耐心排队等候的客人。 生意好得出乎意料,也让苏蜜棠不时累得哇哇叫,还在电话里抱怨—— “怎么办?客人太多,根本应付不了!我的那群姐妹淘都抱怨排不上预约,我妈最过分,居然要我连续一星期的vip room都留给她,说要招待朋友!” “还有人会嫌客人太多?”吕晋汉轻笑。“开幕时,你坚持不上报,不广告、不接收任何采访,结果反而更让人好奇,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想一探究竟。” “那是因为我不希望是靠自己的名字炒热这家店啊,这样并不公平。”经营一家成功的咖啡店,并不是只为了招扰满堂的贵客,而是创造当下的幸福快乐、永远的甜蜜记忆,这才是她想让客人感受的。 “无论如何,cindere café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恭喜你。”他笑。“老板娘?” “别这样叫我啦!”她很害羞,顿了顿,想起某件事。“对了,阿康说现在的人气这么旺,应该乘胜追击,马上准备二号店才是。” “你打算这么做?” “我是不想,又不是开连锁店。但你觉得呢?”随着与他相处的时间越长,她越在意他的想法。 “不是不行,但我并不建议。cindere café才刚起步,经营策略还在随时观察调整中,大量的客源也可能只是短暂假想,暂且观察一段时间再来考虑比较好。” 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他不愿让她太累。但他没说出口。 明明店长小可经验足够,能应付每日的营业状况,苏蜜棠依然不放心,成了整个店里最早上班、最晚下班的员工。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累坏。他该提醒她,但偏偏不知怎么说出口。 原以为cindere café开店后,两人的关系会自动切割得干干净净,可苏蜜棠仍然每天mail给他店内的营业报告,说是需要“朋友”的意见,甚至打电话给他时,还故意问会不会打扰他。 他真想说“会”,因为他平静的心湖早已不堪其扰,但只要听到她娇甜的声音,他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以前觉得太过甜腻的笑容与嗓音,现在越听越习惯,居然顺耳了。 他虽然不再约他去店里,他却变得莫名想去,而且总是找得到理由和籍口去。 两人的电话交谈也越来越频繁,几乎是每隔一晚就会接到她的来电,而且总是挑在深夜时分,一个彼此最放松的时刻。 “哇,一点了,不吵你了,快去睡吧!”叨叨絮絮讲了许久,她才察觉时间。 “是该睡觉了,老板娘有黑眼圈的话,客人不敢上门的。” “哪有那么嚇人?”她娇嗔。“晚安喽。” “晚安。” 笑着挂上电话,吕晋汉的视线却牢牢锁在桌上的电脑荧幕。那是cindere café开幕当天拍下的全体合照,站在中间的她,长发梳拢成俏丽的马尾,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蕾丝花边背心围裙,配上粉红色logo的徽章,在梦幻甜美的气氛中频出时尚风格。 他伸手轻抚着荧幕上的娇美脸蛋,心底早就明白,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友情,而是爱情。但,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他已无心探究。 只是喜欢又如何?他出生于南投乡下的普通家庭,而总经理的特助顶多是经理级的级等,像苏蜜棠这样从小被捧在手心的富家千金,他凭什么喜欢,甚至爱? 只能像这种,当个普通朋友就好,远远看着就好…… 啪地,他关掉电脑荧幕,举杯喝掉早已变冷走味的咖啡,任由涩酸的滋味填满空虚的胸口。 * * * 苏蜜棠刚下计程车,也不顾司机找多少钱,抓了便往包包一塞,匆匆奔进cindere café。 今天是耶诞夜,正是社交圈最忙碌的时刻,她连赶五场派对,终于在十一点多得以脱身,不为别的,只因为吕晋汉正在cindere café等着。 原本就阿康提议在店里打样后,大家一起在cindere café过耶诞夜——这也是cindere café开幕后第一次的耶诞节,别具意义。于是,她便在电话中探询吕晋汉的意思,想不到他一口就答应了。 所以即使今晚邀约不断,她也是只得想办法赶回来。幸好,今天店里营业时间多延长半小时,她至少不会迟到太久。 “我回来了!”她冲进店里,发现只剩阿康、大卫两人。“人呢?人呢?”急的大叫。 “喂,我们就不是人吗?”阿康睇她一眼,喂大卫吃了一口他亲手做的树干蛋糕。 “你……你知道我在说谁!”气喘吁吁。 “没头没脑的,谁知道你在说谁啊!”阿康放下叉子,悠哉地点起名来。“小可店长和男朋友去约会了,玲玲、小雅、圈圈、小妍她们全都跑去唱歌——等你那么久,我准备的耶诞大餐都吃完了,干脆大家散会,各自活动去了。” “可是、可是还有吕——吕总监啊!”她真的急了。“他没来吗?” “喔,那个人啊……”阿康偏着头想了想,问着身边的亲密爱人。“他去哪了?” “在vip room,说要处理公事。”大卫耸耸肩。来这里还处理什么公事?分明来等苏蜜棠,完全不想和他们厮混。 “呼……”原来如此,她才松了口气,赶紧往后放的小包厢奔去。 敲了门,她探头进去。“嘿,你在这里?” “派对结束了?”吕晋汉对她淡淡一笑,随即把电脑关上收好,起身和她一起走出去。“要不要一起吃首席主厨特制的耶诞大餐?” “当然好,我忙了一晚,什么也没吃到。不过耶诞大餐好像冷了……”苏蜜棠不好意思地笑。“可以忍耐一下吗?” 吕晋汉还没回答,阿康已经过来抢话。“忍耐什么?本大厨的功力那么差妈?冷掉一样好吃我告诉你!”偏不帮她加热,看她能怎样。 “冷热都可以,我真的不挑食。既然是耶诞夜,不如先喝点香槟吧。”吕晋汉微笑,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袋递给她。 “哇~~”苏蜜棠兴奋地接过,粉红香槟王! 这算不算是他为她准备的耶诞礼物?如果是,她真想带回家珍藏一辈子。 可惜还来不及表达意见,吕晋汉已经伸手从她手中拎走。 “喝喝看,应该还算不错。”他轻压瓶身,利落地拆解封口,旋开瓶塞,在阿康事先准备的高脚杯里替她斟了半杯。 “好美喔!”欢乐的粉红气泡不断地往上冒着,她感动得不知所措。没想到他不但愿意和她一起度过耶诞夜,甚至还为她准备粉红香槟…… 瞥见吕晋汉的杯子是空的,她便想替他斟酒,可她的手竟然微微发抖…… “我来吧。”阿康眼尖,一把接过香槟,先往吕晋汉杯内倒了些,再替大卫和自己斟上。“亲爱的,我们也来一起喝一点吧!” “耶诞快乐!”美酒在前,四人举杯同庆。 喝着粉红香槟,吃着冷掉的耶诞大餐,苏蜜棠双颊红体明媚,本来应该是欢乐热闹的耶诞聚会,此刻虽然只剩下四个人,但谈笑之间,她感动又莫名兴奋着,感觉自己就要控制不住,让幸福满溢心口。 不过,接下来的画面让她一时不知所措——阿康居然和大卫拥吻起来!她瞪目结舌,随着他们越来越激烈的行为,脸蛋蓦地爆红。 搞什么?居然在她和吕晋汉面前演这个?! 像是看出她的尴尬,吕晋汉起身,轻咳两声。“我看……也差不多该走了。” “啊?”才刚刚开始,他就要走了?就这样结束耶诞夜?她不想啊? “可是……我……”该怎么留住他?苏蜜棠一点主意也没有。 “一起走吧?”他俯身瞅着她,嗓音低沉好听。“顺便……有话跟你说。” “咦?”这样更好,又偷得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光,管他阿康要和大卫吻到几时—— 慢着,他说有话要说?有话? 她猛地仰头,那张又酷又刚正的脸庞,正扬着淡淡的笑意。 该不是……告白吧?在耶诞夜? 蓦地,苏蜜棠感觉整张脸已经烧热得要冒烟了。 第六章 “是什么话……要说?”和吕晋汉一起走向停车位,苏蜜棠掩不住喜悦,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先上车吧。”他替她开车门后才回到驾驶座,坐定后,发现她正在拉着安全带,却怎么也扣不上。 “两杯香槟也会醉?”吕晋汉哑然失笑。“我以为你的酒量很好。” “不是啦,是因为……”是因为太紧张,太期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如果他真的要告白的话。 苏蜜棠连耳根子都热了。幸亏车内幽暗,只有电子仪表板发出淡淡的蓝光。 “是因为?” “呃,没什么。”她挥手,干笑。“刚刚要说的事是……” 车子缓缓自巷弄驶出,吕晋汉才开口。“关于这件事,我想私下和你说比较好。” “呃,好啊。”她努力镇定,一颗心就快跳出喉咙了。 “是关于大卫。” “……大卫?”因为太过出乎意料她一时联想不起来。 “大卫……不可靠?不正派?”苏蜜棠错愕地望向他。“有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眼神。前几次见面就有感觉,今天晚上聊了几句,我更觉得不对劲。” “但大卫和我没关系吧?他是和阿康在一起耶。”他是不是弄错什么了? “如果他影响阿康,也可能影响你,影响cindere café。” “没那么严重吧?再说,我又不能阻止阿康和他在一起。”同性恋者寻找伴侣已经不容易,如果大卫是阿康的真爱,她也没理由多说什么。 “我知道,只是提醒你要多加留意。” 怎么留意?要留意什么?苏蜜棠不懂,而且她现在更想知道的事另一件事。“你刚说有话要说,是指这个?” “是。”握着方向盘,他的回答简洁扼要。 “喔……”她失望了,像泄了气的球,颓然贴靠着椅背,她忍不住鼓起勇气,又问:“那我呢?” “嗯?” “既然你那么会看人,那我呢?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人?” “你——”他怔住。该怎么说才好?吕晋汉犹疑许久,才轻描淡写地回答:“你很善良。” “什么?”她不可思议地嚷了起来。“善良?就这样?” “呃,好吧,不然再加个天真活泼好了。” “你是想说幼稚吧!”她恼了。 吕晋汉朗笑。“不然……工作认真?”这是事实。 “算了!”她挥手要他停止。“你只要回答我——我可爱吗?漂亮吗?”她真正想问的是——你喜欢我吗? “我想没有人会否认。”他就是不肯直接回答。 “有必要回答得这么勉强吗?你这个可恶的家伙!”她佯装微怒。唉,再问下去也只是自讨没趣。“到家了。” 她孤着脸,但水眸含笑,打开车门时,她又想起一件事,于是坐回座位。 她带着甜蜜的笑容转头看向他。“耶诞快乐。” “耶诞快乐。”他微笑,俊眸又黑又深邃。 讨厌,他干么笑得这么好看……苏蜜棠有点气,可是心跳又不争气地飞快起来。 两人道别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黑色车影越来越远,忍不住涩然一叹。 什么耶诞节告白,搞半天居然是大卫的事——谁要在这个时候去听闲杂人等的事? 总之,她真的想太多了。 他对她,出来朋友关系,真的一点点比较特殊的好感……也没有吗? 当然没有。瞧他连回答都不带任何感情—— 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苏蜜棠慢慢走进一楼大厅,长靴喀嗒喀嗒地踩在深夜的大理石地板上,精心描绘的妆容下是难得忧郁的神情。 这是一个一点也不快乐的耶诞夜,一点也不。 * * * 农历年刚过,吕晋汉立即与老板飞去上海开会,一去就是十多天。出差回来后,他打电话给苏蜜棠,才知道阿康突然离职的消息。 “所以你就答应他,让他就这么走了?”深夜,吕晋汉在电话里讶然地问。 “不然怎么办?大卫想回东京再试看看室内设计师的工作,阿康说与其两地相思,不如跟他走。我不想为难他,所以就答应了。” “不想为难他?但他知不知道这样很为难你?”他一听就觉得不合理。为了爱情就不顾一切?太离谱了! “哪有什么离谱?我反而觉得很羡慕,很佩服!”她反驳。“爱相随,为爱走天涯,很不容易耶——” “不,我觉得大卫太自私,阿康也太傻。”他不以为然。 欸,为什么这件事听起来好像是他比较难释怀?苏蜜棠甜甜一笑,安慰他。“嗳,这个才叫爱情啊。爱是没有自我、不顾一切,你谈恋爱时不是这样吗?” “并不是。”他百分之百肯定。但这是她的恋爱观吗?顿了顿,他追问:“你都是这样吗?” “我才没有这么幸运。”她鼓着脸颊抱怨。“我从来没试过,好希望有一天也可以这样。” 这个傻瓜!她可知道如果真的这么做,要吃多少苦头?但听着她轻快单纯的嗓音,他忍不住笑出声。“等你试过,一定会后悔。” “绝不后悔。”她力争到底。 “绝不后悔?等你遇上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店里要马上补一名主厨。”他很快想到最现实的一面。 “喔,这个已经处理好了,我请之前的餐饮顾问公司帮忙,今天新主厨来报到,状况不错。” “这么快?”她自己已经处理好了?还以为她会等他回来……这教他有些讶异,也有些不习惯。 “阿康的决定很临时,你这回出差又比较久,我不好意思为了这种小事打电话去吵你,幸好顾问公司很快就找到人选。”迅速解释完毕,她也想替好友说话。“你别怪阿康,我非常祝福他和大卫,而且……” 停顿了三秒钟,她的音量放低了些。“我也把当初说好的百分之十分红给他了。” “百分之十的分红?”吕晋汉先是愕然,随即嗓音明显更沉了。“他有资格要求这个吗?再说,cindere café根本还没回本——”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也付出许多心血东京物价高,要生活不容易,身为好朋友,当然希望能够多少帮点忙。” “他付出多少心血,但你也付他薪水。” “别这样啦,他拿薪水本来就是应该的呀!哪像你,花时间来帮我,却连顾问费都不收,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我当初就说过,能不能来这里做事,和顾问费完全没有关系。” “我知道,我完全明白,ok?”为了避免继续被唠叨,苏蜜棠转移话题。“吕特助先生,我的巧克力呢?”知道他陪老板飞去上海开会,回程会停留香港几天,于是她早就开口讨礼物。 “买了,这么爱吃的话,你可以考虑定时空运进口,慢慢吃。”他淡笑。“而且我查过,台北信义计划区得百货公司也可以买得到。” “唉,那不同啦!你买回来的比较好吃。”她讨好地笑。“我什么时候可以吃得到?” 只要想象他站在机场的专柜前为她选购巧克力的画面,她的心头就暖暖热热的,脸眉眼都盈着莫名的笑意,即使这一切只是她可笑的想象,与愚蠢的一厢情愿。 “明天晚上我会过去一趟。”即使明天不知几点才能下班,他还是想过去看看。 “真的?”苏蜜棠整张脸蛋都亮了起来,嗓音轻快地娇甜。“好啊,那就明天见。 ” 挂了电话,她长长吁了口气,老实说,她也没想到阿康做出这么冲动的决定,说不为难、不困扰是骗人的,但她还是宁可留着自己伤神,也不想耽误阿康崇高伟大的爱情。 因为对她来说,能够自由自在、两情相悦地爱着,是多么奢侈的事啊…… 但电话另一端的吕晋汉隐约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阿康的离开有那么单纯吗?再者,虽然她口口声声都说不要紧,但是她真的没有一点难过或感伤? 瞅着早就端放在桌上的巧克力豆,思索了一会儿,他找出许久没用的电话号码,做了决定。 “喂,是我,麻烦帮我查一个人——” * * * 两周后。 晚上九点半,吕晋汉开车来到cindere café前,他按下暂停灯号,在车上等着苏蜜棠。 幽暗车内,他摁亮阅读灯,从公事包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几张照片和文件。 阿康突然离职,他直觉其中必有问题,于是从苏蜜棠传给他的人事档案中找到阿康的基本资料,委由私下替他查过不少商场机密的征信社代为调查。征信社的办事效率快又详尽,今天下午就把报告书快递给他。 打开报告看完之后,他震惊又忿怒。 阿康本名李维康,是李洲建设集团董事长最小的孙子,在日本念完高中后坚持要发展个人兴趣,李家长辈一怒之下,便断绝他所有的经济支援。 教他忿怒的是,阿康和大卫根本没有去东京,而是合伙在东区另一个地点开了间几乎相仿的咖啡店,同样是主打蜜糖吐司,店名还叫做princess café! 阿康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知不知道自己背叛了最要好的朋友? 怎么能让苏蜜棠继续被欺骗先前,之前还傻乎乎地捧着所谓的“分红”给他,说要祝他幸福?不,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人欺负她——即使也许在她的心中,他远远比不上相识八年的阿康来得重要。 他毅然决定告诉苏蜜棠这件事,要单纯的她认清阿康的真面目。 只是,待她得知真相后,能否承受得起这样残酷的打击?一思及此,他的脸色绷得更紧了。 修长的手指刚摁熄阅读灯,车窗便被敲了两下,苏蜜棠弯着腰,正对着他甜笑。 “上车吧。”他按下车窗,一阵甜香飘进鼻间,微微舒缓了他冷硬的脸颊。 “好。”她绕到另一边,欢喜上车。 扣上安全带,苏蜜棠很紧张,心口怦怦跳,她不知道吕晋汉为什么忽然约她,还说要带她去个地方—— 但这是他第一次主打约她,她当然马上应允。 “我们要去哪?”苏蜜棠转头望他,软软地问。其实这个问题也不重要,随他想带她去哪里都好。 吕晋汉并未回答。他的眼神直视前方,下颚敛得很紧,握着方向盘,踩下油门,车子疾驶出巷弄之后,他才淡淡开口。“你认识阿康几年了?” 他的语气又冷又硬,苏蜜棠微愣,才回答。“呃,八年吧。” “八年?”好个八年。“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谁?就阿康,李维康啊?” “不,我是说他的家庭背景。”他的嗓音冷得想从北极传来似的。 “家庭背景?”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而且这是什么语气? 苏蜜棠不明白,但她要自己冷静。“阿康和我一样,很早就被送去日本,念完高中后就靠自己打工赚钱付学费,维持生活——” “他是李洲集团第三代,也就是李董事长最小的孙子。”吕晋汉的声音很沉,明显是压抑着怒气。 “嗯,这我知道……又怎样呢?”他到底想说什么?而且他怎么会知道阿康的事情?明明他回台湾的事情极少人知道的。 吕晋汉一时哑然。也对,阿康的家庭背景如何又怎样?只是他个人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我请人去调查。”他深吸口气,把牛皮纸袋里的照片递给她。“阿康和大卫根本没去东京。”他啪地又摁亮阅读灯,让她看个清楚。 “他们现在仍在台北,而且仿照cindere café另外开了家咖啡店,一样卖蜜糖吐司,还取名princess café。” 苏蜜棠握着那叠照片,翻看了几张,默默放进牛皮纸袋里,沉默了许久。她才淡淡开口。“那是他们的决定,我无权过问。” 她会不会太冷静了?有点不对劲。“你早就知道了?” “我大约猜得出来。从一开始他提出再开二号店,并且希望能让大卫投资时,我就有心理准备。”她无奈地一笑。“只要他和大卫在一起,迟早会出去自立门户,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 顿了顿,她抬头看向她。“阿康是个很有定性的人,若不是因为大卫,他绝对会坚守在cindere café。”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让他走?这根本违反雇佣原则——” “好友之间哪有什么法和理可言?我和阿康这么多年的感情,一起哭过笑过,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这是背叛。” “如果背叛我可以换得他的幸福,那我甘愿承受。” 谈话间,车子已经来到正在装潢的咖啡店门口,粉红色的招牌已经挂上,“princess café”和“蜜糖吐司专卖店”的字样正散发着柔和的亮光。 “好讽刺的公主咖啡。”对照苏蜜棠的灰姑娘,他们居然用这样的店名,吕晋汉罕见地怒气腾腾。“我无法容忍这种事发生——” 苏蜜棠笑得很苦。“如果你不去调查、不带我来这里,也许我们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是因为——”他戛然停止。 “因为……什么?”苏蜜棠偏着头看他。她一直努力靠自己经营咖啡店,尽可能不要增添他的麻烦与负担,只要他愿意陪着她,不要推开她就好,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去调查阿康,甚至为了阿康的背叛而发怒。 因为我想保护你,不想让你继续受伤害。但他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嗯?”她还在等着他的答案。 “因为——”吕晋汉深吸口气,淡淡地回答。“那是因为你很珍惜并且保护cindere café,而我已经花了许多时间在这里,如果轻易就被拷贝复制,那cindere café迟早会成垃圾——” “怎么会是垃圾?”他和她的心血怎能称为垃圾?“即使阿康不做这件事,还是会有其他人想做——台北街头有大多复制与被复制的店,各有各的特色与生产方式,并且还得在时间与现实环境中接受考验与挑战,难道那些也要称为垃圾吗?” “好,那些都不是垃圾,如果你是这么豁达的话。但我觉得之前耗费在cindere café的心力已经被当成垃圾——” 为什么她总是护着阿康?她究竟要委屈自己到什么时候? “我并不是这样的意思——”他的反应为什么这么激烈?她不想把阿康的背叛悬在心上,只想平静、努力地过自己的生活,这样不对吗?为什么他非得把话说得这么重? 如果他真的这么在意,那么—— “惹你生气,我很抱歉。”她深吸口气,努力平静语气。“如果真的让你感觉很不好受,以后,也许……”她定定看着他。“cindere café就由我自己扛下成败吧!” “什么意思?”吕晋汉的脸色沉得教她不敢多看。 苏蜜棠幽幽微叹,缓缓地低下头。“也许是时候请吕特助放手,不要再过问cinderell cafe的事情,对我们彼此……会比较好。” 所以,她现在是……嫌他多管闲事吗? 吕晋汉感觉胸口被狠狠狙击了一掌,瞬间喘不过气。他怔怔瞅着他,沉声问道:“你确定?” 苏蜜棠闭了闭眼,不顾心口的紧窒与揪疼,苍白的唇瓣吐出几个字。“也许这样……比较好。” “这样比较好?呵呵……”吕晋汉陡然失笑,冷淡的笑声割破车内的沉默与不安气氛。 “你说的对,我早该离开的,明明说好只要两个月,只要开幕就该放手的——” 原来他的担心是冗赘,关心是多余,一切都只是他的妄想、他的一厢情愿—— 可笑啊可笑! 苏蜜棠望向车外,鼻头酸得说不出话。 “既然如此。那么就这么办吧。现在……我送你回去?或者要请司机来接你?”他不愿再委屈她坐这台二手小车。 “我自己搭小黄就好。”苏蜜棠深吸口气,努力不让眼眶的泪落下,纤手迅速解开安全带。 一打开车门,她却发现阿康站在店名口。他定定看着苏蜜棠和吕晋汉,表情错愕而僵硬,却不知该说什么。 “就这样……再见。”她不敢看他,低头快步奔向马路,随手拦了辆计程车便离去。 这到底算什么? 吕晋汉按下车窗,神情紧绷僵硬地盯着阿康,许久,他才发动车子,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第七章 下午四点,苏蜜棠刚从银行办完事,又回到cindere café。 外面依旧是长长的排队人潮,推开门是一室笑语,她甜甜地向其中几个认识的朋友打招呼、闲聊几句后,才走进厨房旁的迷你办公区。 然后,俏颜上的笑容立即隐去。 有多久时间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她人前欢笑,人后怅然,双面人的生活令她感觉越来越疲乏,甚至连到cindere café的动力也减弱了。 她很清楚自己低落的情绪由何而来——都是因为毅然消失、不再出现,却仍紧紧霸主她心底,教她不时胸口揪疼的那个男人,吕晋汉。 一直想说服自己,吕晋汉根本不是她谈感情的合适对象。他冷静理智,凡事讲原则和规矩,再者,他朴实的家庭背景也不会被家里接受;但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把她搁在心上,才会这样说再见后,就不再相见。 明明不该爱的,为什么她偏偏管不住自己想爱的心呢?什么时候她才能遇到那个愿意给她真心,能带给她甜蜜幸福的男人? 她胡乱想着,纤手心不在焉地翻着昨天的营业报表,手机忽然在此时响起。 “苏小姐,我是赵雅雯。” “赵秘书?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是好久不见。我都预约等了快两个月了,至今还没排到。”赵秘书笑道:“恭喜啊,生意真好。” “真是不好意思,实在没办法……” “没关系啦,我不是要来讨位子,是我们好久之前团购的美甲贴纸终于到货了,你最近会来办公室吗?” 以前她喜欢趁午餐时间绕去办公室和秘书们聊几句,而现在……有他在,她不会再去了。 “恐怕没空了。”她淡笑。“我请快递去替我取回来好吗?” “快递?哈,我怎没想到?这里不就有现成的吗?那就交给吕特助带给你——” “不必了。”她一听,随即拒绝。“不好意思麻烦他。”说着,心口狠狠痛了下。 “啊,糟了。总经理来了,我不能再讲,就这样喽,掰——” “等等——” 但赵秘书把电话挂断了。 怎么办?要是赵秘书真把他当快递小弟……算了,她未免想太多,吕晋汉不会答应这种事,他一定会推拒得一干二净——所以,明天再找快递公司去取件就好。她这么想,幽幽叹了口气。 电话另一端的赵秘书匆匆挂断电话,起身迎接老板进办公室后,拦住正放文件在她桌上的吕晋汉。 “吕特助,有一件小小的事要麻烦你。”她从下层拿出小纸袋,递给他。“去苏小姐的店时,帮我顺便带过去给她,拜托了。” 闻言,他一怔,冷静回答:“我应该不会去。”不,正确说法是——他不会走进去。 算算至今也有一个多月了,他总是在下班后开车到cindere café对面,坐在车上偷偷望着,试图在满室宾客的热闹气氛中寻找苏蜜棠俏丽娇美的身影。 因为距离远,能瞧见的并不清楚,几次瞥见她送客人出门,才勉强捕捉到他始终藏在心底的甜美笑容。 已经答应她不再过问cindere café,他凭什么再去? “什么不会去?你不是常去吗?”赵秘书诧异问。她记得之前听苏蜜棠提过,吕特助有空就会过去咖啡店看看。 “以前偶尔去,但现在——”吕晋汉想着该用什么理由拒绝,目光忽然瞥见赵秘书的电脑旁有一张色彩鲜艳的广告单,他定睛一看,都是蜜糖吐司的图片。 “那是什么?”他记得cindere café没有这种广告单。 “喔,是另一家蜜糖吐司咖啡店寄给我的折价券。”她把广告单递给他。“现在的商店真厉害,随便就能买到地址资料。这家店叫做princess café,感觉和苏小姐的店好像喔,该不是蜜糖吐司已经开始大流行吧?” 见他仔细看着广告单,她又补了句。“苏小姐的店应该没问题吧?” “princess café?”吕晋汉睨着上面的粉红字样,浓眉皱起,心底很快地联想。“你之前去cindere café有填写过顾客资料吗?”他记得刚开幕时店里举办填资料送折价券的活动。 “有啊。我也很想要折价券呀!”赵秘书笑咪咪承认。 所以,这是否表示当时的资料被阿康拷贝了一份带走?如果真是如此,未免太过分了——他还从cindere café拿走了多少东西?不,不能让阿康得逞,他必须想个办法阻止阿康的恶行。cindere café是苏蜜棠的心血,她的梦想她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甚至伤害她——“这份给我。”他扬了扬手上的广告单,转身要回座位,又被喊住。 “还有这个——”赵秘书拎着小袋塞给她。“拜托帮我带过去!” “这个……”吕晋汉怔怔瞅着印满粉红蕾丝和爱心的纸袋,好一会儿,终于下决定。“我会送过去。” 也趁这个机会把广告单的事告知她吧!他确定了,这回,即使又被她推开,他也要尽全力保护她! * * * 晚上九点半,吕晋汉开着黑色小车,来到阿康和大卫的princess café。 推开门,他也不理睬前来招呼的服务人员,直直走向站在吧台边,正与人聊天的大卫。 他冷冷盯着这个一身雅痞风格的男人。“打扰几分钟。” “我们到旁边聊吧。”大卫微笑地领他到柜台后方。 来者不善,瞧见吕晋汉阴鸷的锐眸,他心底大约也有个底。 “这个——”吕晋汉扬了扬握在手上的广告单。“你们偷了cindere café的顾客名单。” “偷?何以证明?”大卫闲笑,从容回答。“顾客资料随便买就有,我们又不是连买份名单的钱都没有。” “若直接以cindere café的顾客名单来作业,不是更省事?投出去的广告效果可是百分百。” “这点我倒是没想到,真不愧是吕特助,精通行销法则。” 分明是在装傻!一股怒意直冲而上,吕晋汉狠狠瞪着他,毫不客气地撂话。“你要是再偷窃cindere café的任何东西,我绝不放过你!” “这么说就有欠公平。”大卫仍是一派轻松,无畏无惧。“何谓偷?正确说法应该是‘参考’吧!cindere café里所谓的创意和想法,不也‘参考’许多日本咖啡店的做法?我们顶多也只算是稍微‘参考’一下而已。” 讲这是什么鬼话?完全没有任何歉意!平时的冷静消失殆尽,吕晋汉全身燃起熊熊怒意,咬牙切齿地迸出几字。“摸摸自己的良心吧!” 大卫居然笑出声来。“别说这么可笑的话。这年头良心有什么用?” “总之——不要妄想搞垮cindere café!”吕晋汉做出最后警告。 “岂敢岂敢。”大卫仍是皮笑肉不笑。 “嘿,少说几句吧!”有人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是阿康。 他随即挡在大卫之前,对着吕晋汉淡淡一笑。他从厨房内的监视器荧幕看见他进门找大卫,两人似乎谈得不愉快,于是趁着短暂空档出来看看。“我们出去谈谈吧。” 两人走到店外,春天的晚风微凉。“我很抱歉。”阿康别过脸,看向远方。“请帮我转达给棠棠。” “若是真心诚意,那我认为你自己跟她说比较好。”吕晋汉的眉头一点也没松动,语气仍然偏冷。“管好大卫,别让他胡作非为!” “如果我能管得住他就好了。”阿康苦笑。“否则怎么连背叛朋友这种事做得出来?” “但——” “厨房还等着你!”大卫突然探出头来低嚷。 “好,马上来!”阿康回头对他挥挥手,抱歉地对吕晋汉一笑,准备要回厨房。 他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吕晋汉居然为了扞卫棠棠的咖啡店而来警告他们,是否意味着他对棠棠也有不一样的情愫? “那个,吕先生……”于是,他回头喊住正要离去的吕晋汉。“如果可以,请对棠棠好一些,她真的……很喜欢你。” 什么?!“……喜欢我?”吕晋汉讶然不已,一双浓眉扬起。 阿康微笑。“不只是喜欢,应该说是偷偷爱上你。” “你说她……喜欢我?甚至爱上我?!”吕晋汉原本冷硬的脸,此刻满是难以置信。“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你该好好回想她对你的态度。棠棠聪明又认真,店里营运已经上轨道,早就不需要你特别费心,但她却抓着你不放,这是什么原因?”阿康笑着说:“而且别忘了,我是她的姐妹淘,暗恋你的这件事,她亲口跟我承认过了!” “那……”原来她也和他一样,被爱征服,互相吸引,却只敢藏在心里。吕晋汉淡麦色的脸庞瞬时爬上不明的微红,他怔愣着,却又忍不住唇角一扬,才说:“我去问看看。”说完,他迅速转身跨步离去。 我去问看看?果不其然,他也是喜欢棠棠吧?瞧他那有点不知所措的反应,算不算是纯情呢?真有趣。 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他已经尽力推了他们一把,若能让棠棠得到真爱,也算是多少弥补自己的背叛之罪吧……阿康松了口气,淡淡一笑,转身回厨房了。 * * * 吕晋汉一路踩紧油门,黑色小车很快得来到cindere café门口。 不想费事另外找停车位,他按下暂停灯号,疾风似地冲进店里。 这时已经接近打烊时间,客人逐渐离去,他一进门就问站在门边送客的店长小可。“苏小姐呢?” “哇,吕总监,好久不见!”小可惊呼。“找老板吗?她在vip room。” “有客人在?” “刚离开,但老板说想进去里面坐一下。” “那正好。”唇际浮起一抹笑,吕晋汉朝后方大步跨去,连敲门也没有,直接推门而入。 “吕、吕特助?”朝思暮想的男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苏蜜棠吓了一大跳,急忙站起身,却说不出话。 两人定定看着对方,好一会儿,她才呐呐地开口。“有事吗?” 吕晋汉直直瞅着她。是他的错觉吗?她似乎清瘦了些,脸上的妆容不如往常娇丽,光彩黯淡,是因为……他吗? “有事,有三件事——”吕晋汉深吸口气,不疾不徐走到她面前。“第一件事,赵秘书要我带这个过来给你。”大掌拎着粉红色纸袋,在她眼前晃了下。 “啊,这个——”苏蜜棠尴尬地接过,有点懊恼。“我已经跟赵秘书说过会找快递公司去拿,怎么她还是……对不起,不好意思,谢谢你……” 把吕大特助当成快递小弟,该怎么解释才好?她真是窘到极点了,况且两人隔了这么久没见,这时忽然相见,她更不知如何是好,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件事——”吕晋汉的目光仍然专注地瞅着她,从西装口袋里掏出princess café的广告单递过去。 “咦?”她接过那张被揉得有些发皱的纸张,仔细一看,脸色微沉。“princess café?” 难道……他是特地来指责她,没把cindere café保护好,让阿康有机可乘、得到瓜分市场机会吗?想着,她心里忽然酸酸的。 “赵秘书收到这张广告单,我认为是阿康把顾客资料带走了。” 他果然是在意这件事。“既然能弄个princess café出来,电脑里的资料应该早就备份了。”她苦笑。“是我太大意,但也许这正是cindere café的挑战吧?一间店要能长期生存,必须经过重重考验,不是吗?再说,也许很快就会出现第三家、甚至第四家蜜糖吐司咖啡店,如果现在就被princess café打倒,到时候怎么办?” 他微微点头。“我已经警告过大卫和阿康,休想再从这里偷走任何东西。” “你去警告他们?”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并不是冲动行事,也不是爱替人出头、打抱不平的人呀? “嗯。最后还和阿康说了几句话。”他又向前一步,离她好近好近,俯身望着这张勾走他心魂的俏颜,嗓音放软。“所以,第三件事是——听说你喜欢我、偷偷爱上我?”他问得直接。 轰!苏蜜棠的脸蛋整个爆红。她急着撇清。“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吕晋汉微讶,轻声说:“但我是。怎么办?我喜欢你,也偷偷爱着你,这下怎么办?” “你、你不是认真的吧?” 他轻笑。“我是认真的,所以我认输了,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想,就这么冲过来了。” 他到底在说什么?苏蜜棠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呼吸。她怔愣许久,才勉强开口。“可是你看起来好镇定,我不太敢相信……” “镇定?”吕晋汉朗笑出声,抓起她的纤手贴到自己的左胸前。“你摸摸看,我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我感觉不到……西装太厚了啦!”她软声娇嗔着,却真实感受到包覆在他大掌中的热度。 “这样呢?”他索性把她拥入怀里,让她的脸颊贴在胸前。“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稍微……呃,有一点点感觉。”她害羞地笑了。 不管他的心跳有多快,光是被他这样抱着,她自己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要不要再感受多一点?嗯?”他的喉咙滚出一声笑,那低沉好听的声音,居然让她感觉腿软。 “不用……唔——”她才刚开口,丰润饱满的水唇便被封住了。 原来,这才是接吻的滋味。 从没想过那总是敛紧的薄唇竟然如此炙热,烘得她整张脸颊都要烧起来了,苏蜜棠无法思考,只能任由他霸道地吮着软弱的唇瓣,舞弄着不知所措的小舌,她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但一点也不想推开他。 吕晋汉以为自己一辈子厌恶甜食,可她好甜,而且甜得让她怎么品尝也不够,想要更多更多。他的理智与冷静早在进门前就被扔到八千里远,此刻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心口,再也不要失去她。 只是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惊醒了沉溺在彼此温度与热情的两人。 “老板,我们都收拾好了,先下班喽!”是小可。 “唔……”她陡然挣脱男人的怀抱,慌乱回答。“喔,好、好……” 这里是咖啡馆,即使是vip room店员也随时可以进来,她刚刚却被吻得浑然忘我,什么都不顾了,真糟糕! 吕晋汉当然不肯放开,长臂又把她圈回怀里,满意地瞅着那张酡红的俏颜,温柔微笑,“下班时间到了?那更好。” “什么更好?唔……”她措手不及,又被吻住了。 这次她好像有点开窍,以柔软的粉舌慢慢探索男人不可思议的柔软。 “够了!”她的挑弄让吕晋汉完全招架不住,再这样下去,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终于,他松开苏蜜棠,呼吸急促,幽深的黑眸热得像是随时要把她融化似的。 他调整呼吸,忍住下腹一阵又一阵的骚动,好不容易才迸出几个字。“我送给你回去。” “可是……”思念太苦,她不想就这么分开。来不及多加思考,话已冲口而出。“我想——跟你回家。” “你——”吕晋汉怔住,定定望她,瞧见那张坚决的小脸,他一使力又把她圈回怀里。“你这个坏女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我、我想和你在一起——”她又踮起脚尖,轻啃了下他的唇瓣。 他哪里肯轻易放过,立即吻住那张殷红丰润的蜜唇。这回,他完全控制不住力道,又啃又吮地折磨她,直到两人都无法呼吸,才气喘吁吁地微微松开彼此。 “你确定不后悔?”吕晋汉呼吸尚未调匀,喉间滚出的嗓音既低沉又富磁性,好听得让苏蜜棠的胸口热涨得快爆开了。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她软声央求,迷醉又无辜的眼神简直像是小鹿斑比,教她怎么可能拒绝? 吕晋汉没有回答,握了她的手就往外走。苏蜜棠随手抓了背包,设定好保全系统,立即坐进他车内。 什么都不想,她要抛弃理智、现实,因为今晚,她只想爱他,狠狠地爱一场—— * * * 黑色小车一路奔驰在深夜的郊区大道,路上除了途中停在便利商店买了保险套,吕晋汉根本没松开过油门。 两人一路无语,却不时彼此相视,唇际噙着只有他们才明白的笑意。 “到了。”吕晋汉紧握着她的手,从地下室停车场直奔五楼公寓。 打开大门,一室幽静,苏蜜棠还来不及欣赏房子的格局设计,已经被客厅落地窗映入的夜景吸引住了。 是湖! 因为室内尚未完全开灯,反而可以清楚瞧见整片大窗外的景致。几盏柔和的路灯映着湖面波光粼粼,眼前美得简直像梦境,她沉醉其中,赞叹不已。 客厅大灯忽然亮起,特殊设计的玻璃因为光线而出现镜面效果,湖景不见了,她看到的是吕晋汉从身后慢慢靠近她,大手圈住她玲珑的腰身,他结实的胸膛正贴住她的美背,她清楚地感觉到他沉厚的呼吸与身体的热度。 “好美,这里竟然有湖!”她赞叹,莹亮而饱含水气的美眸与玻璃镜中的他相遇。吕晋汉已经脱去西装外套,拿掉紧缚他一日的领带,衬衫的扣子也解开几颗,看起来真是……该死的性感! “宝贝。”他一点也不想讨论那个湖的问题,俊颜埋入她的发颈间,在她耳边低喃,落下一个又一个细吻。 “嗯……”那热烫的气息如羽般轻扫着敏感的肌肤,苏蜜棠感觉自己不自主地颤抖,察觉男人正要拉起薄毛衣的下摆,她于是仰起头,轻轻扭动娇躯,好让他替她褪去碍事的衣衫。 玻璃镜中的她,上身只剩下紫色的蕾丝胸罩——她很庆幸今天早上挑了这件法国刺绣内衣,至少衬得她的肤色格外雪白,希望能从此勾住他的心…… 终于,她真正爱过一场……迷迷糊糊之中,她这么想着。 第八章 深夜。 欢爱过后的气味犹然飘绕在房间里,两人相拥而眠,却毫无睡意。 吕晋汉抚着苏蜜棠的一头长发,忽地一叹。“好奇怪,为什么我总是没有办法拒绝你?” 明知爱上她绝对有吃不完的苦头,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宁愿俯首臣服在爱情之下。 “哪有,之前你明明拒绝我好多次,都是我厚着脸皮拼命求你。”苏蜜棠抓起他修长的手指,轻啃了下指尖。 “因为我真的分身乏术,但最后不也都答应你了?”吕晋汉任她咬着,还宠溺地贴了贴她粉红的脸颊,无可奈何地笑。“你到底是去哪里学会这些缠人的功夫?” “我这功夫可不是一朝一夕练出来的。”她甜笑着,开始从头说直。“你也知道我外公家一直都是男生的天下,自从有了我之后,外公把我宠上天,要什么有什么,甚至规定我妈每周都要带我回去让他瞧瞧。” 顿了顿,她继续说:“我爸爸的家族事业虽然也曾经叱吒商场一段时间,但随着环境变化与管理问题,早已日渐凋零,外公担心他唯一的外孙女因此无法再过好日子,于是把我爸妈安插进兆邦集团。” “这个部分我略知一二。”他的声音慵懒,苏蜜棠的父母亲一向是潘老太爷头痛的人物,他跟在潘天柏身边的这些年来已经听闻不少。 她吐吐舌头。“虽然听起来有点糟,但至少确保能让我穿好吃好,继续过着小公主的美好生活,可惜爸妈贪心,没有实质的能力却又嫌经理的职位不够,一心只想要得到更多,于是我便成了最有用的工具。只要带着我去缠外公,用甜言蜜语卢一下老人家,外公就容易心软,多少会考虑他们的要求。久而久之,我学会看人脸色,也知道拿捏说话的轻重与分寸。” 苏蜜棠长吁了口气。她终于能在他面前担然说出累积在心中多年的心事,感觉格外轻松,彼此也似乎更亲密、更靠近了。 把自己的孩子当成棋子,这算是什么父母?吕晋汉爱怜地抚着她的纤肩,轻声问:“所以你一直伪装成花瓶,和这个也有关系?” “花瓶?呵呵,形容得真好。”她涩笑。“我明明是苏家人,却受外公的宠爱,潘家大人们的心里当然也不好受,表兄弟们多少也会有些在意。潘家……你也知道的,丰厚的家产全都掌握在外公手里,至今外公还没有分配公布的意思,但谁不想多分点?尤其是我爸妈……” 掀开豪门下的疮疤,她笑得更无奈。“唉,总之,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家族纷争,我逐渐意识到自己应该隐藏起来,不要造成其他人的压力或不安。尤其从日本回到台湾后,我被安排进银行工作,整个潘家都非常注意我的状况,所以,我更理所当然让自己表现得像个芭比娃娃,忙着跑趴和聚会,参加一场又一场的相亲宴。唯有如此,我的存在才不会让其他人有威协感——” “慢着,你还去相亲?!”苏家父母已经这么积极了吗? “你应该也听说过吧?不过截至目前都没成功过耶。” 他拥紧了她,随即下令。“以后不准再去。”又想到一直搁在心底的顾虑,他开口问她:“你想过这个问题吗?我的家庭背景普通,目前也只是个特助,你的家人势必极力反对我——” 玉手陡然捂住他的唇,苏蜜棠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这点是有点麻烦,但如果你真的爱我,私奔我也甘愿。” “什么私奔!绝不可能这么做!”拉开她细致的纤手,吕晋汉轻吻了下,严肃地立下承诺。“只要我们真心相爱,没有哪一关可以难倒我——别忘了,我的专长就是挑战困难、解决问题。” “好呀,那就交给你。”她打从心底笑得好甜蜜。“不过,我们可以爱得高调些吧?” 不管这段感情最后会是怎样的结局,她都想光明正大,热热烈烈地爱一回,而且吕晋汉是个绝对值得的好男人,所以他们没有理由藏在暗处偷偷往来。 “不怕狗仔?”杂志社总是要找新话题来维持销售量。 “所以才要公开呀。与其躲躲藏藏被乱拍一通,不如坦白承认,但不做多余的回应,这样好不好?” “你决定吧,我没意见。”吕晋汉微笑,宠溺地抚着她的芙颊。 一旦公开,挑战很快就会来到。不过他不怕,只要她愿意,身为男人的他绝对奋战到底。 瞧她水眸微闭,他柔声哄着。“累吗?明天别去咖啡店,休息一天,嗯?” “是有点累。”小脸浮上两朵红晕。还不都是他害的?以为平常严肃冷淡的男人,到了床上全都变了。“但咖啡店还是得去看看。” “你真的打算一直开咖啡店吗?”店里事务繁琐,还要管理员工,应付各种顾客……他不想让她承受太多压力。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依靠潘家才能生存下去。我想过简单朴实的生活,加上之前阿康一直鼓励我,我们一起讨论了许多想法,最后才会大胆向外公提这件事。你应该知道我有多么认真看待这家店,不是吗?” 她说的没错,靠自己生活会更踏实自在些,吕晋汉把她拥得更紧,一个千金大小姐是怎么领悟这些道理的?他心疼却也佩服,如果可以,他愿意尽所有力量宠爱着她,让她做回自己,身心安顿地度过一辈子。 不过…… “说到阿康——你为什么可以和他那么要好?”他一想到这个,还会感觉喉间有些酸呛味。 “我认识他的那天,是高中二年级的暑假,当时我偷偷和隔壁班的男同学交往……”见他脸色一变,苏蜜棠轻拍了下他结实的胸膛。“年轻时总是不懂事嘛,难道你就没有?我其实也听说你之前谈过几次恋爱,然后——” 他笑了。“过去就不要再提,你继续。” 苏蜜棠也笑,索性瞅了下他那不太自在的帅脸。“被管家阿姨发现后,她一状告回台湾,我妈立刻飞到东京教训我一顿,当时真是难过得要命。少女情怀总是屎——呃,是诗,青春期的个性又特别别扭,所以我就生气地跑去附近的公园狂哭,阿康正好路过,停下来安慰我。 “一开始我不知道他是台湾人,用日语聊了好久,他说要去拉面店打工,我也跟去,免费吃了一碗拉面,才从店里知道他也是台湾人。“她害羞地笑。”我们就这样开始变成朋友。因为他实在太温柔体贴,我忍不住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说给他听,还差点爱上他。” “我就知道一定有问题!”男人再度怒吼。 “没问题啦,你听我说嘛!”他今晚的脾气真不好。她娇嗔。“我来不及表白就发现他爱的是男人,所以只能算了。后来我慢慢知道很多关于阿康的事,例如他的家庭背景、和家人的冲突、交往过的对象等等。每次失恋,阿康总要痛苦好久,都是我陪他走过,而现在,我们是全世界最要好的朋友。” “最要好的朋友?”吕晋汉不以为然地冷哼了声。“想想他对你做出什么事,别老是对人这么好。” “没关系,我不在意,他也是不得已啊。人性本善,我们要这么想呀。”她又开始软声央着。“再说,反正以后你会来帮我,对不对?” “要我帮你?原来你今晚其实另有目的?”他健臂一使力,将她拥至身上,让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膛,大手抚着那波浪长发,认真问着:“你对我是真心的吗?蜜棠小姐。” “这第一次都给你了,居然还问这个!”纤手寻到他胸前的暗色硬果,她用力捏了下,算是惩罚。 “好好好,我负责就是了。”他一点也不怕痛,甚至笑得有些坏。“既然有第一次,当然也会有第二次——” 大掌撑起她的纤腰,他有力的长腿轻易分开她白嫩的腿,让她跪坐在他的腰上。男人的坚硬已经抵在她的秘密花园前,不太客气地开始前后来回厮磨着,那已饱受滋润的层层花瓣立即微微颤栗…… 在情欲的浪潮中,她不知该往何处,只能任由波澜荡漾着,直到男人突然低吼出声,一阵更猛烈的进击后,又麻又酥软的感觉像电流般蔓延至全身,她哭喊着紧紧攀住他的厚肩,一起迎接最极致的销魂时刻。 * * * 所谓爱过方知情浓,初尝恋爱滋味的苏蜜棠终于体会到了。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泡在蜜糖里,浑身散发幸福的甜味。 除了出差或是特殊状况,吕晋汉几乎每天晚上都来接她下班,有时只是耳鬓厮磨,分享彼此心事就放她回去,有时一发不可收拾,两人则在吕晋汉的屋里缠绵彻夜。 谈恋爱谈得这么高调,加上经常夜不归营,苏蜜棠的母亲很快就发现了。 “今天回来得满早的嘛。”苏家父母早就在客厅等着。一见女儿进门,苏母冷冷拦下她。 “今天喔……差不多吧?关店后整理点资料,回来都是十一、二点呀。”事实是吕晋汉今天刚去香港出差,所以她才能早些回家。 “差不多?我看是你要给我差不多一点!”苏母已经按捺不住。“你的眼睛瞎了吗?给你介绍那么多名门公子,你居然去跟一个小特助在一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留在他家过夜对不对?!” “小声点,女儿的耳朵没聋……”苏父想替女儿说话。 “嫌吵就不要听!反正你从来都不关心她,凡事都得靠我一手打点,明明要你常带她去打球,多认识年轻的富二代、三代,你偏不——” “是棠棠说打球容易晒黑啊!好、好,都是你对,你有理,但女儿只有一个。从小到大你逼她做这做那,我只是希望你别把她逼出病来……”苏父一边叨念一边上楼,他要回房去,反正也管不了,还不好落得耳根子清静。 “逼出病?我会先被你们父女逼死吧?!做父亲的不成材,当女儿的不长进,开什么咖啡店?连交往的对象也蒙着眼睛乱选,我为你们苏家做牛做马,到底有什么意义?不如离婚算了!我回潘家过好日子——”说着,苏母便哭了起来。 苏蜜棠早就习惯母亲这样宣泄情绪的方式。妈妈自从嫁入苏家后,面对的是逐日衰退的家族事业,不但不能如同以往过着悠闲享受的豪门贵妇生活,偏偏爸爸的个性又软弱,妈妈还得拉下脸,不顾面子地回去求外公出手帮忙,甚至在兄弟妯娌间,也因为她屡次回娘家搬家产而闹得不愉快。 妈妈的心理压力之大她可想而知,但总不能老是这么下去。 “妈,我们坐下来谈谈好不好?”苏蜜棠握着妈妈的手,却被狠狠甩开。 “没什么好谈!你马上跟那个烂咖分手,否则不要叫我妈!” “妈,别这样,你先听我说。”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或是该说什么。 虽明知和吕晋汉在一起,迟早得面对家里的强烈反对,但她也不曾仔细思考到底该如何应对,反正就是见招如吧!既是母女,妈妈那张刀子口又能拿她怎样? “好,你给我说说看,看为什么挑了那么多好对象给你,你偏要这家伙?”苏母气呼呼在沙发上坐下。 “妈挑的对象都很好,我知道,但……很抱歉,我只喜欢他。” “抱歉?你以为这样就没事?少给我来这套!光有爱有啥用?你看我和你爸这么多年来若不是靠你外公,你还能当个小公主、过好日子吗?” “我知道只有爱还不够,面包和爱情一样重要,但……”她尽量委婉措辞。“爸当时和你结婚时,不也是前途看好的名门少爷吗?结果却……” 名和利不会是永远,唯有真爱,才能天长地久。她在心里默默想着。 “那是你爸没用!我当年瞎了眼才看上他,所以我……我才希望能替你找到一个真正的好对象……呜……” 苏母哭了起来,多年来的委屈又再度被提醒,她越想越伤心。 她没嫁对人,可还有个有钱的老爸给她靠,但二十多年后,若连女儿都挑错夫婿,那她、她拿什么当女儿的靠山啊? 何况、谁知道那家伙图的到底是什么?凭什么配得上她一手捧大的宝贝女儿?! “爸是个好男人,至少他对妈非常好,哪件事不是听妈的话,是不是?” “好有什么用?软弱没担当,什么事都要我作主——早知道就不嫁他!”苏母恨恨地说。 “这样啊……”苏蜜棠淡笑。“吕特助刚好相反。他是个有担当、有主见又有责任感的优秀男人,妈你想想看,他能跟在大表哥身边这么久,绝对不是简单人物,对不对?” 在她看来,吕晋汉远胜那些衔着金汤匙出生、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们。 “跟再久都只是喽啰,有什么前途?你自己冷静想看看,他一个月的薪水还不到十万块,连给你买一套香奈儿装都不够!” “如果我成了吕太太,就不再需要这些名牌服饰和珠宝了。”爱漂亮是当然的,但品味并不是靠金钱堆砌而成,即使少了闪亮名牌的护持,她相信自己仍然能过得很好,仍然能享受生活。 “还吕太太?!”苏母简直要尖叫了。“你真的疯了!” 都怪她之前太过限制女儿,才会让女儿一谈起恋爱就昏天暗地,什么都不顾了! “我很清醒,真的。”苏蜜棠保证。 “不,我不管,反正我绝不同意——”苏母灵光一闪。“明天我要去告诉你外公——对,就这么做!你外公绝对马上会把那个烂咖调到西伯利亚去!” 苏母抹去眼泪,霍地起身。“总之,你绝对过不了外公那关的,等着瞧!” 然后,她气呼呼地上楼了。 外公那一关啊……确实不好过。苏蜜棠瞅着母亲那身材保养极好的背影,小脸浮上一抹无奈的淡笑。 * * * 香港,中环,五星级旅馆。 现在是早餐时间。吕晋汉坐在老板潘天柏的套房桌前,私人管家早已准备丰盛的餐点,却一点也引不起他的食欲。 昨晚半夜醒来,他发现手机有一封苏蜜棠传来的简讯—— 我妈知道我们的事了,我被骂了一顿,不过我脸皮厚,骂过就算了。香港的天气好吗?回来时别忘了给我买巧克力豆喔! 被骂了?他的心口忽地很不舍,想立即打电话问问她,又怕吵醒她好梦,就这么挣扎到天亮。 已经早上七点钟,就算现在把她吵醒应该也不算过分了。于是,他毅然按下手机—— “阿汉?”她总是这么唤他。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困意。“早安。” “吵醒你了?” “没关系,我转个身还能继续睡的。”她一向很好入眠。“想我吗?我好想你。”苏蜜棠一点也不吝啬地与他分享思念的感觉。 “嗯。”因为正在老板的房间内,他的语气克制了些。“你还好吗?我是说昨夜……” “没事啦。我妈其实没那么难应付。”她甜甜一笑,带着困意的嗓间格外性感。“安心工作,别担心我。啊,别忘了巧克力豆喔!”倒不是真的那么爱吃,只是想让他把自己惦记在心上。 “我有哪回忘记过吗?”他笑了,柔声哄她。“乖乖的,有空时我会打电话给你。” 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容易牵挂了?心里放着一个人,时时想着,想起她就会微笑,她有一点不开心,他也快乐不起来,谈恋爱果真没什么道理可言,唉。 他挂了电话,正要把手机收到口袋,后方冷不防传来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 “有空时我会打电话给你?啧啧,谈恋爱很快乐嘛。”是潘天柏。 吕晋汉深吸口气,才转身向老板。“请先用早餐,车子预计八点在楼下等。”他准备开始报告今日行程,一点也不打算和潘天柏讨论自己的私人问题。 “你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他讶然抬头。 “没想到你竟然和棠棠在一起?”潘天柏先喝口咖啡,才冷笑地说:“该说是勇气可嘉,还是笨到极点?” 吕晋汉一怔——消息传得真快,老板已经知道了。 “这是私事,不该浪费经理的时间,我想最好还是以公事为重。”说着,他敲着笔电键盘,准备早餐会报。 “就怕你这樁私事,搞到最后变成公事。”潘天柏尝了口炒蛋,不疾不徐地说:“事情如果传到老太爷那里,绝对没那么容易解决——你应该知道席安和他老婆当时是费了多大的劲才过关。” 闻言,正按在键盘上的长指停下,吕晋汉的薄唇敛得更紧。他明白老板指的是潘二少潘席安,前两年他和胡星语结婚时,这段“麻雀变凤凰”的故事轰动整个集团。 “何况,这回是老太爷最宝贝的小公主。什么人你不爱,偏是棠棠,所以我说,你真是给自己找麻烦。”潘天柏又凉凉地说。 谁要和谁在一起,他个人基本上是没意见,但要是搞得潘家鸡飞狗跳……他想了就烦。 “如果可以控制得住,我也不会这么不知分寸。”沉默许久,他才淡淡回答。 潘天柏瞅了得力助手一眼,这男人能力佳,行事严谨。认真负责,交代给他的任务从没出错过,把棠棠交给他也不是不好,只是,如何解决身家背景这个缺点才好? 他想了想,淡笑开口。“呃……如果必要,也许这件事我可以帮得上忙。” “不。”吕晋汉一口拒绝。“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处理。” “是吗?那你得有万全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潘天柏浮起一抹诡异的笑。“我只能说——good bless you!” 上天的祝福?他确实很需要,不过他有信心,只要棠棠愿意,他一定可以闯关成功! 第九章 两周后。 吕晋汉刚从香港回来。他一直思考是否该直接求见潘老太爷——因为苏蜜棠告诉他,外公才是家族的关键人物,如果能得到老人家的认同与允许,那苏家父母自然也不会再阻拦。 该请老板潘天柏帮忙询问老太爷的意思?还是…… 才刚进办公室,心里还绕着问题,他一边打开电脑,逐一检视电子信箱的新邮件,直到开启一封人资处的公文—— 那是一份新的人事命令。他被调至香港的新事业群办公室,职衔是专案经理,即日生效。 “你有看到人事令了吗?”任拓南不知机时也进来,一见到便急着问他:“怎么回事?也未免太突然了!”总经理办公室照理说是所有讯息最早得知的单位,但这个人事信来得诡异,事前完全没有任何风声,他直觉必有问题。 “怎么回事?还不是有人自讨苦吃——”有人凉凉接话,是潘天柏。他今天到得早,还比了个手势要他们两人进总经理办公室。 “人事令都看到了吧?hank原来的工作暂时交给阿南,一周内搞定,香港那边急着要人。至于这个空缺……真是头痛,还得找人补上……” “为什么?”吕晋汉罕见地沉不住气,也不顾身边还有个任拓南,直接就问:“和棠棠有关?” “调职是老太爷的意思,不过调至香港是我的意思。新事业群的进度已经落后太多,我希望由你去督导几个内地的投资专案。再者,比起其他地方,香港毕竟离台北近一些。” 潘天柏淡笑。“你懂我意思吧?”别说我不帮——这回算是帮大忙了。 “我懂。”吕晋汉沉沉地点头。 “忍耐点吧。如果你们是真心真意,时间和距离都不是问题。”潘天柏似笑非笑地做了结论。 走出办公室,任拓南随即跟上,诧异地追问:“你是认真的?为了苏蜜棠而被踢出这里,值得吗?” “暂时先这样吧,我可以忍下来的——” “忍个头啦!你能忍,她也能吗?苏蜜棠才几岁?二十四吧?你指望她等你——”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沉默许久,他冷静开口。“赶快做事吧,只有一周的时间。” “工作交接是小事,最好你真的放得下,走得开啊!兄弟。”任拓南一叹,拍拍好友的肩膀,回座位了。 放得下吗?吕晋汉也不确定,但无论如何他都得接受这个事实和任务。如果他抗拒或选择逃避,那还有什么资格证明他是真心爱着苏蜜棠? 想通之后,心头也沉定了,他洒然一笑,开始准备工作。 当天晚上,他去cindere café接苏蜜棠下班,并告诉她这个消息。苏蜜棠坐在车上怔愣好久,完全无法接受。 “这是大表哥的意思?还是外公的决定?我去找他们——”说着,她拿出手机想打电话。 “别这样。”吕晋汉按下她冷凉的小手。柔声安慰她。“先别管是谁的决定,不如换个角度想,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机会?”她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调职本来就是常有的事,若在外地表现良好,升职的机会就多。再说,香港和台北很近,你随时都可以飞来突击检查,我保证绝不会乱来。”他试着用轻松的语气哄她,不让她难受。 “我不要!我真的不要!”一想到才刚确认彼此的心意不久,马上就要分隔两地……苏蜜棠忍不住放声大哭。 “乖,别哭。”紧紧拥她入怀,暖唇封住她激动而颤抖的唇瓣,吻得越来越深,把所有的不舍与相思全都密密封入。 许久,吕晋汉才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别哭了,我这里会疼的。”说着,他拉起她的小手巾在自己的左胸前。 “你、你又不会比我疼……”她仍在抽泣中。 “谁说的?你有多疼,我就加倍地疼。”他很有耐心地哄着。 “那……我这礼拜都要住你那里——不,是在你去香港之前,我都不回家。”既然外公敢动她心爱的男人,那她……她也没在怕了啦! “你这个傻瓜!”他捏了捏她还挂着眼泪的颊畔,笑着发动车子,往两人的甜蜜小窝前进。 * * * 星期天下午,交接工作提前完成,吕晋汉决定利用空档,带着苏蜜棠回到南投老家。 吕家父母都是老实殷厚又热情的茶农,两个妹妹已经大学毕业,分别在镇上的农会和银行工作,家庭气氛和乐又热闹。他们到访的时间虽然只有短暂几个小时,但她被喂了各种南投名产,临走前还被塞了几罐得奖的上等茶叶,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以后我可以常常去看他们吗?我好喜欢这种感觉。”苏蜜棠落泪。真讨厌,从不知自己居然可以说哭就哭…… “好啊。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就代替我照顾他们,嗯?”他伸手轻拍了拍她。“家里就交给你了。” 这是请托,更是一份承诺,往后他们将会亲如家人—— 车子从乡间道路转入高速公路,见她情绪逐渐和缓,吕晋汉忽然失笑。 “你还有心情笑?”想到离别,她哭都来不及了。 “我想起之前你说过羡慕阿康和大卫,说爱到不顾一切,没有自我,这才算是爱情。当时我还笑你,说等你试过,一定会后悔……” 哪知道,现世报正落在他身上。 “我才没后悔。不过,我记得那时还说,爱相随,为爱走天涯才是浪漫又充满勇气的事——”她突然有了想法。“不如我关掉cindere café,和你一起去香港?对!就这么办!” “不行。”他严肃阻止,随即又柔声哄她。“时机点不对,这样会让你外公和父母更生气。听话,你乖乖待着,把咖啡店经营得更好,说不定哪天我被解雇,我们还可以一起守着cindere café。” “不如现在就这么做——”她只想和他在一起,分秒都不分开。 “棠棠,你冷静点。”他被她的单纯和热情逗笑,又不忍她的悲伤难过。“你要相信我,如果我们能通过这个考验,将来的路才能走得更久更长。” “我知道,可是……”哪有恋人喜欢被拆散当牛郎织女? “听话。”吕晋汉不得不使出最后一招。“我爱你。” “你好讨厌哦,明知我每次听到这句就好像贴了符……”什么都由他了。 * * * 分离的相思与寂寞虽然难捱,但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吕晋汉和苏蜜棠也逐渐适应这样的生活。 每天的简讯与电话紧系着互相依赖的关系,他们利用各种现代通讯科技分享彼此的生活,苏蜜棠更是每两周就飞一趟香港。 两人爱得越来越高调,有几回,吕晋汉甚至不避讳地带她参加重要的饭局,虽不特别介绍她的背景,但金融界社交圈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八卦风声传回台湾,苏家父母又急又气,却也拿女儿没办法,只好请出潘老太爷“开导”苏蜜棠。可这个外公的掌上宝贝精明得很,在潘老太爷要开口叨念她之前,那张甜嘴早就把他哄得什么都忘了。 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原先预定的调职任期届满,吕晋汉以为可以调回台湾,谁知另一道人事命令马上又颁下——这回,他被调至上海。 “上海?”电话这端的苏蜜棠镇定地绽出一朵甜笑。“现在有直航,很方便呢。” 虽然有些失望,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勇敢面对。 “没事吧?棠棠……”吕晋汉知道她一直殷切盼他的归来。 “没事。我们这一年不也过得很快乐?” 她己经不再是哭哭啼啼、害怕分离的小女人,爱情让她成长,时间让她成熟,她知道如何在有限的时间里把握最大的幸福,创造全心的快乐。 再者,咖啡店的生意一直都很好,最近正开始策划二号店,她也因为工作太忙碌而爱渐淡出社交圈,对她来说,现在的生活过得踏实而充满意义。 “我爱你。”吕晋汉充满柔情地诉爱意。 “好啦,每次都用这一句,害我想跑也跑不了。”她娇嗔。 “你敢!” 男人的嗓音沉稳笃定,苏蜜棠怎么听也不腻,有时夜里想他,还会在电话里帮意说着暖昧的话,听着他被逼出浓重的喘息呼吸,感觉自己离他好近,就像现在这样—— “我当然不会跑掉。我要躲在你的怀里,让你紧紧抱着我……”嗓音好软又娇甜。“今天刚买了新的内衣,是深紫色的喔……阿汉,你要不要先帮我穿上小裤裤……嗯……”她知道男人最喜欢看她穿着深紫色的内衣。 “你越来越坏了,下次你来时就知道,绝对让你下不了床——”吕晋汉被逼得痛苦,居然发脾气了。 “好啊,反正哪次去不是这样呢?”她嘻嘻笑,一点也不怕。 “棠……”该死好听的声音!他的下腹紧绷和热胀感更强烈了,索性要她继挑逗。“要我替你穿上小裤裤……然后呢……”男人的呼吸已经因此急促而越发粗重。 算了,禽兽就禽兽,只要她爱他,当小狗也没关系! * * * 在上海两年的任期又即将届满,吕晋汉返台休假一周,从任拓南口中探得风声——下一站是北京。 “越来越远了,好过分。”趴在男人胸前,苏蜜棠恨恨地说。 这里是台北市区的旅馆,吕晋汉原来租赁的湖边公寓己经退租,返台时暂住在这里。 “不过分,还让我升职,也加薪。”也不能说调职不好,至少吕晋汉己经从一开始的小经理一路往上爬。 “你看我是不是干脆收了咖啡店,跟着你去北京?”她俏皮地笑。“我保证会吃很少,尽量不要花钱。” “先等人事命令正式下来再说吧。反正我们也做好准备了,不是吗?”他温柔一笑。 这三年的分离并没有冲淡两人坚定的感情,他们不但爱得更深更浓,时间也让他们能静下心思考,为两人的将来做更周全的计划和安排。 “嗯。”苏蜜棠甜笑。“明天要回一趟南投吗?大家都很想你。” 她确实做到当时的承诺,只要有空闲就往南投跑,吕家父母简直感觉像是己经有了媳妇似的。 “好啊。妈说你上回还做蜜糖吐司给她吃,据说好吃得要命?”以为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谁知大小姐也懂得讨好未来的婆婆。 “你想试看看吗?我也可以做给你吃喔!” “不了,我吃你就够了——”他一个翻身,又把她压在身下。 “唔…………讨厌,你越来越凶了……”男人进攻得好急切,她忍不住抱怨,却又无法克制地迎合着他的动作。 这夜,谁都别想睡了…… 隔日,人事命令还没下来,倒是吕晋汉突然被传唤至潘家大宅。 被请进潘老太爷的书房,吕晋汉的脚步微微怔住。简朴而肃穆的书房里不只坐着潘老太爷,连苏家父母都来了。 三位长辈分别坐在沙发上,没人开口要他坐下,吕晋汉直挺地站在三人面前,气氛凝重,仿佛接下来是公审大会。 邢潘老太爷终于开口,声如洪钟。“把我们家棠棠迷得神魂颠倒的……就是你?” 这年轻人是长孙潘天柏的特助,因此之前见过多次,虽然相貌端正,将才挺拔,他甚至还指定由他协助苏蜜棠的咖啡店开业,但压根没想到自己是引狼入室,居然让他把宝贝外孙女的一颗真心给掳走了。 “我是吕晋汉,打扰了。”他也是见过世面,声音不亢不卑,不畏不惧,态度沉稳合宜。 “就是他没错!”苏母激动地指责。“你这家伙!明明把你调得远远,却有本事把一个清白女孩霸得紧紧,怎么劝都听不进耳,一心只想跟着你——都己经快二十八岁,整个台北市全知道她跟你在一起,我想介绍再多再好的对象也没办法,你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没有良心啊?亏兆邦金控花那么时间载培你,根本是恩将仇报——” “够了。”潘老太爷阻止苏母,精明如鹰的锐眸直视着吕晋汉。“我要听看看你的说法。” “是。”他恭敬点头,嗓间低沉厚实。“我对棠——呃,苏小姐绝无恶意,纯粹是两人真心相爱,己经无法再回到没有彼此的生活,因此,请恕我斗胆,恳求老太爷成全。” “所以,你的打算是……”原本以为调职的方式会让两人因为时间和距离逐渐冷却,没想到三年过去,两人依然如胶似漆,恐怕很难分开了。 “任凭处置。”只要能相依生活一辈子,即使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相信苏蜜棠和他也有办法过得自在舒适。 “任凭处置?真有自信。”潘老太爷不以为然地冷笑。“好,那我就成全你的任凭处置,听好——” “第一,立即离开兆邦集团,永不录用。”脾气这么硬,他就干脆下猛药。 “第二,卖掉咖啡店,除了六百万的资本之外,任何盈余也都要归还我。”咖啡店是他百分之百的投资,当然有权力要求收回。 “这咖啡让生意很好,收掉有点可惜……”苏父和苏母低声咕哝着。 “第三,我要把棠棠名下所有的资产都收回来——如果你真要娶,只能娶一个身无一物的苏小姐,而不是我潘老的外孙女!” “没必要这样吧?爸,这万万不可——”苏母急了,转向吕晋汉。“你看你把棠棠害成什么样子?还不快滚!” “老太爷的意思,我完全明了。如果以上三个条件可以换得我和苏小姐在一起,那我非常愿意。” “你凭什么替棠棠决定?她可是我女儿!”一想到多年来为女儿争取到的资产即将转眼成空,苏母急得跳脚。 “当然,我会回去转达老太爷的意思,由她自己做决定。”吕晋汉仍是不疾不徐,从容以对。 “回去回去!总之,你们考虑好了再来跟我报告——”潘老太爷烦了,挥手散会。 离开潘宅,开车返回区的途中,吕晋汉打电话给苏蜜棠。 他把潘老太爷的意思转达后,询问心爱的女人。“你觉得呢?” “跟你一样呀,我们不是早就讨论好了吗?”电话这端,苏蜜棠澜着甜笑。“即使一无所有,我们还拥有彼此呀。” “嗯,我们拥有彼此。” 大手握着方向盘,吕晋汉噙着笃定的微笑,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隔日,吕晋汉立即赶赴潘天柏办公室,亲手送上辞呈。 “我早就说过,处理不好会变成公事——”果然牵连到他,潘天柏大叹。“干什么搞成这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和棠棠要结束台北所有一切,回南投山上。”他的语气云淡风轻。“我们还有点积蓄,准备在买一块地种茶。” 吕家世代都是茶农,这几年,台湾有机茶叶的品质在国际上极受注目与肯定,他想回山上朝这方面发展。 “你、你说什么?!”即使是向来不动如山的潘天柏,这会儿下巴也要掉了。他吃惊地再三确认。“棠棠和你……回南投种茶?” 他完全无法想像娇嫩宛如芭比娃娃的小表妹,居然要变成采茶妇? “三年来,她经常去南投看我爸妈,对山上生活越来越喜爱,这也是她先提出来的想法,我们讨论过后才做的决定。”察觉老板的脸色不对,他补充说明。“当然不是让她真的去种茶。我们会雇用工人去整理茶园,棠棠和我则专注在业务开发经营方面。” 人才养成有多不容易,他心底明白得很。吕晋汉跟在他身边多年,好不容易足以担当大任,却因为儿女情长而被迫离开,甚至要回山上种茶…… 这、这到底值不值得? 不管值不值得,他得想办法留住人才——当然,也不能放任让表妹真的去唱采茶歌。 “我认为你们的决定太草率。这份辞呈先收回去,等我请示过老太爷再说。”修长大手一把抓起辞呈塞给他。“总之,什么都不要多说,回去等我消息。” 事情紧急,当天晚上潘天柏奔至潘家大宅,把吕晋汉和苏蜜棠的决定一五一十地向老太爷报告。 “他疯了吗?居然要带我的心肝宝贝去种茶?!”老人家一阵晕眩,血压顿时飙高,气到不知所云。“棠棠要去种茶……是真的吗?还是开心农场也有在种茶……” “爷,您看这事怎么办?”他深知老人家根本不在意什么人才不人才——人才用钱砸下去就有,他一心只挂着宝贝外孙女,所以也不用说太多,直接抛出问题就好。 “怎么办?我哪知道怎么办?!”老人家慌了。“本来只是想吓跑他,谁知道他竟然当真了?还有棠棠——” 最让他心痛的是这个外孙女,宠她疼她到这么大,竟然说走就走,难道不替外公想想?居然为了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甘愿被骗去山上种茶…… “爷,您冷静些。”潘天柏每一次看到老人如此脆弱失控,他唤来随身护士,先让老太爷吃药喝水,稍作休息。 “不管了!”老人家冷静了些,很快就决定。“就叫那家伙留在公司,派个好职务给他,倒是咖啡店别开了,棠棠只要给我乖乖享福就好——” “但……”潘天柏还是得先让老人家有心理准备。“吕晋汉的个性耿直,这样的决定……呃,他未必能接受。”谁教老太爷之前把话说得那么死。 “不然是要怎么样?直接说啊!”潘老太爷又火了。“我这把年纪,棺材都要入一半了,竟然被这小子吃得死死!” “爷,您别气——” “反正看要怎样就怎样!总之,只要不去山上种茶,只要他好好地真心对待我的心肝宝贝,我就随便他了!”今晚冲击太大,老人家差点要哭出来了。 “是,我马上去办。”潘天柏安慰他。“爷,我会监督他们两人好好过日子,早点抱着外曾孙回来让您玩玩,好不好?” “最好让我等得到!”要是这种事情再来几回,他的心脏绝对承受不起,包准要去见阎王了! 终于了结这件大事,接下来还得去劝劝那对傻情人呢…… 潘天柏拿起电话,拨给亲爱的老婆。“爷这里搞定了,你打电话给棠棠,约他们两个过来吃宵夜吧!” 望着阳明山上的夜空,潘天柏终于长长吁了口气。 尾声 半年后。 在潘天柏的出手帮助并且晓以大义之下,吕晋汉依照潘老太爷的意思,继续留在兆邦金控集团。 而苏蜜棠也乖乖听话,把cindere café的一号店和二号店交给专人经营,自己专心准备她和吕晋汉的婚事,并打算婚后尽快怀上小贝比,好让老太爷开心。 下周就要举行婚礼,这天,两人正忙着布置新家——吕晋汉刚以多年来的积蓄缴了半的屋款,终于买下当年住过的那层面湖的公寓,好作为新房。 “啊,都几点了?快来不及,我得赶快换衣服!”苏蜜棠匆匆奔至卧室旁的更衣室。 她飞快褪去身上的家居服,顿了下,居然从内衣柜里挑了套桃红色的全新内衣换上,惹得在旁一直盯着的男人不愉快了。 “不是要和阿康见面吗?和一个姊妹淘见面还换什么内衣?而且,还是全新桃红色的?!” 那桃红艳丽如红花,衬得她整个人更娇媚了。 “唉,这个你就不懂。”她小心穿上内衣,甜笑着对着男人说:“我妈说啊,结婚前一周要开始穿桃红色内衣,这样才能讨个好吉兆,婚前才会美满幸福。我还打算连穿七七四十九天呢。” “胡扯。”男人淡笑,但呼吸急促了些。 她不以为意地照着镜子,微微倾身,露出丰满的线条,随即有些苦恼地说:“最近胸部好像又大了些。厚,这样很难买内衣耶。” “这样很好,我很爱。”那个号称耿直又严肃的吕晋汉,忽然从后方揽住她伸出大手,覆上她正烦恼的饱满柔软—— “我爱得不得了。”低喃着,暖唇还吮上她细嫩的耳珠。 “啊……别啦……阿康在等……他又失恋了,明天要回东京去……唔……”酥麻的感觉让她无法思考。 “才不管他,那个叛徒,让他慢慢等吧……”老婆是他一个人的,他才不想和人分享! “反正这辈子你都是我的——”他用力吮了吮纤肩。“我的蜜糖小姐。” “嗯……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啊……”他又开始凶悍地攻击了。 不顾一室凌乱,不用等到新婚之夜,这个曾经留下满满美丽回忆的新房,早己经满是旖旎,幸福甜蜜喽…… ——全书完 后记 辛蕾 我忍不住要怀疑,是否每逢赶稿期就是被诅咒的日子,什么奇怪诡异的事情都会发生,一次又一次考验着我和编编,还好这回终于在阿编快崩溃之前搞定了。 呼~~我该说什么呢?一时也想不起,只好又是老套的谢天谢地了。 来谈谈蜜糖吐司吧。其实早在许多年前,我就曾在日本东京尝过这迷人的小东西,最爱单纯的草莓搭配卡士达酱,又酸又甜的滋味总是让人一口又一口,直到吃得干干净净才想起卡路里和热量这档事,每次都懊悔不已,但有机会品尝时还是不放过。人生嘛,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呢? 后来朋友去了东区某间蜜糖吐司专卖店,拍了一堆照片回来分享。虽然很想找时间去朝圣一番,无奈现阶段就是分不开身。本书中的蜜糖吐司咖啡店多少有些这间店的影子存在,但故事内容纯属杜撰,请各位看过就算了,别太放在心上。 说起灵感这事,我只能说无言以对。如果朋友们还有点印象(事隔一年,谁还有啊?),其实苏蜜棠这位小表妹曾经出现在《假面夫妻》的最后一章,虽然当时只给她短短三秒钟的台词,但这位俏丽小姐的身影从来不曾消失。某天,我明明在写另一本稿,苏蜜棠和吕晋汉这对冤家却突然迸出来,于是就这么插进来先写了。 至于写得好不好,当然责任都要推给灵感大神,我只是奉命行事的,真的! 认识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有多么怨恨2010年。 在这短短一年内,我亲爱的母亲饱受病魔摧残,至今仍努力奋斗中。朋友问我2011年的计划,我想了很久,才说:“只要大家平安就好,其余的已经不重要。” 这并非惺惺作态,也不是无病呻吟(我好像又开始乱用成语了),我害怕离别,更害怕永远的离别,所以只要家人平安健康,我就非常满足了。 胡言乱语一堆,实在是因为天气太冷,我的脑袋已经冻僵了。在这个冷冷的岁末之际,祝愿大家新年快乐,平安喜乐,一切顺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