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丫头》 楔子 沉重的脸色、凝窒的心绪,贵为九五至尊,统领三山五岳,轩辕南易的脸上却未显现该有的狂傲与霸气,反带着一脸忧色。 虽然近日世道太平,可身为一国之君,他总隐约嗅着一丝即将出乱子的不安气息。 「我说国师,你究竟算得如何了?」因为心中不安,向来心思沉稳、耐性十足的轩辕南易,忍不住开口催促道。 只手抚着长须,观天象、参透天机的国师,抬眼望了轩辕南易一眼,语气低沉道:「东方三星即将变异,这天下……是得乱上一阵子了。」 「难道没其他法子?」 又是东方三星 轩辕南易一提到他们,头就疼。 虽说天底下不该有一国之君办不到的事,可谈到那三个臣子,他可真的是拿他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皇上,天脉运转素有其道,不是咱们说改就能改的。」 「杀了他们也不成?」 辜且不论他这做皇上的心狠,有时要成就大业,不心狠手辣些是不行的。 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该硬起心肠时,他绝不会有一丝犹疑。 「若三星殒命,王朝只怕气数也尽。」贤臣能人者,是为国之栋梁,若贸然诛之,栋梁尽毁,只怕将成一片杀戮血海,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要朕如何是好?」大掌奋力一击,蓦地起身。 杀也杀不得,轩辕南易不免气急败坏。 「皇上莫急,依老臣看,让他们遇着所爱,以喜化灾,便能顺利阻止变异。」早已想好对策,老国师自信说道。 闻言,轩辕南易却忍不住翻起白眼,要那三人成亲,可比让他们入朝还难。 当初,因国师谏言,他可是想破头,大费周章设好局,请君入瓮,才让那三个心高气傲的男人,安安份份为王朝卖命。 现在若想要他们成亲,绝对又是一场既斗智、也斗力的硬仗。 「不能由朕指婚吗?」这宫里未出嫁的公主何其多,难道不能随意指上三个,阻止三星变异? 「皇上,能阻止变异的,唯有他们命定之人。」一句话,彻底打破轩辕南易的想望。 闭了闭眼,让紊乱心绪冷冷静静的兜转几圈,再睁眼,轩辕南易的眸底又是一片锐利精光。 「所以得由他们自个儿去找?」像是想确定啥似的,轩辕南易望着老国师问道。 「一定得由着他们自个儿去找。」老国师也万分肯定回道。 「好吧!」 就这么着吧! 反正骗一次也是骗,骗两次也是骗,来硬的不行,那么就用骗的! 万人之上的他,没道理不能让那三个狂傲的男人束手就擒。 为了皇朝社稷,要他多做一次卑鄙小人,也在所不惜。 第一章 成亲 为何要他们成亲? 端坐御书房的三人闻言,面面相觑,那惊愕的消息一出,让他们原本刚毅俊挺的脸庞一阵愕然。 「为什么?」缪傲夏想也没想,就冲着端坐龙椅之上的轩辕南易质问。 那语气明显不悦,要不是燕怀柳及时伸手按住缪傲夏,只怕他会因为皇上的话愤而离去。 迎着底下三人不满的眸光,轩辕南易脸上倏地闪过一丝狡狯,但随即隐去,那威震九天的脸庞此刻竟满是诚恳。 「咳!」轻咳一声,轩辕南易在略微停顿之后,用徐缓平静的语气说道:「其实朕说这些,是因为多数朝臣近日谏言,认为你们三人做事冲动,皆因尚未娶妻、亦无牵无挂,为不让你们将来的行事变为老臣们的箭靶子,阻碍朝政革新,所以朕决定命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娶妻生子,以安定人心。」 这可是这几日想破了头才想出来的理由,听来虽有些牵强,可他既然是皇上,总该有些任性的权力。 可他忘了,这权力是对其他听话的臣子才使得上的,在这三个男人面前,他皇上的身份一点也不管用。 「我才不干!」想也没想的,性子急的缪傲夏率先拒绝。 那副唯我独尊的模样,即使在威震八方的皇上面前,也没收敛几分。 「我也没兴趣。」淡然耸了耸肩,易慕秋也是懒洋洋耸了耸肩说道。 「那你呢?」缪傲夏和易慕秋的拒绝,显然早在轩辕南易的预料之中,对于那粗鲁轻率的回答,轩辕南易并不以为忤,只是将目光转向燕怀柳。 只见向来沉稳的燕怀柳,也是摇了摇头,他的表达虽不粗鲁,可心底的坚持却清清楚楚写在脸上。 他亦不愿为杜绝那些心怀不轨的悠悠众口而去娶妻,那些老臣们压根儿就是鸡蛋里挑骨头,谁不知道他们那些老贼在盘算什么,他们想的,无非是若能将亲族里云英未嫁的闺秀嫁给他们,便可以保全自个儿的荣华富贵。 眼前这三个出类拔萃、英姿飒飒的男子,向来是他轩辕南易看重的爱将,平素对于他们不羁的行为,也多半睁只眼、闭只眼。 可……这回不行! 「咳!」再次轻咳一声,对于他们的反弹早做好心理准备,轩辕南易的慈蔼眸光一转而成凌厉。 「这回就算不愿也得娶。」 「凭什么?」他们是当官,又不是卖身,皇上是吃饱撑着吗?为何如此执意干预他们的亲事? 缪傲夏不悦的质问,一副欲立刻转身走人的模样。 个性不羁的他本就不喜当官,若不是皇上拿他爹不名誉的往事威胁他,他宁愿遨游五湖四海,做一个铲奸除恶的侠客。 面对缪傲夏的质问,轩辕南易但笑不语。 「你们很清楚,朕还有许多事得倚重你们,难道诸位就不该为朕分忧解劳?」 「屁话!」毫不留情的轻啐,易慕秋态度幽幽的放了一记冷箭,说是倚重,不如说是利用。 眼前这个皇上既然行事一点也不光明磊落,就不该指望他们对他有多少尊重。 「我对女人没兴趣。」燕怀柳望着轻辕南易接道,同样直截了当的拒绝,但他那一双锐眸却直勾勾望着轩辕南易,似乎想瞧清楚他究竟在拨什么算盘似的。 「我也知道你们对女人没兴趣。」 终于他们三人的意见都发表完了,果真一如所料,没有人同意。 「朕知道这样做是委屈你们几个爱卿了,但朕有朕的难处,不如咱们打个商量,如果你们愿意娶妻,等到你们成亲之后,朕就将关于你们爹亲生前涉贪的证据还给你们,如何?」 简单几句话,既动之以情,又诱之以利,对付这几个男人,他一向有他自己的一套方式。 果不其然,三人听到这番话,表面上虽是不动声色,可眼皮子底下都有一抹心动急窜而过。 「皇上此言当真?」他会这么好心?一向心细如发的燕怀柳很是不信,目光流露出来的怀疑毫不掩饰。 「君无戏言。」 四个字斩钉截铁,却换来三个伟岸男人的侧目,他们定定地瞧了轩辕南易好一会儿,但见那眸光无一丝狡狯,无比真诚。 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在彼此眸光流转中,那眸中绽放的,竟是猜疑和一丝丝渴望解脱的希冀。 他们三人皆不爱当官,偏偏族亲有把柄落在这狡猾的皇上手上,只好像卖身似的困守在这庙堂之上。 原本,他们还以为自己得卖命一辈子,没想到朝臣们的参奏,却为他们找着了一线生机。 原本坚定不愿娶妻的心思,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皇上,是不是只要成亲便行?」心细如发的燕怀柳不敢大意地问道,就怕让皇上有了反悔的理由。 「当然。」 「只要咱们成了亲,皇上就会毁去证据,保全咱们三家先祖所建立的清誉?」 「不错。」轩辕南易点了点头,瞧他们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在心中大叹皇上难为。 「那就成亲吧!」再三的确认之后,三人极有默契望着轩辕南易好一会儿,最后终于异口同声说道。 不过是成个亲而已,很难吗? 如果成了亲,能够换得后半辈子的自由,就算偷、拐、抢、骗,他们也会在最短的时间,为自己弄来一个妻子。 * * 「事情办得如何?」 好不容易偷空从朝廷脱身,缪傲夏还来不及更衣,就急急忙忙招来他一向倚重的大总管。 日日为皇上分忧已够让他心烦的了,现在还得为了他爹在世时做过的蠢事娶妻消灾,只要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火冒三丈。 「没办成。」无视缪傲夏一脸烦躁,大总管皇甫青柳面无表情说道。 「为啥没办成?」听到这样的答案,缪傲夏只觉诧异,利眸扫向已自顾自坐下的皇甫青柳问道。 缪府大总管办事机伶,可说是无所不能,可如今他竟办不成自己交代的事儿,怎能不教人惊讶? 面对缪傲夏的询问,皇甫青柳抿唇不语,眼神淡然望向缪傲夏。 「怎么不说话?」缪傲夏再次开口问道,性急的他向来急于追根究底。 「人选尚在精挑中。」皇甫青柳这回眼也不抬,只用一句话瞒混过去。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敷衍,缪傲夏自然不会听不出来,于是直接开口说道:「不必精挑细选了,只要是女人就成了。」 他要的只是一个妻子,一心想要脱离受人箝制的日子,所以他一丁点也不在意自己即将迎进门的妻子长得是圆是扁,有何显赫家世,最低限度只要是个女人即可。 他也不想娶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谁想娶尊大菩萨来家里供奉着? 那些大家闺秀哪一个不是麻烦得紧,不但得轻声细语哄着,还得锦衣玉食供着,稍不顺她的意,还得演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想着就令人头皮发麻。 要不是皇上开出这般诱人条件,他压根连想都不曾想过要成亲。 所以……她们不想嫁,更好。 「可是主子爷的名声『太响高』,姑娘们全不敢高攀。」皇甫青柳再次婉转说道。 事实是—这城里压根没人想嫁进缪家。 「为何?」终于,原本急切的心冷静些许,再莽的性子,也已发现皇甫青柳语焉不详所代表的不对劲。 眯起炯炯清铄的眸子,一道冷厉的光芒笔直射向显然有所隐瞒的皇甫青柳。 「因为压根没有姑娘想嫁给你。」皇甫青柳也不避讳直接说道:「主子爷之所以让姑娘们闻之色变,就是因为有回在大街众目睽睽下,为了摆脱一个不断痴缠你的女人,一阵慌乱中,不小心挥了她一掌,所以坊间关于你个性暴躁、会打老婆的传闻不胫而走。」这事可是他自个儿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闻言,缪傲夏脸色蓦地一沉,这皇甫青柳的意思是,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找不着愿意同我拜堂的女人?」 「正是如此。」 抬眼,冷冷觑了大总管认真的神情一眼,缪傲夏明白皇甫青柳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不打诳语。 就连一向精干的皇甫青柳都说不成亲事,他又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成亲? 就像燕怀柳说的,就算是用偷的、抢的,也得替自个儿弄来一个妻子。 这……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 * 皇甫青柳步出房门后,缪傲夏一脸懊恼独留屋内,思索恼人的成亲之事,忽然间,眼角闪过一个畏畏缩缩,活像是只小耗子的身影。 「谁在外头?」 回应他厉声质问的,是一连串瓷器落地的碰撞声,缪傲夏几个踏步,人已经沉着一张脸,昂然立在几乎被吓傻的丫鬟前头。 「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心烦意乱的他,再看到那丫头抖得像是秋风落叶一般的可怜模样,缪傲夏满心怒火烧炽着。 怎么?现在人人都当他是妖魔鬼怪,避之唯恐不及? 「奴……奴……」平素就胆小,再加上方才摔碎一堆昂贵的瓷盘器皿,娄含彤知道那些东西的价值,就算把自己卖了一百次都不够偿。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进了缪家为奴,想替义父一家挣口饭吃,可才进府没多久,她就闯了如此大祸。 这下别说是挣钱了,就算她的主子在盛怒之中收了她的小命,只怕也不会有人替她掬一把同情泪。 娄含彤愈想愈是心惊委屈,豆儿大的泪珠儿也开始不听使唤颗颗坠地。 原本,那泪只是一滴、两滴,嘤嘤细啜竟成了嚎啕大哭,那转变硬是让向来粗声粗气惯了的缪傲夏有些傻眼。 瞪着眼前那梨花带泪,彷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小丫头,缪傲夏一肚子气哽着,发也发不出来。 本该转身立刻走人,因为他向来最厌恶女人的眼泪,可修长的腿儿却莫名其妙顿住了,彷佛生了根似的。 眼角儿扫向那一地器皿碎片,脑海中灵光蓦地乍现。 谁说没有人愿意嫁给他? 就像……眼前这只小耗子,既然会卖身进到他的府第讨生活,只怕平素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只要他愿意略施小惠,保障她日后的生活,这场交易,应该不难吧? 「我说你在哭啥?我也没怪你打破那些东西。」缪傲夏愈想愈觉得这个主意可行,所以他破天荒的主动跟府里的奴婢开口说了话。 「我……我……」抽抽噎噎的,娄含彤透着泪眼望着眼前傲然的男子,本就胆小的她更是吓得直发抖,完全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她进府的第一天,府里的大总管曾经叮嘱过,要小心自己的一言一行,要是闯了祸,难保不会要了她的小命。 她只是贪恋缪家那份丰厚的月晌,想要攒些本钱,和义父、义母们摆个小摊子,好维持一家生计。 所以戒慎恐惧的娄含彤,对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能避多远就避多远,今儿个真不知道是什么灾星高照,不但让她闯了大祸,把那些镶金带玉的碗盘给摔成了片片,还被恶名昭彰的缪傲夏给盯上了。 想着想着,娄含彤只觉自个儿颈项似是拂过一阵寒风,冻得她头皮发麻。 「吞吞吐吐的做啥?没听到我在问你话吗?」本就不是有多大耐性的人,更何况他已主动示好,她竟然还抖得像是骨头快散了似的。 听见他的怒问,娄含彤双膝一软,竟整个人趴跪在缪傲夏面前。 「主子爷,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的小命不值钱,只要主子爷不怪罪,就是让奴婢做牛做马,奴婢也心甘情愿,绝无一句怨言。」 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躲过这一劫,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吧!于是她胡乱许诺。 「这话可是你说的?」她的话正中缪傲夏下怀,方才的示好不过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她说这门亲事,谁知道她竟自个儿送上门来。 长臂一伸,他的指儿往娄含彤小巧的下颔一勾,这才瞧清楚她细致的容貌,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倒也让缪傲夏双眼为之一亮。 「你方才说,只要我不怪罪你摔破盘碟一事,便愿意替我做牛做马?」 「是……」因为下颔在他的掌握之中,逼得她不得不正视他,可那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慑人气势,让娄含彤几乎不敢直视。 她六神无主的应是,那兔儿似的模样,完全没有一般大家闺秀的张狂,反而更显我见犹怜。 这绝对是一个好人选。 「如果……我要你嫁我为妻呢?」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只见那胆子小如鼠的娄含彤被吓得花容失色,巴掌大的脸蛋更是血色尽褪。 她……她听错了吧? 娄含彤还染着雾气的双眸瞪着一脸认真的缪傲夏,对于他方才那句话完全不敢置信。 一定是她听错了,主子他……怎么可能跟她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丫鬟求亲? 像他这种男人,应该配的是养尊处优、倾国倾城的千金大小姐,再怎么说也轮不到她这个丫鬟啊? 「爷……您一定是生病了,我让大总管为您请大夫。」魂魄被吓走大半的娄含彤喃喃自语说道,脚跟儿一旋,踩踏着虚浮的步伐就要离去。 谁知道,才迈了不过三步,他那低沉的嗓音,已经宛若鬼魅似的朝着她追缠而来。 「我说的是真的,我要你当我的妻子。」 虽然这丫头的反应令他感到气结,娇贵的千金大小姐嫌弃他也就罢,怎么连她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丫鬟,对他的求亲也吓得花容失色? 一口咽不下的气在他的胸臆中哽着,怎么也舒坦不起来,于是他沉着声,对着那只想落荒而逃的小耗子坚定的开口说道。 但回应他的,既不是她那无措的呼天抢地,也不是心慌意乱的暗自垂泪,而是突如其来「砰」的一声,她直接撞上杵在眼前的柱子,然后整个人瘫软在地。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这个女人竟然宁愿一头撞死,也不愿成为他的妻子? 那冒着点点火光的眸子瞪得老大,接二连三的被拒让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这回,他是铁了心卯上这个丫鬟了。 几个踏步走上前去,他居高临下睨着昏了过去的娄含彤,然后弯下腰,缓缓将她打横抱走,然后大剌剌将她带进他的房中。 那不遮不掩的模样,摆明是要让人嚼舌根。 要让一个姑娘嫁给他,很难吗? 直到此刻,他依然相信,那一点儿也不难。 反正他从未自诩为什么正人君子,让流言造成既定的事实虽然卑鄙,可是他却一点儿也不感到羞愧。 * * 这一定是梦,绝对! 但那低沉且带着笃定的声音却始终在她的耳边缭绕,吓得她胆颤心惊,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原本紧阖的眼蓦地睁了开来,那眸中惊慌满布,还来不及意识到自个儿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娄含彤重重喘了口气,努力平息着心头的慌乱。 「醒了?」 那声音让娄含彤转过头去,乍见眼前那张俊颜,昏倒前的记忆开始一点一滴的回了笼。 心突地跃至喉头,娄含彤伸手压着自己胸口,那受惊的模样再一次让缪傲夏觉得刺眼极了。 「我长得很像牛头马面吗?」带着明显怒气的嗓音沉声问道,再笨的人也知道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摇头否认。 可偏偏,三魂七魄还在游走的娄含彤压根失了理智,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或许她这个主子长得不像牛头马面,甚至还俊得很,可她向来就觉得沉着脸的缪傲夏浑身阴险可怖。 尤其是她昏过去前,他所说的话,更让她恨不得自己能有隐身术,好逃离他恐怖的瞪视。 对于娄含彤那蠢到极点的回答,缪傲夏挑了挑眉,一抹冷笑倏地浮现。 他这个人从来就没什么好心肠,更不兴以德报怨这一套。 胸臆之中那口咽不下的气,让他铁了心要迎娄含彤进门。 她愈是躲,他就愈不服输。 「这几天好好歇息,等你的伤势好些了,咱们就成亲。」 「你……别胡乱说!」头一回,娄含彤完全忘了缪傲夏那高高在上的主子身份,心慌意乱低斥道。 明明是去替凤姊姊送个茶水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荒谬的局面? 她只不过是新进府里的丫鬟,能做的就是在园子里打打杂、洗洗衣服这些比较比较粗重的工作;像伺候主子们这种事,都是年资较久、手脚俐落的大房丫鬟们才能做的工作。 要不是向来同她交好的凤姊姊身体不适,又一心挂念主屋里的差事没做完,基于义气,她这才自告奋勇替凤姊姊来主屋添茶加水,打点一些杂事。 本以为已上朝的主子爷不在,她心里还盘算着自个儿只要俐落些将事做完,就不会有人发现。 谁知道那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计划,在听到偏厅里有声音时就全破了功。 一听主子爷的声音,胆子小的她就吓得六神无主,一心生怕自己笨手笨脚触怒缪傲夏。 偏生老天爷就是爱作弄人,她愈不想发生的事,就愈会发生。 一声冷喝在她来不及逃离时响起,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的娄含彤脚下跟着一个踉跄,手中那些高贵的器皿便全成了地上扎人的碎片。 更料想不到的是,高高在上的主子爷不但不怪罪她,竟然还要同她成亲? 一条小命彷佛随时都会被收走的感觉太过惊恐,娄含彤余悸犹存,迟迟难以回神。 「看着我。」见她神游,缪傲夏昂然的身子蓦地站在榻前,居高临下的瞪着她发愣的脸庞命令道。 仍处于惊吓之中的娄含彤,却像没听到他的命令似的,迳自沉浸在惊慌中。 他说要娶她,骗人的吧! 他身旁配着的,应该是从小被人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像她们这种粗手粗脚、又没家世的女人,只怕连替他提鞋都不配。 这一切绝对都是她的幻听幻想,尽管她努力在心底说服自己,甚至还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颊,要自己清醒些,可心头上那份心慌意乱却没有稍止过。 「我让你看着我!」 瞧着她慌乱的模样,缪傲夏的眉心又攒了起来,他甚至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惊世骇俗。 「主子爷,奴婢该去干活了。」 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娄含彤唯一能做的就是落荒而逃。 她七手八脚爬出软被,几乎不顾自己的腿儿被被褥绊住,眼看着就要再次跌得七荤八素。 依缪傲夏的性子,对于这种事,他应该冷眼旁观,毕竟她方才不知死活触怒了他;但就在她倒栽葱的那一刻,他的手却像有自己的意识似的,主动伸出捞起和被褥缠成一团的她。 「你……快放开我……」 没想过会和他有任何牵连,尤其他的气息与她如此贴近,两朵红云飞上她的双颊,娄含彤只想离他愈远愈好。 「我偏不!」他哪有可能任由旁人摆布,尤其是发号司令的只不过是一个他一捏就碎的小丫鬟。 他不但不放手,还将软玉温香的她抱了个满怀,心怀怒气,他的举动自然不可能怜香惜玉,带着些粗鲁地将她压回了榻上。 「你别再乱动了,我不希望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误了咱们的婚期。」只要早一天成亲,就可以早一天脱离皇上的魔爪,他自然心急。 「咱们……」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咱们?究竟是哪来的咱们。 忽然间,一种可能性窜进她慌乱不已的脑海之中。 向来对缪傲夏避之唯恐不及的她,不顾尊卑,竟然伸出小手探向缪傲夏光洁的额际。 她想他应该是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望着他的目光突然不再戒慎恐惧,娄含彤向来柔软心善,最见不得人生病受苦。 「主子爷,你生病了,奴婢这就去为你请大夫。」一迳认定他是病了,所以对于他口口声声要成亲的话语也不再介怀,她相信只要他的病好了,这一切就都会烟消云散。 转念这样一想,娄含彤那颗惊惧的心也跟着定下不少。 下了榻,她甩了甩还带着一点晕眩和疼痛的脑袋瓜子,然后旁若无人的步出缪傲夏的屋子。 有些傻眼望着娄含彤纤细婀娜的身影,向来性躁的缪傲夏却突然沉静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竟忍俊不住,突然爆笑出声。 那朗朗笑声直冲云霄,久久不绝于耳。 这个天兵似的丫头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自欺欺人的功力实在令人发噱。 都已经记不得有多久,自己不曾这样畅快纵声大笑。 就冲着这一点,这个小丫头当定他的妻子了。 第二章 娄含彤打从心底相信自家的主子爷生了病,一踏出缪傲夏的主屋,就立刻拔腿狂奔,准备去找皇甫总管找大夫去。 可是才跑了没几步,她突然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也说不出来哪里怪? 一样的迂回长廊,假山潺溪,一样的仆佣穿梭,一切看似如常。 但向来心思细腻的娄含彤,明显感受到那份不同。 初时只是觉得怪,直到瞧见一位平素与她算有点交情的丫鬟,瞧着她的眼光有异,娄含彤终于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那眼神,带着一丝丝的探究和鄙夷,彷佛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她什么也没做啊! 满腹的疑惑与不解还来不及解开,眼前出现的正是她想找的人—皇甫总管。 顾不得该有的礼数,娄含彤神情紧张朝着总管奔了过去,然后说道:“皇甫总管,你得快去替主子爷请大夫!” “主子爷怎么了?”听到娄含彤这丫头的话,皇甫青柳眉头皱了皱。 几个时辰前,缪傲夏不是还大摇大摆抱着娄含彤这丫头走进自己的院落,那举措在向来对仆佣管教严谨的大宅内掀起轩然大波,他还没想清楚该怎么收拾,才能以正视听。 毕竟下人引诱主子这种事若发生在别的豪门大户,心狠点的主子,就算要了丫鬟的小命,也没啥稀奇的。 如今众人议论纷纷,他这个总管都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处理,她倒是先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主子爷怪怪的,方才直嚷着要娶我为妻,皇甫总管,你得快去请个大夫来替主子爷瞧瞧,奴婢想他应该是病糊涂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这句话的惊天动地,心思单纯的娄含彤只是自顾自的臆测。 那话听在皇甫青柳的耳中,却让他脸色大变,心中暗叫一声糟。 虽然早猜到缪傲夏这回心中在打什么算盘,但对着一个丫鬟求亲,这种事也太过鲁莽。 “主子爷还说了什么?”皇甫青柳沉声再问,想弄清楚来龙去脉。 “倒没说啥,只一直说要成亲。”娄含彤咕咕哝哝说道,那皱着的眉心倒是清楚说明她的困扰。 紧锁住娄含彤那双澄可见底的眸子,皇甫青柳想瞧出她的真心实意,但是除了浓浓的困扰与不解,皇甫青柳什么也瞧不见。 显然这丫头心思纯净,完全没有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妄想。 这个发现却没让皇甫青柳放下心中大石,心情反而更糟了。 他清楚缪傲夏其实是执拗的,一旦他打定主意要做的事,绝不轻言放弃。 如果娄含彤是一个处心积虑的女人,那事儿倒还好办,只要给她合理代价,要她离开便不是难事。 可问题就在于娄含彤没有妄念,只不过倒霉碰上了这事,让人就算想赶也于心不忍。 “你先去做自个儿该做的事,这大夫我会请的,以后要是没事,就别去主屋了。”皇甫青柳朝着娄含彤命令道,满心希望这不过是缪傲夏一时心血来潮,兴许只要过了个两、三天,他就会完全忘了娄含彤这个人。 “是。” 该做的她已经做了,向来单纯的她也没多想,便迳自离开。 今儿个的惊魂记,够她吓上好一阵子了,就算大总管没交代,她发誓她也绝对不会再接近主屋一步。 事过境迁,云淡风轻。 好不容易虎口余生,饱受惊吓的娄含彤在休养两日之后,依然安份守己、笑容可掬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也依然在行有余力之时,热心助人。 这日,她一如往常仔仔细细完成大总管交代她的事儿,连忙勤快的跑到一向对她照顾有加的凤姊姊身边,亲昵的开口说道:“凤姊姊,我的活已经干完了,你这阵子身体不舒爽,有啥事我来替你帮手吧!” 但凤姊姊只是抬眼冷睨,全然没了以往那和善笑容,望着娄含彤的眸光之冷让人犹如置身寒冬之中。 “姊姊怎么了,身子骨还是不舒服吗?”娄含彤见凤姊姊一脸阴冷,连忙启口问道。 “别喊我姊姊!”冷冷拂开娄含彤的手,凤姊姊刻意往后退了一步,好拉开自己与娄含彤的距离。 那模样,活像娄含彤是什么惹人厌的害虫似的。 “凤姊姊,你怎么了?”这几天,大家都对她好冷淡,一股子委屈就这么硬生生打从心底窜了出来。 “我说过别再喊我姊姊了,我担待不起。”凤姊姊的语气依然极冷,对于娄含彤的好意完全视而不见。 “究竟是怎么了?”冷落的言语让娄含彤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委屈的抿着唇,完全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 她唯一知道的是,凤姊姊那冷冽的眼神,绝对不是因为身体不适,但她却怎么也想不出这样的冷淡所为何来。 “我们这些身份低微的人,不适合和你这样高贵的丫环走在一起。”睨着一脸不明所以的娄含彤,凤姊姊只觉得她的所作所为都在作戏。 本以为是个天真的丫头,没想到心机竟然这么重,更怀疑她之所以接近自己全是为了攀上自家主子,那种被利用的感觉,自然让她对娄含彤完全没有好脸色。 “你怎么这么说?”没想到凤姊姊会这么说,那话像针一般在她毫无防备时刺进她的心窝。 她或许心思单纯,却也不是蠢得无药可医的笨蛋,凤姊姊的一席话,解释了为何这几天她在府里的处境会如此艰难。 因为大家都以为她恬不知耻的去勾引主子,想要一步登天,所以大家才会这般唾弃她。 可她只是倒楣而已,压根没有飞上枝头的想法,高处不胜寒这个道理,她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说错了吗?那日你假好心之名,行勾引之实,那主子爷抱着你进他院落的事,可是许多眼儿都瞧见的。” 瞧着娄含彤那小脸上的无辜,凤姊姊只觉得她虚伪得让人作恶,摆明了一切的和善单纯都是在作戏。 “我……”那是她那天被吓着了、慌乱之中撞柱子,这才昏了过去。 缪傲夏是为了救她,所以才会抱着她进院落,但他们之间一丁点儿的苟且也没有啊! 在凤姊姊的厉声言语中,娄含彤那褪去血色的唇儿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替自己辩解,但终究作罢。 众口铄金,娄含彤也无能为力。望着凤姊姊眼中的鄙夷,心中一阵委屈,一层泪光蓦地浮现,只消再多一些水气,那泪儿就要滴落。 “你别再装可怜了,要装可怜就去主子爷面前装,或许还能做个侍妾。” 凤姊姊见娄含彤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没软下心,反而更加冷言冷语,她向来最不齿的就是主动勾引富贵人家的女人。 “我才不做妾!”委屈到了极致,娄含彤隐藏在胆小下的脾性也被激起,她敛起心头的委屈,态度难得坚定地反唇说道。 她不做妾,死都不要! “不做妾,那你是想做正妻吗?”再次的冷讽,凤姊姊就是认定娄含彤的恬不知耻,往昔情份荡然无存,望着娄含彤的眼神漠然得教人心惊。 “我……”话到了舌尖,娄含彤却又咽下,多说无益。 原来,一切的怪异都是因为误会,园子里的姊妹只怕每个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待她才会这般疏远冷淡。 咬着唇,娄含彤黯着眸默默转身,任由那颗颗落下的泪珠儿浸湿衣襟,一颗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又掀起一阵波澜。 * * * 虽然没听着娄含彤与凤姊姊之间的对话,但身为一个大总管,皇甫青柳不会不知道这阵子府里那些丫环间的风起云涌。 虽然不至于人人喊打,但很明显娄含彤这小丫头早已成了众矢之的。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刚巧不巧就是他身边这位大爷。 可很显然,造成这一切的缪傲夏,似乎并不觉得愧疚,尤其是那嘴角隐隐勾勒的浅笑,更是让人怀疑这一切似乎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般的臆测宛若电光石火般,皇甫青柳瞠大了眼,蓦地瞪向缪傲夏。 “你是故意这么做的。”这语气不是询问,而是直接陈述事实。 “是又如何?”缪傲夏大方承认,一丁点儿内疚也没有。 谁教她竟被他成亲的要求吓得魂飞魄散,让她成为众人的靶心儿,只不过是薄惩。 “她不过是个平凡单纯的小丫头。”这样整治她,又何必? 看得出皇甫青柳的不赞同,缪傲夏只是不甚在意薄唇勾笑,对他来说,那不过是个小小的惩罚,压根没那么严重。 娄含彤唯一倒楣的原因,就是她在不对的时间出现在他眼前。 “她触怒了我。”简单一句话,便是所有事情的答案。 “所以你铁了心要娶她?”他以前明明不是这般不明就里的男人,却明知以卑惑主,娄含彤在缪家的待遇绝对不会好到哪儿去,但他却这般执意。 “没错。” “你从不是会强人所难的人。”长叹一声,可自小和缪傲夏一起长大的皇甫青柳,却知道事情再无转环余地。 “为了早日摆脱皇上的箝制,我可以不择手段。” 他一向有着鸿鹄之志,却只能坐困于朝堂之中,这样的日子他早就已经过腻,为了得到自由,他可以不择手段。 再说,虽然他的举措与强抢无异,但至少不会亏待那个清灵的小丫头,他相信自己日后所给的补偿,绝对足够。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会儿?”不以下属身份,向来话少的皇甫青柳忍不住地扬声再问。 “这事没什么好考虑的。”缪傲夏执意娶她,“明儿个你就去同她说清楚,只要她愿意嫁,该有的礼俗、仪式和聘礼,一件我都不会少给她,我会让她风风光光嫁进缪家,时限一年。” 逗弄得够了,心中那口被拒绝的怨气也散得差不多,缪傲夏知道自己该做正事了。 想起那日的情景,那丫头的反应其实还挺有趣的。 “你觉得她会同意?” 看着缪傲夏的自信满满,皇甫青柳却不这么乐观。 * * * “啊?!” 一张樱桃儿似的小嘴张得比碗公还大,娄含彤心中的愕然,毫不遮掩表现在她脸上。 瞪着一脸正经的皇甫青柳,娄含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病了一个还不够,难不成连眼前这个也病了? “总管……你开玩笑的吧?”面对这一切,刀知道事情只怕不如她想的那么简单,但她仍异想天开的问道。 心中喃喃地左盼右盼,只盼自个儿能听到一个“对”字。 “你瞧过我开玩笑吗?” 打小,因为他爹是缪家的总管,所以他也就跟着住进缪家,是缪老爷瞧他心性好,脾气又沉稳,所以子袭父职,让他成了年轻总管。 对于这份差事,他向来战战兢兢,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不苟言笑。 “是没见过。”心中愈发不安,娄含彤忍不住皱起眉头,咕咕哝哝地说道:“虽然没见过,但凡事不是总该有第一次吗?兴许今儿个因为天气好,心情好,所以大总管才会没事来逗弄奴婢!” 因为娄含彤的咕哝,皇甫青柳紧抿的薄唇忍不住悄悄往上勾了勾,颊畔更添一丝罕见的笑纹。 “傻丫头,我没那闲工夫和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府里的事多如牛毛,他这个大事得管、小事也得插手的大总管,哪有那个闲时间和一个小丫环聊天品茗? “你的意思是,主子爷其实没病,他是真的要娶我?” 娄含彤语气还算镇定,可那脸色就算用“精采万分”四个字来形容,只怕也不够贴切。 “是。” “为什么?”娄含彤真的不懂。 他们不过只有一面之缘,她从来不认为这种荒谬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纵使缪傲夏亲口所说,她也铁了心当他是病糊涂了,从没将那些话放在心上,但她似乎太过天真了。 “因为他必须有一个妻子。” “主子爷的家世这般好,人也长得俊俏,不可能找不到妻子。”在她的想法,以缪傲夏的家世和样貌,想要嫁给他的女人必多过江之鲫,犯不着找上她。 “正是因为全城的大家闺秀都不愿嫁他,所以才需要你的帮助。”努力将话说得婉转,身为缪家的大总管,总得替自家的主子爷留点面子。 “这……”娄含彤沉吟半晌,虽然满心疑惑,但以她的身份,不宜过问太多主子爷的私事,但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想淌这浑水,“就算如此,也不该是我啊?” 她只想和义父母们过着平静的生活,如果当初知道会碰上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她绝不会贪求那份晌银入府当丫环。 “可是主子爷相中了你。” 闻言,娄含彤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普天之下难不成已经没了王法,就凭一句他相中了她,她就得嫁? 不嫁、不嫁,说什么都不嫁! 一向不是一个藏得住心思的小姑娘,所以皇甫青柳只消一眼就瞧出她心底的不愿。 “我说娄姑娘,其实主子爷也没别的意思,他也说了会让你风风光光嫁进缪家,开多高的价码,那就随你开,时限一年一到,他还会给你放妻书一张,甚至他愿意替你找个真正的婆家。”虽缪傲夏作风虽霸道,但能替娄含彤考虑到的,的确也都周全了。 说实在话,这些入府做丫环的姑娘们,家里头大多不好过,若能一夕致富,晋身豪门,在权衡利弊得失之后,大多数姑娘很难不心动。 可望着那双清澈的眸子,皇甫青柳对办成这事却突然没了把握。 听到这席话,娄含彤说不出心里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早明白缪傲夏不是因为心仪她而想同她成亲,但乍听到这样的安排,心中还是难免一阵失落。 “奴婢对这事没兴趣。”沉默片刻,娄含彤连眼儿都没眨,就直截了当拒绝。 她只想安安份份当她的丫环,等到攒够银两,便会离开缪府,和义父母一同做点糊口的小生意。 她只想平平顺顺度过余生便够了。 “傻丫头,这可是个大好机会。”皇甫青柳对于她的不奢不求感到钦佩,但却也没忘了身为大总管的使命。 “不。”脑海中蓦地浮现缪傲夏那双慑人的眸子,正因为那足以勾魂摄魄的魔鬼气息,娄含彤缓缓低下头,再次拒绝。 或许该是她离开缪府的时候了,虽然有点儿舍不得,可这里已经无法给她她要的安逸。 “大总管,含彤想出府。” “可咱们的合同还有两年多。” 娄含彤卖身三年,不过做了半年不到,此时走人,要是缪傲夏铁了心要惩治她,他不认为娄含彤承担得起如此代价。 “大总管,难不成您不能行行好吗?”一双水眸含着浓浓企求,直勾勾望着皇甫青柳。 “这……”难得的,向来公事公办的皇甫青柳心中有了些许犹豫,他是很想帮她,可转念一想到缪傲夏执拗的性子,也只能歉然说道:“我只不过是个总管,不是主子,你想提早出府,得同主子爷说去。” 听到皇甫青柳的话,娄含彤那原本满含企求的眸子闭了闭,只消一想到自己得要面对那双凌厉的眼,她心中那阵退堂鼓就敲得又急又凶。 就在皇甫青柳以为她会立刻放弃离去的想法时,谁知娄含彤又猛地睁了眸子,然后义无反顾地说:“我这就同主子爷说去。” 还以为她只是个胆小怯懦的小丫环,她浑身上下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究竟从何而来?也许这小丫头并没有他想得这么简单。 皇甫青柳才要阻止冲动的娄含彤,但她已朝着门口走了出去。 望着那远去的人影,皇甫青柳原本还想追出去,但才迈了不过两步,便又停下。 再次若有所思瞄了眼娄含彤消失的方向,终究他脚跟儿一旋,又折回屋内。 这古家今年要押解的镖车已经准备妥当,他也应该去打点打点了。 * * * 瞪着眼前那莫名其妙,一冲进门就跪得像座小山儿似的娄含彤,缪傲夏一头雾水。 这丫头在搞什么鬼,前两日像是躲进耗子洞似的,打死也不愿与他打照面,现在不但主动出现,还一进门就五体投地,她当她是在拜神吗? 又或者,皇甫已经将成亲的事儿说了,所以她感激得五体投地? 瞧她那执拗的模样,缪傲夏相信她这所以这么做,绝不是因为感激。 挑着眉,缪傲夏瞪着她亦不作声,倒真想听听她这么般跪求所谓为何? “主子爷,我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瞧她求得如此哀厉,好像他真的对她做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一样,缪傲夏的眉挑得更高了。 “我不过是个卑贱的下人,坐不起当家主母的位子,奴婢求求主子爷高抬贵手,别再为难奴婢了。” 听她说的,好像要她嫁给自己,是要她下十八层地狱受苦受难似的。 瞪着她的脑袋瓜子,缪傲夏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偏偏他还来不及发难,门口已经有人踩着款款莲步、举动风华而来。 莲足蹬着绣鞋,才迈过门槛,就笔直朝缪傲夏走去。 人都还没靠近,一双涂着豆蔻的纤手已经先一步意图攀上缪傲夏那伟岸厚实的胸膛,那旁若无人的模样,像是完全没有见着趴伏在地的娄含彤似的。 “你怎么来了?”闪过莫向晚伸出的妖魅柔荑,缪傲夏毫不客气瞪着眼前那风姿绰约的女人,冷声问道。他敛起满身怒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冻人的寒意。 “听说你想成亲,我特地前来,自然是要陪着你拜堂啊?”巧笑俏兮,莫向晚娇睨着缪傲夏,那自在的模样仿佛她本来就应该出现似的。 “滚!”言简意赅的命令宛若利刃,毫不留情朝莫向晚射去,那阴冷的模样,就连忍不住抬头偷瞧的娄含彤,都惊骇得忍不住吓白一张小脸。 可偏偏莫向晚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完全不在意缪傲夏的森冷,硬是急欲贴上前去。 “大师兄,咱们怎么说也好一阵子没见了,你这冷淡态度岂不伤人?”依然不在意缪傲夏的冷淡,莫向晚对于缪傲夏的怒容与憎恶视而不见。 那种旁若无人的行为好浪荡,让一旁偷觑的娄含彤,都忍不住为这种惊世骇俗的行为倒抽一口气。 而这口气则彻底提醒了缪傲夏,她的存在。 缪傲夏那双深遂的眸光闪过一丝算计,几个踏步,长手一伸,便拉起还趴伏在地的娄含彤,然后将她纳入自己的怀中。 “在我的未过门娘子的面前,你的行为可得自重。” 拿娄含彤当挡箭牌,那态度理直气壮得令娄含彤傻眼。 她回头看向缪傲夏,一张小嘴正要慌张地为自己辩解,但情况急转,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只见那浪荡的女人一双水眸倏地变得凌厉,杀气腾腾,让人想要视而不见都很难。 “她?才配不上你呢!”像他这种狂放不羁的男人,配上这种连小家碧玉都称不上的女人,只有一个字眼可以形容,就是浪费。 “我倒觉得温温婉婉的挺好。” 言下之意,倒是直指莫向晚的张牙舞爪让他倒尽胃口。 痴缠几年,缪傲夏对于莫向晚这个女人已无半点情份,更不在乎自己的举措是否会刺伤她。 “你若喜欢这种小家碧玉,我也可以……” “别说了。”做了几年的师兄妹,他怎会不了解莫向晚有多偏执,认真探究起来,自己对待女人宛若恶霸的名声,多半也是拜她所赐。 所以他对她的厌恶,从不保留。 “你……真要娶她?”莫向晚望着娄含彤的眸子杀机尽现,就连平时素迟顿得可以的娄含彤,都忍不住为了她的眼神,冒出一身冷汗。 “不错。”没忘了莫向晚有多么的心残手狠,但缪傲夏依旧拿着娄含彤当挡箭牌。 “你该知道,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要不到手的。” “你也该知道,我不想要的东西,我连看上一眼都嫌烦。” 灿亮的四眸相对,火光迸射,娄含彤夹在中间,觉得自己随时都小命不保。 她想溜,但纤细的手臂却牢牢的掌握在缪傲夏的大手之中,完全动弹不得。 “你若一定要娶她,那么她的小命我就要定了。” 好张狂毒辣的宣誓,让人忍不住以为,这世间再无“王法”两字,娄含彤忍不住浑身轻颤。 “你大可试试,这回我不会再让你得逞。”缪傲夏将人压进自己怀里,完全不容娄含彤有丝毫抗拒。 当那冷芒加剧,娄含彤终于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成了箭靶,心慌意乱的她,七手八脚想挣脱他的怀抱,一面努力对莫向晚解释道:“我没有要嫁他,主子爷是病糊涂了,所以才会这么说,我……” 刹那间,娄含彤突然噤了声,满室死寂令她不知发生什么事。 未尽的话语全都被封在一张温热的唇瓣下,缪傲夏的吻来得又急又快,让她措手不及。 第三章 小小的包袱便是全身家当,娄含彤趁着夜光,小心翼翼闪身出了房门。 被那含恨的眼神折腾一个晚上,娄含彤还是决定要立刻走人,管他那见鬼的合同,反正先溜了再说。 她心里很清楚缪傲夏不肯,所以她只能用溜的。 可偏偏,她的屋子是在大宅最偏僻处,想离开,她得先穿过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的长廊,接着还得闪过来回穿梭守卫的卫院大哥。 那漫漫长路走得向来胆小的娄含彤更是心惊胆颤,她心小翼翼穿梭在厚实的廊柱之间。 好不容易,就快要穿过长廊的尽头,忽而耳边传来男子交谈的声音,那画破寂静夜空的声音,让她差点惊喘出声。 当她听到自己的名字在夜空中响起,也让她停下急于离去的脚步,倾耳细听。 “派人去娄含彤的老家了吗?” “去了,也将两位老人家给接出来,妥善安置了。” “那她住的下人房呢?” “已经加派人手巡逻。”身为一个大总管,自然了解主子爷心里在想些什么,所以还不等他开口,就已经妥善安排好这一切。 “嗯。”显然还算满意皇甫青柳的安排,缪傲夏轻应一声,随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说道:“那日她是先去求过你吧?” 想起那天她那五体投地的模样,缪傲夏本来想好好地逗弄逗弄她的,谁知道半途却杀出莫向晚这个棘手的女人,所以完全没了那心思。 直到此刻,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他才有心思细细回想那日娄含彤可笑的行径,嘴角掩不住一抹轻笑。 “是的,她想离开缪家。” 虽然个性有些冲动,但缪傲夏的心思颇为细腻,见主子爷一猜就猜出事情的因果,皇甫青柳也不想隐瞒。 “离开是吗……”虽然答案早上在他的意料之中,但缪傲夏心中还是因此起了波澜。 本以为那丫头或许只是欲拒还迎一番,最后还是会乖乖坐上缪家当家主母的大位。 想缪家在京城也算是大户人家,不但曾出了几个将军,就连押镖的金字招牌也都打得响亮,只要成了当家主母,虽不致呼风唤雨,但该有的锦衣玉食绝对少不了。 “她求我撕去她的合同,放她离去。” “因为你没答应她,那丫头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冲进我的书房,对我行跪拜大礼,谁知杀出个莫向晚,让这局势更乱了。”如果莫向晚没在那时出现,或许在他认清娄含彤是真心不愿之后,他会大方放他离去。 毕竟,他或许行事乖张狂肆,却没有为难女人的习惯。 可偏偏,那时莫向晚出现了,为了让她死心了,他将娄含彤当成挡箭牌,虽成功挡去莫向晚,却让娄含彤蹚入这淌浑水。 事后想想,这阵子一连串烦心的事,的确是让自己失去周虑的心思,对娄含彤的歉意不禁油然而生。 “你堂堂一个大总管,总不会搞不定一个小丫头吧?”斜睨着自己的好友兼下属,缪傲夏将责任推给了旁人。 得将娄含彤给留在府中,否则以莫向晚那毒辣的个性,那只小耗子不被人捏死才怪。 “你自己出的乱子,却扔给我收拾?”挑高浓眉,皇甫青柳倒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语带指控,并不打算逆来顺受。 “你可是缪家无所不能的大总管,不是你去收拾,谁去?” “自然是你。”皇甫青柳没好气回道。娄姑娘安份守己在这儿当丫鬟,若非缪傲夏莫名招惹人家,她又怎会沾得一身腥? 清楚明白皇甫青柳的不满,缪傲夏却依然故我,好整以暇说道:“不留下她要是她真的暴尸荒野,你的良心能安?” “可她若是执意要走……” “或许她的爹娘能派上些用场。”缪傲夏一向是实际的人,提出的办法通常也很让人难以抗拒。 能拿来用的棋子,就算卑劣,只要能达到效果,便无不可。 “你……”望着缪傲夏那毫不心虚的神情,皇甫青柳在心底忍不住为无辜的娄含彤掬一把同情泪。 “就这么办。就算她不愿成亲,也得将她留在缪家,懂吗?” 虽然缪傲夏没开口解释,但皇甫青柳当然懂得缪傲夏的心思,就怕那娄含彤若出了府,早晚会被那妒心极重的莫向晚拆吃入腹。 虽是出自于好意,但那手段却是教人不敢恭维。 “可……” 皇甫青柳原本还要说些什么,但缪傲夏却蓦地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顺着他的眸光瞧去,就见一截衣角从粗圆的柱子后头飘出。 有人在偷听! 正当两个人盘算着该怎么出其不意揪出柱后之人时,原本躲在那儿的娄含彤已经主动走了出来,笔直朝缪傲夏的方向走去,这回她不惊不惧,为了心爱的家人,心中那些对缪傲夏的惊惧全都消失无踪。 “你想偷溜?”缪傲夏的利眼瞧见她背在身后的包袱,浓眉挑了挑。 “本来是,但现在不了。”方才听到自己的义父义母在他手上时,她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为什么不?” “我义父义母在你手上,不是吗?”要说不怕那是骗人的,她微微盗汗的掌心,依然显露出她的紧张。 但……她不能怕。 她就算要走,也得带着义父义母一起走。 “你以为,我打算拿他们来要胁你?”从她的眼底,清楚瞧出她那没出口的指控。 缪傲夏的心火再起,难道在她的心目中,他就是那么可怕卑鄙的人? 为了不想嫁他,她宁愿跪着求他,甚至打算在这夜半时分落荒而逃,而现在,她甚至以为他会去伤害两个无辜的老人家? 他就算再狂肆,这种事他也做不出来。 “如果主子爷没这打算,可否让奴婢见见义父义母?”说不担心是骗人,娄含彤希冀凝望着缪傲夏。 “本来,我并没打算不让你见的,但你三番两次见我如见夜叉,我若不化身夜叉,岂不太对不起你了。” 倾身,在娄含彤的耳际轻语喃喃,但那话听入娄含彤的耳中却宛如丧钟,只见她俏脸儿倏地成了一片雪白,却仍勉力自持。 “奴婢敢问主子爷,怎样才愿让奴婢见到自己的义父母。” “你觉得我想怎么做?”缪傲夏那双深幽的暗眸,直勾勾望着娄含彤,那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邪魅,教人心惊又胆颤。 他很清楚自己掐住娄含彤的命脉,现在只要他要她往东,她便会往东,他要她往西,她便会往西。 凝视她好半晌,娄含彤心知自己无力回天,只能幽幽的说道:“如果主子爷只是想要一妻,那么娄含彤愿意。” 眼前的情势,无论刀山火海在前头等着他,她都得去,更何况只不过是嫁他为妻。 “你愿以我为天吗?” “是。”娄含彤一张小脸面无表情,答得毫不迟疑。 单纯的心思想不了太多东西,只要缪傲夏愿意让她见义父义母,她什么都愿意。 她的语气肯定无比,却心乱如麻,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好一个以夫为天!”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要怎么样以夫为天。 头一回,向来厌恶的女人的缪傲夏,对女人有了不一样的感触。 初见时,她像是只受伤的小兔似的;再见时,她的腰杆子能屈能伸,只要能够求去;现在,她却又像是只母鸡似的,敛起对鹰的恐惧,飞翅大张,想要扞卫自己的家! 这丫头似乎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单纯而憨傻。 这样的转变,让他对将来与她一起的日子,有了那么一丁点的期待。 啪! 重重的巴掌扫上娄含彤的颊畔,那力道之猛,才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那白细的颊便添上一道五指印。 “你是……” 被那一掌打得天旋地转,娄含彤好不容易回过神,看向莫名其妙朝她呼巴掌的女人。 “姑娘,为何打人?”被那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娄含彤定定地瞧着眼前这个张牙舞爪的女人,只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也想不起她的身份。 “你抢了我的男人,难道不该被打?”重重冷哼一声后,她也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 瞪着娄含彤颊畔的红痕,莫向晚只觉得了阵快意自心头掠过。 只不过一个巴掌算是客气的了,如果这个女人真不识相,就算要了她一条小命也不为过。 初时,还被莫向晚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直到听到她的话,她才想到这个女人,便是那日在书房缠上缪傲夏的放浪姑娘。 “你是……” “我是莫向晚,缪傲夏这辈子唯一会娶的女人!”一番自负的宣告,却没换来娄含彤的任何反应,“喂,你没听到我说话吗?” “听见了。”伸手抚着颊畔一片热麻,娄含彤皱着眉头回道。她话说得那么大声,很难听不到吧。 “那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吧?”听清楚了,就该像耗子一样夹着尾巴逃去,难道还要她费这番唇舌? 她驱离的意味如此明显,娄含彤自然知道她今日此举,是希望自己能够知难而退。 她……其实也早想退出,无奈的是,缪傲夏已经说了,只要一成了亲,拜了堂,他就会让她和义父义母相见。 所以现在的她只能打死不退,就算这个姑娘是冲着她来的,她也只能隐忍。 “我不能离开。”这不是莫姑娘想听的话,但却是她唯一能说的话,即使她可以预见这种话会勾起莫向晚的熊熊怒火,她还是只能这么说。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凭你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丫鬟,也敢妄想缪家当家主母的大位,你以为你真能坐得安稳?” 冷言相讥之后,那纤纤柔荑再次高高扬起,望着那手掌,娄含彤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原以为自己会被困在冰冷的墙与莫向晚之间,可谁知却撞进一堵温热的肉墙。 将娄含彤纤细的身子密密实实护进自己的怀里,当他的眼角望着她颊畔那抹不寻常的掌印时,他的眸光倏冷。 “你打她?”那质问仿佛带着浓浓的心疼,自缪傲夏的牙关迸出,瞪着莫向晚的眼神更是森冷如冰。 “是又如何?”瞧着缪傲夏心疼护卫的模样,莫向晚眸中寒光迸射,冷冽的杀机亦起。 这低下的丫头,凭什么得到缪傲夏这般呵疼。 “她是我的女人,你没有资格碰她一根寒毛。”自从她承诺成为他的妻那天起,他就不容许任何人欺负她。 “若是我偏要呢?”眼见着自己心之所系的男人这般护卫另一个女人,莫向晚的心全揪成一团,满心恨意更是全都加诸在娄含彤身上。 “你不会想试的。”隐忍这么久,只不过是念着一点旧情,更不想和莫向晚身后的势力相抗。 所以尽管对等待她的态度十分不留情面,也不曾真正与她撕破脸,可如今望着娄含彤颊畔的红印,缪傲夏的理智正一点一滴崩解中。 “若我真的想试呢?”莫向晚性子一向倔,她倒真想看看他可以护卫这个女人到什么样的地步。 只见她水眸中的冷芒一露,长袖一抖,那藏在袖中的暗器,宛若天女散花一般朝着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娄含彤送去—— “不准伤他!”见状,缪傲夏凝气冷喝一声,厚实的大掌往娄含彤腰际一揽,轻而易举就将她带离那阵冷芒之中。 一击不中,莫向晚怎么也不肯撒手,双手往腰际一抽,那宛若灵蛇一般的长鞭,已经袭至娄含彤的面门。 “啊——”娄含彤惊呼一声,只觉颊畔一阵劲风扫过,虽然缪傲夏再次为她挡下那一鞭,可那依然生疼的颊,可判知莫向晚是使出十成十的力道。 听见了她的惊呼,缪傲夏向来不苟言笑的冷凝脸庞,竟浮上一丝不忍与心疼,“别怕,你既是我的妻,我自会保护你。” 那像是许诺的话语,让娄含彤闻言微微的一怔。 就在那怔忡之间,只见缪傲夏像风一般踩踏着飘忽的步伐,朝着莫向晚欺身而去。 “我说过不准你动她的!” 厉声的告诫才落,一记毫不留情的巴掌,也跟着挥上莫向晚粉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缪傲夏那一掌的力道,登时也让莫向晚颊上浮现一抹红艳的掌痕。 那一掌,挥去了莫向晚逼人的盛焰,也将一股深深的恨意往她的心里送去。 “你打我?你为了她打我?!” 以往,不论她如何使泼,如何羞辱与他有关的女人,他顶多就是离开而已,如今,他竟为了一个女人打她。 “你是该被人教训教训了。”缪傲夏冷冷地说道。 是她欺人在先,即使娄含彤柔弱不懂计较,他却无法坐视不管。 “大师兄,你真的执意为了那个贱婢与我为敌?”目中含恨,却也染着一抹希冀,她多希望缪傲夏能摇头否认,可是他却只是冷冷觑着她,那目光森冷,就像瞧着一个陌生人似的。 娄含彤虽头晕脑胀瞧着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却将莫向晚眸中那心碎的神伤尽收眼底。 虽然她的气势凌人,可终究也只是个女人。 一抹于心不忍在她的心中泛滥,娄含彤冷不防竟出声打破一室窒人的冷凝。 “不,不是这样的,莫姑娘你别误会,主子爷他不是为了我,他只是……” 缪傲夏怒目横瞪,似是无言斥责她的多言。 迎着那记怒火霞生的黯眸,娄含彤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但心中的不忍终究还是让她义无反顾又开口说道:“主子爷别这样,莫姑娘终究是个姑娘家。” “不必你多言!”缪傲夏冷斥。 莫向晚是个什么样心残手狠的女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凭什么在这儿为人叫屈? 莫向晚若是存心要整死娄含彤,她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个完全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可是……” “还可是,你忘了该以夫为天吗?”一伸手,粗鲁地拉过娄含彤的小手,牢牢握进手心里头。 缪傲夏再也不理会站在一旁的莫向晚,向来话少的他,竟开始像个糟老头子似的朝着娄含彤叨念起来。 “我警告你,以后离她远点,要是你胆敢愚蠢到自作主张,小心……” 一连串的威胁承着轻风飘进莫向晚耳中,那似是骂人的话语,听到她的耳中,却全成了关心低喃。 眼中的恨意更炽,望着两人逐渐离去的身影,莫向晚相信,那个丫鬟绝不是缪傲夏口中的权宜之计如此简单。 “嘶——” 冷不防倒抽一口气,娄含彤怀疑眼前这个小心眼的男人,实是假藉抹药之名,行惩罚之实。 虽然她压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抹药,不该是既轻且柔的吗? 哪有人像他这样,毫不留情在她肿疼的颊上又揉又捏的,简直就把她的脸颊拿来当馒头揉了。 “轻轻……轻一点儿——”一边抽着气,娄含彤终究还是忍不住含泪求饶。 本以为他大爷捏到尽兴才罢手,但缪傲夏没好气看到她双眸中即将决堤的汪洋,便不由自主放轻手中的力道。 “记住,以后你得离她远远的!”耐心揉着她颊畔那片红肿,缪傲夏粗声粗气开口警告。 但见那片碍眼的红肿依然碍眼,他不自觉运气于掌心,想用自身内力,为她活血去瘀。 只觉得双颊热烘烘的,但那疼明显少了许多,娄含彤暗吁一口气,却又忍不住地开口说道:“其实,莫姑娘虽然脾气坏了点,可人美又有英气,若你真缺妻子,找她不正合适?” “想把我推给她?”听到她的话,缪傲夏的黑眸又不满地眯起。 “我……”经过这阵子的纠缠,娄含彤多少知道他的性子。 他这个人不生气则己,要是一气起来,那脾性准会磨死人。 吃过几次亏,娄含彤也学会别贸然捋虎须,于是她住了口,双眸也心虚得不敢偷他一眼。 “你是不是真的想把我推给她?”一旦执拗,便像个霸王似的,非得追根究底问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怎地,方才从她口中听到自己和莫向晚适合,又听她说莫向晚的好处,缪傲夏心里就觉得一阵焦躁不安。 即使明知她答应嫁他,是为了义父义母,可是他却忍不住在乎起她的不在乎。 “我……没有。”不擅说谎的人,一旦说起谎来,就是一整个心虚。 “是吗?那你方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压根不信娄含彤的话,缪傲夏倾身欺近她,不容她那飘忽的眼神再有闪躲。 “我……我……”她吞吞吐吐蠕动红唇,缪傲夏愈瞪,她就愈心虚,愈心虚,她就愈说不出话来。 “有人像你这样以夫为天的吗?”还没进门,就迫不及待的替他找女人。 她的不在乎也未免太过明显,竟让他感到不是滋味。 向来认为女人不值得一顾的缪傲夏,竟被一个女人气得七窍生烟。 缪傲夏再也压不下心中那把火,蓦地,他俯身衔住娄含彤娇俏的红唇,利齿毫不留情的啃吮,直到口中漫起一阵腥味,他这才稍稍放开她的唇。 和着血腥的甘甜滋味,让缪傲夏几度不能罢手,缪傲夏虽然勉强退开身子,但胸臆间却掀起一阵从来不曾有过的惊涛骇浪。 低头俯视着娄含彤仿佛失了魂的傻气模样,缪傲夏纵声扬笑,大掌往娄含彤的后脑再次一勾。 可她娇小的身躯,怎么也敌不过缪傲夏的狂肆。 “唔唔唔……”这是她唯一能吐出的言语,偏生又是那么的无力。 “小丫头,想不到你倒真是好滋味……” 他想不到自己会对她如此着迷,兀自沉浸在她所带来的美好氛围中,可那狂肆吓得娄含彤思绪全都乱了。 不曾和男人这般亲近过,娄含彤虽单纯,可因从来就无心于男女之事,所以这样的亲密,她可是连想都没有想过。 瞠着大眼看向缪傲夏,眸中的震惊与不甘更是毫不避讳。 “怎么,不服气吗?”偷香的人理直气壮问道,没有一丁点内疚。 谁让她让贤让得这样大方,真当他挥之即去? 虽然他不至于无理到要她因为他的决定,而感激得五体投地,可是像她这样的不屑一顾、毫不在乎,大大刺伤他的自尊,这个吻不过是略施薄惩。 她愈想推拒,他便愈想纠缠。 只是想不到这个惩罚,却在尝到那甜美滋味后,就再也舍不得放手了,这点倒是完全出乎缪傲夏的意料之外。 伸手往她的眼前一拂,挡去她满眼的不甘与无奈。 这丫头的滋味甜得让人无法放手,那软嫩嫩的唇儿更像是一道绝顶佳肴,让人一尝就上了瘾。 “你……你……” 好不容易,他满足了,这才终于稍稍拉开彼此的距离。 一双水眸蓦地染上水气,然后毫不客气让那一颗颗泪珠儿滚了出来。 “你……怎么了?”缪傲夏见状,心中警铃大响,这丫头怎么哭了? 缪傲夏的眉头才稍稍皱起,娄含彤竟真的嘤嘤低泣起来。 缪傲夏一向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男人,对付哭泣的女人,通常是立马走人。 这回,他原本也想如法炮制,可推开娄含彤的手才伸出一半,心中却又突地浮现一丝不舍。 该死的!瞧她哭得像是天要塌下来似的,怎么说,她也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再过几天,等一切就绪就要拜成亲,也不算负了她。 她哭得梨花带泪的,是在演那一出大戏? 缪傲夏无措看着哭得抽抽噎噎的娄含彤,只觉得心中烦躁不已,虽然欲扬声喝令不准她再哭,可到了嘴边的怒喝,却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盯着她好半晌,最后只得皱着眉头,大手一张,将人给密密实实兜进怀里。 要哭,就让她哭个够吧。 这丫头最近也饱受惊吓,心中的委屈要是不哭出来,也不是件好事…… 第四章 一双杏眸肿的跟核桃似的,娄含彤艰难地将眼皮拉开一条缝儿,透过那小缝,望着这一室的陌生。 这儿是哪? 神智还在远游,一道不该熟悉却叫人不能错认的气息,已窜入她的鼻息。 那味儿,让娄含彤惊跳起来。 瞠目瞪着大喇喇睡在她身侧的男人,娄含彤的嘴儿大张,却连惊叫都不能。 他……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有别?凡君子不能做的事情,他全都做齐了,真是个道道地地脾气恶劣、行为低下的小人! 虽然昨夜而是哭累了才幽幽睡去,但此时的娄含彤抿着唇,瞪着缪傲夏那张睡的香甜一脸无害的俊颜,眼眶儿却忍不住又湿了。 难不成,自个儿这一生,真要与这霸道的男人纠缠下去? 愈想,就愈委屈,怎么也想不通应该平平淡淡的日子,怎么一会儿全成了惊涛骇浪。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还在一旁睡得香甜,愈想娄含彤那樱唇儿就嘟的愈高,简直可以挂上三斤猪肉了。 要不是义父义母还在他手上,她早就逃之夭夭。 想到这里,满心不甘的娄含彤泄恨似的紧握成拳,粉拳就一下下落在缪傲夏厚实的胸膛上。 一拳、两拳、三拳…… 那气出得忘形,娄含彤浑然不觉自己孩子气的模样,全落入一双深邃的眸子之中,那人有棱有角的唇儿还悄声往上弯了起来。 “可恶!”气喘吁吁,打累了,委屈还不能解得娄含彤重重吁了一口气,但见他还是闭着眼儿,她这才有机会好好瞧一瞧缪傲夏这个男人。 以往,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在面对他时,她总是敛眉,眼神完全不敢胡乱飘去。 这可是头一回,她能这样子仔仔细细瞧着他。 如果他不是那么狂放霸道,他其实真有一张俊挺的脸庞。 虽说不至于貌若潘安,但若再加上他显赫的家世和财富,这样的男人会找不着娘子,着实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该怎么说这个人呢? 这么傻瞧着的娄含彤,完全没有发现她的一挑眉、一嘟嘴,已经全都落入缪傲夏的眼中。 向来暴烈的他凝望她的水眸,心中竟感到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沉静。 情不自禁的他伸出手,抚上她软嫩的颊,那举动惊醒了她,连忙想拔足狂奔……额,应该是翻身下床。 缪傲夏见状长手一捞,娄含彤被钳在软被与缪傲夏之间,动弹不得,经过几次的经验,这回娄含彤学聪明了,连挣扎都没挣扎。 “还想逃吗?” 低沉的嗓音缓缓质问,没了以往的火气,那嗓音金出乎意料的悦耳。 她抿唇不语,看了缪傲夏好一会儿,终究还是诚实地点点头。 这种大宅的富贵生活从来就不是她想要的,宁为婢不为主。 “你逃不掉的。”她的诚实让缪傲夏哭笑不得。 有时候他真佩服她的耿直,明知道出口的答案会让他火冒三丈,可她就是学不来讨好迂回。 这样的女人真是世间罕有。 “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能成真的。”娄含彤的声音有点闷,还有一丁点不服气。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听到缪敖夏肯定万分的言语,娄含彤蓦然想起皇甫总管那时间向她提起的交易条件,忍不住出声道:“至多,也不过一年。” 一年不过三百多个日升日落,只要她忍耐一眨眼就过去了。 “难说……”缪敖夏挑着眉,莫测高深的说道。 本来,他是真的只打算用一年的时间,来换的自己一生的自由,可如今软玉温香在怀,望着她圆滚滚的眸,红艳艳的唇,缪敖夏却不在那么确定了。 虽然从来就不相信永远,但是……或许未来的日子有了他,便不再那么无聊了。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挑着眉,卖着关子,缪敖夏一脸快意,欣赏娄含彤紧张兮兮,活像一个心吊至喉头的模样。 “你可别打什么坏主意,说好一年就是一年,一年以后我就会带着我义父义母逃得远远地。”瞪着他坏坏的神情,娄含彤气急败坏,就将心底话说了出来。 “待在我身边,很痛苦吗?”望着她恨不得远走高飞的模样,缪敖夏颇不是滋味。 “其实……也不是那么痛苦。”说到底这个男人除了凶一点之外,倒也不曾真正伤害过她。 昨儿个,他甚至还不顾师兄妹情意,宁愿与莫姑娘撕破脸,也要替她讨回一个公道,这些,其实她都点点滴滴记进心坎里。 但……这种朱漆红门之后的生活,着实不适合她。 像他这样高高在上的男人,哪里懂得“真心实意”这四个字怎么写? 他现在或许觉得她有趣,所以巴不得能留下她,可一旦失了趣味,还不是纳入更多妾室,任由深爱他的女人独自凋零饮泣。 每每想到这里,她便遍体生寒,所以她宁可终生不嫁,也不想要这种生活。 她只要能守着义父义母,开一家小小的铺子,一辈子和和乐乐的过生活就很满足了。 “那为什么总是想逃?”只手斜躺,缪敖夏下意识伸手把玩娄含彤宛若绒缎般的黑发,有些着迷的卷起、松开,再卷起、再松开。 “就当我天生命贱,不喜欢这种大富人家的生活。”回避缪敖夏探索的眼神,娄含彤垂下眼,不让他再深究。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这女人心中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不能对他说的秘密。 缪敖夏对于这个发现,颇感介怀。 “你……” 他开口,还想说些什么,但娄含彤已趁他不备,溜出他的怀抱。 “爷儿,该起身了,已经寅时了。” 缪敖夏利落的翻身下床,走向娄含彤,双眸一瞬也不瞬凝向她。 那眼神锐利得像要将人切开似的,她想回避那火一般的炙热眼神,但他却不许,伸手扣住她的下颔,强硬地逼她望着她。 “或许,咱们真能成一辈子夫妻。” 一句话,让娄含彤倒抽一口气,要不是他钳住她,她可能会被吓得倒退三步。他想要反悔吗? “我不依--”娄含彤惊喘抗拒,光想到自己得一辈子被锁在这富丽堂皇的大宅之中,她便遍体生寒。 她眸里的惊骇他没错看,但这回他竟不发怒,只是利落地旋足走人。 他想做的事,就容不得她说不要!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一双小手儿因为紧张,不自觉揪紧自己的衣襟,尽管努力自持,她还是觉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得出去透透气才行。 “糖葫芦儿……糖葫芦儿……卖糖葫芦……” “包子……热腾腾的包子……一文钱一个……” 站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听着那此起彼落的吆喝声,娄含彤狂乱不已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些。 她举目四望,眼神蓦地一落,摊子上一根簪彻底吸引她的目光,牵引着她往前走去。 “姑娘,买簪吗?” 见生意上了门,摊子老板立刻摆出热切的笑容,拿起几只簪子朝娄含彤的头上比划。 可是娄含彤瞧不上眼前那些璨亮夺目的簪子,伸手,她拾起一把雕着冬梅的铜簪,双眼突地一阵湿气涌上。 往昔的记忆在她猝不及防时窜入她的脑海,她忆起她爹亲手将这只簪子插进她娘亲的发髻时,那种浓情蜜意的怜宠。 那时,虽然什么都不懂,可小小的年纪却很喜爱爹娘的相处之道。 思绪走到了这里,娄含彤闭了闭眼,不愿再想。 “咦,姑娘好眼熟,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不知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突然间,一记低沉好听的嗓音将她拉回现实,水眸四扫,当她的眸子对上开口之人时,心下却忍不住一惊。 该死的,怎么这么巧。 “公子应该是认错了,我并不认识公子。”娄含彤僵冷地朝着向云天说道,话才说完,已忙不迭举步想要离去。 “姑娘不愿告诉在下你的名字吗?”见她板着一张脸就要离去,可向云天却没死心。 像,真的太像了! 这么多年来,他几乎踏遍皇朝每一寸土地,却怎么也找不着,他几乎就要放弃。 可如今的站在他面前的人,却再次让他勾起一丝希冀。 长手一伸,因为不想再次失去娄含彤的踪影,向云天冲动地伸手扯住娄含彤的衣袖。 “公子,请自重。” “姑娘,敢问芳名是?” 向云天再问,但娄含彤却是怎么也不开口,只是冷冷看着瞧着他,那目光之冷,竟让向云天不自觉松了手。 “含彤!”向云天有些激动的喊道。 他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他要找的人,可是娄含彤的脚步却连顿都没有顿一下,迈步向前走人,身影很快就没入转角。 望着那消失的身影,向云天沉吟半晌,或许,这回这么歪打正着来到京城,还真是来对了。 终于确定她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过去的一个时辰里,娄含彤的屁股就像长了针似的,坐立难安。 来来回回……来来回回…… 那地上只差没让她走出一个洞来。 怎么办,被发现了! 她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绕来绕去,却绕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如果义父义母在就好了,他们一定能主持大局。 苦着一张脸,娄含彤气闷的在椅子上落了坐,可不到一刻的时间,她又站了起来踱着方步。 而这一切,刚好全落进缪敖夏眼里。 这丫头在烦恼什么? 他刚好经过特地拨给她的小屋,就见她一人在里头绕啊绕的,绕的他头都有些晕了。 顾不得燕怀柳和易慕秋正在食馆等着他,他脚跟儿一旋,便立在门前。 斜倚门框,但那兀自沉思的人儿,却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这点让向来是众人注目的焦点的缪敖夏,有些不是滋味。 想什么想的这么沉,还有她那满脸惊恐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这府里又有人让她受委屈了?又或者是,她又听着什么流言蜚语? 心中倏地闪过无数可能,缪敖夏终于在娄含彤面前站定,但娄含彤却将视而不见这句话发挥到一个极致,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娄含彤却像被雷击一般惊跳了起来。 “啊!”一声惊喘自她的唇瓣逸出,娄含彤像是吓坏了似的,睁着惊慌的眸子望着他。 “你怎么了?” “我……”定睛瞧了瞧,这才发现靠近的人是他,一颗惶然不安的心这才安定了下来。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缪敖夏看似随意得问,但一双锐眸却没放过她脸上闪过的每一分表情。 “没……没事。” “没事?”可她一副苦恼模样,摆明心里有事,且这事明显困扰着她。 “真的没事?” 勉强漾出一抹浅笑,她身子悄然地往后与他拉开一点距离。 娄含彤那生分的模样,顿时让缪敖夏觉得刺眼极了,瞧着她那一退再退的举措,尽管她想做得不着痕迹,但那突然被拉出的距离之大,就算是瞎子也能瞧见。 “真的没事吗?”她向来不是一个会说谎的女人,所以缪敖夏自然很难相信她,既然她不肯说,他就只好旁敲侧击问道。 打从娘胎出生以来,便不曾为一个女人费半点心思,如果他那些好友们知道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把他们晾在饭店里,只怕也会觉得无法置信。 “恩。”那闲聊似的语气,让娄含彤有些不知所措。 尽管拜堂之日就在眼前,府里上上下下也都结起红绸,但她从没以为他们之间会有这样话家常的一天。 她以为,自己不过就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不该得到他过多的关注。 “你这么心神难安,是因为出去时碰上啥事吗?有人欺负你?”她那受了委屈也不说,只会全往肚子里吞的性子,着实让人担心,所以他只好开口问。 “没有!”那否认来的又快又急,头也跟着摇的想拨浪鼓似地。 说谎! 或许他们相识不久,但望着她不坦然的神情,缪敖夏可以肯定她在说谎。 她一向不是会说谎的女人,也就是因为那份让人一眼瞧穿的干净明澈,让他对娶她一事这般坚持。 他虽一生富贵、衣食无缺,可却难得碰上这样心灵纯净之人,尤其是女人。 “那有碰着有趣的事吗?” 缪敖夏继续旁敲侧击,他的关心顿时让娄含彤那双美眸盛满不解。 他……又病了吗? 上一回,他这样好声好气试图跟她讲话时,却让她成了俎上肉,不得不成为他的娘子,那这次呢? 仰头凝望着她,娄含彤抿唇不语,不想让他莫名的关心话语渗透进自己心里。 切割……得从头开始。 如果与他成亲是一件不得不做的事,娄含彤知道自己就得守好自己的心,不能像……她娘一样。 傻傻陷入,然后抑郁终生,甚至落得枉死的下场。 所以她一点也不想与他分享自己的心思,即便只是这样的话家常,都让她感受到危险。 因为,他是一个这样璀璨夺目的男人,要守着自己的心,其实并不容易。 “告诉我,今儿个在街上都遇着什么?” 见她敛下眸子回避自己的注视,那种疏远,明显得让人不想察觉也难。 是怕被窥探心思吗? 缪熬夏难得有了耐心,凝着她的眸,好声好气的问,甚至还拉着她在小厅里的椅上坐下。 他挨着她坐下,从他身上不断漫过来的暖意,让娄含彤简直是坐立不安。 “唔……就见了个簪子,挺漂亮的,可惜身上的银两不够。”知道自己不说不行,她要不说,就怕这个男人会固执地在这儿蹭上三天。 “是吗?” 突然间,缪傲夏伸出了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柔胰,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他那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忍不住一愣,疑惑的目光扫向他。 “既然喜欢,咱们就把它买回来。” 他理所当然说道,那模样就像一个真心疼爱妻子的夫婿,他做戏简直到了如火纯青的地步。 “……不用了。”看着他一脸匆匆,娄含彤却丁点感受不到他的热情。 那簪……其实她一点也不想要,因为那会让她想起太多往事---那些她想遗忘的往事。 深知他的固执,即使不想要,但娄含彤终究还是认命跟在他身后,在跨出门槛的同时,娄含彤因为不想落人口实,想收回自己的手。 毕竟这样的举动太过亲昵,在人来人往的大宅并不合适。 可就在她正欲抽手的同时,缪傲夏却转过身,认真的开口对她说道:“既然你是我的妻,不论你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任何困难,我都愿陪你一同面对。” 他的眼神太认真,语气也太认真,那许诺像是一记巨雷,重重打上娄含彤的心坎。 “我……”凝着他眸中的认真,娄含彤的心一阵狂跳,踹口大气后,才能稍稍平息心中那些乱闯的小鹿。 他不该有这样的情绪,这个男人拿她的养父养母逼她出嫁,而且还早就言明,那不过是一时的拜堂。 转过头,娄含彤企图挥去他那认真的眼神。 她不能有这样的情愫,不但不行,也不对! 娄含彤努力在心里告诉自己,可偏偏自个的心还是不争气的乱了又乱…… 满桌的佳肴,喝不尽的美酒,在店小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缪傲夏有些心不在焉的举着夹菜,九龙堂茶的美食佳肴入了他的嘴,却让人感觉他如同嚼蜡! 啧啧啧! 易慕秋见状,放下手中的筷,干脆直接欣赏缪傲夏的食不下咽,但被定定瞧着的人却似乎毫无所觉。 最终,就连一向最沉的住气的燕无柳,也忍不住的放下筷子,但他没那个闲工夫像易慕秋那样细细观察,索性直接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同你说押解军粮的事,你却连应都没有应上一声。” 缪敖夏的心一向野,像这种能够光明正大远离京城的差事,总能让他雀跃不已。 可如今,他却完全没劲儿,仿佛一点儿也不想离京似的。 这模样,倒是颇令人玩味。 “没事。”嘴里说没事,可是心里头不由自主想起了娄含彤那双满是心事的眸子。 尤其是昨天他为她买下想要的簪子时,虽然收下了他的好意,但她那满腹心事的模样,不见她有何雀跃。 到底在心烦什么? “我看你不是没事,你是心思全放在你那未过门的妻子身上去了。”这话,原本只是打趣,谁叫缪敖夏手脚那么快,皇上的旨意才出,他们都还来不及决定自己的妻子人选,缪敖夏的亲事却已如火如荼筹办了。 虽然缪敖夏口里总是嚷着那不过是一个权宜的亲事,但昨儿个他们可是亲眼看见着缪敖夏完全忘记了与他们有约,还温柔体己地带着未来的小娘子逛大街,那柔情蜜意的呵宠旁若无人,要说没有不一样的心思,谁信? “别胡说!”没好气的挑眉轻斥,缪敖夏的性子一向高傲,被好友这么一嘲弄,连忙说道:“你明知我这么急着娶妻,完全是为了早日脱离那个贼皇上的魔掌,并非那些情情爱爱的无聊事。” “你敢说对那个小丫鬟没上心?”易慕秋也像是和缪敖夏杠上似的,再次开口问道。 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就算缪敖夏敢说,只怕也没人敢信。 “自然是没有!”不想面对好友的嘲弄,缪敖夏睁眼说瞎话。 “所以你没有假戏真做?”易慕秋再问,非逼得好友正视自己的真心实意。 但缪敖夏这个男人一向嘴硬,他横瞪易慕秋一眼,然后说道:“不过就是个丫鬟而已,怎么可能上得了我的心。” 虽然这些日子,娄含彤那纤细的身影,时不时就跃进他脑海,但那离上心可还远着。 “你们明明都知道,若非皇上逼婚,这全城的闺女又好像说好了似地,不愿嫁我,我才不得已找上那丫鬟的,别说得我好像对她倾心不已似地。” 是的? 做了几年的兄弟,缪敖夏对不在乎得人的态度,他们怎么可能不晓得。 那娇宠疼惜的模样和眼神,是他自己还不自觉罢了。 但兄弟的提点也就够了,倒也不必非逼着他承认,因此向来心思沉稳的燕怀柳伸手压了压易慕秋的手,让他别再说了。 如今,还是先想想如何将钱粮押至关外,比较重要。 第五章 向云天那日误打误撞,还真让他找着自己想找的人。 那日在街头遇上的那个姑娘,像极了自己已经死去的大娘,再回想她强自镇定的模样和疏离,在在证明她不像认不得他这个做弟弟的。 但她却不肯认,那生疏的眼神真像是在瞧着一个陌生人似的。 想到这里,向云天厚实的手掌倏地收紧,尤其是当方才在客栈听到的话再次在他脑海中流转,他胸臆之中的怒气便更盛。 他认得那个男人! 几日来在城里兜兜转转的,既已探清姜含彤的行踪,关于缪傲夏的一切,他亦早已打探清楚。 这几年,她就这么在外头流浪着,就算过得困难,也全都咬牙吞了下去,现在还莫名其妙的即将成亲,成亲的对象,就是方才在客栈中大言不惭的男人。 一个不懂得珍惜女人的男人,究竟有什么资格可以碰他的胞姐? 想到这里,向云天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坐在这人来人往的茶楼之中,满室茶香却不能稍稍平息他胸臆间的怒火。 突然间,一记娉婷的身影出现他的眼前,那不正是她吗? 瞪着那抹身影,向云天想也没想,宛若盘鹰似的直接打二楼翻身而下。 “哧!”被那凌空出现的身影给吓了一大跳,姜含彤忍不住惊呼出声。 因昨日缪傲夏竟是带着未来嫂子逛去了,兄弟们便哟喝着今日缪傲夏得带上姜含彤补请一顿,赔罪赔罪。 本来他俩都已一道出府了,但心烦意乱的姜含彤,不想在他友人面前坐立难安,便说好独自一人到大街上逛逛,等约定时辰一到,这才前来茶楼露脸,再同缪傲夏一块打道回府。 想不到竟然在这遇上向云天?! 向云天才不理会自己莽撞的举动是不是吓到人了,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向云天突然伸手揣住姜含彤的柔荑,就要拖着她走。 “你……”看这情形似乎就是躲不掉,尽管心乱如麻,她仍力持镇定地低声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咱们回家。”向天咬牙切齿想,那缪傲夏以为姜含彤希罕嫁进缪家吗? “放手!” 躲了那么久,就是不想再有牵扯,姜含彤自然抵死不愿跟着向天离开,就这么拉拉扯扯之间,姜含彤不小心跌在地。 白皙的手掌被地上的碎石硬生生割了几道口子,艳红的鲜血也跟着流下。 “你受伤了!”压根没想到自己竟会害姜含彤受伤,向天见状。连忙躯身上前,瞧瞧她的伤势。 “公子,这可是大街之上,请自重。”藏着自个儿受伤的手,姜含彤冷声提醒,脸上惯常挂着的甜笑,早已消失无踪。 向天那莽撞的行为经过多年依旧不改,她冷漠如昔,不愿理会他。 “你……”那冷淡的言语,冷淡的神情,令向云天气极了。 “见鬼的自重,让我瞧瞧你手上的伤,还有你立刻跟我回家去。” 向云天怒目横眉的模样,活像一只被气坏了的大熊,但姜含彤却一点也不害怕,只是直勾勾看着他,眼神冰冷。 “我没有家,也不认识你,你快放手!” 见向云天一点也不肯放手,姜含彤心一急,便奋力挣扎了起来。 “你敢说不认得我?”向云天厉声质问,也不顾旁人围观。 他真不懂她宁愿这样错待自己,也不愿意回家。 很多事并非他们这些家族小辈能够置喙,他不懂她究竟在坚持些什么? 想起亲爹思女的黯然神伤,向云天是铁了心不肯放手,这就算是用绑的,用架的,他也绝对会把她带回去。 心意既定,无论姜含彤如何挣扎,他就是不放手。 见状,心慌意乱的姜含彤心一横,张嘴就往向云天的手臂上咬上去,那一咬力道之深,深可见骨。 即使嘴里满是血腥,向云天就算是吃痛也不放手。 姜含彤急得六神无主,被一股绝望的感觉深深攫住,只能死命挣扎…… 不想再回去面对那一切,更不想感受至亲的无情,她不要…… 即使她已挣扎得气喘吁吁,但向云天的手却似铁一般紧紧箍着她的细腕,不曾松动手毫。 就在心中那抹绝望几乎淹没她之际,姜如彤竟感受到背后一记灼热的目光,她蓦地回头,便见缪傲夏正站在大街上另一头凝望他们,那目光之冷,活像是丈夫逮着了偷腥的妻子,恨不得碎尸万段。 没意识到他目光中的怒气,姜含彤满心只想着要逃,敌不过向云天的力道,姜含彤只好将希望摆在那环胸而立的缪傲夏身上。 他……会保护她吧? 即使只是名义上的,但他说过他们是夫妻。 想到这里,病急只能乱投医的她蓦地扬声喊道:“夫君,救我!” 就这么一句话,活像是变戏法似的,原本僵立得像是石像的缪傲夏,突地踩踏着又急又快的步伐前来。 “放开她!” 初时,看着姜含彤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与这名男子纠缠,缪傲夏的胸臆之中五味杂陈,怒意与酸意交错。 一股想要杀人的欲望竟然因她而起,浑身上下的劲力甚至已汇于掌中,仿佛都能夺人性命。 但……就因为姜含彤喊了那一句,他那即将满溢的怒气就这么化于无形,此刻已昂然立在纠缠不清的两人之前。 双眼在触及姜含彤那泛着鲜血的伤口时,蓦地变得冷凝,眸中杀意迸现。 他竟敢伤她? “你快放开她!”他凝声冷喝,虽然不清楚这人身份为何,但他胆敢伤她,那就是与他为敌。 “你凭什么?”就凭他那假夫婿的身份?向云天唇角勾着不屑的浅笑,扣着姜含彤的手收得更紧了。 瞧着那倨傲的姿态,缪傲夏怒火直冲脑门,心中那股酸意更是翻腾汹涌,要不是姜含彤还在一旁,只怕他早已出手取了他的小命。 “凭我是她的夫婿!” “你堂堂一个缪家的当家,竟然运用权势强逼一个小丫环嫁给你,既不知羞,竟然还敢这般大言不惭,说自己是她的夫婿?” 因为认定缪傲夏对姜含彤没有丝毫真心,向云天说起话来是夹枪带棍,毫不留情面。 “你……”看来这嘴上无毛的小伙子知道得挺多的嘛! 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对于向云天的话倒也不否认,但依然是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他的手段虽然卑劣,可从不曾伤姜含彤分毫,就算真要索计公道,也该是姜含彤亲自来讨,轮不到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臭小子。 望着眼前的你来我往,姜含彤一颗心就这么吊了个老高,一双水眸这儿飘飘,那儿瞧瞧,好不容易见着一个空子,她使力一抽,终于将自己落入魔掌的手给讨了回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眼尖的缪傲夏一见姜含彤脱了困,再也没了误伤她的顾忌,便与向云天大打出手。 那一阵你来我往,虽然初时向云天还能打得旗鼓相当,可时间一久,年纪轻的向云天却逐渐居于下风。 眼看着向云天气喘吁吁,姜含彤原本漠然的那一颗心,竟不争气地吊了起来。 终于,就在缪傲夏恶狠狠的一掌,即装拍向向云天的胸口之际,姜含彤不由自主地惊声喊道:“不要伤他!” 就算她不认,但终究是自己的亲弟弟,姜含彤本非冷血之人,又怎能眼睁睁瞧着向云天在她面前送了性命。 听到姜含彤的惊呼,再加上她担扰不已的眼神,缪傲夏不懂为何她这般在意伤她之人,但他仍不顾自身劲力可能的反噬,即使收了掌,留下向云天一条小命,却也不甚伤了自己的心脉。 蓦地,一阵气血上涌同股子的腥甜上涌,一道血痕已自他的唇角流下。 “他是什么人?” 留下了向云天的小命,只是将他点了穴,缪傲夏不顾自己的伤势,一把便将姜含彤给扯进怀里,然后厉声质问。 她方才明明一脸惊慌想逃,甚至还冲着他直喊救命,可方才他想索命时,她却又惊慌求饶。 这男人究竟与她有啥关系? “你受伤了?”看到他唇角的血痕,知道他是因为自己而受伤,向来避他如蛇蝎,从不主动亲近他的姜含彤,急得主动靠近,还伸手揽扶,“咱们快回府吧!” 缪傲夏虽然因为内力反噬受了一点伤,但也不至于不济事到要人揽扶,过往就算与敌人对峙,受了重伤,他也从不需旁人帮助。 那向来好强的个性,在她的柔荑攀上他手臂之际,所有的抗拒与不悦,竟全都烟消云散。 难得这丫头不怕他,甚至愿意主动亲近他,他的心情大好。 虽然他还是很想知道那个男人与她的瓜葛,不过无防,此事可回府再拷问。 “含彤,你真要嫁他?难道你不知道,他娶你根本没安好心眼儿?”即使被打趴在地,但向云天还是不死心冲着姜含彤的背影喊道。 不论上一辈子有什么过节瓜葛,她就是他的亲姐,他怎么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误入歧途。但无论他说些什么,都入不了姜含彤的耳,她就这么头也不回的离去。 该死的,他得想想法子才是! 漆黑浓苦的药汁,被盛在散发高贵雅致气息的名瓷中,那瓷上甚至还绘了几株栩栩如生的红梅。 就算盛装的瓷这般细致,黑漆漆的药汁还是让人退避三舍。 “主子爷,你该喝药了。” 瞧他动也不动的瞪着那碗药良久,生怕一药凉了的姜含彤终于开口提醒。 “不喝!”想也不想,缪傲夏就这么说道。 “怎能不喝呢?主子爷刚刚还呕了血,这药是大夫替你开来行血去瘀的,若是不喝,身体要是落下病根,那怎么可好?” 他是因为她受伤的,姜含彤心善仁慈的性子,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瞧着他任性的放任伤势不管。 “我们练武之人,平素受些大大小小的伤可是平常事,这点小事无碍,不需要喝药。” “可是……”姜含彤开口还想再劝,谁知缪傲夏却冷眼一扫,横瞪她一眼,那一眼是在警告她别多语,得谨守自己的身份。 平素,要是那双利眼这么一瞪,向来胆小的姜含彤,怕是早不知躲到哪个耗子洞去了。 “我说不喝就不喝,你就别再罗嗦了。”粗声粗气打断姜含彤才要出口的谆谆劝言,缪傲夏的语气似乎带着些许别扭。 姜含彤心细的发现,他的视线甚至连瞧都不愿瞧上那一碗汤药一眼,一抹臆测蓦地涌上心头。 “难道……主子爷你怕喝苦药。”千想万想不到的答案,姜含彤原本只是信口猜测,谁知道缪傲夏的颊畔意浮现一抹可疑的暗红,让她愈瞧愈不对劲。 “谁说的!”被人猜中心思,原本个性狂霸的缪傲夏竟然一脸不自在。 何曾想过像缪傲夏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竟会怕那一碗药儿。 “主子爷,这良药势必苦口,为了不留下病根,你还是勉为其难吧!” 姜含彤不死心继续劝,只觉得此刻的缪傲夏哪还有以往那种惹人生厌的霸气,他那别扭的模样,不就活脱脱是个任性的孩子吧! 仿佛自她的眸中看出她隐忍的笑意,缪傲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说道:“要我喝药很简单,只要你做到三件事。” 呃……连这个也能拿来威胁? 听到他这样说法,姜含彤微微呆愣,但心中却不如以往那样生厌。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多少也懂他一些,他的脾气虽然不好,但却也不曾真正伤害他人,只是较一般人多一分霸道任性罢了。 在他张牙舞爪的背后,其实也是一个心善的男人,所以对他的恐惧也渐渐消失。 “主子爷要奴婢做哪三件事?”依着以往对他的尊称,姜含彤其实从没真的将自己当成他未过门的妻子一般看待。 “第一,别再喊我主子爷。”不知为啥,每每听她这么喊着,他的心里就不舒坦。 “这……”不喊他主子爷要喊啥? 似乎瞧出她心底的疑惑,缪傲夏开口便道:“你我再过三天便要成亲,你自然该喊我一声夫君。” “呃!”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惊愕,姜含彤以为成亲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这样亲密的称呼并不适合他们。 “咱们就要成亲了,你唤我夫君,乃是天经地义。”她脸上的惊愕碍眼极了,缪傲夏于是理直气壮说道。 “可是……”他们并非真正的夫妻啊! 这几日因为下人人的碎嘴,姜含彤多少得知他之所以这么急着成亲,完全是因为被皇上给逼婚。 所以他才会迫不及待想迎她入门,好对君王复命。 那些下人们都说,若非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儿个个惊惧他的坏脾性,不然这缪家当家主母的位子怎么会轮到她。 那话酸得呛人,可她却也明白,她们说的的确是事实。 “可是什么?”怒目一扬,姜含彤的迟疑尽入眼底,缪傲夏竟像耍赖似的说道:“你若再不喊,我就永远不喝药,到时我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可别忘了来上炷清香,就当成是你感念我救你的恩德吧!” “主……”听到他的话,姜含彤简直傻了眼,这真是一种幼稚至极的威胁。 可正因为他的确是为了她而伤,所以即使迟疑万分,她终究还是屈服。 “夫君……” 听她那怯生生的嗓音冲着他喊夫君,缪傲君竟毫不掩饰的喜上眉稍,然后趁胜追击的说道:“再来你得喂我喝药。” 尝了一回甜头,缪傲夏自然得寸进尺。 本来严阵以待,听了这要求,一颗高悬的心自然放下,这事简单,伺候主子本来就该是身为丫环的份内事。 这回,她不等他开口催促,她反而主动端着药汤上前,准备伺候他喝药。 望着她的顺从,缪傲夏满意地扯起一抹笑,说出他最后一个,也是他最在意的要求。 “最后,你还得老老实实告诉我,今儿大街上的男人究竟是谁?” 气氛就在那一刹那凝结,姜含彤原本还满含笑意的眼神蓦地黯了下去,她用最拙劣的手法,顾左右而言他。 “药快凉了,夫君快喝吧。”因为急于闪避缪傲夏的问题,姜含彤那声夫君喊得顺口极了,倒也不结巴了。 “你认识他?”从她种种闪躲的行为来看,缪傲夏就知道那个男人,绝对不只是一个想要欺她的陌生人。 “不……我不认识。” 打她十二岁那年没了娘,跟着义父母来到京城之后,早将那些人视同陌路。 那是一段她不愿回忆的过去,如果早知道那日上街会遇上向云天,她还宁愿待在府里,任缪傲夏逗弄。 这一照面,那牵扯出的恩怨纠葛,从来不是她想去面对的。 得到这样的答案,缪傲夏自然一点儿也不意外。 “是吗?”莫测高深地扫了姜含彤一眼,就在她被他瞧得以为心都要跳出胸口之际,他忽而又开口说道:“以后上街记得有我陪,你可是我的亲亲娘子,要是有了个什么闪失,我可是会心疼的。” 那话,似真似假,既虚又实。 姜含彤很想将这段当成一个玩笑话,但他那几乎不见底的黑瞳深情注视,她的心竟不争气跳了下, “夫君放心,就算你不监视我,我也不会逃的,义父义母还被你藏着,我走不了的。”姜含彤力持镇定开玩笑道。 别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除了将他的陪伴想成监视之外,其余的她不愿,也不能多想。 “在你心里,难不成我就真的那么卑鄙?”缪傲夏没好气说道,故意伸手拧了好那尖俏的鼻头,但见她痛得攒起眉头,却又不舍地放了开来。 是挂上了心了吧! 否则怎么会见来行她苦恼为难,要是换作以前的他,若不将事情弄个清楚明白,怎么摆手。 “夫君。”见他不再追问,姜含彤满怀感激,她扬声轻唤了声,“夫君,咱们喝药吧!” “嗯。”但见她那送至唇畔的药汁,缪傲夏才刚松开的眉头又往中间攒了去,但这回他却不再任性。 任由她喂着,当他好不容易喝完了药,她正要起身,但缪傲夏却眼明手快长手一捞将她纤细的身子给捞进怀中。 狂肆的唇不容她有分毫挣扎地攫住她的红唇,他将自己口中的苦,搅进她的口中和甘甜。 那气息不再陌生,一点一滴窜进姜含彤的鼻尖儿。 半阖的双眸透着一股子迷离,望着他幽深的黯眸,姜含彤这才惊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什么泥沼似的,完全无力抽身…… 一夜之间,风云变色。 缪家那块金光闪闪镖局招牌竟给人砸了。 接连几起失镖,让那些以往心甘情愿捧着大把银子前来求镖的富商贵贾们,全都退避三舍。 说连替朝廷押解的军械和晌银,也因为流寇而损失大半,面对种种脱序情况,龙颜自然震怒。 市井小民更是盛传皇上对缪家的眷宠不再,那缪家想再回到往昔风光,只怕难了。 种种耳语成了平民百姓茶余饭后的消遣,那耳语传啊传,自然也传进高墙,更传进缪家那些丫环耳中。 本就不服气姜含彤一个资历浅的丫环可以坐上主母之位的女婢们,更是肆无忌弹忽视姜含彤的存在。 一旦缪傲夏不在府里,那该进的膳食,就不曾准时送进她的院落。 种种阳奉阴违的行为,全瞧进大总管皇甫青柳的眼中,他以为姜含彤会愤怒,会气急败坏,可是姜含彤却毫无怨言,全盘接受。 那种宽广的气度,让人折服,让人想插手助她一把,可偏偏朝廷和镖局的事已让人焦头烂额,再也无力顾及她。 这阵子,就连缪傲夏也都常不在府中,而他这个大总管自然也跟着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姜姑娘。” 皇甫青柳的出言轻唤,勾回独自在院落中的姜含彤飘扬的思绪,迷蒙中听见有人喊她,她急急回头,可双眸在对上皇甫青柳的脸庞时,心下忍不住地窜起一丝丝的失望, 是总管,不是……他。 以往总是避之唯恐不及,可如今却总忍不住悄然期待。 那原本的惊惧和气愤,竟在不知不觉间全都消失无踪,她竟然开始想念起他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总管,有事?”按下心头的失望,姜含彤强打起精神,勾起一抹浅笑,问道。 “是主子爷担心你,特地让我来瞧瞧。”镖局不断出事,昨儿个又一队押镖的师傅遇袭。 三死十几伤,缪傲夏原本该回府的,如今又得收拾善后,在忙乱之间,却也不忘交代他过来照看一下姜含彤,生怕他不在府中镇着,那些看轻她的丫环女婢会不尽心伺候。 以他对缪傲夏的了解,只怕是真的栽在这小丫环身上了,否则怎还能在这危难的当下。记得照看她的处境。 “我很好。”除了孤单寂寞了些,在当丫环时,总觉得日子忙碌得希望自己能有三头六臂。 可现在成了缪家未过门的当家主母,虽称不上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却已经空闲到让她发疯。 尤其是近来府中的气氛沉闷,她总见以往那些姐妹们,聚在一起背着她窃窃私语,然后一见她出现,便又全都住了口,再回上缪傲夏几乎不归,每每匆匆见着了,她都可以嗅出他身上的疲惫。 缪家出了点事,似乎显而易见。 这回好不容易见着皇甫青柳,姜含彤再也隐忍不住心头的担心,问道:“主子爷还好吗?” 她应该问的,应该求的,其实是义父义母的下落,但一颗心却忍不住扑在那霸气十足的缪傲夏身上。 “他很好,他特地交代我带两个人来见你。” 瞧见她眸里浓浓的担心,皇甫青柳连忙侧开身子,让她见着跟在他身后的两位老人家。 经过了这段日子细心的调养,老人家面色红润,眸中精光灿灿,那模样就像年轻了好几岁一样。 两老乍一见许久不见的闺女儿,情绪更是激动万分,两两相对,泪眼汪汪,还好闺女不但没少根寒毛,还被养得圆润许多,否则要是姜含彤真出了什么事,他们又怎对得起早逝的小姐。 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心思不定期全留在缪傲夏身上,姜含彤像是完全没听见皇甫青柳的话似的。 他还好吗? 如果他真的担心她,为何不自个儿来瞧她?她不是他口口声声的妻吗?那么…… “闺女儿!” 慈爱的声音打断她紊乱的思绪,姜含彤蓦地抬头,便见义父母站在眼前。 眸中乍露惊喜感动,姜含彤冲上前去,在两位老人家面前细细审视。 她还记得,记得她心心念念的两位老人家,但见他们安好,一颗高悬的心也跟着落下不少。 没了这一头的牵挂,姜含彤一颗心更宛若脱了线的野马似的,往缪傲夏身上奔去。 想见他……很想很想…… 第六章 这事不寻常。 一身素服步出丧家,敛起一身的狂傲,缪傲夏在经过这阵子连串意外地洗练,浑身上下散发的气势更加惊人。 遣去随侍的仆佣,缪傲夏一个人信步走在熙来攘往的街头,脑中思索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几乎可以确定,的确有只看不见的黑手,在背后操控一切。 但……是谁呢? 缪家出了事,好友易慕秋和燕怀柳,也是倾尽全力帮他探查,却总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隐隐约约地,他嗅出这件事的不寻常。 会是她吗?那日被他无情驱离,所以恼羞成怒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以莫向晚冷残的性子及背后的势力,兴许有可能,但那么细腻的手法,却不像出自她手。 那究竟是谁? “大师兄!” 娇腻的低喊叫穿了缪傲夏的心思,笔直窜进耳中,但缪傲夏只觉得烦厌。 “你别来烦我!”再无气力与莫向晚周旋,现在的他唯一渴望的,便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好回府瞧瞧娄含彤。 虽然不是许久未见,但向来不喜牵挂的他却牵挂上了,恨不得时时刻刻将她整个拴在身侧。 再说没他在身边护着,那蠢丫头只怕在府里,多少也要受些委屈的。 唉,可真应了自作孽、不可活这番道理。若不是先前为了要惩罚她的不驯,他特意在府里勾起仆佣间对她的不满,现在他也不用这般忧心。 他本想日后再想法子替她建起威望,让她成为名副其实的当家主母。谁知道事与愿违,那后头一连串的意外让他几乎自顾不暇。 所以今日一旦得空,他就恨不得能立刻奔回府中,除了一解相思之苦,也顺便做个戏给底下那些仆佣瞧,好让他们不敢再怠慢于她。 “大师兄何必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今儿个来,可是特地来帮你的。”巧笑倩兮,今日的莫向晚,完全没了以往那骄纵任性的模样。 冷冷抬眼,缪傲夏可是一句话都懒得同她说,直接举步与她错身,完全当作没她这个人的存在。 “你别这样嘛,我今儿个来真的是来帮你的,我大哥说了,只要你愿意娶我为妻,那么无论你想要什么,他都能为你解决一切问题。” “不必。”若是他稀罕那种不劳而获的荣华富贵,他又何必老是据她于千里之外? 更何况,她爹是谁他心里可是一清二楚,他可是巴不得能脱离他的掌控,又怎会傻得去自投罗网? “为什么?”虽然早就知道他会拒绝,可再次被他冷然拒绝,莫向晚依然沉不住气质问道:“你明知这天下是我家的,娶了我怎么样也比娶那个小丫鬟强!” 虽然无公主之名,但莫向晚其实是前皇遗落在外的龙种,因为宫中的倾轧斗争,所以前皇不敢将莫向晚母女接回宫中,只要求当今皇上要好生照顾他们母女。 正因为这样的亏欠,所以前皇在世时,对莫向晚可说是予取予求,只要她想要的,莫不想尽法子弄来,然后双手巴巴奉上,就是这般宠溺,才养成她这般骄纵任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 缓缓抬眼望向她,缪傲夏字字句句皆毫不留情,“我没兴趣和一个心若蛇蝎的女人成为夫妻。” “我究竟是哪点让你视若蛇蝎了?”扬声,莫向晚理直气壮质问,就是不懂为何原本好好的师兄妹情谊,到头来全都变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小师妹因为受辱,自尽身亡是出自何人之手?” “你……”完全没料到缪傲夏会在此时提起这陈年旧事,莫向晚脸色蓦地大变。 “难道不是你因为瞧我疼宠小师妹,心中生嫉,所以找人羞辱她?”再也没耐性与她周旋,缪傲夏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没有!”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件事她明明做得天衣无缝,绝对不可能有人知道的。 “你大概不知道,两年前,那个当年受你支使的贼人,已落入官府手中,这一切皆是他亲口所述,若非你宫中那位‘大哥’压下这事,你以为自己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儿吗?” “你……”莫向晚那心虚的表情一闪而逝,但随即又恢复成原本神色自若的摸样。 这事,不是她的错。要不是师妹倾心缪傲夏,而他又对她多所疼爱,她又怎会这么做? 她没错,错的人是他们! “既然你已知情,那我也没有在隐瞒的必要了,没错,这就是我对付异己的手段,你若不肯迎我为妻,你那个小丫鬟,绝对会落得同样下场。” 痴恋了几乎一辈子,要她放手,断无可能。 莫向晚的眸光逐渐疯狂而迷离,水眸一扫,迎上缪傲夏那满是愤怒的眼神。 “你……”听到她的威胁,缪傲夏怒目一瞪,恨不得能立时掐死她。 “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就能护她周全?”就算她不过是个流落民间的公主,但要捏死那样一个既无家室、亦无背景的丫头,又有何难。 “你敢?”即使只是听到她这么讲,缪傲夏便浑身紧绷,脑中不经意浮现小师妹当年死去的惨状。 娄含彤和小师妹的脸孔在他脑海中交错着,虚虚实实之间,竟也让向来无惧的缪傲夏,心中惊惧翻腾。 踩着款款生姿的步伐,莫向晚带着一脸笑,步至缪傲夏身旁,浑身上下散发出胜利者的骄傲。 以前,她虽心恋缪傲夏,可却怎么也找不着他的弱点,可以逼他就范,如今正好,他有多愤怒,就代表着他有多在乎娄含彤。 一个人只要有了牵挂,那份牵挂,就能成为供人利用的弱点。 “你再想想,如今缪家此值多事之秋,我若再弄出点乱子,难保皇兄不会龙颜震怒,到时你和你的小丫鬟,也别想这么快活了。” “你……”咬牙切齿,如果目光能取人性命,此刻的莫向晚只怕早已是千疮百孔,香消玉殒了。 “只要你打消与她成亲的念头,娶我进门,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反正你只不过是要一个妻子而已,那谁都成。”莫向晚说得理所当然,那副天经地义的模样,更让她那张艳丽的脸孔显得狰狞。 她真的爱他吗?他倒觉得莫向晚想要的,只是那种巧取豪夺的快感罢了。 “如果我不肯呢?” “我要不到的,谁也别想要。” “你认为我会答应?”缪傲夏勾起一抹冷笑,神色变得邪佞而飘忽。 那是最令她着迷的笑容呵! 莫向晚眼神几乎疯狂地望着缪傲夏的笑容,心中想要得到他的决心更甚。 追逐这么些年也够了,如若这次她再不能赢得他的心,那么就一同下地狱吧! “你会答应的。”她自信满满。 “你的自信从何而来?” “因为你很在乎那个小丫鬟,若不想她少一根寒毛,我相信你会答应的。”既然不顾一切求得一个豪赌一次的机会,她自然是有备而来。 “关于这点,你倒是说对了。” 依然是那抹笑,缪傲夏凝着她,缓缓朝她倾身。 那有棱有角的薄唇几乎贴上莫向晚耳侧,热气吹拂,红了莫向晚的耳根,但他轻吐的话语,却几乎让四周空气都凝结成冰。 “因为我很在乎她,所以只要你敢动她一根寒毛,我不介意亲手取你性命。” “杀了我,你以为皇上会放过你吗?” 打小,她娘就告诉她,她是个尊贵的公主,前皇也曾因为不舍她们母女待在民间,而多次微服出巡,有几次就是当今皇上随侍在侧。 及至先皇驾崩,虽然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姑娘,却一心向往侠女生活,所以缠着皇上让她去学武,皇上拗不过她,又怕她孤身在外习武会有意外,所以特地安排她跟着缪傲夏拜入同门,共尊“玉散道人”为师,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也正因为那日日夜夜的相处,她才日渐迷恋上眼前这个狂霸的男人。 谁知,他的目光却从不曾落在她身上,让她怎能不怨不恨。 “如果黄泉路上有娄含彤相伴,你以为我会在乎自己独活?”缪傲夏一点也不在乎莫向晚的威胁,只是冷冷嗤笑一声。 “你……”真的那么爱吗?爱到甚至不愿同她虚与委蛇一番,更不将她的威胁放在眼底。 一抹心酸倏地自她的眸中浮现,但她的骄傲却不允许她摇尾乞怜,她眼神漠然望着自己几乎爱了一辈子的男人,语气坚定说道:“若不能让你爱我,那么让你恨我一生一世,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对于他冷凝的威胁,莫向晚的语气亦冷硬,颈项一转,那红唇就要擦过缪傲夏的薄唇。 对于这样放浪的行为,缪傲夏虽然眼明手快回避,却仍让莫向晚在他颊遍偷得一吻。 他想也没想的伸手,一脸嫌恶地直接在她面前擦拭她的气息。 心,还能更痛吗? 或许这样痛到了极致,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即使面对缪傲夏的残忍,但莫向晚仍坚强的不让自己的泪落下。 打出生,就被父皇留在民间,虽也是锦衣玉食供着,可她娘亲眼里,却不曾有她,所以从小,她就觉得自己孤零零的,直到遇上他,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不再孤单,可谁知因为他的不爱,她依然只能待在那永无止境的孤寂之中。 她不能,亦不愿做这样的失败者。 抬起头、挺起胸膛,莫向晚在缪傲夏冷冽的目光中缓缓离去。 ************* 望着那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再看向义父义母那心满意足的脸庞,娄含彤心中虽然也是开心不已,但一颗心不知怎地就是闷闷的。 她一向知足乐观,如今好不容易终于能和义父义母团圆,照理说,她应该乐得要飞上天去了。 可就是一股气闷,自从晌午因为见到思念许久的义父义母,就想亲口跟缪傲夏说声谢谢而出府寻他,没想到…… 她竟在大街上瞧见他与莫向晚的亲昵举措,一股闷痛就在她胸口缭绕不去。 她不该太过在意的,她所瞧见的,只不过证明缪傲夏与她爹一样,只是个男人。 一个绝对不可能忠于一个女人的男人。 从娘的身上,她早该学到这点才是,她不该在乎的,反正本来就不过是一出可笑的闹剧。 一个低下卑贱的丫鬟,一个坐拥无数家产的富贵公子,本来就不可能有什么好结局。 她不断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脑海中甚至浮现她娘为了她爹伤神、心碎,甚至疯狂的模样。 她该引以为戒,可偏偏力不从心。 “丫头,他们都说你要嫁给缪家的主子爷,这是真的吗?”一顿酒足饭饱,王大一连忙拨些心思关心起自己和家中婆子都疼入心坎里的女儿。 “没的事。”娄含彤苦涩回道。 虽然不懂为何之前看起来水火不容的两人,为何会在一夕之间前嫌尽释,但既然缪傲夏已同莫向晚这般亲昵了,那么他要成亲,这新嫁娘的大位就该换人坐了。 “怎么没的事,我听看顾我们的小丫鬟说得信誓旦旦,前阵子不听说庭子里的红彩都结起来了吗?”因为那丫鬟的话,他方才从别院过来的时候,还特地仔仔细细地瞧过了,可却没见着半条高挂的红彩和灯笼。 “是那些小丫鬟胡乱说的,我与主子爷没的事。”娄含彤神色平常,语气坚定地说道。 这阵子缪家发生了些大事,成亲一事迟迟无下文,红彩灯笼也都暂时先收下,就连新嫁娘……也得换人了。 “是这样的吗?” “老爷子,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含彤向来是个知道自个儿要什么的孩子,咱们别插手这件事,知道吗?”终究是女人家心细,从娄含彤再次踏进院子里,王大娘就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她不动声色瞧了整晚,果然总见她心神不宁的模样,有时连饭都给拨到桌面上去了。 这孩子在心烦,虽然不知道她在烦什么,但做了她这么多年的娘,这丫头平素什么事都藏不住,这次一会儿说要与缪家主子爷成亲,一会儿又说全是误会一场,想来她的心烦,怕是因为这桩婚事变了卦。 一颗为娘的心缓缓抽疼着,她就不懂,这么心善甜美的丫头,怎么尽遇上这种烦心事。 眼睁睁看着亲爹别恋,再眼睁睁瞧着亲娘为爱发疯而亡,最后更因不见容于爹亲的新欢,而被迫放弃富家千金的生活,跟着他们两个四处流浪受苦。 唉! “我怎能不管呢?”听到自家婆子这么说话,王大一自然不服气了,一开口就叨叨念道:“咱们疼丫头是疼进心坎里的,她要嫁人,自然也得嫁一个疼她的,这家大业大有啥用处,瞧咱们姑爷不也家大业大,可却让咱们家小姐吃尽苦头,抱憾而终,我可不能眼睁睁瞧着咱们家丫头,也这么遇人不淑啊!” “干爹,丫头不会遇人不淑的,丫头这辈子都不嫁,就陪着你们两个老人家。”努力拂去心头那份烦闷,娄含彤可以扬起笑容,撒娇似的对着王大一说道。 “那也不成!”一听到娄含彤说的傻话,王大娘连忙开口说道:“姑娘家终归是要嫁人的,否则等到咱们两腿一伸,你依靠谁去?” “干娘,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至少吃得下、睡得着,也不闷。 从以前,她就没想过自个儿会嫁人,要不是遇着缪傲夏,她甚至只想攒些银子,然后和义父义母守着一间铺子,照顾他们颐养天年。 “哪儿好了?女人若是没个老伴和孩子,很辛苦的。”王大娘对于娄含彤的想法恨不能认同。 “难道,嫁给了想爹那样的男人,就幸福了吗?”娄含彤轻声喃道,此话一出,果然王大娘顿时哑口无言,万般话语全化成一声的长叹。 “对了,你方才不是说,在街上遇着了二少爷?说了些什么吗?” 虽然已不是向府的奴仆,但当初若非夫人受屈而死,他们不得不带着娄含彤离开向家,但他们还是尊称向云天为二少爷。 “我只说他认错人了。”对于王大娘的问题,娄含彤只是淡淡摇了摇头。 虽然明知这种的谎话向云天绝对不会信,可这些日子以来,她没再碰过他,于是她忍不住希望向云天相信自己的话,已回到杭州的向家去了。 她出自爹亲的骨血,打小就被捧在手掌心中疼宠,说不在乎亲生父亲,是骗人的,可偏偏他却放任自己的新欢折磨他的旧爱,甚至伤害她这个女儿,对于那种视而不见,娄含彤却又怎能不恨?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她选择离开,这对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是个多么艰难的决定,就在她踏出向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告诉自己,不再爱了。 所以她选择平平淡淡过日子,用娘亲遗留给她的首饰和银两,他们一家三口日子也算过的不错。 若非义父生了病,花光所有积蓄,她也不会为生计,进缪家当丫鬟。然后又莫名其妙碰上缪傲夏,栽进这纷纷扰扰中。 “丫头啊,我瞧这里我们是不能多待了,若你和缪家的爷儿不成亲,我看咱们还是尽早走了吧!”愈想心里愈不安,想那向家如今的当家主母,可是恨死娄含彤,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在她娘过世之后,几次三番暗地里伤害她,好不容易躲了这么些年,娄含彤这才平安无事。 这回要是二少爷回府一说,那女人又派人找上门来,会发生什么事,他可是连想都不敢想。 “爹,这事咱们再说吧。”她其实也是想走,可……她心中却有说不出口的为难。 要走,也得要缪傲夏肯放人。 “可是……” “老头子,我看你就别唠叨了,这事我相信丫头心里自然会有盘算的。”眼见娄含彤眼中的为难,王大娘于是开口阻止自家夫婿。 她明白事情绝对不像娄含彤说的那样简单,看来她的找个时间,好好私底下问问了。 *************** 瞪着眼前好整以暇喝着酒的男人,易慕秋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此刻正是良辰吉时,他与那京中花魁向艳艳打得火热,偏偏就有人挑这个时候前来。 大脚一踹,踹坏了他的房间不说,还大剌剌差人将向艳艳给打包送走,坏了他一夜春宵不说,还就这么赖着不走了。 “我说……你家没酒了吗?”跑来这儿喝酒,有没有搞错? 易慕秋一脸没好气,可缪傲夏却全然不理会,径自豪迈地将那千金难买的佳酿往嘴里头倒。 那种喝法,真让坐在一旁瞧着的易慕秋心疼不已。 终于,他看不下去了,伸手拦住缪傲夏又要倒酒的手,然后开口问道:“你究竟是怎么了?” 他们三个好友深夜把酒言欢不是没有过,但像缪傲夏今夜这么莫名其妙闯进来,还闷着头喝酒,可还是头一回。 他直来直往的性子,向来不兴借酒消愁这套,有架就打、有气就出,从来就不曾见过他这样闷不吭声的模样。 缪傲夏的嘴依然闭得比蚌壳还紧,只是那眸中的阴沉,却让人瞧得一清二楚。 “难不成是你要娶的小丫鬟,给你气走了?” “她不是小丫鬟!”完全忘了自个儿之前还认为娄含彤是只小耗子,现在人家只不过喊了声小丫鬟,他就忙不迭纠正了。 虽然只是一句话,但易慕秋却清楚听见话里护卫之意,他微微一愣,但旋即漾起一抹笑。 看来,他这个兄弟这回是真的栽了。 “她是怎么惹你啦?”他向来不插手家务事,现在委实忍不住问道。 “她很好。”就是因为她很好,才舍不得她受一丝一毫伤害,更是因为她很好,才会犹豫自己究竟该不该将她拉入这趟浑水之中。 虽然知道自己就算拼了他那条命,也会护她周全,可是就像莫向晚那个女人说的,以她的身份和身后的势力,想要捏死娄含彤,的确想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所以,他怕了,也慌了。 “咦!”听到缪傲夏的说法,易慕秋更好奇了,既然不是娄含彤惹他生气,那他这会儿在气闷什么? “既然她甚好,那你干嘛在这儿喝闷酒?”他十足不解。 缪傲夏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却突然有人开了口—— “他啊,是桃花缠身,这才不得不烦。” 一道男声破空而来,两人同时寻向声源,只见燕怀柳端着一抹温文浅笑,不疾不徐跨过门槛,然后踱至桌旁坐下。 “桃花缠身?”这话说得易慕秋一头雾水,却惹来缪傲夏没好气的一瞪。 就说这个男人笑里藏刀、棉里藏针,看似温文儒雅,但这天底下的事,仿佛没一件逃过他的法眼似的,心里贼得跟只狐狸没两样。 “是啊,不但是朵桃花,还是一朵极为棘手的桃花。”朗朗笑语带着颇多同情,燕怀柳成功为自己赢来一记白眼。 “此话怎讲?”听到燕怀柳的说法,易慕秋忙不迭追问。 通常以缪傲夏的性子,遇着烂桃花,踢开就是,他那流窜全京城的恶名不就是这么来的。 “那桃花是先皇遗留在外的龙种,是个道道地地的刁蛮公主,你说难缠不难缠?” “你怎么知道的?”这句刚问完,缪傲夏就知道自己是白问了,于是抿了唇,闭了嘴,又闷了。 “我不但知道这个,我还知道其他的。” “你还知道什么?”事主不问,易慕秋到是好奇急着追问。 “我还知道你家那个小丫鬟,不是真正的小丫鬟。”莫测高深地话,就像扔出去的饵,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 结果大鱼儿还没来得及上钩,易慕秋就迫不及待朝着那诱人的香饵咬了过去。 “不是小丫鬟,难不成她也是个公主。”就说皇帝风流,宫里三宫六院还不够,还非得要在外头猛播种。 “不是公主,但却也相去不远了。”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终于,事主还是咬了饵。 事关娄含彤,缪傲夏一点也不想错漏。 “她啊,可是地地道道的大家闺秀。” 会知道这事,也得拜缪傲夏之赐,若非因为怀疑那日与娄含彤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男子身份,燕怀柳也不会派人出去查探娄含彤的底细。 这一查可不得了,原来娄含彤竟是江南织锦世家向家的闺女儿,因为不堪二娘侵扰而离家,宁愿为奴为婢,甚至改从母姓,再未踏进向家大门一步。 他佩服着姑娘的傲气,也终于知道为何缪傲夏会独独倾心于这样的姑娘。 即使遭遇不幸,可却依然心善如昔,毫不怨天尤人,依然努力活下去,就冲着这点,他对娄含彤的好感便多了许多。 毕竟莫向晚便做不到这点,白费了一个美人如斯,却没有善良的心性。 “既然你已查明娄含彤的身世,想必也已得知那日那个男人的身份?”男人终归是男人,最在乎的不是娄含彤拥有什么身家,而是娄含彤与那名男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别那么酸溜溜的,向云天是娄含彤同父异母的哥哥。”怎会不知道缪傲夏的心思,燕怀柳眼角含笑,打趣说道。 心中翻腾数日的酸楚,终于因为燕怀柳这句话全数退去,但……棘手的问题依然存在。 仿佛可以看穿缪傲夏的心思,燕怀柳笑看缪傲夏一眼,一派轻松说道:“别担心,我有法子可以助你脱离泥沼。” 第七章 即使知道不该如此在乎,可当自己那一脸甜甜的笑意,被一抹无法拂去的愁思取代,娄含彤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深陷。 心头的思念来得那样狂、那样急,杀得她措手不及。 他的狂、他的霸,他的温柔、他的狂怒,甚至是他的愤怒,早在不知不觉中沁入她的血脉。 待在这小院落看日升日落,一种从没有过的孤寂,总是毫不留情爬上心头。 已经几日不见他了,兴许他早已忘了自己的存在。 所以那此刻意忽略她的丫环们,更是肆无忌惮,原本偶尔还会前来探探的皇甫大总管,也忙得不见踪影。 这就是冷宫的滋味?就这么被人遗忘,然后终至成痴成狂。 她忍不住想起自己曾经怨过娘亲的心狠,竟放下她孤身一人,就这么撒手人寰,可如今亲尝这滋味,她终于知道爹的不闻不问,对娘来说是多么大的折磨。 仰首望天,娄含彤幽幽长叹。 她知道这该是离开的时候了,本来不走,是为了希望当面和他说清楚,然后讨回自己的卖身合同。可现在,她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等,虽然她心软胆小,可是却也不是一个会逃避现实的人。 如果缪家容不下她,留在这里不过是徒增悲伤。 或许她该庆幸自己不是那三宫六院中的女人,一旦眷宠不再,就得困守在那深宫之中,直到老死。 想到这儿,娄含彤笑了,近日来被养得圆润的丰颊,竟隐隐散发几许属于女人的妩媚。 时辰不早了,她是该进屋里去收拾收拾,顺便告诉义父义母自个儿的决定。 想起他们的疼宠,娄含彤再次满足的勾唇而笑,打石凳上站起身子,一旋身,竟见莫向晚神情阴狠地在不远处望着她。 结结实实给吓了一跳,娄含彤想逃,却也心知自己躲不过,她应该就是冲着她来的吧! 于是她停在原地不动,望着莫向晚缓缓朝她走来。 “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虽然缪家已卸去红彩灯笼,也全然没了办喜事的模样,莫向晚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只要这女人还在的一天,她的心便一天不能安。 娄含彤望着那满眼愤慨的莫向晚默默不言,心有些发疼,因为瞧着莫向晚,就像瞧见她那悲苦的娘一般。 她一点也不想争,争到了又如何,男人若非真心相待,就算争到了,也是徒然。 为爱疯狂的滋味她不想尝,就算知道自己动了心、动了情,她还是决定要离开。 “我明儿个就走。” “就这样?”这样的不战而屈完全出乎她的想像,莫向晚望着娄含彤那平和的态度,竟只觉得刺眼,完全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悦。 一股怒意就从胸臆之中熊熊燃烧起来,她的平静更显得自己的狼狈。 旁人或许不知道,可她却一清二楚,若非她用自身的权势威胁缪傲夏就犯,只怕那个傲然的男人,连瞧都不会瞧上她一眼。 她一向不是个会自怜自艾的人,但是她这个小小的女婢,却让她有了自怜的感受。 可恶!她凭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不是吗? 想到这里,她蓦地扬手,一记毫不留情的巴掌,打得娄含彤的颊畔又麻又烫。 这姑娘可真是野蛮,动不动就打人。 嘴里的腥甜和发麻的脸颊,让娄含彤知道,自己的脸颊又得肿得像个包子似的好些天了。 上回被打,还有缪傲夏替她抹药,虽然他的举动粗鲁,可那难得一见的温柔,却在不知不觉间上了心。 “难道你不在乎吗?”莫向晚望首娄含彤那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模样,忍不住厉声质问。 “谁说我不在乎。” “既然在乎,为何既不争,也不抢,你以为你用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就能让缪傲夏心软,回心转意?” 面对她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质问,娄含彤抿唇不语。 不说,是因为知道莫向晚不会懂。 争来的、抢来的,从来就不会长久。 “你放心吧,我明儿个一早就走。”她只说了她最想知道的,其余的她不多语,反正她本来就是一个不小心闯入这场荒谬戏码的配角。 只希望她的退让与不争不闹,终究能为缪傲夏换来一些幸福,这样就够了。 “你……你为什么?!”莫向晚瞪着她,依然觉得娄含彤这样的反应不正常。 莫向晚清楚明白她是真的喜欢缪傲夏,但怎么到头来,她却完全不争不抢,走得这样轻松恣意。 深吸一口气,娄含彤不再多说什么,就往屋子里头走去。 天快黑了,这可是她待在缪家的最后一夜,她得快些进屋去,虽然明儿个会流落何方还不晓得。 前途茫茫,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忘了这场莫名发生,却让她失去了心的闹剧。 但是她并不害怕,她始终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在娄含彤与莫向晚错身之际,心中一丝悬念,让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你会好好爱他一辈子,好好的照顾他吧?” 她认为莫向晚和缪傲夏其实是同一类人,都太狂傲,也太自我。这样的两人若非爱得极深,就是恨得极深。 就像……她爹跟她娘一样。 “这事不劳你操心。”莫向晚冷眼一扫,又瞪得娄含彤浑身疙瘩。 哼,都要走了,还要说那么多,她得小心一些,要是这个丫头胆敢使出什么诡计,她可不想落得一场空。 心,狠狠抽痛头着。 望着那肿得像是颗白馒头的颊,缪傲夏的心紧紧揪着。 就着窗棂外洒落的月光,他轻轻踏着无声的步伐,不想惊醒颊畔犹残留两弯泪痕的她。 看着她在睡梦之中的荏弱模样,缪傲夏恨不得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然后细细呵疼。 可是……他不行! 他很清楚,以莫向晚的心性,当她决定逼他就犯之时,一定也埋藏自己的眼线在缪府之中。 为了一劳永逸的大计,他不能惊动任何人。 他本不该来,可当他听到今儿个莫向晚又来府里撒野时,他恨不得立刻待在她的身边,若非燕怀柳和易慕秋两人拼了命留住他。 以他的性子,早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回家中,好好教训那女人一番。 那些许粗糙的大掌,轻轻抚上娄含彤脸上的红印子,一阵不忍与心疼,在他心里交缠。 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傻傻让人欺负?那傻劲,让他心疼得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无声低叹一口气,缪傲夏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细致的瓶子,急急掀盖挑药,这种伺候人的事,果真是一回生、二回熟。 有别于上回自己恶意的因为想出一口闷气,所以用上药为名,故意在她那颊上使劲揉捏,惹得她呲牙咧嘴的,缪傲夏忍不住轻笑出声。 现在回头想想,只怕那时自个儿的心就已深陷,只是他竟毫无所觉。 所以,才会因为她明显流露的不在意,勃然大怒,又小鼻子、小眼睛的用小人招数泄恨。 这丫头只怕天生就是来磨他的,竟让他不知不觉,陷得那么深、那么狂。 掀唇轻笑,那笑容却惹得沉睡中的娄含彤皱起眉头来。 “你也睡得不安稳吗?”缪傲夏带笑轻喃。 上完药,他知道自己该趁着夜色尚黑,赶紧离去,免得打草惊蛇,可心中那浓烈的不舍,竟让他怎么也无法迈开步伐。 双眸再望向娄含彤即使睡着,也不甚舒坦的脸庞,缪傲夏天性中那无视一切的性子又起。 接着他索性褪去鞋袜,翻身上榻。 只想陪她一会儿,否则一待她明日离开缪家,能再将她拥入怀中,已不知是何时了。 轻轻地将她收拢在自己的怀里,正想恣意享受软玉温香在怀的感觉,可娄含彤这丫头却在这个时候睁开迷蒙的双眸。 是梦吧! 因为太过思念,所以盼来了他入梦中。 “睡吧。”迎着她震惊的目光,缪傲夏从来就不想向她解释太多,就怕她一人在外生活,心里头却还得担心他。 所以不等她开口,便趁着她仍然傻不隆咚之际,伸手点了她的睡穴。 说他任性也罢,可他就是要用这样任性的方式爱着她。 既然已经点了她睡穴,缪傲夏便大刺刺将她揽进怀中,密密实实抱着,像是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从此合而为一似的。 眷恋不舍抱着她良久,直至月色将褪,不远处的鸡鸣此起彼落响起,缪傲夏这才不舍的起身。 走了数步,又回眸瞧了一眼,才让自己消失在残存的黑暗之中。 “等等!” 领着义父义母,还有一包几乎没半点重量的小包袱,娄含彤一如来时一般,从最僻静的小门步出缪家。 “丫头,你确定要离开吗?”虽然弄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从女儿那日渐黯然的神色,王大娘多少也瞧出一丝端倪。 听到那问题,娄含彤即将迈出的步伐微微一顿。 不舍又如何?世间事岂能尽如人意? 她是不舍,可更不想让缪傲夏为难。 昨夜梦中那似真似幻的一眼,始终在娄含彤脑海中盘桓不去,明知道现在他不可能来,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回首再回首。 只盼再看一眼,只要一次,即使只是匆匆一瞥,也无妨。 “少夫人,请留步!”没改了称呼,皇甫青柳急急开口留人。 “还有事吗?皇甫总管?”望着皇甫青柳,娄含彤想起初踏进缪家时,那种无忧无虑,对照今日沉甸甸的心情,一种恍若隔世之感涌上心头,即使再努力隐忍,也还是红了眼眶。 “这是主子爷交代我交给你的。” 伸手,收过皇甫总管递过来的东西,娄含彤的心竟募地闯起一股期待。 但拆开了小包袱,只见一张卖身合同和一大叠银票,再无其余之物。 敛眸掩去眸底翻腾的失望,娄含彤伸手捡去那张她入缪府时亲手签下的卖身合同,然后分文不取转身离去。 “少夫人,这些……” 皇甫青柳衡着那背影喊道,但这回娄含彤却头也不回地离去。 在大街上和一名男子错身而过,娄含彤回首一瞥,一颗心就要跃至胸口。 一双眸子满含希冀的四处寻找,但还是失望。 呆愣拧立街头,娄含彤这才发现原来眷恋已经那么深,即使她已离开缪家十日,也已在一处作坊找着线女的活儿。 看似有了新的生活,却还是不由自企盼能再见他一面。 突然间,有人轻拍她的肩,让她回了神,娄含彤募地回首,一见来人,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立刻一片刷白。 想逃,却已经来不及了。 放眼望去,那向家的家奴已将她团团围住,显然吃了上次的亏,这次向云天有备而来。 “彤姐姐。”不再如上次咋见时那样莽撞,向云天端着一张笑脸,好整以暇朝着娄含彤作揖。 “你……”见状,娄含彤那连番想否认自个儿身份的话语全吞了回去,瞧着想云天眸中那抹注定,她心知肚明,这回他可是有备而来。 “你不该来的。”她幽幽长叹。 好不容易相安无事那么多年,又何必再掀波澜? 对她来说,卸去向家大小姐的身份,她过得更加自在,相信当初鸠占鹊巢的二娘也是这么想。 “你是我亲姐姐,怎能眼睁睁瞧你在外头流浪。” “我很好,你回去吧。” “怎么会好,那可恶的缪傲夏竟将你赶了出来,这事我得替你出口气。”他压根没想到自己匆匆回了趟江南再返,一切皆已风云变色。 娄含彤不但没同缪傲夏成亲,还被赶出缪府,缪傲夏的新欢立刻住进缪家,这事在整个京城闹的沸沸扬扬,成了全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话。 这口气,彤姐姐愿意吞,他向云天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以往虽然他知道他娘待含彤极为冷淡,可却是直到这几年,他娘潜心向佛之后,他才知道当初姐姐暗地里受了多少委屈。 所以从直到地那一刻开始,他就立誓要找到她,然后弥补她以往所受的苦。 “不用出气,出府是我心甘情愿,既已无情,我不想同我娘一般想不开。”有时转念想想,若是娘亲没有为了强争一口气,拿了放妻书离开向家,或许就不会落得那样早逝的下场。 “那可不成!”这几年,他多少也知道娘亲暗地里的所作所为,尤其这趟回去,从她娘大变的脸色中,才逼问出原来之前这么多年,他们派去的人之所以找不到彤姐姐,全是因为娘从中作梗。 心中对娄含彤的悔疚更深,所以更不可能眼睁睁瞧着她受人欺负。 “云天,我不准你伤害缪傲夏一丝一毫。”皱起眉头,为了保护缪傲夏,娄含彤不得不端起为人姐的架子,厉声说道。 这几年,她不是不知道,各省各县,几乎都有向家的产业,向云天将向家家业打理的极为不错,若他真铁了心的要与缪傲夏作对,只怕会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这种情况绝对不是她所乐见,所以即使再不愿,也只好承认自己是个向家人。 听到娄含彤这么个说法,向云天自是喜不自胜,因为那代表着她终于承认他们是亲人,也是家人。 “彤姐姐,咱们回家好吗?” 聪明的不再继续在这话题上打转,自然也不会告诉她,最近让缪傲夏忙的焦头烂额的大事,有大半都是出自于他之手。 胆敢错待他的亲姐,就得有承受他怒气的准备。 “我有自己的家。”虽然承认自个儿的身份,但那毕竟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她从来就没打算回去。 向家再也不是她的家了。 看着那张与自个儿有几分相似的脸庞,娄含彤漾起一抹歉然的笑容,然后不再留恋的旋身走人。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向云天咕哝了几句,跟在娄含彤身后,亦步亦趋。 “向云天,你…………”走了几步,意识到向云天显然不想就这么任她离去,于是回首望了向云天一眼,那眸中有企盼。 经过前阵子那些紊乱,娄含彤由衷希望自己平静的日子不会再被打扰。 “我知道姐姐和王伯他们住在城南,我方巧也得朝那儿去,既然顺路,那么结伴而行,应该也无不可。” 连自己的落脚处都探听的一清二楚,娄含彤知道自己的奢望就要破灭,她压根儿就不相信以向家的财势地位,会去住在城南那种荒凉之地。 她抿唇不语,谁知向云天却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爹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爹既然在城南,我自然也要城南。” 一句话,震得娄含彤七荤八素。 爹也来了? 夜探,几乎已成了缪傲夏每日都要做的事了。 高傲如他,从没为任何女人多费点心思,可如今为了她,他却常常做、日日做,做到了几乎已经上瘾的地步。 今夜他照常来了,好整以暇的再娄含彤窗外的大树下,找了个舒适的位子,恣意坐下。 这几日,为了燕怀柳的计划,他对莫向晚日日的骚扰忍耐再三,好几回他都忍不住想伸手掐死那令人生厌的女人。 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算他因为杀了莫向晚而掉脑袋,他也不会害怕,怕的只是牵连心中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 所以他只好忍气吞声,但求在事情还没解决之前,能这样远远瞧着她,确定她的安好就好。 缪傲夏才一躺好,就见她双眸垂泪,一个人在摇曳的烛火之前,孤单落着泪。 该死的,是谁给她气受了? 这个念头还刚自他脑海里闪过,他已经打树梢之上翻身而下,灵巧地窜入那个半开的窗棂。 一入了房,缪傲夏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有多思念她,他怔怔瞧着娄含彤好一会儿,直到餍足了,才开口打破一室宁静。 “是谁让你受委屈了?” 破空而至的嗓音唤回娄含彤远飓的思念,她愕然抬头,竟见缪傲夏冷着一张脸,就站在窗旁看着她。 “你……”怎么会在这儿? 满心疑惑还来不及问出口,缪傲夏已经再次粗声粗气的问道:“究竟是谁给你气受了?” 无论是谁,胆敢让她在这屋子里可怜兮兮的垂泪,他都决不轻饶。 是真的吗?耳里听着他那几近暴吼的嗓音,若非他的存在太过真实,那独属于他的气息也太过浓烈,她真要以为那不过又是另一场梦中的镜花水月。 “快说。”开口问了两次都没有得到答案,缪傲夏还是不死心,非得把她暗自垂泪的原因弄的清清楚楚。 “没有人。” 只是今日乍见许久未见得爹亲,那曾有过的意气风发早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那份苍老,让她这个做女儿的忍不住心疼起来。 看见许久未见的女儿,他老人家老泪纵横,口口声声悔不当初,让她一颗原本坚持不相认的心全都软了。 从爹包含思念和懊悔的眼神中,娄含彤知道他爹是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一时贪欢,竟会弄得妻死女散的下场。 所以他急欲弥补,小心翼翼的对待,那讨好的模样,让她心酸极了。 好不容易送走亲爹和向云天,娄含彤回了房,那隐忍了几个时辰的情绪,便全数溃了堤。 就这么一个错误……她为娘亲的死不值,如果当初娘再坚持一点,或许就不会那么早便离世了。 想到这儿,娄含彤的泪再次落得又急又凶,一眨眼的时间,她手中的帕子已经湿了大半。 瞧她这副泪人儿的摸样,再也隐忍不住的缪傲夏又急又气,蓦地冲上前去,将她拥进怀里。 “究竟是什么人给你气受了,你快告诉我,我替你讨公道去。”哪里还能理智,他狺狺低吼,是不是会坏了燕怀柳的大计,缪傲夏只是着急得想抚去她心头的委屈。 “没……没事……”那怀抱好真实,真实得让人眷恋。 她知道自己不该,可双手却丝毫不听使唤的悄然爬上他的腰际,然后将头埋进他的怀中。 满怀的思念再也抑制不住,就算只有这么一夜……一夜也已足够。 他的到来已充分显现他的在乎。 娄含彤仰首,大着胆子主动送上红唇,堵住他的唇,也堵住一连串他那忧心至极的探问。 四唇相触,便是一阵电光石火,浓情辗转,然后缪傲夏低吼一声,哪还管得了究竟是谁给他气受了。 那些事儿,都可以往后再说。 如今软玉温香在怀,情缠缱绻,谁还能有那心思理会…… 第八章 “这么一大清早的,夫君上哪儿去啦?” 大厅之上,缪傲夏匆匆而回,才入了门,就见莫向晚冷着一张脸端坐主位,居高临下厉声质问。 还以为,缪傲夏已经认了命,会安安份份待在她身旁。 不爱,那又如何?至少她拥有了他,可却没想到她昨儿个发了恶梦,半夜起身,却见不着他的身影,她这才知道原来他依然不认命。 这发现让她惊慌失措,恨不得能立刻冲进宫中,不管如何痴缠耍赖,也要皇上替她下旨赐婚。 其实,她不是没试过自皇上那儿着手,可她那皇兄偏偏不是一个昏君,任她怎么要求,都不肯点头,害得她只好自己想法子,无论如何也要让缪傲夏为她所有。 冷眸扫了莫向晚一眼,缪傲夏不语,就要掀帘进屋,可满心惊慌的莫向晚却不愿就此罢休。 急急起身窜至缪傲夏身边,双手一横便挡住他的去路。 “你究竟去了哪里?” “不关你的事。”隐忍只不过是为了替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如今大局已布,就只剩下一环。 一旦扣上那环,他就有十足把握,可以将莫向晚这个女人彻底扳倒,不再受制于她。 莫向晚着实也太天真了,他怎么可能就此乖乖任人摆布,这几日的虚与委蛇,只不过是替自己争取时间。 以往他是可以说不娶就不娶,反正烂命一条,可如今他得事事周全,免得连累娄含彤。 要不然,谁会把莫向晚的威胁放在心上?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已经让皇甫总管去筹办咱们的婚事了,我就要成为你的妻了,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只要成了亲,拜了堂,她相信自己一颗心,就不会这么虚浮不安了。 “随你!”不似以往暴跳如雷,昨夜与娄含彤的缠绵,让他像偷了腥的猫儿一般暗中得意。 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娄含彤主动送上香吻的那一幕,一抹浅浅的笑纹,竟在他的唇角勾起。 她亦是倾心了,否则又怎会主动送上香吻。 望着那发自真心的笑,本就不安至极的莫向晚更慌了。 他从来不曾对她那样笑过,他这笑,从来都只属于娄含彤。 难不成,他去见她了? 早该收了那丫鬟的小命,当初要不是怕触怒缪傲夏,逼他发狂,她是断然不可能会留下娄含彤那条命。 “闪开。”懒得再多瞧那狰狞的面孔一眼,缪傲夏冷喝之后,但见莫向晚却像石人似的,动也不肯动上一下,他索性绕过她,自顾自地往内室走去。 心慌意乱之间,莫向晚伸出手,扯住缪傲夏的缎袖,然后仰首送吻。为了得到他,他不爱她无所谓,即使他只是恋上她的身躯也好。 美人儿投怀送抱,却只让人作呕,缪傲夏毫不留情伸手推开她,然后任由她扑跌在地。 “你当真这般无情?”受此奇耻大辱,向来高高在上的莫向晚怎能善罢甘休,银牙一咬,她冷然说道:“你就不要娄含彤的小命了吗?” 望着他绝然离去的身影,莫向晚的话宛若箭矢一般射向缪傲夏,而他也的确如她所愿回头一望。 “我会同你成亲,但……不要动她一根寒毛。” 这绝对是最后的警告,因为那森冷得足以让地狱结冰的话语,已经染上浓浓的杀意。 富丽堂皇的缪家宅院,再次如火如荼张灯结彩,那片的喜气洋洋,自然又引得市井小民说三道四的。 流言蜚语很快传遍大街小巷,纵然向耀景和向云天两父子再加上王大一和王大娘两夫妻殚精竭虑欲阻止娄含彤得知这个消息,可她还是知道了。 没有青天霹雳的惊愕,更没有暗自垂泪的悲伤,娄含彤只是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 因为父女相认,在向耀景和向云天两父子的要求下,娄含彤不得已带着义父义母,又回到向家在京城的宅院。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只除了娄含彤依然唤叫娄含彤,为了悼念亲娘,她坚持不肯改回原姓。 “彤姐姐!”向云天站在门旁,望着思绪早已不知神游何方的娄含彤,怕惊扰她似的轻声喊道。 那一喊,让娄含彤宛若大梦初醒,她甩了甩头,驱离脑内那总是不请自来的身影,朝着向云天扯出一抹笑。 “在想啥,想得那么出神?” “没事。” 不需再为生活忙碌,娄含彤整个人出落得更加标致,雍容的气度油然而生。 “呃……”四眸交对,向来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大男人,在面对自家大姊的情伤时,竟然无言以对。 正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向云天连忙举起手中的食盒,朝娄含彤说道:“我听下人们说,你近日食欲不佳,所以特地让人煮了些滋养身体的汤品,你快趁热喝了吧。” 被人伺候惯了的向云天,七手八脚舀了碗汤递给娄含彤,她含笑接过,但却没漏看他眸中的那抹局促不安。 “我没事的。”她突如其来开口这样说道,她心底其实清楚,不单单只是向云天,就连爹和养父养母,也都很担心。 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所以娄含彤趁这个机会说道。 眼见她愿意自己开口说,向云天也就老实说道:“怎么可能没事,你可知道那些街坊将你说得多难听,他们人人都说你是因为诱拐主子不成,才被赶出缪府。” 想到这些荒谬的说法,向云天心里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那可是一个姑娘家最重要的名节,而这名节,却尽毁在缪傲夏这个男人手上。 “他们爱说就随他们说去,我不在乎。”瞧着向云天气呼呼的模样,娄含彤忍不住失笑。 这世间的流言若是每句都听,怕不早就气死自己,所以她不在乎旁人怎么说她。 “你不在乎,我跟爹可在乎了,这几日爹为了想要替你找个依靠,几乎急白了头发,彤姐姐,咱们回江南好吗?” 回了江南,凭他们向家家大业大,还怕不能找着一个真心对待她的人? 当那话入了她的耳,娄含彤忍不住一愕,离得开吗? 从没想过要离开,回避向云天热切恳求的目光,娄含彤兀自接过他递来的汤品,可那浓郁的汤才入了口,娄含彤只觉腹中一阵翻搅。 为了不辜负向云天一番好意,她隐忍着不适,再饮进一口汤,这回,那反胃来的更急更快,让娄含彤再也无法隐忍,只好任由自己将方才入腹的汤品全吐了出来,脸上更是一片青白交错,吓坏旁人。 “姐,你怎么了?来人啊,快去请大夫!”见状,向云天连忙扬声朝着外头喊道。 伸手搭住他的手,娄含彤朝着他摇了摇头,不愿他这般大惊小怪。 “我没事的,可能只是染了风寒,伤了肠胃。” “怎么可能没事?你都吐成这样,我瞧我还是扶着你躺下,等大夫来诊脉开药。” “别这么紧张兮兮,不过是身子微恙罢了。”着实不习惯这么被人当成瓷人一般对待,娄含彤笑着说道:“以后你若是有了娘子,倒真的该这么温柔体贴才是,要知道女人一生很辛苦的,又要替你生子……持家。” 蓦地一个可能性窜进她脑海之中,她的心猛然狂跳。 不可能吧! 可偏偏匆匆赶来的大夫,却让这个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她竟然有身孕了! 相对于其他人面色惨白,娄含彤心头却掠过一阵狂喜。 她想要这个孩子,很想很想。 纵使被人人指骂她失了名节,更宁愿终生不嫁,她也想留下这个孩子。 头一回,她任性得不管爹娘吹胡子瞪眼,更顾不上向云天气得跳脚,当然也没理会王大娘哭得泪眼婆娑。 她依旧坚定告诉他们,她要留下孩子。 ———— ———— ———— ———— 冷眼望着被整齐摆放在房中的大红蟒袍,缪傲夏的脸无一丝的喜色。 幸而关于莫向晚的罪证,易慕秋和燕怀柳已经替他收集妥当,现在只待明天拜堂之时,皇上亲临,他再同皇上谈谈条件,一切便可大势底定。 他相信皇上绝对不会眼睁睁让莫向晚做的丑事流传出去,更不可能将皇室的不明誉摊在阳光下。 他有十足的把握让皇上屈服,现在只差如何摆平护女心切的向家父子了。 近日在与燕怀柳的谈话中,他也知道这阵子缪家镖队被劫,和向家脱不了关系。 关于这点,他不但不怒,反而很高兴。 虽然他们曾错待她,但至少他们还懂得弥补,那丫头一向心软,对于无法认亲一事颇挂怀。 就冲着这一点,对于镖局因向家的损失,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计较。 反正,明天一过,两家人就要变成一家人,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缪傲夏想得正开心,突然间,一记染着森冷光芒的短刃就这样破空而来,沉浸在自个儿思绪中的缪傲夏,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危险,虽然闪过致命伤害,但那利刃依然在他颊畔划出一道血痕。 他一抬头望向正带着怒火步入房内的向云天。 他来得正好,有些事他也正好想找他谈谈。 两只锐眸互相凝视,迸出的火花四射,缪傲夏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谁知向云天已经先一步动了手。 他的出手招招狠毒,毫不留情。 “有话好说!”缪傲夏一边应对向云天的攻击,一面开口说道。 并非惧战,事实上向云天身手虽不凡,缪傲夏依然有十足把握可以打赢他。 只不过要真打伤他,一想到娄含彤会心疼得泪眼汪汪,缪傲夏的心就有千百个不愿。 “没有什么话好说的!”沉声冷喝,向云天愈打愈上火,但见缪傲夏每每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下他的招式,那种伤不着他的挫败,更是教他发怒。 “发生了什么事了?”对于向云天的狂怒,缪傲夏直觉不对劲。 难不成……含彤出了事? 这样的念头让缪傲夏神情一凛,收起紊乱的心思,他眯起眼,觑着一个空子,便上前去,长指一伸,便往向云天周身的穴道点去。 没料到缪傲夏竟无惧于他的攻势,弄不懂他心思的向云天就这么微微一愣,然后便被定住了。 该死的,这个小人! “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你!” “为何要杀我?”那怒意太盛,更让缪傲夏更是不解。 若非娄含彤出事,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可以激起向云天这般大的怒气。 “你竟然还敢问?”话自向云天牙关中迸出,夹带的怒气更甚。 这个男人究竟凭什么这样伤害他姐姐,不但害她沦为全城人的笑柄,还让她怀了身孕。 瞪着他,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向云天锐利的目光完全影响不了他,缪傲夏只是焦急开口追问道:“为什么这么恨我,是不是娄含彤出了什么事?” 难不成莫向晚发现他们的计划,所以先一步派人痛下毒手?还是她又找了人去凌辱含彤,就像当年她对付小师妹一样? “你快说!”想到这种种的可能性,缪傲夏的脸色倏地刷白,他再次开口催促道,那着急的模样全看在向云天眼底,却也在他心中翻腾阵阵疑惑。 “你很担心她?”翻腾的怒气一点一滴消逝,他看着满脸焦急的缪傲夏问道。 “这还用说!”她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他不担心她,要担心谁? “既然担心她,为何又要另娶她人?” 看样子,他若是不好好回答向云天所有问题,他是别想知道娄含彤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于是缪傲夏只好定下心来,耐着性子解释道:“因为莫向晚知道我在乎你姐,所以拿她的安危来威胁我,逼得我不得不与她成亲……” 反正早讲晚讲都要讲,现在所有的布置都已妥当,也不怕风声走漏,所以他继续一一如实说道。 向云天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这个狂傲的男人竟因太爱姐姐,而受制于人?这是真的吗? “所以你明日,并不是真的要娶莫向晚?”依然带着浓浓不信,向云天再次向缪傲夏求证。 “我要娶的,始终只有娄含彤。”任由莫向晚在他屋子里头张灯结彩,那是因为他也不想他和含彤有个寒酸的仪式,他想给她最好的。 “我可以相信你吗?” “你大可不信。” “这……”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那次大街上,缪傲夏极强的占有欲,那种占有欲,的确只可能发生在深爱的人身上。 看来这家伙说的不似谎话,他这一顿气是白生了。 “你到底说不说,含彤到底怎么了?” “她有喜了。”这回,向云天倒也爽快,直接给缪傲夏一个答案。 那话像是猛雷一般劈向缪傲夏,轰地一声,他整个人发起愣来。 “对,我姐有喜了,你娶是不娶?若是不娶,那以后但凡缪家发出的镖车,可都得仔细小心了。” 既然已探得缪傲夏的真心,向云天也不介意让缪傲夏知道这阵子缪家之所以焦头烂额、分身乏术,全是因为他在背后操弄。 此时此刻,谁还有心思理会这些,只见缪傲夏傻愣愣叨念几声,这才回过神来,眸中惊喜乍现。 “含彤有喜了?” “现在,就瞧你何时要将我的宝贝姐姐给迎进门了。”他娘对姐姐的错待,全数都由他来弥补,所以对于姐姐的任何事,他绝对义不容辞。 如果今日不是察觉缪傲夏的真心真意,那就算拼得一死,他也会杀了缪傲夏替姐姐出一口气。 缪傲夏真该庆幸自己对娄含彤一片深情。 “明儿个就娶!”终于,思绪可以正常运转,缪傲夏再次回复以往那霸气十足,一副他说了算的模样。 这回,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止他娶她为妻。 ———— ———— ———— ———— 娄含彤坐立难安,在屋子里头打转着,打从她说自己宁死也要留下孩子那一刻起,向云天就像发了狂似的冲了出去。 她原本也要跟出去,却被爹和义父义母阻止。 心底其实知道他要去找谁,也正因为知道,所以一颗心才会这么惶惶不安,那被她踩着的地板,都要教她磨出一个洞来。 可是她左等右等,等不着人,就在她再也受不了傻傻待在这儿等消息时,突然间一记人影熟练得从窗棂外跃了出来。 娄含彤还来不及惊吓,一双眼就忙不迭朝缪傲夏身子上上下下瞧着,生怕他在向云天的怒火中有丁点闪失。 清清楚楚瞧着娄含彤眸中的忧心,缪傲夏忍不住心头又是一软。 这丫头,总是只懂得担心旁人,怎就不懂得替自己多想想? 还好他早已经打定主意要娶她为妻,她难道就真的打算自己一个人不顾世俗眼光,生下娃儿? 亲眼见着他没事,一颗惶然不安的心,终于稍稍安稳了些,她贪恋的望着他那早已深刻入心的俊颜,但出口的话却是那么言不由衷。 “明儿个,你就要成亲了,你不该来这儿。” “你……”明知道他就要成亲了,她却这样淡然,仿佛没有丝毫在乎似的,要不是他总在夜探时,看见她挂在颊畔的泪痕,他还当真以为她真不在乎。 “莫向晚看起来是个醋劲很大的姑娘,你可别惹她误会了。”已经连挨了两巴掌,她可不想还有第三次。 “那你与我呢?”扬起一抹飘忽的笑容,缪傲夏欺近她,将她锁在自己与墙角之间问道。 “没有你与我。”因为他的靠近,娄含彤倒抽一口凉气,一颗心完全不听使唤狂跳着。 随着他气息而来的,竟是那日的激狂。 至少老天爷还留了一个珍宝给她,双手不由自主抚上自个儿的肚皮,一抹满足的微笑,也跟着跃上她的嘴角。 望着那笑,缪傲夏的心蓦地揪紧,这丫头怎么就真的那么傻? 为什么就不能大声开口告诉她,她不想他另娶他人? “即使已有了孩子,你也能眼睁睁看着我娶别的女人?”他的语气带着质问,缪傲夏显然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 伸手,就像往昔那样挑弄着她的发梢,那种亲昵的感觉,几乎要教她喘不过气来。 “你知道了?”果然,一如她所料,向云天是去找他,所以他知道了一切。 心悄悄升起一丝希冀,虽然很卑鄙,但她发现自己竟隐隐期待,开口说他不娶莫向晚了。 但他没有,只是定定凝视着她,一颗悄然跃起的心,又再次坠入无底深渊。 “向云天告诉我,你打算带着我的孩子一个人独自生活?”一想到她计划里竟然没有自己,他深暗的眸子怒火更炽。 面对他的问题,娄含彤无言以对。 感情是不能争的,就算争到又如何?于是她敛下眸子,避去他审视的目光。 “你可以开口要我别娶的。”将她的神伤尽收眼底,缪傲夏忍不住开口提点。 只要她愿意开口,就算她要的是天边的星子,他都愿意给她。 可偏偏娄含彤开不了口,踌躇半晌,竟幽幽说道:“你明儿个还要当新郎倌,该回府歇息了。” “那……你等我。”见她依旧如此委曲求全,缪傲夏满心不舍,心里也早有盘算。 明日,明日她就会知道一切真相,这辈子,她再也不用如此委曲求全。 一句话听得娄含彤一头雾水,还没弄清楚他话中真意,就见他一个旋身,跳出窗外。 接着,就像他初来时般,默默消失在夜色中。 第九章 一个是撑起朝廷的股肱大臣,一个是流落在外的亲妹子,这两人大婚,他这个做皇上的怎能不来。 皇上出门,非同小可,盛大的銮轿队伍绵延数里,将缪府门前的路塞得水泄不通。 身着红蟒袍,但却沉着一张脸的新郎倌,在太监通报下出府迎接,平素与他交好的朝廷重臣易慕秋与燕怀柳,更像左右护法一样同来相迎。 那三个各有千秋的男子昂然而立,不知触动多少女子芳心。 轩辕南易出了銮轿,但见那三人目色中并无半点喜色,心中自知有异,可他不动声色,随着他们入了府。 没将皇上领至大堂,却入了偏门,轩辕南易心中更是大喊不妙。 看来果真是宴无好宴,他本想来讨杯喜酒喝喝,心里头还暗自窃喜,自己终于将莫向晚这先皇留给他的烫手山芋给扔了出去。 可谁知莫向晚这刁蛮妹子却惹怒缪傲夏,他们敢擅自将他这个皇上带来这,只怕绝对是有备而来。 “你们有话同朕说?”一见燕怀柳关上门,轩辕南易索性开门见山问道。 知晓皇上心里有数,三人相视一眼,于是缪傲夏开口说道:“臣启禀皇上,为顾及皇室清誉,微臣们希望皇上可以下旨认莫向晚为义妹,然后以公主身份,将她远嫁和番。” 他们几个很清楚,莫向晚身上流的既是皇室血脉,又有先皇遗言护身,自然是杀不得。 莫向晚同样也清楚这点,所以才会这般有恃无恐,先是伤害缪傲夏的小师妹,然后又仗着自己公主身份,想逼缪傲夏就范。 所以他们决定将莫向晚送到边疆塞外和亲,体会那种想死也死不了,啃噬人心的绝望与孤独。 “不可能!”虽然不是同母所出,但终归是自己妹子,轩辕南易自然不可能这般对待。 再说,让她和亲,难道她就会乖乖和亲去? “皇上如果不这么做,那么臣倒是不介意将这些东西交给史家去书写。” 燕怀柳好整以暇,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证据都递给皇上,那些东西可都是先皇与莫向晚娘亲暗通款曲的证据。 伸手接过那些书信,轩辕南易只看了数眼,神色变了又变。 这事可攸关皇室威望,若是流了出去,就真的难以善了。 “如果那些还不够,那么再加上莫向晚这些年来仗着皇上的疼宠,胡作非为,害死几条人命,这样的证据,应该也是足够了吧!” “你们竟敢这样威胁朕,难道就不怕脑袋不保?”龙目炯炯扫过眼前这三个傲然男子,轩辕南易厉声问道。 “如果真的和莫向晚做一辈子的夫妻,微臣不介意将脑袋瓜子借皇上把玩把玩。”宁死不屈,缪傲夏笑着对轩辕南易说道。 “既然不愿娶,何必这般劳师动众将朕给骗来这儿?”言下之意,竟已应允了三个臣子的请求。 毕竟整个皇室的威望,和一个流落民间的公主相比,孰重孰轻,自然早有了答案。 “谁说臣不娶?臣请皇上来,自然是请皇上来证婚。” “难不成,你真要娶那个小丫鬟为妻?”缪傲夏与娄含彤的事,早闹得沸沸扬扬,虽然他处于皇宫,也有耳闻。 面对皇上深感不可思议的语气,缪傲夏但笑不语,只是着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袍,准备迎娶他的新嫁娘。 * * * 晕晕沉沉的! 娄含彤因一夜无眠,再加上胡思乱想,心碎神伤,竟染上些许风寒。 偏着头,她不解瞧着那鱼贯而入的丫鬟们手上捧着的东西。 凤冠、霞帔、珠宝、首饰、胭脂水粉…… 那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新嫁娘用的东西,可她并没有要嫁人,讽刺的是,今儿个还是腹中胎儿的爹要娶新娘的日子。 向云天让人送这些东西来,是要做啥? “把这些东西拿出去。”但见那一抹抹红,娄含彤的心便全揪在一块,向来不端小姐架子的她,竟也难得开口喝道。 “小姐,这些东西都是少爷交代要咱们送来的。” 向云天是疯了吗? 娄含彤猛地起身,正准备去找向云天问个仔细,刚巧他人就自己踏入槛儿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为小姐打扮打扮。”一进门便见所有人伫在那,向云天连忙扬声催促道。 得快些准备准备,要是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等一下,你这是在做什么?”娄含彤虚软地被摆弄着,虽然几次想挣扎,可那些丫鬟又有向云天撑腰,压根就没人理会她。 “等会儿姑爷的轿子就要上门了,你们可得仔细点,知道吗?” 姑爷,哪儿来的姑爷? 她这辈子就只打算好好养大腹中胎儿,压根就不想嫁人啊! “姐,我和爹都不放心你一个人养孩子,所以特地为你物色个好对象,相信他一定会好好善待于你。” “可是……我不嫁人!”带着缪傲夏的孩子嫁人,这事怎么能成? “嫁吧,这个男子可是爱你至深,你若不嫁他,还能嫁谁去?” “我谁也不嫁!”瞧着向云天那认真的模样,娄含彤心慌极了,她不嫁,此生要嫁,唯有缪傲夏,其他男人她都不要。 “连我也不嫁吗?” “你……”闻言,娄含彤愣然抬头,但见他一身红蟒袍,娄含彤更迷糊了。 他现在不该在缪家拜堂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咱们还有合同未了,你可得当我一年娘子,若你不履行合同,那么我现下就将你扭送官府,你嫁是不嫁?” “你……你怎么会?”娄含彤喃喃自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所见,他不娶莫向晚了吗? 仿佛读出她心里的困惑,缪傲夏细细审视她经过巧手妆点的容貌,然后一把将她纳入怀中。 “你以为,我真会去娶那个刁蛮的女人?”就算美艳无双那又如何,心如蛇蝎的女人,他可根本就瞧不上眼。 “她会放手吗?”那个女人不会轻易放手的,她爱得这般如痴如狂,她不怕她伤她,却怕她对缪傲夏痛下杀手。 所以她不忮不求,只希望心爱的男子能安生活下去,饶是不能相守,也无妨。 “她……”听见她的问题,缪傲夏正要开口,突然一记红影蓦地闪身而入,一把亮晃晃的刀子,也跟着架在娄含彤颈项之上。 这样的变故出乎众人意料,原本他以为莫向晚已经被皇上五花大绑回了宫,准备和番去了。 “不准伤她!”一颗心吊至胸口,缪傲夏望着那把刀子,在娄含彤颈项上划出一道血痕,眦目尽裂。 “我说过,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当待在新房等着新郎迎娶的莫向晚,瞧见她皇兄和身后那一队御林军时,心思细腻的她,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好不容易,她想尽法子溜了出来,就是为了亲手杀掉娄含彤。 一切都是因为娄含彤而起,若非缪傲夏爱上了她,她甚至可以就这么痴凝瞧着他,只要他不被任何人拥有也无所谓。 可是这女人的出现破坏一切,所以她要她死! “你想怎么样?成亲吗?好,我跟你回去成亲。”为了让莫向晚不伤害娄含彤,此刻的缪傲夏,什么承诺都愿意说。 “哼,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被骗了一次就够了,这回她一定要杀了娄含彤,才能泄她心头之恨。 “你……”瞪着那把亮晃晃的刀子,一寸一寸朝着娄含彤纤细的颈项划去,生平头一回,缪傲夏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想不出一个法子,可以救自己心爱的女人。 “只要杀了你,缪傲夏就是我的,只有我才是她的妻……你去死吧!”疯狂乱吼一阵之后,莫向晚使尽力气,眼见就要将利刃往娄含彤颈项划去。 “不……”见状,缪傲夏狂乱吼道,就在他什么都顾不得冲向前去时,向来没啥胆子的娄含彤却突然空手握住利刃,为缪傲夏和向云天求得一点时间。 见状,缪傲夏与向云天同时出手,莫向晚原本狂乱得还要挣扎,但缪傲夏已经毫不留情击昏她。 这回他会亲自将她押至皇宫,确保她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以公主的名义,远嫁塞外和番。 然后他抬眼瞪向双手流着汩汩鲜血的娄含彤,究竟是谁准她这样不顾自己性命? 怒气、爱怜在他胸臆缭绕,可他还来不及吼,早已吓傻了的娄含彤,却已腿软坐倒在地。 这下,缪傲夏哪里顾得了生气,他冲上前一把将她搂住,仔仔细细瞧着她的伤势,直到确定并无大碍,并让丫鬟们包扎妥当了,他那一颗高悬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 * * 龙凤红烛两两相望,缪傲夏痴痴望着盖着盖头的人儿,心蓦地躁动起来。 还不等媒婆儿递来杆秤,缪傲夏一个箭步冲向前去,大手一挥,那劲风立时便让那红布儿飘啊飘地落了地。 “娘子。”四目交对,缪傲夏迫不及待轻声喊道,不再粗声粗气,有着掩不住的怜惜。 “夫君。”望着他,娄含彤亦是既羞且怯的扬声轻喊,他那一身的红映,整个人更显英姿焕发。 本以为,此情此景只能在梦中,可如今他们真成了夫妻。 她任由缪傲夏体贴地为她卸下头上沉甸甸的凤冠,再饮下他亲手端来的交杯酒。 “伤口,还疼吗?”完成这些仪式,缪傲夏一颗心终于安了下来,她终于成了他的妻子。 衣摆一拂,缪傲夏英姿飒飒在娄含彤身畔坐下,娄含彤还来不及出声,缪傲夏已经先一步拉来她的手,然后仔细审视。 谁能想到一个在坊间被传得万般不堪的坏脾气男人,有着这么温柔细腻的一面? 娄含彤想到这里,忍不住莞尔,露出浅浅一笑。 “我不碍事的,倒是你……”她红唇轻启,这点小伤她不曾挂心,反倒更忧心缪傲夏往后的处境。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如今缪傲夏使了计,逼得皇上不得不将莫向晚远嫁和番,她担心皇上以后会藉机报复。 “我如何了?”他一双眸子直勾勾瞧着被妆点得艳丽动人的美娇娘,就连眨眼都有点舍不得。 “我担心皇上以后会伺机报复。” “傻丫头,别担心这种事。”一旦成了亲,拿到不利先父的罪证之后,他就可以脱离那个狡诈无比的皇上。 “可是……”仅管缪傲夏这么说,但是娄含彤依然不放心,张口还要再说,但缪傲夏却已欺身上前。 “娘子,古人有云,春宵一刻值千金……”语落,缪傲夏那菱唇已衔住娄含彤那柔软的唇儿,辗转吸吮…… 经过这次有惊无险,他知道这辈子,他再也不会让这丫头离开他半步了。 终章 一如当初的约定,缪傲夏满心以为自己成了亲,轩辕南易就会放他自由,所以在他成亲之后,他大刺刺的进宫辞宫,顺道向他索讨皇上用来压榨多年的证据。 他一心想着,只消证据一到手,他便要立刻辞官,然后领着娄含彤,看尽三山五岳的美景。 想到那逐渐化成娇艳鲜花的娄含彤,缪傲夏脸上原本的狂肆和傲然,就全都放柔了。 他迈着大步来到金阶之下,认认份份行一个大礼,然后便开口向皇上索讨。 “臣启禀皇上,微臣不辱使命,已经达成使命娶了妻子,敢问皇上是否也该履行承诺,将对臣爹亲不利的证据交还微臣。” “那是自然。”好整以暇点了点头,轩辕南易朝着身旁内侍点了点头,机伶的内侍得了令,立时步下金阶,将证据递给缪傲夏。 难得皇上如此守信,想到可以带着娄含彤一起游历大江南北,缪傲夏的心绪自然飞扬。 可当那证据拿到手中,缪傲夏却又傻眼,那是什么见鬼的证据? 一块玉佩又能证明什么? “这是什么?”抑下心头不满,再也不似以往一有不顺即暴跳如雷。 这全是因为他再也不是了无牵挂,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因为不想牵连她,自然学会克制自己的脾性。 虽然他很清楚,饶是得下黄泉,娄含彤也会带笑相随,可是既然能做人间夫妻,又何苦非得去做一对阴间的鸳鸯呢? 但……一块烂玉佩究竟能够证明什么?而他竟然因为这东西被皇上奴役那么多年?! 自然知道缪傲夏心中想法,轩辕南易端着皇上架子,重咳一声,然后说道:“或许爱卿认为这只不过是一声普通玉佩,但你要知道,这里头可藏有你爹和易爱卿、燕爱卿的族人们,意图叛国的罪证。” 叛国!有这么严重?那可是罪诛九族的大罪,现在更算上了娄含彤,所以他自然小心翼翼。 他那猜疑的眸光望向皇上,然后问道:“既然如此,皇上将这块玉佩还给微臣,那过往之事,自是两不相欠?” “朕是很想这么告诉你,只不过……”缪傲夏的心因为轩辕南易的话倏地紧揪。 “朕希望爱卿继续留在朝堂之上,帮易爱卿和燕爱卿达成朕交代的事,一旦朕将三块玉佩都还给你们,从此以往,任何人都捉不着你们的小辫子,朕的一颗心也才能安啊!” 那话说得好是情深义重,但缪傲夏却听得眉头直皱,双眸更是冒出隐隐火光。 言下之意,不就是要等易慕秋和燕怀柳也成了亲,才可能有重见光明的一日? “爱卿,你可得好好考虑,这事儿孰轻孰重,朕相信爱卿一定想得通。” 就冲着缪傲夏宁愿触怒他,也非得将莫向晚这刁蛮公主送到塞外和亲,他也知道缪家新进门的妻子,对缪傲夏有多重要。 人啊,一旦有了牵挂,就有弱点,有了弱点,要驱使还不难? 漾着一抹自信满满的笑,轩辕南易话毕,双手往背后一负,就踩着自信的步伐走了人。 呆呆望着闪着金色的光芒的背影好一会儿,缪傲夏这才回过神来。 “该死的!”他恶狠狠低咒一声。 就知道这只狐狸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还好这次让他娶着深受的女人,可没病急乱投医,要不,岂不是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