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不单飞》 楔子 【楔子】 你问我爱得深吗? 我想我爱得很深。 你问我爱的期限? 我想我的答案是一辈子。 我们曾经那么相爱也打算握着彼此的手走下去,只是当我们结婚后才发现— 原来,有些事只有爱,是不够的…… 第一章 【第一章】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洒入房里,徐尚菲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身边早已冰凉的温度告诉自己,枕边人已经离开多时。 唉,嫁给一个医生当老婆,尤其这个医生的名头还不小时,常常像这样看不到人,也是正常的。她心中自我安慰着。 挂在墙上的摆钟当当当的敲着整点钟响,忆起什么似的,她连忙从床上弹跳起来,往楼下奔去。 「啊!要快点,要不然又要来不及了!」 她一边跳着脚套衣服,一边冲进洗手间里刷牙洗脸,匆匆的梳洗完毕又到冰箱前,将昨晚整理好的食材拿了出来放进塑胶袋里。 她看了眼时钟,已经六点十五分了,连自己的早餐也来不及弄,随手抓了件外套和钥匙就往外冲。 她现在住的房子是新盖的电梯大楼,某位喜欢 view 的男人连问也没问就直接买下最高楼层,以至于站在电梯里,徐尚菲忍不住又开始抱怨着电梯实在跑太慢。 好不容易电梯抵达一楼,她立刻冲了出去,骑上她的小摺,双脚一踏,飞也似的往路口另一栋大楼骑去。 又是一阵的等电梯,徐尚菲快急得跳脚时,电梯终于停在最高楼层,她看了看手表,六点二十八分。 站在这层楼唯一的住户门口,她深吸了口气,然后按了门铃。 铃声响了没多久,就听一阵脚步声往门口而来,她挂起甜美的笑容,率先打招呼,「吴妈好!」 吴妈同样微笑点头,一边让出路来,「徐小姐来了呀!快点进来吧!先生和太太都已经起床有一会儿了。」 徐尚菲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和甜美脸蛋不符的严肃,心中抱着像是要奔赴战场上的决然,提着袋子,一步步的走向厨房。 徐尚菲!加油!加油!她边走边在心中替自己打气。 就在徐尚菲正在厨房兢兢业业的准备早餐时,隔了条走道的主卧室里,蒋氏夫妇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蒋华严虽然已年过六十,身体但是从外表看不太出来,整个人就是一派儒雅学者的样子。而爱美的向莲更不用说养尊处优的她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也不过就四十出头。 「你也真是的,吴妈又不是不能帮我们准备早餐,何苦要媳妇每天早上跑这一趟?」 正在梳妆台前化妆的向莲一脸的不以为然。「我让她来家里做饭又怎么了?她要是不高兴可以不来啊?当初他们要结婚时我就不赞同,要不是御安坚持要娶,就她那种小家子气的女人要替我打扫房子,我都嫌她扫不干净。」 蒋华严眉头微蹙,心中有些不认同,也不想因为这事与妻子起争执。 毕竟儿子选的这个媳妇,他也不太满意,高职毕业不说,后来她虽然去国外念过几年书,但也是厨艺学校,上不了台面,就是目前的工作,也只是在一家咖啡店里当甜点师傅,就像妻子说的,如果不是儿子坚持,他们是绝对不可能点头答应两人的婚事。 只不过对他来说,既然接受了,就算不满意也只是放在心底,但向来掌控欲强又爱争强好胜的妻子可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好了,既然你坚持,我也不说什么,就是别再挑三拣四了,她一大早的要过来忙也很辛苦,更何况等一下不是还要上班吗?」 「那算什么工作?也叫做上班?」向莲一脸鄙视的低讽。 每天跟那些吃的打交道,还不是有名饭店的大厨,只是一家不见经传的小咖啡厅里的甜点师傅而已,在她眼里实在算不上什么正经工作。 「唉,我知道你生气儿子不听你的话,但毕竟是儿子坚持要娶进来的,若处得太僵,儿子夹在中间不就不好做人?」 蒋华严的话无疑踩到向莲的痛处,原本正在描唇的她气得将口红扔在桌上,冷冷的转过头,语气微扬,「他难做人?他怎么就不替我们两个老的想想?当初他不要我替他争取主任医生,那就算了,后来他包袱一收去那些鸟不生蛋、战火连天的地方当什么国际人道组织的医生,我也算了,好不容易等到他愿意收心回来娶老婆了,我安排了一堆名门闺秀,姑且不说个个才色兼备,就是家世也都是一时之选,结果他竟然谁不挑,给我挑了一个咖啡厅里的甜点师? 「我不说难道你不知道,我们那些朋友出去哪一次不是比老公、比事业、比孩子,现在孩子大了,大家自然都比起媳妇女婿,每次只要讲到这个,我都要装聋作哑的蒙混过去,但是每次听到人家问我『你儿子娶了哪家千金』时,回答不出来的尴尬就让我一肚子火。」 听到这里,蒋华严也明白自己是劝不动妻子的,心中叹了口气。 自古婆媳关系就难处理,更何况自己老婆又是这种个性…… 「好了,我也知道你难做,不过是说说罢了,时间也不早了,出去吃饭吧!要不然,你上班会来不及!」 向莲冷哼了声,重新拿起桌上的口红画了起来,等精致的妆容完成之后,才顶着一身的傲气,搀着丈夫出了房门。 蒋御安戴着银边细框眼镜坐在座位上仔细的看着眼前的病历,专注而漠然的表情,让人不敢打扰。 但是身为他多年好友的封汉文可没那么多顾虑,直接拉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熟稔的聊起天来。 「喂,你天天这么勤奋往医院跑,虽然我爸是很高兴手底下有个这么勤奋又好用的医生,但是你老婆都没有任何的抱怨?」 毕竟三个月前,御安才跌破众人的眼镜步入礼堂,还在新婚的期间,他就这么冷落人家,不好吧? 「她不会。」看都不看聒噪的好友一眼,他继续看着自己手上的病历。 「真的不会?」把他手上的病历给遮去一大半,封汉文带着一脸大大的疑惑。 蒋御安拍开他的手,斜睨着他,「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聒噪又不耐寂寞?」 「谁聒噪又不耐寂寞了」听到这评语,他连忙跳了起来。开玩笑!想他也是自诩为铁铮铮的硬汉一枚,怎么可以让这种娘味的评语落在自己身上! 「谁反应了就是谁。」懒得理会他,蒋御安拿起自己的爱妻便当往茶水间的微波炉走去。 「你……」封汉文气得牙痒痒的,忍不住跟了过去,却赫然发现他手上拿了个印着小花和一只可爱兔子的粉红色便当盒,便一把抢过去,一脸惊奇的看着好友。「天啊!这是你带的便当?」他感觉自己的视觉神经受到不小的冲击。 蒋御安一脸理所当然的抢过自己的便当盒,点了点头,然后掀开盖子,露出让人一看就感觉美味又漂亮的菜色,更教好友震惊不已。 「是这世界疯狂了,还是我疯狂了?你一个大男人带着这种可爱的便当盒也就算了,你你你……为什么在白饭上还用海苔摆出那种可爱的造型?还有热狗为什么要做成小章鱼?就连那个肉饼都是爱心的形状!」 第二章 封汉文觉得自己心脏的负荷一下子超载了,因为向来看起来冷冰冰的好友居然面不改色的拿着可爱的便当盒,而且里面还装满所有他想像得到的可爱元素。 「罗唆!」蒋御安虽然冷冷的回了一句,但是眼镜后的双眸却闪过一丝温柔的神色。 一想到宛如棉花糖的新婚妻子,曾经以为冰冷而理智的自己就像被暖流给包围一样,打从心底泛起一股暖意。 在医学院窝了几年,成天进行解剖或练习缝合伤口的手术,以为自己已经够冷静、够理智,后来自愿到战地当起无国界医生,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一架医疗机器,甚至可以不眠不休的站在手术床前十几个小时,看着断肢残臂和血流成河的情景,到后来都面不改色,直到回国,在无止境般的相亲中遇见那个身上始终带着甜甜香味的小女人,才明白原来自己还有身为人的温度和感情。 「别以为你早我一步结婚就可以对我这么嚣张啊!」封汉文一脸不满的看他。 这个臭小子就是那么好狗运,从小到大也不见他多努力,却是一帆风顺的考上第一志愿,然后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连结婚都娶到一票单身汉最羡慕的超完美娇妻,可爱的面孔、贤慧的个性,加上精湛的厨艺。嗷呜,这未免太没天理了吧!他心中不平,脸上也写满毫不掩饰的忌妒。 蒋御安微微勾起嘴角,脸上那抹毫不掩饰的自豪,更让封汉文看了想扁人。 咬牙切齿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了下去,转移话题,以免气死自己。 「对了,伯父最近身体好了点吧?」 「嗯,还好。」 「那伯母呢?」 「应该不错。」 简短的回答,甚至还加进不确定的语气,让封汉文不由得皱起眉。 「喂!那可是你父母,怎么一副不确定的样子?我妈说伯母最近比较少出门,怕是她身体不舒服要我问问看。」 两家人本是世交,尤其是彼此晚辈都选择从医之后,更是往来频繁,所以他也没多想就把母亲的交代问出来。 「是吗?」蒋御安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封汉文拍了拍他的肩,「兄弟,不是我想多嘴,我倒觉得伯母应该不是生病,就算有也应该是心病。你结婚那天,你妈的脸色之难看,你应该也注意到了,看起来根本不像自己儿子要结婚嘛!」说是自己仇人要结婚还比较贴切。 明白他说的意思,蒋御安心一沉。 母亲本来就不赞同他和尚菲交往,后来他说要结婚时,母子俩更是闹得不可开交,若不是他坚持,怕是他和尚菲也不能顺利结婚,只不过从结婚的那天开始,母亲也没给过他好脸色…… 像是没注意到他变得阴沉的脸色,封汉文兀自滔滔不绝的说着,「所以我说你天天那么勤奋的来医院做什么,依照你的名气,其实偶尔来接接手术就行了,现在才刚新婚,重要的是把家里给照料好,尤其你妈这么剽悍,你的老婆看起来就跟小绵羊一样,这样放她们相处,你也放心?」 蒋御安取出微波好的便当盒,「尚菲有在上班,我们也没有跟爸妈住在一起,她们碰见的机会不多。」他也清楚母亲是怎样的人,怎么可能让尚菲独自去面对。 「真的?那我妈怎么说最近一大清早的,就看到你老婆往你妈那边赶?还说不是一次、两次了。」封汉文一脸的怀疑。总不会是他妈老眼昏花吧? 放下手中的便当盒,蒋御安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你妈常常看到尚菲往我妈他们住的大楼去?」 这段时间,为了还他之前恋爱时期跟人家换的班,值的都是不是很好的班,不是很早就得到医院,要不然就是回家休息时,尚菲已经出门了,根本就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对啊!而且有几次看她好像很赶的样子,大概都是早上六点多吧!」封汉文将母亲告诉他的情况如实转述。 六点多蒋御安的眉头蹙得更紧。 她上班不用起早,因为有些甜点前一天她就已都做好冰着,就算十点过后去都来得及,而她又是个爱赖床的人,没有特别的事,几乎不会在八点以前起床,汉文现在却告诉他尚菲常常在六点多出门,又是匆匆忙忙的往父母住的地方去,她到底瞒着他什么?母亲又背着他给尚菲出了什么难题? 这些日子以来,看尚菲的精神的确不是很好,问她,她也三言两语带过,却没想到有可能是父母的关系。 一想到这,蒋御安顿时坐不住了。 他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扔进袋子里,摘下平光眼镜,「我有事先走了,今天下午的班帮我代一下。」 他交代得很理所当然,毕竟虽然平常跟封汉文说话,他也是不冷不热的,但是两人的好交情可不是外人所能理解的,而且这医院是封家的产业之一,封汉文这个未来接班人也总不好天天在医院里闲得发慌。 封汉文还在对着他的爱妻便当流口水时,却没想到下一秒就被人抓去代班。 「哎!你是要到哪里去啊?」一回过神,他急得哇哇大叫,「要我代班也把便当留下来给我吃呀!」 蒋御安连头也没回,更加抓紧手中的袋子,「休想!」 他也只是意思意思的喊了一句就收口,毕竟刚刚某人的脸色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动,但是依照他对御安的了解,好友正濒临发怒的边缘。 转头坐回位子上,封汉文带着一脸的同情神色。 唉,这也算是结婚的坏处吧?尤其是家里有个那么剽悍又强势的母亲时。 虽然是正中午的时间,但是蒋御安清楚母亲并不是按时用餐休息的女人,她总是习惯工作忙到一个段落再吃顿下午茶或是轻食,所以他半点犹豫都没的将车子开往她公司。 向莲从事时尚业,她开的公司不只代理国外品牌,也自行研发了一些产品,在时尚业里也算是女强人。 这时办公室外还留有一个女秘书,跟了向莲有几年,也知道蒋御安是老板的独生子,她只通报了声就让他进去了。 而在他进去后,秘书马上把门给带上,就怕晚一秒,又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毕竟已经有过一次的经验,上次老板的儿子来时,好像就是来提结婚的事,她原本是想等送上茶之后关门的,谁知母子俩感情这么不和睦,不过就几秒的时间马上闹僵,她虽然也有好奇心,但可不想因为太八卦丢掉饭碗,所以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蒋御安静静的走到母亲的对面坐下,她也没有看他,自顾自的把手上的事忙完才抬头看他。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向莲平淡的问着,锐利的眼却紧盯着他。 对于这个儿子,她还是有一点了解的,起码没事时,是不会主动进公司找她。 譬如,他连招呼都没打就提着行李出国那一次,还有他不顾她的反对要跟那女人结婚的时候。 第三章 现在,他又不知道为什么来找她了,她是不是该有点心理准备,以免被他等一下说出来的话给气死? 蒋御安略带压迫感的蹙眉问道:「尚菲这几天早上到你们那里去做什么?」 「怎么,她告状了?还是抱怨了?」向莲双手交握,嘲讽的看着他。 「她什么都没说,是我发现的。」 「呵,发现?」她低低的笑了几声,之后带着质问气势的盯着他,「我只是让她做一个媳妇该做的事而已,我和你爸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向来不把我们的话当回事,现在娶了个我们不满意的媳妇回来,我也不指望其他的,要你老婆过来做顿早餐孝顺我们两个老的而已,怎么,你因为这样就来向我兴师问罪?」 「你们已经请吴妈来料理三餐和日常生活了。」母亲分明是故意在刁难尚菲。 向莲微侧着脸,一脸不悦的看着他,「那又怎么样?难道我请了人就不能让你老婆过来帮我们煮上一餐了?也不想想看她什么都不会,除了会煮点东西之外,她还能做什么事?」 蒋御安沉默了,因为从小他就学不会和母亲争执,小时候是,现在也是。 母亲总是认为自己是对的,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她的意思,或许在她心里,现在已经把他当成商场上一个正要迎击的敌人来应付,即使她很清楚,坐在对面的是她唯一的儿子也一样。 他深吸了口气,和她如出一辙的眼定定的望着她。 「我不是不让她过去孝顺你们,只是她平常还要上班,可以假日中午或者是晚上—」 向莲顿时打断他的话,「你以为我们是什么?要让你老婆过来表示一下孝心,还要挑她方便的时间?假日的时候,我和你爸就不能出去走走和老朋友聊聊天?还得要守在那屋子里等待你们的大驾光临?如果这是你所谓的孝顺,那大可不必,你爸和我有得是钱!」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只觉得额头隐隐作痛,不明白为什么两人好好的说话到最后总会变成这种剑拔弩张的局面。 「够了,我不想知道你什么意思!如果不想做就不要来,回去告诉你老婆,我也不差她一个人过来做早餐。」向莲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蒋御安沉默的站了起来,明白这次的谈话就到此为止,轻轻的叹了口气,他转身离开。 关上门的瞬间,他不意外的听到里面传来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抬头看着秘书带着尴尬的笑脸,他微微点了点头后离开。 走出办公大楼外,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冬日的阳光显得温暖和宜人,但是他却只觉得疲累。 他从不觉得自己和尚菲的婚姻错了,因为他相信,如果自己对尚菲的感情不是爱,那么他也不想追求那种太过缥缈的感情。 如果厮守到老是一个梦想,那么现实中则有太多的考验让他忍不住感到挫败。 唉,谁说做女人难,做男人也不容易啊! 【第二章】 向莲在办公室里越想越火大,想着儿子刚刚只差没说出要她别欺负他老婆的语气,又想到那个自己怎么看都不喜欢的媳妇,忍不住将手上的钢笔往外丢去。 她气冲冲的拿起话筒拨了内线,冷冷的问着,「我今天下午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听得出她的怒气,秘书小心的确认过行程表后,轻声回答,「没有了。」 深吸了口气,然后她快速的交代,「那我等一下就走,下午就不进办公室。」 说完,她拿起包包,踩着高跟鞋往外走去,即使依然保持着优雅的步伐,但是秘书还是可以从那加快的速度里,听出挟带着多大的怒火。 唉,明明是母子,怎么搞得每次见面都像是战争开打前的谈判呢?秘书忍不住在心中无奈的想着。 秘书的感受向莲自然是没兴趣知道的,开车离开公司的她,直接往徐尚菲工作的咖啡厅而去。 虽然御安说并不是那女人跟他告状的,但如果不是徐尚菲说了什么,她那个不算太细心的儿子,怎么可能突然跑来质问她这事? 一想到这,向莲便把所有的罪名全冠到原本就不喜欢的媳妇身上。 一路疾驶到咖啡厅,因为是下午时分,虽然客人不是太多,但是忙里偷闲的人也不少,所以她还是先打了电话要徐尚菲出来外面,然后两人在店里找了一个比较不受打扰的位置坐下来谈话。 徐尚菲一接到婆婆的电话,第一个反应是惊讶,第二个反应就是紧张。 她实在想不出这个平常对她没好脸色的婆婆,突然找她是为了什么事? 脸上带着一点不安,她怯怯的打着招呼,「婆婆……」 一开始她并不是这么称呼对方的,婚后她本来也做了从「伯母」到「妈」这个称呼的转换,但是被回了句「没礼貌」后,就只能改口称呼「婆婆」了。 向莲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一眼,眼底的厌恶和看不起还是完全都不遮掩。 平心而论,她说不上丑,小小的鹅蛋脸,齐肩的直发带着微翘,但是在她看惯模特儿和一些世家名媛后,突然看到一个小家碧玉型的女孩,那种落差无疑是巨大的。 而且看看她的打扮,一条牛仔裤,脱掉围裙后,上身是一件一只奇怪大狗图案的帽,脸上脂粉未施,头上更是只有简单的发夹,那一身的朴素让她是越看越刺眼。 婆婆的打量,让徐尚菲坐立难安,但是一想到厨房里还在烘烤的舒芙蕾,她鼓起勇气问道:「那个婆婆……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被这句话给拉回神的向莲,压抑到现在的火气像是找到宣泄的管道,一下爆发出来。 「怎么,我找你们夫妻两个就一定要有事?没事的话,我和他爸是不是最好滚到一边去不要来惹人厌?」 「不、不是……」徐尚菲连连挥手,紧张又惶恐的解释,「不是这样的……」 她咄咄进逼,「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让你几乎天天过来帮我们两个老的做早餐,心中不舒服了吧?我早上批评你几句,心中觉得委屈了吧?以为我是没事找事对吧?」 连番的诘问,徐尚菲几乎没有招架之力,只能拼命的摇头,眼眶微红,快要落下泪来。 父母都是公务员,采取的教育方式算开明,从她上国中后就没再被这样大声的喝斥过,即使自己考上不怎么样的学校,嫁了一个父母不喜欢的男人也一样。 「不是?哼!话说得好听,当初你要嫁过来时,我就说过了,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一定合不来,要你早早打消主意,不过显然你没把我的话给听进去,御安也固执,我也就算了,结果现在呢?不过就是做一顿早餐也心不甘情不愿的?今天是晚了十分钟,以后一天晚个十分钟,到最后,是不是我们早餐和晚餐都可以一起省了?」 今天徐尚菲因为睡过头晚了十分钟,更让婆婆有可以借题发挥的空间,说出来的指责毫不留情。 第四章 「对不起,我今天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昨天晚上回来太累了,忘了调闹钟……」 向莲不屑的看了看这间只能算是中档的咖啡厅,「就这样一家不大不小的咖啡厅有什么好忙的?」 她猛地抬头,从两人坐下来到现在,第一次直视着婆婆,语气有着毫不退让的认真,「婆婆,虽然我的薪水是比不上你随便一件衣服赚得多,但是请不要污辱我的工作,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很认真的看待这份工作的。」 每一份甜点,都是她尽心尽力做出来的,就是希望客人能够感受到她投注的心力。 所以不管婆婆怎么说她都无所谓,就是不能污辱她的工作。 她晶亮的眼里带着向莲从未看过的坚决,让她更是一肚子火气,忍不住高声斥责,「你父母就是这样教你说话的吗?跟长辈没大没小的顶嘴?」 「我们家没这种家教,倒是教我们要尊重每一个人。」她特别强调每一个人这四个字。 她做到尊重他人,但是别人不尊重她时,她当然可以适当的反驳吧! 「你……你很好!」 向莲冷笑连连,看到桌上的一杯柠檬水,想也不想的就往她的脸上泼去。 泼完水,脸上没有半分的歉意,只是高傲的站了起来,看着她说:「别以为你已经跨进我家的门就可以这样没分寸,这杯水就当是给你冷静一下脑袋吧!」 徐尚菲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整个人还陷于茫然之中。 第一次被人这样泼水,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直到身上湿答答的衣服提醒她,才委屈的慢慢走回厨房。 一看见迎过来的好友关心的眼神,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呜~依依……」 蓝依依一脸心疼的抱住紧搂着她痛哭的徐尚菲,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无声的安慰着。 刚刚小菲和她婆婆的对话她几乎听到了,不是故意偷听,而是那个角落离内场实在太近,只不过即使他们想出去帮忙说话却没那个立场,而且也怕会害小菲被她婆婆误解得更深,只能听着这个傻妹被欺压得说不出话来。 她心疼的拍着好友的背,感受肩膀上渐渐被泪水打湿的衣裳,心中忍不住感叹。 或许刚刚那个跋扈的女人有一点说对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真的让小菲这个甜美而单纯的女孩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艰辛…… 他们是为什么结婚的呢? 徐尚菲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走在回家的路上,面上带着一点迷茫,脸色在街灯的照耀下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是因为爱吧? 她那时才刚应征上现在的工作,所以每次甜点端到外场去时,她都忍不住想去偷看,观察客人的反应,如果是好的,就可以开心个一整天,如果不好,一时的难过后,马上打起精神想想怎么改进。 于是,她看到了常来咖啡厅里相亲兼发呆的蒋御安。 他总是习惯坐在靠窗的位置,默默的喝着咖啡,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看书或者是写些东西,然后等着一个又一个被安排和他相亲的女人高高兴兴的来,再不欢而散的离开。 其实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所有客人里,她特别注意到他,或许是只有他在第二次吃时,发现了她偷放在磅蛋糕里的果粒,是她用莱姆酒和上好的白兰地,再加上一点独门配料腌渍而成的,还特地在顾客意见单上写了那些果粒腌渍得很入味这样的话来。 她感觉他吃出她的用心,也像是吃尽她的感情,让她忍不住开始追逐着他的身影。 他颀长的身躯,裹在深色毛衣里更显俊逸挺拔,一头纯然黑发柔软的贴在耳上和盖住一半的额头,他细长的眼显得有点阴柔,但是搭上他高挺的鼻梁还有略淡的眉和微薄的嘴唇,反而衬出一种忧郁的气质,让人不自觉的受到吸引。 以为自己做得很小心,在某次偷看让他逮到之后,就成了他们两个人恋爱的开始。 他们爱得很快,甚至几乎没有感受到甜蜜以外的恋爱情绪,就飞快的决定要结婚。 她觉得这辈子不可能再爱一个人像爱御安,也就答应了,只是他们都没想到,结婚后,有些事都不一样了。 徐尚菲站在自家大楼下,将思绪从回忆抽回,脚步有点缓慢的走进大厅搭电梯回家。 一走进玄关,却发现丈夫竟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雀跃的往他走去。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她兴奋的在沙发上放下包包,然后冲进厨房里又跑了出来。「吃饭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现在马上煮,很快就好了。」 「不用太麻烦,煮一点宵夜就好了。」 「嗯,那吃汤圆吧?最近店里在试做和风点心,我拿了一些汤圆回来。」 徐尚菲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煮好一锅热腾腾的汤圆。 她小心的盛了两碗放在桌上,才笑着招呼他,「快来!」 汤圆冒着热气,带着淡淡甜香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让人还没吃就感觉暖呼呼的。 蒋御安在餐桌旁坐下,看着坐在对面的妻子,柔软的头发衬着她最近显得消瘦的脸,平日闪动着熠熠光芒的眼,四周也出现浓浓的黑眼圈,他心一揪,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在流窜。 透着汤圆升腾的氤氲热气,他唯一想到能让她别那么累的方法就这么脱口而出, 「很累的话,要不然工作不要做了……」 徐尚非举着汤匙,视线从还未入口的汤圆转移到他的脸上,愣愣的问着,「你刚刚说什么?」 蒋御安虽然在工作上表现得可圈可点,心思细腻又冷静理智,但是除去面对病人时,他对于人性尤其是女人实在不够敏锐,所以听到她的反问时,还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她愣愣的看着他,忽然觉得汤圆里的水蒸气像是熏到了眼睛,让眼里感觉酸酸的,她连忙低下头去,有点委屈的问道:「你也觉得我的工作没用?根本不像份工作?」 他的话让她想到今天婆婆对她说的话。 那鄙视的眼神、不屑的口吻,让她心脏一阵阵的抽痛。 她不想往坏处想,但就是忍不住,婚前他们从来没有讨论过关于她的工作,她做饭煮点心,他始终吃得很开心很满足,所以她以为他对她的工作是很认同的,甚至明白这份工作对她的重要性。 对在硬式教育体制下,成绩始终都排在末尾的她来说,一份可以让她自己有存在价值,自己又能乐在其中的工作,这不知道有多重要。 她委屈又期待的看着他,希望他能说出她心中的答案。 「不是不像个工作,只是你看你累得脸都变小了,太累的话,就不要做了。」蒋御安想了想,还是没把母亲的问题带出来,他的大掌横过桌面,摸上她日益消瘦的脸。 第五章 他知道她喜欢做点心,但其实在店里做,跟在家里做似乎没有太大的差别,而母亲那里,即使他今天去说了,但是母亲的固执显然不是他说个几句话就会软化,夹在两者之中,他只能劝妻子放弃工作,以免这样操劳下去,她的身体会吃不消。 听完他的解释,徐尚非脸上总算又焕发光彩,她用力的摇头保证,「我不累,我真的不累,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工作,还有你这么关心我,我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御安,请你支持我的决定,别要我放弃我的工作好吗?」 但看她这个样子,蒋御安却只有更多的心疼。尚菲这么热爱她的工作,逼她辞职,他有些于心不忍,然而母亲的刁难又该怎么办?或许明天他还是回去一趟请爸劝劝妈…… 抬头看见妻子还在等待他的答案,他微微一笑,「好,没事,别担心,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一定全力支持。」 徐尚菲站起来,身子横过桌面在丈夫脸颊上落上一吻,「御安,谢谢你,你永远不会知道你的这一句话对我有多么重要。」眼睛直视着他强调。 蒋御安轻捏她的鼻头,「傻瓜,我们是夫妻啊,而且如果你真的要说谢谢,最起码……」大掌改托住她的后脑勺压向自己,「这样才对!」 四片唇相接的瞬间,徐尚菲也闭上了眼睛。够了,这样就够了,不管婆婆怎么刁难,只要御安是站在她这边认同她的工作,她便有勇气走下去。 第二天早上,徐尚菲睁开眼时,却在身边碰触到意外的温度。 她轻轻的坐起身,却仍在起身时,听到他清冷却带着刚睡醒慵懒的声音。 「现在就起床了?」蒋御安虽然刚醒来,眼底却已带着几分的清明。 这是在战地待过几年练就的警觉性,因为危险随时可能发生,就算是睡觉也要保持在警戒状态,否则下一秒可能就被突然冒出来的恐怖份子一枪打爆脑袋。 「嗯,要去……」她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老实说了出来,「要去婆婆那里。」 「嗯。」他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她穿好衣服要出房门前急忙表示,「等我,我今天没班,一起过去吧。」 本来他是想私下去找爸妈,不过既然尚菲要过去,他就一起过去了解一下情况。 她开门的手顿了顿, 「不用急,我还要准备一些东西才过去。」 通常她会在前一晚准备好一些半成品,然后早上过去时加热或是做其他处理,但昨天晚上御安难得比较早回家,他们好久没有夫妻两个一起去逛超市、看dvd,享受他们的新婚生活,等到后来她实在没体力去弄那些便睡着了,所以今早还要花一点时间做准备。 蒋御安心中再次涌现不舍,他看得出妻子因为等一下可能得面临的阵仗而有些心情沉重,却为他而拼命忍耐着。 夫妻俩很快各自收拾好东西出门,因为不想说出婆婆规定的时间,她也不敢催促他,所以等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接近七点。 由于迟到,加上昨天婆婆来找过她的阴影还未消除,徐尚非心中的不安和紧张比平常多了许多,就连丈夫在她身边都不能让她放松。 一开门,吴妈果然露出紧张的神情,还偷偷暗示她要小心,她更是紧张到手心都出汗了。 一进门,只见蒋华严坐在客厅看报纸,他抬头看见一起过来的儿子和媳妇,眼中闪过一丝的诧异,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与平日仅看到媳媳时不同,微笑的打着招呼。 「御安还有尚菲一起来了啊!」 「嗯。」蒋御安点了点头,然后关心的问着,「爸,最近身体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蒋华严笑了笑,「还可以,我自己也是医生,身体状况我自己最清楚了。」 趁着父子俩话家常,徐尚菲连忙拿着食材进厨房里,快速的切切洗洗,赶在十分钟内弄出一桌的早餐来。 当她走出厨房打算叫人吃饭时,向莲刚好冷着脸走出房间,婆媳俩当场尴尬的面对面撞上。 当然这尴尬和紧张的情绪只有藏不住心事的徐尚菲表露出来,婆婆依旧是一脸的冷淡和高傲。 一想到昨天的那杯水,她心中就莫名的紧张,白皙的脸上明显的露出不安的神情。 向莲见状,冷冷一笑,心中更加笃定是她去跟儿子告状,今天还特别带着他上门来示威。 「怎么,见了人连叫都不会叫?哑巴吗?」 徐尚菲脸色刷地变白,嘴唇抖颤着,怯怯的喊,「婆婆……」 「哟!我可不敢当,不过是早上要你过来准备早餐,你却拖到现在。怎么?有御安给你撑腰,连我这个婆婆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是吧!」 「我没有。」 「没有?有没有你自己心知肚明,不是跟你说了,我们早上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你公公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看看你准备的那是什么……汤面?那算是清淡的食物吗?」向莲看着餐桌上的东西,忍不住又是一阵斥责。 「那鸡汤我是捞过油的,而且肉片也是水煮过放上去的,一点都不油……」 向莲手上本来还端着小半杯的麦片,突然甩了出去,落在她的衣服上,「还狡辩什么?」 徐尚菲外表看起来是温和可人,也愿意委曲求全的讨好婆婆,但这不代表她一点个性都没有,起码现在的她是真的生气了。 她依然紧张,却板着脸望着向莲,铿锵有力的说:「婆婆,或许这只是你无心的动作,但是我要说,浪费食物是不好的行为。」 向莲平常颐指气使惯了,何尝被人这样教训,尤其现在教训她的,还是她一向都看不起的媳妇,她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一个冲动之下,她的手已经挥了出去, 的一个巴掌就落在徐尚菲的脸上。 从来没被人甩过巴掌的她当场愣住了,怔怔的看着婆婆。而向莲在打人后虽然有点后悔,却依然抬高下巴,一副自己并没有错的样子。 徐尚菲几秒后回过神来,她忍耐三个多月的脾气也爆发了,双眼泛红,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生气,她直视着婆婆的眼,一字一句的问:「你凭什么打我」 向莲本来有的一丝后悔也因为这句话而烟消云散了,她冷冷一笑,「怎么,我还打不得了?」说完,她转头看向一脸皱眉走来的丈夫和儿子,一脸怒意的对儿子道:「你看看,这就是你坚持要娶回来的好老婆!」 蒋御安清楚母亲现在正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执拗状态,虽然对她打自己的老婆很不满,但为了不把场面闹得太难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拉了妻子的手就打算离开。 或许昨天他就应该把话给说清楚,直接否决了要尚菲过来这件事才对! 然而他这一拉,却彻底的激怒了正在气头上的徐尚菲。 她甩开他的手,用着失望又生气的眼神望着他大吼,「蒋御安,今天我们把话给说清楚,今天你妈这样打我,难道她连对我说一声抱歉都不必吗?难道我就活该要被人打、被人骂吗?」 她自认没有任何对不起他们的地方,讨好两位长辈不是因为其他,只因自己嫁给他们唯一的儿子,不想让他担心才做的。 第六章 但是他呢?他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在她和他母亲的对峙中,只想让她一直做无声的退让 昨天他说的话犹在耳际,她不求他像支持她的工作一样力挺,毕竟对象是他母亲,她也怕他为难,但在目睹她被他母亲甩了一巴掌的情况下,他怎能继续装聋作哑? 蒋御安在母亲的逼视下,无奈的说着,「尚菲,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真的感到无力,一边是高傲固执的母亲,一边是外柔内刚的妻子,他只知道两人在冲突下不能再继续处在同一个空间,所以才想带她走而已,为什么她会误解成这样? 「我不想听!」徐尚菲摇了摇头,然后看着他,粉唇紧抿,「今天的事该怎么解决?」 蒋华严看婆媳俩闹得这么僵,摇了摇头,上前打圆场,「尚菲啊,你也知道你婆婆就是这种性子,气头上就摔个东西什么的……」 「公公,我明白。」她僵硬的回着,挺直背脊,看向脸色铁青的婆婆,「但我是人,不是东西,我不可能被打骂还什么反应都没有,况且今天我没有做错。」 向莲忍不住反讽,「反了反了,当媳妇的还可以跟我要公道?你怎么不离婚后再来跟我说!」 「妈!」蒋御安见话题开始往不受控制的地方发展,忍不住低喝了声。 「你对我大小声做什么?看看你坚持要娶回来的女人是什么样子?怎么,难道还真的要我跟她道歉?」向莲先是一愣,继而尖声质问。 蒋御安只觉得额头隐隐作痛,回头看着妻子,眼中带着一丝的恳求,「尚菲,够了……」 他那神情和话语对她来说,无疑是一把尖锐的刀,狠狠的在她储存甜美回忆的地方剜开一个洞。 够了?的确是! 嘴角凝出一抹苦笑,徐尚菲口气僵硬的开口,「的确是够了,我想或许我们真的不适合。」 听她这么一说,蒋御安一惊,紧紧抓住她的手,语气带着颤抖,「尚菲……」 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一眼,她觉得心痛不舍,但是这场婚姻才短短几个月就有这么多的争执,她的努力讨好得不到婆婆的善意回应,她的委曲求全被视为理所当然,连丈夫也一味的要她忍气吞声,让年轻的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她轻轻拉开他的手,眼中闪着坚决的光芒,慢慢的看了看在场所有的人一眼,粉唇轻启。 「御安,我们……离婚吧!」 【第三章】 两年后 七百多个日子,感觉很长却又很短。 在思念和煎熬中度过的蒋御安,在离婚两个月后,再次拉着行李奔赴无国界人道组织,踏上战地执医,用忙碌排解那催人老的思念。 直到他被流弹波及,不得不负伤回台休养,才赫然发现原来距离自己离开台湾已经过了两年。 缓缓的睁开眼,看着和离开前一模一样的房间,他有点出神。 景物依旧,只是房子里却只剩下他一个人,那种似乎能够甜进人心里的味道没了,那个会握住他的手撒娇的人也不在了。 他呆愣了下,马上收拾情绪,起身下床,简单的漱洗后就往外走。 今天是固定要到父母家的日子,虽然现在见到父母,除了例行的关心,他已经不知道还能够说什么,但他还是保持着这习惯,每个周末必定拨一天去报到。 依旧是吴妈替他开了门,父亲还是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一切好像都没有改变。 他朝吴妈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进去,「爸!」 蒋华严看着面无表情的儿子,心中忍不住叹气,「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吴妈有多做一点快去吃吧!」 「嗯。」依旧是一字真言,没有再多的回答。 走到餐厅,母亲正沉默的用餐,他顿了顿脚步,也坐到餐桌前,静静的替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又拿了几片烤过的吐司就开始用餐。 「明天我帮你约了王太太的女儿,时间和地点我寄到你的信箱里了,记得准时赴约。」啜完最后一口的牛奶,向莲像是不经意的开口。 啜着黑咖啡的蒋御安动作停下,低低的回答,「我不会去的。」 向莲眼神隐含着怒气,望向他波澜不兴的脸孔,「不去?你都几岁了?还不结婚?」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抬头看着母亲,漠然的回答,「我已经结过婚了。」不过又离婚而已。 她瞪着他,「你现在是存心惹我生气吗?你都多大的人了,跟我玩这种赌气的游戏有意思吗?」 别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两年前离婚后,本来就不是很亲近的母子关系一下降到冰点,他是每个星期会固定过来看他们,但模式就像他在医院排表值班一样,除了问候身体、问候生活,他就陷入一字不说的沉默,直到时间差不多,就又缩回去他自己的房子里。 蒋御安淡淡一笑,却带着无奈的苦涩,「赌气?原来我还可以玩这种把戏?我以为你已经习惯把我放在手中揉捏,忘记我其实是你的儿子,而不是你的部下、你手中的玩偶。」 向莲倏地站起来,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看他,「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要是不把你当我儿子,我会厚着老脸让人介绍那些女孩跟你相亲?你要知道你毕竟是再婚的人了,而且除了外科医生的身分外,你连个主任的头衔都没有—」 他打断了她的话,同样站了起来,略低下头和她直视,「我曾经结过婚,那就够了,我不在乎你怎么想,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想再结婚了,你喜欢的我不喜欢,我喜欢的你不满意,又何必委屈你也为难我?」 「你……蒋御安!」向莲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更是气得颤抖。 他放下没吃完的早餐往外走,经过客厅时,蒋华严叹了口气,出声劝道:「你就不能让让你妈吗?她只是个性倔强了点……」 蒋御安停下脚步,看着已经显出疲惫老态的父亲,眼神带着一点迷茫,然后缓缓地说:「爸,妈的个性一辈子都是这样了,她总认为自己的安排就是对别人最好的,即使她错了也是固执的不肯改。 「两年前,我让、尚菲让了,所以我离婚了,永远失去或许这辈子我唯一能够爱上的那个人,而现在我不想让了,因为我不想连我的下半辈子都继续让下去。」 蒋华严听完,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神也随即黯沉下来。 或许就连妻子都没想到儿子的固执竟不比她少,才会让本来就跟他们不是很亲的儿子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看着儿子离去的挺直背影,又回头看着明显听到他们对话而脸上紧绷的妻子,他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一条不算宽敞的巷子里,除了几栋的民宅外,就只有一家挂着粉色招牌的甜点屋点缀在其间。 从中午开始就不断从这家叫「流年」的甜点屋里传出的香味,不只引得附近居民上门光顾,也吸引了不少上班族特地走一趟扫货。 第七章 只是没人知道这家甜点屋的老板,原来是个只有二十七岁的轻熟女,也是店里唯一的甜点师傅。 「尚菲,我们来了。」一个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穿着粉蓝色孕妇装的女人,在身旁男人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他们没有走前门,而是直接绕到甜点屋的后门,穿过小小的花园,朝着厨房而去。 徐尚菲正在做店里的招牌海绵蛋糕卷,先是快手快脚的处理完,才抬起头来,透过窗户对着来人嫣然一笑。 「依依?怎么来了?」 「刚刚去做产检,就顺便过来你这吃甜点喽!」蓝依依口水直流的看着她桌上一个个卖相佳,又充满香气的蛋糕。 徐尚菲笑着打开厨房的门,将她扶了进来,「小三,你姊让我来照顾就好,你赶快去换衣服,然后开始烤布丁了!」 年轻男人无奈的看了她们一眼,未了耸了耸肩,迳自往更衣室走去。 「今天怎么没看到你做你们店里的另一个招牌?」蓝依依在成品区里望了望,确定真的没有看见自己想找的东西,遂而开口问着。 「流年」最卖的招牌,就是一朵朵的黑巧克力花,朴实的黑色外表,只在中央点缀了滴像露水的水珠,但只有将那朵巧克力花给含入口中,才明白其中的玄机。 咬破花朵的第一口,尝到的是黑巧克力的浓浓苦涩,随之而来的是包裹在花朵中央的软软心冻,第二口咬下,随着甜甜的心冻被咬开,是带着酒香和果香的一小口酒冻。 带着苦,带着甜,带着像是回忆甜美的浓烈酒香,这黑巧克力花是「流年」历久不衰的招牌,也是打响「流年」这块招牌的大功臣。 只不过因为原料的关系,这个被命名为「回忆爱情」的黑巧克力花,每天都是限量出售,也让它的价格始终没有打折的时候。 「今天没心情做。」徐尚菲解了围裙,搀着她走到外面的躺椅坐下,眼里闪过一丝的忧郁。 蓝依依看着她向来单纯带笑的脸上印上一抹忧郁,就明白她在想些什么,有时候单纯的人总是太好懂。 「怎么,难道你又想起你的前夫了?」 「不只是想起来了,我今天……」她犹疑的看着好友启唇,「我今天好像看到他了。」 每天早上她总会到附近一个阿伯摆的小摊去买早餐,今天早上也不例外,只是在回来时,却在街角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子,原以为只是巧合,谁知后来又看到那辆车停在「流年」的斜对面。 定睛望去时,她似乎在车里看见一道让她心痛的熟悉人影。 刹那间,她的心乱了。 带着混乱而毛躁的心是无法做好「回忆爱情」这需要高度专注力的作品,所以原本应该摆上黑巧克力花的位置现在才会空空如也。 「你是说你的前夫?」蓝依依皱起眉,「他回来了?」 当年,他们夫妻离婚的前因后果她听小菲说了,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也不好置喙,只能一起痛骂恶婆婆,顺便骂骂那个男人没担当,至于其他问题一概不讨论。 不过两年了,她就是再迟钝也明白,眼前这个傻妹那时候说离婚说得潇洒,其实心里根本就还对人家念念不忘。 否则店里的招牌不会是那个名为「回忆爱情」的黑巧克力花,还有她明明英文不行,却老是关注着国外有关无国界人道组织的报导,也不会冬天到了打着不会有人穿的毛衣。 「嗯,他应该是回来了。」徐尚菲点了点头,无意识的揪着自己的裙摆。 「他回来了,你们两个碰面了?想复合了?」蓝依依一口气丢出许多问题来。 「我们没有碰面,只是偶然看见他而已,复合……我连想都没想过。」她苦笑着摇头。 她比谁都清楚,他们会离婚永远都不是爱不爱的问题。 蓝依依一脸严肃的看着她,认真的表示,「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好好想一想,不说复不复合,起码你也该给自己一个交代。你当初为了嫁给他,跟家里闹得有多不愉快,后来离婚了,这两年你甚至不敢回家,就怕你爸妈不原谅你……小菲,听我的,如果真的碰到他,两人把话说清楚,或许你就能放开心接受一段新的感情。」 「新的感情?」徐尚菲一脸好笑,「谁会年轻女孩不去追,追我这种离过一次婚的女人!」 蓝依依抚额叹气。她就知道这女人对感情迟钝不开窍,不,正确的说,除了对蒋御安那个男人她的爱情雷达敏感不已以外,其他的男人对她来说,就全部被归类为路人甲了吧! 「相信我,想追你的男人不是没有。」起码她老弟小三就跟她透露过,他满想追的,但是后来感受到小菲对这方面有多迟钝之后,才终于放弃。 徐尚菲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然后有些茫然的望着天空,久久无法回神。 他回来了,找她要做什么呢?或许他不是找她,只是单纯的路过? 这些问题缠绕在她心中,让她平静了两年的心不由得翻腾起来,就像两年前的她那样。 担忧只为他,心动也只为他,所有的感情都只因他。 当徐尚菲还在为前夫的归来而忐忑不安时,时间快速的掠过,两个月过去,蒋御安没有再在她的面前出现过,偶然看见的车影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一个晴朗无云的秋日早晨,「流年」公休的日子,徐尚菲找了店里的唯一壮丁一起出门采购材料,顺便讨论可以研发的新点心。 虽然外号叫小三,但是蓝伟山可是个身高一百八,脸蛋斯文的好男人,如果不考虑那自恋加嘴贱的个性的话。 「我说,你走路就走路,老在东张西望些什么?也不怕跌个狗吃屎。」手里提着一大袋的马斯卡彭起司,蓝伟山低头睨着连走路都不安分的女人。 阳光下,走在他身边的徐尚菲,手里抱着两个小纸袋,微卷的长发绾成一个包包头,还别上她最喜欢的小花发夹,身上穿着小斗篷似的外套,搭上一条深色牛仔裤,手上戴着露指手套,看起来活泼又俏丽。 只是平常总是带着甜美微笑的她却看起来有点心神不宁,一边走路,一边不断的回头看。 徐尚菲早习惯他的毒嘴,何况她现在的心思也不在这上头,扯了扯他的衣袖,她皱起眉小声的说:「我们刚刚出大卖场时,好像有几个人在跟着我们……」 「跟踪?」蓝伟山尾音微扬,然后用看着笨蛋的眼神望着她,「徐尚菲,你以为自己是谁?就你这样子有人要跟踪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 她平常虽然人呆了点,但是对于危险,却有种类似动物的直觉。 以前还常被御安戏谑她有着小动物避开危险的直觉。 徐尚菲气恼的跺了跺脚,脸上带着严肃,「我是说真的,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你去照照镜子啦!要钱没有,要色也还差一点,哪个笨蛋会跟踪我们?」蓝伟山毫不留情的攻击着。 也就他眼睛不好,一开始竟还被她这种傻妹给吸引了。 第八章 「我是说真的……」就在她还想说些什么时,声音像是被掐住一样戛然而止,而蓝伟山也察觉到不对,一脸警觉的看着眼前看起来就不怀好意的几个男人。 「把钱拿出来!」那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口气凶恶的说着。 蓝伟山没好气的瞪了身边那个乌鸦嘴一眼,然后壮起胆回答,「我们没钱。」 钱在刚刚大采购时早花得差不多,现在两人身上只剩五百元不到,而且还是他们等一下坐车的钱,怎么可以给这些摆明就是来抢劫的混混。 那群混混互看了一眼,没料到他们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彼此点了点头,确定附近没有人经过,便将他们包围起来,拿着刀就要上前抢钱。 蓝伟山虽然身手不怎么样,但好歹人高马大,先是投身将那群人挡了下,再一个反手将徐尚菲给往外推,「快跑!」 说完的一刹那,他的自恋情绪忽然发作,在危险当中,竟然还有种自己像是在拍电影的感觉。 只不过看着那个都已经跑得跌跌撞撞,却还不放下手中纸袋逃命的女人,他只觉得假如自己现在能抽出手的话,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那个蠢女人给掐毙。 「徐尚菲,你这个呆瓜,还不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放下来!」蓝伟山这一吼,把几个混混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徐尚菲的身上去。 原本他们就是在外面看见两人从提款机那里走出来又抱着一堆的纸袋,才会动手行抢,现在那个女人连逃跑都不忘把纸袋给死死的抱着,不是现金又是什么? 一想到这里,混混们马上只留下一个人阻拦蓝伟山,其他人转而追向徐尚菲。 她一回头就看见那些混混拔腿追着她,吓得连眼泪都快流出来,更加死命的抱着手里的袋子往前跑。 「不可以!难得这么好的顶级巧克力砖做促销,绝对不能被抢走!」 跑没几步,就在她只差一步就要被后面的人给追上时,她忽然撞进一堵温热的怀抱中,那熟悉的味道让她差点忍不住痛哭失声。 一抬头,落入眼帘的是在她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温柔黑眸。 一道清冷却又带着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别哭,我回来了。」 【第四章】 自从伤势恢复得差不多,这段日子以来,蒋御安除了偶尔到医院接几场手术之外,就是开着车来到「流年」附近,看着前妻,看着那栋带有她温柔甜美感觉的甜点屋人来人往。 他总是静静的看着,不主动去和她见面,也尽量不泄露自己的行踪。 偶尔汉文会坐他的车一起过来,甚至有几次帮他去买「流年」的招牌「回忆爱情」,那黑色的玫瑰绽放在一个粉白色小盒里,他每咬下一口,伴随着水果沉淀的酒香沁入口中,甜蜜心酸的回忆便一一浮上心头,总让他心中忍不住的揪疼。 尤其当他看到她和店里一位年轻助手感情融洽的打闹,心中的纠结更是难以言喻。 汉文看他老是像个跟踪狂一样的守在门外,有几次忍不住这样劝着他。 「既然还喜欢就去追啊!老是这样算什么?而且磨磨蹭蹭的,等你磨够了,说不定她也跟着别人跑了!」 他也知道,只是看着那个年轻助手,看着她脸上露出的幸福笑容,他就不由得停下开门下车的动作。 那单纯的甜美笑容,在婚前,他常在她脸上看到,但婚后,来自他母亲的压力,让她的笑容里总是多了一丝牵强、一丝苦涩。 他下车将她追回,然后呢? 两人重新走入婚姻,然后又是她的疲累,还有和母亲的争吵? 一想到这,他便什么也不能做,直到今天。 他早就注意到他们身后那几个意图不轨的人,所以开车到前面找个地方停好后,就马上往他们的方向赶来,接住狂奔逃跑的她。 毕竟在战场上待过几年,他好歹学过几招防身的招数,对付穷凶恶极的罪犯可能不管用,但对付这些专抢妇孺的混混却是够了。 他先将前妻给揽到身后,旋即将手机给她,急促的交代,「先报警!」接下来对着几个拿刀的混混,就是一阵的扭打。 徐尚菲飞快的报了警,双眼却紧紧的盯着他不放,就怕一个眨眼之间,他已经受到伤害。 幸好蒋御安的预估并没有错,这些混混还真的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即使拿了刀用处也不大,而且警察就在附近巡逻,听到有人报警,就连忙赶过来了,一场惊魂的闹剧很快的就落了幕。 蓝伟山这时也从后面追了上来,却见徐尚菲靠在一个男人身边,嘴上差点骂了出来。 他在后面奋不顾身替她挡住歹人让她先跑,结果她在这里像花痴的抓着个男人不放 这真是太不像话了! 「喂!徐尚菲,这人是……是你」 蓝伟山本来一肚子火气,却在那男人转头的瞬间,认出是两年多前自己曾在他们婚礼上见过的蒋御安。 蒋御安转头看见这个最常出现在前妻身边的男人,身体不由得僵硬了下,眼睛看向徐尚菲问:「他是?」 她忙着确定他身上有没有受伤,听到他的疑问,这才笑着抬头介绍,「御安,这是小三,也是依依的弟弟,我们结婚时他也有来,现在在我开的店里帮忙。」 听完,他心中莫名的松了口气,或许是因为没听她将对方介绍为暧昧的朋友或是情人的关系。 他那点心思徐尚菲没看出来,蓝伟山倒是看出来了,又想到当初他们两人离婚的原因,再看看两人不时交会的视线,决定不再当个碍眼的电灯泡。 「好了,没事就好,刚刚警察说要去做笔录,你们两个去就行了吧!反正我刚刚缠住的那个小咖也跑了,我干脆先把这些东西拿回去『流年』冷藏。」要不然这些巧克力砖还有起司让太阳这样一晒,回去大概就不能用了。 说完,他抢过徐尚菲手中的纸袋就走人,连招呼都省了。 「嗄?」她终于反应过来,愣愣的抬头对上同时低下头来的前夫,小脸突然染上嫣红,「我们两个?」 「嗯。」看着她露出羞怯的模样,蒋御安微勾嘴角,很高兴自己对她还有这样的影响力,他朝她伸出手。 看着眼前的大掌,徐尚菲愣愣的看了又看,然后迟疑的望了他一眼,才慢慢的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掌上。 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带着浅浅忧郁的黑眸凝望着她,看着她羞涩的低下头,他微微一笑。 「走吧!」 「嗯。」徐尚菲头低得不能再低,感觉全身上下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到和他相握的那只手上。 她忍不住想骂自己的不争气,明明都已经离婚了,为什么一见到他却还是克制不住的想亲近他? 两人做完笔录从警局出来已经下午一点了,站在警局前,蒋御安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沉默,徐尚菲则是迟疑着该不该邀他一起吃午餐,最后还是敌不过心底最真实的渴望。 「你……」 「我……」 第九章 蒋御安看她懊恼的表情,淡淡的笑了,「你先说吧!」 徐尚菲手指不停绞着自己的衣摆,咬着下唇的望着他,「我是……我是想说,如果你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到『流年』去吃吧?我厨房里都有准备材料,不会很久……」 他松了口气,也暗自庆幸。本来他要说他要走了,幸好她也同时开口,否则岂不是就要这样分开了。 今天是偶然,天知道有没有下一个「偶然」可以让他这样名正言顺的靠近她。 「我有空,就去『流年』吃吧!我回来到现在还没去过你开的店。」嘴里说着谎,蒋御安却没有半分的尴尬。 至于话里透露的讯息,他们都有默契不去提,就像之前她问他在国外好不好时,他不会问她是怎么知道他才刚回国的,她也不会问为什么他知道她开了一家店,是一样的。 有时候,他们需要一点点的自欺欺人,互相说着自己对彼此的关心。 徐尚菲点了点头,也没注意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到他的手心里去,眉开眼笑的想着等等要煮什么东西给他吃。 开了车回「流年」,蓝伟山早已识趣的将东西放好之后就走人了,并留了纸条说要另外约时间来开发新产品,徐尚菲只看了下就把纸条往桌上一丢,然后马上冲进厨房里。 从冰箱里搬出一大堆食材放在流理台上,快速的切切洗洗,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脑海中他的饮食习惯像是每天默背过一样,没有一丝遗忘,清晰无比。 站在流理台后,蒋御安看着她熟练的煮东西,有种莫名的温暖涌上心头,尤其是当他意识到她准备的东西都是他爱吃的,那股温暖瞬间就变成浓浓的甜意。 因为他不喜欢吃肉,所以她拿了本来要用来煮海鲜浓汤的酱料煮了两盘的海鲜奶油义大利面,又用牛番茄和蔬菜高汤煮了一锅罗宋汤。 浓浓的奶油还有蔬菜香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午后的阳光淡淡的洒落在这洁白宁静的一角,让人不由得就感到温馨。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忙东忙西的弄出两盘义大利面又盛了两碗汤放着,眼底忍不住流露出些许的放松,「好了,别再忙了,一起来吃饭了。」 背对着他正在洗水果的徐尚菲听到这句话,顿时红了眼眶。 以前他们还没离婚时,每次到吃饭的时间,他也总会说这样一句话,然后两人会幸福的坐下来一起吃饭。 只是现在,一样的话,一样的人,却有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她停下动作,语气忍不住哽咽,一时间厨房里只剩下从水龙头哗啦啦不断流出的水声。 蒋御安离开椅子站到她身后,犹豫了下却还是伸出手,轻轻将她抱住。 「别哭……」 他的嗓音同样有些发紧,为两人这种明明熟悉却又要像陌生人一样客套的关系而感到无奈。 被他温暖的抱在怀中,她忍不住转过身,将脸深深的埋在他的怀中,不断抽噎着,「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他紧紧的抱着她,深邃的黑眸里带着无奈和心疼,却嘴拙的半点安慰都说不出来。 因为就连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他们都无比确信对方就是自己生命中对的那个人,但是为什么却没办法永远在一起? 一顿沉闷的午餐就这样过去了,两人默默的相对半晌,最后还是蒋御安找到理由先开口告辞。 但倒也不是因为尴尬而掰出来的借口,而是因为他突然接到电话,他父亲有些身体不舒服而住进医院了。 徐尚菲一听到前公公病了住进医院,脸上也忍不住浮现担心的神情。 「那个……伯父还好吧?」本来要脱口而出的公公两个字,一想到两人现在已经没有婚姻关系,及时咽了回去。 蒋御安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只说有点不舒服去医院检查,为了保险,医生交代还是住院观察几天。」 徐尚菲一想到那几个月的婚姻里,婆婆虽然对她不怎么样,公公对她还是不错的,有时候甚至还会出口帮她说几句,遂而迟疑的开了口,「那个,要不然我也一起过去看看吧?」毕竟纵使时间很短,但总也曾经是一家人。 蒋御安不用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他很清楚,父亲对她的好,其实只是不想大家闹得太难看所表现出来的,如果尚菲知道了,是不是还会这样关心他呢? 或许还是会的吧!毕竟她就是这样一个单纯又善良的人。 就这样到医院的路上,两人都保持着沉默,心底则百感交集,幸好医院距离「流年」并不是太远,否则徐尚菲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会在这样的沉默中窒息。 到了医院,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父亲的病房,只是里面并不见打电话给他的吴妈,而是一脸担心的坐在床边的母亲。 蒋御安没有半分诧异,微皱着眉走到床边轻声问道:「爸没事吧?」 「没事,医生说只是最近天气忽冷忽热的,身体有点不适应而已。」向莲脸色有些难看的回答着,眼神却直直的盯着儿子身后的人。 「喔。」蒋御安点了点头,看了看主治医师的名字,暗忖着等一下去仔细问问情况。 徐尚菲原本在到达医院之前都是紧张的,或许是那几个月的婚姻生活带给她的影响。但是在刚刚进房时,看见向莲憔悴的坐在病床边,她忽然一愣,然后紧张消失了大半。 原来……在她心中剽悍的婆婆,也只是个很普通的女人而已。 她同样会为了自己的丈夫而软弱,不是像自己所想像的,是个无坚不摧、强硬过人的铁娘子。 一想到这,徐尚菲本来紧攒着袋子的手也放松不少。 不过她放松了,向莲却反而迅速武装,激动的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头质问儿子,「御安,为什么这个女人也来了?」 蒋御安身体略微一侧,稍微挡住母亲那像要杀人的视线,才开口,「没什么,碰巧遇到才……」 「碰巧」向莲讥诮的笑了,「那还真是有够碰巧的,同住在一座城市里,我两年多都没巧遇,就你回来出个门就能这么『碰巧』的遇见了?」 蒋御安知道母亲不喜欢徐尚菲,但是以往在他面前,她多少会收敛点,保持着不算太差的态度,他没想到的是,原来她对她的态度真如吴妈向他说的一样。 徐尚非推开眼前想替她遮挡的前夫,脸上虽然还是带着一点不安,但却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胆怯。 她抬头挺胸的走到向莲的面前,将手中刚刚买的水果往前递,「伯母,好久不见了。」 向莲有些讶异往常看到她连头都不敢抬的人,竟敢直直的望着她,眼神一眯,脸上更显严肃。 「好?如果没看见你,我想自己会好得不得了。」 如果是两年前的徐尚菲,那么她现在一定会低下头,乖乖听婆婆的训示。 第十章 但既然认定她这个「前婆婆」其实也不是打不倒的铁娘子,而且她现在也不是她的媳妇,她实在不必要唯唯诺诺,毕竟就像两年前导致她和御安离婚的那场冲突一样,她并没有做错。 她点了点头,脸上一派的真挚,「伯母说得好,在医院里重逢的确不是什么好预兆。」 其实她只是想顺着对方的话讲,让彼此有个台阶下,但这若有所指的话却让心思敏感的向莲忍不住猜想她这是在讽刺她。 「你……你给我滚!」 蒋御安眉头皱得更紧,站出来维护前妻,「妈,尚菲也只是顺便过来探望爸的……」 「你爸不需要她来探望!」向莲狠狠的怒斥儿子,「两年前离婚不是很爽快吗?怎么,赡养费花光了?又想找上门来?真够贪心的!」 「妈……」蒋御安真的很想知道母亲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徐尚菲没有后退,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严肃,她努力保持着淡定的神情开口,「伯母,你不必想太多,两年前的离婚协议书怎么写就怎么做,我不会多拿一分也不会少拿一角,还有,我自认两年前没做错事,离婚我也是堂堂正正的,所以请不要再用言语污辱我。」 说完,她九十度的弯腰鞠了躬,又站了起来。 「我的话说完了,想必伯母也不想再多看我一眼,我这就告辞了。」 始终保持着淡定的语气一口气的说完,徐尚非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太了不起了,尤其是看到前婆婆一脸诧异的说不出话来,她的心情就像是快要飞起来一样。 蒋御安的脸色有些阴沉,目光随着她离去后又转了回来,直直的对上母亲的眼睛。 「妈,以前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对她的吗?」 向莲被他的质问搞得恼火不已,「怎么,她两年前不就都跟你告过状了吗?现在还想再质问我一遍?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安好心,专门挑拨别人……」 他静静的望着,沉重而无奈的说着,「妈,够了。」 她错愕的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够了。」蒋御安只觉得无比的疲惫,还有深深的无奈,「不要在我面前再批评尚菲,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你的不是,从来都没有。」 「怎么可能?她要是没抱怨,你会急急忙忙的过来帮她出头」向莲一点都不相信。 「那是汉文他妈看见,汉文又说给我听的。」他叹了口气,「从头到尾,尚菲都没跟我说过,也没有抱怨过,对她有敌意的,一直都是你。」 向莲错愕的望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毕竟脑子里固有的印象突然被打破,还是让她一时有点无法反应。 「我……」 蒋御安看向病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的父亲,继续说着他早就想说的话。 「她从来没有要求什么,离婚时,那间房子还有那些钱都是我强迫她收下的,不为什么,就因为当初她为了嫁给我,跟家里闹得不愉快,我知道离婚后她不太可能会回娘家,我不能连这点打算都不为她做。」 「御安—」蒋华严开口想劝合这对母子。 蒋御安打断了他的话,淡淡的摇头,「爸,我之前说过了,有些事我不能退不能让,尚菲这件事我当初就是让了,所以后来我知道你们是怎么对她时,我无比的后悔,身为你们的儿子,我不能说什么,对尚菲,我只能尽力的去补偿她。」 当年的事,他是后来才从吴妈的欲言又止中追问出来,继而明白他想呵护的妻子在他不在的时候是多么委屈。 只是她怕他为难从来不说,而他却从来没有多问她那么疲累的原因。 一点忽略让他们走向分离,他曾经想怨想怪,但是当那人是自己的父母时,除了无奈和心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什么。 他闭上眼,静默的转头离开。 看着儿子失望离去的背影,蒋华严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眼神略带谴责的望着妻子。 「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我老了,你也老了,何必那么固执折腾得让大家都不好过?向莲,有时候该放手就放手吧!」 她紧紧的握着病床旁的栏杆,背挺得笔直,双唇紧抿,眼眶却泛红,一看就是死不认错的表情。 蒋华严见她这样,摇摇头,在心中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低喃,「我们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御安大了,有些事我们不该老是想抓在手中不让他作主。 「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但何必逼他在尚菲和我们之间做选择?难道他就不能同时拥有两者?阿莲,退一步没有你想的那么难,尚菲也不是一无可取,如果儿子就是认定她,以祝福的心情取代苛责的目光吧。」 向莲依旧不发一语,蒋华严最后只能叹气闭眼重新休息。 唉,有些事她自己不想通,就是他说破嘴都没用,只是希望她能够赶紧想明白,要不然本来就不深厚的母子情分让她这样折腾下去,只怕最后儿子连固定的探望问候都视为畏途了。 【第五章】 徐尚菲步伐轻快的走出医院大门,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是搭蒋御安的车子来的。 掏了掏身上的口袋,更悲惨的是,她竟然没带钱包和手机。 「这下好了,连计程车……不!连公车都坐不起。」她苦恼的自语。 果然!这就是所谓的乐极生悲吧?她默默的走向大门前专门给人休息和等车用的位置坐下。 看着医院门口车来人往的,每个人都步履匆匆,没有一个人停下来驻足,除了旁边几个抽烟的大叔,一边抽,他们还不忘调整点滴瓶的角度,徐尚菲于是成为医院大门口一道特别诡异的身影。 就在她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动用自己的双脚走路回去时,一道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尚菲。」蒋御安语气急促,看得出是急忙跑出来的。「幸好你还没走。」 徐尚菲尴尬的笑了笑,实在不想提自己是因为没有交通工具又忘记带钱包才会到现在还坐在这里发呆。 虽然他对她的迷糊已经心知肚明,但还是不想让他知道经过了两年,她依然没啥长进。 「走吧!我送你回去。」蒋御安平复了下呼吸,脸上又回复成那种波澜不兴的表情。 别人她不知道,但是对她自己来说,她始终觉得这样淡淡神情的蒋御安最具吸引力。 虽然之前依依曾批评她是有「面瘫癖」,加上「情人眼底出西施」才会把一个脸上没啥表情的男人当成宝一样捧着。 但她还是始终坚持,不管是初次见到他时还是现在,蒋御安就是有种独特气质,让她像向阳的植物追随太阳的热力一样,不由自主的受到他的吸引。 「嗯。」她主动伸出手握住他的大掌,然后微微侧头看着他,果不其然,从他的脸上看到他微勾的嘴角。 唉,原来没变的不只是她,他也一样。 他的不主动一如往昔,都得等到她主动的伸出手握他,他才会高兴的抓牢。 第十一章 或许这样的个性也是他们两年前离婚异常快速的原因?她突然忍不住想。 因为习惯主动的她放手了,向来不主动的他也不会伸出手来将她抓紧…… 蒋御安开车载着她往「流年」的方向而去,即使他们之间也有许多话想说,却都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阵沉闷。 直到车子停在「流年」前,他停下车却没开车门锁,徐尚菲也没有主动下车,两人就这样静静的望着前方,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车里悄然无声,只剩下引擎声低低作响。 最后还是徐尚菲先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毕竟跟个能够在手术台上一站好几个小时不分心的外科医生比耐力,实在是太为难她了。 「我们再开车去逛逛吧!」她主动提议。 蒋御安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马上将车开离「流年」,徐尚菲没有告诉他要去哪里,现在去哪里并不是重点。 他们只是想再多一点两人相处的时间,能够让他们说说心里的话。 他像是漫无目的的顺着车潮而开,直到他将车停在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游乐园前时,两人才神色复杂的下了车。 游乐园里人潮并不多,所以他们买票进场没有花到很多的时间,买完票,她眼神有些怀念的看着那些记忆中的设施,回想着两年多前,两人第一次来这里约会的情形。 那时候,他淡漠的表情配上她尴尬又害羞的表现,让他们看起来不像情侣,反而像是相亲对象的第一次交流。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默默走着,绕过热闹的设施区,走在全是植物围绕的步道。 「尚菲……」蒋御安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愧疚,「我真的很抱歉……」 他从小就知道母亲是那种个性强硬,绝不容许别人违抗她命令的人,也知道自己坚决要和尚菲结婚这件事会让母亲生气,甚至将气出在尚菲身上。 但是即使他做得再多,不管是另外买一间房分开住,或者是亲自去拜托母亲不要刁难她,却都只是招来反效果,让母亲对尚菲更不谅解。 「不用跟我说抱歉。」徐尚菲深吸了口气,回望着他,「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一开始,她就知道会有个不喜欢她的婆婆,会有个只会冷眼旁观的公公,但她还是不顾家人的反对嫁给他。 她既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就不会后悔,即使最后两人走向离婚,但是她不怪他。 要怪,只能怪当时的自己太年轻,在那些刁难下无力招架,甚至找不到一个聪明的办法去应对,最后只能选择逃离。 而且就算本来还有点怨,两年过去,她也早就忘得差不多,更何况她刚刚离去时,还是多少有听到他们从病房里传出的一些对话。 「那时候我应该直接挡在你面前的。」他话里有些苦涩,看着她脸上不带任何怨怼的表情,心中的悔意更深。 徐尚菲默然,然后直直的望着他,「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自己现在的心情,但是我只想说,问题不完全在你,如果我那时候像现在这样,稍微坚强一点,或者稍微圆滑一点,或许那天我们不会闹成那样。」 「尚菲……」蒋御安更加愧疚的低喃。 「真的!」她认真的强调,像是怕他不相信一样,还特别加重了语气。 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深邃的黑眸望着她,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言不由衷,却只看到满满的真挚。 徐尚菲有些别扭的转过头,语气故作轻快的说:「哎呀!难得出来,说这些话做什么?不如好好的玩一下—」 她说话的瞬间,背对着他往前走,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给打断。 「尚菲,我们……还可以重来吗?」 他的声音随着秋风落叶的萧飒落进她耳里,她停下脚步却未回头,沉默着。 蒋御安却是心急如焚,看她沉默还以为她不答应,毕竟他们那段婚姻里,除了两人相处时外,其他的实在算不上美好。 徐尚菲停下脚步,一开始是愣住了,接着而来的是迟疑。 他往前走了一步,几乎整个人靠在她的背后,他身上的温度甚至可以透过衣服隐隐约约的传到她的身上。 「尚菲……」 他像是恳求又像是怀念的低喃响在她的耳际,让她咬了咬唇,终于回过头来看他。 「有句话,我两年前一直想问你。」双眼瞅着他,像是想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你问。」 「你妈觉得我一个甜点师傅根本就配不上你,甚至这根本就不算是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工作,我想问你,你也这么想吗?」 蒋御安一愣,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那是你喜欢的工作,你喜欢又能够从中找到快乐,我没有什么意见。」 她抿了抿唇,继续追问:「那你为什么要让我辞掉工作?」 这是她这两年来最大的心结。 虽然当时他向她解释过,这是基于她的健康考量,但联想到那天他母亲才说过的那些话,她就无法不在意。 他母亲怎么看她她不管,她只怕他跟他母亲一样,其实心底也看不起她的工作。 「那时候我刚知道你几乎每天都要早起到我爸妈那里去做早餐,晚上又忙到那么晚才回来,我怕你太累才这么说的。」他说完,突然一愣,「你该不会以为我让你辞掉工作,是因为看不起你的缘故吧?」 徐尚菲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害羞的说着,「那时候你妈常说我的工作怎么样又怎么样,然后你那天又说让我辞掉工作的事,所以你虽然向我解释过是不想我太累,但隔天又发生那样的争执,我就忍不住想,其实你也跟你妈一样看不起我的工作。」甚至是她这个人。 最后的话她没说出来,但是她知道以他的聪明,必然也可以自己想到。 他一脸严肃的说着,「我从来不曾看不起你的工作,我们一开始认识时,你就是个甜点师了,如果婚后才看不起,那不是太晚了吗?而且,我是那种表里不一的人吗?」 徐尚菲扭着手指,垂下头,「我那阵子被你妈打击得都快没信心了嘛……我先强调,我不是对你没信心,我是对自己没信心。」 他叹了口气,轻轻的将她抱进怀里,「我妈她看谁都不满意,你真的不用太介意这个。」 她是个敏感又容易受伤的人,那时候几乎天天听他母亲那样严苛的批评,对她造成不小的伤害吧! 「我不介意。」只要你心里不这么想,我就不介意。忽然她推开他的怀抱,可爱的吐了吐舌,打趣说:「不过你妈真的很夸张,好像就她一个人是贵族,我们都是贱民一样,我还记得她听到我连大学都没念时,那张脸好像看到一只蟑螂走在她前面一样。」 其实有时候换个角度想,当初那种让她想哭的鄙夷眼神,现在想来却很有趣。 他母亲大概觉得她是跟他们不同世界的低等人种吧?那种像踩到大便的脸色,应该是她难得摆脱高傲表情的时候吧! 第十二章 一想到这,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靥,微卷的发随着笑声轻轻颤动,白皙的脸上眼睛几乎眯成一线,衬着背后的黄绿落叶,像是一幅秋天的诗画。 蒋御安恍惚的看着这一幕,心中以为遗失的温暖在这一刻又回来了。 看他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神,她尴尬害羞的收起笑容,「呃……」这样当着人家儿子的面笑他母亲好像不是很好。 「笑完了?」不过蒋御安不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反倒因为看到她收起笑容而觉得有些可惜。 「笑完了。」她睁眼望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又认真严肃起来。 「那么我刚刚问的问题呢?」他认真的望着她。 刚刚的问题……那句重来的话突然敲进她的脑子里,顿时小脸上红了几分。 「我……」她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虽然心结已经解开,但直接回答愿意,那好像太不矜持了?回答不要,那又太矫情了,那折衷的答案是— 「让我想想?」 他点了点头,「好,想多久?」 想多久?她微启着唇瞪他。这算什么?她都说要考虑了,他不是应该耐心的等她的答案吗?怎么搞得现在就要逼她说出回答? 「至少也要个一、两天吧!」她斟酌着,说出一个自己觉得合适的时间。 以前依依就说她面对御安时总是太不矜持了,几乎到了他连手指头都不用勾,她就自动跑过去的那种悲惨状态,所以在这两年里,依依除了一边鼓吹她展开新恋情,还不忘提醒女人的必修课—矜持! 只不过,她根本没来得及用在别的男人身上,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用在了他的身上。 「太长了。」蒋御安皱着眉说。 「太长了?」她瞪大眼睛,嘴角微抽,「那你说要多久比较好?」 他认真的抬起手,看着腕上的表,一本正经的表示,「从现在开始计时,一分钟后我就要听到答案。」 「蛤?」一分钟?她气急败坏的驳道:「一分钟太短了,不够我思考。」 「理论上来说,思考是种神经突触的过程,而突触一百公尺只需要一秒—」 「等等,那个我听不懂啦!」被他突然冒出的理论课程给搞晕头,徐尚菲连忙打断他的话。 「你现在还剩下二十秒可以思考,然后告诉我答案。」 二十秒?她忍不住惊呼,一边苦恼着自己的矜持时间怎么会这么的短。 「等等!」徐尚菲慌了手脚,忍不住扯住他的衣袖,就像以前朝他撒娇的动作一样。 他自然注意到她下意识的动作,眼底带着一点笑意,脸上的表情却文风不动, 「最后十秒到了!现在就回答我,愿不愿意和我重来一次。」 她委屈的望着他,看着他眼底的炙热,没志气的点点头,「愿意……」 唉,若是被依依知道她又这么没骨气的和前夫重修旧好,不知道会不会又被她拧着耳朵,说她没出息了! 只是看着他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浮现的笑容,那些矜持还有依依告诫过她的话顿时全部烟消云散,一迳的跟着他高兴的笑。 或许她早已被他制约了吧! 只要看见他的笑容,所有的思绪便会全部放空,只想跟着他到天涯海角。 【第六章】 「要我猜这道甜点的名称、材料和代表的意思?」 蒋御安看着透明杯里盛着棕色米色层次相叠的甜点,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然后他冷静的问她,「怎么会想到要这么做?」 他可不会认为她会突然冒出这想法来,有因必有果,想必她刚刚做甜点前就已经有这个主意了。 只不过让他不解的是,她这么做的目的是? 难得看他露出这种表情来,徐尚菲有点得意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做对吧?」 「嗯。」蒋御安点了点头,没有半分犹豫。 他的个性本来就是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没有半分中间地带,这种性格让他永远都不耻下问、了解新知,让他永远比同龄人走在更前面。这也是他年纪才三十多,却已是有名外科医生的原因。 另一部分原因,自然是他在战场上受过那种与时间赛跑的抢命训练。 徐尚菲孩子气的嘟着嘴,「谁让你那天竟只用一分钟来让我考虑,就算……就算我本来想答应,但你也不能那么霸道吧?让我连一点矜持都没有了!」 有时候结果对女人来说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过程,而她羞怯暧昧的过程被他直接缩短成一分钟,实在是让神经迟钝的她在想了好几天后,确定自己真的是被拐了。 一分钟,如果是在日韩影集里,大概连一个长镜头都没有,更不用谈什么暧昧羞怯的过程,如果是在电影里,可能连配乐都播不完,就算是在最短的音乐mv里,一分钟连考虑的时间都不够啊! 「矜持」听完她的答案,蒋御安更迷糊了。 按照他的想法,两人结婚前已经有几个月的恋爱期,然后结婚又离婚了,现在重逢,只是要确定两人的心意,答案只有要或不要而已,给一分钟的时间还太短 难道这就是伊恩说过的,女人心永远都难以捉摸?他忍不住想起一位佣兵朋友说过的话。 徐尚菲看他一脸懵懂的样子,只觉得憋气又好笑。 算了,早不指望他能够忽然改变,从一块木头变成象牙了! 「好了,不说那个了。快点猜,猜不中,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回归本题,这才是她的目的。 反正两人的复合既然已经成了定局,那么她只好从中多捞一点福利回来。 不过以她的脑子其实也想不了那么多,这个还是那天两人复合之后,她打电话给依依请教时, 「蓝大师」亲自指点的。 她依稀记得,依依以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连珠炮般的数落着。 「你这个傻丫头,要我怎么说你才好!前夫随便哄哄就忘记他们家的饭碗有多难捧?家人有多难相处?忘记当年是怎么被骂哭的是吧! 「现在还被人随便哄个几句就复合,什么条件都没说!你说我应该骂你猪脑袋好?还是骂你不知长进好?」 当天晚上她听得头昏脑胀,总归一句,蓝大师说了,复合可以,他家的人这回要让他自己先搞定,另外就是多要些福利当作保障。 谨记着这些交代,虽然她还是不知道应该要什么福利当作保障,但想办法让他答应她的要求,这点应该是没错的吧? 「条件?」蒋御安看着她小脸上的坚定,依旧不解。 基本上,她要求什么,他好像都没有拒绝过吧?除了在医院里牵手、在街上kiss这两点以外,她有必要跟他玩这种游戏吗? 「对!」她凌空挥舞着拳头,佯装出剽悍的模样,「不准你不答应,这是强迫制的!」 他点了点头,又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去琢磨那杯黑白相间的甜点,然后用小汤匙轻轻的挖了一口送入口中。 第十三章 咖啡的苦,蛋糕的甜,还有起司的香味在味蕾中层次的出现,让他顿时心中闪过一抹了然。 如果是其他的点心,他大概只能给出四种评价:太甜、不甜、好吃、不好吃,更别提知道材料和代表的意思。 但是独独她端出的这道来……唉,他想输给她都找不到理由。 见他吃了之后停下来的反应,徐尚菲忍不住催促的望着他,双眼不停的眨着,「怎样,好吃吗?知道了吗?」 他顿了下,等到口中的味道全部消失才睁开眼,平静的开口,「提拉米苏,义大利文tirami su, 意思是『带我走』,材料有espresso咖啡与白兰地、马斯卡彭起司,对吗?」 见他流利的把大部分的答案正确的说了出来,徐尚菲一整个傻眼的望着他。 天啊!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不对!重点是,他明明之前吃过一堆她做的甜点,反应永远都是那四个评价,怎么今天像吃药把这些东西倒背如流? 难道两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那么多?她无解了。 「至于里面特别的味道……是白兰地,好像有种水果的味道……」蒋御安终于有些不确定了。 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专业的厨师嘴巴,能够说出之前那些答案,不过是靠着「半作弊」的关系。 不过遭受到打击的徐尚菲,可没听出他最后的回答带有多大不确定的成分,只是小脸紧皱,一脸想不明白的样子。 「怎么可能?你以前都回答不出来的。」 蒋御安淡淡笑着,又挖了一口的提拉米苏放进口中,感受那种甜与苦交错的美味。 他会这么清楚这道甜点,其实是因为这两年遇到的一伙佣兵里,有个义大利和南美混血的男人最爱就是提拉米苏,不但老是把这道甜点挂在嘴里说,甚至还会用不太齐全的材料做给他们吃,所以这两年里他最有印象的食物,大概就是提拉米苏了。 不过,这些事他自然不会挑在这个时候说给她听,毕竟被她知道他靠半作弊的方式唬弄她,他也是会尴尬的。 「那是以前,你自己都说了。」蒋御安难得的幽默了下。 如果是在平常,徐尚菲可能为了他这难得的幽默,而惊呼一下,但是才刚被打击过的她,却一脸垂头丧气的没注意到这点。 她嘟着红唇的孩子气模样,衬着窗外洒落进来的金黄色斜阳,让蒋御安有些悸动。 她的头发比两年前长了,而且还在发尾烫了个大卷,不过看起来不显老气,反而多了一种甜美的妩媚感,白皙的脸蛋没有什么改变,孩子气的表情让人几乎感觉不到时间在她身上的变化。 「尚菲。」他声音略微瘖 的唤着她。 「嗯?」她直觉的抬起头,却没想到迎来他俯下身而靠近的唇。 在错愕中,她的红唇被轻轻衔着,像是试探又像是怀念的轻碰,那瞬间太短,让她在还没反应之前,他就已经退开。 蒋御安望着她,直到她后知后觉的红了脸,小手捂着自己的唇,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见到她羞涩的反应样子,他的悸动更甚,大掌轻碰着她的肩膀,略一使力,就让她侧身倒向他的怀中。 在两人靠近的瞬间,他闻到她身上独特的甜香,一手紧紧搂着她,一手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带着满眼的羞涩望他。 「尚菲……」他轻喃又像是叹息的唤着她。 下一秒,他的唇再次贴上她的,这回他更加深入的撬开她的贝齿,温柔而缠绵的与她交缠。 提拉米苏中可可粉和espresso咖啡的微苦,白兰地的水果香和酒香, 马斯卡彭起司的浓醇,在两人的口中成了化不开的情意。 徐尚菲双颊酡红,眼神带着迷离水光,双臂轻勾住他的颈项,轻喘着气,在他的唇略微分离时,甜蜜的低语,「tirami su……」 带我走,这是她无心之举的甜点,却也是她心中一直想说的话。 一个吻、相交的视线,就足以在恋人之间燃起一场燎原大火。 两人的唇似有若无的轻碰着,像是在酝酿着彼此的热情,然后他一把将她抱起,她下意识的上半身紧贴着他,双脚环着他的腰,随着他的脚步往客厅而去。 房里只有一张单人床,而且是以她的size买的,对他来说显得太小,而客厅让她铺满木质地板不说,沙发前还铺了一张淡紫色的圆形毛地毯。 客厅和他们刚刚在的小吧台其实并不远,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但是他们却不约而同的觉得远。 两人才刚在毛地毯上躺下,原本只是试探性轻碰的唇马上热烈的吻起来,温热的鼻息在两人贴近的脸庞中萦绕。 在刚刚的动作里,她身上那件洋装裙摆已经被撩到大腿,他顺势一推一拉,就将那件宽松洋装给扯下。 夕阳下,她穿着可爱的粉色内衣裤,羞涩的躺在他眼前,红唇微微发肿,看得出刚受过怜爱。 「别、别这样看!」虽说两人有过婚姻关系,但她还是很害羞。 蒋御安的视线直接并带着某种深沉的暗示在,阳光照射下,像是在黑眸里燃起一片橘红色大火。 他俯下身,虔诚的大掌抚过那如凝脂般的双峰又蜿蜒而下,惹来她的一阵轻颤和细碎的抗议声。 这样美丽和柔软的身体,终于,他又能够亲近。 「尚菲……是我……是我,所以不用怕……」他低喃着,在她的身上落下一个又一个轻吻。 他压抑着身下的躁动,一点一点的挑逗她,直到她双眼迷离,全身泛着嫣红,他才半坐起身,有些急促的解开自己上衣的扣子,然后拉开牛仔裤的拉链。 徐尚菲害羞的不敢看他,长长的睫毛眨呀眨的,最后还是不敌心中的好奇,睁眼看了下。 然而这一看,却令她突然坐了起来,小手轻碰着他腰侧还有肩上两处看起来就是癒合不久的伤口。 「这个是怎么弄的?还痛不痛?」 蒋御安愣了下,见她碰的地方,正是这次被流弹波及的伤口,肩膀那处还好,只是略微擦过的烧烫伤,腰上那一处却是直接贯穿,幸好没有伤及内脏,否则也撑不到救援来的时候。 那时候受了伤,他只有一个想法,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一面,所以硬撑着在满片黄沙中替自己止血。 痛,被子弹贯穿的当下,他强烈的感觉到,但是现在被她这样紧张的关怀着,却又觉得那伤口其实也不算什么。 他轻拥着她,在她额上落下轻吻,「没事的,伤都结疤了,早就不痛了。」 徐尚菲虽然不在现场,但这两年来,她一直关注着无国界人道组织的报导,自然清楚他们这样的战地医生是背负着多大的危险在异地奔走,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她知道他只是不想要她担心。 面对她一脸难受的看着他的伤口,他忍不住轻叹了声,再次落下无数个吻,就落在她最敏感的脖子上,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第十四章 「尚菲……我们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个上……」 「啊?」就在她被吻得不知道东南西北时,她已经又躺回地毯上。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现在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言语了。 客厅的窗帘遮挡了逐渐转弱的阳光,却遮挡不住屋里男女沉浸情欲时发出的暧昧声响,透着未关紧的窗户悄悄的传了出去。 直到夕阳完全落下,月光洒落地表,屋里的暧昧声响仍是断断续续的传出,让月亮都忍不住掩在乌云后,不敢多看。 如果说最近这些日子以来,徐尚菲是活在春天的气息当中,那么向莲可以说像是活在怒火当中。 丈夫生病,然后开始对她的想法不满,儿子又一心向着前妻。 总而言之,向来自认为家庭和工作可以兼顾的她,开始觉得有些事情开始已经不受她的控制了。 尤其是当她知道儿子根本就没回自己住的地方,而是跟徐尚菲窝在当初离婚时他过户给徐尚菲的房子,那间「流年」的甜点屋的楼上时,更是压抑不了心中的怒火。 蒋御安和徐尚菲自然是不知道这情形,所以当两人正悠闲的窝在家里享受假日时光,却听到电铃声时,谁都没想到来的人竟是向莲。 「妈?」来开门的蒋御安不免诧异,但却没有太过意外。 他最近几乎是在这里住下了,而且因为父亲前阵子才住院,最近他都有在跟父亲通话询问状况,当然也隐瞒父亲他和尚菲现在住在一起的事实,他想,就算不能得到母亲的认同,至少由父亲去劝她,比自己去说的好,所以想必母亲是从父亲那里知道他住在这的。 向莲嘲讽的笑了笑,看着这个曾经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妈?我还以为你已经被她给勾引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呢!」那个她没有明说,但是两人都明白她是在说谁。 蒋御安脸色微沉,「我们本来是夫妻,没有勾不勾引这件事。」 她不介意提醒他,「已经离婚的夫妻。」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想到这两天天气已经变冷了,也就干脆让开身体,请她进屋,「先进来吧!有话进来再说。」 向莲看了看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屋里或许是因为开着暖气的缘故,所以显得温暖许多,她也顺势脱下身上的黑色大衣,却在看了半天找不到衣架后,忍不住皱眉。 徐尚菲站在厨房里,身上穿着一件维尼熊的长版衣,脚上踩着毛茸茸的拖鞋,手上还拿着锅铲,有些尴尬的看着前婆婆站在客厅里和她相望。 其实刚刚御安开门时,她就有稍微瞄了下来访者到底是谁,只是一看到是前婆婆,虽然不怕了却还是立刻躲进厨房里。 唉,人总是趋吉避凶的,更何况自己还受过她的威吓好几个月,自然是能不正面对上就不对上。 只是看到人家拿着大衣,摆明就是要找东西吊起来,她这个主人也不好一直躲在厨房里不露面。 「那个……我把衣服拿去里面放吧?」她带着僵硬的微笑开口,「我外面没有放衣架,里面有。」 向莲也没有说什么,直接就把衣服递给她,连声谢谢都不说。 蒋御安不发一语,就在后面静静看着,还不忘快速的看了一眼徐尚菲的表情,确定她脸上只有无奈,并没有任何受伤或是悲伤的表情,才跟着母亲一起到客厅坐下。 「你们现在同居?」向莲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直接就切进主题。 「是。」 她眼睛微眯,「不要告诉我,你是想跟她重修旧好?」 「是。」 他坐得笔挺,都只用简单的一个字回答,但却都铿锵有力,无比的坚定。 「蒋御安,你把婚姻当作什么?一种儿戏?」 「我没有,我没有把婚姻当作儿戏。」他直直的面对着母亲,「两年前我做错了,现在我想弥补,也想重来,尚菲也是同样的,所以重修旧好没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向莲冷笑,「那就是我不对了?」 「妈……」蒋御安无奈的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母子俩每次见面总是像敌人一样针锋相对。 「别叫我妈,如果真的把我放在眼里,就把东西收一收跟我走了,而不是跟她窝在这个幼稚的地方。」 突然,客厅里陷入沉默,就连原本在房里要走出来的徐尚菲也屏息着。 她提着心,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她不担心他会离开她,就如同她明白自己也离不开他一样。 只是他会怎么说呢? 见识过几次他们母子的冲突后,她真的很怕他们两个又在这里发生无法收拾的冲突。 她一边想着,蒋御安也打破沉默,开口回答,「妈,我做不到。」 向莲冷着脸看他,却只看见一张坚持却没有半分愧疚的脸孔。 「这是你的选择?在父母和老婆里选择了老婆?」 徐尚菲本来已经要踏出房间,却在看到蒋御安突然站了起来又毫不迟疑的跪在地上时,把脚又缩了回去。 她隐约觉得现在不是自己出现的好时机。 「妈,从小到大,你一直要我听你的,读书也是,生活也是。」蒋御安慢慢说着,然后望向母亲的脸,「很多事我可以妥协,所以为了不让你和爸烦恼,我愿意退一步,但为什么你一定要逼我在尚菲和你们之间做选择?我为什么不能既孝顺你们,也跟尚菲在一起? 「或许你忘记了,有一次我国中的时候,那天司机没办法来接我,你让我拿钱自己搭计程车回家,结果我和同学搭公车回来,你却狠狠打了我一顿,那天之后,我真的很想要请你别那样,只坚持你认为对的,却不管我怎么想。」 向莲失望的脸上闪过一丝的波动,「所以呢?你是怪我管太多吗?」 「不是。」蒋御安摇摇头后回答,「我只是希望你偶尔能够听听我的希望、我的需求,而不是只以你的标准来替我做决定。」 他依旧跪着,向莲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语,然后她猛地站起身,走到房门前,冷冷开口,「还要听到什么时候,把我的衣服拿来。」 被戳穿自己偷听的真相,徐尚菲有些尴尬的打开房门,然后将手上的黑色大衣递给她。 「伯母……」 向莲穿上大衣,头也不回的走到门口,穿好鞋子后,她顿了下才开口,「以后你们的事我也不想管了,要结婚也好、要同居也罢,都不必再跟我们两个老的说,以后没事我也不会找你们,你就看在你爸身体不好的份上,多过来看看就好。」 蒋御安看着母亲刻意挺直的背影,心中也有挣扎。 直到她打开大门,冷风灌进屋里,她冰冷的声音才又传来。 「蒋御安,我对你也许过分严厉,但我没有想到,你会完全不懂我们做父母的苦心,你跪下来说的那些话,让我很失望。」 屋外,冷风依旧呼呼的吹着,本来充满着笑声与温暖的屋里,突然陷入一片的沉默。 第十五章 「御安……要不然你还是回家吧!」徐尚菲有些忐忑不安的说着。 她想要拥有爱情,却不想害他失去亲情。 她很清楚那种像是被家人遗弃的感觉,所以当初结婚又离婚时,她甚至不敢回娘家,只能在这间他给的屋子里偷哭。 蒋御安眼神放柔,紧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不了,这跟我回不回去没有关系。」 他妈受伤的不是因为他的否定,而是他质疑了她一直以来的信念。 她始终认为自己做的那些是对的、是好的,而顽固的不肯接受别人的意见。 「不说我了,我有件事想要跟你说。」 「嗯?」她想不到目前有什么事会比他妈还重要。 「我……」他难得犹豫了下,看着她疑惑的眼神,最后还是一口气说了出来,「我们要不要重新结一次婚?」 结婚?徐尚菲被这个要求给吓傻了。 「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 他反而不解的看着她,「为什么不会想到这个?我们之前离婚了,手续也都办好了,现在我们两个在一起,顶多只能算是同居,难道你没想过如果我们结婚了,住在一起会更好吗?」 他有这个想法已经好几天了,因为两人住的地方毕竟是住宅区,孤男寡女同住在一起,自然就会有些流言传出来。 他是个大男人,都感觉得到那些目光,她一个女人,又要在这里做生意,怎么可能会没感觉? 他想了想,当年结婚时其实该办的都办了,现在如果要再来一次,要补办的只有手续而已,只是这件事只有他同意也不行,所以趁这个机会问她。 只不过没想到,她没有一口答应就算了,竟然还问他为什么 徐尚菲其实也在思考这问题。 两人再次结婚,如果问她最怕什么,第一个就是婆婆,第二个大概也是,第三个……恐怕还是。 除了这点,其实他们之前的婚姻生活还算融洽,毕竟御安还满好养的,生活习惯两人也差不多,就算作息有时候会不太一样,但是那一点都不妨碍他们的婚姻生活。 只是经历了一次离婚,心里始终有点障碍,想要答应,却又觉得自己应该多想想。 「怎么了?在想些什么?」看出她的犹豫,他轻声问着。 「我在想……我们又结婚这样好吗?」她老实说出自己的苦恼。 如果两人重新结婚,第一个气爆的应该是他妈,虽然今天她说以后再也不管他们了,但是这句话里恐怕赌气的成分居高。 第二个会气爆的,应该是她妈。 当初她要结婚时,双方家长见过面,母亲就直接说这样的人家他们高攀不起,婚后她可能会受很多委屈,那时候她什么也不管就坚持要嫁给他,后来母亲气得不跟她说话,让她连离婚也不敢回娘家。 因为要母亲来说,她这就是「自作自受」。 她说出自己的疑虑,原本只是想让他再想想,别这么快提结婚这件事,但却没想到反而让蒋御安脑中敲起警钟。 双方家长对他们都不看好,如果连她都没信心,那以后的路想必更加困难。 一想到这,他更加认为两人要赶紧结婚,其他仪式有或没有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结婚登记一定要先办好。 「尚菲,两年过去了,我也快三十五了,难道你真的不想嫁给我?」他柔声问着。 「我不是不想—」 她话还没说完,马上就被截断。 「你想就好,其实我爸妈还有你父母,当初对我们结婚虽然生气,不过后来不是也妥协?我们只要过得幸福,他们总会慢慢消气的。」 「真的?」她这几年不敢回娘家就是怕爸妈气没消,现在听他这样一说,觉得好像有几分道理。 「当然是真的,像我最近常跟我爸通电话,他甚至主动表示会劝劝我妈,接受我们两个的事。」蒋御安拿出手术前说服病人的口才来,「所以我们先结婚,也只是把手续重新办好,起码以后出门时,不会被社区里的那些婆婆妈妈用奇怪的眼光看,难道不好吗?」 徐尚菲一想到最近社区里那些居民暧昧又带着怀疑的眼神,眉头也忍不住一皱。 唉,住在这种住宅单纯的社区里只有这个麻烦,因为大家都认识,所以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特别的敏感。 更不用说本来她一个独居女人,身边突然多了个男人跟前跟后了。 「那让我考虑考虑……」徐尚菲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考虑的时间……」 见他又要故技重施,她立刻板着小脸喊停,「等等,这次不准用这招了。结婚是大事!我真的要好好想一想。」 「好吧!」他重新将视线从腕表转到她脸上,「那要多久?」 「不用很久。」几天就够了。徐尚菲想着。 蒋御安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却在暗地立下决心,一定要让这个不久赶紧到来。 站在麦当劳外,看着封汉文和蓝伟山两人要笑不笑的看着她,徐尚菲只觉得很想挖个地洞钻下去。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不久真的没有很久,因为就在隔天早上,刚睡醒的她就昏昏沉沉的被拉来麦当劳,然后出乎意料的看到封汉文两人坐在另外两张椅子上,又被哄骗着签了名,等她终于吃完早餐清醒一点时,才发现自己已经重新变成「已婚妇女」…… 瞪着身边一脸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男人,她就巴不得用指甲刮花他的脸。 难怪昨晚他硬要拖着她熬夜,熬完夜又到床上去做那些耗费体力的「运动」,今早又早早的把她挖起来,趁她迷迷糊糊时,让她在结婚证书上签下名字,因为来了两个他找来的公证人,所以虽然整个过程简陋到爆,但是除了登记这件事还没做以外,她真的在这人来人往的速食店里重新成为有夫之妇了。 封汉文本来就属于夜猫族,而且昨晚他值大夜班,到现在都还没睡呢,一张嘴就打了个呵欠,「好了,结婚了就好,剩下的登记就不用我们陪了吧?」 说起来,他也算讲义气了,昨晚御安一通电话打来,自己今天累得要死还是乖乖的来当他的证人,而且他做这事可算是把他妈给得罪了。 站在另一边的蓝伟山也是要笑不笑的, 「徐小菲,从今天开始,你也正式和我老姊一样成为拖家带口一族啦,记得如果还有这种好康定要介绍给我啊!」他摸了摸口袋里某人的特大红包,就忍不住窃笑。 红包是一个原因,今早看到某个傻妹被骗签了结婚证书,然后又被一个汉堡、一杯奶茶给哄得服服贴贴的,那个好笑的画面,他一定要回去和老姊好好分享。 两人先后告辞了这对看起来气氛不对的新婚夫妻。 待他们一离开,徐尚菲马上扭头就走,完全不管身边的男人。 蒋御安知道她在气什么,所以也就静静的跟在她身后走着,直到两人走到一座小公园里,见没有什么人,她才转头低吼。 第十六章 「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骗我结婚」 她气的已经不是结婚这件事了,而是他竟然用这种手段骗她 有时候她真的很受不了他,因为他总会在一些她认为的大事上,出乎意料的霸道。 知道自己真的惹恼了她,蒋御安毫不犹豫的开口,「对不起。」 他的道歉没有让她的怒火止息,反而烧得更旺,她拿着自己的小兔子背包,就往他身上打去。 「你是不是吃定我了?是不是觉得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不是。」他不退不闪的任由那个布兔子打在身上,不痛,可是看到她眼眶里的眼泪,心底却会痛。 「那为什么……」她愣愣的抬头问着。 「因为我害怕。」蒋御安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我怕这次不能顺利的将你娶回来。」 「什么你有什么好害怕的?」徐尚菲忍不住又捶了捶他的胸膛,小嘴赌气的嘟起。 她都还没说自己还怕恶婆婆呢,他有什么好怕的? 蒋御安搂着她,淡淡的说着, 「之前和你结婚时,其实你妈有找过我,说是因为你坚持要结婚,所以他们才答应,以后如果我不能好好珍惜你,那么……」 她顿时语噎,明白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她的母亲,其实她自己最了解。 母亲个性刚强,向来说到做到,她当初执意要嫁御安时,差点闹到母女关系决裂,她知道母亲有多气她的任性。 所以当年离婚后,她才不敢回娘家去,因为母亲也说了,好或坏都是她自己选的,好不用回来说,坏也不准回来哭。 她可以想像母亲想必也对御安说了类似的话。 「而且,之前我有打电话给你父母……那态度不能算好……」他委婉的说着,「我知道你想要双方家人都祝福我们,但是现在真的很难……」 昨天两人讨论时,其实他听得出来,这次的婚姻,其实她是很想要得到双方家人祝福的,所以才会那样劝他。 如果两人没有发生关系,或许他还不会这么急切,但是上个月她的生理期好像就没来了,这个月虽然时间还没到,但他总有种感觉,在不久的未来有个新成员要加入他们。 这让他不由得急切焦躁起来。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满足她所有的愿望,但就眼前的状况要做到让双方家长认同,谈何容易? 他也只能采取今天这种做法,为达目的先斩后奏。 看她低头不语,他连忙保证,「我只是先让你签了这份结婚证书而已,如果你不高兴,我们就不要拿去登记,好不好?」 「真的?」她抬起脸,双眼还带着泪。 「真的。」他用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痕,「你没点头之前,我们就不要去登记,只要你知道其实我们是结过婚的就好,好吗?」 「嗯。」她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期待的望着他,「那我们可以回家吗?」 他知道她这时候说的不是两人爱的小窝,而是那个有着他岳父岳母的家。 即使明白这次去,他可能讨不了好,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当然,今天去,我们现在马上回去开车。」 她马上破涕为笑,脸上绽放出一朵最甜美的笑靥。 「快点,那我们赶快准备回家。」天啊!她已经快三年没回家了呢! 徐尚菲一想到自己能够回到那个有着她所有童年回忆的屋子,感觉就连身体都轻快起来。 蒋御安笑着将她揽近,嘴角的笑温柔得几乎要将人融化。 他并不后悔,即使这个决定显得霸道又有些不择手段,他只求能够让他继续拥有她现在这样的笑容。 不管前面的路还有多少荆棘,他都能够抱着她,为他们开出能够通行的路来。 【第七章】 蒋御安和徐尚菲想得很美好,但现实总是残酷的。 因为他们是突然来访,事先并没有打电话,所以等他们带着一堆东西上门时,才听说两个长辈出国去玩了,而且要玩个十天半个月的,可能不会那么快回来。 徐尚菲脸上透着浓浓的失望,蒋御安则是在一旁安慰着,最后还是在邻居的劝说下,先回「流年」去。 回家的路上,蒋御安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皱眉看了眼,却没有接,反而转头看着副驾驶座上,疲累而有些昏昏欲睡的徐尚菲。 他心底闪过一抹歉意,车子也跟着减速,怕惊扰了正在打盹的她。 好不容易车子抵达「流年」前,他抱起早已熟睡的人儿下车,然后将她放在二楼的房间床上休息,才又转身出去。 刚刚打电话给他的是无国界人道组织亚洲区的一个召集人。 虽然他已说过自己不会再赴战地,但是丹尼尔在这个时候找来,让他直觉应该有什么紧急的事。 毕竟丹尼尔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大忙人一个。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还有一点不安,蒋御安轻声关门后开车离去,而不知道丈夫正准备去和什么人会面的徐尚菲,则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沉沉睡着。 在梦里,他和她的家人没有争吵,两人幸福的生活着…… 刚发动引擎,蒋御安就戴上耳机,回拨电话,没多久,就听到对方那带着美式腔调的英语在耳边响起。 「麦斯威尔,好久不见了,现在有空吗?出来聊聊。」 「是好久不见了。」他淡淡的打着招呼,「地点呢?」 「龙祥饭店,8052套房,我在房里等你。」丹尼尔和善的浅笑,毫不罗唆的报出饭店名字还有房号。 「嗯。」蒋御安记下后,马上打开gps,加快车速往饭店而去。 来到饭店停好车,等柜台通报一声,到丹尼尔说的房间,刚敲门,门马上从里面打开,门口站着一个浅棕色头发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笑,却无法掩饰他眼中的疲累。 「进来吧!陪我喝一杯也好。」 蒋御安跟着他走进房间,在沙发坐下,却没有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有什么事直说吧!」 「麦斯威尔,我知道你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再接受委派担任战地医生了,但是这次真的必须要拜托你。」 蒋御安皱眉,不理解的望着他,「丹尼尔,组织医生有很多,我不是唯一的一个—」 「可你却是对中东战区了解最多的一个。」丹尼尔苦笑着,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还想说,组织里还有其他人也在那个战区里待了很多年,跟你一样熟稔,但那不一样,你也清楚,大部分的战地医生会在组织安排好的地方行医,较不容易受到战事波及,只有少数的人会随着战事移动,拯救当地的平民,这回如果不是事出突然,我也不会来打扰你。」 从他的话里听出一抹沉重,蒋御安忍不住追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十七章 他轻啜了口酒,才慢慢说道:「上个月,组织里一批医生被派去中东战区,这次主要是带新人,所以大多数都是没去过这些地方的医生,结果就在他们准备移动到下一座城市时,却被战火波及,车队里死伤大半外,连载医生们的那辆车也失去联络,现在那边还是一级战区,我们只能够打探到大概消息,但却不知道那些医生的生死……」 蒋御安拧着眉头,「所以呢?丹尼尔,我毕竟也只是一个医生,不可能拿着一把沙漠之鹰就这样冲进战区里去当救世主。」 他笑了笑,「麦斯威尔,几个月不见,你的幽默感倒是增加了。」他顿了顿,「其实负责去寻找的人我们找齐了,有当地的地陪还有一些军方人士,只是目前却欠缺随行的医生,我们找到的那些人里没有半个能够马上做出一些急救措失,他们提醒我们,那些待救援的人不太可能全体平安,希望我们能够派出一个有经验的医生随行。」 「丹尼尔,让我想想。」 蒋御安很犹疑。这次要深入的是一级战区,危险性自然很高,如果是往常,或许他考虑的时间不会这么久,但是现在…… 父亲的身体大不如前,而且妻子的肚子里说不定已经有了孩子,这些牵挂让他无法马上答应。 看出他的犹豫,丹尼尔明白这是人之常情。 毕竟谁都无法那么大公无私,为了拯救几个陌生人便冒着生命危险进入战区。 他将自己这几天的联络方式写在纸条上递给他,「我会在台湾停留三天,这期间给我答案,这几个联络方式一定能够联络到我。」 蒋御安接过那张纸条,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告辞。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丹尼尔语重心长的又道:「我明白你的立场,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好好考虑……因为艾伯特也在那些失踪的人之中。」后面的声音几乎小得听不见,但是蒋御安顿下的脚步却说明了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没有回头,只在沉默了下后表示,「我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的。」 这次,他没有停顿,飞快的离开。 他怕,继续听下去,会让他的心动摇到直接答应丹尼尔的要求。 因为看在曾经救他一命的艾伯特份上,于情于理,他似乎都该答应这个请托。 当他回到家时,徐尚菲已经醒来,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dvd打发时间。 电视里,正播放着着名的战争片「抢救雷恩大兵」,蒋御安眼角微抽,不知道这该算不算是巧合,没有说什么,他坐到沙发,安静的陪着她一起看dvd。 心不在焉的他,几乎没有注意看电影的内容,除了片尾最后那段似曾相识的台词。 and i''ve tried to live my life the best that i could.(而我也尽力好好过着我的人生) i hope that was enough.(我希望这已足够) i hope that, at least in your eyes.(我希望,至少你也觉得。) i''ve earned what all of you have done for me.(我没有辜负你们为我做的一切) 蒋御安想到在那片战火连天的土地,第一次受伤以为自己差点死去的时候,艾伯特就对他说过这段台词。 艾伯特,一个四十多岁的美裔男子,他没有老婆没有孩子,几乎在战场上度过他的大半生命,然后在那次他受到流弹波及时,这位亦师亦友的男人推开他,结果自己却受了重伤。 这段话,是在两人养伤时,艾伯特打趣的说给他听的,他说,希望以后能够听到自己对他说那样的话,或者是他在战场上救过的人能够有一个人对他这样说。那么他会觉得自己帅气的人生已经完整了。 那时候只觉得好笑,觉得这个长辈居然就因为这种荒谬的理由,险些把命给搭进去。 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笑,因为很快就陷入昏迷的他被送上专机回到台湾,而艾伯特则是继续在组织安排的地方养伤,然后继续回到战地当他的医生。 当电影开始播放片尾曲时,他还在出神,眼神无焦距的盯着萤幕,直到徐尚菲疑惑的脸挡在他的前面。 「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后,回来就怪怪的?」 蒋御安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静静握着她的手,最后她大概是见问不出什么,决定先去准备两人的午餐再说。 她起身的瞬间,他从背后轻轻的抱着她问:「如果……我现在要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救一个人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很危险?」她转过身,脸上带着忧虑。「有多危险?而且为什么要去?」 「我有个老师在战区失踪了……现在其他救援的人手都找齐了,只缺一个医生……」他深吸了口气,最后还是决定不隐瞒她老实说出。 「战区……」她重复了几次,却只觉得脑子像是一团浆糊。 她是活在和平年代、和平世界的人,她知道的战争都是从漫画、从电影上看来的,直到上次看到他身上的弹痕,才深刻体会到战争的血腥,上次他是好运大难不死,但幸运之神会永远的眷顾他吗?她连想都不敢想,万一他出事了,该怎么办? 她眼眶发红的看着他,「只有你能去吗?没有其他人吗?没有吗?」 蒋御安怜爱的摸着她的发,擦去她的泪,「没有……如果有的话,召集人也不会特地找上我,我也不会这么为难……」 她握住他的手泪眼婆娑,「不要去,总会有其他人去的……」 她不要他去当那个舍己为人的英雄,英雄让别人去当,她只要他平平安安的陪在她的身边就好。 「尚菲,」他直直的凝望着她的眼,一字一句的说:「失踪和受伤的人不只一个,其中一个还是我的老师,他甚至救过我,上次我被流弹波及时,是他推开我帮我挡下最致命的一击,他是救命恩人……」 他说得缓慢,但徐尚菲却觉得自己的心凉得飞快。 心一点一点陷入冰窖之中,她甚至觉得连自己的血液都开始冻结成冰。 她难受万分的看着他,「你早就决定要去了……对不对?」 蒋御安没有点头没有摇头,但他眼中的那一抹犹豫却出卖了他。 徐尚菲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后,又睁开。如果可以,她多希望现在自己还在作梦。 希望现在只是一场恶梦,眼睛一睁开,梦就醒了。 但是没有。 她睁开眼,他还是在,并用着那种带着愧疚又坚定的神情看她。 她缓缓的坐下来,低低问着,「真的要去?」 她在心中大喊,希望他给出否定的答案,只是可惜最后还是失望了。 「尚菲,这是最后一次了,只有这次我不能拒绝。」看着她突然苍白的脸色,蒋御安心中一痛。 但丹尼尔最后的那句话打中他的软肋,艾伯特也在那群人之中,他就不可能不去。 徐尚菲将脸埋在他的大掌里,然后深吸了口气,脸上回复了平静。「什么时候出发?」 「很快……可能三天后就要离开了。」他也知道时间有点仓卒,但战场上的救援刻不容缓,那些人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甚至是命悬一线。 她忍不住一惊,「这么快?」 第十八章 蒋御安苦笑,「他们已经失踪好多天了,虽说现在已有了大概的方向去寻找,但在战区里……一分一秒都很宝贵。」 「那我知道了。」她垂下头,拉开他的手,抛弃那份温暖,缓缓往厨房走。 「尚菲……」看她的样子有点不对劲,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她制止。 「别说了,我现在正在努力说服自己让你去,如果你说得太多,反而会让我反悔。」徐尚菲忽然有些恨起自己还不够自私,也太理智。 如果她大哭大闹,是不是就可以留住他? 只是这个答案注定无解,因为她比谁都清楚。 在他决定要去救人时,他就已经不只是她的丈夫了,还是个救人于危难之中的医生。 三天后.桃园机场 丹尼尔看着蒋御安歉声道: 「对不起,麦斯威尔……」 直到昨天,他才知道麦斯威尔这几天才与前妻复合,但是两人甚至还没有二度蜜月就被他叫往战场。 他神色淡然的摇头,「不用对不起,决定是我做的。」 机场里,人来人往,却没有他最想见的人,因为他故意不叫醒她,一来是昨天他终于确定她怀孕的事,希望她在家好好的休养,二来是他不想让她看见这别离的一幕。 分别总是伤感,何况他去的还是危险的战区,他总觉得让她来为自己送机很残忍。 在两人要通关的时候,另一边,匆匆赶来机场的徐尚菲正在不断的梭巡着蒋御安的身影。 开车送他来的蓝伟山同样也是一脸的着急,拉住她慌乱的身影,他没好气的骂道:「徐尚菲,你这个傻妹,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啊!还跑什么跑」 她理都不理他,兀自四处张望着,直到在通关处看到自己想要找的人。她更是跑得飞快,冲到通关口,却被航警给拦了下来,隔着一点屏障与蒋御安默默相对。 他们没有注意到排队等通关的人群已经把视线转到他们身上,就连航警也忍不住出声警告。 「这位小姐,你要有护照和机票才能通关……」 蓝伟山连忙冲上来把她往后拉开一点,再拼命的朝航警哈腰道歉,「对不起!她只是来找她老公道个别,一下子就好了。」 幸好那航警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看了看里面脸上带着焦急的蒋御安,干脆让他先出去,要道别另外找地方去。 「为什么不叫我起床?」徐尚菲一脸委屈的质问他。 本来就说好今天要早起帮他送机的,结果起床时却发现他的行李已经不见了,吓得她连忙请已经来上班的小三开车送她过来。 「你现在已经不只是一个人了,好好休息不好吗?」蒋御安见她一脸的委屈,心早已软了下来。 「不要,我就是想来送你……」徐尚菲虽然努力克制自己,但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好了,那等一下就让小三送你回去吧!」 「嗯。」 「记得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去找爸妈……虽然他们嘴巴说得强硬,但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还是会帮忙的。」 「嗯。」 一个一项项的叮嘱,一个像小学生点头答应,明明只是这样平淡的画面,蓝伟山却觉得自己也快要落下男儿泪。 他也知道蒋御安是要赴战地救人,所以十分清楚万一一个不小心,搞不好今天就是永别,更让人感到心酸。 直到飞机准备起飞的广播声不断响起,蒋御安才终于停下唠叨,深深的将她拥进怀里。 「等我回来。」 「嗯。」这声回应带着些许的哭音。 蒋御安最后看向蓝伟山,拍了拍他的肩膀,「拜托了,我不在的日子,帮我多照顾她。」 蓝伟山点了点头,「知道了,不用你说,看在我姊的份上,我也会照顾这个傻妹的!」 他淡淡的笑了笑,然后转头离开,这次他没有回头,而是跟着丹尼尔快速的通关,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内。 徐尚菲请蓝伟山陪着她在机场外等飞机,直到看着那载着蒋御安的飞机升空飞去,她忍了三天的泪也终于落了下来,随着远扬的飞机而飞扬在空中。 【第八章】 封氏纪念医院,本来宽敞的特等病房里,因为占满了人,竟也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怀孕快十周了,不过孕妇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稍微影响了胎儿的情况,要小心别再给孕妇任何的刺激了,否则胎儿可能会保不住。」 「是!是!」蓝依依连忙点头,并嘱咐小弟送医生出病房。 留下来的两个护士先是忙着吊点滴瓶、写一些纪录,又仔细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才回护理站去。 她们都知道这位孕妇是蒋医生的太太,自然不敢怠慢,尤其是院长的公子,外科的封医生可是还特别叮嘱过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病床前,向莲神色复杂的看着躺在病床的徐尚菲,蓝依依则是带着一点怒气地看着向莲,至于蓝伟山送完医生后,便赶紧回病房坐镇,以防两个女人要是真的打起来,他可以随时上前阻止。 看着脸色苍白的好友,蓝依依忍不住庆幸小弟在「流年」工作,可以随时通报她好友的状况。听说今天高傲的向夫人主动上「流年」找尚菲摊牌,先是责难尚菲留不住丈夫,又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才让本来就因为担心蒋御安而睡不好、吃不下的尚菲一下承受不住而昏倒。 等她接了电话赶来医院时,就看到一个慌了手脚的男人,加上一个看起来失神的中年妇女,真的幸亏她来了,否则这两人恐怕到了医院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在医生替尚菲做检查时,她连忙报出蒋御安的名字,靠关系果然有差,不久来了个据说是他好兄弟的医生,立刻着手安排尚菲住进特等病房。 蓝依依看情形稳定下来,就连忙指挥小弟做事,「去,先给爸妈打电话,说尚菲病了住院,让徐爸和徐妈赶紧回来。」 两家家长本来交情就不错,这回出国也一起去,只不过因为尚菲的妈妈之前接到蒋御安的电话,知道两人似乎复合了,一气之下也不准他们几个小的漏口风。 其实徐妈也真固执,明明常透过她打听尚菲的近况,却不肯让女儿知道,而她也是因为怕徐妈知道女儿和前女婿复合会生气才瞒着不说,看样子以后连她都要被徐妈列入黑名单了。 蓝伟山这才想到刚刚在病房里的一堆人,竟然全都不是躺在床上那个傻妹的亲人,他忽然很想替她掬一把同情泪了。 父母还没说原谅,恶婆婆已经在身边,老公生死不明,胎儿还有点不稳定,怎么好像全天下的惨事都落在这个傻妹身上? 蓝伟山看了看病房里的三个女人,确定以目前的气氛应该打不起来,才放心的离开,到外面去打电话。 蓝依依打量眼前总是高高在上的女人,两年前是如此,两年后还是如此,好像不是有钱人就无法入她的眼一样。 第十九章 「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她淡淡的问。 对长辈她向来有礼,反之也相同,不过向莲是欺负她好友的恶婆婆,这回又差点害尚菲小产,她实在没心思跟她周旋,正打算下逐客令。 「这是我儿子的老婆,难道我不能在这里看着吗?」向莲自然听得出这个年轻孕妇对她的不满,所以也冷淡的回应。 蓝依依语塞。前阵子的确是听小三说,那两人重新签了结婚证书结婚了…… 向莲一想到正在中东战区,饱受战火波及的儿子,心里就不断发慌,然后又看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徐尚菲还有她肚里的孩子。其实儿子上飞机前打过电话给她,透露了徐尚菲怀孕的事,而他还要前往战地。 她当下心急的阻止他,即便上次话说得那么绝,但那种时候她又怎么可能跟他意气用事,儿子诚心诚意的拜托她,在他不在的期间,替他照顾徐尚菲和她肚里的孩子,她既然阻止不了儿子,也只能勉强答应他的请求,至少得让他心无牵挂的出发。 稍早去「流年」,她其实是要去看看徐尚菲的情况,哪知一去却看到她精神不济、面黄肌瘦的样子,心火一起,就又忍不住开始数落她,会闹到徐尚菲昏过去送医,她也是始料未及。 不管怎么说,徐尚菲的肚里都有御安的孩子了,她再如何的不满意这个媳妇,也不愿意她出事。 「我家里还有个病人要照顾,我要回去一趟,等一下再过来,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照顾一下……尚菲了。」难得的,向莲用着缓和的语气说话,虽然显得有些僵硬。 蓝依依也没料到这一向高傲得半死的婆婆会说这种话,愣了下,旋即马上回过神来,「嗯……向阿姨不用客气,尚菲是我的朋友,我照顾她也是应该的。」长辈都放下身段了,她不好再臭脸相对。 向莲点了点头,踩着高跟鞋快步的离去,经过护理站时有群高头大马的外国人正在问东问西,不过她也只是匆匆一瞥,没有太过注意。 蓝依依抱着再几周就要临盆的大肚,慢慢的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病床上依旧一脸苍白、紧皱眉头的好友,她心底叹息一声。 唉,这对夫妻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日子才过没几天就又出事? 之前是离婚,现在是一个失踪一个住院,总觉得这两人根本就是苦命鸳鸯的最佳代言人。 就在她还在出神时,三个大男人突然冲进病房,清一色的外国脸孔让蓝依依戒备的往后缩。 「你们要干么?」 「喔?孕妇欸?这个就是麦斯威尔的妻子吗?」一个金发男人大声的问着。 旁边一个灰色头发,显得温文许多的男人,则是一掌毫不留情的打在金发男人的后脑勺上。 「你是猪呀!她是坐在椅子上的,床上还有一个!」 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一个光头男一语不发的站在一边,活像尊石雕像。 听他们虽然说着中文但都不是很标准,而且一进来就自说自话,蓝依依不禁握紧手机,打算一有不对就立刻打电话求救。 「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灰发男子带着温和的笑容,走近一步,在看见她脸上明显防备的表情时,停下脚步,「ok!你别紧张,我们是麦斯威尔的老朋友,听说他老婆住院,所以我们来探望一下。」 「麦斯威尔是谁?」她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 「麦斯威尔……噢!他的中文名字叫做蒋御安!」灰发男子一个拳头击掌的动作后,连忙说道。 「蒋御安的朋友?」蓝依依还是不怎么相信。 一来几个人实在出现得太莫名其妙了,她从来没听小弟说过有外国朋友到「流年」去找过蒋御安,别看他们家小三人高马大,个性可是很八卦的,「流年」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总是乐此不疲的跟她分享。二来这几个外国人全都是肌肉男,让她很难将他们跟看起来忧郁的蒋御安联想在一块。 徐尚菲悠悠的醒来,听到的就是几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她一时还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却在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时直接落下泪来。 一听到身后的动静,蓝依依马上转过身子,抽了张放在活动柜上的面纸给她。 「尚菲,不能哭了,医生说你再哭下去,精神波动太大会影响胎儿,宝宝可能会保不住的。」 她一听,虽然还是抽抽噎噎的,但却拼命平复情绪,在好友的帮忙下坐起来。 看着愣在床边的三个外国人,她有些迟疑的开口,「是伊恩?」 灰发男子笑着点点头,「你好,我就是伊恩!麦斯威尔跟你提过我们?」 「嗯!」徐尚菲点了点头。 出发前的三天里,他几乎都在说之前他在战区的一些事,主要是想让她多了解一些,知道有些地方并没有那么危险,其中也有提到他在战场上认识的朋友,一群个性爽朗的佣兵团。 他还拿了和伊恩他们的合照给她看,虽然照片里黄沙太厚,看得不太清楚,但是那体型还有头发实在太好认,所以她才会直觉的喊出这个名字来。 「嘿,嫂子,除了伊恩,你认识我们吗?」那个金发男人冲上前来,一脸兴奋的望着她。 「索罗亚?」她不是很确定的喊着。 「对对对!还有这个光头呢?麦斯威尔有介绍他吗?」金发男人把那个光头男往前一推。 「阿诺德?」 那个光头男笑着点了点头,虽然那笑意浅得几乎看不见。 「那个……很高兴你们来,不过……」徐尚菲垂下头,怕再说到那个话题,自己又会悲从中来,继而影响到胎儿。 「嫂子,我们都知道的。」伊恩率先开口,「我们也是为这个而来,我们恐怕得先告诉你一个不算好的消息,麦斯威尔他失踪了。」 其实他们本来也不是要来台湾的,只是刚好在亚洲附近,想说联络麦斯威尔,看他方不方便到香港跟他们会合,谁知却突然接到丹尼尔的电话,说他们要找的人已经失踪生死不明,怕消息很快会传回台湾,当下他们一群团员就兵分两路,一些赶去中东战区,几个来台湾一趟,安抚一下麦斯威尔的妻子,并向她说明他们的打算,以免她看到新闻时会太紧张,然后再赶过去中东和他们会合。 「什么」徐尚菲脸上血色尽褪。 索罗亚一脸笃定的表情,大声的说着, 「嫂子,你不要担心啦!麦斯威尔当初遇过比现在艰难的情况还不都挺过来了,我们都相信他的求生能力还有求生意志,所以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才对!」 「没错,我们正是不想让你从媒体上得知这个消息,才特地跑这一趟,麦斯威尔不会有事的,我们这群伙伴,不可能弃他于危险而不顾,就像他为艾伯特勇敢深入战区,我们也有这样的义气。」伊恩表示。 按照丹尼尔所给的地址,他们赶到「流年」时,却从店里的小妹口中听说麦斯威尔的老婆刚刚住进医院,吓得他们又往这里赶,幸好没出什么事,否则他们还真没脸去见麦斯威尔了。 第二十章 毕竟他几乎救过他们所有人,如果不是他,他们这些人或许早就死在中东了。 徐尚菲一听到这些话,心中总算安定了些,她朝他们点头致意,眼中带着坚定和恳求。 「那就拜托你们了,请你们帮我把他带回来!」 伊恩三人同时一正脸色,行了一个军礼,异口同声的保证,「我们会尽全力把麦斯威尔给带回来的。」 一阵闲聊后,体力不支的徐尚菲再度陷入昏睡中,昏睡前,她抚着小腹,感受着那若有似无的生命律动。 宝宝,跟妈妈一起加油!我们一起等爸比平安回来…… 地球的另一端,蒋御安与艾伯特躲在一片被轰炸过的破败平房里,偶尔还会闻到那些来不及逃走的百姓们埋在瓦砾下的屍臭味,晚上除了寒冷外没有太大问题,早上就还得忍受高温和那让人忍不住作呕的臭味。 全身满是擦伤,蒋御安的右颊甚至有一道明显的伤痕,身上的衣物也已破碎,就是没破的部分也被撕来包紮伤口。 而一旁的艾伯特情况并没有好到哪去,只是天性乐观又多话的他,在躺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危急性命的内伤后,就低低的笑着,一边笑,还一边发出吃痛的嘶嘶声。 「唉,麦斯威尔,你还真是一个傻子,竟然抛下新婚的妻子和还没出世的孩子来帮忙找我这个脚已经踏进一半棺材的老头!」 蒋御安沉默了下,抬头望着从屋顶破洞照进来的阳光,他眯了眯眼,「不用害羞,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 一听这话,艾伯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不禁重重的咳了几声,「谁害羞了!臭小子!」 这臭小子才一阵子不见,也懂得消遣别人了呀! 蒋御安嘴角浮起淡淡笑意,在空中偶尔传来的直升机螺旋桨声里,两人的拌嘴多少让他放松一点心情。 不过两人都知道这样的轻松不过只是暂时,更大的考验正等着他们。 毕竟这里虽然刚经过一场战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过来,但是沙漠的日夜温差大,加上白日长时间曝晒在太阳下,难保不会脱水,目前他们还是处于危险的情况之中。 更何况两人现在都有伤在身,即便已经做了紧急处理,可谁也不能保证,在救援到达之前,他们不会感染其他的并发症。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根本无法确定还会不会有救援! 「唉,麦斯威尔,我是认真的,那时候你跟着部队跑就好了,何必要来扶我这个脚受伤的老头,否则也不至于跟我一样,被困在这个破屋子里。」 「让我决定再回来这里的就是你,如果没把你给带回去,那我不是白来了。」 他口气很淡,但却彻底感动到艾伯特。 只不过嘴硬的他还是忍不住口是心非的揶揄,「想不到结婚后的男人嘴巴说出来的话,让人听了都起鸡皮疙瘩。」 「嗯。」蒋御安没有否认。 他自己也觉得和尚菲复合之后,自己有很多的想法都不一样了,很多时候光想着她就觉得心底暖暖的,还有种充实的感觉。 不像之前那两年,即使再忙碌,心底依旧空洞洞的,看着别人甜蜜,心底闪过的不是羡慕,而是明明自己也曾拥有那样的幸福,但却失去的失落。 太多的感性让原本冷硬的他似乎变得柔软许多,不过这种改变他并不讨厌,反而觉得很不错。 艾伯特被他简单的回答给堵了嘴,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可以继续调侃他的话,干脆不再开口保持沉默。 直到太阳逐渐西斜,蒋御安站了起来,确定自己除了左手脱臼不太能使力外,没有太大的问题。 他看向艾伯特问:「还可以吗?太阳开始西斜了,我们要趁这段时间找到一个可以御风挡寒的地方。」起码要脱离这个已经开始出现屍臭味的地方。 艾伯特撑着墙慢慢的站了起来,大腿部位还有点渗血的伤口让他走路有些一拐一拐的,「嗯,是差不多时候了。god!虽然说死人味道已经闻习惯了,但是这味道不得不说真他妈的恶心,我想我要是真能够活着回到都市里,可能得吃一阵子的素了。」 蒋御安笑了笑,从旁边的一堆凌乱中,找到了一根原本应该是桌脚的木棍扔给他, 「好了,这个先凑合着用,我们得赶快去找一个地方过夜。」 「唉,当初那个司机受到那一点惊吓,就把我们整车的人往沙漠里带已经够衰的,本来以为得救了,结果没想到这个暂时歇脚的小镇竟然也沦为战区,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艾伯特一边瘸着腿走路,一边叨念着。 随着他不断重复或偶尔跳针的话题,两人慢慢的离开了这栋也已经摇摇欲坠的平房。 吃什么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他们一定要活下去。 【第九章】 新闻这种东西,大概是最能够跨越国界的东西之一。 就在伊恩他们来为徐尚菲打了一剂强心针之后,如他们所料的,中午消息就传回台湾了,看着特等病房里的电视内播报的新闻,已经先一步知道消息的徐尚菲,至少可以勉强做到不让自己心绪受到太大的波动,只是她没想到晚上时会见到蓝伟山一脸狼狈的冲进病房里。 蓝依依因为自己也快临盆了,所以早被老公接回去休息,现在在病房里陪着徐尚菲的,是个临时请来的台籍女看护。 蓝伟山先是仔细的关了门,然后才大口大口的喘气,靠在门板上无力的滑坐在地。 「小三,发生什么事了?」经过一个早上的休息,加上伊恩他们信心的劝说,她已经镇静许多,能够好好的休息用餐,让心情不要那么紧张。 就像依依劝她的一样,现在她最重要的是照顾好孩子还有自己,这才有体力等他们的消息。 他站了起来,走到小冰箱前,拿出一瓶矿泉水灌了几口, 「自从中午台新闻播出那则新闻后,下午就有记者守在『流年』外面,然后那些记者也不知道怎么知道你住院的,我都从后门离开店里了,谁知道他们动作比我还快,已经转移阵地到医院门口堵我,幸好医院的保全人员帮我挡了一下,要不然,我现在可能还在被不停的追问。」 天哪,难怪人家说记者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旦锁住目标便紧咬着不放,尤其国内的时尚女强人的独子陷在中东战场生死不明,话题性十足,如果不会追到他们满意,想必是不会离开的。 「记者?」徐尚菲不明所以的睁大眼。 对于她这种小市民来说,唯一一次大阵仗的见过记者,也只有两年多前,她和御安第一次结婚的时候,因为他母亲的关系,来的几乎都是政商名流,也因此有些记者便到现场做连线报导。 不过那次的经验就已经让她有了恐惧感,因为那些咄咄逼人的问题,还有那闪个不停的镁光灯,实在是让她无法消受。 「嗯,那些记者目前被挡在医院门口,不过等到要出院可能就比较麻烦了。」 第二十一章 一听到这话,徐尚菲顿时失了胃口,放下手中的苹果,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蓝伟山也只是个刚当完兵的大男生,突然面对这种阵仗,他也没有比较好的主意,两人加上始终不敢乱插嘴的女看护,只能互相大眼瞪小眼。 突然病房的门再度被打开,这次走进来的是匆忙赶过来的徐氏夫妇,尾随其后的还有一脸严肃的蒋华严夫妻。 徐尚菲一愣,在看到自己的爸妈之后,忍不住低喃着,「爸妈……」 徐父徐母看见女儿一脸苍白的躺在病床上,是又气又心疼。 「你这孩子真是的,如果不是依依要小三打电话跟我们说,我们还不知道你住院,妈当初是在气头上才对你说那种话,哪里知道你这傻孩子就这么往心上搁,搞到离婚了连娘家也不敢回。」徐母率先没好气的说,走过去替她调整枕头的高度。 「是啊,你妈这个人就是嘴硬,你还不知道吗?自从你开了那家甜点屋,她不知道偷偷跑去看过你几次,以为你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你和御安离婚,才忍着不去见你,其实她和依依私下都有在联络。」 徐尚菲本来压抑下去的情绪又被这几句话给挑动,忍不住红了眼眶,「呜……妈……对不起……」 徐父和徐母互望了一眼,眼中都是莫可奈何,「好了,我们都知道了,既然有了孩子,就别一直哭,对身体不好。」 蒋华严走上前,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招呼着,「亲家,我们大家都先坐下来再说吧!」 徐母看着这个她本来就不是很满意的亲家,淡淡的开口,「我们女儿都已经跟你们儿子离婚了,这声亲家我承受不起,就算尚菲肚子里有了你们儿子的孩子,我们徐家也养得起,你们蒋家的门槛太高了,我不准备……」他们家虽然比不上蒋家富有,但凭她和丈夫公务人员的薪水要养活一个孩子还绰绰有余。 蓝伟山突然扯了扯她的衣服,「徐妈,其实他们两个好像又再婚了!」 「什么」徐母怒气冲冲的回瞪着女儿,徐父也是一脸诧异。 看着女儿头越垂越低,她就恨不得想把女儿的头给敲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两年多前女儿坚持要结婚,好!虽然她不是很看好,还是让她结了,结果呢?三个多月就匆匆离婚还不敢跟他们说,前阵子接到前女婿的电话时,她本以为他是打来道歉的,没想到是打来探她口风,她当下便猜到两人又走在一起,但她总以为已经有过一次教训,女儿应该不会那么笨,结果他们不但孩子有了,甚至连婚也都结了 「徐尚菲,你等一下跟我交代清楚!」总是有外人在,徐母忍着气,只是冷冷的说了句。 然后,她抬头望着对面一个惭愧一个带着冷静的亲家,又说:「现在事情我们也大概都知道了,不过御安目前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既然是女儿肚里孩子的爸,又已经再度成为她的女婿,她当然也关心他的情况如何,而且坦白说,对御安这孩子,她本来就没有意见,唯一不满的,也就只是在他们的上一段婚姻中,他没有照顾好尚菲。 蒋华严被向莲搀着坐到另一边,脸上带着苦笑道:「我们也是今天看到新闻才知道的,目前无国界人道组织已经又派了人过去战区支援,只能求老天保佑他们尽快找到御安。」 「那支救援队的其他人呢?」徐父忍不住问着。 虽说他们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毕竟人才刚从国外赶回来,所以很多细节都不是很清楚。 「几乎都回来了,没回来的除了一个外国人,另一个就是御安。」蒋华严一边说着,心脏也觉得隐隐作痛。 他自己也是当医生的,虽说在医院里见惯了生死,但当那个人是自己唯一的儿子时,他还是悲痛难当。 幸好伊恩说他们只是下落不明,而不是直接给他一个天人永隔的恶耗,否则他怕是早就倒下了。 徐母皱着眉,「御安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前阵子才又刚结婚,却接这个什么委托?」闹得大家都不安心。 向莲本来一直关心着丈夫的脸色,所以从刚刚听到现在也没有插嘴,但是一听到这句问话,她忍不住爆发了。 「我自己的儿子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不过这事是不是要先问问你教的好女儿,看她怎么放心让自己的丈夫去那种地方!」她忿忿的说着。 本来出门前答应丈夫要收敛脾气,加上早上才发生那样的意外,记着医生交代的她一直忍着不发作,没想到对方还敢问这种话教她如何吞得下这口气! 「你……」听了她不客气的指责,徐母不满的情绪也升到最高点。 一时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蒋华严脸色沉凝,抓住妻子的手低喝,「好了,都什么节骨眼了,还在争执这个而且自己儿子的脾气,你难道不清楚,一旦他打定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我们自己都劝不动他,你把这事全怪罪到尚菲头上公平吗?」 出门前,他就是担心会发生这种情况,所以好说歹说才让妻子勉强同意按捺下脾气,只是本来就为儿子心急如焚的她,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抱歉,她只是太慌了……」蒋华严的脸上写满了歉疚。 徐父挥了挥手,表示没什么,「没关系,遇到这种事,谁都会慌。」他说着,一边拍拍妻子的手背,要她也冷静下来。 徐尚菲突然抬头看向蒋华严夫妇,真心诚意的说:「我很抱歉没能为二位留住御安,但御安有坚持要去的理由,他说那些需要救援的人里面,有一个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能不去,请您们原谅他的任性。」 接着,她又转头对父母道:「对不起,老是让你们为我的事操心。没关系,我有信心他会平安回来的,就像伊恩他们说的一样,再艰困的情况御安都撑过来了,他不会那么轻易被打败,他不会舍得我们这些爱他的人伤心难过。」 「伊恩是谁?」徐父代表众人问出他们的疑惑。 「他是个很有名的佣兵团的一员,今天他们早上来过医院了,说他们会赶到那边去找人,就算所有人都放弃了,他们也会坚持下去。」 也是这句话、这个保证,让她在听到他们带来的消息时,才能保持着信心。 伊恩他们都还没放弃,她怎么可以先放弃希望? 「你们怎么会认识这种人的?」徐母直觉的问道。 佣兵这种职业,感觉像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名词。 徐尚菲露出一抹浅笑,「御安曾经救过他们。」 所以一切都是善意循环而已。 他付出真挚的善意,然后得到的更多,即使现在身陷险境,仍有许多人不畏危险,愿意深入战区去带回他。 病房里再度陷入沉默,但是这一次充斥他们心中的不再只有绝望,还有一点点温暖的期待灯火。 第二十二章 烈阳照着黄沙滚滚的大地,一群全身武装的男人跳下车,走进几天前才经过战争肆虐的小镇,面对残破的屋子还有屍骸,他们全都面不改色的跳过,根据得来的线索搜寻着要找的人。 「嘿,老大,你们这回不是有看到麦斯威尔的老婆吗?感觉怎么样?」 在专注却又无聊的搜查行动中,一群大男人开始没话找话聊。 伊恩手里拿着枪,斜眼看向一头黑发的伙伴,他脸上和善的笑着,不过却带着一点奸狯,「想知道?」 旁边的男人们见有八卦可听,也都凑了过来,想要得知第一手的消息。 「老大你快说,我好奇死了。」 「老大,我也想知道,麦斯威尔那人连话都不多,我实在怀疑他是怎么能娶到老婆的?」 「就是就是。」 顿时间,男人的聒噪声为这死气沉沉的小镇增添了一点生气。 伊恩回想着徐尚菲的模样,依他西方人看东方人的角度开始形容,「麦斯威尔的老婆看起来就是个单纯的萝莉,个头小小的,让男人很容易产生保护欲。」 原谅他也只是外表看起来斯文一点而已,说起来,他一个大老粗的文学素养也没好到哪去,用字遣词贫乏得可怜。 不过这简单的形容对这些三大五粗的男人来说,就已经非常够用了,一时间一声声哀叹还有狼嚎此起彼落。 「天哪!是萝莉啊!没想到麦斯威尔看起来正正经经,结果却喜欢这一味。」 「就是啊!照我说,根本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老板着一张脸的麦斯威尔都能娶到那种可爱的老婆,我这种模样帅气又温柔的男人,怎么就找不到女人愿意跟我结婚呢?」 几个伙伴不断的在残垣中寻找目标,一边透过耳麦通话。 「索罗亚,前面那边探得怎么样了?」总是带头的人,打闹几句后,伊恩便问起正事。 他们主要兵分几路,在麦斯威尔他们一开始失去踪迹的地方先找起,再在地图上画出他们可能的移动方向分开去找。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安排,一方面是因为一大群人移动的话目标太大,容易引起注意,另一方面在这么大的范围内分开寻找,也能节省时间尽早找到人。 「前面有部队交战过的痕迹,而且,没什么可利用的资源,所以这个方向不太可能。」 「嗯,那阿诺德呢?」他切换了耳机的频道,开口问着。 「这里一样,不可能。」 「嗯,你和索罗亚从你们目前所在位置往我这个方向回找看看,毕竟他们两个之中至少有一人是受伤的,行动不会太快,加上能够移动的时间也有限,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大家打起精神仔细的找。」 「ok!」 「明白了,老大!」 两人同时收线。 伊恩说完,也不管那些一边干活还一边闲聊的人,立刻拿出地图把原本画起来的地方全部涂黑。 剩下中心那里,他们还没有找过,也是他们能够找到人最后的希望。 虽说当初在麦斯威尔老婆面前说得坚定,但是其实越找,他们也越没把握,如果不是坚信麦斯威尔的求生意志绝对高于常人,或许他们早就泄气了。 时间继续流逝,离麦斯威尔失踪已经过了五天,在这种没有补给的地方找不到水源和食物,会有什么下场大家心里有数,即使心中沉重,但大家还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寻找。 只是越深入,环境条件越是艰困,面对着滚滚黄沙和几顶破败的帐篷,连伊恩都几乎认为,这次可能会带回让人失望的消息时,前方的搜寻人员却传来惊喜的喊声。 「老大!找到了!找到人了!」 伊恩一听,惊喜的冲上前去,发现那些破败的帐篷里,堆满从其他帐篷拆下的破布,两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就裹在其中。 蒋御安缓缓的睁开眼,干涸的嘴唇蠕了蠕,声音低哑干涩,「没想到是你……伊恩……」 太好了,终于等到救援了。 好不容易用全身的力量说出这句话,他就只能虚弱的躺着,看着他们拿出简易的担架将他和艾伯特给抬了出去。 伊恩微笑的看着他,「麦斯威尔,幸好让我们找到你,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老婆说呢!」 蒋御安笑了笑,望着无云的蓝天,眼前彷佛出现了像她在一片秋黄前粲笑的模样,嘴角微勾,眼中泛着柔意。 幸好他平安了,分离了这许久,终于可以见到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思念,突然比之前那些日子都要猛烈的向他袭来。 蒋御安被找到的消息,透过伊恩第一时间传回后,徐尚菲就几乎坐不住了,忙想收拾东西,飞到他的身边,亲眼看看他的情况。 如果不是有徐父徐母坐镇,不容许她率性而为,只怕她早就溜了出去。 而心急的也不只有她,蒋华严夫妇俩确定儿子平安之后,马上联络专机,打算到最近的转机机场将人给接回来。 这回徐尚菲不管说什么都要跟去,徐父徐母看她这般坚持,又想到强留她在这里,恐怕也是整天惶惶不安的,也就干脆放行。 只不过要她先得到主治医师的同意,而且,还要有一个护士随时在身边照顾着才行。 这点事并不难,事实上,她只是请护士小姐向院长公子,也就是封汉文转达了她的请求,结果封汉文不只安排了护士,还麻烦一位妇产科医生随行,另外包括他在内,一共还有三个外科医生也在出发行列中。 出发前,因为还有小半天的时间,她便回了趟「流年」做了些小点心,并用可爱的袋子包着,还用心的系了缎带,每一个袋子里都放了张谢卡,亲笔写了谢谢。 一上飞机,还没起飞前,她就挨个发给随行照料蒋御安的医护人员一袋点心,就连机长还有机上人员也都人手一个,没有遗漏。 每送出一个,她都真心实意的点头鞠躬,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理由坐上这班专机,对她而言都值得感激。 看着她的这些举动,坐在座位上的蒋华严心中很有感触。 「这个孩子是真心爱着我们儿子的,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他告诉妻子。 向莲第一次放下成见,以客观的立场看待她,也无法否认丈夫的说法,偏偏又拉不下脸附和,遂而保持着沉默。 蒋华严了解她的个性,便拍了拍她的手道:「唉,谁没看错眼的时候,只要知道错的时候不要再坚持下去,那样就好了……」 他们都这把年纪了,求的不过是一家和乐而已。 儿子媳妇感情好,他们更应该高兴不是吗? 徐尚菲脸上的认真神情,以及她分发时那一句句真挚诚恳的 「谢谢」或是「等一下我老公拜托你们了」,全都落入向莲的眼里、耳里,还有心里。无法否认的,她心底的确有块地方被触动了。 「算了,我不管了,以后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蒋华严笑了笑,握着她的手,静静的等着飞机起飞。 窗外蓝天正好,他们所期待的简单幸福也在不远处。 尾声 【尾声】 「徐尚菲!你这是什么意思?存心惹我生气是不是?」向莲端着一碗热汤从厨房里冲出来,口气不善的大吼。 她捂着耳朵,躲到坐在沙发上的老公身后。 蒋御安笑着让她当挡箭牌,然后用眼神询问坐在对面的父亲要怎么处理。 蒋华严只好放下报纸,苦笑的问道:「怎么了?」 向莲气呼呼的把热汤放到桌上,「你说,有这么不识好歹的孩子吗?我好心叫吴妈炖了这碗十全大补汤,多好的东西啊,连人参我都要吴妈放了整整一支进去,结果她竟然连半碗都没喝完……」 徐尚菲拉了拉丈夫的衣袖,小声的哀道:「我不要喝啦!早上我才喝了一大碗十全乌骨鸡汤,都觉得那只鸡还没消化,现在怎么喝得下啦!」 「妈,尚菲说她喝不下了。」蒋御安倒是老实,直接转述老婆大人的话。 「喝不下?」向莲眼一瞪,「喝不下也得给我喝下去!上次产检时,医生有说她现在体重太轻了。」 她忍不住嘟囔道:「那明明是怀孕快三个月时的事了,我现在肚子都已经八个月大了……」 向莲耳尖的听到了,立刻没好气的拿出当婆婆的威严,「还说什么?快点,把汤给喝了!对了,御安,等一下你也去添一碗补补元气。」 蒋御安露出苦笑。自从他五个多月前被救回来之后,家里大补小补没停过,不过值得高兴的是,家里的气氛好多了。 母亲终于不再处处针对尚菲,虽然婆媳俩偶尔还是会有些争执,譬如现在,但母亲的出发点几乎都是善意。 徐尚菲也感觉得到婆婆的改变,所以现在对婆婆也不再那么战战兢兢,偶尔甚至还敢顶个两句。 当然,最让人高兴的是,经过这一次,就连她妈的态度也和缓了不少。 「那我这碗也给爸补补身体。」徐尚菲谄媚的让出补汤,却被婆婆狠狠的瞪了一眼。 「那是给你们夫妻补身体的,你爸我炖了其他的,不用你鸡婆!」说着,还不忘把东西推了过去,眼露凶光,像是她不马上喝完,就跟她没完没了。 徐尚菲扁着嘴,「哎哟,不能再吃了啦,医生说我现在体重很标准,再吃会过重……」 「胡说八道!快点!」 她把汤端给丈夫,蒋御安马上干脆的一口喝完,向莲又气又拿他们没辙的瞪着这对夫妻。 「好了喝完了!婆婆,那我们先回去啦!」 说着,拉着丈夫就往外冲。如果不是有蒋御安在一旁护着,依她现在像只直立乌龟的体型,早就不知道往前滚到哪里去了。 等到一出楼下大门,两人慢慢的走在回家的路上,现在他们又搬回以前蒋御安买的那间房子。 吃饭或是有空的时候,就会过去陪陪两个长辈,双方关系融洽许多,这是以前的她想都不敢想的。 徐尚菲皱着脸,突然有感而发地说:「我现在开始怀念起以前婆婆讨厌我的日子了,那时候起码没有喝不完的补汤,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偏方。」 蒋御安掀掀唇,将她搂得更紧,故意道:「是吗?那我回去跟她说。」 她一听,气恼的瞪他一眼,「你懂不懂我这只是随口的抱怨,你要真回去说,我就完蛋了!」 他笑了笑,看着她圆滚滚的肚皮,眼底泛过柔意,「累不累?晚上还要过去你爸妈那里吗?」 一想到自家爸妈也准备了一大堆补品,徐尚菲有些晕眩,「噢……我快晕了,晚上回去,我爸又不知道要弄什么给我们吃了。」 在受过这回的惊吓后,两家人都有了改变,至少愿意放下成见,以祝福的心看待他们这场婚姻。 事实上,母亲又对她殷殷告诫一番,开头不外乎是这段婚姻是她自己选择的,好坏都得自己去承受,但不同的是,末了母亲又加上一句娘家是她永远的靠山,要她不要忘了这一点。 而似是为了弥补这两年的缺憾,她现在只要回娘家,一律从五菜一汤起跳,最夸张的一次,她爸妈准备了满满一桌的菜,据说都是有助孕妇养气补血的。 甚至桌上还出现一碗鲜热的羊血羹,虽然经过调味,但那腥味还是让她吐得死去活来,吓得御安差点送她去医院挂急诊。 「呜呜~有太多人爱也好麻烦呢!」徐尚菲奢侈的抱怨着。 蒋御安轻吻着她的脸颊,看着她嘟着小嘴的可爱模样,只觉得自己愿意用一切代价守住这样的幸福。 「有这么多人爱我们不好吗?」 她毫不犹豫的回答,「很好。」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那就好了。」 两人聊着聊着,一下就回到他们的家里,蒋御安走在前面打开灯,然后才让她走了进来。 「太好了,我们终于到家了。」徐尚菲发出幸福的喟叹。 他的大掌与她的相握,十指相扣,然后两人相视而笑。 曾经那样寻寻觅觅,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幸福,就在他们相握的手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单身巷之一《离婚不单飞》; 02、单身巷之二《前夫不卸任》; 03、单身巷之三《错放好牵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