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也爱着你》 第一章 台北大直,国安局特勤中心。 春天的阳光,好温暖。 朱在宇扬起脸,微瞇着眼,仰视在窗扉外闪耀的点点金色,脑海里犹如走马灯,一幕幕地浮现在这里的回忆。 就要离开了。 朱在宇少校,号称特勤中心最专业也最冷静的终极保镳,就在今天即将告别军官生涯。 从此以后,不能再为国家效忠了。 老爸该有多失望呢? 一念及此,朱在宇嘴角微微一勾,有些冷、有些自嘲地笑着,不太像笑的笑,笑不进眼里、不进心里。 “真的要走了?”一道温润的嗓音落下。 朱在宇回头,迎向一直对他很欣赏也很照顾的老长官,立正敬礼。“报告长官,是!” 老长官回礼,苍毅的眼神在朱在宇身上来回梭巡。 身为特勤人员,这年轻人出类拔萃得教人赞赏,身材是瘦了一些,但肌肉结实,五官稍嫌俊秀了些,但那凌锐如刀的眼神,为他增添了不少气势,他聪明、灵敏,胆识及专业技巧都是一等一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律己太严,一点点小瑕疵都不能容忍。 老长官摇摇头,叹息。“听着,在宇,虽然你因为这次过失遭到停职处分,但上级并没有要你除役的意思,只是暂时停役半年而已,半年之后,你随时可以复役,我一定会为你争取的。” “我知道,谢谢长官。”朱在宇感谢老人家的好意。“但是我已经正式递出退役申请了。” “就因为被记了一支过,你就决定退役?”老长官感到惋惜。 “不是记过的原因。”朱在宇淡淡一哂。“是因为我的心。” “你的心怎么了?”老长官讶异。 朱在宇沉默两秒。“我记得长官跟我说过,当一个特勤人员最重要的就是没有自己,宁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护住那个保护的对象,不是因为那个人是什么有权有势的达官显要,是因为国家需要他。” “我是这么说过。”老长官颔首。“我们保护的不是‘个人’,是‘国家’。” 是啊,应该是如此。 朱在宇嘲讽地敛眸,眼神瞬间迷蒙,但再扬起时,已恢复一贯的清冽冰锐。“在这一点,我犯了大错。” “什么错?”老长官不懂。 朱在宇也不解释,再度敬礼。“长官,我走了。” 老长官凝视他数秒。“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拦你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有个好朋友开了间保全公司,我跟他提过你,他对你很有兴趣,要不要跟他见面谈谈?” “多谢长官,不过在此之前,我想我得先回家一趟。” “对喔,应该先回去跟你老爸说一声。唉!朱兄听见这消息肯定很受打击。” 百分之百一定会生气。 朱在宇嘲讽地寻思,已有领受家法责罚的心理准备。他向长官告别后,提着随身行李走出特勤中心。 户外,春阳灿暖,光影拂过他脸庞,衬得他鼻翼更加挺拔。 “学长,要走了吗?”一位女军官走向他,清秀的容颜写满不舍之情。 她是王子萱,最近才刚被派来特勤中心,两人在政战学校是前后期的学长学妹关系,她总是亲切地唤他学长,特别依赖他,他也尽量拨冗指导她。 “任务结束了吗?”他问。 “嗯。”王子萱点头,依恋的眸光在他脸上流连数秒。“学长真的决定退役吗?真的不再回来了?” “嗯,是这样没错。” “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还在想。”这是实话。 “可是学长,为什么非离开不可呢?你那么优秀,上级长官都想留你,半年后你随时可以回来——” “我已经决定了。”他打断她。 王子萱秀眉一凛,轻声叹息。“既然这样,我不多说了,学长,你保重。” “我会的。”他微笑。“妳也一样。” “没有你提点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把工作做好呢!” “会有其它前辈教妳的。” “可是他们都没学长你厉害啊!” “比我强的人多得是。” “学长,你啊……”王子萱不晓得该说什么了,这木头,怎么就听不出她话里的娇嗔之意呢?“总之,如果以后我有问题的话,可以再请教学长吗?”只好把话说白了。 “当然可以啊。”他很爽快。“有问题欢迎妳随时打电话来。” “真的吗?”她眼眸一亮。“那我不客气喽!” “嗯。”朱在宇应允。“走了。”他对学妹摆摆手,转身离开,步履彷佛走得潇洒,心神却怔忡不定。 该何去何从呢? 为国效力好几年,如今重获自由,一时之间,他不禁有些迟疑、有些怅惘。 街头行人熙来攘往,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方向,坚定地朝着自己的目标走,而他的下个目标将在何处? 他抬起头,对街立着一面大型广告广告牌,是一个最近很受欢迎的古典音乐女明星,凭借一把小提琴以及清丽出众的容貌风靡演艺圈。 广告牌上,她穿着哥德式的服装,华丽的黑蕾丝衬得她宛如颠倒众生的魔女。 广告上说明,下个月在国家音乐厅,小提琴魔女将与来自日本的钢琴王子,合奏一场“浮士德的约定”。 为了重新领略错过的人间体验,垂垂老矣的浮士德不惜出卖灵魂,与魔鬼梅菲斯特立约,换来一副年轻有力的身躯,纵情享乐…… 他记得是个类似这样的故事。 这样一场合奏,会表演出什么样的音乐呢?他很好奇。 朱在宇盯着广告牌,恍惚地出神。 “非常欢迎我们的小提琴魔女来到直播节目现场。”主持人清脆如珠的嗓音在空中放送。“vanesa,跟我们听众朋友问个好,好吗?” “各位听众朋友大家好,我是vanesa。”夏海音噙着笑,柔媚的声嗓透过麦克风传出去,就如同她的琴音一般动人。 “相信很多听众朋友都知道下个月vanesa即将跟日本的钢琴王子举办演奏会吧?这不是你们第一次合作,去年在东京,你们的表演就掀起一阵旋风,共同推出的专辑也在日本大卖,乐迷们都说你们棋逢敌手、郎才女貌,如今转战台北再度携手合作,不知道vanesa是什么样的心情呢?跟我们聊聊好吗?” “是,关于这次的演奏会,除了重新诠释几首古典乐外,也会表演我前几张专辑的作品……” 夏海音在节目里侃侃而谈,谈演奏会、谈钢琴王子、谈创作心得、谈自己对古典与流行音乐结合的看法,也谈自己的新造型,听说她的哥德风蕾丝娃娃装,已在粉丝间兴起一波模仿的热潮。 “对了,听说前阵子vanesa到电视台录节目时,刚好遇上火灾,还被困在现场?”主持人问过正题,转到乐迷们都特别关心的八卦上。 “是啊,那次真的好险。”回忆起当时情境,夏海音仍心有余悸。“因为摄影棚的架子倒下,我被撞晕了,没能及时逃出现场,其它人也没注意到我被困在那里。” “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有个男人救了我,把我抱出大楼的。” “哇!那位英雄救美的人物是谁?大家一定很好奇,对吧?” “别说你们好奇,我自己也很好奇。不过很可惜,他没留下姓名就离开了,等我在医院醒来,他已经不见人影。” “真的好可惜喔!”主持人感叹。“这男人也真是的,怎么会错过跟我们v魔女认识的好机会呢?如果是我,至少要个签名才走。” 夏海音噗哧一笑。“人家对我可是救命之恩,哪能签个名就当道谢啊?” “不然呢?vanesa难道要献吻?哇喔~~”主持人故意尖叫吹口哨,制造欢乐气氛。 “我看我先亲妳好了,谢谢妳邀请我上广播节目。”夏海音很配合地开玩笑。 两个女人继续说说笑笑,节目时间很快就过了,夏海音跟主持人又聊了几句后,步出录音室。 助理小香已经在门外等着她了,递上一瓶沛绿雅矿泉水,她喝了一口。 “我请妳帮忙调查的事,有回音了吗?” “是,征信社刚才把资料送过来了。”小香递上一份文件。 夏海音接过,随意浏览几页,眼神明灭不定。“我回去再看。”她漠然地将档案递还给小香,戴上时髦的墨镜。 离开电台时,如她所料,已经有一群闻风而来的粉丝候在门外了,见她现身,兴奋地大呼小叫,纷纷举起相机,留住她美好的倩影。 她优雅地举手,朝粉丝们送去甜甜一笑,然后在助理与电台工作人员的护送下,迅速钻进休旅车。 坐进车厢后,她才摘下墨镜望向窗外,微仰脸,让自己沐浴在如梦似幻的阳光里。 啪! 清脆的耳光打在朱在宇脸上,却打不进他心上,他的心保持木然不动。 “你这小子!简直气死我了!” 朱存风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把怒火在胸口狂烧,看跪在面前的儿子,愈看愈觉得他不争气,忍不住挥起拐杖就往他身上一阵猛打。 “我本来想一定是听错了,你怎么可能申请退役?没想到是真的!你小子真的给我辞呈一丢,就潇洒走人了!也不回家先跟我商量商量,你是存心把老子气死是不是?你说话啊!说啊!” 朱在宇咬牙,听凭父亲在自己身上泄愤,那一次次毫不留情的重击,鞭笞着他,留下伤痕。 “爸,这是我的人生,你让我自己作决定好吗?”就算领受着沉重的责罚,他的声音仍维持平稳镇定。 “让你自己作决定?这就是你作的决定!你小子背叛了我,也背叛了国家!”朱存风恼得浑身打颤。“你也知道你老子腿瘸了,这辈子就指望在你身上了,还盼着你光宗耀祖呢!结果你这是……听说你被记了一支大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在宇低头。“因为我……在执勤的时候,无故离开现场。” “什么?!”朱存风惊悚。“你说你在执勤的时候开溜?天哪!天哪!”老人家快疯了。“你怎么能做出这么不负责任的事?你老子我是怎么教你的?怎么会教出你这种下三滥的货色?!你妈如果还在世的话,你妈——” 说到早就去世的伴侣,老人家忽地说不下去了,铁青着脸,眼角含泪。“去!跪在你妈牌位前,向她认错!” 朱在宇深吸口气,来到母亲牌位前,恭敬地跪下。 古老的供桌上,养着一瓶母亲最爱的野姜花,照片里母亲慈蔼地对着他笑,他看着,胸口一震,木凝的心隐隐牵动。 如果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愿意听任父亲专断地安排自己的大小事,那都是因为母亲,因为他对不起这个千辛万苦生他育他的女人。 因为她在世的时候,他从来没有一天不让她担心过,叛逆又狂妄的他,不知为她的眉宇添了多少风霜。 “还不快跟你妈认错?!”父亲一记拐杖又狠打在朱在宇背上。 他一动也不动,望着母亲远在天堂的容颜,清淡地笑。 “妈,对不起,我让妳失望了。” 他在母亲面前,跪了一天一夜,父亲仍未消气,冷冷地坐在一旁,而他觉得累了,对自己无论怎么做也讨不到父亲欢心,感到疲惫。 “不准你退役!半年后就给我乖乖回去!”这是父亲的命令。 他并不想遵从,却也不愿激烈地反抗父亲,只得默默跪着,直到一串规律的铃音忽地响破了沈静的空气,父亲将他的手机掷到他腿边。 “接电话吧!” 他接起。“朱在宇。请问哪位?” “朱先生,我是夏海音的助理小香。”耳畔,传来一道轻快的声嗓。“夏小姐想跟你见个面,可以吗?” 他震住。 夏海音,名扬国际乐坛的天才小提琴手,在tw及日本拥有一群死忠的乐迷,在网络上为她架设了乐迷俱乐部,他们亲昵地唤她“v魔女”。 v是vanesa的v,也是violin的v。 她不仅演奏,也自行创作,作品融合了古典与流行的元素,既温柔又狂野,风格别具,每张专辑都大卖。 不仅才华出众,她的容貌与身材也注定了要成为舞台上耀眼的明星。她拍了多支广告,几个月前甚至在偶像剧里饰演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临死前将自己的心脏遗留给最爱的男人,赚足观众热泪。 说她是tw演艺圈的奇迹,一点也不为过。 这样一个光芒万丈的女人,竟说要与他见面? 隔天下午,朱在宇遵守约定的时间,来到夏海音居住的豪华公寓,迎接他的是她的贴身助理,小香。 小香个头娇小,珠圆玉润,脸上的笑容很单纯,甚至带着几分憨傻,看来很不像朱在宇印象中演艺圈里那些长袖善舞的人物。 “朱先生请进。”小香将他迎进客厅,招呼他坐在一套名贵的白色沙发上,端来一杯上好的冻顶乌龙茶。“vanesa刚回来,在换衣服,马上就出来了。” “没关系,不急。”朱在宇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啜饮。 小香交代完了,便说自己有事要办先走,留下他在屋里独坐,等着那个怎么想都不该跟他联络的女人。 一串细碎的跫音由远而近,他放下茶杯,双手微颤。 “是朱先生吧?”很冰冽的嗓音。 朱在宇转过头,任由夏海音曼妙的倩影放肆地落进眼里,占领他视线里的每一寸空间,不留一丝余地。 她比在广告广告牌上、比在电视屏幕里更美,那美,活灵活现地洒在他面前,几乎令他无法逼视。 她穿着一袭飘逸的朱色洋装,火焰般地卷过,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窈窕的长腿性感地交叉,姿态优雅得像个女王。 “知道我是谁吗?”她淡淡地问,问话时的口气也高傲得像女王。 他默然不语。 “在电视上没见过我吗?看来我还不够有名呢。”她撇撇唇,隐约噙着自嘲。 他心一动,直视她明媚的脸蛋。“夏……海音小姐。” 她嫣然一笑。那笑并未在她脸上绽开,她的容颜仍是一朵含苞的雪莲花。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约你见面吗?”她问。 他摇头。 她又是一笑,翻开手上一份文件,清冷地逐字宣念。“朱在宇,三十一岁,政战学校第xx期第一名毕业生,通过特勤人员考试后,分派至国安局特勤中心任职,训练成绩也是第一名,除参与各项反恐活动外,亦曾担任现任总统随扈……” 她将他的经历调查得很彻底啊! 朱在宇默默听她念。她的声音真好听,就算是用这么冷淡的口气说话,依然如音乐一般悦耳。 他想,他永远忘不掉这样的声音。 回忆蓦地如潮水涌来,他看见一个妙龄少女站在他面前,脸蛋因怒意而烧红,眼眸却孕育着水漾的泪,倔强地对他撂话—— 你要记住,这是你选择的。 下次见面,不管我变得多有名、多么漂亮,都不要来认我,不准跟我打招呼,我也会装作不认识你。 懂了吗? 今天过后,我们就是陌生人! “……朱先生,你听见我说的吗?”音乐般的嗓音惊醒他迷离的思绪。 他定定地望着眼前的“陌生人”。“听见了,夏小姐似乎对我的经历了如指掌。” 夏海音忽地一颦秀眉,似乎不满意他的反应,将文件甩在一旁。“只是一些例行调查而已。” “不晓得夏小姐为什么要调查我呢?”他礼貌地问。 “我总得弄清楚我身边的人的来龙去脉。”她似笑非笑。“不然我的经纪人可不会放心。” 她身边的人?他不解。“我不明白夏小姐的意思。” 她不回答,指了指茶几上一方纸盒。“那个,请朱先生打开来看。” 他依言打开盒盖,里头装着一迭信,他看了看信封,字迹都是同一个人写的,发件地点及邮戳却来自不同的地方。 “要我看内容吗?”他问。 “嗯。” 于是他随手拆开其中一封信来看。几张信纸,诉说着满满的爱恋之情,看来是出自某个狂热粉丝的手笔。 “这是乐迷的信吗?” “一开始我也这么以为。” 所以有问题喽? 朱在宇心念一动,继续拆信,信的内容愈写愈长,夹带着五花八门的玩意,有剪报、图片,以及一些手工制的小礼物。 当他看见一迭照片时,眉头逐渐锁紧。 照片里的主角当然是夏海音,上节目的她、在街头走动的她、跟粉丝微笑挥手的她,还有几张是私生活的她——她站在窗前专注地拉着小提琴,她穿着白色浴袍,坐在沙发上与小香闲聊,她伸手卸下发夹,一头乌黑秀发如瀑布倾泻,她拿手指轻点樱唇,彷佛陷入深思…… 他倏地捏紧照片。“这些都什么时候拍的?” “我不知道。”她直视他。“但我确定这个人拍的是我,而且就在这间房子。” “他偷窥妳。”他陈述结论,近乎咬牙切齿。 她点头。“据说这种行为就叫stalker。” “妳有请警方查过这房子里有没有被安装针孔摄影机吗?” “没有。没有摄影机,也没有窃听器。” “那么他可能是用长镜头偷窥。”朱在宇起身来到落地窗前,掀开薄纱窗帘,对面连着几栋公寓。那个偷窥狂很可能住在其中一户。他回头望向夏海音。“妳需要我帮忙找出那个stalker吗?” 她微笑。“如果能找出来当然好,不过我需要的是一个随身保镳。” “什么?”他一愣。 “你听见了,我需要一个保镳。”她眉目不动,依然用那种女王之姿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朱先生是特勤人员,纪录良好,专业素养也很受称赞,根据调查,你不仅枪法神准,近身擒拿术也是第一流的。” “夏小姐的意思是想雇用我当妳的保镳?” “不错。你可能也知道,我在tw是挺受欢迎的,出入都会惹来粉丝追逐。听说你遭到停职半年处分,正好,在年底的欧洲巡回演出开始以前,我预计在tw再停留半年,这半年,我要你担任我的随身保镳,寸步不离。” 她疯了吗?要他跟她寸步不离? 朱在宇沈下眼里所有的情绪波动,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我不担任私人保镳。” “你只保护重要人物,是这个意思吗?”她冷笑,语锋略微尖锐。“所以我不够重要?” “我不是这意思。”他解释。“夏小姐当然是……很重要的。”在很多粉丝的心目中。“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担任私人保镳,如果夏小姐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朋友——” “我只要你!”她打断他。 他怔住,无言地望她。 她依然笑着,浅浅地、透明地笑着,如果他习惯了不笑,那么她一定很习惯笑,他能想象她脸上变化出各种各样的笑容,也许还有编号。 现在,她是用第几号笑容面对他呢? “听着,朱在宇先生。”她盈盈起身,来到他面前,与他对峙,虽然明显比他矮了一个头,但傲慢的气势不输他。“要不就是我一个人走在大街小巷,随便哪个变态拿我当跟踪对象;要不就是你,保护我不受任何人伤害——你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 朱在宇苦涩地拢眉。“何必……一定要我?” “因为我是夏海音。”她一字一句地落话。“我只要最好的,你从以前到现在,各项表现都是第一名,我信任你的专业。” 她信任他? 他惘然。“妳的调查员没告诉妳我之所以停职是因为遭到记过处分吗?我的纪录没妳想象的那么完美。” 她凝视他,水漾的眼潭似乎微微起了波澜。“为什么被记过?” “妳没查到吗?”他不答反问。 “我只听说你在执勤时擅离岗位。为什么?”她的视线坚持锁定他,似是想从他眼里看出一丝端倪。 有转瞬的时间,他想别开头。 “妳不需要知道为什么,总之有这件事。”他神色不动,近乎漠然。“所以我并不值得妳的信任。” 她眼神一冷,笑意同时从脸上消褪。“我信不信任你,不是由你决定,是由我决定。” “海音……” 她一颤,朝他扫来一记如电的眼神。 他在做什么?竟然直呼她的芳名? 朱在宇懊恼地掐了掐指头。“夏小姐。”他更正称呼。“我——”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她再次打断他,也不知是性急,还是不想听到他的拒绝。“我的耐性不多,只能等你三天。” 三天,够长了,但也很短。 要他在三天内决定,是不是要再跟这个女人有所牵扯?这个曾经吹皱他生命一池春水的女人。 朱在宇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了,多年来的职业训练,即便面临再紧急危险的情况,他的心跳也不曾错漏一拍,但现在,他的心乱了。 夏海音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然后撇过脸。“你走吧。” 他颔首,行走时身姿轻巧如豹,无声无息。 “朱在宇!”她蓦地扬声喊,语气蕴着某种奇异的迫切。 他回过头。 她看着他,远远地与他对望,太远了,他看不清她谜样的神情,只觉得她好像想说什么,却又迟疑地吞吐。 最后,她终于轻轻落下一句—— “离开的时候记得关上门。” 第二章 七年前。 一个热得很鲜明的夏天,太阳仿佛不要命似地肆意燃烧,叶子绿得很青翠,花开得很灿烂,人心浮动。 那年,朱在宇二十四岁,刚进特勤中心没多久,第一个任务便是被派往担任在野党总统候选人吴秉志的随扈。 大选前一年,竞选活动已热闹展开,候选人上山下乡,走遍全台湾,朱在宇也跟着东奔西跑。 初次出勤,他很认真,也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观察学长的一举一动,绷着精神,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他聪颖勤奋,只须稍加点拨便掌握诀窍,不到两个月,他不但熟悉了担任随扈的流程,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往往是他第一个注意到。 长官称赞他,吴秉志看重他,当时年轻的他也不禁因此有些意气风发。 直到遇见了她。 夏海音,吴秉志夫人的外甥女,她韶龄十八,在维也纳音乐学院进修,趁着暑假期间回台湾度假,由于父母都旅居国外,阿姨表姊便邀她来家里小住。 她跟表姊吴仪君感情很好,两姊妹经常嘻嘻哈哈的,笑声传遍整个屋子。 好吵! 自从进军校后,朱在宇便很少跟女性这种动物接触,也很不习惯她们吱吱喳喳的说话声以及尖锐夸张的笑声,他私下认为简直跟噪音污染没什么分别。 对夏海音,他印象也不好。这女孩不像她表姊随和可亲,对谁都开朗地打招呼,或许是自恃美貌及音乐才气,她有点傲,脾气有点呛,穿着打扮也学外国女孩那套,大胆前卫。 对其他随扈来说,家里多了这么个窈窕美眉倒是很养眼,就当吃冰淇淋,全身清凉。 朱在宇就曾偶然听见两个学长私下在打赌,看谁有办法讨得美眉甜蜜一笑,结果是她谁也不理,各送两枚白眼。 好傲的女生! 对她,朱在宇是敬而远之,偏偏她主动来招惹他。 这天,总统候选人在家休息,佣人们上上下下打点,准备晚上一场私人社交宴会,而他们几名随扈在确认四周安全后,各自站岗。 “喂!” 他正在检查前院时,一道清隽的娇嗓在身后响起,他皱了皱眉。 “喂!我在叫你。”那娇气的嗓音又扬起。 他旋过身,面对亭亭玉立的少女。“有事吗?” “你,陪我去买东西。”命令的口气。 她以为她是谁? 朱在宇眯了眯眼。“抱歉,这不属于我的任务范围。” 她眨眨眼。“你们组长说你有空,可以开车载我。” “我的工作并不是担任大小姐的司机。”他语气冷硬。“我是负责保护总统候选人的安全。” “我是我姨丈的外甥女,他的家属你们不用保护吗?” “国家没规定候选人的家属也可以申请随扈。”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载我出门吗?那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要负责吗?” “我说过了,我保护的对象是这个国家的总统候选人。” 也就是说,不是她。 “你!”夏海音恼了,明眸点燃火光,比夏天的阳光还灼热。 他凝立原地,淡然迎视她懊恼的注视,一滴汗也没流。 “在宇,就麻烦你陪我们海音去一趟吧!”后来是总统候选人亲自出面说服他。“她很早就到国外求学,对台湾路不熟,一个人出门我实在不放心,有你保护,我就安心多了。” 长官有命,他不得不从,闷闷地开出一辆奔驰轿车。 她可得意了,坐在后座,昂首微笑。“就说我姨丈很疼我,你干么惹我不开心呢?” 他咬牙,从后视镜瞪视她,她发现了,笑得愈加甜美。 这一路上,她大小姐就宛如公主出巡,事事要他鞠躬尽瘁,门要他打开,东西要他提,她随口说店名,他看地图找路,完全拿他当仆从使唤。 为了不得罪长官,他极力忍气吞声,她反倒更加猖狂,时不时故意整整他,趁他分神时闹失踪,害他以为她迷路了,在大街小巷穿梭找人。 结果找到她时,她原来在一家服装店里悠哉悠哉地试衣服,戴假发玩闹。 他快气炸了。“夏海音,你别闹了!” 她假装没注意到他的怒气,还对他搔首弄姿。“我戴这个好看吗?” 那是一顶挑染过的金色鬈发,戴在她头上,显得她脸蛋分外精致小巧,像个外国洋娃娃。 他一把扯下假发。“丑死了!跟我回去!”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 “丑?你说我丑?”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少女的自尊受伤,不愿听他的话回去,用力想甩开他。 她愈挣扎,他抓她的手愈紧,她气坏了,粉唇一张便猛咬。 “喂!你——”他虎口生疼,眼看竟被她咬了一道牙印。“你这女孩子!怎么这么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怎样?”她冲着他扮鬼脸,转身就逃。 一个跑、一个追,两人都未察觉他们成了路人眼中一幅活泼的风景,很适合这个夏天。 他毕竟是男人,追踪经验丰富,很快便逮着淘气的她,她逃脱不及,被路人一绊一拐,扭了纤细的脚踝。 “啊,好痛……”她轻声尖呼。 “看吧,就要你别玩了。”他没好气地翻白眼,毫不同情。 她恨恨地瞪他一眼。 他蹲下身,察看她踝关节的伤势,试着按抚。 “好痛!”她惊呼。“你故意的吗?” 看样子真的扭伤了。他没理会她气愤的注视,径自打横抱起她。 “喂!”她惊吓。“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抱你上车。”他轻松地抱着她,像抱一袋软绵绵的棉花,然后很不温柔地将她丢进车厢。“在这里等着,不准动!” 她心神不宁,还没从生平第一次被异性当街公主抱的震惊回过神来,他便买回一包碎冰,用手帕包了几块,脱下她的凉鞋,将冰袋压在她脚踝冰镇。 “先消肿,回去后再搽药。”他解释,一面用两根手指巧妙地使劲推拿。 她轻轻颤栗,敏锐地感受到他的手指在她踝间的肌肤留下的温度,看着他时,才惊觉他的鼻梁生得好挺、好迷人,像古希腊的美男雕像。 “好了,我自己来。”她急着收回白嫩的纤足,脸蛋浮染两朵娇艳的红晕。 她这是害羞吗?这样颐指气使的女孩也会害羞? 朱在宇愣了愣,忽然感觉到空气流过一股令人不安的异样,方才抚过少女踝骨的手指仿佛也烫着,他一凛,连忙定定神。 “今天应该买够了吧?我送你回去?” “嗯。” 从此以后,青年和少女便对彼此上了心。 他们时常窥探对方,视线不经意交集时,便会故作若无其事地转开,然后在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又回到对方身上。 在她眼里,他是个很倔气的男孩。 在他眼里,她是个很任性的女孩。 她觉得自己讨厌他,他也认为自己不喜欢她,他们都不曾料想爱情会那么静悄悄地降临。 但爱情要来,是任何一扇紧闭的门都挡不住的。 那个夏天,连续热了好几天,热得人心浮气躁,然后上天像是吃错药了,某个闷热的午后,毫无预警地降下骤雨,伴着远方沉闷的雷响。 好棒的雨! 夏海音喜欢雨天,喜欢雨中的各种声音,雨敲着窗扉、敲着落叶,叮叮咚咚,像一首大自然的交响乐。 她冲出屋外,来到后院的泳池畔,闭上眼,聆听雨响及雷声,在心中的谱记上音符。 当朱在宇从窗扉望出去时,她正在跳舞,跳的是吉普赛人的踢踏舞,节奏配合着雨的旋律。 这女生疯了吗? 他瞪着她在雨中狂舞的身姿,第一个反应就是将她拉回屋里,免得她淋坏了身子感冒。 但不过片刻,他便转念了,她的舞姿太逍遥、太潇洒、太自得其乐,她是适合在雨中舞蹈的,仿佛这是她天生便该做的事。 她在雨中跳舞,在他心上跳舞,足尖踏得漫不经意,一点一点踩平冷硬的它,他心动了、柔软了,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没有心跳了,听不见自己的心音。 而她还嫌不够,数日后的晚上,她在竞选募款餐会上表演小提琴,是她自己创作的曲子——。 雨,激烈地下着,他初次见识到她的才气。怪不得整个家族都宠爱她,她的确是个公主,是蛊惑人心的音乐精灵。 这样的女孩是值得被爱的,可惜,他不能靠近她—— 他克制自己不能靠近她,她却是一派天真地想接近他。 这天,夏海音一早便赖进厨房,巴着一向疼她的阿姨,吵着要学做菜。 “怎么忽然想学做菜?”阿姨笑望着她。“你这双手可是用来拉小提琴的,万一下厨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了怎么办?” “没关系啦,我保证会很小心很小心的。” “不行,切到手怎么办?” “我有那么笨吗?”夏海音不服气地嘟嘴。“连个菜刀都拿不稳?” 阿姨嗤笑。“仪君第一次下厨,就切破了手指头。” “真的?”夏海音眼眸闪亮。“表姐好拙喔!” “笑人家拙,等等你比人家拙就糟了!”阿姨拿手指点她额头。 “这么说阿姨要教我了?”夏海音喜出望外,拉着阿姨的手上下摇晃,像个天真地孩子。“谢谢阿姨,我啊,最~~爱你了!” “你啊,撒娇的时候谁都爱,脾气一来就谁都不管了。”阿姨笑骂,话虽如此,还是拿这个俏皮可爱的少女没辙。“想学哪些菜?还是我从最基本的开始教?” “我想学这些。”夏海音递出菜单。 “唷,还有指定菜色?”阿姨浏览菜单。“你挑的这些菜都不简单啊,很费劲。” “没关系,我很聪明的,一定难不倒我。”夏海音对自己很有信心。“一次学不会,两次也会了。” “这么坚持?”阿姨挑眉。“我想想,是不是我们家海音在学校喜欢上哪个男同学了,所以要学着做便当给人家吃?” 夏海音闻言,脸颊乍红。“哪有啊?我们学校那些男生一个比一个还傻气,我哪会喜欢他们啊?”她坚决否认。“我是想……反正闲着也无聊,就试试看喽。” “闲着无聊?试试看?” “阿姨你别再挖苦人家啦,快教就是了。” “知道了,你这孩子别急嘛。” 阿姨拗不过她,只得从冰箱里取出材料,从洗菜切菜开始教她,到她能勉强做出两道合格的菜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深夜,她偷溜进厨房,取出自己事先藏好的便当,微波加热了,拿袋子装好,来敲朱在宇的房门。 今天不轮他值夜班,过了十点,他便睡了,听见敲门声,立即警醒,前来应门,没想到映入眼里竟是一张粉嫩娇俏的少女容颜。 “朱在宇,吃宵夜。”她笑道。 “宵夜?”他愣了愣。“我不饿。” “可是我饿了啊!”她娇嗔地横他一眼,扯他衣袖。“总之跟我来。” 他莫名其妙,只得跟着她悄悄溜上屋顶。屋顶有个空中庭园,摆着一张野餐桌,她在桌边坐下,打开袋子,取出两个餐盒、一壶冷泡乌龙茶。 “吃吧!”她将筷子递给他。 他怔怔地坐下,不解地摆开这阵仗是何用意。 她也不解释,手肘支在餐桌上,托着粉色粉腮,亮晶晶的眼眸直瞅着他。“快点吃,告诉我好不好吃?” 他被她看得脸热,连忙挟了一筷子鱼香肉丝,这道菜是他极爱吃的。 他尝了一口,咽下。 “怎样?”她期盼地问。 没怎样啊。 “不好吃?”她黯下眼神。 “还可以吧。”他自认评论中肯。 她瞪他,樱唇噘起,在月色下闪耀着莹润光泽。 他心念一动,倏地领悟。“这些菜是你做的?” “现在才知道!”她没好气,撇过脸,轻轻地啐骂一声。“笨蛋!” 他怔住,面对少女似羞似嗔的粉颜,再怎么迟钝也看得出她对自己有好感,否则也不会特别做他爱吃的菜给他吃。 “看!”她将右手大拇指伸到他眼前。“我的手还被烫伤,都起了水泡了,是水泡耶,你知道吗?” 他望着那贴着ok绷的手指,心弦一紧,胸臆霎时柔情满盈。“不要紧吧?你这样能拉小提琴吗?” “幸好伤的不是左手,左手要按弦,会更痛。”她朝他吐舌头,爱娇的模样分外惹人怜爱。 他神智一晕,热血冲脑,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可以,她是他保护对象的外甥女,于公于私,他们之间都不该有感情牵扯,而且她才……十八岁。 “你干么都不说话?我做的东西有那么难吃吗?” 不难吃,只是……滋味太复杂了。 他埋头,吃得狼吞虎咽,不敢细嚼,他比她大了六岁,比她更懂得抗拒爱情的必要。 “吃完了,走吧。”他站起身。 她不敢相信地瞪他。就这样? 他逃避她失望的眼神。“太晚了,你该回房了,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她呛声。“我们正大光明的,又没做什么。” 孤男寡女,不管有没有什么,总是瓜田李下。 他猛灌一杯乌龙茶,凝定心神,接着将餐盒收回袋子里,递还给她。“谢谢你的宵夜。” “朱在宇,你——”夏海音恼了,她自小就受异性欢迎,男生都是追在她身后百般讨好,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把她的心意放在眼里,躲她像躲瘟疫。 “你不走,我先走。”语落,他立即转身,背影不似平日英气挺拔,显得有些僵硬。 她懊恼地追上他。“朱在宇,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跟我耍脾气吗?你敢这样对我?从来没人敢这样——” “嘘!”他忽然警觉地转过身,伸手捣住她的唇。 “干么?”她闷声抗议。 “有人来了。”他拉着她躲进一根柱子后,卡在柱子跟楼梯围栏之间,空间狭窄。 “是谁?”她悄声问,话语才落,便听见两个佣人说笑着走过来,立起一张工作梯,一个护着,另一个爬上去打开阁楼门板。 原来他们是打算在阁楼仓库里找一组很久不用的茶器,两人一面找东西,一面闲聊,好不悠哉,却苦了夏海音与朱在宇,卡在柱子后进退不得。 更尴尬的是,他与她是面对着面,即便光线黯淡,仍能清晰地看见对方脸上的表情。 他们还要找多久? 夏海音不安地寻思,手一松,提袋落了,幸好朱在宇动作利落,千钧一发之际用腿勾住,跟着蹲下身捞回便当袋,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握牢便当袋,缓缓站直身子,肩头轻碰她柔软的胸部,她心一跳,直觉挺背贴紧梁柱。 “小心点。”他温热的气息吹在她额头。 “对不起。”她不敢看她,别过脸,却意外擦触他的唇。 他蓦地深吸口气。 她觉得掌心微微沁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佣人却迟迟不离开。 “他们怎么搞的?”她轻声抱怨,吐气如兰,撩拨他敏感的耳际。 他不禁低头看她,她也正抬头,鼻与鼻相撞,两个人都痛,却都强忍着不叫出声。 “痛吗?”他声音放得很低,很温柔。 “嗯。”她心韵加速,脸颊艳红得宛如一朵盛开的芙蓉花,羞怯地教他心动。 她微歪着头,柔细的发丝拂过他鼻尖,他心一荡,禁不住凑过去,嗅闻少女的香气。 方唇轻轻地擦吻她的发,以及那藏在发后,曲线玲珑的耳壳。 她感到他的轻吻,身子一阵颤栗,没有躲,小手紧张地扯住他腰际衣衫。 他闭上眼睛,含住她软嫩玉润的耳垂,轻轻一吮。 她动情地轻轻吐馨息,下意识地侧歪螓首,露出少女纤细莹美的颈脖,他看着,眼神瞬间迷离,方唇沿着她美好的颈线蜿蜒而下,然后再往上,攫住她火烫又水凉的红唇。 佣人们走了,这个吻却已经停不下来。他掌住她后颈,重重地吸吮她的唇,一口又一口,每一口,都像要吮进她的全部,占有她的心与魂—— 那夜,情窦初开的她与他吻得浑然忘我,无休无止,就连时间经过,也蹑轻了步履,不欲打扰。 那个吻,她至今仍难以忘怀。 夏海音心神恍惚,葱指抵着唇,仿佛在回味着什么。 今天就是第三天了,他还未给她响应,究竟会答应,还是拒绝呢?他停职这半年,或许是她唯一能利用的机会,她必须好好把握…… 助理小香唤回她迷失的理智。“vanesa,差不多要录像了。” 她一震,从回忆中惊醒。“几点了?” 小香看表。“还有十分钟就四点。” “嗯。”她点头,翩然起身,提起小提琴盒,从化妆室走向摄影棚,女主持人已经差不多准备就绪了,正在现场跟工作人员对台词。 “vanesa,来啦!”女主持人笑着打招呼。“等等你就坐在这张沙发上,摄影机在这里,尽量多看镜头,我们导播也一定很想抓你的特写。还有,你看过访谈的问题了吗?” 夏海音摇头。“我不喜欢事先看问题,这样我会有预设的答案。” “所以你想诚实、依照自己的本性回答吗?”女主持人欣赏她的坦诚,这也是对自己很有自信的人才会如此。“太好了!这样我们的观众就有福了,他们能看到最自然不隐藏的你。” 最自然不隐藏吗? 夏海音自嘲地牵唇。有些事,有些情,她已经隐藏得很自然了,自然到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清白无欺。 她从琴盒里取出名贵的小提琴,在节目开场前调了调音,也试拉了一小段。 今天,她将在现场演奏十九世界意大利小提琴家vittorio monti的作品czardaz舞曲,这首曲子是著名的炫技曲,尤其是乐曲第二部分,带着强烈的吉普赛风格,连续使用切分音,节奏狂野而奔放,将气氛推往最华丽的高潮。 夏海音试拉的便是这段,但不知怎地,错了几个音,拉得不太顺畅。 “今天状况好像不太好呢。”女主持人也是懂音乐的人,听出了旋律中的杂音。 “大概是摄影棚灯光太热吧!” “是挺热的。等等,我让他们把冷气再调强一点。” “谢谢。”夏海音轻声道谢,明知不是灯光的缘故让自己拉错音。 她深吸口气,宁定心神,正准备再重来时,女主持人的惊呼拂过耳畔。 “天哪,好帅的型男!” 夏海音扬眸,跟着女主持人惊艳的视线望过去,凌乱的摄影器材后,走进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黑西装、白衬衫,打一条斜纹领带,穿着保守,却不显得死板,因为他身材实在太好了,肩线英挺,双腿修长,气宇轩昂。 朱在宇——他来了! 他并没走向她,站在角落,倚着墙,目光横空而来,与她相凝。 远远地,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她已懂得他出现在此的用意。 “他是谁啊?”女主持人嗓音透着兴奋。“vanesa,是你认识的人吗?” 她浅浅地微笑。“让我跟你介绍一下,他是我的贴身保镳,朱在宇。” “贴身保镳?你说那男人是保镳?”女主持人眼眸发亮,明显对他有许多好奇与疑问。 夏海音但笑不语,将小提琴架在肩上,弓弦一拉,这回,她奏出最完美的czardaz舞曲,一个音符都没错落。 第三章 节目录影结束后,朱在宇护送夏海音离开摄影棚,搭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她的座车是一辆白色的凌志休旅车。 “你来开吧。”她将车钥匙给他,自己坐上副驾驶座,小香则提着大包小包,钻进后座车厢。 朱在宇发动引擎,流畅地加速,他开车技术很好,乘客几乎感受不到一点颠簸。 “直接送你回家吗?” “嗯。”夏海音点头。 他瞥她一眼,大概是累了,她脸色有些苍白。 小香在后座忙着跟经纪人通电话、敲行程,他听见她这几天行程爆满,不觉蹙眉,想跟她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启齿。 “刚才你表演得很好。”终于,他找些寒暄的切入点。 她没立刻回答,转过脸来,若有所思地凝睇他。“我没想到朱先生也懂得古典乐,我以为像你们这种男人不会喜欢听这种音乐。” “我是……”他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很少听。” “那你怎么知道好或不好?”她话锋带刺。 他自嘲地勾唇。“就算没有知识,也有常识。” 他不是笨蛋,不会听不出要多么熟练地技巧才能拉出那般热情激烈的曲调,也不会看不懂当她演奏终了时,现场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神态。 “那么,我应该对得到朱先生的赞美感到荣幸了。” 这是讽刺吧? “我相信你对这样的赞美早就听惯了。”他瞥望她似笑非笑的容颜。“你那些粉丝一定个个都爱死你。” 她闻言,沉默两秒,撇过头。“我的确得到很多人的爱,不过如果可能的话,我倒宁愿拿所有的这些去换一个人的爱。” 是谁呢? 这句话特定指涉的对象吗?还是随口说说而已? 朱在宇心跳乍停,下意识地朝夏海音瞥去,她盯着窗外,他只能看见她的侧颜,冰凝的、无表情的侧颜。 也不知是否感到他的注目,她戴上墨镜,背脊埋进椅背。“我想休息一会儿。” 半小时后,他们回到家,小香跟她报过明日行程,便匆匆忙忙地离开,屋内只剩下他与她独处。 她从书房里取出一份事先拟好的合约,丢在客厅茶几上。 “这个是工作契约,里面条件都写得清楚,你看看,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可以再协调。” 她连合约都准备好了? 朱在宇没想到她会如此正式,剑眉一挑,接过契约式浏览。 合约上注明了她聘请他为专属保镖,工作期间暂定为半年,即日起生效,报酬除了每个月的固定薪水,还有琳琅满目的各项津贴、补助及红利。 他瞪着书面上载明的数字,不可思议。这是给保镖的薪资吗?金额未免也太高了吧!简直是明星级待遇。 “这薪水,你还满意吗?”她在沙发上坐着,双手环抱胸前,姿态高雅,却也带着股贵族般的傲慢。 “太高了。”他老实说。“夏小姐恐怕不太清楚业界的行情吧?” “我不管业界的行情是多少,我觉得你值的这样的价码。”她答得很干脆。“而且我等于是买断你半年的时间,难道不应该付这样的代价吗?” 买断他半年?他讶然望她。 她面无表情。“合约上应该写得很清楚吧?这半年期间,你要二十四小时待命,吃住都要跟我在一起。” “你要我……住在这里?”他惊愕。孤男寡女处在一个屋檐下? 她轻哼,朝他投来一记“这有什么奇怪吗”的注视。“还有,合约期间内,只有我可以决定提前解除合约,你如果想解约,必须支付五倍的赔偿金,另外,我保有对合约各项条款解释的权利。” 意思是她不但可以随时提前解约,还能就内容跟他玩文字游戏?而他只能被动地接受,否则就必须支付高额赔偿金。 “还真是一份不平等合约啊!”他苦笑。 她回他一个绝对甜美的微笑。“所以你还会觉得给你这样的薪资算太高了吗?” 她说怎样就怎样吧。既然决定接受这份工作,就是不打算跟她讨价还价。 “不过夏小姐,你有想过吗?”他直视她。“我可是个‘男人’。” 她扬眉。“那又怎样?” “不管是什么关系,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住在一起,一定会惹来闲话,而且你也不能保证我不会哪天突然失去理智,变成一匹狼吧?” 他自认是语重心长地提醒她,没想到她听了竟笑了,笑声脆润如敲打窗扉的雨珠。 “朱先生,看来我比你自己还相信你的人格啊!”她笑笑地感叹,而他莫名地心跳一乱。 “你……真相信我?” “是,我相信你。” 她毫不犹豫的回答像一根钢弦,揪拧他胸口。 “不过我更相信金钱的力量。”她补充,明眸闪烁近似恶意的光芒。“我相信你这些钱,应该足够补偿你禁欲半年了。” 补偿他禁欲半年? 他为她这种说法感到讶异,她却像是误解了他复杂的表情,笑容骤冷。 “你不会以为这半年你还有机会接近别的女人吧?别忘了你被我买断的是全天候的时间。” 也就是说,不会给他任何偷闲的余裕喽? 朱在宇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懊恼,这情况实在荒谬。 “所以,你到底接受不接受这些条件?”她咄咄逼人地质问。 他淡然一笑,从西装口袋取出钢笔,洒脱地签名画押。 她瞪着他签名的动作,好似一时之间不敢相信他如此爽快。 签好名,他讲契约书递还给她,利落地起身。“我得开始工作了。” 工作? 夏海音微愣,看着他从随身提袋里拿出一个黑色仪器,仔仔细细地检测屋内,就算是最细微的缝隙也不放过。 “这是在干么?”她问。 “看有没有人装了不该装的东西。”他解释。 她颦眉。“我不是说警方检查过了?没装窃听器也没有针孔摄影机。” 他不吭声,坚持自己扫过一遍才算数。 她耸耸肩,不再理他,走向开放式厨房,取出冰箱里德蔬果,打了两杯健康果菜汁。 他扫描完屋内,没发现异状,她正在喝果汁,指了指吧台上另一杯。 “那杯给你。” 这什么?朱在宇看一眼玻璃杯里颜色像是发霉的液体,微微皱眉。 他嫌弃的表情令她微笑。“放心吧,没毒。是蔬果汁。对身体很好的。” “谢谢你,我不用了。”他不想喝这种颜色可疑的玩意儿。“你晚餐吃什么?”已经快八点了,也该用餐了。 “晚上六点以后我不吃东西。”她淡淡地说。“冰箱里只有鸡胸肉,你如果不爱吃的话,巷口有家超市,尽管去买你要的食物,也可以叫外卖。” “所有你晚上就只喝这杯果汁?”他不赞同地拧眉。“这怎么够?就算没胃口,也得多少吃点什么。” “我说了,晚上六点以后不进食。” “为什么?减肥吗?” 她不回话。 他打量她苗条的身段,太苗条了,根本瘦到没几两肉。“你这样对身体不好,应该多吃点。” “我吃不吃东西不在你的任务范围,你不用多管。”她辛辣地撂话,重重搁下玻璃杯,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他直觉追问。 她回眸瞪他。“我在这房子里,想做什么、去哪里,也没有对你报告的义务。” 好呛啊! 他目送她高傲的倩影,胸臆蓦地波涌某种异样的情绪,像是无奈,又有几分苦涩。 “夏海音,你要我待在身边就是惩罚我吧?”他喃喃低语,把转着吧台上那杯颜色诡异的蔬果汁,半响,他深吸口气,举杯就口,跟着,一阵恶心。 真的……超难喝! 他佩服她的毅力。 说不吃就不吃,他跟在她身边一个礼拜,没见过她在晚上六点以后进食,早餐时切片水果加谷片粥,中午是鸡胸肉生菜色拉,晚餐也是鸡胸肉生菜色拉,她吃不腻,他都看腻了。 有时候行程太赶,来不及在六点以前吃晚餐。她便池几片苏打饼干、喝几杯蔬果汁填充胃袋。 明明就比一根竹竿宽不了多少,有必要这样节食吗?他实在看不过去,也怀疑她是否拥有足够撑过忙碌行程的体力。 为了引诱她多吃点东西,有几个晚上他故意在家里开伙,准备一席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正常人闻到食物的香气,早该受不了了,至少也该显露出垂涎的表情,但他观察许久,她竟是毫不动摇。 不可能。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饿? 这天晚上,朱在宇微波了焗烤海鲜通心粉,炖了一锅南瓜汤,还买了一盒草莓先奶油蛋糕,他知道这些都是她以前喜欢吃的。 她站在客厅落地窗边拉小提琴,而他就坐在餐桌旁,一边进食,一边盯着她,顺便注意窗外是否有异常的动静。 她练习了一个小时,似乎有些烦躁,放下小提琴。 “累了吗?”他好心地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回头,不悦地横他一眼。“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他装无辜。 “为什么问我吃不吃?你明知道我不能吃!” “为什么‘不能’?这里又没人监视你,你想吃就吃,我保证不会告诉你的经纪人或助理。” “你以为是他们逼我节食吗?” “那是谁逼你的?” “没人逼我!”她没好气。“是我自愿。” “这我就不懂了,你又不胖,何必节食?”说着,他刻意舀一大匙焗烤通心粉,满满地送进嘴里,一副大快朵颐的模样。 她冰冷地瞪他。“我吃不吃东西属于你工作范围吗?” “不是。” “那你干么多管闲事?” “就当是闲聊吧。”他满不在乎地挥挥汤匙。“总不能整个晚上相对两无言。” “我不晓得你那么爱说话。”她讽嗤。 朱在宇自嘲地勾唇。或许他平时是比较寡言,但现在,他压抑不住劝她进食的冲动。 夏海音凝望他半嘲讽的笑容,像是被牵动了某种情绪,眸光一闪。“明天要拍广告。” 这算是解释吗? 他好奇。“因为拍广告,所以要节食?” “不然上镜头不好看。” 会有多不好看?他不信。 她看出他的怀疑。“镜头上很容易显胖,脸看起来会比平常圆很多。”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女明星积极节食,把自己瘦成一只小鸟?”他不以为然。“你不必这样吧?你又不是靠美貌吃饭。” 她闻言,冷笑。“你又知道不是了?” “你的粉丝看中的是你的才华,他们喜欢的是你的音乐,不是你拍的广告或演出什么偶像剧。”他顿了顿,问出盘旋心头许久的疑问。“为什么要把自己降格成一个艺人呢?你明明就可以在音乐的舞台上发光,干么还有涉足演艺圈?就这么想当大明星吗?” 她定定地望他。“你的意思是我太虚荣了吗?”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自己逼成这样?”他皱眉。“又是巡回表演又是上节目、拍广告,不累吗?” “如果不拍广告,不演偶像剧,你认为我会有那么一大票粉丝吗?古典音乐其实很冷门的。” “那又怎样?真正的知音贵精不贵多,不是吗?” 她神色一沉,仿佛被他问急了,气急败坏地来到餐桌边。“你不懂就不要多嘴!也管太宽了吧?” 他不想管的。她能拥有众多粉丝的爱,他也很为她高兴,但是—— “你真的不吃吗?至少喝点南瓜汤、吃一块草莓蛋糕?” 她咬牙,看着他劝诱的脸,看着一桌她喜爱的食物,呼吸逐渐失去平静的韵律,跟着,他听见她胃袋拧出咕噜声响。 他笑了。“看吧,你饿了。” 她倒抽口气,烈火般的眸光几乎在他胸口烧融一个洞。 他知道她生气,她气起来眼眸总是特别明亮,脸蛋微染红霞,艳光照人。 他呼吸的节奏霎时也乱了。 “我、不、饿!” 她忿忿地撂话,像一道强烈的阵风,卷过他眼前,他看着她快步走回主卧房,砰地一声甩上房门。 她以一扇紧闭的门扉,阻绝他的关心。 她新接的广告,卖的竟然是女性内衣,根本跟音乐八竿子打不着边! 朱在宇站在摄影棚,看夏海音跟导演确定台词及走位,还有个跟她合作的男模,亦步亦趋挨在她身边。 都还没正式开拍,那家伙有必要靠那么近吗? 朱在宇瞪视男模,据说对方在业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长相不赖,身材也挺有料,胸肌练得颇为结实。 广告的构想是,夏海音练琴练熟了,解开衬衫即可钮扣,露出胸衣细致的花边,当然,还得特别强调半裸的乳峰。 对这样的美景,她的情人自然受不了,两人在一阵暧昧的来回挑逗后,淘气的她还是选择了小提琴。 “……要的就是那种勾引的fu,让人想要又得不到,尽量展现出魔性的魅力。这个对我们v魔女来说,应该没问题吧?”导演笑道,看来是对夏海音的“演技”很有信心。 “知道了,我会试试看。”夏海音点头应允,跟男模讨论待会儿演出时的动作,两人比划片刻,她觉得有些热,随手绾起秀发,男模盯着她颈脖美好的曲线,一时失神。 朱在宇脸部绷紧,硬生生地收回视线,来回扫射摄影棚周遭。虽然他早就确认过里头绝无可疑人物,还是逼着自己又查看了一遍。 几次演练过后,正式开拍前,夏海音要求工作人员清场。 “先生,请你暂时离开好吗?”一位女性现场助理走向朱在宇。 他意外。“我也要走?” “是,夏小姐要求清场。” 他微蹙眉,正想转身时,一道澄亮的嗓音扬起。“他不用走!” 是夏海音,她站在摄影机前,明眸直视他,隐隐带着责备之意。 对了,他应该跟她“寸步不离”。 朱在宇领悟她眼神涵义,只得跟女助理解释。“我是夏小姐的随身保镖。” “这样啊。”助理点点头,好奇地多瞥他几眼,仿佛在惊叹怎么会有如此帅气的保镖。 既然“雇主”要求他留在现场,朱在宇也只能继续旁观广告拍摄,刚开始夏海音显得有几分紧张,后来渐渐放开了,当着男模的面解衬衫钮扣,也没一丝犹豫。 还真敬业! 朱在宇不知不觉掐握拳头。 灯光师开始调灯光,导演跟摄影师研究怎样的灯光在镜头里最美、该怎么拍才能煽情而不色情,而她就犹如提线娃娃一般,由着人摆弄。 怎么想,这个傲娇的大小姐都不该这么听话啊!她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吗?为什么不在舞台上乖乖地拉她的小提琴就好,要来拍这什么见鬼的内衣广告?这样卖弄性感,很好玩吗? 一把火在朱在宇胸口闷烧,煎熬着他,他看着夏海音一次又一次当众轻解罗衫,脑袋像压着颗石头,又昏又沉。 白色的衬衫半敞,露出胸衣美丽的蕾丝花边,衬得她的乳房更加莹白娇美,他闭上眸,脑袋朦胧地浮现一幕来自记忆深处的画面,微黄的色泽,晕着光。 手有点痒,好似还记得当时的触感,那么柔软润泽——她的胸部又发育了些吗?那时好像没现在这么“波涛汹涌”——老天!他究竟在想什么?! 朱在宇猛然睁开眼,但他立刻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她正和男模调笑,挑逗着彼此,男模的唇低下来寻找她丰软的耳垂…… “cut!!” 导演居然喊卡,意味着这样的场景还要再来一次。 朱在宇重重地吐气,然后深深地吸气。 “vanesa,你要再sexy一点,就像这样,动作再自然一点。”导演边示范边解释。“还有,笑容要再俏皮一点、媚一点,有点太冷了。” “我的笑太冷吗?”她遵照导演的指示,开始变换笑容。“要像这样,还是这样?” 朱在宇注视夏海音,正如他之前想象的,她的确收藏着各式各样的笑容,但为何他会觉得没有几个看来是真心的?虽然她笑得绝对地好看。 “还是不对。想想看,你跟男人接过吻吧?别害臊,像你这样的美女,一定有的,想想看跟爱人亲吻的感觉,你会怎么看他?怎么期待他吻你——”导演蓦地住口。 因为夏海音的表情变了,笑容变了,镜头里,她脸部的线条显得更柔和了,眼眸迷离地氲着水,樱唇微启,吐露着渴望的馨息。 朱在宇可以感觉到现在的空气忽地不再流动了,所有人都呆着、傻着,笼罩在一股如梦如诗的氛围里。 他的心,也跟空气一样,凝结了。 有那么短暂的片刻,他以为夏海音正看着自己,她那极致唯美的笑,是为他而绽放—— 离开摄影棚时,朱在宇初次见识到夏海音有多受欢迎。 她的粉丝不晓得从哪里打探到她今日拍广告的行程,徘徊在大楼外,等她现身,当她倩影乍现,尖叫声顿时此起彼落。 “vanesa看这里!”有学她宣传照穿着歌德风蕾丝娃娃装的少女粉丝。 “vanesa,你好漂亮,我~~爱~~你!”有迷弟疯狂示爱。 “海音小姐,可以帮我签个名吗?”有熟女级乐迷诚恳地请求。 而她来者不拒,帮乐迷签名,笑着对粉丝们挥手。 朱在宇跟小香费了一番劲才排开拥挤的人潮,护送她坐进车子里,她降下车窗,送了个飞吻,粉丝们当场晕眩。 “开车吧!”她跟粉丝们打完招呼,回头吩咐。 “小香还没上车。” “她不跟我们走,我让她去经纪公司帮我处理一些事情了。” “知道了。”他发动引擎。 离开粉丝的包围后,气氛顿时沉寂,她单手支颐,闭目养神,他以为她睡了,正想将车厢内冷气调小一些,她忽地轻柔地扬嗓。 “我拍得好看吗?” 他一怔,她是指广告吗? 他将手放回方向盘。“我没注意。” “没注意?”她冷哼。“你是我的保镖,不是应该盯紧我的一举一动吗?” 他默然不语。 她扬起眼帘,他能感受到那清澈的眸光正锁定自己。 “有看着我吗?”她问。 “……有。” “看到我都拍了些什么吗?” “看到了。” “不好看吗?” 他咽了咽口水,喉咙莫名地干渴。“我不懂广告的好坏。” 她又是一声轻哼。“我没问你广告好不好。”顿了顿。“是问我穿上内衣的效果好吗?” 他一凛,神经线顿时扯紧。 “我不懂你的意思。”很谨慎的回答。 “有这么难吗?”她语带嘲讽。“不过就是问你,我穿上那套内衣好不好看而已——以一个男人的眼光来评断的话。” 以一个男人的眼光?朱在宇搁在方向盘的手指不觉掐紧。 “导演不是说你表现得很好吗?跟你搭配的那个男麻豆眼睛也……离不开你。” “我问你导演跟男模的想法吗?”她不耐。“我是问你怎么想的,你不是个男人吗?” 当然是。朱在宇苦涩地扯唇。就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才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一句话,好不好看?”她偏要逼问。 “……” “不好看吗?” 他暗暗吐息。“……好看。” 沉默。 她没说话,一动也不动,毫无反应。 怎么了?生气了吗? 当他觉得奇怪,转过头去瞧她时,这才发现她唇畔漾着无声的笑,笑意清甜,渲染眼角眉梢。 她察觉他的目光,笑容立时凝敛,从包包里取出记事本,一面翻阅行事历,一面宛若漫不经心地说道—— “肚子好饿,找间餐厅吃饭吧!” 第四章 “好吃吗?” 月华如水,悠悠地流过大地,仲夏的风微熏,拂在面上,却又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清凉。 屋顶的花园里,少女与青年相对而坐,青年手里捧着一个便当,很捧场地猛吃。 “这道苦瓜炒咸蛋很不错吧?”少女问。 青年点头。 “我的手艺有进步了吧?” “嗯。”进步很多。青年竖起大拇指,给个赞。 少女笑了,像夏天挂在屋檐的风铃,清朗地荡进青年心房。“这道菜是我第一道学会的菜,是你爱吃的,我也挺喜欢的,所以我打算把它当作我们的定情菜。” “什么定情菜?” “就是情侣之间不都会有什么定情手环、定情项链之类的吗?我们呢,就用这道苦瓜炒咸蛋来定情。” 该说她太浪漫呢?还是太傻气?竟用一道菜肴来定情! 他不禁好笑。 “笑什么啊?”她娇嗔。“我认真的!” “是,你很认真。”他忍笑。 “我说真的!”她没好气地瞪他。“你也知道……咳咳,总之呢,我脾气不太好,可能家里人从小都宠我吧?大家都让着我,我要什么就有什么,要不到呢,我就会生气,会使小性子。” “原来你自己也知道啊。”他煞有其事地叹息。 她嘟嘴。“对啦,我很任性。怎样?” “不怎样。”他笑笑。 她拿他没辙,嘴唇噘得更可爱了。“反正我们先说好了,以后如果餐桌上出现这道菜,就是代表……嗯,表示我跟你求和的意思,所以不管到时候我做错什么、跟你耍什么脾气,或者我们正在吵架,你都要……原谅我喔,知道吗?不准不理我。” “呿,用一道菜就想吃定我?也太便宜了吧!” “不可以吗?不然你是要多贵才甘愿?” 他耸耸肩,但笑不语。 他不说话,她就当他认同了。“答应我吗?说好了唷!哪,我们打勾勾,不准反悔,做不到的人是小狗!” 月光下,她和他的小指相勾,承诺着一份情意,一个相知相惜的约定。 夏海音恍惚地盯着服务生上菜。 她一进餐厅,拿了菜单便大肆狂点,还叮嘱以最快的速度上菜,不到二十分钟,餐桌上便摆了十几碟菜肴,道道都是名厨料理,其中有一盘是这家餐厅的招牌菜,苦瓜炒咸蛋。 “叫这么多,你吃得完吗?”朱在宇吃惊地望着桌上琳琅满目的料理。 这女人,要嘛就不吃,一开禁就毫无节制,才两个人,点十几盘菜,吓得服务生下巴差点掉下来。 “你管我!我想吃就点。”夏海音横他一眼,径自举箸挟菜。 第一筷挟的是菠萝虾球,然后是凉拌龙须菜、宫保鸡丁、清炒高丽菜心、蚂蚁上树……她每道菜都挟,每道菜都尝一口。 他看她不停口地吃,将茶杯捡到她面前。“吃慢点,小心噎到。” 她不理他,继续吃菜,终于来到最后一盘苦瓜炒咸蛋,她伸出筷子,手微微颤抖。 “你怎么不吃?”她发现他还在注视自己,扬起微颤的羽睫。 “就要吃了。”朱在宇拿起筷子,群聊忽然警觉到附近传来一道热烈的视线,独家他不动声色地扫视周遭,看见对桌坐着一个年轻男子。 男子戴一副银框眼镜,外表显得斯斯文文的,同桌还有几个男女朋友,正交谈着什么,只有他往这边看。 他的目光焦点,当然是在夏海音身上。 是她的粉丝吗?或许就是那个偷拍她私照的staiker? 朱在宇犀利地打量男子,以他职业的敏锐,感觉不到那男子对夏海音怀着过分的热情,似乎只是个普通乐迷。 片刻,男子侧头对身旁的朋友说了些什么,两个同时往这边望来,指指点点,笑了。 大概只是在猜测自己有没有认错人吧?也对能与夏海音共进晚餐的他感到几分好奇。 “你在看什么?”夏海音蓦地落话,嗓音微哑。 “没事。”朱在宇确定那名男子并无威胁性,收回视线,举筷随便挟了一道菜送进嘴里,跟着扒一口饭。 夏海音看他吃饭。这么大个人,吃饭速度也很快,但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他吃相粗鲁呢?他闭嘴咀嚼的时候,半边脸颊鼓鼓的,另外半边梨涡若隐若现,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男孩样的可爱。 她偷觑他好一会儿,眸光回到面前这盘苦瓜炒咸蛋上。只有这道菜,她一口也没吃,他注意到了吗? “怎么不吃了?饱了吗?”他奇怪地问。 她陷握了握掌心。“谁说的?我才刚开始呢!”又举着猛挟菜。 “广告拍完就不用节食了吗?”他嗓声含笑。“今天吃太多,该不会把胃撑破吧?” “我的胃够大,不用阁下操心。”她冷哼。“这阵子老是吃鸡胸肉,都快腻死了,我今天一定要大吃一顿!” “原来你也会觉得腻啊。”他揶揄。“我以为你吃得很开心呢。” “你这是在嘲笑我吗?”她气恼地睨他,这一眼,波光流转,包含多少哀怨嗔痴。 他心弦一动,正欲说什么,手机铃声忽地规律震响。 他瞥了瞥来电显示,接起电话。“学妹啊,有事吗?” 学妹?夏海音挟菜的动作一凝。 “学长,最近好吗?”王子萱清脆的嗓音传来。“上次你说要去当私人保镳,真的去了吗?” “嗯。”朱在宇点头,下意识地瞥望夏海音一眼,她的容色不知怎地有些冷。 “学长的爸爸知道这件事吗?” “他不知道。” “这样啊……”王子萱欲言又止。 他听出她的迟疑。“有话你就直说吧。” “是这样的,学长,下午朱伯伯来过了,好像是来打听你被记过的原因。” “是吗?”朱在宇并不怎么在意,他早料到老爸一定会亲自去调查真相。 “他好像很不高兴呢!听说还发了一顿脾气。”王子萱小心翼翼地问:“学长,你没跟你爸解释清楚吗?” 再怎么解释,他也不会听的,老爸自有一套思考逻辑。 朱在宇讥诮地寻思。“我知道了,谢谢你打电话来告诉我。” “不客气,学长。”王子萱顿了顿。“什么时候有空见个面呢?” “这个嘛……”朱在宇为难。“最近工作忙,可能没什么时间。”因为他全天候都被某个女人买断了。 “那……好吧。”王子萱藏不住失望。“掰掰。” “再见。”他挂电话。 “谁打来的?”夏海音问。 “特勤中心一个学妹。”他漫应,手机依然握在手里把玩。 “在发呆吗?”她语锋凌锐。 “什么?”他回过神,有些茫然地望她。 她不理他,自顾自地吃菜,忽地噎到了,一阵咳嗽。 “就要你别吃太快啊!”他连忙递上茶怀。“快喝点水。” 她接过来喝了大半怀,倏然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忘了! 夏海音匆匆奔进化妆室,随便进一间,关上门,凝立深思。 不愿承认,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受伤了,那么傲气的一颗心,枯萎了,隐隐地痛。 以后如果餐桌上出现这道菜,就是代表我跟你求和的意思,所以不管到时候我做错什么、跟你耍什么脾气,或者我们正在吵架,你都要原谅我喔!知道吗?不准不理我。 “真的不记得了吗?你这个坏蛋,笨小狗……咳、咳!” 又开始呛咳了。 她转过身子,额头抵着冰凉的门板,单手紧紧圈握着门把,另一手握拳敲打自己闷住的心窝,很重、很用力地敲着,一下又一下,彷佛想藉此敲去某种深沉压抑的痛楚。 “坏家伙!你真的坏透了、坏透了——” “好多了吗?” 夏海音走出化装室时,朱在宇正担忧地守在门外,一见她便迎上来。 她别过眸不看他。“我们走吧!” “现在就走?”他讶异。“你不吃了吗?” “不吃了,我要去找朋友。” “什么朋友?” 她回眸,抛给他一记冷淡不屑的眼神。“我要见哪个朋友,还必须跟你报告吗?” 他明知她是在挑衅,神情仍镇定如恒。“既然你聘我当保镳,最好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见什么人,我才好决定警戒程度。” “我不是说了吗?是去见朋友,你可以不必紧张兮兮地戒备。” “是什么样的朋友?在什么地方见面?” “你跟我来不就知道了吗?”她就是倔强地不回答。“走吧!”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一间位于市中心的夜店,入口位于地下一楼,颇为隐密,门口有警卫查核身分,进门后还得经过一条弯曲的通道。 怎么会约在这种地方? 朱在宇皱眉,第一印象就没好感,这地方太私密了,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种公开明亮的场所,灯光蓝得很暧昧,烟霭朦胧,dj放的音乐也带着些许迷幻氛围。 夏海音跟前来带路的服务生说了句什么,对方意会地点头,引领两人走往一处偏僻的包厢。 几名穿黑色西装、理平头的男子守在门外,神态警醒,朱在宇一眼便认出他们是自己的同类。 包厢里,应该有着某个重要人物吧? 其中一个随扈替夏海音开门。 “你不用进来了。”她回头命令。 他假装没听到,迅速跟在她后头闪进室内。 “我不是说你不用进来吗?”她蹙眉责备他。 “我必须确认你的安全无虞。”他淡淡地回应,清锐的目光如雷达,扫射四周。 包厢内空间宽敝,座落一套冂字形的昂贵沙发,有一方高起的舞台,闪烁着七彩霓虹,十几个年轻男女或坐或站,有人唱歌、有人跳舞,也有人喝酒闲聊。 “vanesa!这里。”一个男子扬手召唤,他也是这群人当中格外醒目的一个,穿着时髦,气质浪荡、懒洋洋地靠坐在沙发正中央。 朱在宇神智一凛。 这个人是徐俊祺,现任总统的长公子。 他转向夏海音。“你认识的朋友,就是他?” “对,可以放心了吧?”她白他一眼。“有这么多人看着,俊祺总不可能下手对我不利吧?” 他拧眉不语,她走向徐俊祺,他也跟着过去,她在徐俊祺身畔盈盈落坐的倩影,刺痛他的眸。 “这位是谁?”徐俊祺察觉他的存在,好奇地瞥来一眼。“你朋友?” “不是。”她冷淡地响应。“是我的保镳。” “保镳?”徐俊祺更加仔细地打量他,目光一闪。“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是……对了,你是我爸的随扈,对吧?” 朱在宇整肃表情,敛去眼底所有的情绪。“现在不是了,徐先生。” “为什么?该不会是被我爸炒鱿鱼了吧?” 他默然。 “所以你真的被我老爸炒了?”徐俊祺莞尔。“听说你很优秀的啊!怎么会搞到这个地步?” “他不是被炒,只是暂时停职而已。”夏海音忍不住插嘴。“半年后还会再回去。” “停职处分跟被开除有什么分别?”徐俊祺笑。“不过也好啦,跟在我爸那种人身边迟早闷死,算你聪明,用这种方法摆脱他,我也好想试试。” “能够保护总统先生是我的荣幸。”朱在宇严正地扬嗓。“是我个人犯了错,才会遭到处分。” “知道了!开玩笑而已。”徐俊祺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你这家伙怎么跟以前一样,老是这么正经八百的?”他摇摇头,笑着转向夏海音。“你怎么会把这么一根木头请来身边当保镳?不觉得无趣吗?” 夏海音不回答,横扫朱在宇一眼,似笑非笑。 “不过亲爱的,你还真有办法。”徐俊祺伸手玩弄她鬓边发丝。“总统的随扈你都有办法弄来自己身边,了不起!” 朱在宇死瞪着徐俊祺那只放肆的手。 夏海音仰头望他,双手交叉环抱胸前。“这边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等我。” 要他把她独自留在这里吗?留在徐俊祺这匹狼的身边? 朱在宇暗暗咬紧牙关,喉头干涩。 “我请你当保镳,是来保护我,不是监视我。”她冷漠地撂话。“现在请你出去,可以吗?” 他闻言,蓦地深吸口气,毅然压下满腔疑虑,大踏步离开。 他走后,徐俊祺马上殷勤地替夏海音斟酒。“怎么突然来了?昨天约你的时候,不是说你不喜欢这种场合吗?” “有点闷,所以来了。” “心情不好吗?是谁胆敢招惹我们v魔女不高兴?来,喝一杯!” 夏海音接过酒怀,毫不迟疑地饮下。 他等了她三个小时。 漫长的、如坐针毡的三个小时,心海起伏,没一刻平静。 原来等待的时间如此难熬,他不是没等过,每回出任务,他习惯了等待重要人物,不论是公开场合或私下密会,经常也要等上老半天。 心没有乱过。 唯有在等她的时候,他乱了,如果这是她惩罚他的其中一种方式,那他必须恭喜她,她成功了。 总统公子的随扈也在等,但他们一面等,一面轻松地聊天,他却是一径紧绷着脸,神态严肃。 他在特勤中心待了好几年,这几个随扈却都没照过面,看样子都是些初出茅庐的菜鸟。这前他待在总统身边的时候,就曾听说徐俊祺脾气大、性格骄纵,拿随扈当下人使唤,动不动就要求撤换,这已经换过第几批了? 海音怎么会跟这样的男人混在一起?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朱在宇皱眉思索,暗暗打量总统公子的随扈,他们也正好奇地看着他,窃窃私语,终于其中带头的一位主动来攀谈。 “你是……朱在宇少校吗?” 他眉峰一挑,没想到这些菜鸟会认出自己。“我是。” “果然没看错!我就说嘛,之前在特勤中心我有见过少校,你可是传奇人物呢?好几个长官都对你赞不绝口。” 他?传奇? 朱在宇自嘲地冷笑。“我已经退役了,不再是军人。” “对呀,我们都听说了。”几个随扈都好奇地把视线投向他,他们都曾听说过他英武的大名,当然也不会放过他遭到停职处分,却主动申请退役的流言。“为什么呢?跟你……呃,被记过有关吗?” 看来他退役的事将会成为流传数年的传闻了。 朱在宇又是淡淡自潮,避重就轻地回应。“我退役,主要是因为个人因素。” 偏偏菜鸟随扈还是很好奇地想追问。“什么个人因素啊?当私人保镳会比当总统随扈好吗?” “你是笨蛋吗?待遇肯定好多了!”另一个人插嘴。“我听说外头那些明星保镳都赚很大耶!朱少校以前还曾经代表到美国‘黑水’受训,身价一定比一般保镳更高。” “有多高呢?啧,我也宁愿跟在像vanesa那样的漂亮美人身边,比跟着这位好多了。” “这位”指的是徐俊祺吧? 朱在宇心念一动,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总统公子还是跟以前一样,经常出入夜店吗?” “岂止!他现在好像比以前更夸张了,而且动不动就跟他老爸吵架。”菜鸟随扈爆料。 身为随扈,肆意道出主子的隐私,操守显然不及格,但朱在宇不想挑毛病,事实上他很感谢这些菜鸟的‘不敬业’。 “他现在有固定交往的女朋友吗?” “女朋友?”他们心照不宣地交换视线。“咱们这位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吧!看他身边的女人从来没断过,一个接一个……不对,应该是同时好多个,没想到连v魔女都逃不过他的魔掌。” “说起来你主子真的很美耶!她私下是怎样的?跟电视上一样漂亮吗?有些女人卸了妆就不能看,她……” 眼看话题逐渐涉及夏海音的隐私,朱在宇咳了咳,瞥望手表。 随扈注意到他的动作。“怎么?等得不耐烦了吗?要不要抽根烟?他们在里头喝酒作乐,我看不到天亮出不来的。” 难道她真打算在这间密切包厢待到天亮? 朱在宇心绪再度纷乱,脑海飞快地浮掠各种画面,每一幕他都相当不喜欢,他一再告诫自己,夏海音在里头不会有事,身为保镳,他的责任是护卫她的安全,不是干涉她私生活,而他一向自负专业冷静,绝不失态,但—— 繁杂的念头尚未厘清,他已经不顾一切地闯进包厢,正巧看见夏海音喝得醉意醺然,兴高采烈地一下亲亲这个、一下抱抱那个,开始都是跟女生玩闹,接下来徐俊祺见她坐在沙发上累得喘息,也跟着坐下,一把揽过她。 “vanesa,累了吗?是不是想睡了?” “我哪有想睡啊?”她吃吃笑,朝徐俊祺抛了个媚眼,那眼波媚得让朱在宇神经差点绷断,不觉大踏步走过去,扯开徐俊祺手臂。 “你做什么?”徐俊祺惊斥。 “不要碰她。”他简短地回话,坚定的姿态摆明这个女人归他保护。 包厢内其它人都玩疯了,各自狂欢呐喊,没人注意到一个民间百姓胆敢挑衅总统公子。 “你该不会以为我想对她做什么吧?”徐俊祺又气又好笑。“她喝醉了,我只是关心她而已。” 睁眼说瞎话,明明就想乘机占便宜! 朱在宇看看醉得神智醺茫的夏海音。“她到底喝了多少?” “也没多少,还不到半瓶威士忌吧。她酒量不好。” 知道她酒量不好还让她喝?朱在宇怒视徐俊祺。 “你敢用这种眼神看我?”徐俊祺微眯眼,对他锐利的目光很不以为然。 朱在宇收回视线,望向夏海音,她蜷躺在沙发上,眯着眼半睡半醒,他轻轻摇晃她。“海音,醒醒,我送你回去。” “谁说你可以带她走了?”徐俊祺凉凉地扬嗓。 他凝定动作,抬头。 “vanesa喝成这样,我可不放心把她交给别的男人,谁知道你会不会变身成一只禽兽?” 这个花花浪子竟敢怀疑他的人格? 朱在宇收凛下颔。“夏小姐聘请我当随身保镳,就是因为她绝对相信我的品行,我不会对她做出不该做的事。” “真的不会?”徐俊祺嘲讽地望他。 他以一记坚定淡漠的回视作为响应。 徐俊祺冷冷撇唇,正欲发话,夏海音蓦地动了动,樱唇逸出猫咪般的吟声。 徐俊祺望向她,温柔一笑。“vanesa,醒啦?” 她眨眨眼,水眸迷惘,神智依然陷于昏蒙的状态。“怎么了?” “你的保镳说要带你回去。” 她闻言,惊颤一下,扬眸望向站在面前的男人。 “你醉了,跟我回去。”朱在宇冷然低语,口气近乎责备。 徐俊祺讶异地瞥他一眼,跟着转向夏海音,以为脾性高傲的她听了肯定不高兴地发作,但她只是掩落眸,轻轻咬着下唇。 是累了吗? 徐俊祺不禁伸手抚摸她微烫的脸颊。“你好像真的很想睡了,vanesa,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她婉拒他的好意。“我的保镳会送我。” 真的要那家伙送?徐俊祺不愉地拧眉,觉得自己彷佛在某场男人的斗争中落败了。“你喝醉了,单独跟男人在一起太危险,还是我——” “放心吧。”她打断他。“他不会对我做什么。” 徐俊祺冷哼。“你敢肯定?” “我肯定。”夏海音笑笑,唇角噙着一丝讽刺。“就算借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会动我一根汗毛。”她顿了顿,水眸扬起,盈盈的眼波荡漾。“对吧?朱在宇先生。” 他没有回答。 第五章 她睡着了。 勉力撑着精神,在他的扶持下上了车,刚坐定,她便靠着椅背,迷迷糊糊地合眼。 朱在宇将冷气调小,拨开风扇叶,让冷风不对着她吹,选了一张钢琴cd放进音响。 车厢内流泄轻柔的琴音,宛如一道春水,抚慰她安静地入眠。 他放慢了车速,缓缓驶在午夜空荡荡的街头,路灯一盏接一盏,串成银河。 三十分钟后,车子来到夏海音住的大厦楼下,窗外落着温柔细雨,而她依然酣睡着。 要叫醒她吗? 朱在宇有些犹豫,她这阵子工作行程满档,似乎总是处在睡眠不足的状态,今夜又喝醉了,睡得如此香甜,他实在不忍惊醒她的美梦。 可以,终究得唤醒,总不能让她一直睡在这里? 他凝望她,她的脸蛋倾侧,贴在椅背上,纤细的身子微微蜷缩,在朦胧灯光的映照下,流露出几分奇异的脆弱。 他的心弦一动。 想象这几年她在维也纳苦学音乐,接着在舞台上发光发热,自行作曲出专辑,又涉足演艺圈,一个人当三个人用,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傻瓜,为什么这么拼命呢?”他喃喃低语。 就算再怎么拥有丰沛的才华,也不该如此奋不顾身地消耗。 她想证明什么? 朱在宇茫茫寻思,看着睡在身旁夏海音的容颜,那么纯真、那么无辜,软嫩的唇瓣微启,吐露着幽幽呼息,忽然好想摸摸她,颤抖地伸出手—— 真的要我离开吗?真的可以舍得不见我吗?以后再也看不到,无所谓吗?既然这样,就不要见我、不要听我、不要碰我一根汗毛! 他蓦地收紧拳头,紧紧地,指尖掐入掌心。 不能碰她,说好了不碰她,他不能管不住自己。 她忽地轻轻颤了颤。 冷吗?他蹙眉,从后座找到一件薄外套,披在她身上,又看了她好一会儿,对面忽然射来一道强烈光线。 朱在宇转头望向窗外,是一辆来车,停在他车前,灭了大灯,雨刷抹去玻璃水雾后,他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是徐俊祺! 他一震,没想到这个浪荡公子哥竟然跟来了。 两个男人隔窗相望。 徐俊祺看看他,又看看睡在他旁边的夏海音,神色阴暗。 他在嫉妒。 朱在宇领悟这一点后,目光变得冷冽。 好恶心! 一股呕吐的欲望倏地从胃袋翻涌而上,夏海音睁开眼,直觉便打开车门冲出去,外头飘着雨,她浑然未觉,蹲下身,扶着根电线杆,将胃里所有的东西尽数掏出。 呕出秽物之后,接着是一阵呛咳。 “还好吧?”身后响落一道低沉的声嗓。 她回过头,惊见朱在宇,神智这才恍然清醒,知道自己被他看到了方才的丑态,一时羞赧,不知所措。 “给你。”他将随身手帕递给她。 她接过,擦了擦嘴,他想拿回去,她在手里握紧了不肯还。 这么脏的手帕,怎么能还给他?她得先洗干净才行。 “走吧,先回去再说。”他想扶她起身。 她甩开他的手,不让他碰,着动作似乎惊到他,呆了两秒,她不敢看他,板着脸,径自从车子里取出包包,拿门卡刷小区大门。 她先上楼,他则是把车子停好了才上去,趁他还没进屋,她奔进浴室梳洗一番,眼看镜中的容颜苍白憔悴,心海莫名地泛滥酸潮,想洗手帕,双手却不争气地直发颤,她顿觉好无力,眼眸隐隐灼痛。 待朱在宇进门的时候,她正抱着瓶红酒,坐在沙发上,放纵地对嘴喝。 看见他,她傻笑地打招呼。“你、回来了啊……快过来,陪我喝酒。” 他走过去,眉宇皱拢。“怎么又开始喝了?” “因为想喝嘛。”她笑,将酒瓶递响他。“呐,你也喝,跟我一起喝。” “执勤的时候我不喝酒。”他凛然拒绝。 “执勤?”她愣了愣。“对啊,你现在是在‘执勤中’……呵呵,对你来说,我只是你保护的对象吧?你真敬业,好敬业,佩服、佩服!”竖起大拇指。 他又拧了拧眉。“你酒量不好,别再喝了。” “你不喝,没关系,打电话叫俊祺来,让他陪他喝。”语落,她便摸索着想找手机。 他看着她的动作,想起方才徐俊祺一路尾随,顿时意气难平,一把抢过酒瓶。 “干什么?”她吓一跳。“还给我!” “不准喝,也不准打电话给徐俊祺!” “你管我?把酒还来!” 两人一阵纠缠,夏海音抢不回酒瓶,怒了,一骨碌跳起身来到厨房冰箱前,取出一罐冰凉的啤酒,拉坏一开便对嘴灌。 “你疯啦?”朱在宇抢上来斥责。“方才吐得还不够吗?你还想再吐一次?知不知道混酒喝胃会更难受?别喝了!” “你是我的保镖,不是我的监护人,别管我!”她用力推开他。 “夏海音!”他恼了,提高嗓门。 她冷笑,仿佛有意挑衅似的,咕噜咕噜一阵猛喝,喝太急了,跟着咳嗽不止。 “就要你别喝了。”朱在宇抢过啤酒,将剩下的全倒进水槽里,看她又想开冰箱,他阴沉地撂话警告。“你信不信我把这屋子里所有的酒瓶都砸碎?” “你敢?!”她尖叫。 “怎么不敢?”他拽住她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扯离厨房,推在客厅沙发坐下。“给我乖乖待在这里!” 她震颤地望他,看他进浴室里取出一条干毛巾给她。 “刚才淋了雨,先擦擦头发免得着凉,等会儿洗个澡,上床睡觉。”他下指示。 她懊恼。“你以为你是谁?把我当幼儿园小孩?” “你这副样子,比小孩子高明不了多少。”他冷然道。 这批判的口气伤了她,心一横,赌气把毛巾甩开。“我不擦头发、不洗澡、不睡觉,你别管我,没你的事了,回房间去睡你的。” 他瞪视她,目光严厉。 “叫你去睡啊!别管我。”她拉高声调。 他眯了眯眼,到厨房冲了一杯解酒的蜂蜜柠檬水,递给她。“把它喝完。” “不喝。”她别过头。 “快喝!”他命令。“不然你明天起床,我保证你的头会像撕裂那样痛。” “就算痛死也不关你的事。” “夏海音!” “叫你别管我,你听不懂吗?你以为自己是我老爸?搞清楚,你不过是我花钱请来的保镖——” “喝下去!” “不喝!” “给我喝!”他用单手掐撮她的唇,另一只手握着玻璃杯硬要将蜂蜜柠檬水倒进她嘴里。 这般强硬的手段更惹怒了她、刺伤了她,她激烈地挣扎,寻到空档,拉起他的手就猛咬虎口。 他吃痛,惊喊一声。 她竟咬了他——又咬了他。 朱在宇瞪着虎口处被她无情咬出的牙印,朦胧地想起许久以前,她也曾这般任性地咬过他,那锐利的贝齿咬在他手上,更咬在他心上,伤痕烙下了,从此以后便对她抛不去甩不开。 一波波复杂的情绪在胸海翻腾,他近乎愤恨地瞠视面前的女人。 为什么就是不听话?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招惹他? “你真的不喝?”他下最后通牒。 她倔强地撇过脸,转身走人。 他深吸口气,头一仰,自行喝了一大口水,单手将她推抵在墙,接着埋首,强悍地堵住她的唇。 她惊怔,没想到他竟会来这招,整个人傻了,过了一秒,才记起要挣扎,抡起粉拳搥打他肩头。 他不理会她的抗议,双手捧定她的脸,硬是将水哺喂进去。 喝进她嘴里的,不仅仅只有蜂蜜柠檬水,还有记忆里忘不了的甜蜜与酸楚。 她忽地感到愤恼,拼尽全力推开他,重重甩他耳光。“你做什么?疯了吗?” “我是要你清醒一点!”他不顾脸上的疼痛,冷硬地斥责她。“醒了没?还想喝酒吗?知不知道你酒醉时都成什么样子了?跟这个亲那个抱,女人玩不够,连徐俊祺你都对他抛媚眼,还想打电话叫他来陪你喝酒?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男人?” 她瞪他,手背恨恨地擦拭唇角溢出的水滴。“什么什么样的人?我不懂你说什么!” “他是有名的花花公子!三天两头出入夜店,女人换一个又一个!你知不知道他投怀送抱的女人有多少?你也想成为其中一个吗?” “他才不是你想那么坏的男人,他也有他痛苦的地方——” “夏海音!”朱在宇咆哮,胸口燃起滔天大火。“你这是为徐俊祺说话吗?” “对!我就是替他说话,怎样?” “你……难道你跟他真的在交往?” “跟他交往有怎样?不可以吗?我就是喜欢他,就是想对他投怀送抱,你管得着吗?” 朱在宇面色一变。 他的确管不着! 因为很久以前,他就主动放弃管她的权利了,他对她,更对自己承诺过,再也不会为她动摇。 他收握拳头,发狠似地搥墙一记。 夏海音看着他怒气冲冲的举动,泪雾在眼里无声无息地消融,迷着眸,也痛着心。 “你还在气我,对不对?”她嗓音喑哑。“你恨我,因为是我搞砸了你的第一个任务——是我不对、我不好!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碰我?刚刚为什么那样喂我喝水?你怎么可以……亲了我,又这么满不在乎的样子?”葱指抵着方才遭他蹂躏过的丰唇,仿佛回味,又似屈辱,泪珠黯然滑落。“你很坏,你比徐俊祺坏一百倍!你知道吗……” 朱在宇看着她控诉的泪颜,胸口怒火顿时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懊悔的苍凉。 他究竟怎么了?刚刚是在做什么?为何那样伤她? 他郁恼不已,不觉朝她伸手。“海音……” “不要碰我!”她尖喊,身子滑落在地。“答应了不碰我,就别这样靠近我!我讨厌你……我恨你!” 她嘤嘤啜泣,双腿屈在身前,手抱着膝,无助地埋着脸蛋。她哭得细声细气,更显悲伤。 他愣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也无法解释自己冲动哺喂她的行止。他真的疯了,那时候只想着教训她,完全冲昏了头。 她哭了好一会儿,渐渐地哭累了,声音愈来愈低微,几不可闻,螓首疲倦地垂落膝间。 睡着了吗? 朱在宇低身察看,确定她睡熟了,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悠长地吐息,轻手轻脚地横抱起她,将她抱进房里,小心翼翼地放上床榻。 她惊动了一下,睁开眼,迷蒙地睇着他。 他知道她未清醒,大手轻轻蒙上她双眼。 “不要看了,看着我,只会惹你生气。”他柔声低语。“睡吧。” 他等了片刻,确实她闭上眼睡了,才缓缓拿开手,手指在她的唇上短暂停留,想起这是自己不久前才吮吻过的。真奇怪,自己当时怎么舍得放开…… 他苦笑,替她拉拢被子,留一盏昏蒙的小夜灯,悄悄退离卧房,带上门。 回到客厅,他站在窗前,取出口袋了的ipod,塞进耳机. 耳畔,悠悠地扬起小提琴乐声,先是温柔和煦,继而逐渐激情狂热,这是她拉的czardaz舞曲。 整个晚上,他一直静静地望着窗外,听着ipod里收藏的她的音乐。 夏海音真不愿醒来。 才刚苏醒,午夜那些混乱迷惑的片段便一幅幅交错跳进脑海,折磨着她。 头好痛,更痛的是自尊。太丢脸了,她在醉酒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似乎像个要不到糖的孩子对他耍赖,然后好像也哭了? 没有哭吧?不可能哭吧?怎么能在他面前落泪?她无法承受那样的自己—— 愈是想厘清记忆,脑袋愈是抽痛,她一次次地深呼吸,暂时放弃,踉跄地下床,进到主卧房附设的浴室梳洗。 好渴。 换上轻便的运动服后,她悄悄打开门,祈祷朱在宇还在睡,好让她能溜进厨房喝杯水。 可惜天不从人愿,他已经醒了,正从浴室走出来,只穿着长裤,手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站在窗前,双手潇洒地往背后一旋,将衬衫穿上,扣上钮扣。 她霎时屏息,盯着他的背影不放。 古铜色的背部肌理匀称,弧线优美,他的腰细、臂窄、腿长,身材不输给专业模特儿,而且练得更结实。 她快疯了。 这男人怎能帅成这样?阳光穿透窗扉洒落在他身上,即便穿着白衬衫,他的背肌仍若隐若现,反而更撩人。 好气……真的好气! 夏海音恨恨地咬唇,他怎么不长得难看一些,身材臃肿一些?这副出众的外表是要给谁看?那个他在电话里温柔地喊她学妹的女人吗? “你醒啦?”他察觉她的气息,转过身来。 她差点呛住,命令自己尽快恢复正常呼吸,冷冽地横扫他一眼,装酷。 她不打招呼,径自走向开放式厨房的吧台,想斟水喝,他抢先将一只杯子推到她面前。 “喝这个。” “这什么?”她瞪着杯缘。 “解酒茶。”他回答。“你头痛吧?喝了这个会好过一点。” “谁说我头痛了?”她倔气地反驳。他说她痛,她偏不认。“我不喝!” “喝吧。”相对于她硬邦邦的嗓音,他的语气显得柔软。“还有今天早餐就吃粥吧,我已经煮好了,你的胃应该会不舒服,光吃色拉也不行,也得垫垫肚子。我问过你的助理了,今天没替你安排行程,可以休息一天,你吃完后再多睡会儿,就不会觉得宿醉那么难过了。” 他这是做什么?又是准备早餐,又是安排休假,他是……保镖,可不是她爸妈。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她不服气地嘟嘴。“你只是个保镖,我吃什么、睡不睡觉,不在你的工作范围。” “知道了,这话你说过很多次了。”他不跟她争论,淡淡地一笑,自顾自地走到电炉前,打开锅盖,舀一碗清粥。“别吃太油腻,配点简单的酱菜就好。” 连她吃粥配什么菜,都得听他打点吗? 她猛然抬头,正想呛声,他以一个手势平静地止住她。 “今天不要吵了,我不想跟你吵。” 这是什么话?好像她有多无理取闹似的! 夏海音心房一拧,喉咙窜上酸意,懊恼地咬牙。 她当然可以继续与他针锋相对,拿言语当武器攻击他,但他只会因此更瞧不起她,更当她是难以取悦的孩子。 她不要他这么想她,不想他认为自己任性,虽然她的脾气确实是坏,确实别扭得令人无可奈何…… 想着,夏海音不知怎地觉得委屈,眼眸酸酸地起雾,想哭,她强忍住。 “我先运动,再吃饭。”她抛下一句,走向健身房。 她在家里摆设了几样健身器材,有跑步机、健身车、扭腰踏步机、战斗拳击组,为了维持身材,她每天早晨运动,晚上入睡前若是有空,也会做瑜伽。 即便是宿醉的隔天,她仍坚持不破例。 朱在宇旁观她踩踏跑步机,不得不佩服她的坚毅,见她跑完了戴上拳套,他也跟着戴上另一双。 “要我陪你对打吗?” 她眨眨眼,不解地望他。 他微笑。“一个人对着沙包打,多无聊,拳击是两个人的运动。” 她狐疑地眯眼。“你该不会想乘机揍我一顿吧?我昨晚真有那么得罪你吗?” 她怎会这样想?朱在宇无奈,难道她认为他会跟一个女人认真搏击? 他暗暗叹息,表面却故作幽默。“想开扁的人应该是你吧?没关系,你尽量打——”话语未落,她便一拳挥过去,直击他的脸。 他一惊,机灵地闪过,左手臂横弓阻挡。 她玩真的? 他讶然瞥望她,有些狼狈,她冷笑,剥除拳套,甩在地上—— “我今天不休息,吃过饭后,我要出去见个朋友!” “所以你就跑来我这儿了?” 叶水晶捧着托盘来到夏海音面前,在桌几上一一放下红茶壶、糖罐及牛奶,摆正两只绘着玫瑰的骨瓷茶杯。 两人初中时读同一所女校,兴趣相似,都爱音乐也爱看电影,偶尔还会相偕逃课去电影院,又一起被老师责罚,因而建立了深厚情谊,后来夏海音出国学音乐,也一直有联络。 对好友与朱在宇的恋情,叶水晶知之甚详,自然成了夏海音诉苦的对象,吃过早餐后,便坚持要朱在宇送她来这间艺廊。 这艺廊是叶家名下的产业之一,由叶水晶负责打理,夏海音停留在台湾期间,有空便会来这里坐坐,会会好姊妹。 “朱在宇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叶水晶一面斟茶,一面笑问。 “我要他在外面等,不准进来。”夏海音撇撇唇,捧起茶杯啜饮。“他以为我跟俊祺约在这里见面。” 叶水晶秀眉一挑。“你跟他说的?” “嗯。” “干么那样说?你不会真的想让他误会你跟俊祺在交往吧?” “就是要这样。” “为什么?” 夏海音默然不语。 叶水晶打量好友郁闷的神情,约莫猜到她转些什么念头。“因为你不服气?气他不够在乎你?气他没跪下来求你回到他身边?气他不要求跟你重新开始?” 夏海音依然不回答,唯有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颤。 叶水晶以为自己猜对了,悠悠叹息。“海音,你真傻!” “不是那样。”夏海音苍白着脸,摇头。“在宇不会求我的,他那么恨我,怎么可能还想跟我……重新开始?” “为什么不能?”叶水晶语带谐谑。 夏海音顿时懊恼。“叶水晶!你是故意要刺伤我的心吗?你知不知道我已经难过了?” “我知道。”叶水晶莞尔,想了想,又为好友感到心疼,坐到她身旁,轻轻拥了拥她。“我怎么会想刺伤你?海音,你可是我的好姊妹耶,我只是不懂你到底想跟朱在宇怎样?你要他到你身边当保镖,不就是想跟他旧情复燃吗?” 夏海音闻言,震颤地扬眸,幽蒙的双瞳透着几分自嘲、几分哀怨。“你又不是不知道,是我搞砸了他第一个任务,我差点害他当不成特勤人员——如果不是我任性,硬要跟着姨丈去扫街拜票,如果那个枪手狙击姨丈的时候,我听话躲远一点,他也不用为了救我而没护好姨丈,让姨丈受了伤。虽然我姨丈没怪他,反而谢谢他保护我,但他真正该保护的对象不是我,是我姨丈才对。他说,身为特勤人员,那一枪本来应该打在他身上的,他不能原谅自己……” 忆起七年前的伤痛,夏海音脸色更白了,连身子也轻颤,她闭了闭眸,逼自己说下去。 “他说是不原谅自己,但我知道,他其实也不能原谅我,我会害他分心、会拖累他,他最看重的荣誉因为我有了瑕疵,他要我回维也纳专心学音乐,说我天生就该在舞台上大放异彩,别为了他放弃自己的前途——这些都是借口,我知道他想摆脱我,不想为我动摇,宁愿亲手斩断我们的爱情。” 叶水晶静静地听她说,静静地凝望她。“所以,你也恨他吗?” “我不知道!”她怆然,神兽掩饰眼角闪烁的泪光。“我只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没能忘了他,愈是想忘,反而记得愈清楚。他说的每句话我都牢牢记着,他自责自己没达成任务的表情也怎么都抹灭不掉,我真的……很气他!他凭什么一直占据我的脑海?凭什么不让我忘了他?我想忘,我也很想忘啊!” 说到激动处,她终于撑不住,泪如流星,悲伤地陨落。 她转向好友求助。“水晶,告诉我,你是怎么忘了他的?怎么能够忘记你深深爱过的男人?你教教我!” 叶水晶握住她双手,要她镇定,也要自己镇定。“谁说我忘了?” 喑哑却坚决的一句话,震撼了夏海音,她怔怔地凝眸。“可是你……你不是跟另外一个男人结婚了?” 叶水晶淡然一笑。“我是嫁给乔旋了。但这并不表示我忘了承煦。”她抚摸自己左胸口。“承煦一直在我这里,他就像长在我心上的一块血肉一样,割除不掉,可是我必须活下去。承煦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我必须活着,为我的家人,为每一个爱我的人。” “水晶……”听出好友话里的伤感,夏海音又落泪了,这回,不为自己,是为了身旁这个坚强的女人。她展开双臂,轻轻勾住叶水晶肩颈,与她相拥。 “乔旋……我很感谢他。”叶水晶轻声细语。“如果不是他救了我,我早就死了,那我的家人一定会很伤心。我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那时候错得好离谱,幸好有乔旋,我才能继续活着。” “你做得对。”夏海音含泪。“你应该活着。” 叶水晶微笑,感到好友的怜惜,眼角也蕴泪。“海音,我有时候觉得爱情很奇妙,它是那么强势、那么压倒性,我们谁也阻挡不了,可是人不能只靠爱情活着,还有亲人、朋友、理想、荣誉……我选择了亲人,乔旋选择了从政的理想。” “在宇选择了荣誉。”夏海音怔忡地接口。 “你也有音乐啊!”叶水晶抬起头,直视她。“要为了爱情放弃小提琴,你做得到吗?” 她霎时茫然,不能想象为了谁遗弃音乐。 “我觉得当年朱在宇决定跟你分手,也未必全是自私的。”叶水晶理智地试着剖析朱在宇的心境。“他的确也有为你着想,劝你回维也纳,是不希望你放弃音乐,放弃追逐自己的梦想。” 夏海音怅惘。“那么,是我错了吗?” “你也没错,谁都没错。”叶水晶黯然摇头。“如果要怪,就怪你们当年相遇的时机不对吧!” “那现在呢?还是不对吗?” “这我不晓得。为什么你不自己问问他的心意呢?” “要我问他?”夏海音惊恐。“我怎么能?” “自尊有那么重要吗?”叶水晶柔声劝说。“就不能放下身段先跟他表白吗?” “不知是自尊的问题,是……” “怎样?” 夏海音蓦地站起身,心乱如麻,面对知心好友,她不想说谎,但若是道出实话,会让自己觉得自己好脆弱,她不喜欢那样的感觉。 “跟我说吧!海音。”叶水晶看出她的犹豫,娓娓诱导。“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不是说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快乐也好、痛苦也好,都要跟彼此分享吗?” 对,她应该说的,她也不想隐瞒。 夏海音毅然转过头,面对好友关切的容颜,颤着唇,吐露最私密的心声。“我不敢问他,是因为……如果他再拒绝我一次,我大概会……心碎吧,我怕自己没有勇气承受那种痛。” 叶水晶震动,这才恍然大悟。那种试着从心上剥离血肉的痛,她很清楚,那种痛,人真的可以经历第二次吗? 她恍惚望着好友,夏海音也看着她,瞳神迷离,樱唇微分,清浅的笑意犹如早春枝头的残雪,随时会碎落—— “水晶,我发现自己其实很胆小。” 第六章 这间艺廊,就是她跟徐俊祺平常幽会的地方吗? 朱在宇倚在庭院门墙,望着眼前精致小巧的建筑,这栋日式的房子颇经岁月沧桑,但由于改建过,看来仍是干净舒爽,大片的方格玻璃窗迎进灿暖阳光,在前厅的榻榻米上投射光影。 这栋建筑隐居在巷弄间,行道路上栽着苍苍古树,绿荫盎然,若是不经意,很可能错过,显然艺廊的主人开这间店并不为了营利,纯粹兴趣。 听夏海音说,艺廊的主人是她的好朋友叶水晶,出身豪门,教养优雅,店里不定期会举办讲座或聚会,出入的都是艺文界的人士,很有欧洲文艺沙龙的格调。 “你说徐俊祺会来这种地方?”他不以为然地哼问。 她横他一眼。“别看不起他,他经常来,他对绘画跟古董都有些研究的。” 那个浪荡少爷?朱在宇蹙眉。 夏海音仿佛看出他的思绪,清冷扬嗓。“他不像你想的那么坏,去酒吧混也只是为了释放压力。” 哪来那么大压力要不时跟美眉们狂欢作乐? 朱在宇阴郁地寻思。他不是没想过夏海音身边可能有男人,事实上他认为追她的男人肯定有一卡车,但徐俊祺?为何偏偏跟那种花花公子交往?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比如……那个曾经与她在日本同台演奏的钢琴王子,应该不错,或者……该死!这关他什么事呢?他干么要为她的终身大事操心? 正如她所说,他不是她爸妈、不是她什么人,只不过是个花钱雇来的保镖而已。 他没资格管她,这样的权利他很早以前便自动放弃了…… 手机在口袋里规律地震动,朱在宇凛然驱逐不受欢迎的思绪,取出手机,瞥认来电显示,神色更加阴沉。 “爸。” “你在哪里?”朱存风语气凌厉。 “有事吗?” “给我回家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我没空。”他不假思索地回应。“我说过了,我接下一份工作,最近都不会有空回家。” “你说的工作就是当夏海音的私人保镖吗?”朱存风声嗓更冷,蕴着阴风阵阵,颇有山雨欲来的意味。 朱在宇倏地绷紧神经。 “别想跟我装傻,我都知道了!”朱存风咬牙切齿。“没想到你现在还跟那个丫头混在一起,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跟她有来往吗?你申请退役,就是为了当她的私人保镖吗?” “我退役跟她无关。”朱在宇慎重声明。 “无关个屁!”朱存风怒咆。“你以为老子那么好骗吗?我是老了,脑子可不糊涂!哪像你,一遇上那丫头,整个人都傻了,连前途都要葬送在她手上!被记过也是因为——” “爸,别说了。”朱在宇打断父亲。 “怎么?你敢做不敢让我说吗?混账东西!你真是存心想气死你老子!马上给我离开那丫头,回特勤中心去!” “我已经退役了,不再是军人……” “你这辈子都是军人!你忘记自己答应过你妈什么吗?你说自己绝对不会再让她失望,不记得了吗?” 朱在宇深深呼吸。他怎么可能忘?对母亲的承诺与歉意,就像一道枷锁,牢牢桎梏着他。 “总之你给我听着!我绝对不会答应你跟那丫头在一起的,她只会拖累你!子萱多好,又温柔又善解人意,跟你一样是军人,彼此容易体谅——” “够了。”朱在宇落话,语气平和,嗓音却是绝对的冰冷。“我已经跟海音签约了,至少在这半年期间,保护她是我的责任。至于子萱,我只当她是学妹,从没想过要跟她有什么。” “你这意思是……非要跟你老子我作对不可?”朱存风气得语音颤抖。 “不是想跟你作对,爸,是想请你让我自己作主。我都过三十了,难道还不能自己作决定?” “你的决定,就是背弃自己的承诺吗?军人的荣誉心,你这小子是被狗吃得一点都不剩吗?” 朱在宇闭了闭眸,俊唇一扯,吐露自嘲的叹息—— “爸,你保重,我挂电话了。” 夏海音走出艺廊时,朱在宇正在庭院里帮两位女客人拍照,看她们言笑晏晏,颊染红霞,很明显是被这个身材绝赞的帅哥迷住了。 她以为他会等得很闷,没想到好像挺如鱼得水的嘛。这男人,该不会到哪里都会惹来女人发花痴吧? 夏海音娇容一沉,明眸倏绽冷光。 见她出现,朱在宇并未立刻迎上,不慌不忙地帮忙照好相后,才将相机还给女客,两人仰慕地目送他。 “徐俊祺放你鸽子?”他走向她,低声问。 她蹙眉。“谁说的?” “不必谁告诉我,他没出现在这里,否则我应该会看到他的随扈。” “谁说他身边有带随扈的?说不定他自己溜出来的。” 他闻言一凛,视线警醒地扫描四周,仿佛想探照出那个他极度不欣赏的男人究竟躲在何处。 她咬咬唇,正欲说话,叶水晶翩然走来。 “海音,要走了吗?” 她回眸一笑。“嗯。” “那下次有空再来。”叶水晶也笑笑,妙目往她身后的男人一瞟。“这位就是你的保镖?” “嗯。”夏海音犹豫两秒,终于侧身让开,让两人面对面,介绍彼此。 “你就是叶水晶小姐吗?”朱在宇礼貌地微笑。 “我是。”叶水晶同样回他一个友善的微笑,君羊耳卯制作打量他全身上下,掩不住赞赏。很有型的一个男人,气质英凛出众,挂不得海音喜欢。“朱先生既然来了,要不要进来参观一下?我请你喝杯茶。” “不用了!”夏海音连忙出声,她不希望这两人进一步接触,怕好友在无意之间泄露自己的心事。 叶水晶看出她的顾虑,抿唇一笑,夏海音没好气地翻白眼。 两个女人眼神交会,一切尽在不言中。 夏海音首先收回视线,略显狼狈。“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她匆匆落话,朱在宇瞥她一眼,忽地开口。 “叶小姐,请问徐先生在里面吗?” “徐先生?”叶水晶愣了愣。“啊,你说俊祺?” “是。”朱在宇神色执拗。“他在吗?” “他今天没来啊!”叶水晶轻快地扬嗓。 夏海音一震,没防到好友当场扯自己后腿,懊恼地瞪她,叶水晶只是俏皮地笑着,比了个彼此心领神会的手势。 加油,勇敢跟他告白吧! 坏女生,你想我死吗? 朱在宇站在一旁,好奇地旁观两人眼神交锋,可惜不能领悟其中奥妙。 “走喽,掰!”夏海音决定最好别跟好姊妹相斗,早早闪人为妙。 她率先走出大门,朱在宇也只得跟上。 “徐俊祺为什么爽约?”他问。 很烦耶!“关你什么事?” “你认识他多久了?”他继续追问。 “去年。” “怎么认识的?” 她倏地凝住步履,不耐地回首。“有必要跟你一一报告吗?” 他不吭声,只是用那双深湛的墨眸锁定她,如黑曜石一般的双瞳,散发磁性的魅力。 她难以抵挡,不知怎地,就乖乖回话了。“就……我表姐介绍我们认识的。” “你表姐?”吴仪君?他蹙眉。“总统先生跟你姨丈不是政敌吗?”当年,她姨丈就是败给徐俊祺的父亲而落选。 “就算长辈们在政坛理念不同,不表示我们晚辈不能做朋友吧?俊祺跟我表姐认识好几年了,他们很合得来。” “那你呢?你跟徐俊祺也合得来?” “你说呢?”她冷笑。 朱在宇一窒,见她神态冷傲,胸口也发凉。 他问这不等于是废话吗?若是合不来,她怎会跟徐俊祺交往?但为什么,她会和那样一个男人来往?他实在无法认同! 不知哪来的冲动令他上前一步,冲口而出。“你不要跟徐俊祺交往。” 她怔住,眨眨眼。“你说什么?” “不要跟他在一起。”他涩涩地低语。“他……不是个好男人。” 她愣怔望他,一时心乱无语。 “我知道。”他误解了她的静默,苦涩地自嘲。“他没我想的那么坏,但是……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更好的选择?谁?”她沉静地问,嗓音轻柔,宛若一根最柔软的羽毛,掻弄他心房。 他震住,眼神明灭不定,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这种话,又是懊恼,又有几分难堪。 夏海音凝睇他,自从与他重逢后,还是初次见他像个羞涩的青少年一般,手足无措。 或许,她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今天天气很好呢。”她仰望晴朗蓝空,突如其来地说道。 他不解。 “我想去游乐园玩!” 她心情似乎很好。 早上还别扭地对他发脾气,下午来到游乐园,又像个孩子嬉笑玩闹,每一样设施都想冒险试试,拉着他东奔西跑。 怕被粉丝认出来,她将一头长发收进报童帽里,戴上大大的深色墨镜,裙摆随着每一步跳跃旋舞着波浪,好看至极。 他几乎是痴痴盯着她,把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收进眼里、藏进心底,今日她笑得率性,是无编号的笑容,开朗自然。 究竟怎么了? 他奇怪她心情的起伏变异,却不多问,只格外珍惜这难得和平的一刻,他喜欢看她笑,但愿她能一直笑得如此甜美真心。 “我要吃那个。”坐完云霄飞车后,夏海音指指路旁卖冰淇淋的小贩。 朱在宇心弦一紧,忽然想起从前陪她逛街时,她也总爱买一只甜筒,边走边舔着吃。 他记得她特别爱抹茶口味的冰淇淋。 他来到小贩前,买了两球冰淇淋,一球抹茶,一球草莓,装在饼干甜筒里,递给她。 她不客气地接过,舔着吃。 他看着她樱色的舌尖吞吐,心口麻麻痒痒的,也不知是何滋味。 “接下来玩什么?”她左右张望。“要不要坐摩天轮?” “好啊。”他点头。不管她想玩什么,他都奉陪,只要她开心就好。 两人往摩天轮的方向走去,忽地,人群里响起一阵尖叫。 “小偷!把我的钱包还来!” 朱在宇一凛,只见一个留着长发的年轻男子仓皇奔来,满脸惊慌,他念头电转,判断这家伙就是路人高喊的小偷,跨前一步,挡住对方去路,跟着手臂一拉一带,将男子过肩摔倒在地。 男子痛呼,挣扎着想逃,身子却被他牢牢压制,动弹不得。 “我的钱包!”一个高中生样貌的少女气喘吁吁地追过来,见状眼睛一亮,连忙抢回自己的皮夹。 “好酷!”旁观的路人见他英勇擒贼,不吝惜地送上掌声。 朱在宇等园内的警卫过来接手,将年轻男子扭送警局。 真帅气!夏海音舔着冰淇淋微笑,欣赏他凛凛的身姿,不知为何,路人称赞他,仿佛在称赞她自己,芳心莫名地雀跃,与有荣焉。 “叔叔,谢谢你。”高中生少女礼貌地向他道谢。 叔叔! 夏海音噗嗤一笑,这称谓好老气啊! 朱在宇知道她在笑什么,无奈地瞥望她,见她瞳神灿亮,眼珠滴溜溜地转着,胸口不禁一融。 她怎么能……笑得如此可爱? 他暗叹,被她嘲笑也认了。 “叔叔,你看起来好像一个人。”高中生少女打量朱在宇,愈看愈觉得面熟。“你该不会是那个……j骑士吧?” j骑士?这什么? 夏海音不解,但朱在宇却仿佛意会了,神色微郝。 “你是j骑士,那这位姐姐……”高中生少女兴奋地转向夏海音,仔细看了看,惊喜地问:“你是vanesa,对吧?对吧?” 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夏海音挑眉,笑笑,既然被认出,她也不闪躲,将吃完的甜筒丢进垃圾箱,摘下墨镜,朝少女送上嫣然浅笑。 “真的是v魔女!”少女欢悦扬嗓。“大家快来,是vanesa姐姐!” 她高声呼朋引伴,只一会儿,她的同班同学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团团包围住夏海音。 “姐姐,我们都是音乐班的学生,我跟你一样,从小就学小提琴。” “我是弹钢琴的!” “我吹黑管。姐姐,你好漂亮!你是我的偶像,我好喜欢你在戏里演的那个角色。” “我们全班同学都有看喔,小雪死的时候,大家都哭了,程颖最爱的人明明就是你。” “对啊,还是姐姐跟程颖比较配啦!” 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抢着赞美献殷勤,又忙乱地掏出笔记本要她签名,相机更是一台台举起,对准她拍照。 这些都是音乐班的学生?这可伤脑筋了! 夏海音签了几个名,眼看学生愈聚愈多,也吸引了其它看热闹的民众围拢,她一时不知所措,求救地望向朱在宇。 怎么办? 跑吧! 事不宜迟,他毅然地箝握她手臂,护她逃离现场。 两人相偕奔跑,跑动中,他的手滑落,自然地牵住她的手,掌心的肌肤相触,手指紧勾彼此,他与她都感受到一波专属于恋人的悸动,心跳怦然。 身后粉丝的叫唤声不绝于耳,他牵着她,穿越重重人海,闯进一间专供表演的剧场。现在是未开放时间,剧场内熄了灯,光线幽蒙,两人躲在角落,笑着喘息。 “奇怪,他们怎么会认出我的?”夏海音娇声埋怨。“我明明都改装打扮了。” “我想他们是先认出我,才认出你。” “对喔,刚刚那女生好像叫你j骑士?是怎么回事?” “这个……”朱在宇有些不自在地解释。“你都没上自己的粉丝俱乐部看吗?我现在在你的粉丝网站很出名,已经有很多人拍到我出入都跟在你身边,他们已经查出我是你的保镖。” “什么?”夏海音愣然。“怎么你会知道这些事?你该不会加入了我的粉丝俱乐部吧?”她狐疑地问。 他目光一闪,瞬间竟似有点窘,但很快便恢复严肃的表情。“我只是想调查到底是谁寄那些照片给你而已,我查过你家对面的大楼住户,没发现可疑的人物。” 她怔望他。“你那么认真喔?” “这不就是你雇用我当保镖的目的吗?”他一本正经地反问:“最近那家伙没再寄照片来了吧?” 她心跳乍停。“没有,没寄来了。大概……可能是知道有你在我身边保护的关系吧?我看他不敢再骚扰我了。” “这样就好。”他深深凝视她。 她被他看得有些心虚,睫毛轻颤。“你干么这样看我?” 他正想发话,敏锐的耳朵已捉住大门外传来的细微跫音。 “嘘,有人来了。”他警告她,拉着她往更隐密的角落躲。 她跟着他闪进一根柱子后,偷窥某个工作人员打开门,拿手电筒探照四周,确定无异状又关上门。 “喂,我们干么要这样躲起来?”她低声问。 他一凛,失笑。也对,他们何必躲?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就大大方方走出去也行。 “那出去吧。”他率先转身。 “等一下。”她扯住他手臂,拉他回来。“别走。” “怎么了?” “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他问。 她没立刻回答,低眉敛眉咬着唇,迟疑了好片刻,才鼓起勇气扬起眼帘。 “之前你跟我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什么话?” “就你在艺廊外问我的。”她语音细微,蕴着几许羞涩。“你不希望我跟俊祺在一起吗?” 他听问,心头猛然一震。“……嗯。” “为什么?” 这问题问得真好,他自己也很想知道。 朱在宇苦笑,难以回答,两人四目相凝,各怀心事,都是一阵恍惚。 忽地,一串细碎尖锐的吱响,像是有某样东西飞快地窜过,夏海音吓一跳,直觉跳出朱在宇怀里。 “那是什么?老鼠吗?”她惊恐地问。 “可能吧。” “不要,好恶心!”她哀叫,藕臂将他的颈脖勾得更紧,纤软的胴体直往他身上贴。 他霎时肌肉紧绷,全身僵硬。 “海音……”他低头看她。 她也正仰起脸,鼻尖与他的相摩。“老鼠走了吗?会不会还在?” 幽香的气息暖暖地吹拂着他皮肤,他蓦地神智一晕,尴尬地别过脸,避开这铺天盖地而来的诱惑。 但他想逃,她却反而追过来,唇瓣擦过他下巴侧缘。 两人同时惊觉这无意的亲密,也同时发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掩落眼睫,也垂下勾搂他的手,后退一步。 “我们……走吧。”她困难地吐落嗓音。 “嗯。”他更困难地回应。 两人一前一后地迈步,她的鞋跟忽然卡在某个小坑洞,扭了一下,身子斜斜歪倒,他机警地扶住她。 她在他怀里,扬起粉红娇颜,那么无辜又那么抱歉地瞅着他,他傻住,气血翻涌,理性当机,张嘴便含吮她的唇。 她惊讶地启唇,他抓准时机,舌尖侵入,攫取她满口馨甜。 他重重地吸吮她,吮她的唇、吮她柔软的舌,她被他吻得气息细碎,他稍稍后退,让她呼吸,跟着又霸道地含吻。 她开始有了反应,舌尖迷恋地与他缱绻,一手攀住他,另一手滑进他浓密的发海。 他用手托住她后颈,吻得更深,她身子虚软,撑持不住,他揽住她的腰,让她偎靠自己。 剧场幽暗,唯有天窗洒落一格格阳光,剪出两道密密纠缠的身影,空气中流动着情欲的芬芳,浓郁且黏腻。 沉睡许久的爱欲苏醒,清热如焚,他伸手从腰际探入她衣襟,握住那丰盈弹跳的椒乳,比他记忆中更丰满,指尖拂过,温度烫人。 她一阵战栗,更抱紧他,玉手滑进他衬衫里,摸索他弧度优美的后背。 “在宇……”她恍惚地呢换着他的名,抚摸他的手,那么生涩,却又是满是魅惑,他震颤,转头咬住她甜蜜的耳垂,温唇顺着她颈脖蜿蜒而下,烙烫美好的锁骨。 淡淡的影像在脑海浮现。多年以前,他也曾这般贪婪地要她,执着地索求她的清纯。 “在宇……”她又唤他,甜腻的声嗓犹如催魂。 他倒吸口气,将她整个人抵在墙上。她毫不犹豫地伸手解他裤带,他将她的裙摆撩起,粗砺的掌心摩挲她光滑的大腿肌肤,直到销魂的私密处。 那里,早已润泽地等着他了。 他情动难抑,近乎鲁莽地抬起她一条腿,勾在自己腰侧。 “海音,痛也要忍着,好吗?”他哑声低语。 “我不怕痛。”她在他耳畔呼息,搔痒他的心。 他时而粗暴冲刺,时而温柔抚慰,带领她沉浮于情欲之海,在这个午后,在这个阴暗幽闭的空间,品味着危险的激情。 终于,高潮的海涛澎湃席卷,夺去他与她最后一丝理智—— 第七章 “呵呵呵——” 夏海音躺在按摩浴缸里傻笑。 她回想着不久前在游乐园里那个暗黑的剧场发生的一切,他们相拥、相吻,相互探索彼此的身体,共赴激情的颠峰。 不行!这实在太丢脸了! 她猛然从水中扬起水灿花颜,然后又潜下,再浮起,努力平息心海不安定的浪涛。 该出去了吧? 从游乐园回来的路途上,她羞赧,他似乎也觉得窘,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一到家,她又自顾自地躲进浴室,光泡澡就泡了半个多小时。 再不出去,他说不定以为她溺水了,又或者以为她生气了,但她可没有,她是……很高兴呢,心花朵朵开。 夏海音离开浴池,套上白色浴袍,立地长镜前,映出一道玲珑倩影。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眼眸出水,颊泛霞光,自然流露出某种媚态。 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好看呢,他应该也会觉得她漂亮吧? 她嫣然微笑,花了片刻稍稍吹整湿发,全身涂抹清淡的香膏,换上一袭玫瑰色的家居服。 悄悄步出卧房时,他正盘腿坐在客厅地板上,垂首静坐的姿态,彷佛在深思着什么。 在想什么呢? 她凝睇他,目光怜爱地溜过他微湿的发绺,鼻梁英挺的侧面,他穿着白t恤加休闲棉裤,即便是如此简单的穿着,也显出他修长的好身材。 她轻轻动了动,他察觉到动静,睁开眼,转头望回她,湛眸清清如水。 她心跳乍停,连忙以一个笑容掩饰紧张。“你在干什么?打坐吗?” 他没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墨深的眼潭,不知沈淀着什么样的思绪。 她更不自在了,视线一转,发现自己搁在茶几上的提琴盒,手一拍。“对了,明天日本的钢琴王子就要来台湾了,下午我们会一起上节目,到时肯定要表演,先练习一下好了。” 她打开琴盒,取出小提琴,闭目凝思数秒,便随自己的心意,拉出一曲美妙的旋律。 温柔的琴音缠绵如丝,回绕着室内,回绕在朱在宇耳际,他怔忡地望她,很少听她表演如此细致甜美的曲目,她更擅长热情明朗的曲风。 她陶醉在音乐里,敛着弯弯羽睫,樱唇甜蜜地微分,眉宇是诉不尽的柔情万千。 朱在宇的心狂跳。 一曲奏毕,她扬起眼帘,眼眸璀璨。“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吗?” 他掐了掐掌心。 “我以前发行的专辑收录过这首曲子,没听过吗?” 他咬牙,逼自己保持沉默。 “真的没听过?”夏海音难掩失望。“也对,我都忘了你对古典乐没兴趣,这种曲子会让你想睡觉吧?”她故作打趣,顿了顿,嗓音变得沙哑。“这是elgar的,中文译名为[爱的礼赞],算是古典乐迷都耳熟能详的小曲。好听吗?” 他点头。 就这样?夏海音微嘟唇,他听不出她为什么拉这首曲子给他听吗?他不懂她藏在音乐里微妙的心思吗? “我明天要在节目上表演这一首,你觉得怎样?”她刻意问。 “不错。”他淡淡地回应,起身走向厨房。“肚子饿了吗?想吃点什么?我来做。” 这不是她期待的反应。 夏海音懊恼地瞪他背影。“喂,朱在宇!” 他一凛,缓缓回头。 “你……没话跟我说吗?”几个小时前,他们还那么热烈地做爱,现在他却一副礼貌疏离的态度!“你……就是……”可恶!这种事为什么要身为女人的她先开口?“在游乐园的时候,我们——” “对不起。”他突兀地打断她。 “什么?”她惊住,不敢相信地瞠视他无表情的俊脸。“你刚说……对不起?” “是。”他回迎她的注目,墨瞳敛却所有的情绪,一脸淡漠。“对不起,海音,我不应该那样做。” 他不该那样做?这就是他对她的回应吗?他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被情欲主宰了理智,为她冲昏头? 夏海音的心沈下,胸房发凉,她望着眼前站姿笔直的男人——他怎能如此冷静?如此无心无肝?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为什么你会觉得……不该那样做?”她颤声问,真恨自己嗓音发颤,为何她不能如同他一般冷然自持? 他静默两秒,自嘲地抿唇。“我答应过不碰你的。而且一个专业的保镳,也不应该跟雇主发展任何公事以外的关系。” “所以,你是、后悔了吗?”她冷得全身颤栗,他的每句言语都似一把刀,割在她心上,她不明白他怎么能令她这般心痛?这样的痛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好恨他! “原谅我,海音。”他涩涩低语。 原谅?他要她原谅?! 夏海音讽刺地扬唇,笑意冰冽。“你很好笑耶,朱在宇,那种事有什么好原谅的啊?只不过是……一时激情而已。我们都几岁了?多多少少都有这种经验吧?你以为我会要求你负责吗?你真的很……一本正经耶,俊祺说得没错,你这人真的呆板到无趣。”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更不晓得为何要提起徐俊祺,或许是因为她在无意识间,很想狠狠刺伤他。 如果,她真的能刺伤他就好了,如果他对她有一点点在乎,那么至少也该感到些微疼痛。 她只求他也有那么一点痛…… 夏海音将双手藏在身后,不让他看见自己掐握到指节泛白的拳头。“唉!跟不懂音乐的人沟通,真累。”她夸张的感叹,将小提琴收回琴盒。“明天要上节目,晚上我不吃东西了。” 冷冷落下话后,她翩然回房,紧闭门,留他萧索独立。 “为什么要当特勤人员呢?”七年前,有个女孩这样问他。“当人家的保镳很有趣吗?” “如果是当你的保镳,那肯定是又辛苦又无趣的了。”他故意逗她。 “讨厌!”粉拳捶他胸膛。“干么这样笑人家啦?” 他笑着握住她小巧的拳头。“其实我爸以前也是特勤人员。” “你爸吗?”她扬眉。“喔~~我懂了,所以你这算是子承父志吧?” “也可以这么说。”他收住轻浮的笑意,端肃面容。“从小,他就希望我成为一名军人,也用军人的方式教育我。” “难怪你会是这副一板一眼的模样了!”她调侃。 他摇摇头。“本来不是的,我以前很叛逆。” “你?叛逆?”她难以置信。 “抽烟、喝酒、打架样样都来,可能是因为对我爸的反弹吧?我从上国中以后,行为就愈走愈偏差。我爸对我很失望,但他工作忙,没什么时间管我,每次都是我妈到学校低头向老师们道歉。” 她专注地聆听。 “高二那年,有次我在学校跟同学打架,我妈来接我,跟往常一样向老师跟那个同学的家长低头道歉。她一句重话也没说,但是在回家的路上,她晕倒了,我慌张地将她送进医院,才知道她生了重病。” “她生病了?” “嗯。她身体不舒服已经有一阵子了,却一直瞒着我们父子,怕我们担心。那天,我才忽然悔悟,觉得自己太对不起我妈、太伤她的心。从那之后,她便经常出入医院。有一天,她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跟我立下约定。” “什么样的约定?”她问。 他没立刻回答,想了很久,思绪陷在迷离的时空,好不容易才拉回。“她说,她很爱很爱我爸,虽然他因为工作,总是不在她身边,但她从来没有怨过他。她说,她也很爱很爱我,希望我们父子俩好好相处,让她能走得安心。” “所以你答应你妈了?” “嗯,我答应了,当下就决定报考军校,为国家效命。” “这也算是完成了你爸的心愿?他一定很以为你荣。” “大概吧。希望如此。” “一定是的!”她鼓励他。“你那么有荣誉感,又认真负责,一定能成为让你爸妈骄傲的军人。” “那你呢?” “我?我怎样?” “你不为我感到骄傲吗?” “呿!关我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啊?” “啧,原来我什么都不是啊,原来你没把我放在心上。” “喂,朱在宇!你是故意气我的吗?” “呵呵……” 回忆里,他与她笑得愉悦舒朗,澄亮的笑声穿越时光的回廊,在他耳畔回荡。 朱在宇收束思绪,目光掠过摄影器材及一个个工作人员,落定坐在沙发上,对着镜头微笑的女人。 夏海音。 虽然他前一天晚上才惹她不高兴,但今天,她参加谈话节目,那笑容仍是清甜沁人,彷佛不曾发生过任何不快。 她跟日本的钢琴王子坐在一起,一个美丽、一个俊郎,画面和谐好看,就连主持人也不时会为两人的光采夺目而略微失神。 “vanesa有男朋友了吗?”主持人笑问。 夏海音抿唇微笑,摇摇头。 “那考不考虑跟钢琴王子交往看看呢?你们郎才女貌,很相配呢!” 夏海音闻言,轻声一笑,将主持人的话翻译给身旁的王子听,他也笑了,摇摇头。 “怎么?你们不愿意吗?”主持人追问。“vanesa心目中的理想情人是什么样的呢?” “什么样的啊?”她微歪着脸蛋,似乎很认真地思索着,舌尖抿在樱唇间,有点娇憨的神态。 朱在宇心一动。 “只要……懂我就可以了吧。有点冷酷没关系,不解风情也无所谓,只要,懂我的心就好。” 她迷蒙地微笑,直视镜头,他的心猛跳,几乎以为她是透过镜头看着自己。 “那么,是要懂得音乐吗?” 她没回答,笑得更恍惚了。 “既然这样,就跟王子交往不是很好吗?你们两个都热爱音乐,也懂彼此的音乐。”主持人半真半假地撮合。 夏海时回眸,与钢琴王子相视而笑。 朱在宇别过头,不知怎地,不想看到这一幕。 忽地,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在某处响起,他机警地扫射周遭,发现助理小香偷偷接起电话。 “喂,是徐先生?抱歉,vanesa现在在上节目,不方便接电话。” 是徐俊祺打来的? 朱在宇念头一闪,走过去,示意小香将夏海音的手机给他。 “我是朱在宇。” 对方沉默半晌。“我没找你听电话,我找的人是海音。” “我知道。”他冷淡一句。 “既然她在上节目,我晚点再打来。” “你听古典乐吗?” “什么?”徐俊祺愣住,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你喜欢听古典乐吗?” “什么?”徐俊祺愣住,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你喜欢听古典乐吗?”他沈声再问一次。 “我喜欢,又怎样?”徐俊祺口气藏不住敌意。 “喜欢……就好。”他口气微涩,心情更加悒郁。“以后不要跟她约在夜店那种场所,她不喜欢太吵闹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很了解她吗?”徐俊祺语锋犀利。 他是不够了解。 朱在宇不着痕迹地苦笑。“她平常吃太少了,你跟她一起用餐的时候,劝她多吃点,她其实很爱吃甜食的,最爱草莓鲜奶油蛋糕,冰淇淋喜欢抹茶口味的。她生气的时候,不要跟她斗,哄哄她,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一会儿就好了。还有……” 还有什么呢? 朱在宇想着一件件该交代的细节,胸臆盘旋着浓浓苦涩。 挂电话后,摄影棚内刚巧也悠悠地响起钢琴与小提琴的协奏,温婉绵甜的旋律,正是那首[爱的礼赞]。 他微闭眸,全神聆赏这首听过无数遍的曲子。 她的头好痛。 夏海音捧着昏沈的脑袋,手指按揉抽痛的太阳穴。 或许是这阵子行程太赶,昨天又没在家好好休息,到游乐园玩了一天,晚上又站在窗前,吹了整夜的风,她好像发烧了。 早上就觉得喉咙焦渴,不太舒服,勉强撑着身子上节目,录完整场,情况更严重了,脑门热热地发疼,连钢琴王子约她吃晚餐,她也懒懒地回绝。 “改天吧。今天我身体状况不太好。”她致歉。 “那快点回家休息吧!”他关怀地催促。 “嗯。”她与他道别,坐上车,这回她选择坐在后座,跟小香在一起。 小香吱吱喳喳地报告未来几天的行程,又说她跟钢琴王子的音乐会门票热销,超卖座,香港跟上海都来提出邀约,希望他们明年也能前往登台表演。 她闭着眸,听小香叨念,其实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想好好睡一觉。 朱在宇几次从后视镜瞥视她疲倦的容颜,暗暗皱眉。 “vanesa,还有啊,经纪人想问你……vanesa,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小香提高嗓门。 她勉力扬眸。“嗯,我在听。” “经纪人说啊……” 一路上,都是小香喋喋不休的声音,夏海音却不阻止。有人说话总比沉寂好,经过昨夜,她害怕跟朱在宇单独在一起,更害怕他相处的时候,气氛太安静。 终于,车子来到她住在大厦楼下,她先下车,小香也跟着下来。 “对了,vanesa,还有件事……” 她忽地往前一倒,颓然晕去。 小香惊叫出声,而朱在宇瞥见她卧倒在地的身影,神智悚然冻凝。 “你受伤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才会害你骨折,如果不是我硬要跟来,你也不用为了保护我而受伤。” “我这伤,只是小意思,你姨丈的枪伤,才真是大事。都怪我没尽到我的责任。” “怎么能怪你?你救了我!姨丈他也不怪你,他说谢谢你啊!” “在宇,你是不是在生气?因为我害你搞砸了任务?” “……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不关?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对!因为我……吃醋,因为前几天表姐陪姨丈去扫街拜票,我看见你一直护着她,靠她好近,我……我不要你一直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专心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会让我有多心动?我不要你看着别的女人,我只要你看着我,眼里只有我!” “那是工作,海音,是你姨丈要我负责保护你表姐。”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自己不可理喻,可是我……就是嫉妒嘛。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她作了恶梦吗?为何一直在梦中呢喃的道歉? 朱在宇坐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的夏海音,数个小时前,她就那么在路上毫无预警地晕倒,吓坏了他。 探她额头,才知道她发烧了,他气自己没注意到她身体不适,匆匆抱她上楼。 小香奔去药房买了退烧药,在一旁担忧地碎碎念,他要她帮忙取消夏海音这两天的行程,然后让她回去休息,由他来照料病人。 他喂夏海音喝水,替她冰敷,每隔一小时量一次体温,监控温度变化,确定病情未加重,这才稍稍安心。 只是她虽然烧得不严重,睡梦中不安的容颜却令他忧心,就算在梦里,她也忧郁地颦着眉。 “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翻来覆去地说着这三个字,说得他的心都疼了。 “怎么了?海音。”他怜惜地抚摸她苍白的脸。“到底梦见什么了?” 她没有回答,却彷佛感受到他的抚触,睫毛震颤地扬起,露出一双水雾氤氲的瞳眸。 “醒啦?”他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口渴吗?要喝点水吗?” 她不说话,怔怔地瞅着他。 还没清醒吗?他用手指温柔地抚过她干燥的唇。“喝点水吧。” 说着,他正欲起身,她忽地幽幽扬嗓。 “你……看着我呢?” “什么?”他愣了愣,低头望她。 她依然用那迷蒙的眼眸睇着他。“如果……我没找你来当我的保镳,你再也不会看我一眼,对吧?” 她在说什么?朱在宇心弦一紧,忘了要起身,震惊地凝在原地。 “之前,你不是问过我吗?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大明星?”她低语,恍惚地神态像在梦里对他说话。“因为我想,只有成为对很多人来说很重要的人,才有机会请到你保护我——所以我很努力地练习小提琴,练到手指都长出硬皮了,女孩子家的手不会像我这么粗吧?” 她虚弱地抬起左手,让他看每个指尖。“很丑,对不对?因为要一直按弦真的很痛,每天、每天都要练好几个小时,就算贴透气胶带还是痛,可是没办法,我一定要练琴,就算手再痛也要撑下去。我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一定要站上音乐的舞台——可是光站在那里还不够,我需要更多的镁光灯,需要更多的粉丝追逐我,所以我接戏、拍广告,为了保持身体,每天都要运动,吃很少的东西。” 她凝望他,泪光在眼里莹然闪烁。“你以为我很爱吃鸡胸肉跟色拉吗?其实我恨死了!可是没办法,因为不能胖,因为要在镜头前保持最美的体态——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吗?” 朱在宇无语,心跳在胸口猛烈奔腾,每一次撞击,都在他体内掀起惊涛骇浪。 而她迷惘失神,泪珠悄然坠落。“我要每个人都看着我,要你看着我……” 他震撼地听着她的告白,耳畔忽地回响曾经与她的对话。 我相信你对这样的赞美早就听惯了,你那些粉丝一定个个都爱死你。 我的确得到很多人的爱,不过我倒宁愿拿所有的这些去换一个人的爱。 是他吗?她宁愿倾心所有换来的,是他的爱吗? 原来她雇他当保镳,不是为了惩罚他,只是希望他爱她…… 他看着她,看着她在病中昏乱地流泪,心痛得难以自抑。 “……好不容易,我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你退役了,不再是个军人,我可以请你当我的专属的保镳……可是,还是不行,对吗?你还是很讨厌我,对吧?” 她侧过身,脸埋进枕里,哽咽啜泣。 他听着她哀恸的哭音,像受了伤的猫咪似的,细细的呜咽,一声一声,揪裂他的心。 对不起,海音。 他张唇,却吐不出声音。 她哭了许久,哭到他的心都碎成片片,然后她忽然下床,踉跄的身姿令他心惊胆颤。 “你去哪里?” “别管我,不要你管我……”她抽噎地回话。 不要这样。 他看着她柔弱的身影,再也压抑不住满腔怜爱,从她身后环抱她纤细的肩头。“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她恼怒,盲目地挥手想挣脱他。“别跟我说这些……走开,放开我!” 他心一扯,大手轻柔地转过她的头,吮吻她噙泪的唇瓣,尝着带着咸味的苦涩。 她傻了,先是直觉地微启菱唇,响应他温柔却也蛮横的吻,然后,她神智一醒,勃然大怒。 “你做什么?”她使劲摆脱他。“不是说不碰我吗?不是说一个保镳不应该跟雇主有公事以外的关系吗?那你继续坚持你那清高的专业操守啊!干么亲我?不准你亲我!” 她厉声责备他,而他看着她激动的模样,只觉得心疼得难受,很怕她又因此而晕眩。 “过来这里。”他展臂揽她入怀,抱着她坐回床上,她的眼含泪,唇瓣轻颤如遭秋风摧残的花蕊,他看着,忍不住又呵护地亲亲她。 “说了不准你亲我……”她想撇过脸。 他掌住她后颈,稍稍用力,不让她躲开,方唇一次又一次含吮她,消融她反抗的意志,她全身虚软无力,不得不弃甲投降。 “朱在宇,我讨厌你,你很坏,真的很坏……”她忿恼地咬他的唇。 他让她咬,却仍不放开她,在痛楚中品尝她的甜。 “对不起。”他在吻与吻之间,喃喃道歉。 “就说了不要你道歉……”她气得又落泪。 “我爱你。” “什么?”她震住。 他停下亲吻,双手珍惜地捧握她脸蛋。“我爱你。” “你……骗人。”她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伤心,眼眶又红透。“为什么之前不说?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爱你。”他无法解释自己复杂的心情,唯有再次告白。 “骗人、骗人……”她恨恨地捶他胸膛,捶他的心。 他任由她发泄,紧紧搂着她,直到她累了、倦了,倚在他怀里昏昏入睡。 他靠坐在床上,看着怀里的她。她睡得那么沈,羽睫弯弯,鼻尖俏挺,他牵起她的手,一一摩挲她长着硬皮的手指。 “让你吃了这么多苦,真的很对不起。”他低喃,体会到这些年来她是如何奋不顾身地力争上游,只为了有一天能以最完美的姿态站在他面前,喉间不禁泛涌酸意,眼眸灼热染红。 他低下头,脸颊与她上贴。“小丫头,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这夜,朱在宇清醒无眠,想了好久,终于痛下决心—— 第八章 醒来的时候,夏海音嗅到一阵食物的香气,胃袋霎时饥渴地拧了一下。 好饿! 她从床上起身,好片刻,神智仍陷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只想依靠本能,朝那撩人的香气来源走去。 她裸着纤足,踩着漂浮的步履,打开房门,来到客厅。 开放式的厨房吧台后,一个男人正忙碌着。她愣愣地望着他系着围裙的身影。很多男人在穿着围裙的时候看起来有几分扭捏,但他却显得优游自在,超迷人。 “醒啦?”他察觉她,笑着扬眸。“肚子饿了吗?” 她怔迎他的笑,蓦地心神一凛,完全醒了。 他打量她,目光奇异闪烁,笑容却更温柔。“精神好像还不错,烧退了吧?去洗把脸,就可以吃早餐了。” 洗脸?夏海音惊恐。天哪,她还没梳洗! 她仓皇旋身,不顾他在她身后好笑的视线,飞也似的闪回自己卧房,奔进浴室。 长立镜里,映出一道衣衫不整的姿影,墨发散乱,容颜颓靡,眼角似乎还有眼屎,身上的棉睡衣穿绉了,前襟开了两颗钮扣,裸露前胸一抹莹白。 天哪、天哪,她快疯了! 刚才她就是以这副鬼样子出现在朱在宇面前吗?这么丑、这么难看!他一定笑死了啦! 想着,夏海音无力地蹲下身,双手捧脸,在心里声声哀嚎。一直想给他看的完美形象,怎能在今日功亏一篑? 等等!一道念头忽地在脑海闪亮,夏海音抬头,怔忡地瞪着镜中的自己。 昨天深夜,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她记得他好像亲吻了她,对她一次又一次地表白。 他爱她。 她是这样听见的,没错吧?不是作梦吧? 葱指抚上菱唇,那里,微微地肿着,是被他吻的吗?她记得他不停地亲她,用那令人酥麻的嗓音哄着她—— 他爱她,是这样说的吗? 一念及此,夏海音全身冻凝,像机器人似地站起身,同手同脚地摆动走进沐浴间冲澡,接着刷牙、洗脸,梳理秀发。 她换下睡衣,来到更衣间,阅兵似地点过一套又一套衣服,怎么都不满意,不是太醒目就是不够醒目,她希望自己能宛如随兴地打扮,却又能绽放出灼灼耀人的光彩。 最后,她选了一件五分袖的白衬衫,搭一件样式简单却能展示身材的丹宁裤。扣衬衫钮扣时,她的手仿佛打结了,几次都不能好好扣拢。 怎么办?她好紧张! 夏海音咬唇,努力深呼吸,平抚胸臆间起伏不定的情绪。或许太努力了,她行走的姿态显得更机械化,僵硬地来到吧台前坐下。 “今天吃西式早餐。”他见她来了,兴高采烈地介绍。“西式蛋卷,里面包了火腿、青豆、玉米,还有起司。蔬果汁是现榨的,我把你平常会丢的东西都丢进去了,你喝吧。也有咖啡,想要吗?” 她不吭声,端起蔬果汁,默默啜饮一口,然后拾起刀叉,动作很僵。 “怎么了?”他注视她极端不自然的举动。“身体还是很不舒服吗?” 不是不舒服,是紧张。 她在心里回话,却胆怯地不敢朝他瞥去一眼,冷凝着脸,装酷。 朱在宇剑眉一挑,正想说话,室内电话的铃声倏地清脆作响,夏海音呆了两秒,拿起无线话筒。 “喂。”她聆听对方打招呼。“喔,是俊祺啊。” 徐俊祺?朱在宇不觉沉下脸。那家伙打来干么? 他弯过身,凑近话筒想听对方说什么,两人头碰头,夏海音又羞又恼,奉送他两枚白眼。 “走开啦!”她抗议,玉手往他额头用力一推。 “你在跟谁说话?”徐俊祺在线路那端问。 “没什么,有只烦人的苍蝇在这边捣乱。”她撇撇了嘴,满不在乎地接收朱在宇懊恼的目光。“你找我什么事……嗯,我知道……嗯。” 她口口声声嗯嗯嗯,听得朱在宇不由得烦躁,到底徐俊祺跟她说什么,让她这么乖乖听话? “……你说什么?!” 朱在宇奇怪地望着她,她回以愤慨的神情,眸光忽明忽灭。 数分钟后,她挂上电话,凝望他的眼神冰冷。 他皱眉。“徐俊祺打的?” “嗯。” “他说什么?” “你说呢?”她反问。 他听出她话里隐藏的锋刃,嘴角一扯,苦笑。“跟他分手吧!” “什么?”她骇住。 “我说,跟他分手。”她坚定地直视她。“不要跟他约会、不准跟他喝酒,他想联络你,打手机就好,家里电话不是给他打的。” “你……你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跟我说这些?”她气得咬牙切齿,端起玻璃杯,又重重敲落桌面。“要我跟俊祺分手?你昨天不是才在电话里叮咛他半天,一副要把我托付给他照顾的样子吗?” “我错了。”他毫不愧疚地承认。“我收回那些话。” “你收回?你说收回?”夏海音简直恼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下托付、一下又收回,朱在宇,你比风还善变!你神经病!” 他是发神经,一个为她疯狂的男人。 朱在宇自嘲地牵唇。“我爱你,海音,昨天晚上你没听到吗?” 夏海音愕然凛神,呼吸断了,就连全身血液也仿佛在一瞬间抽干。 “我爱你。”他放柔嗓音,圈锁她的眼神也温柔似水。“而且你真正爱的人也是我,不是吗?所以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 她傻住,心乱如麻。 这么说,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 “这个,是你咬的,不会忘了吧?” 他指指自己破了道小口的嘴唇。 她睁圆了眼,这才注意到他唇上的伤。那是她咬的? “是你咬的,没错。”他看出她眼里的疑问,苦笑。“你这泼辣的女生,见什么都咬,也不管人家会不会痛。” 是谁比较痛啊?她瞪他。是谁一再拒绝女孩子的一片真心? “对不起,海音。”她受伤的眼神融了他的心,在她身旁坐下,正对她,很严肃地解释。“七年前我说要跟你分手,一定伤透了你的心,我承认,那时候我的确有点气你。” 她就知道!她深吸口气,眼眸隐约灼痛。 “就是因为太爱你了,才会气你。”他举手,轻柔地抚摸她的颊。“你知道我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个忠贞爱国的军人,身为特勤人员,我的眼里应该只有我保护的对象,应该效忠的是国家,但我却因为儿女私情动摇了,在执勤的时候最关心你的安危——我其实是因为气自己,才会气你,你懂吗?” 夏海音凝眸。她想,她懂的,懂得他当时的自责与无能为力。 “我知道,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一定不能做到时无私无我,你的存在会让我脱离为自己设定的人生轨道,而我对你来说,也是追求音乐的负累。那时候你跟我说你想跟我在一起,不想再回维也纳,你记得吗?” “嗯,我记得。”她点头。 初萌的爱情太美好,当时的她怎么也舍不得离开他远赴他乡,还因此在家族引起轩然大波,妈妈还亲自飞来台湾,说要把她押回维也纳。 她百般不从,到后来是朱在宇主动提出分手,才让她死了心离开。 “所以我一直认为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他悠悠叹息。“那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们分手,对彼此都好。” “那现在呢?”她屏息问道,心跳怦然加速,期盼着一句肯定的情话,只要他一句话,她便能勇敢赴汤蹈火。 他没令她失望,坦然表明对她一腔情意。“现在我发现自己对你放不了手,你太有办法动摇我了,只要遇到你,我的理智好像都会当机。” 她笑了,眼角隐隐噙泪,轻轻地啐。“色狼!” “不是那个意思。”他大感冤枉,他说的“当机”可不是那方面啊。 “还说不是?”她娇嗔。“动不动就亲我的人是谁啊?” 是他,朱在宇想想,也笑了。 “你以为我生气的时候,你只要这样亲亲,我就会不气了吗?”她似笑非笑地问。 他摊摊双手,一副就是如此的神态。 她横睨他。“活该你嘴唇被我咬破!” “你真泼辣!”他抚弄自己的嘴唇,调笑地评论。“悍女。” “你很讨厌耶!”她不服气地握拳想打他,幸亏他机灵,抢先包住她一双小手,顺势将她拉近自己,闪电地轻薄她的唇。 “又来了!”她羞赧。“你就只会这招吗?” “这招好像挺有效的。”他呵呵笑。 “讨厌。”她埋怨,瞟向他的眼波娇媚得足以勾引任何男人的魂魄。 他叹息,忍不住又亲亲她。“你跟徐俊祺分手吧!回到我身边。” 她嗤笑。“我根本就没跟他交往过,怎么分啊?” 他愕然。 “我说跟他交往,是骗你的啦!” “为什么骗我?” “猜不出来吗?笨蛋。”她拿手指点他额头。 “所以是为了让我吃醋?”他再度靠近她,鼻尖与她的亲昵厮磨。“该不会托你表姐介绍徐俊祺给你认识,也是因为他是现任总统公子吧?如果跟总统公子来往的话,会更容易见到我这个总统随扈?” 被他猜中了心思,她其实害羞不已,却故意冷哼地别过脸。 他用手捧回她脸蛋,星眸含笑。“说有stalker跟踪你、拍你的私照,也是骗我的喽?怪不得我怎么都查不到是谁做了那些事。” 她垂敛眸,不说话。 他笑着掐掐她珠润的耳垂,又爱又怜。“为了引我到你身边当保镳,你这女人可真是用尽心机啊!” 她窘得脸颊发烧。“不行吗?” “可以。”他低下唇,细腻地啄吻她,亲她亲上了瘾,无可自拔。“我很荣幸自己值得你用这种心机——” 她与他,再度恋爱。 恋爱的滋味真美妙,尝着,便令人天旋地转,而她好喜欢看他在爱情里,从一个气宇轩昂的大男人变成一个争风吃醋的小孩子。 为了准备与钢琴王子同台演奏的音乐会,连续几天,两人都一起练习,朱在宇只能在一旁看,看着看着,一把无名火就会冒上来。 来自日本的帅哥对夏海音很好感,经常借故靠近,能近一分是一分,待她又温柔又体贴,只要跟她说话,绝对是眉开眼笑。 这天,当钢琴王子见她练习到额头渗出细汗,主动抽出纸巾要帮她擦时,朱在宇抢先一步,用自己的手帕蒙住她小巧的脸蛋。 “喂!你干么?”她吓一跳,直觉想扯下他的手。 “不准动、不准看。”他专断地命令,转向钢琴王子,口齿清晰地声明。“这女人,是我的。” 什么?夏海音惊骇,急急拉下手帕一角瞪他。“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只是告诉他,我是你的男人。”朱在宇似笑非笑,用英文一字字地强调。 钢琴王子听懂了,一脸愕然。“vanesa,原来他是你的情人?” “是保镳啦!”夏海音想解释,朱在宇又闲闲插嘴。 “是保镳也是情人。” 钢琴王子愣住,夏海音顿时觉得好羞赧,拉着朱在宇的手躲进专属的休息室,关上门。 “你这是做什么?”她没好气地斥责。 “看不出来吗?”他笑得没心没肺。“我在帮你斩桃花。” “什么啊?”她娇嗔。“他只是我的合作伙伴。” “那家伙可不是这么想。”他哼哼,双手擒抱自己的女人。“我敢打赌,他对你有非分之想。” “就算他有又怎样?我不理他就好了。” “你有不理他吗?你对他笑得像个小恶魔!” “你……”她瞠视他,不禁莞尔。“你真的很会吃醋耶,不觉得丢脸吗?” 他听闻她揶揄,丝毫不以为耻,朝她俯下脸,笑得很邪恶。“老实说,你很爱我吃醋吧?” 是挺爱的,这样孩子的他有种不可思议的魅力。 夏海音芳心乱跳,看他的媚眼如丝。“坏人。” 她娇娇地怨,见她风情万种的媚态,朱在宇心弦一扯,忍不住吮吻她的唇。 “又来了。”她笑他。“你一天是要啵我几次?” “啵你千遍也不厌倦。”他自得其乐地回应,低头又想吻她。 她飞快地躲过,故作同情地拍拍他脸颊。“真可怜,现在不能让你亲昵,我要去练习了。” “还要多久?”他叹气。 “再两个小时?” 他抛给她一记“饶了我吧”的白眼,把她逗笑了,安慰似地捏捏他手心,转身要走,他横臂利落地一拉,又把她带回自己怀里。 她猝不及防,只好由着他捧起自己的脸,深深地吻着,待她被吻得动了情,昏昏然地想回应时,他偏偏算准时机推开她。 “去练习吧!” 吼,她要被这男人气死啦! 她恨恨地、长长地瞪他,而他仿佛也很明白她在气什么,拇指暧昧地抚过她软嫩的唇瓣。 “再吻下去,你这里可能会肿起来,让别人看见了,这样好吗?” 当然不好! 她跺跺脚,气冲冲地走同休息室,他跟在后头,无良的笑声一路相随。 他们说好,等这回音乐会结束后,要一起去旅行。 “去哪里呢?”夏音海兴致勃勃地转动放在书桌上当装饰的地理仪。“非洲、南美还是印度?” “你这女人!怎么都想去那种高难度的地方?不适合你。”朱在宇伸手揉乱她头发。 她侧过螓首,躲开他的魔掌。“你又知道不适合了?” 他笑。“你不是那种风尘仆仆的调调,比较适合你的应该是找个海岛,悠闲地度假。” “可是你不喜欢啊!”她嘟着嘴,低喃。比起在海边躺着闲闲无事,他更渴望去非洲看野生动物吧。 “不用配合我。”他看透她的想法,墨眸闪亮。“跟你在一起,到哪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一样无聊吗?”她故意问。 “一样开心。”他认真答。 她窃喜,嫣然一笑。“那你以后要一直跟着我吗?” “也不错啊。” “你才不会呢!我看等时间到了,你还是会回去当你的军人吧?” 他闻言,面色悒郁,像是凝思着什么,但不过转瞬,又恢复笑容。“你忘了我已经退役了吗?” “就因为被记了一支过吗?”她颦眉,吐落盘旋心头许久的疑问。“你到底为什么被记过啊?” “那不重要。”就跟之前她探问的时候一样,他还是不愿正面回答。“总之我已经不是军人。” 究竟在隐藏什么呢? 她忧虑地睇着他。“可是你爸爸会很失望吗?其实上级只是给你停职处分而已,不是吗?你可以回去——” “不回去了。”他坚定地打断她。“难道你不希望我一直待在你身边吗?” “我当然希望啊!”她看出他的不欲深谈,体贴地转移话题,故作俏皮地问:“那你要当我一辈子的专属保镳吗?” “可以考虑。” “哼,只是考虑啊?” “我得好好想想,伺候你这个大小姐应该会很累,我恐怕要折寿好几年。”他夸张地比手势。 她恼得曲肘顶他胸口。“你真的很过分耶!” 他笑了,顺手将她搂进怀里,两人一起倒卧贵妃榻。 他双臂收拢。“这么瘦,抱起来真不舒服。” “什么?你居然嫌我!”她抬头瞪他。 “所以说你不要再节食了。”他调戏她鬓边发绺。“长胖一点好,软软的才好抱。” “你少来了!”她呿他。“要是我真的变肥了,你不嫌弃我才怪。” “要是你真的变成圆滚滚的小胖妹,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减肥。总之现在我要你吃什么,你就吃,不准不听话,知道吗?”他在她耳边轻咬。 她痒得全身酥麻,想躲,又躲不开,只得娇娇地啐。“大男人!”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 “我说你大男人主义!哼,以为女人一定要听你的话吗?” “别的女人我不管,是我的女人我才担心。” 担心。 他说担心。她甜蜜地微笑了,回敬地捏他脸颊。“朱先生,你很在乎我喔?” 他笑而不语。 “怎么办?”她刻意长叹口气。“你这么爱我,那如果有一天我不理你,你岂不是要去跳海了?” 他眯了眯眸。“夏小姐,你舍得我去跳啊?” 她耸耸肩。“不知道耶,你那么爱吃醋,又东管西管,说不定我哪天会受不了你?” “受不了也得受。”他握住她小手送到自己嘴前,作势一咬。“到手的小羊,我可不会轻意放她走。” “大野狼!” “在说谁呢?” “在说你呢!” “那大野狼要来吃他的小羊了。” “又吃?!”她骇笑着跳下贵妃榻。“野狼先生你节制点好不好?你是饿了几百年吗?” 他将双臂交迭枕在脑后,闲闲地望她。“饿七年了。” “七年?”她悚然。真的假的?“骗人!我不相信你没找过别的女人。” “你以为说这种谎,会对我的男性形象有帮助吗?”他好委屈。 “你……真的没有?” “没胃口。” “真可怜,好可怜!”要男人这种野蛮动物忍七年,不好受呢! “瞧你一脸不屑的表情,我看不出你对我有一丝丝怜惜。”他指控。 “谁说的?我很怜惜啊,我超怜惜的。”她娇笑,趴回他身上,俯下脸蛋,戏谑似地咬咬他英挺的鼻尖,又咬咬他俊俏的上唇。 “喔、喔!”他装痛。“你又乱咬人了。” “谁教你这么可口?”不吃简直太对不起自己了。她轻笑,继续咬他。 他蓦然张嘴,她不但没咬着,唇瓣反让他含进嘴里,吮得彻底。 结果,两个人又亲起来了。 忍了七年的火山,一旦爆发,还真是惊天动地,一发不可收拾啊! 第九章 星月迷蒙,夜晚的自由广场氛围格外慵懒迷人,广场两侧,分别矗立着国家音乐厅及国家戏剧院,采用古典的殿堂建筑,歇山式的屋顶,红色梁柱,外观宏伟又优雅。 这夜,音乐厅举办一场音乐会,由台湾最受欢迎的小提琴魔女与来自日本的钢琴王子携手演出“与浮士德的约定”,宣传广告牌与挂布早在两个月前便在台北街头四处飘扬,连续两天的节目门票都在开售几日内宣告售罄。 广场内,绅士名媛熙来攘往,也有不少年轻的古典乐迷,以及夏海音的粉丝前来朝圣,几个女学生甚至效仿她在广告上的造型,把自己装扮成哥德风的蕾丝洋娃娃。 言笑晏晏的人群中,一个拄着拐杖、捧着鲜花的老人显得格格不入。他面色阴沉,一级一级地爬上阶梯,递出门票给检票员时,嘴角撇过不屑的弧度。 他注视大厅内一幅宣传广告牌。广告牌上,钢琴王子身穿一袭白西装,玉树临风地站着,夏海音则坐在一把欧风的椅子上,身着黑色哥德风蕾丝礼服,手上懒懒地握着小提琴,明眸流睐,朱唇浅勾,似笑非笑的神态,果然颇具魔性魅力。 老人冷哼。 这段时间,他一直四处打听该怎么与她见一面,最后好不容易才从某个好友的女儿那边弄来今晚这场音乐会的门票。 他缓缓前行,工作人员见他行动不便,主动上前来搀扶,他乘机将手上的鲜花交给她,拜托她替他带给夏海音。 “你也知道,我这个样子不方便上台献花给她。” “呵,我们也不开放观众上台献花的,这样吧,我帮你直接送到她休息室去。” “好啊,那太感激你了。对了,花里有张卡片,请夏小姐一定要记得打开来看。” “我知道了。老先生,你慢慢来,小心台阶。” 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老人总算在贵宾席的位子坐定,打开节目手册浏览,特别注意关于夏海音的介绍文字。 他看着,表情凝重。 “你快出去啦!节目要开始了。” 后台休息室里,夏海音正在做上台的最后准备,调匀呼吸,整肃心情,偏偏重要关头还有人在捣乱。 朱在宇倚在墙边,笑笑地望她,星眸明显蕴着温柔的赞赏。 太温柔了。害她芳心怦怦地跳,好紧张! “快点出去啦!”她忍不住伸手想将他推出门外。“跟昨天一样,帮你准备好贵宾席的位子了,你就坐着欣赏我表演吧。” “干么一直催我?明明还有十五分钟才开演。”朱在宇瞥了瞥手表,一脸无辜。 “你不出去,我不能专心啦!” “为什么不能?” 还问?她哀怨地睨他,明知道他对她有多大的影响力,别人几百句赞美她都能淡淡地听,他只要一个眼神,就足以决定她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你要是害我今天晚上表现不好,我可是会恨你唷。”她故作恶狠狠地警告。 “是喔。”他不相信,双手勾搂她纤腰,低下头,挑逗地摩她粉润的鼻头。“那你恨我吧,因为我还不想放过你。” “你想怎样?”她气息微促。 “亲一下如何?”他暧昧地在她耳畔呼息。 “你去死吧!”她脸酣耳热。“色狼!” 他笑呵呵地领受她的娇斥。“应该怪你这小魔女,让人只想堕落。” 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他明明听见了,却仍然不肯放开她,她没辙,只好快速地在他唇上啾一下。 “可以了吧?”她喘息地问,一面焦灼地望向门扉,深怕随时有人闯进来撞见这一幕,那她可就糗大了。 她愈慌乱,朱在宇愈觉得好笑,好整以暇地将她更拉近自己,悠闲地吻她,仿佛他们拥有无尽的时间可以缠绵。 夏海音神智一晕。有人敲门,跟着一道咿呀声响,正当她暗叫糟糕时,朱在宇及时推开她,在两人之间拉开合宜的距离。 来人是小香,怀里抱着几束花走进来。 “vanesse,你瞧,还没开演,你的粉丝就急着送你花呢!”她不觉有异,笑着说道。“还有啊,外面一整排花篮都是祝贺你的,总统公子连续两天都有送来喔。” 总统公子? 朱在宇挑眉,正欲发话,夏海音大概猜出他想说什么,警告地瞪他一眼。 他收回想说的话,无声地咧嘴,笑得很无赖。“那我出去喽?” 快滚吧! 她用唇形回应他。 他潇洒地旋身,走两步,忽地又回过头,指指她,又指指自己的唇。“这里,记得补妆,都掉色了。” 什么?夏海音惊愕,直觉地伸手捣唇,一旁的小香听见这话,才意会方才两人可能正在私下“偷情”,忍不住嬉笑出声。 夏海音没好气地瞪向助理,她摊摊手,吐吐舌头。 “我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澄清。 夏海音快气炸了,燃着怒火的眸扫向朱在宇,他毫无良心地笑着,丝毫不以自己的所作所为为耻。 “走喽。”他摆摆手,背影帅气得一塌糊涂。 夏海音目送他,只能叹息。这个没心没肝的男人,什么时候学得这般淘气? 她无奈,取出琴盒里的小提琴,细心地检查每一根琴弦,弓弦已经上过松香,也调过音了,音色状况极佳。 小香抽出某束鲜花里的小卡片。“这是个老人家送来的,他说请你一定要看。” “我知道了,你先放着。”夏海音漫不经心地答应,忽地,手机铃音唱响,小香替她接电话,然后递给她。 “是总统公子打来的。” “喔。”她接过手机,嫣然一笑。“俊祺啊,花篮我收到了,谢谢……” 她不对劲。 中场休息时,朱在宇原本想去休息室找夏海音,但她将门扉深锁,谁也不见,他想她大概是想专心培养下半场的表演情绪,识相地离开。 但临到下半场开演时,广播却传来延迟的消息,又过了十五分钟,她才姗姗来迟地登台。 首先,她对听众道歉,说自己临时身体有些不适,但现在已经好多了,请大家别担心。 若是以为她的演出会因此失色,那就错了,她的演奏比上半场更加精彩绝伦。 音符在她手上仿佛有了生命,激烈地跃动、起伏,观众们目不暇接地看着她宛如魔法般的弓法,逸出声声赞叹。 她不是在表演,是真正地呕心沥血。 朱在宇望着台上的佳人,胸口难受地绷紧。 这已经不是在拉小提琴了,她拉的是自己的心弦,每一次弓弦刮擦,疼痛的都是她的心。 她怎能忍得住那样的剧痛?他几乎可以听到她的心流血的声音—— 究竟怎么了?海音,发生了什么事? 他注视她,呼吸不顺,舞台上的灯光太强烈,他看不清她的眼神,只看见她的脸蛋透着激情的嫣色。 她正享受着音乐吗?或者音乐正折磨着她? 音乐会结束,她与钢琴王子一次次谢幕,听众热烈地要求安可,她毫不犹豫,爽口地独奏一首帕格尼尼的曲子,顿时将全场的气氛领至近乎疯狂的境界。 大家都疯了,欢呼声不绝于耳。 她与钢琴王子在台上拥抱,然后手牵手鞠躬谢幕,在帷幕完全降下前,朱在宇瞥见她的身子似乎摇晃了一下。 她昏倒了吗? 他霎时警醒,飞快地起身,溜到后台,夏海音正被一群音乐界人士围绕道喜,捧着好几束花,笑逐颜开。 她没事。 他吐了口长气,紧扯的神经稍稍放松,默默地站在一旁欣赏她与人交际,与有荣焉。 “朱先生吗?”有人在身后唤他。 他回头,一张清丽容颜映入眼底,想了想,不久前才见过。 “是叶小姐?” “是啊。”叶水晶笑容甜美,轻轻点了点头,她身旁还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两人手臂相挽,看来颇为亲密和谐。“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公,乔旋。” 乔旋? 他想起来了,不就是那个近日大受欢迎的“国会王子”吗? 朱在宇嘴角古怪地一撇,怎么最近走到哪儿都是“王子”? “是乔委员吧?”他主动伸出手,与乔旋一握。“在下朱在宇。” “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海音的私人保镖。”叶水晶跟老公解释,星眸若有所指地眨了眨。 乔旋轻声一笑,似是明白了妻子的暗示,望向他的眼神顿时满是兴味。 这夫妻俩是在笑他吧?朱在宇略感郝然。他敢打赌,这两位早知道他跟海音之间绝对不是单纯的保镖跟雇主的关系。 叶水晶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窘迫,笑得更甜,更掩不住几分俏皮。“海音呢?” “刚刚还在那儿。”朱在宇一凛,左右张望,这才惊觉夏海音不知何时已不见人影。 “别那么紧张的样子,她不会跑掉的。”叶水晶语带调侃。 他倏地脸热,有些手足无措。海音这位知心好友,好像不太好搞定啊!怪不得人家说男人遇上女人的姊妹淘,只有举手投降的分。 “朱先生很喜欢我们海音吧?”瞧瞧叶水晶这问话的口气,简直像丈母娘审女婿呢。 他尴尬,瞥了乔旋一眼,后者以男人的身份回他一个幽默同情的眼神,表明自己的妻子可不好对付。 他暗暗叹气,老老实实地点头。 “有多喜欢呢?”叶水晶追问。 这能丈量吗?朱在宇无奈地搔搔头,这种问题要是海音问他,他肯定要笑她的,偏偏问的人是她的好姊妹。 “我……会一直保护她。”这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回答。 叶水晶眼眸闪亮。“一辈子吗?” “一辈子。”他允诺。 叶水晶满意了。“朱先生可别忘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喔!” “是。”他乖乖地应允。 她这才肯放过他,让自己的丈夫跟他聊些有的没的,寒暄问候,建立初期的交情。 十分钟后,朱在宇不得不在意起夏海音的去向,叶水晶领会,笑着放他一马。 “好吧,你去找海音,告诉她我们先走了,有空来我家吃饭。” 真是感激! 朱在宇如蒙大赦,礼貌地与这对夫妻道别后,开始寻找女友的行踪。休息室内,乱糟糟地堆满鲜花与礼物,夏海音却不见人影,连小香也不在。 他打手机找人,铃音响了十几声,无人接听,转入语音信箱。 究竟上哪儿去了呢?朱在宇有些担忧,这阵子一直与她形影不离,还真不习惯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而且他身为保镖,竟然没尽到自己的职责,也够令他懊恼。 万一就在这十几分钟,她发生了什么事呢?该不会真的遇上变态粉丝吧? 不知怎地,他有种不祥预感。这样的预感毫无理由,勉强只能解释为他多年来身为特勤人员的敏锐直觉。 她出事了! 朱在宇凛然,心跳不听令地奔腾。他急促地搜寻整个后台,视线在人海里如雷达般扫描,不放过任何死角。 为什么会这么慌呢? 他压抑着烦躁的情绪,脑海却不由得浮现这些日子他极力想遗忘的画面。 那天,他在执勤中,可一场突如其来的气爆,以及随之而来的大火,却融融地烧毁他所有的理智。 他在浓密的烟雾里仓皇寻觅,犹如身陷黑洞,谁也拉不回他,同僚们迫切地喊他,他置若罔闻。 国家、荣誉、责任——那一刻,他觉得自己都可以抛却,甚至连性命都能够置之度外,只要…… “海音,你在哪儿?” 朱在宇焦虑地呢喃,不愿回忆,偏偏她宛如濒死的雪白容颜一再闪过眼底,他很怕,真的怕。 他持续寻找,终于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发觉异样,门外站着几个随扈,他认出正是跟随徐俊祺的人马。 随扈们看见他,立刻过来,将他挡在门外。 他皱眉,语气尽量保持沉着。“海音在里面吗?” “你说夏小姐吗?是,她在里面。”随扈倒没说谎。 “让我进去!”他要求。 随扈摇头。“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也知道,是主子的命令,我们只能听啊!他说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 到底在里头做什么? 朱在宇心念一动,顾不得自己是以下犯上,一把推开拦路的随扈,硬是把门撞开。 夏海音果然在里头,背对着他,与徐俊祺相拥。 他蓦地感到刺目,胸臆鼓动如潮。 徐俊祺见他闯进来,气得撕声怒吼。“谁准许你这样放肆的?把他赶出去!” 随扈们听令,慌忙跟进,可面对这个军阶比他们高上数级的前辈,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做好,朱在宇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望向夏海音。 “怎么回事?海音,你还好吗?” 她默然不语,依然偎在徐俊祺怀里。 “海音!”他提高音调。 她一震,这才缓缓旋过身来,他见她容光黯淡,眼眶染红,似乎刚哭过,不禁拧眉。“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夏海音仿佛看透他的思绪,清冷地扬嗓。“你出去吧,我有话跟俊祺说。” 他紧盯她,她这副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没事。“海音,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没关系。” “我要你出去,你没听见吗?”响应他的,是更漠然的神情、更冷淡的口气。 他怔住,顿时有些难堪,但仍不愿轻易离开。 “你还不懂吗?”见他执着不动,她冷笑地撇唇,亲热地挽起徐俊祺臂膀。“你打扰到我们了,你以为我们两个刚刚关起门来做什么?就是想私下相处,不想被人看见。” 意思是他们方才是在卿卿我我吗?她怎么能前一刻才与他甜蜜亲吻,转头又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 他不相信! 朱在宇咬牙,全身肌肉紧绷。“夏海音,你说实话。”他坚定地直视她。“不管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会解决。” “你……”她瞪他,唇瓣颤着,目光阴晴不定,片刻,她像是下定决心,毅然深吸口气。“好,你要听实话吗?我跟你说,实话就是,我不需要保镖了,不需要你了!” 夜色更深了,空气中隐隐润着湿意,像是要下雨了。 朱在宇独立于广场中央,四周空荡荡的,人群早就散去了,所有的欢声笑语都离他而去,拢围他的,只有绝对的孤寂。 我不是说过吗?这份合约我随时可以中止,所以就从今天开始,你走吧! 耳畔,幽幽地响起她说的话,那么冷淡又无情的声明。 “你是认真的吗?夏海音。” “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吗?呵,朱在宇,我是在跟你开玩笑,是捉弄你没错,谁教你七年前那样伤了我?我想报复、想惩罚你,只有我夏海音甩人的分,你凭什么甩我?” “你到现在……还恨着我?” “对,我恨你!你想不到吧?”她笑得宛如魔女,握着把利刃,满不在乎地割他的心。“现在我目的达到了,这次换我甩了你。” 他恍惚地看她。 “还不懂吗?我不爱你,一点也不!” “你要跟徐俊祺在一起吗?” “对,我要跟他在一起,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就算见到我,也不要跟我打招呼,我也会装作不认识你。” 这句话,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向他说了。 “夏海音,你真的不后悔吗?这次分手,我们以后可能真的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就算再见到,我可能会真的装作不认识你——你可以吗?” “我可以。”她毫不犹豫,还是那么无心无魂地笑着。“掰掰,朱在宇。” 掰掰,她说掰掰。 不是“再见”。 她真的可以从此以后不再与他相见吗?她真能舍得? 朱在宇恍然抚额,笑了,一个人在深夜的广场,笑得像个失魂落魄的疯子。 好狠的女人! 为何她能够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他佩服她,真心佩服! 他笑着,泪水在眼里亮着忧郁的光。 “水晶,开门!你开门!” 夜半时分,叶水晶从床上惊醒,迎进忽然前来敲门的好友。夏海音脸色苍白,身子一阵阵打冷颤,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进门,便跪倒在地,放声痛哭。 “怎么了?海音,你还好吧?”叶水晶一时吓呆了,没看过好友这般模样。乔旋在一旁看见了,很体贴地倒茶过来,然后静悄悄地离开,留她们姊妹独处。 “到底怎么回事?你别只是哭,快告诉我啊!”她急得也快掉泪了。 夏海音听她担忧的抚慰,哭得更厉害了。“水晶,完了……完蛋了……” “怎么了?为什么会完蛋?” “我跟在宇……提出分手了。” “你跟朱在宇分手?”叶水晶悚然。“为什么?” 夏海音哽咽,心实在太痛了,她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都梗在胸口,连呼吸都不能顺畅,拼命咳嗽。 看她这样,叶水晶更慌了,手足无措,只好一直拍她背脊。“好了好了,你别说话,先冷静下来,别再哭了,你会喘不过气的。” 可她不能不哭,承受如许悲哀,除了哭泣,她不知如何发泄,她拽着叶水晶的衣襟,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在宇之前会拒绝我,他应该躲我的,早该躲着不见我,是我……都是我害了他!”她严厉地自责。 “为什么会说是你害了他?”叶水晶不解。“海音,你别这样……” “真的是我!”夏海音哀伤地自白。“今天他爸爸来找我,我才知道他被记过……是我害的。你还记得之前我在火场被某个人救了吗?那个人就是在宇,是他把我抱离火场的……” “是他?”叶水晶惊讶。“就是那个没留下姓名,送你到医院以后就离开的恩人吗?” “对,就是他。那时候他正在执勤,他应该保护的人是总统,可是他却因为我失职。他爸说,他会被停职都是我害的,是我耽误他的前途,败坏他的荣誉,每次他遇上我都没好事,都是我拖累他……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说着,夏海音又哭了,声嘶力竭地哭,哭到呛咳不止。 看她这副模样,叶水晶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心疼不已。“你不要这样,海音,你这样哭会伤身的,你冷静点、冷静点好吗?” 她也想冷静啊!也想控制自己洒脱一点、看开一点,但—— 夏海音用力咬唇,咬到下唇出血,心口却还是那么剧烈地抽痛,丝毫没有和缓的迹象。 她也很怕,好怕好怕—— “水晶,我……该怎么办?为什么会……这么痛?为什么七年前不行,现在还是不行?你知道吗?他爸跪下来求我,求我放了他一马,不要再害他——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水晶,我觉得自己痛得快死了……我想死,真的想……” “你疯了!”叶水晶慌乱斥责。“怎么能说这种话?”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是……”夏海音神智昏沉,握住拳头。她告诉自己,要呼吸,一定要呼吸。“他说他以后见到我,真的会装作不认识我,他真的这么说了……我只要想到他以后不会再理我,我的心就要碎了,要痛得死了……” 是的,她懂这种感觉,这种痛彻心腑,宁愿自己死去的感觉,她很明白。 叶水晶沉重地望着失神的好友,现在的她,肯定觉得自己身陷地狱吧?四周黑暗无边,不见一丝希望的光。 “我还跟他说‘掰掰’,我说‘掰掰’……我恨死我自己了!看他那种表情,我比他还难过,可是……” 夏海音抽噎,泪水如潮,纷然流落,与唇畔的血融合在一起,令人怵目惊心。 “你怕他跟你在一起,总有一天会后悔,对吗?”叶水晶了解她的苦楚。 夏海音点头。“他那么孝顺,又那么看重荣誉……”与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情束缚他的人生,她宁可慧剑斩情丝,还他自由。“我这样做,是对的吧?水晶,对吧?” 她伤心地问,明知道爱情的习题或许永远没有正解,却仍渴求着一个答案。 如果这世间有神明,如果神明有情,为何不能指引她方向,告诉她怎么做才正确? 只要是为他好,她会做的,就算心头的血肉剥离,痛死也甘愿。 “你很傻,你知道吗?海音。”叶水晶怜惜地抚摸她。 她没有回答,细碎的呜咽在暗夜里萦绕,一声一声,泣到天明—— 第十章 “你这个死小子,总算还知道回来!” 朱存风站在门口迎接儿子,心下喜悦,嘴上却毫不留情地讽刺。“怎么?你不是去当那个丫头的私人保镖吗?不是说最近都不能回家吗?今天怎么忽然有空了?” 朱在宇没吭声,默默地瞥了父亲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令朱存风不禁心惊肉跳。 他看着儿子笔直走向供桌,在妻子的牌位前跪下。 “你做什么?”他愕然追问。“是做了什么错事,回来向你妈认错吗?” 朱在宇依然沉默不语,连磕三个响头,跟着挺直背脊,端正地跪着。 朱存风愈看愈心惊。“死小子!你给我解释清楚!” “妈,对不起。”朱在宇不看父亲、不跟父亲说话,qunliao盯着母亲的相片,喉间涩涩的,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只能化为一句。“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朱存风在他身后咆哮。“你小子是想急死你老子吗?还不快说明白怎么回事?” 朱在宇闭眸,意念在脑海纷飞,他静静地理着头绪,厘清一颗蓬乱如麻的心。 然后,他站起身,沉着地面对父亲。“爸,是你吧?” “什么是不是我?”朱存风心虚,呼吸暂停,色厉内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前天晚上,是你到音乐厅的后台见海音的吧?”朱在宇冷静地抛出问题。“我问过她助理,她说中场休息的时候,海音看过一张卡片,便主动约见一个老人,那个老人大概五、六十岁,拄着根拐杖,不良于行。” “你……”朱存风紧紧抓着拐杖。“就凭这样的描述,你就认定是我?全台湾腿不好使的老头又不只我一个!” “是不只你一个。”朱在宇望着父亲,神色怅惘。“可是只有你有能耐伤她的心,只有你能逼她主动跟我分手。” “你……你是说那丫头要跟你分手吗?”朱存风又惊又喜,又要极力掩饰这份欣喜。“她做得好啊,你们俩根本就不配,她这个决定很对——” “爸,你别说了。”朱在宇黯然打断父亲。“我不会跟海音分手的。” “你说什么!”朱存风震骇。 “我不会跟她分手。”朱在宇一字一句地声明,神态坚决。“虽然她在我面前演了一出拙劣的戏,试着让我相信她是在玩弄我的感情,可我看得出来,她比我还心痛。爸,让她强迫自己这样狠下心来的人是你,对吧?你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手段逼她?你到底是……怎么伤害她的?”话说的后来,他已无法强持镇定,嗓音微颤。 见他这般痛心疾首,朱存风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为了个女人这样质疑自己的老爸?你到底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他哇哇怒吼,气得面色铁青。 朱在宇凝视父亲,眼神复杂,纠结着痛楚与敬爱,以及难以言说的落寞。 “你真的以为我没把你放在眼里吗?爸,如果我没有,今天我不用回来对妈磕头,不用这样求她原谅。” “什么意思?这关你妈什么事?”朱存风怒问。 “因为我会决定报考军校,是跟妈的约定,是她说服我当军人的。”朱在宇冲口而出,终于喊出了深藏心底多年的秘密。 “你说什么?”朱存风愣住。“这是你跟你妈的约定?” “是妈临终前拜托我的。”朱在宇苦涩地低语,思绪恍惚地穿越时空,回到多年前那天,他体弱垂危的母亲,殷殷劝告着他。“她跟我说,她的日子不多了,可是如果我们父子不能和好,她会走得不安心。她说她很爱我,也很爱你,她希望自己离开之后,我们父子俩能好好相处。” “她这么说吗?”朱存风惘然,朝妻子的照片瞧去,忽地胸口一阵抽痛,颓然落坐沙发。 朱在宇望向父亲,悠悠叹息。“爸,你知道妈生病那段时间,其实我有点恨你吗?因为在妈最需要的时候,你总是不在她身边,你只想到自己的任务,只想到要保护别人,但妈呢?你为她做了什么?” 淡淡的一问,却犹如天外飞来的陨石,狠狠地撞击朱存风心坎,他颤栗着,双手交握着拐杖,仿佛不这般紧抓着,自己坚持多年的信念便会就此崩毁。 “你以前跟我说过,爱情不是一切,没错,我也承认,可是我想让我心爱的人快乐,我想一辈子保护她。”朱在宇诚实地吐露心声。“我服役十年了,把自己奉献给国家十年,也够了吧?” 朱存风用力咬牙。“你这话,好像是我逼你去当个军人?” “你没逼我,是我自己想遵守跟妈立下的这个约定。”朱在宇顿了顿,嘴角牵起自嘲。“你可能觉得我不是个孝顺的儿子,可是妈去世后,我看你整天失魂落魄的,其实心……也是痛的,我想如果自己去做你希望我做的事,你也会高兴一些。” “你想……让我高兴?” “我希望你活得快乐。可是爸,十年了,你能不能也体谅我,让我自己决定我的人生?” 朱存风震撼,好半天,才勉强吐落一句。“你就这么爱那个丫头?” “对,我爱她。”朱在宇坦然承认。“那天电视台起火,总统先生刚好也在那里接受政论节目的访问,我护送总统离开大楼,却听工作人员说海音被困在里头,我整个人都快发狂了,好怕她有个什么万一——那时我才明白自己有多在乎她,我不能失去她!” 那种刻骨铭心的惊惧,这辈子他绝对不想再经历一回。 朱在宇深深地呼吸,眼眸模糊地染红。“这七年来,其实我从来没有一天忘记海音。我听她的音乐,看她演的戏、拍的广告,买她每一张专辑,收集所有提到她的新闻剪报,连她的粉丝俱乐部我也加入了,只因为想知道她的消息。” “你怎么那么傻?”朱存风心疼儿子的痴情。“那丫头这几年如鱼得水,看她在演艺圈混得那个得意,说不定根本都没把你放在心里……” “她记得我!”朱在宇淡淡地扬嗓,嘴角噙着淡淡的笑,那是对爱情、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一种甘愿的臣服。“就像我牵挂她一样,她也一直思念着我。你知道她这几年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那种地步吗?她可以只站在音乐的舞台上的,可她选择踏进演艺圈,把自己磨成一颗大明星——爸,你以为那很容易吗?你如果亲眼看到她每天的行程,你也会惊讶一个女人怎么能有那种可怕的毅力?为了上镜头好看,她可以连续几个礼拜只吃鸡胸肉跟色拉,吃到自己恶心呕吐,她不是为了虚荣,是希望我能看见她。她说,只要自己成为一个够重要的人,有一天才能请到我当她的保镖,为了想接近我,她做了好多傻事,傻得我的心都痛了……” 朱在宇拳头握在心口。“爸,你应该懂得被人这样爱着是什么滋味,妈就是这样爱你的,不是吗?” 朱存风胸口剧痛,再也撑持不住,泪如雨下。 朱在宇望着父亲,知他心有所感,眼角也含泪。“你能够体谅我吗?爸,能不能尊重我的选择?” 朱存风一时无语,双手死命地拽着拐杖,容色黯淡,仿佛又瞬间苍老了几倍,他哽咽着。“我……对不起你妈,其实你妈死后,我也一直在后悔,以前应该多花点时间陪陪她的,我对她不好,真的不好……” “妈没怪你。”朱在宇温声安慰父亲。“到临死前,她还是最挂念你。” 朱存风闻言,肩头悚然震颤,沉痛地扬起泪眸,凄声呼号。“老伴,我对不起你——” 美国,纽约。 夏海音坐在窗台,怔忡地望着窗外,中央公园已染上一片霜红,浓浓的秋意拢围。 一整天,她一直像这样坐着,大部分时候,只是发呆,偶尔翻阅手上的杂志。 很久没回家了,可为什么在家里,这个理应让她的精神最放松的地方,她却魂不守舍地好像忘了把自己的人跟心带回来。 爸爸跟妈妈都很担心她。 “海音,你怎么了?是太累了吗?”妈妈以为她这趟回台湾工作太辛苦,忙着替她炖补汤,张罗各式营养品。 “可能是太闷了吧?要不咱们全家开车出去走走?”爸爸提议。“还是飞加勒比海去度假?那边天气比较温暖一些。” “不用了,我哪里去不想去。”她感激父母的关怀,却意兴阑珊。“我只想在家里休息。” “也对,是该好好休息。”妈妈与爸爸交换意味深长的一眼。“那我们不打扰你了,等会儿妈把鸡汤炖好,你再出来喝吧。” “嗯。”她懒懒地应。 两个长辈离开后,卧房忽然显得好冷清,无声的寂静拉扯她心弦。 夏海音曲弓双腿,将脸蛋埋进膝间。 会好的。她告诉自己,不管是什么样的伤、多么深的痛,只要经过时间的疗愈,都会好的。七年前,她挺得下来,七年后,她没有理由撑不住。 没事的,她已经到家了,有亲人陪伴,有爸爸妈妈的爱与呵护,不会有事的。 泪水,安静地从眼角逃逸。 她微微地笑,觉得垂泪的自己真傻、真软弱,已经作出的决定就不该后悔,为何不能潇洒一些? “夏海音,你的骄傲呢?这样真不像你。” 她呢喃地指责自己,眼泪却止不住,宛如潮水。 忽地,电话铃声清脆震响,她扬起泪颜,拾起话筒。“喂。” “海音啊。”是她父亲。“你下楼来,有人找你。” 她悄悄拭泪。“谁找我?” “一个年轻男人。”父亲顿了顿,话里颇含悬疑。“他从台湾来的。” 台湾? 夏海音神智一凛,一道朝思暮想的形影犹如闪电般地劈过脑海。 莫非是……他? 他怎么会来?是特地来探望她的吗? 她突然慌了起来,心韵纷乱地加速,她跳下窗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在房里来回走动,好片刻,才想到应该梳洗一番,换件好看的衣裳。 不管怎样,不能让他看到憔悴的自己,她希望自己无论何时出现在他眼前,都是光鲜亮丽的,要让他知道,自己过得很好…… 一念及此,她倏地怔住,望向镜中犹带泪痕的容颜,不禁苦笑。 她想骗谁呢?为何在他面前,她总是倔强地说谎? 但她必须说谎,非说不可,因为是她主动提出分手的,不能让他看出自己有一丝丝悔恨。 她为自己加油打气,梳妆打扮过后,这才盈盈下楼。 在楼梯转折处,她悄悄往下望,正如父亲所说,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坐在客厅沙发上,背对着她。 她呼吸乍停—— “你好像不怎么开心。” 徐俊祺望向身旁的夏海音,带着点窥探的神色,虽然她答应与他一同出席纽约台侨界的社交年会,也将自己妆点得艳丽出众,唇角勾着浅浅的笑意,但他总觉得她笑得并不真心,笑意并未真正地染进眼里。 “我很好啊。”她回过眸,巧笑倩兮。 “是不是不喜欢我来美国找你?” “怎么会?有朋自远方来,我很感动。” “但你刚见到我的表情可不是那样,我看得出你很失望。” “有吗?我只是意外,没想到你会来。” 他深深地望她。“因为你想见到的不是我,是另外一个男人吧?” 她一震,神情只有零点零几秒的瞬间产生些微的变化,然后又恢复甜美笑容。“我知道你在暗示什么,不过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他追问。 她别过脸。“作出决定以后再来后悔,不是我的风格。” “那么就希望你别后悔。”他意味深长地捏了捏她的手。“给我一次机会,海音。” 她没回答,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心下早已有谱。 “你快上台吧,大家等着你致词呢!”她笑着催促。 徐俊祺点头,在满场掌声的热烈欢迎下,以台湾总统公子的身份上台对美国台侨致词,这场面难免充斥几分政治味,但夏家跟台湾政坛也算颇有渊源,夏海音很习惯。 一旁的台侨对她跟总统公子相偕出席很好奇,技巧地探问两人的关系,她淡淡地表示只是朋友。 “不过看你们两个年轻人郎才女貌,挺相配的呢!”叔伯长辈们有意撮合。 她默默地喝水,唇畔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容貌端庄,举止优雅,吸引现场无数惊艳的视线,其中也包括一个静静地倚在角落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骑士夹克,搭黑色长裤,低调地将自己融进夜色里,墨深的眼眸直盯着夏海音,若有所思。 徐俊祺致词完毕,下台来寻夏海音,两人手挽着手四处与人寒暄,记者们跟上来提问拍照。 忽地,一枚鸡蛋凌空掠过,精准地砸在徐俊祺脸上。 “是谁?” 宾客们惊声尖叫,几名随扈赶忙在徐俊祺周遭围成防护圈,夏海音被挤出防护圈外,重心不稳,差点跌倒。 “喂!你们保护vanesa啊!”徐俊祺见随扈们只关心他,把夏海音当空气,又气又急,厉声嘶吼。 现场一片混乱,记者们纷纷举起摄影镜头抢拍照。 夏海音遭到抢拍照角度的记者群来回推挤,花容失色,正当危急时,一道身形飞快地窜过来将她搂进怀里,手臂护住她螓首。 又一枚不长眼的鸡蛋飞来,他以自己的背脊为盾,从容挡住。 “你还好吧?”他低声问。 “谢谢,我没事。”夏海音狼狈地扬起头,一张俊秀的脸庞映入眼帘,他看着她的眼神那么温柔,温柔得令她心痛。“怎么……会是你?” 他微笑,没回答她的问题,将她带到安全的角落。“你在这里躲好。” 他温声交代,在她尚未回过神之际,身影便利落地穿过凌乱的人潮,往某个特定人士奔去。 在朱在宇的帮助下,肇事份子很快便被揪出来了,原来是一个对政治现状不满的年轻人。 现场的台侨很感激他的临机应变,将一场可能的祸事消弭于无形,就连徐俊祺也不情愿地道谢。 “谢谢你……保护了vanesa。” “保护她是我的责任,不必你跟我道谢。”朱在宇淡淡地回应,语锋隐含尖锐。 徐俊祺听出他话里的暗示,眉宇一拧,不客气地挑衅。“你现在已经不是她的私人保镖了,她的安危不能算是你的责任吧?” 朱在宇闻言,嘴角一牵,似笑非笑。“我不是她的保镖,但她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当然得由我自己来保护。” 这话呛得可明了,徐俊祺不敢置信,一旁的夏海音也怔住了,骇然望他。 “朱在宇,你说什么?”她颤声问。 他微笑。“我说,你是我的女人。” “你……疯了吗?”她心乱如麻。“我已经跟你分手了!” “我从来没答应。”他牵起她的手,紧紧地扣锁,不许她逃。“抱歉,徐先生,我还有些话要私下跟海音说,先失陪了。” 语落,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夏海音就走。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她惊喊。 他不回话,一径拖着她离开饭店宴会厅,搭电梯下楼,来到户外庭园。 “朱在宇,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又慌又怕,急着想挣脱他。 两人来到一座花香熏暖的温室,他将她转过身来,抵在玻璃墙上。 “你、你、想干么?”她惊惧地看他,他靠她太近了,近得她都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息,还有那双灼亮墨深的眼眸,仿佛要在她心上烧融一个黑洞。 “夏海音,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他用拇指画过她脸颊。“小香听从你的指示,不肯告诉我你的下落,我到叶水晶的艺廊找她,他们夫妇俩居然都出国了!她的助理不肯给我手机号码,我只好到乔旋的立委办公室问他的行程,去欧洲堵他……” “你……干么去堵人?” “还用问吗?我要见你。” “干么见我?”她黯然垂眸。“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说这种话,是想逼我去跳海吗?”他沉声问,不似玩笑。 她惊慑,全身颤栗,好半晌,才扬起含笑的容颜。“你才不会去跳呢!这世上没有谁失去谁,便活不了的,而且你还有个年迈的父亲要照顾。” “你的意思是,我就算怎么样了,你也无所谓吗?” “我哪……管得了那么多?又不是神。” 好狠的女人。 朱在宇瞪她。他在欧洲找到乔旋夫妇时,叶水晶跟他说,与他分手的那一夜,她哭到天明,可现在的她却笑着,在他面前、在别人面前,她学会了用笑伪装自己的痛。 傻女孩!她怎能对自己如此狠心?怎能令他……如此挂心? “我真是败给你了。”他叹息,埋下脸,毅然攫住她的唇。 她吓一跳,想转头躲开,他双手捧定她脸蛋,深深地吻,倾注满腔情意,她蓦地眼眸酸楚,愤然推开他。 “朱在宇!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含泪低嚷。“你真的以为什么事都可以用亲吻来解决吗?” “我知道不能解决,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决心。”他双手抵墙,将她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夏海音,我要定你了,我说过这辈子我不会再对你放手。” 他说什么?他怎能来对她说这些话?怎能这般扰乱她的心? 她好气他! 夏海音惊栗不止。“你……神经病!疯子、疯子!”粉拳槌打他肩头。 他任由她打,丝毫不动摇。“说要跟我分手的那一天,你很伤心吧?” “什么?”她愣住。 “快死了吧?想死吧?”他温声质问,每句话,都重重地打进她心坎。“我也一样是这种感觉。听说你被困在火场的时候,知道我有多怕吗?如果当时没有顺利把你救出来,如果你就那么离开我,我想我这辈子都会不快乐,会一直活在悔恨中。还有那天,你说要跟我分手,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逞强、在说谎吗?这几年我一直在听你的音乐,我看得出来演奏会的下半场,你很不对劲,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对你的爱?” “我……”夏海音惶然无措,傻傻地看着朱在宇,认清他眼潭也波动着与她一般的忧郁时,她的心,几乎碎了。 “如果你是为了我爸才决定跟我分手,不用担心,我已经跟他说明白了,他不会再阻止你。” “什么?你跟你爸说什么?” “我跟他说,你是我想共度一生的女人。”他坚定地微笑。“我说我爱你。” “你怎么可以……那样说?”泪胎在她眼里孕育,她的心好痛。“你爸会难过的,他说我拖累你……” “你没有拖累我。” “可是,是我害你被停职处分……” “其实我早就想退役了,正好给我理由提出申请。” “你怎么能退役?你那么想当军人!” “不是我想当,是我不想违逆父母的期待。”他悠悠低语,告诉她自己与母亲的约定,以及身为人子,想为父亲尽的孝心。“……这才是我报考军校的目的。不错,我曾经也以为可以跟我爸一样,做个国家第一的军人,可后来我才发现我做不到,我的心,只能将我所爱的人放在第一。” 那是指她吗?是她吗? 夏海音泪如流星,纷然坠落。“所以才说是因为我,害你当不成军人啊!” “当不成军人又怎样?”他坦然地笑。“你不也说过,当别人的随扈有什么乐趣?而且我不当军人,还是找得到工作,有个长官的朋友开了间保全公司,聘请我去当指导教官。” “你当教官?”她难以想象。 “其实也有不少重要人物想找我担任他们的专属保镖,不过我都拒绝了。” “为什么?” “因为我最想保护的,是你啊。”他怜爱地捏捏她鼻尖。 “可是这样你爸会恨我……” “他不会的。我已经跟他谈开了,他能够谅解我作的决定,也愿意支持,他说其实他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女孩,所以如果我想跟你在一起,他不会反对。” “他真的……那么说?”她不敢相信。 “我说的话,这么没有信用吗?”他装懊恼。 “不是……”她怅然流泪。只是这一切变化来得太剧烈了,太令她措手不及,她本以为自己注定了不能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不料一夕之间竟然颠覆,她又从地狱回到天堂,可能吗?不是做梦吗? “不是梦,是真的。”他看出她的思绪,故作无奈地摇头。“所以我那天就跟你说,有什么事坦白告诉我,我会解决。是你自己爱钻牛角尖,连累我为了找你,跑遍欧洲几个国家。” “说得你好像多委屈似的!”她又哭又笑,捶他一记。“花你几天时间找我会怎样?也不想想,这七年来,我一直想着你。” “你以为我的症状会比你轻吗?”他感叹。他可是连她的粉丝俱乐部都傻傻地加入了呢。 “什么意思?”她好奇。 他不肯坦白,男人的自尊也是要守护的。“我是说,我应该早点下定决定跟我爸摊牌的,这样你也不会受他伤害。” “我……还好啦。”她不说自己委屈,只担心他。“因为你也很犹豫吧?你也不想让你爸伤心,对不对?” “谢谢你懂我。”有这么体贴的女人爱他,他好幸运。 他感动不已,低下头,一一吻去她脸上的泪珠,吮着她的酸甜苦涩,将她的所有情感牢牢揽进心房。 他们缠绵地吻着,月光将两人亲密的身姿映上玻璃,与花影共舞。 “走吧!”许久许久之后,他才眷恋不舍地暂停这个吻。 “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那,如果我想去摘星星呢?” “那我们就一起去!” “傻瓜!” “你才傻呢。” “啊,讨厌,这是什么?” “我都忘了,刚刚黏在夹克的蛋液还没清掉。” “讨厌啦!弄脏人家的手。” “哪,这样我的手就跟你一样脏了。” “你不觉得恶心啊?” “不会啊,能牵你的手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油腔滑调!” “你不喜欢吗?” “哼。” “真的不喜欢?” “对,我不——喂!你怎么又来了?老是乱亲人家……” “嘘,别说话……” 尾声 秋高气爽,户外的庭院架起烤肉炉,一个男人系着围裙,站在炉外翻烤着串串肉品,架势十足。 掌声响起。 “厉害!朱在宇,给你一个赞!这架势不输给饭店专业主厨唷!” 发话的人是叶水晶,她灿灿地笑着,星眸异常明亮。 朱在宇瞥她一眼,也不晓得自己是否该为这称赏感到自满,他总觉得老婆这个姊妹淘不好对付,老是话中有话似的。 “我说乔,你学着点啊!”叶水晶曲肘顶了顶一旁的老公。“听说在宇在家经常做饭给海音吃耶。你偶尔也展现一下手艺如何?” “你确定要我表现?”乔旋似笑非笑。“到时候肚子拉警报可别怪我。” “呿,说得也是。上回光要你煎个蛋都可以差点把平底锅烧了。” “所以啦,术业有专攻,你要一个堂堂县长大人进厨房煮饭,会不会太浪费人才了?” “那在宇怎么说?人家还是终极保镖耶,射击武术一把罩,还不是照样在厨房里如鱼得水?”叶水晶感叹。“这就叫文武双全,男人就该这样——海音嫁这老公真的嫁对了!” 夏海音正好从落地窗外走来,听见她这番话,将刚备好的蔬菜盘端上桌,轻哼地扬嗓。 “我怎么不觉得?”一句冷话落下,其它在场三位尽皆愕然。 她撇撇嘴,也不解释,狠狠瞪了老公一眼,便施施然转身,扬着下颔,姿态高傲地进屋。 “怎么了?”叶水晶怔望好友背影。“海音生气啦?” 朱在宇沉默两秒,苦笑。“她从昨天就开始跟我冷战。” “为什么?”叶水晶好奇地追问。 “就上礼拜我到美国出差的时候,刚好遇到当地发生银行抢案,我人就在现场,眼看人质有危险,于是自作主张做了些事……” “让我猜猜,你制伏了抢匪?” “嗯。” “那是好事啊!”乔旋插嘴。“美国警方一定很感激你。你老婆干么为这种事生气?” “她说我那时候的身份只是一般商务旅客,根本就不应该插手人家警方办案。” “她是担心你。”叶水晶理解好姊妹的心思。“虽然你受过专业训练,但毕竟人生地不熟,对方手上还有武器,对吧?” “确实是如此,不过——”朱在宇望向乔旋,两个男人交换心领神会的一眼。对男人来说,尤其是一个有正义感的男人,面对那种特殊情况,无乱如何不能坐视不理。但女人不知为何,好像就是很难了解这一点? “你们两个,不用摆出那副表情,以为我们女人看不懂吗?”叶水晶旁观男人们无声的交流,冷笑地哼两声。“不管怎样,让老婆担心就是你不对,朱在宇,你要跟海音道歉。” “我知道。这两天我一直试着跟她解释,但她就是不听——”朱在宇蓦地停顿,眼角瞥见蔬菜盘上某样青翠莹透的物品,脑海灵光乍现。“有了!” 他捉起菜刀及那样蔬菜,手起刀落,利落地切段,又旋身进厨房,取来一把平底锅及两颗咸蛋。 叶水晶跟乔旋注视他的动作,虽然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在烤肉炉上做起菜来,却是兴味盎然。 十分钟后,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苦瓜炒咸蛋上桌,夏海音也在叶水晶三催四请下,不情愿地走出来。 “干么啦?我正在跟经纪人讲电话耶。” 她懊恼地抱怨,话语方落,朱在宇已牵起她的手。她想挣脱,他却紧握住不放。 “尝尝这个。”一匙苦瓜炒咸蛋不由分说地往她唇畔送。 她愣住,情不自禁地张嘴。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朱在宇嗓音低柔。 夏海音咀嚼着嘴里复杂万分的滋味,扬眸迎视丈夫,他的眼潭幽深,宛如包容着无限宠爱。 好可恶!真的太可恶了…… 她心弦揪紧,喉间隐隐泛酸。“不是在烤肉吗?干么忽然做这道菜?” “好吃吗?”他不答反问。 她抿唇,倔强地不给答案。 “好吃的话,就原谅我?” 什么嘛!这么说来,他根本还记得。 “我以为你忘了。”她哀怨地睨他。 “怎么可能?”他意外。“这可是我们的定情菜耶!而且你不是说,只要餐桌上出现这道菜,我们就一定要和好?” “我是说过,可是……”她瞪他。“那你上次怎么不记得?” “哪次?” “就你刚到我身边当保镖,我到餐厅大点十几道菜那次。”那时的他,面对她刻意点的苦瓜炒咸蛋竟然无动于衷,害她气到躲在洗手间哽咽。 “那天你有点这道菜?”朱在宇完全状况外。“我没看见啊。” “你——”气死她了!忆起当日的委屈,夏海音蓦地止不住心酸,跺了跺脚。“不理你了!” 怎么能不理? 眼见娇妻又要闪人,朱在宇斩钉截铁地回臂一带,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俊唇坚决地落吻。 “哇喔~~” 叶水晶与乔旋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赞叹。 “你又来这招!”过了片刻,夏海音好不容易寻回理智,双手撑在丈夫胸臆抵开他,芙颊染上红霜,比秋色更动人。“也不看看旁边还有人。” “那又怎样?”朱在宇脸皮够厚。“他们又不是外人。” “是啊,我们完全是‘内人’,很亲密很亲密的‘内人’。”叶水晶嘻嘻笑谑。“你们夫妻俩继续啊,我们就当看免钱的秀。” “叶水晶!”夏海音脸颊爆红,恼得来到姊妹淘身后,施展夺命剪刀手,紧勒她咽喉。“痛吧?痛吧?嗯?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救、救命啊!”叶水晶笑着喘气。“乔,快、快救我……” “来了!”乔旋答应,身子却不动,朝朱在宇投去相当佩服的一眼。 朱在宇比出ok的手势,示意一切搞定。 有了苦瓜炒咸蛋跟bobo(亲吻)这两样爱的武器,他相信自己未来的婚姻生活肯定是一片光明,即便偶尔闹别扭,有时不愉快,最后也必能甜蜜和好。 所谓“床头吵,床尾和”,原来就是夫妻相处之道至高的幸福啊! ——全书完 后记 季可蔷 我家阿编时常向我抱怨:“为什么催你写个后记,比催稿还难呢?” 呃,老实说,这个本人也不知道耶。 每当写完一本稿子,就会忽然全身虚脱,虽然偶尔也想要一鼓作气顺便写完后记,但精神就是提不起来嘛。 然后拖拖拖,等拖到该写后记的时候,就觉得懒了、颓废了,只想继续赖在沙发上当一颗可爱又欠扁的马铃薯~~xd 对不起喽,哈哈。 那么,这回该写些什么呢? 对了,就跟大家分享本人的玩乐心得吧! 贪玩的蔷啊,前阵子又跟朋友跑去土耳其玩了! 由于本人懒性发作,决定暂时挥别艰苦的自助旅行,这次就参加半自助团,吃喝交通都由专人安排好,我只负责到当地走路赏风光就行了。 本以为这种玩法,会不会走马看花,玩得不尽兴呢? 幸运的是,这次碰到的领队跟团友都是好人,不仅每个定点都给我们足够的时间游览,而且更可藉此认识来自不同领域的旅伴,大家白天一起嘻嘻哈哈,晚上聊天喝酒,反而玩得更愉快呢! 最重要的是,土耳其风光明媚,高原有高原的壮丽,海边有海边的阔朗,荟萃了欧亚文明的首都伊斯兰堡,更是处处惊喜。尤其当我坐在游轮上,穿越波斯普斯海峡,看海上船只来来往往,那种感动,非以笔墨所能形容! 土耳其人也很可爱、很热情,某天,我光在清真寺外的广场就坐了将近两个小时,一直充满兴味地看着四周的人们来来往往、叽叽呱呱地说笑。 话说土耳其的男人,好像特别喜欢亚洲来的女孩,见到了总要想办法搭几句话。在当地,就有两个年轻男子对我示爱呢!哈哈~~(得意中xd) 在逛街的时候,也遇过一个土耳其女孩,戴着头巾,笑容好灿烂,笑得我忍不住被她拉进店里,闪电般地买了一条丹宁裤。 其实根本没想要买衣服的,都怪她笑得太迷人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