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恶魔老板》 第一章 「喂,你们听说了吧?因为连续几任总编被挖角,社长火大,这回干脆自己从日本挖一个回来!」 办公室茶水间,八卦的传播基地,此刻,一群编辑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新意识」,全台湾数一数二的大型出版社,旗下分列了各类型出版部门,各自撑起一片天,偏偏创社初期的核心——推理小说及杂志部门,这几年状况百出,岌岌可危。 前阵子,社长一手提拔的总编辑又叛逃,部门再度陷入紧急状态,流言蜚语四处流窜。 「我也有听说这回事,听说新来的总编是个狠角色啊!」 「有多狠?」 「听说是喝过洋墨水的,在日本实绩顶呱呱、吓吓叫,而且还很年轻。」 「年轻又帅,听说社长千金煞到他,是她硬逼着老爸去日本把人带回来的。」 「什么啊?啧啧。」一干人同时表示不屑。「原来是靠裙带关系的喔?怪不得老板不从内部晋升,要从外头找来一个空降部队了。」 「狠角色原来是『狠』在用男色?呿!」 流言之火愈烧愈旺,星屑四迸,连偶然经过的郑开馨都不小心听到了。 她躲在门边,拿着一只空马克杯,有些尴尬,进退不得,不晓得该装作若无其事地进去倒咖啡,还是默默地溜之大吉。 虽然她也很想听八卦,也想以出版社员工的身分发言,但她毕竟是个几天前才刚刚从约聘升为正式职的菜鸟编辑,不好在这些资深同事面前大放厥词。 「你在干么?」突如其来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吓一跳,猛然转身,一个男子正笑笑地看她,年龄约莫三十岁左右,穿着件庞克风的夹克,套一条牛仔裤,打扮随意却时髦,头上一顶黑色鸭舌帽压得低低的,又戴着副飞行款的大墨镜,看不太清楚他的五官。 「你是谁啊?」她狐疑地问。 男子耸耸肩,摇了摇手上一份文件。 「啊,来送快递的吗?」她指向另一个方向。「柜台在那边,你去请小姐签收。」 「喔。」男子点头,却一动也不动。 「还有事吗?」 他微笑,指了指茶水间内。「他们在说什么?好像很有趣。」 关他什么事啊?郑开馨瞪他一眼,正想说话,另一道声音扬起。 「哟,是开馨哪。」某位资深编辑发现她了。 糟糕! 她蹙眉,无心再理会快递男,勉强扯开笑,踅进茶水间。 「你来得正好!咖啡没了,你来煮一壶新的。」 「喔,好。」就算她已经升为「编辑」,前辈们仍然当她是从前那个约聘的小助理,习惯性地使唤。 她也不抗拒,反正只是帮同事煮一壶咖啡,没什么好计较的。 一边煮,她一边竖起耳朵听前辈们讲八卦。 「……听说『啤酒肚』对社长的决定很不爽。」 「啤酒肚」是某位副总编辑的外号,因为他爱吃又爱喝酒,撑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 「也难怪啊,他在我们社里也待十几年了,跟他同期的都升官也跳槽了,好不容易盼到轮他来坐这个总编的位置,结果社长居然挖一个外人来,你要他怎么不心酸?我都替他难过!」 「少来了,你替他难过?你不是常骂他最龟毛,老爱在不重要的小细节斤斤计较,遇到大事反而没胆扛责任吗?」 「龟毛没胆也比靠裙带关系从天而降好吧?我最看不起那种人了!」 「我也是。」 「哼!管他社长千金有多迷恋那家伙,到时可别惹到我,否则给他好看。」 「就是、就是……喂,开馨,咖啡煮好没?」 「……煮好了。」郑开馨正听得入神,乍听叫唤,一时有些慌乱,差点被玻璃壶烫到手。「李姊,你要喝吗?我帮你倒一杯。」 「嗯,顺便帮我加糖跟奶。」 「是。」 「我也要一杯。」 「也给我一杯!」 「是。」 「服务」完诸位前辈,轮到郑开馨自己时,咖啡壶已经空了,想再煮一壶,咖啡粉也没了。 「怎么办呢?你没得喝了。」某前辈表示同情。 「没关系,我喝茶好了。」她取出茶包。 「可是咖啡粉没了,等下还想喝怎么办?」前辈露出期待的眼神。 她认命。「那我……去打电话叫货好了。」 「那就麻烦你啦。不好意思咧,这阵子你就辛苦点,等新助理来你就不必做这些杂事了。」 「是。」她拿茶包随便泡了杯茶,匆匆捧着马克杯离开。 走没几步,一道身影吸引她注意。是之前那个年轻男子。他斜倚在墙边,脸庞微仰,长腿交叉,一副不慌不忙的悠哉模样。 她吃惊。「你怎么还在这里?」 听闻她问话,他转过头,朝她淡淡一笑,墨镜后的眼眸似乎闪着光,帅气逼人。 郑开馨心一跳,莫名地晕眩两秒。 搞什么?她竟被一个快递小弟迷到?都怪他!送个快递干么打扮得像个微服出巡的大明星? 她瞥见他手上还拿着文件袋。 「你找不到人签收吗?这是要给谁的?我可以代签。」说着,她伸手就要取过文件。 他猛然扣住她手腕,阻止她的动作。 心跳又打个突,郑开馨瞪着男子的大手握着自己的小手,脸颊不知不觉有些发热。 「恐怕不行,小姐,这个一定要本人亲自领取才行。」男子笑得很温文有礼,彷佛一点也没察觉她的不自在。 她深吸口气,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好吧,那这是要给谁的?」 「王丰祺。」 「我们社长?」 「是。」 「是谁送来的?」 「是我的履历表,小姐。」 「履历表?啊,原来你是来应征行政助理的!」 郑开馨笑了,自从公司网站贴出徵人启事后,他还是第一个前来应征的。话说他们公司虽然是业界老字号的大型出版社,但企业文化严苛,制度严谨,规矩繁多,很少新人待得住,尤其负责打杂的行政助理,更是来来去去,三天两头在缺人。 两年来,只有她这个非正规的派遣员工千辛万苦熬下来了,上礼拜也终于得到一张正式聘书,成为这家出版社的菜鸟编辑,但接下来,公司却开始烦恼找不到接应她的人手。 老实说,她这几天一直很忐忑,好怕自己被踢回原职,幸亏他来了! 「你好,这位先生,你贵姓啊?」她拉拉他衣袖,示意他跟自己走,一面走,一面叨念。「今年几岁?我们公司很不错的,如果你要在这个业界得到完整的训练,选这里准没错,刚开始工作是会辛苦点,可是真的会学到很多唷!我不骗你。」 「小姐在这边工作几年了?」 「不用那么客气啦,我姓郑,郑开馨,叫我开馨就好。还是你年纪比我小?那叫我开馨姊也行。」 开馨姊。 郑开馨自己说着,忍不住发笑。没想到她在这家出版社也有当「姊」的一天呢! 「我看起来年纪会比你小吗?」男子有些好笑地问。 「年纪大小不重要啦,我们这里是讲辈分的,我在这里已经两年了,当然比你资深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欺负你的,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问我,我会的都会教你。」所以千万别任意耍脾气走人啊。郑开馨悄悄在心里附注。「什么工作一开始都不简单的,但只要上手了,你就能适应,这里的编辑都很不错……呃,虽然有几个是比较严格一点……」虽然很想天花乱坠地说好话,但她还是不习惯说谎。「不过他们都是好人喔!」急忙补充。「而且都很有自己的一套。只要你肯努力学,一定会学到不少……到了。」 她在一扇门前停下。 男子瞥一眼挂在门上的名牌。「这不是社长办公室。」 「这是我们人事室。」她耐心地解释。「你要递履历,要先找人事室,社长不会亲自面试一个助理的,他很忙的……」见男子脸色颇有古怪,她又慌张地解释。「不是瞧不起你的意思,也不是说助理这个职务不重要,是……你知道的,一个公司总是有制度,而且我们公司上上下下加起来也有上百人,所以——」 男子忽地伸出手指,抵住她的唇。 她霎时愣住。 「郑开馨小姐……是吗?」拇指暧昧地拂过她柔软的唇瓣。 她呼吸停止,心跳不听话地加速。 「谢谢你带我来。」他笑了笑,缓缓放下手。 她呆在原地,直到他大手握上门把,才蓦然回神。 「等等!要先敲门。」她抢在他开门前,先敲了几下门扉,等到里头传来回应,才仰头对他微笑。「好了,你可以进去了。」 他点头,打开门,跨进潇洒的步履。 「加油喔!」她在他身后打气。 他听见了,嘴角似笑非笑地挑起。 * * 将男子送进人事室后,郑开馨发了会儿呆,回到座位后,便忙着处理几份急件,半小时后,她刚停下来歇口气,电话便响起。 「开馨,我寄给你的稿子,收到了吗?」 一道略微紧绷的女声,语调有些沈,呼吸有些急促,郑开馨可以感觉到对方不安的心情。 周筱玉,一个新人作家,上个月才刚辞了工作,下定决心走专职作者的道路,要是稿子不过,没有固定的收入,可就麻烦了。 「收到了,我正在看。」郑开馨刻意扬着开朗的嗓音。「你等一等,最晚明天我就给你答覆,好吗?」 「没问题吧?你看过开头了吗?会不会太无聊,冲击性不够?」 「我五分钟前才收到,还没看呢。」郑开馨语气温和。「你吃过午饭了吗?」 「嗯,刚刚泡了一碗面。」 「只吃泡面怎么行呢?你这阵子都在家里写稿,现在交稿了,应该出去走走透透气。」 「可是……」周筱玉犹豫。 「快去吧!你上次不是还跟我说想骑单车吗?趁今天天气好,租辆单车玩吧。」 「嗯,好吧。那你要快点看我的稿子唷。」 「我知道了。」 又安慰几句后,郑开馨才挂电话。 「又是那个周筱玉打来的?」隔壁的前辈问。 「是啊。」 「这个新人还真是神经质,三天两头打电话来,我看你光应付她就够了!」 「因为她刚辞了工作,压力比较大吧。」 「现代人谁压力不大?我们编辑压力才大咧!」前辈毫不同情。「我就搞不懂,她只不过写了两篇短篇小说刊在我们杂志上,回响是不错,但也不到一鸣惊人的地步,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好,花那么多时间在她身上?」 「我觉得她有才气。」郑开馨认真地回答。「她写的故事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什么味道?」 「这个嘛……」郑开馨想了想。「我不太会形容,不过……那是一种会触动心灵的感觉,很温暖,却也很犀利。李姊你有没有在深夜的时候读她写的小说?会让你想哭的,而且她文笔很不错,我觉得有点像日本的宫部美幸。」 「宫部美幸啊?」李姊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要是真能捧出一个宫部美幸就好了。」 「嗯,我会努力的。」郑开馨用力点头。 李姊不可思议地瞪眼。这个菜鸟编辑听不出来她是在讽刺吗? 「算了,你再帮我倒杯咖啡。」她理所当然地命令。 「咖啡?」郑开馨一愣。「可是刚订的咖啡粉还没送来。」 「还没吗?」李姊皱眉。「那你帮我出去买一杯吧。」 「那我也要!」后头另一个男同事举手。「公司咖啡都喝腻了,我想换个口味,喝星巴克的今日咖啡。」 「我要拿铁。」 「我要85c的招牌咖啡。」 一群人此起彼落地点单,郑开馨迟疑地站在原地。她现在已经不是助理了,这种事不该她负责吧? 「怎么还不去?」李姊奇怪地瞥她一眼。「身上没钱吗?哪,我先给你一百块好了。」 说着,李姊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百元钞票,正要递给她时,另一只手伸过来抢先劫走。 两人同时望向「不速之手」的主人。 是那个穿黑夹克的年轻男子,他依然戴着淡绿色的飞行墨镜,面无表情。 「买咖啡这种事不应该请一个编辑做,不是吗?」 「你谁啊?」李姊不悦地瞪他。 「啊,他是来应征行政助理的。」担心他惹恼前辈,郑开馨连忙陪笑,顺便拉拉他衣袖,暗示他说话小心点。「怎样?人事室怎么说?他们决定用你了吗?」她期盼地问。 「他们要我明天正式上班。」 「这么说你被录取了?」郑开馨眼眸一亮,好开心。「太好了!恭喜你!」也恭喜她自己,总算脱离被呼来喝去的命运了。 「既然你是公司新来的助理,那你去买咖啡。」李姊将钞票丢给他。「我要星巴克的焦糖玛奇朵。」 「我要拿铁!」 「我要85c的招牌咖啡。」 其他人也一一点单。 男子站在原地,毫无反应。 惨了!他该不会刚来就觉得这些公司同事很机车吧?都说了明天才正式上班,还叫他去跑腿买咖啡。 「没关系,你先回去好了。」她对他挤出甜美的笑容。「今天我先帮你买咖啡,记得明天早上准时来上班喔。」 「你是编辑,这种事不应该让你来做。」他坚持不动。 「我没关系啦。」她笑着摆摆手。「就当是帮同事一个忙,只是下楼跑一趟而已。」 「只是下楼跑一趟?」男子轻哼。「这家出版社的员工都是这样浪费时间的吗?」 「喂!你在说什么啊?」李姊不爽了。「一个小助理而已,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话那么多!」 男子脸色微变。 不要啊!郑开馨在心里哀嚎,好担心他火气一来,当场辞职不干。 「我说你先回去吧!这件事你别管,记得明天来上班就好。」她握着男子一条臂膀,半强迫地拉着他往外走,迎面却撞上另一副身躯。 「在干么?」是个冷冽的嗓音。 「啊,社长!」见自己撞上的是社长大人,郑开馨窘得咬唇,频频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不是故意撞上您的。」 对她的致歉,社长完全不理会,视线一转,与男子对上。 郑开馨呼吸一停,急着说明。「他是新来的助理,社长,我正要带他下楼……」 社长闻言,严厉地送她两枚白眼,接着转向男子,却是笑容满面。「不是说好明天才来吗?」 「我来送履历表的。」 「送什么履历表啊?东毅,你真爱开玩笑。」 玩笑?郑开馨眨眼,帮忙澄清。「他不是开玩笑,刚刚是我带他到人事室的。」 「郑开馨,你白痴吗?」社长没好气。「他是谁你知道吗?」 她愣住。「谁?」 社长冷哼,懒得再看她一眼,响亮地拍几下手,要求办公室同仁安静聆听。 「大家先停下手边的工作,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明天即将上任的总编辑,徐东毅先生。」 徐东毅?总编辑? 郑开馨愕然眨眼,看看社长,又看看被她误认为来应征新任助理的男子。他拿下墨镜,正好整以暇地回望着她,嘴角轻挑,看不出是微笑或嘲弄。 她深吸口气,霎时间只有一个念头—— 好想去撞墙! * * 惨了!完蛋了! 这是社长大人在宣布徐东毅的真实身分时,各编辑第一个反应,全然的不知所措。 过了片刻,稍稍冷静后,开始有几个脾气比较硬的人觉得懊恼。 干么啊?谁怕谁?这年轻人是新任总编辑又怎样?一个靠裙带关系空降的家伙,没给他下马威就不错了。 于是,大伙儿互相看几眼,默契地同时板起脸色。 不料过没几分钟,他们刻意装出的严肃表情便崩坏,一个个露出喜逐颜开的笑容。 原来,新任总编辑挺识大体的嘛! 他首先摘下帽子,取下墨镜,挺直身板,用最礼貌客气的语调对大家问好,自我介绍,说自己初来乍到,恐怕有什么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还请各位同仁多多指教。 然后他又盛赞公司一番,说这家出版社的推理小说部门不输给他在日本的同业,显然编辑能力很不错。 「各位请别拘束,之前是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我们彼此观摩学习,大家一起成长,为公司创造业绩,也为自己谋福利。」他笑嘻嘻地说。 哇~~这家伙不赖嘛! 说什么狠角色,好像他做人处事多机车似的,看来是误会他了? 编辑们面面相觑,顿时有些为自己之前的小心眼感到不好意思。人家这么诚心地说要彼此「观摩学习」,他们当人下属的又怎能太拿乔? 何况,仔细看看,这个新来的总编辑确实长得帅,而且是那种令人感受不到威胁性的眉清目秀,笑起来温文儒雅,挺可爱的。 几个女性编辑不觉芳心大动,下意识地整理起服装仪容,希望能给新来的帅老板留下好印象。 不到十分钟,徐东毅已经扭转局势,初步拉拢整个编辑部的人心。 所有人都笑了,气氛也变得轻松,办公室一片和乐融融,只有郑开馨傻傻站在最角落,像个局外人。 或许其他同事都觉得方才的误会没什么,但她怎么办?她可是始作俑者啊!竟然把一个堂堂总编辑当成新来的助理,还自以为是地要人家称呼自己为「姊」,热心地表示会「教导」他一切——天哪!真的丢脸丢大了! 发表过简短的致词后,徐东毅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一一跟诸位同事握手打招呼,同事们也轮流对他自我介绍。 最后,他来到她面前,什么都不说,只是笑看着她。 为什么不说话啊?是等她先说吗?可是……她该说些什么? 郑开馨紧张得六神无主,双手悄悄藏在身后相互绞扭,努力深呼吸后,勉强挤出若无其事的微笑。 「呃,徐……总编辑,我是……」 「我知道。」他凉凉地打断她。「已经在这里工作两年的郑开馨,郑『前辈』。」 前辈?! 不要啦,别这样糗她…… 眼前没地洞可钻,郑开馨只好苦笑。 「你以前是行政助理?」他问。 「是。我……之前一直是约聘的派遣,上礼拜才升为正式员工的。」 「所以你在这里当了两年的助理?」 「嗯。」 「这样啊。」他沉吟地点头。 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要用那种亮亮的眼神看着她?为什么笑得那么诡异?郑开馨很慌。 他伸出手来。 「干、干么?」她一时无法领会。 他挑眉。「你不跟我握手吗?不屑?」 啊?握手?「对、对喔,要握手。」她手忙脚乱地伸出手。「总编辑你别误会,我……怎么可能对你不屑?」别再逗她了!「我是、是……」是整个人慌成当机状态。 他用力与她一握,温热的体温透进她掌心,烫得她体内血流滚沸。 正当她觉得自己一定面红耳赤时,他放开她的手,又对她那么意味深长地一笑,气定神闲地转身,跟社长寒暄几句后,准备走人。 她怔怔地看着他背影,眼看他就要消失在眼前,忽地牙一咬,鼓起勇气追上去。 「等等、等等我,总编辑。」她在电梯门前追上他。 「有事吗?」他笑笑地问。 「我是……」她咬咬唇,低下眸。「是来跟总编辑道歉的。对不起,我居然误会你是……唉,真的很不好意思,你……没生气吧?」她悄悄窥探他表情。 「你说呢?」他不答反问。 大概是生气了吧?老天爷!她该怎么办? 郑开馨暗暗叹息,好想巴自己的头。「真的很对不起,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吧。」频频鞠躬道歉。 「郑开馨!」他忽然扬声喊。 「是!总编辑。」她直觉回应,抬起头来。 他微笑凝视她,扬起左手,伸出食指勾一勾。 她茫然。这什么意思? 他又勾一勾。「过来。」 喔,是叫她过去啊。 郑开馨傻傻地凑过去,徐东毅电光石火地展臂勾住她颈脖,顺势将她带入自己怀里。 「哪,郑开馨。」他慢条斯理地唤。 「是,总编辑。」 「我们来约会吧!」 「是……什么?!」 她震惊,冻在原地。 第二章 “郑开馨!你说啥?我不相信!”电话另一端传来发指的吼声。 郑开馨稍稍拿开手机,摸了摸被震痛的耳朵,两秒后才将手机压回耳畔,低声细语。 “你小声点好不好?方喜悦,万一被别人听见怎么办?” “谁听见?我现在在大马路上,你以为谁会理我在鬼吼鬼叫什么?” “我是说我这边啦,我还在办公室耶。”郑开馨左顾右盼,虽然躲在楼梯间讲电话,她还是有些许不安,担心随时有人经过。 “我不管啦,你给我说清楚!”方喜悦持续拉高声调。“你说你们新来的总编辑约你吃饭?” “嗯,是呀。” “不是公事上的纯吃饭,他说是约会?” “嗯,他是那么说的。” “郑开馨、郑开馨……你啊。” “干么啦?你到底想说什么?” “还问?我是想说,你这是哪来的狗屎运啊!上礼拜升职加薪,这礼拜又得到新来的老板青 睐,工作爱情两得意,你说这教人气不气?” “你气什么啊?”郑开馨忍不住嗤笑。 “怎么能不气?你知道我最近多倒霉吗?”方喜悦狠狠地撂话,忽地,冒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 郑开馨吓一跳。“怎么了?” “高跟鞋卡到洞里了……”方喜悦哀叫。 “不会吧?” “鞋跟折断了。” 这么衰? 郑开馨对好友寄予无限同情之意。“喜悦,你还好吧?” “好个头啦!”方喜悦气喘吁吁,显然正在人潮汹涌的街头无奈地脱鞋。“这就叫祸不单行 ,人在走霉运的时候,还真是怎样都不顺。” “别这样啦。”郑开馨安慰。“你在哪里?晚上我去找你?” “得了吧!”方喜悦冷哼。“你们帅老板不是请你吃饭吗?你还有空理我?” “这个嘛……”郑开馨羞涩地嘿嘿笑,顿了顿。“喜悦,你说我真的要赴约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 “可是……他是老板耶。” “那又怎样?” “员工跟自己的老板约会……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方喜悦呿两声。“你这意思是全天下都不要谈办公室恋情了吗?” “唉哟,哪里是恋情啊?”郑开馨脸发热。“他只不过是约我吃饭而已。” “瞧你这口气!得了吧,你根本暗自窃喜吧?少装了!”方喜悦不客气地吐槽。 这么明显喔?郑开馨很不好意思。 “傻女生,我劝你啊,有花堪折直须折,难得走桃花运,你就大大方方接受吧!等到哪天像我这样,工作丢了,男人跑了,后悔都来不及。” “你……”她愈听愈觉得愧疚。好朋友处境这么凄凉,她却独自幸福,好像……很不够义气 喔? “算了啦。”方喜悦完全猜出她在想什么。“这是命,人本来就有旦夕祸福啊,一时的起落 难免啦。” “你真看得这么开?” “不看开又能怎样?难道要我去跳楼?” “不是啦。”郑开馨急了。“喜悦,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方喜悦闻言,扑哧一笑。“傻瓜!你好姊妹我是那种随随便便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人吗? 你知道我最怕痛了,没那种勇气自杀的。” “别这么说话。”郑开馨皱眉。口口声声把跳楼、自杀那种字眼挂在嘴上,她会心疼。 “知道了啦。”方喜悦叹息,嗓音放柔。“说真的,你不用担心我,晚上快快乐乐去约会吧 。” “真的可以吗?”郑开馨还是不安,对方可是自己顶头上司耶。 “你以为那种有才气又长得帅气的男人很多吗?偶尔遇到一个就偷笑了,有机会就好好把握吧,笨蛋……” 身边的人总是笑她笨。 爸爸、妈妈、叔叔、阿姨、好姊妹、好朋友,不知多少人这样调侃过她,说她从小就死脑筋、直线条,看准了目标就呆呆向前冲,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受伤。 大学念的是历史,因为喜爱历史,明明可以考上更热门的科系却放弃,坚持只填各大院校的历史系。 毕业后,都是公务员的爸妈劝她也去考个高考资格,说公务员工作稳定,退休生活又有保障,好说歹说,她偏偏不听,偏要到旅行社当导游。 每每她带团出国,亲朋好友无不心惊胆颤,深怕傻里傻气的她在外头吃亏上当,出得去回不来。一次她在东欧遇上恐怖分子丢炸弹,她妈整个人吓呆了,跪下来求她别再当导游,饶了老妈脆弱的心脏。 老妈都这样跪求了,再怎样也不能当个不孝女,于是,她只好转而到出版社求职。 为什么选择出版业呢? 因为她从中学时便热爱写作,经常投稿校刊,文章也不时登出来,她本以为自己有些才华的,谁知正式对外投稿后,却屡遭出版社退稿。 成为作家这个梦想,她算是死心了,但还是喜欢看书读文章,觉得自己颇有分辨好作品的敏锐直觉。 于是她想,既然自己当不了作家,何不当一个挖掘千里马的伯乐? 能够帮助他人达成梦想,不也是人生的快乐与成就? “……所以你就到这家出版社,从一个小助理做起?” “呃,一开始没这么顺利啦。我想来,公司却不要我,而且那时候经济不景气,遇缺不补, 我只好从约聘的做起,算的是时薪,也拿不到正式员工的福利。” “也就是说,等于是打工?” “嗯。” “为什么非要到这家出版社不可?别家出版社应该有缺人吧?” “因为我崇拜的作家在这里啊!你知道‘十二夜’吧?他是个有名的推理小说家,号称只要十二个晚上就能写出一本长篇故事。” “就因为崇拜的作家在这里,你就在这里忍气吞声当两年的小助理,被整个编辑部糟蹋也在所不惜?” “没那么严重啦!这两年我就当学经验啊,我学到很多耶。” “郑开馨。” “怎样?” “你果然……不怎么聪明。” 什么嘛! 开馨嘟嘴,等着坐在餐桌对面的男人。 徐东毅,她的新任老板,约她一起吃晚餐,他说这是个“约会”,而她捧着一颗激动又害羞的少女心。坦率热切的把踏入编辑这一行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他了,他却一副轻蔑的表情? “吃蛋糕吧!”他仿佛看出她的不悦,指了指服务生刚送来的巧克力蛋糕,将叉子塞进她手里。 她接过叉子,吃了口蛋糕,看着徐东毅挂着淡笑的俊秀脸庞,心跳又乱了。 “总编辑。”她唤。 “嗯?”他应。 开馨咽了口口水,不知道该从何启齿,脸颊羞得发热。 “有什么话,快说啊。”他温和地催促。 “总编辑,你……”她偷觑他一眼。“我们这样……好吗?” “怎样好不好?” “我是说,你是堂堂总编辑,我是菜鸟小编辑,你是老板,我是员工,结果第一天见面就这样在外面吃饭……嗯,这样不好吧?” 事实上,她是想问他,所谓的“约会”是那种男女之间的约会吗? 他沉默地望她。 她又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总编辑——” “郑开馨。”他打断她。 “是,总编辑。” 他没立刻说话,打量她半晌,她下意识地正襟危坐。 然后,他忽地笑了,轻轻的、不冷不热的笑。 “啊?”她愣然眨眼。 他倾过身,趣味似地瞅了她几秒,接着退开,双手环抱胸前,一副闲雅的姿态。 “没跟男人约会过吗?”他笑问。 她茫茫地摇头。 “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出来吃饭吗?” 她先是摇头,之后一凛,害羞地垂下眼。“是……喜欢我吧?” 肯定是对她有兴趣,不然怎会想跟她约会呢?对吧? 她正晕陶陶地想着时,他却大声笑了,笑得爽朗,笑得放肆,笑里颇有几分揶揄意味。 她困惑地扬眸,傻愣愣地望他。 “郑开馨,第一次约会就问男人喜不喜欢自己,很失败,你知道吗?” 失败?她愕然。 “会吓跑男人的。”他说明。 是这样吗?她惊惶。 “就算这个男人真的喜欢你,也会觉得压力大想溜走,没有男人愿意这么快就被一段感情束缚。” 她没有束缚他的意思啊,不是这样的! 她睁大眼,摇头,又摇摇头,强烈表明自己绝无那般用心。 见开馨慌乱的模样,徐东毅停住笑,朝她勾勾手指。 她乖乖凑近。 他戏谑地赏了她额头一个爆栗。 “喔!”她吃痛,手抚着额头退开。 为什么打她啊?她不解,一双眼珠子滴溜转,神态无辜。 正懊恼时,手机铃声响起,一声比一声尖锐,她赶忙从包包里掏出手机接电话。“喂,我是郑开馨,请问哪位……啊,是平哥啊。” 她比个手势,对徐东毅示意等她一下,然后继续跟对方交谈。“有什么事吗……稿子写不出来?没灵感?下期的连载要休刊?嗯,这样不好吧……你身体不舒服喔?发烧?很严重吗?有去看医生吗……医生要你多休息喔?那好吧,不管怎样,身体健康最重要。我会想办法找别的作者来补平哥的空档,你就好好休息吧!要多保重喔,掰。” 开馨挂电话,抬头望向徐东毅,他正看着她,黑眸亮着光,灼灼有神。 她被他看得脸颊发热。“呃,是作者打来的电话。” “听得出来。” “他说他生病了,下期连载想休息一回。” “嗯哼。” “我答应他了。” 他默然不语。 她以为他生气了,慌忙解释。“总编辑,我手上有几篇新人投稿的短篇,都写得很不错,我会挑一篇最好的来补,绝对不会开天窗的。” “我没说你会开天窗,我也不担心。”他似笑非笑地勾着唇,替她拾起叉子塞回她手上。“ 快吃蛋糕吧,吃完再把编辑部其他人的事情告诉我。” “是,总编辑。” 开馨搞不懂这个新来的老板。 到底他对她是什么想法呢?纯粹当她是下属吗?好像不是,他虽然脾性温煦,待员工和气,可不是跟谁都能一起吃饭。据她所知,他也只有私下约她共餐而已。 而且,在短短一个星期之内,约了她三次! 可说他喜欢她、对她有意思,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因为他从不对她说甜言蜜语,老爱捉弄她,不是对她坏坏地笑,霸道地勾手指,就是恶劣地弹她额头,哪里像个为她动心的男人? 男女之间的交往是这样吗?她不懂。 “我说郑开馨,你也想太多了吧?哪有人一开始就说清楚讲明白对方是不是男女朋友的啊? 当然要先搞一阵子暧昧才行!”方喜悦点醒她。 “搞暧昧?怎样搞?”她呆问。 “就像你们现在这样啊!常常约会、吃饭、聊天,却不说破彼此的关系。” “这就是谈恋爱吗?” “吼!这还不算正式恋爱啦!” “那这是什么?” “就暧昧啊。” “所以暧昧不等于恋爱?” “吼,败给你了!”方喜悦投降认输。“总之你别想那么多啦,只问你心里一句话,跟你老板约会,你开不开心?” “开心啊。” “看到他时,你心里会不会偶尔小鹿乱撞?” “嗯,不是偶尔。”她害羞地承认。“还蛮常的。” “那就对啦,你、喜、欢、他!”方喜悦下诊断。“喜欢就快快乐乐跟他约会,就算你们还不是恋人,也算是朋友。” “对喔。”开馨恍然大悟。“我们这样应该就是朋友了吧?” “跟自己的老板当朋友,瞧你乐的!”方喜悦逗她。 当然乐啦,本来以为新来的总编辑会是个难缠的狠角色,更怕自己一只小菜鸟一个不小心惹恼他,饭碗不保,没想到居然能跟老板当朋友,这下她工作起来肯定愉快多了,就算哪里犯了错,“朋友”也会包容她吧? 不敢说徐东毅会特别罩她啦,但以他对待下属的温柔平和,一定会更友善地指导她,让她更进步、更成长。 她还真是幸运,遇到这么一个好老板! 想着,开馨不觉微笑,哼着歌走进办公大楼。 这几天,她上班总是格外有热忱有冲劲,整天笑脸迎人,心花朵朵开。 一进电梯,正巧里头站着两个编辑部的女同事,跟着,两条长腿跨进来,正是徐东毅。 两名女同事同时目光一亮,一个顺手勾拢秀发,一个娇滴滴地抛媚眼。 “总编早!”娇娇地打招呼。 “你们早。”他淡笑着回应。 开馨仰头凝望他,明眸流转着连自己也未察觉的仰慕。 徐东毅微笑,倚在电梯墙上,闲闲地发话。“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什么?” “我说郑开馨,见到老板不会问个早吗?” “嗄?”她依然处在痴呆状态。 旁边的两个女同事看不下去,勾臂推推她。“开馨,跟总编问好啊。” 问好? 开馨这才回神。“喔,对,总编好。” 徐东毅微微一笑,若有深意,电梯门开启,他很有风度地弯腰做了个女士优先的动作,两个女同事红着脸,吃吃笑着走出去。 开馨想跟上,老板大人却忽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俊脸俯下,温热的呼息吹在她脸上。 “什么、什么事?”跟他靠太近,她紧张得口吃。 他没说话,又俯近她一些,鼻尖几乎与她的相顶,方唇也离她好近好近……他该不会想吻她吧? 她全身紧绷,如临大敌,又期待又怕受伤害。 “郑开馨。”他轻柔地唤。 “……是,总编辑。”她不禁闭上眸,眼睫轻颤。 “帮我叫大家进来开会。” “是……嗄?!” 原来只是要她宣布开会而已。 害她还以为…… 开馨觉得好丢脸,想起自己方才的“邪念,实在无法再面对这个总是笑得人心痒痒的帅老板,匆匆闪进办公室,跟同事们宣布这个消息。 听说老板要召开临时会议,大伙儿有些吃惊,却也不太意外。徐东毅上任一个礼拜以来,除了最开始简单的自我介绍以外,不曾公开跟大家发表过什么谈话,他让整个部门按照原有的方式运作,但也并非都不管事,若有问题请教他,他决策的速度极快,判断也极精准,就连曾试着找他麻烦的“啤酒肚”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新任总编辑的确有两把刷子。 距离下期月刊杂志出版只剩两个礼拜,另外还有不定期发行的特刊也要上市,算算差不多该是召开编辑会议的时候了。 编辑群连贯走进会议室,男同事们个个准备了一叠厚厚资料,摩拳擦掌地打算在新老板面前显现自己的高度的工作能力,女同事们更是丝毫不敢轻忽,除了手上的工作资料外,连服装仪容都仔细检点一番。 开馨也捧着几篇有潜力的新人投稿,希望帮他们争取在杂志上刊登的机会。 众人就定位后,徐东毅才走进来,在主位坐下,从容不迫的姿态相当迷人。 大伙儿等了半天,只见他光是笑着,却迟迟不发一语,觉得奇怪,面面相觑过后,由“啤酒肚”副总编代表发言。 “那么关于特刊杂志的内容,我们先来讨论一下吧。小董,你负责的专题报导——” “等等。”徐东毅稍稍举起右手,中断他的发言。 “总编有什么问题吗?” “我没问题,是你们有问题。” “嗄?”副总编愣住,众人也愣住。 徐东毅笑容更灿烂。“陈副总编,这个专题报导是你决定的吧?这本是推理杂志,为什么要做关于游戏展览的报导呢?是想跟旅情推理做结合吗?既然这样,是不是该推荐几本相关作品,或者刊登几篇短篇的旅情推理小说呢?你不觉得这样,才能为本社的杂志跟出版品带来一点行销的经济效益吗?” “咦?这个嘛……”副总编愕然,他当时只想到旅展是个热门话题,读者应该会有兴趣。“ 我是想说,现代人都喜欢旅行,报导一些热门话题,杂志才不会显得那么冷门……” “这本来就是一本‘冷门’的杂志,针对的是喜爱侦探悬疑作品的读者,这些读者虽然不多,却很‘忠诚’,认定了就会成为长期订户,你想用一个大杂烩的活动报导占版面,让他们觉得我们在混内容吗?这本还是特刊呢,读者等了好几个月,就等来一篇浪费版面的垃圾吗?” 垃圾?! 副总编脸色大变。“不是这样的——” 他想辩解,徐东毅却全然不理,直接转向小董。“你这篇专题报导有几页?” “呃,排版出来大概会有二十页左右。” “二十页的报导,扣除广告页数,差不多占我们一本杂志的十分之一,一本杂志定价两百五,读者就有二十五块丢进水沟里了,目前杂志的发行量有多少?两万本?那总共是五十万的损失……我听见铜板叮叮当当掉进水里的声音了,陈副总编听见没?啊,你恐怕是没听见吧。我一直觉得你听力似乎不太好,总是在办公室内大吼大叫的,是不是有点重听?要不下午请个假去看医生吧!” 徐东毅不客气地挖苦,语气尖酸,偏偏表情还是一贯的平和,唯有逐渐冰冷的声音,听得与会的每个人都不觉阵阵颤抖。 但这还没完,徐东毅继续点名,每个编辑手上带什么作者、负责什么企划,他一清二楚,也早看出缺失所在,犀利地一一指出。 他不像脾气暴躁的啤酒肚副总编,不嘶吼不咆哮,绝不脸红脖子粗,只用刻薄到极点的言语为剑,砍得每个人皮破血流,颜面无存。 他在干么啊?开馨惊骇地望着这位新任总编辑,他知不知道他这样当众给每个人难堪,等于是跟整个编辑部作对啊!瞧那些资深编辑,个个脸色都变了,有些人还双拳紧握,眼看就要压抑不住脾气。 对女同事,他也毫不留情,甚至更恶毒。 “李主编,身为我们推理月刊的主编,其实我很好奇,你审稿的眼光有没有比你照镜子认真呢?为什么那样的稿子你可以过?不仅在杂志上连载,还要帮他发单行本,首刷印量六千本?你认为读者都是笨蛋吧,看不出作品的好坏……不对,我错了,其实你是对本社的招牌有信心,认为只要是我们出版的作品,读者一定会买单。不错不错,这样糟蹋我们公司的品牌形象,算你厉害,我想你是把公司的形象当成你那张脸一样看待了吧?” 天哪!他疯了吗? 开馨闻言,倒抽口气,焦急地望向坐在对面的李姐,不用说,她的脸早就涨成猪肝色,眼眸喷出愤怒的火焰。 不要这样,总编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开馨在心里低语,眼神流露出祈求与担忧。她祈求徐东毅就此打住对编辑部同事的羞辱,担忧他会惹来众人反弹。 不要这样,你明明就不是个坏人,为什么要这样说话呢? 她深深地蹙眉,凝望徐东毅。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倏地转过头,与她视线相接。 他静静地看着她,理解了她眼里藏不住的对他的关怀,无声地扬起嘴角。 他笑了吗?那是个笑吗?他心情是不是好点了? 开馨稍稍松了口气,鼓起勇气开口。“总编辑,我看这个会……已经开得够长了,要不要先暂停一下?”她环顾其他编辑,勉力扯开笑。“好吗?大家休息一下,喝杯咖啡?” 众人都明白,她是试图缓和室内紧绷的气氛,点点头,同意她的提议。 但徐东毅的嗓音又扬起。“等等,我还有最后一句话。” 他还想说什么?! 编辑们同时将怨恨的眼神射向他。 他视若无睹,湛亮的星眸只凝定一个人。“郑开馨。” 开馨一凛,急忙回应。“是。” 他站起身,来到她面前,暧昧地倾下身。 他想干么?她惊得停止呼吸,其他人也愕然瞪着这一幕。 只见他取下她挂在脖子上的名牌,帅气地甩在会议桌上,然后对她微笑—— “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上班了!” 第三章 “你说什么?他开除你?!” 当天晚上,开馨约方喜悦出来,两人找了一间热炒店,叫了一大桌菜,她啤酒一杯接一杯,诉苦诉不完。 “对,他开除了我。” “为什么?” “他说,他不喜欢跟笨蛋一起工作。” “什么?!”方喜悦失声。 看着好姐妹震惊的模样,开馨稍稍觉得安慰,至少这世间不是只有她一人感到晴天霹雳,至 少还有个朋友站在她这一边。 “该死的那个徐东毅怎么回事?他有病吗?”方喜悦愤而拍桌。 开馨则是用力拍拍手。“没错!我也想这么问,他是不是有病?之前还动不动约我吃饭,问东问西,好像一副对我多有兴趣的样子,还以为他要追我,结果呢?居然炒我鱿鱼!难道他之前都是在戏弄我吗?只是因为好玩才跟我约会吗?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什么意思?方喜悦蹙眉深思,乎的灵光乍现。“开馨,你跟那家伙约会时都聊些什么?” “很多啊。” “比如呢?” “比如我为什么要进出版社工作?我喜欢哪个作家、哪些作品?还有公司每个同事都是什么样的人,负责哪些作家......”说着说着,开馨脸色逐渐刷白。 方喜悦神情凝重。 开馨惊骇的瞠眸。“该不会......” 方喜悦严肃的点头。“嗯,我猜是那样。” 开馨怔然,心海掀起惊涛骇浪,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良久,她终于迸出痛骂。“那个可恶的男人!他是在利用我吗?一直在利用我?他约我吃饭,不是因为对我有兴趣,只是想从我口中套出其他同事的情报?!” “他太可恶了。”方喜悦跟着骂。 “岂止可恶?他简直是......”开馨努力从贫乏的词库中搜寻比较严厉的用词。“他是魔鬼!恶魔!” 魔鬼?恶魔?这就是她骂人的极限了吗? 方喜悦暗暗叹息。这傻女孩就是太单纯,才会被那个心机奸险的男人耍的团团转,不过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对不起,开馨,我居然还多多鼓励你跟他约会,我也是笨蛋一枚。”她痛斥自己。 “不是你的问题,喜悦,是那个人......太卑鄙了。”开馨郁闷的咬唇,一片真心遭到践踏,她好想哭,又好生气。 “现在怎么办?”方喜悦同情的望她。“要不我们一起找工作......” “谁说要找工作了?”开馨反驳。“我才不会辞职呢。” “嘎?”方喜悦愣住。“可是那家伙不是当众说要开除你?” “他开除他的,我可没答应要走。”开馨冷哼,一脸想找人拼命的倔强表情。“我熬了两年,好不容易熬成正式员工,谁都别想赶我走!” 方喜悦怔望她。“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开馨立刻回答,满满的倒一杯酒,豪气的一饮而尽,宛如饮下满满的勇气—— “我决定跟他抗争到底!” 早上十点,徐东毅才刚踏进办公室,一道娇小纤细的倩影便朝他飚过来,站定他面前,个子小小,昂首看他的气势倒是很强硬。 “郑开馨,我不是说从今天开始,你不用来上班了吗?” “我有事跟总编辑说。”她定定的直视他,口齿清晰,高扬的嗓音吸引办公室内所有的视线。 编辑部上上下下,男的女的,老的年轻的,都悄悄放下手边事物,旁观者一幕。 “什么事?如果是要资遣费的话,我已经请会计部开支票给你——” “支票在这里。”开馨打断他,举手扬了扬支票,然后当着他的面,刷的撕成两半。 旁观众人惊讶的抽气,徐东毅剑眉一挑。 “你不能开除我。”她呛声。“我在这边不工作两年多了,前阵子社长才升我当正式员工,我是编辑,手上还负责好几个作者,你不能随随便便就赶我走!” 对她郑重的宣言,他只是撇嘴,懒洋洋的似笑非笑。“我说过了,我不喜欢笨蛋员工。” 又骂她笨蛋! 开馨气极。“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徐总编辑,只要你说一声,我一定会改进,请你给我机会!” “一个连催稿都不会的编辑,要我怎么给你机会?郑开馨小姐,你说你手上带了好几个作者,但那些作者有把你当回事吗?” “你......什么意思?” “忘了吗?”他刻意倾身上前,在她耳畔低语。“大前天晚上我们吃饭时,你不是接到一通作者的电话吗?他说他生病了不能交稿?’ “那有什么问题?”她不解。“他是生病了啊。” 徐东毅翻白眼,挺直身子,状若无奈的一摊双手。“所以我说,我不喜欢跟笨蛋一起工作啊”。 “你的意思是那个作者说他说他生病不能交稿,我选择相信他,所以我就是笨蛋吗?”开馨愤慨。“号,就算他不是真的生病好了,作者是人,不是机器,当他们没有灵感创作的时候,我怎能逼他们?” 徐东毅闻言,冷笑。“想象一下,如果你在工厂工作,没fu,可以说怠工就怠工吗?不能准时交货,对客户怎么交代?” “作者跟工人怎么能一样?”她怒斥。 “在我眼里,这是一样的。”他眼神冰冷,话说的绝情。“一个没有生产力的作者,不能称为专业作者,想耍小姐少爷脾气,去写部落格好了,去享受那些网友的追捧,要在商业市场上生存,就得定期交出像样的作品来!” 这人怎么能如此冷血? 开馨简直快气炸了,真恨自己之前怎会一度傻到为他心动。在他眼里,作者跟员工都只是帮公司赚钱的机器而已吧?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死活。 没错,这人就是个恶魔。 但她不能输给这样的恶魔,她辛辛苦苦熬成正式编辑,不是为了让一个自以为是的男人肆意侮辱的,她要证明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够格的编辑。 “我知道了,只要我能催出连载的稿子,你就会承认我的工作能力吧?”她下战书。 他眯眼,似是在考虑要不要接。 “你怕我真的拿到稿子?怕我没你想象中那么笨?”她故意激他。 他微微一笑,也不知是真让她给激到了,还是觉得试着对他使用激将法的她可爱得很好玩。 他耸耸肩。“通常我不喜欢浪费时间的,不过你既然以为自己能做到,我就当日行一善,给你一次机会吧!” “真的吗?”开馨眼神一亮。“那我马上就去找作者催稿。”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等等。”徐东毅慢条斯理的唤。“你以为自己要去找哪一个作者?” 她愣了愣,回头。“不就是生病发烧的那一个吗?” “谁要你去催那篇稿子了?我要你催的,是这个人的新作。”他指了指占据书柜最中间一排,出版社最畅销的系列作品。 十二夜! 开馨咋舌,不敢置信,其他同事听了,也惊讶的互看。 “可是......他不是我负责的作者耶。” 人家可是出版社的头号招牌、黄金摇钱树,每出新作必畅销,作品还译成多国文字,发行全世界,她一个菜鸟小编辑,别说有机会跟他接触了,就连偶尔接到电话,一句废话都不敢多说。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你负责的作者,不过他的责任编辑上礼拜被他抄了,总不能让出版社的大牌作者没有编辑负责吧?” “难道要我......” “没错,就是你。”徐东毅证实。 真的假的?开馨心跳加速,差点没晕倒。 其他人纷纷朝她投来同情的视线。稳坐台湾推理界第一把交椅的‘十二夜’,虽然号称写作快手,能在十二天内写完一本二十万字的长篇小说,但他脾气直乖戾难搞,也是赫赫有名的,不爽的话,一年都孵不出一本稿子。 距离他上一版长篇小说出版,已经将近十六个月了,这段期间,他只施恩似地随便写了两篇短篇交来,其他时间都耗在家里打线上游戏,比宅男还宅。 整个编辑部没有一个人拿他有办法,他坚持不签长约,高兴写就写,不高兴写谁也别想逼他,要是催稿催得太过分,万一他跳槽怎么办? 公司连续换了四个资深编辑带他,每一个都被他折磨的叫苦连天,最后一个还是当场被他逐出家门,断绝往来,''十二夜''这个名字从此成为编辑群的梦靥。 谁也不敢接的烫手山芋,新来的编辑竟要一个菜鸟编辑去接? 有好戏看了—— “这就是我给你的机会,郑开馨,你接还是不接?”徐东毅好整以暇地挑战。 开馨咬牙,深吸口气。“好,我接了。” 好冷。 开馨坐在小公园的凉椅上,寒风瑟瑟,吹得她阵阵颤抖,她拉紧外套领口,双手环抱胸前,仍是抗拒不住冷意。 这已经是她守在''十二夜''家门外第四天了,他说不见她便是不见,宁可三餐叫外卖,也不肯踏出户外一步。 “拜托你,跟我见一面好吗?就算只有几分钟也好。”她在电话里殷殷恳求。 他哼哼冷笑。 “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我为什么要给你机会?” 一句话堵得她哑口无言,许久,她才咬牙继续哀求。“我在你家对面的公园等,我每天都回来,你不见我,我就不走。” “那你就等吧,!等死也跟我无关。”他好无情。 而她没辙,他不肯开门,她总不能硬闯进人家家里吧?也只好在外面傻等了,日复一日,从清晨等到深夜,直到月挂中天,才拖着疲惫的步履回家。 后悔了。 她真的很后悔,后悔自己不该那么自大嚣张地当着所有同事的面跟老板抬杠,事实证明,她的确不是个够格的编辑。 别说催‘十二夜’写稿了,就连见他一面她都办不到。他不开门,在电话里对她极尽轻蔑,甚至说要向出版社抗议,为何派一个毫无经验的菜鸟编辑给他? 他问她三个问题: 一、以前带过那个知名作者?捧红过谁? 二、对现今的推理界有何看法?市场口味的倾向如何? 三、对他的下一本作品有何建议?写那种题材比较好? 这三个问题,她没一个答得出来,勉强支支吾吾的说几句,只换来他不屑的冷哼。 他狠狠挂电话,而她不能怪他粗鲁无礼,只能怪自己不成器。 别说作者不信任她了,就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这些年来,她究竟成就了些什么? 她从小就平凡,没一件事做得出色的,当领队时带到让整个旅行团深陷炸弹危机,投稿一次次被退,只能到出版社当小助理,还是签约的派遣人员。 熬了两年多,总算升上正式员工,结果呢?只因为新来的总编辑是个大帅哥,就被他迷的昏头昏脑,把同事们都出卖了,还自鸣得意。 徐东毅说得对,她是个笨蛋。 我不喜欢和笨蛋一起工作。 他好狠,可是她难以反驳。 她可以跟好姐妹一起喝酒,痛骂新来的老板是坏蛋,是不得好死的恶魔,她可以在醉意熏然的时候欺骗自己,夸赞自己做得到,绝对能让瞧不起她的老板另眼相看,她可以凭借一股冲动,在徐东毅面前将支票撕成两半,仿佛很帅气很潇洒,但是那又如何?不能改变这些年来一事无成的事实。 她二十七岁了,再过几个月就满二十八,如果这次又被开除,回到有一天每一天的派遣市场,她能跟那些初生牛犊的新鲜人竞争吗? 她没什么特殊才华,贫乏的职场经验完全写不出令人印象深刻的履历表,长相又不漂亮,不像某些女孩,能够凭借美貌闯出一片天。 她有的只是一片热情,一股傻傻的冲动,如此而已。 但光凭热情和冲动,并不能保证付出就有回报,出社会几年,她渐渐明白这道理,只是不愿意对自己承认。 他不能认输,因为一旦认了,她为自己筑起的勇气提防便会整个崩塌。人活在这世界上,有时候需要一些谎言来安慰自己。 她必须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 “我可以做到,我可以做到,我可以做到......” 她像个傻瓜,试了神的不断呢喃,路过的人当她精神有问题,戒备的看她,她混不在意。 风吹过,细雨飘落,而她依然在公园里痴等。 “够了没?你还要那个女人闹到什么时候?” 电话里,十二夜不断地撂话。 徐东毅手执话筒,俊眉微挑。“你是指郑开馨?” “还会有谁?”十二夜不耐。“这几天她天天来烦我,每天杵在门外像个呆瓜,都下雨了还不肯走,她是想把自己淋成落汤鸡吗?” 下雨了? 徐东毅一震,转头瞥向窗外,天空的确飘着蒙蒙细雨,城市笼罩在阴暗的迷雾里。 “你说她现在还在你家门外等?” “而且还没撑伞!”十二夜忿忿的强调。 徐东毅皱眉,想了想,眼眸闪过恶作剧似地神采。“所以你是同情郑开馨吗?担心她淋浴生病?” “我哪有担心?!”十二夜哇哇叫。“她生不生病干我屁事?我的意思是......我是说你这个总编编辑难道不怕自己的员工冻死吗?” “无法激起作者创作欲望的编辑是废物,就让她冻死吧!”徐东毅回答的冷漠。 十二夜倒抽口气。“你......你这个老板还真狠心。” “我的心是狠。”他满不在乎的笑笑。“所以你愿意同情一下我们家的编辑吗?愿意写稿给她吗?” “我......我会写才怪!你们当我是定期吐稿的机器吗?说写就写?我就偏不写!”大作者很猖狂的甩电话。 徐东毅却没立刻挂电话筒,望着窗外仿佛永远停不了的雨,怔怔的出神。 雨愈下愈大了。 开馨躲在树荫下,呆呆的仰望对街公寓。据说她最仰慕的作者就住在六楼,她猜想着那一扇窗户是属于他家的,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些什么?看书、看电影、构思新搞?还是扔沉迷在线上游戏里? 很冷,肚子也饿了,她想自己应该先去吃晚餐,但就是不甘心,怕自己一离开,他刚好就从屋子里走出来,那她岂不是错过良机? “拜托你,至少出来一下吧,要是你不肯给我稿子,我就没脸回出版社上班,我真的很想做一个好编辑,为什么你们都不给我机会?” 她喃喃低语,幕的觉得委屈,浓浓的挫折感在体内蔓延,刺痛眼眸。 她不想哭的,可这雨,淋得她好冷、好无助,好想放纵自己哭一场 “你在这里干嘛?” 一到声音从她头顶响落,一把伞,挡去了点点滴滴掷打她的冷雨。 她惶然抬眸,映入眼帘的竟是徐东毅挺秀的身影,撑着把伞,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耸耸肩。“刚好经过。” 刚好经过?这么巧? 开馨愣了愣,望望周遭,天色已经暗了,路灯亮起,街道一片朦胧。 徐东毅看出她的茫然。“你在这里站多久了?” 多久?她困惑的眨眨眼,答非所问。“‘十二夜’就住在对面,我是来找他的,可是他不肯开门。” “也就是说,你想催稿的对象,到现在都还见不到一面吗?”他语带讽刺。 她胸口一紧,很闷,却无从否认。 “都过四天了,是不是想放弃了?”他问,嘴角噙着笑,似是揶揄。 这是在取笑她吧?笑他妄自丢下狂言,贻笑大方。 开馨懊恼的磨牙。“谁说......我要放弃的?” “不然你还能怎样?知道你刚才脸上是什么表情吗?就像一个被抢走洋娃娃的小女生,很想嚎啕大哭。” “我哪有......想哭?” “没有吗?”他弯下腰,故意伸指拂拭她湿润的眼角。“这东西,还挺像眼泪的。” “那是雨水,不是泪水。”她倔强的不肯承认。 “是吗?”他微笑。将沾湿的手指放进嘴里,姿态暧昧。“尝起来咸咸的。” 他够了没?还要戏弄她到什么时候?他这阵子玩她还玩不够吗? 开馨整个恼火,好气好气眼前这个男人,她猛然揪住他衣襟。大喊大叫。“你以为自己是谁?你把我当玩具吗?凭什么这样欺负我?对!我是想哭又怎样?我不能哭吗?从小我的家人朋友就常常说我是笨蛋,说我太容易相信别人,又不时闯祸,我什么都做不好,我没有才气,长得又不好看,都快二十八岁了还没谈过恋爱,每一份稳定的工作......对!我很想哭,因为我的人生实在太失败了!不行吗?我偏要哭! 说着说着,眼泪便一颗颗冒出来,不想哭的,却还是在他面前失了控,不争气的落泪。 她好恨他,更恨自己。 “我偏要......哭,不可以拿?你有......什么意见吗?”她哽咽,呼吸不顺。 看她脸色泛白,鼻尖又冻得发红,泪珠盈盈在眼里闪烁,徐东毅不禁叹息,冷硬的心壳裂开一道缝。 “你干嘛不说话?是在看我笑话吗?你身为老板,属下办事不利你很得意吗?告诉你,我如果做不好也是你害的,因为你这个老板没把自己的员工教好!” “你是说你催不到稿,是我的错?” “对,就是你的错!因为你这个老板太坏太糟糕,不懂得带兵,你的员工才会这么没用!都怪你,这一切都怪你!” 原来这算是他的错? 徐东毅目瞪口呆,初次见到员工办事不利反过来质疑老板的领导能力,郑开馨这丫头算是让他大开眼界了。 但不知怎的,他竟觉得她这番指责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颇有值得玩味之处。 他心念一动。“走吧,郑开馨。” “走去哪儿?” “你别问,跟我来就是了。” “我为什要跟你走?”她呛声。“我被你耍的还不够吗?我是笨蛋才会跟你走!” 他微笑,低头俯望她,坚定地握住她的手—— “那你就再当一次笨蛋吧!” 第四章 “你知道吗?我啊,如果这次不能在出版社闯出一点名堂,我妈就要逼我回去相亲嫁人了!” “你喝醉了。” “我没有。” “哪,我送你回家吧。” “就跟你说我没醉嘛!” “闭嘴,别吵了。” “我没醉啦!” “好好好,你没醉没醉。” 徐东毅无奈,瞪着在他怀里不停扭动的开馨。应付一个喝醉的女人还真麻烦,尤其是这一个,酒品也太差了。 好不容易将她拖离那个小公园,他送她回家,等她洗澡更衣后,两个人来到她家附近的小吃店,她菜没吃几口,酒倒是一杯接一杯,一个人喝了半打啤酒。 她一面喝,一面对她碎碎念,把他打成这世上最邪恶的大魔王,专门来欺负她这个可怜的小菜鸟。 他听了,又好气又好笑。 天晓得他干么陪她在一间小店闲耗?他,徐东毅,一向分秒必争,最讨厌浪费时间,事实上他仅为原本约了几个商界的朋友谈事情,是在下班前才临时决定取消。 只因为他接到一通电话,说有个女人在雨中傻等。 “喂,你给我听着!”开馨忽然又发起酒疯,倾向前,揪住他衣领。“我真的很想当一个好编辑,你懂不懂?” “我不懂。”他话说得实在。 “嘎?你不懂?”她生气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不懂?” “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并不像一个好编辑。” “不像?你说哪里不像?你说啊说啊说啊!” 天啊,这个女人好卢! 察觉到整间店的客人视线都集中在两人身上,徐东毅顿时顿时感到尴尬。看来他还是及时把她带离现场为妙。 “总之你先跟我走,我再慢慢跟你说。”他低声哄。 “我现在就要听,你就说啊!”她嚷嚷。 他不理她,招收请老板结账,买过单,他转身想扶她,却发现她人不见了。 他一凛,环顾周遭,一个客人指指门外,示意她已经出店,他点头致谢,连忙追出去。 “郑开馨!”他喊。 “有。”细细的嗓音从他脚下飘上来。 他低头,这才发现她整个人坐在门边,螓首一点一点的,进入半瞌睡状态。 “郑开馨,你给我醒醒!”他命令。 回应他的,是一阵深深的鼻息。 靠,真的给他睡着了? 徐东毅蹲下身,伸手粗鲁地推她两下,她跟着晃了晃,依然不醒,他还想再推,她忽地转过脸来,咂咂嘴,发出猫咪般的咕噜声。 他一时呆了,怔怔地望着她被究竟蒸成粉红色的脸蛋。她的五官老实说并不算漂亮,尤其是鼻子,尤其是鼻子,圆圆的像小狗,嘴唇翘嘟嘟的,仿佛随时在耍任性。 但她其实不是个任性的女孩,反倒有点傻,才会任其他同事呼来喝去,也被他这个老板当成玩具捉弄。 他果真是邪恶的魔王吗?为何总爱欺负这女孩? 徐东毅苦笑,轻轻推她。“喂,郑开馨,你醒醒。” “嗯——”她低吟一声,嫌烦似地拨开他的手。 没办法了。 他摇头叹气,蹲在她面前,调整姿势,拉过她两条手臂在自己颈前交叉,然后一把将她背上来。 细雨洗过的街道,在夜色里蒙蒙发亮,映出一道剪影,一个男人认命地背着一个女人,她趴在他肩上,睡得好甜。 “到家了。” 背开馨回到家门口,徐东毅气喘吁吁。这丫头居然没有电梯的公寓,这岂不是摆明了想活活累死他吗? “喂,你给我醒醒,别装死了!”他用力摇晃她。人在累的时候,脾气会格外差,何况他本来就不是个特别有耐性的人。 “什么?”她用双手揉揉眼,迷糊地看了看四周。“这我家?” “对,你家。”他咬牙磨着耐性。“钥匙呢?” “在口袋。” “拿出来啊。” “喔。”她从口袋掏出钥匙递给他,完全没有从他背上下来的意思。 他翻白眼,分出一只手接过钥匙,费劲力气开了锁,一脚踢开门,走进客厅,将身后的“累赘”摔在沙发上。 “喔!”开馨撞到额头,手抚着喊痛。 “你干嘛啦?很痛耶!” 他毫不同情地瞥她一眼,锐利的目光扫视过周遭,迅速分析出这只是间一房一厅的小公寓,厨房是采开放式的吧台。 他倒了杯水给她。“喝吧,醒醒你的笨脑。” 吼!这人讲话干么都这么难听啊? 开馨哀怨,接过水,不甘愿地啜饮。 徐东毅继续观察这间小公寓。客厅一面书柜几乎占去一半空间,他来到书柜前,瞥见一排排满满的各领域的书籍,打开最下层的柜门,里头堆满了书稿和笔记。 他随手抽出一叠。“月亮下的海豚?” “喂!你干嘛?”陷在半睡半醒间的开馨听到了,神智乍然清醒,急忙 下沙发,抢回稿子。“怎么可以偷看人家写的东西?” “这是你自己写的?”他挑眉。 “对啦!”她嘟嘴,又羞又怒。“不行吗?” 他忽略她的挑衅,继续察看柜内的东西,有些是她自己被出版社退回的手稿,有些则是她阅读名家作品的笔记,标满了注记及评语。 还有对新人的稿意见,分析市面上畅销书的理由,剪贴薄有几大本,笔记本的数量更多。 “挺认真的嘛。”他赞许地望向她,默默修正对她的评价。 原本以为她只是个空有热血的菜鸟,没想到她真的下了功夫,这些笔记和书稿很明确是经年累月堆积出来的。 “你被退的稿好像不少啊。”他闲闲的说。 她认定他是在嘲笑自己,气恼地瞪他一眼。“总共十七篇长篇小说,三十三篇短篇小说,还有七篇散文,满意了吧?” “写这么多都被退,看来你的确没有成为作家的潜力。” “对啦!我没有。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所以我才决定当一个编辑。” 因为自己没有才华,只好将希望寄托在真正有才华的人身上,既然无法成为千里马,就成为慧眼识千里的伯乐。 就这方面来说,这丫头跟他还挺像的。 徐东毅淡淡地笑,心弦牵动。“你知道吗?这世上有两种编辑,一种是能捧红普通作者的编辑,一种是只会糟蹋好作者的编辑。” “是吗?”她愣愣地看他。 “你想当哪一种?”他问。 她眨眨眼。 “这很难选择吗?” “不是,我当然不想糟蹋好作者,可是……嗯,我不明白,如果只是一个不怎么样的作者,捧红他又能怎样呢?我是说,如果不是够好够有深度的作品,硬是用各种商业手段让那本书畅销,不也是……欺骗读者吗?” 他深深凝视她。“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回答。” “很奇怪吗?”她疑惑地问。 “对你来说,或许亦不奇怪。”因为她是那种只想把好作品推荐给读者的编辑,客气地说,应该算是正直吧。 可惜太过正直的人很难在这个社会生存。“不过如果是我,我有把握让普通作者也能写出好的作品来。” “真的假的?”她不信。也太吹了吧? “这就是所谓编辑的功力了。”他拿了一本笔记敲敲她的头。“就算只是程度普通的作者,也一定有他擅长的地方,我会想办法强化那一点,直到那篇作品能够发光发亮,在某方面吸引读者。就算是你那篇《月亮下的海豚》,我也能帮助你修改到可以出版,你信不信?” 她又眨眨眼。 “你不信?” 她抿嘴,很想帅气地撂下话说她不信给他难看,但不知怎地,她内心深处相信他说的是真话,这个嚣张的男人确实有办法改造任何作者。 他看出她的思绪,笑了。“只不过要不要花时间这样做,又是另一种评估了。人活在这世上寿命有限,我可不想将大好人生浪掷在蠢材身上。” “意思是我是蠢材,不值得总编辑大人您浪费时间吗?”她讽刺地问。 “你确实不怎么聪明。”他凉凉地评论。 “你!”她气愤。 所以他才觉得自己奇怪,为何要花时间琢磨这个笨蛋? 徐东毅暗暗在心里叹息,表面却摆出一副酷样。“你说,十二夜问你三个问题?” “啊?”她愣了愣,一时没领会话题怎么这么快就大转弯,半响,才点点头。 “与其在他家门外淋雨苦等,为什么不好好想想,该怎么回答他那三个问题?你以为用苦肉计就可以得到作者的信任吗?就算你能得到他的同情,也绝对得不到他半点尊敬。” 这话说得太犀利,一针见血。 再怎么不情愿,她也不得不心虚请教。“那我该怎么做比较好?” “他肯问你那三个问题,就表示愿意给你机会,你好好回答就是了。” “可是我该怎么回答?” “郑开馨,是你要去催他稿,还是我要去催他?” “是我啊。” “如果连这些问题都要我帮你回答,那我自己去找他不就得了,还要你这个编辑干嘛?还是不如这样,你来坐我总编辑这位置,我去替你催作者写稿?” 这人说话一定要这么毒吗? 开馨掐手,满腔怨气无从宣泄。“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己想就是了。” “很好,那我先走了。” 嘎?这就走了?“可是……” “可是怎样?难道你还想留我下来吗?”徐东毅倾身上前,大掌托起她下巴,邪邪地笑。“三更半夜把一个男人留在家里,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什么意思?”她呼吸不顺。 “就是要他上你的意思。”他话说的粗野。 她倒抽口气,警戒地往后跳开。“你、你、你——别碰我!” 见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他忍不住笑了,这傻丫头有时候还傻得真可爱。 “我走喽。”他巴一下她的头,洒脱地挥挥手,走到大门前,又回过头。“对了。以后你不准让别的男人进屋子里。” “为什么?” 还问,他翻白眼。“你步知道男人都是大野狼吗?小心哪天被吃了!” “什么?”她又惊到,下意识拉紧胸前衣襟。 他实在很想笑。“还有件事。” “什么、什么事?” “听说十二夜很爱玩线上游戏。” “是啊。那又怎样?”她不解。 “动动你的脑袋,小笨瓜。”他比个手势。“没听说过要卸除一个人的心房,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跟他结成兴趣同盟吗?” “啊。"她仰头想,好像懂了。“喔。” 啊,喔?这就是她的回答吗? “郑开馨,你真是傻得没救了!”他摇头感叹。 “你说什么?!”一个沙发抱枕报复地掷向他。 他轻松躲过,扬笑离开。 铃~~铃 尖锐的铃声一串接一串,不停地响。 谁啊?吵死了! “十二夜”,本名王仁恺,气恼地丢下操纵杆,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到对讲机前,萤幕上清晰地浮现一张女性脸孔。 “又是你!”他快疯了。 “对,是我。”开馨回应。“请老师开门好吗?” “跟你说过几百遍了,别来烦我!听不懂吗?”王仁凯忿忿地撂话,一面望向窗外,今天没下雨,但即便在紧闭门窗的屋里,他仍能感受到几许凉意,这女人该不会又要站在外面枯等一天吧? 无法激起作者创作欲望的编辑是废物,就让她冻死吧! 那个新来的总编辑心肠还真狠,万一她真的在他家门外冻死怎么办?他该不会要负责道义上的责任吧? 愈想愈惊慌,王仁凯不禁飙吼。“快滚!不然别怪我告到警察局,说你骚扰民宅!” “我不走,除非老师答应见我一面。”开馨很坚持。“关于老师问我的三个问题,我已经把答案传真过去了,老师看过了吗?” “你传真过来了?”王仁凯愣了愣,回身走到传真机前,果然看到几张新吐出的纸,他拿起来快速浏览。 这什么鬼玩意儿!? 他回到对讲机前。“你这什么见鬼的答案?没捧红多任何作者,也没带过任何知名作者——你竟敢这样敷衍我!” “这是实话。”开馨表情严肃。“老师这样问我,我就照实回答,因为我才刚刚升任编辑,目前手上只有几个信任作者。”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出版社怎么敢把你一个菜鸟派给我?”王仁凯咬牙切齿。“是瞧不起我吗?” “老师误会了,绝不是侮辱您的意思,总编派我来,是因为我跟他打了个赌。” “打赌?” “嗯,我跟总编辑打赌,我一定能邀到老师的稿子回去,如果我办到的话,他就收回开除我的命令。” “什么?”王仁凯兴趣盎然。一个小小菜鸟编辑竟然有勇气跟大总编辑对抗?他发现自己很想探听清楚来龙去脉。 但不行!他突然抓紧理智。他可没打算写稿让她带回去,如果开门让她进来,岂不代表自己认输了? 不不不!他用力对自己摇头。绝对不行! “我说,你给我滚——” “老师,你喜欢玩魔兽系列的游戏对吗?”她打断他。 他一怔。“是又怎样?” “请你看看第三个问题的答案。” 第三个问题?他皱眉,翻动手中纸张,看到最后一页,理解文字内容后,心跳缓缓地加速。 “老师有兴趣吗?”她问。 他沉默片刻,终于按下开门钮。“你进来吧!” “我拿到稿子了!” 早上,开馨喜气洋洋地来到出版社,推开总编辑办公室门扉,将一叠稿子捧到徐东毅面前。” 他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瞥望她灿烂的笑容,顺便扫了一眼推挤着躲在门外窃听的众编辑。 “这是十二夜老师连夜写的稿子,他打算写一个系列的长篇小说,已经写好两章了。还有这个,是他这本书的故事大纲,请总编辑过目。” 徐东毅接过草稿,飞快地浏览,然后仔细阅读故事大纲。 “结合rpg幻象的冒险推理小说?”他讶异地挑眉。 “没错!”开馨倾身向前,双手抵在办公桌边缘,眉飞色舞地解释。“因为老师喜欢玩线上游戏,所以我就建议他写一篇架构在奇幻世界的推理小说,主角可以是个勇敢或胆怯的少年,一边冒险一遍解谜,老师听了觉得很有趣,当场就想出故事大纲来。他真的是个了不起的作家,能在那么段的时间内就想出一个好故事,简直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 看她目光闪闪,脸颊兴奋地染红,显然跟十二夜沟通愉快。 “老师说,顺利的话,这个故事应该可以写上五、六本,要我们好好替他想一个绝赞的行销企划。” “是吗?”徐东毅淡淡地应。“那很好。” “就这样?”开馨不满意他的反应。 他挑眉。不然她还想他怎样? 她傲然扬起下额,很坚定地要求。“请总编当着所有同事的面,收回开除我的命令。” 意思是要他当众承认自己做错了?那多没面子,想都别想! 他不爽。 “徐总编,食言而肥这句话你总该听说过吧?” 该死的丫头,给他记住! 徐东毅懊恼地起身,明明一肚子火,却还是摆出优雅温润的笑容,来到私人办公室外。 躲在门外的编辑们见他行动了,一个个赶忙溜回座位,假装忙碌。 他昂然挺立,高声宣布。“从今天起,郑开馨恢复原职!” 喔! 编辑部一阵动荡,没想到这个拽得彻底的新老板真的低头了,郑开馨好样的! 一群人集体在鼓掌,开馨乐得提裙弯腰,向众人答礼。 她是笨蛋吗?徐东毅眯眼瞪她。这些人可不是真心祝福她,他们只是高兴与她帮忙出了一口气,削他颜面。 “谢谢!谢谢大家!”开馨笑得好甜。 还谢咧,她就等着以后继续被这群人当女仆呼来喝去好了。 徐向东冷哼,大踏步回到自己办公室,不料刚刚打了一场胜战的开馨却追上来。 “总编辑,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他板起脸。 “既然你让我回来工作,那明天我就能领到成为正式员工的第一份薪水了。所以我想……” “你想怎样?” “为了表达谢意,我请你吃顿饭吧。” “什么!?” 隔天,她领到薪水,下班时,果然笑嘻嘻地跑过来说要请他吃饭。 徐东毅打量她喜上眉梢的脸蛋,实在很想剖开这女孩的脑子,看看都装了些什么,为什么他对他那么坏,动不动就欺负她,她也毫不掩饰地骂他是恶魔,却还是这么无心机地约他这个恶魔一起吃饭? 她说是为了向他表达谢意,但他可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值得她道谢的?她不可能忘了谁在会议室里,当众摘下她员工名牌,把她驱逐出境的吧? “走吧,总编辑。”她朝他眨眨眼。“其他同事都已经下班了,没人会发现我们在一起,放心吧。” 她以为他在担心这个? 他冷笑,就算被别人看到又怎样?他不相信他们会误会他跟这傻女人有什么公事以外的关系。他徐东毅眼光可是超级挑剔的。 “走吧!”她拉拉他的衣袖,率先走在前头。 两个人搭电梯下楼。 “总编想吃什么?西餐还是日本料理?还是你喜欢吃意大利面?我的薪水不多,你可别狮子大开口,要吃便宜一点的喔。”她认真叮咛。 他莞尔。“喂,郑开馨。” “是,总编辑。”她转头看他。 “你喜欢我吧?”他单刀直入。 “嘎?”她愣住。 “不然干嘛约我吃饭?这不就是在‘把’我吗?” 她“把”他?他居然说她“把”他! 开馨脸颊爆红,跺跺脚。“总编辑,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还想问你在做什么咧!不是说我是恶魔吗?不是嫌我是坏蛋吗?那你干嘛找一个坏蛋一起吃饭?不怕我又对你使坏吗?”他弹指赏她额头一个爆栗。 “吼!总编辑,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啊?”她失望地摸摸额头。 “我小气?”他嗓音变调。 “我都没在计较了,你干嘛这么小心眼啊?人在生气的时候难免都会让讲几句难听话咩,我又不是故意的,干嘛一直记恨?” 他记恨?徐东毅眼角抽搐。 “好啦好啦,算我说错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她行举手礼,仿佛机器娃娃似的对他猛点头。 哇靠!来这套?好像他真的是那种斤斤计较、鸡肠鸟肚的小气鬼。 徐东毅眯眼,展臂撑开她,不许她再向自己赔礼,免地坐实了小心眼的名分。 “那总编大人不生气了吧?”她嘿嘿笑问。 “我没生气。” “那就好。”她一副松口气的模样,他简直被她打败了。 电梯门打开,两人穿过大厅,来到办公室大楼门口,冷风迎面吹来,开馨打个寒颤。 他察觉到了,瞥向她,发现她只穿了件单薄的外套,双手冷得缩进口袋里。 “你没看气象报告吗?今天有寒流来。”他斥道。 “没时间看嘛。”她吐舌头。“昨天晚上都在审稿,哪有空看电视?” 他皱眉,心念一动,取下绕在颈间的围巾,丢给她。“这给你!” “啊?不用了啦,总编,你自已也会冷……” “这是别的女人送的,其实这花色我很看不顺眼,早就想丢了,你要是肯接收,也算省了我的麻烦。” “这是别的女人送的围巾?”她抚摸围巾,毛茸茸的,好温暖。 “嗯哼。” “你不喜欢这个花色?” “对。” 才怪! 开馨玩赏着围巾,深蓝与浅蓝交织的方格,围在他颈脖,再帅气不过了,也很搭他今天穿的大衣。他说不喜欢想丢掉只是借口,其实是好意让给她围的吧? 这男人明明没那么坏,为何老爱装酷呢? 口口声声说要开除她,不屑跟笨蛋一起工作,结果还是好心指点她从线上游戏突破十二夜的心防,她才能灵光一现,答出那三个问题。 这都该感谢他呢! 想着,开馨不禁偷笑,将围巾随意绕在自己颈脖。“好看吗?” “难看。”他就是没一句好听话。 但她不在乎,因为她渐渐能明白这男人的心口不一。 她扬眸睇他,眼神一闪一闪,像淘气的星星。 他被她看得有些别扭。“干嘛?” “总编辑,其实你是个好——”她正想大大赞美他一番,手机铃声忽地响起,她连忙接电话。“喂……啊,是十二夜老师?有事吗……是,是,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马上过去?徐东毅皱眉,眸光如刀,凶残地砍向身旁的女人。 她浑然不觉,挂电话后,很天真又很无辜地跟他说:“对不起,总编老师打电话给我,说他想再跟我讨论下故事大纲。” 意思是—————— “所以我今天晚上不能跟你吃饭了,改天再请你,我先走喽,掰!”她吵他摆摆手,冲出办公大楼,招手叫计程车。 他瞪视她匆匆坐上计程车的身影。 靠!居然放他鸽子? “郑、开、馨——————算你狠!” 第五章 徐东毅心情很不好。 从昨天下班回家后,他便处在不甚顺遂的状态,仿佛胸口无端冒出一堆杂草,怎么也除不尽。 他很重视独处时间,身在出版界多年,他很清楚人要持续进步,不只要不断吸收知识,更要消化知识,光是囫囵吞枣是不行的,要用脑袋思考,才能建立一家之言。 他称之为脑细胞的运动。 但昨夜,当他为了自己斟一杯好酒,放了好听的音乐,准备读一本好书时,竟发现自己静不下来,杂念丛生。 今天早上,睡了一觉醒来,情况并未改善,总觉得心情雾雾的,不太明朗,而他拒绝深究原因。 他强悍地逼自己埋头工作,借着繁杂的锁务澄滤心神,正觉得进入状况时,敲门声响起。 “进来。” “总编辑早。”一道朝气蓬勃的嗓音。 他听了,眉峰迅速聚拢,好不容易压下的烦躁又升起。“你来干么?有事吗?” “当然是有事才来喽。”开馨背着双手,笑嘻嘻地走上前,弯腰一鞠躬。“对不起。” 他愣住。 “对不起,总编,因为昨天十二夜老师临时找我,我只好放总编辑鸽子,真的很抱歉。”她态度很郑重。 他却差点没抓狂。 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丫头是故意给他难堪吗? “谁说你放我鸽子了?”他暗暗磨牙,极力保持大男人的尊严。“你以为我很想跟你吃饭吗?跟你吃饭,我不如早点回家睡觉。” “所以你昨天没吃晚饭吗?”她弄拧他的意思,大惊失色。“那怎么行?” 他瞪她。“别刷笨了,我当然有吃饭。”干么为她绝食?他又不是笨蛋。“我是说,对你昨天临时爽约,我完全、百分之百、一点也不遗憾!懂吗?所以你不必特地来跟我道歉。” 她怔然,看了看他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再度自作主张地解释。“总编你生气了。” “我没有。”这女人怎么讲不听? “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好。”她整个不理会他的澄清,自顾自地继续赔礼。“可是你也知道,我刚当上编辑,当然是工作优先。而且你还是我老板,如果我没把工作做好,第一个不高兴的人就是你吧?我也不想让你失望,所以......真的对不起嘛,以后我不跟随便放总编鸽子了。” 说得他好像多可怜、多凄惨似的,独自站在凄风苦雨中,背后还打亮一盏灰灰的灯 这女人也太自以为是了。 徐东毅郁恼地咆哮。“不准跟我道歉!听懂没?!” 她吓一跳,这才乖顺地点头。“是,我知道了,总编辑。”好委屈的声调。 他不理她。“还不快滚出去?” “可是我还有事。”她嘟嘴。 “什么事快说!”他的脾气失控中、 “就是......这个。”她祛祛地把藏在背后的便当拿出来。 “这什么?”他不屑地扫一眼。 “是我早起亲手做的,给总编辑吃,算是补偿我昨天的……呃,失约。那我先出去了。”匆匆放下便当盒后,她宛如一尾鱼似地迅速溜走。 好半响,徐东毅一直瞪着那个粉蓝色的多啦a梦便当盒,仔细想想,他好像还没吃过女人亲手为他做的便当,历任女友都不擅厨艺,更别说他那个走动式厨房灾难的老妈。 这个郑开馨,居然做便当给他? 他实在忍不住好奇,打开盒盖,里头堆了两层,下层是满满的蛋丝虾仁炒饭,上层是五颜六色的配菜,还有他很爱吃的马铃薯炖肉。 时间还没到。 他督了眼手表,现在才十一点,离午餐时间还早得很,但他的手指已经不听话地自动抓了一口炖肉送进嘴里品尝。 好吃! 他眼神顿时大亮,又抓了一口,满足地舔手指头。 没想到那个傻里傻气的笨女孩,烹饪手艺还挺有一套的嘛,值得赞许。 “这就是所谓的爱心便当吗?”徐东毅喃喃自语,忽地发现盒盖下方贴着一张便条纸,撕下来看。 对不起,老板大人,这个请你吃,要开心喔! 端正的字迹后附上一个可爱的笑脸。 郑开馨,他真服了她了! 徐东毅看着字条,摇摇头,嘴角却大大咧开。他想了想,将便条纸贴在随身手放封底。黑色质感的皮革,贴上这么一张卡通图案的便条,有种不协调的恶趣味。 或许是因为如此,他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心情放晴,胸臆涨满一股得意。 “郑开馨,还不承认你喜欢我?不然干么做便当给我吃?” 他在生气吗? 离开总编辑办公室后,开馨有些忐忑不安。她知道昨晚自己说要请客又爽约,是很不对,但她一直认为他会大人不记小人过,毕竟她也是为了服侍自家作者,才不得不失约的,对吧? 但他好像并不太谅解,没给她好脸色看,就连她拿出事先预备的便当讨好,都得不到他意思欢欣的笑容。 才刚恢复原职几天,难道她有惹毛这个新老板了吗?她怎么这么糊涂? 开馨暗暗叹息,责怪自己神经太大条,早知道昨天她接到十二夜老师电话时,别那么急着走,应该做个妥善处理才是。 问题是,该如何让妥善处理?一边是恶魔老板,一边是大牌作者,她谁都得罪不起啊!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总编又骂你了?”回到座位上,李姐看她表情不对,好奇地问。 “恩。”她哀怨地点头、 “又怎么了?” “就是————”她正想解释,电话铃声响起,是新人作者周筱玉打来的。 “开馨,怎么办?”周筱玉语气紧张。 “什么怎么办?”开馨收拾心情,平静地问。 “就是啊,我不知道今天晚上的尾牙宴该穿什么。” 尾牙宴?开馨一凛。她差点忘了这椿公司一年一度的盛事,在年底的时候,社长会用自己的名义邀集旗下员工及各位作者办一场酒宴,出了慰劳大家工作辛苦,也是为了凝聚作者们的向心力。 “今年的尾牙是在哪里办呐?”对了,她想起来了,公司报下一间知名夜店,还有gj负责方音乐。 “就照你平常的样子穿啊,不用太正式也没关系,很多作者打扮都很随行的。” “那怎么行?那可是正式场合,怎么能随便穿?”周筱玉抗议。“而且我又是新人,如果穿得太随便,对那些前辈会不会很没礼貌?” “呃,我想应该不会吧。” “不行,我还是的认真一点,而且十二夜老师也有去,你知道我期待跟他见面很久了。”周筱玉又兴奋又慌乱。“我已经把几件衣服的照片e-mail给你了,你帮我看看,那件比较适合?” 这是把她当成专业服装顾问了吗?开馨在心里叫苦,她自己平常都不太会打扮了,哪里有资格给人意见? 她有点为难,但为了安抚这个容易小题大做的作者,也只好打开电子邮件认真的观看。 “你觉得紫色那件如何?还是白色比较好?” “这个嘛......” 两个女人一阵讨论,再三确认,花了将近半小时,总算搞定,挂电话后,开馨不仅大大吐一口气。 李姐在一旁喷喷摇头。“连穿什么参加尾牙都要来问你,这个周筱玉以为她是大牌作者吗?这么嚣张。” “她不是嚣张啦。是紧张。”开馨替自己的作者缓颊。 李姐白她一眼。“也就你这个笨蛋,才会小心翼翼地拿她当公主似的捧着,要是我才不理她呢!只不过是个新人而已。” “嘿嘿。”开馨干笑,虽然很想反驳前辈的论点,还是强忍住。 对她而言,不论新人还是大牌作者,都是出版社的资产,既然有她负责,就该一视同仁。她自己都不喜欢遭到别人大小眼对待,又怎能这样对待别人? “话说回来,重点是十二夜。”李姐凑过来。“自从他加入我们出版社后,从来不曾公开露面参加公司的活动,今晚尾牙他会来吗?” 开馨愣一愣。“我不知道耶。”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他的负责编辑吗?公司一定有请帖给他,你好歹也问问人家来不来吧。” “对哦。”开馨连忙抓起话筒。“我马上问。” 电话拨通后,响了十几声,大作者才很不耐烦地接。“是那个不识相的家伙?要是没重要的事的话,小心我杀了你!” 开馨悄悄咋舌,对他恐怖分子式的说话口气仍有些不适应。“是我,老师,开馨。” “郑开馨?有屁快放!” “是,我是想请问老师,晚上的尾牙你要过来嘛?要不要我怕派车过去接你?” “什么尾牙?那是什么?” “呃,老师没收到社长的请帖吗?公司晚上打算在夜店办一场尾牙宴,很多编辑跟作者都会参加。” “夜店?会有女人作陪吗?” 嗄?她怔了怔。“我就是女的啊。” 王仁凯闻言,萦地叫笑了。“你是说,你要坐台陪我?” 原来是哪个意思!开馨惊慌。“不是的,老师,这是尾牙宴,不是上酒家,所以......呃,不会有人坐台服务。” “那多无聊,我不去了!” “可是老师,公司很诚恳地邀请你,而且很多其他作者也想见你......” “干么?我不是动物园的熊猫,专门开放给游客观赏的吗?” “不是不是,我是说很多人仰慕老师您......” “谁仰慕我?” “呃。”开馨考虑着是否该出卖周筱玉,说出来她会很尴尬吧。“总之很多人想见到老师。” “连一个名字都说不出来,你根本在屁我吧?”王仁凯冷嘲,顿了顿,玩心忽起。“这样吧,要我去也行,就你来坐台陪我。” “什么?”开馨愕然,一时状况外。 “就是这样,我点你坐台,派车来接我吧,我们晚上见!” “喂,老师、老师喂?” “怎么了?”李姐在一旁偷听,好奇到不行。“十二夜说什么?” “老师他......”开茫然握着话筒,脸蛋揪成一团,像可怜兮兮的苦瓜。“好像把我当成酒店小姐了......” 这是什么状况?! 跟策略行销部开完会后,徐东毅开车来到尾牙宴现场,音乐、美食、好酒是他已经预期到的,但是角落某个半开式包厢上演的那一幕,确实远远超乎他的意料之外。 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大刺刺地坐在沙发中央,双手横搭在沙发背,身旁一左一右坐在两个女人,其中一个竟是郑开馨,正殷勤地为那家伙斟酒,脸色还挂着傻气的笑容。 她在做什么?以为自己是陪酒女郎吗? “那位就是十二夜老师。”社长大人凑过来,完全没注意到他的不悦,兴高采烈地介绍。“他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的,今天还是第一次,我说你得给开馨记个嘉奖,她真不简单,可以哄到他大驾光临!” 那家伙就是十二夜? 徐东毅眯眼,这这位推理界大师名声如雷贯耳,他早就听说,但一直未曾见过面,只在电话里交锋,没想到对方这么年轻,看样子比他还小上几岁。 年轻、狂傲。才气纵横,正是他最讨厌的那类型作家。 “快过来。”社长拍拍他的肩。“我介绍你们认识。” 两人走过去,开馨督见他们,连忙起身,他狠狠地瞪她,她慌得差点端不稳酒杯。 “社长,总编,你们来啦。” 他继续瞪她。 她手足无措,显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呃,你们要不要喝酒?我帮你们倒酒。” “stop!”他阻止她的动作。 她愣住,疑惑地望他。 他倾身在他耳畔,磨牙低语。“你以为自己是酒家女吗?倒什么酒?给我坐好!” “啊,是。”她莫名所以,却还是乖乖坐下。 他用下巴示意她坐远一点,她会意,拉开与十二夜之间的距离,挪到沙发最边缘。 他这才满意地点头。 “任凯,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信赖的总编,徐东毅。东毅,这位是王仁凯先生,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十二夜老师。”社长笑着为两人介绍。 “王先生,久仰。”徐东毅主动伸手,礼貌地扯开笑。 王仁凯对他过分温文的笑容似乎有点狐疑,随手与他一握后,上下打量他。“你就是在电话里跟我说过话的那个编辑?” “是。” “就是你说如果开馨要不到我的稿就是个废物,随便她冻死也没关系?” 什么? 开馨在一旁听了,倒抽口凉气。 社长微微皱眉,坐在王仁凯一边的周筱玉则是惊恐地以手掩唇。 徐东毅感到背后遭到哀怨的视线盯上,他毫不怀疑是来自那个傻瓜编辑。这下可好,等会儿他的耳朵有得忍受唠叨了。 不过这家伙是故意的吗?他怎么有种被挑拨离间的感觉? 徐东毅警戒地提神,表面仍挂着散漫温和的笑。“对,就是我。” 王仁凯见他坦率承认,先是呆了几秒,继而爽朗地笑了,起身用力捶打他的肩。“你不错,我欣赏你,非跟你干一杯不可————开馨,还不倒酒?” “是,老师。” 是什么! 徐东毅转头怒视开馨,她惊得冻在原地不敢动,他冷哼一声,转回头,又是满脸温笑。 “开馨笨手笨脚的,就别为难她了,我们自己喝吧。”说着,他自行举起酒杯,倒了三杯酒,一杯给社长,一杯给王仁凯,自己端起最后一杯。 “来来来,大家一起喝。”社长豪迈地以主人之姿招呼。“今年大家都辛苦了。任凯,明年一定要多些基本书给我们啊,东毅,咱们推理部门就靠你振兴了......这位是?”他转向周筱玉,有点困惑。 “她是周筱玉小姐。”开馨忙解释。“是公司刚签约的作者,筱玉,这是我们的社长,王丰祺先生。” “啊,是,社长您好。”周筱玉也连忙端起自己的酒杯。 “好好,你也好。”社长随意点个头。“哪,大家干杯!” 一伙人干后,社长有乐呵呵地寒暄几句,便去别桌周旋了,开馨也说要带周筱玉认识其他作者,只剩下徐东毅与王仁凯面对面。 “多谢你啦。”王仁凯对徐东毅眨眨眼。 “谢什么?”他不解挑眉。 “谢你派了这么好玩的编辑给我啊!”王仁凯笑,又倒了一杯酒来喝。“老实说,本来我是很生气的,想说出版社怎么派个菜鸟给我,是瞧不起我吗?后来她在门口站了几天,我才有点觉得她的毅力不简单,没想到她也挺能出主意的,我最新的创作灵感就是她激发的。说起来,你觉不觉的这个女生有点天然呆?今晚上我本来不想来的,我说除非她坐台陪酒我才来,结果她真的傻傻地来陪我喝了,笑死我!” 这有很好笑吗? 徐东毅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事实上他甚至有股冲动想扭面前这个男人的脖子————是怎样?居然胆敢把“他的”编辑叫来陪酒?更气人的是,那个笨蛋还乖乖听话! “说真的,以前公司派给我的编辑太严肃了,每次见到我只会追着要稿子,一点幽默感也没有,可是开馨不一样。她真的就像开心果,不但会陪我打线上游戏,傻里傻气的样子更妙,有时候不想欺负她都不行。” “你是说,你会‘欺负’开馨?” “你不觉得她那种天然呆的样子,欺负起来很好玩吗?” 是没错。 不过,她是“他的”编辑,只有“他”可以欺负! 徐东毅勉强持起假笑。“开馨毕竟刚当上编辑,资历还很浅,没什么经验,老师这次的新作品是个崭新的尝试,需要更强的行销企划,我想换个比较资深的编辑——————” “不不不!千万别换!”王仁凯激动地摇手。“我就要开馨,只要开馨,你们换掉她我就不玩了!” 徐东毅讶然,堂堂大作家怎么有如此孩子的一面? “我说真的喔,没有我的同意,不准你们乱换。”王仁凯慎重地说明。 徐东毅皱眉。“你就这么喜欢她?” “对啊,我很喜欢她。”王仁凯用力点头。 徐东毅哑然无语。 他喜欢她?喜欢她?! 真好笑,那笨丫头是哪里值得喜欢了?没脸蛋也没身材,脑袋又不灵光,王仁凯究竟看上她哪一点? 你不觉得她那种天然呆的样子,欺负起来很好玩吗? 难道是把她当玩具? 一念及此,徐东毅不仅凛然。虽然自己也是很爱抓弄那个傻女生,但想到别的男人也以此为乐,就莫名地感到很不爽。 她可是“他的”员工,“他的”属下,“他的”编辑。 但她,也是“十二夜的”编辑。 可恶!为何胸臆会胀满一股郁闷的浪潮,闷得他发慌? 他找到开馨,她正跟一群新人作者坐在一起,一面当心理辅导师,一面还热心地帮忙斟酒夹菜,他看着,更不爽,她就这么天生奴性吗?到哪里都爱伺候人? “不好意思。”他跟那群恶心作者一一打过招呼后,笑着拉开馨起身。“‘我的’编辑先还我一下。” “干嘛?总编达人有何赐教?”开馨跟他来到隐秘的角落,讽刺地问。 他知道她还是在为方才王仁凯的“冻死说”生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试图解释,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解释,他从来就不曾为自己恶毒的言语护航。 “不然你是什么意思?”她忿忿然。“不是说我是废物吗?说我冻死也没关系?” “那只是......说说而已。”不代表真心。 “做人可以这样吗?可以这样随便说说,都不负一点责任吗?还是总编的意思是你说的话都不算话,所以我们都不必认真听?” 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了? 徐东毅拿她没辙,通常凭他的机智,不难迸出几句更尖酸的反驳,但此刻,也不知怎么搞的,他的脑子好似当机了,看着她一脸哀怨,看她微微嘟起的樱唇,他竟然感到心跳加速,下腹涌起一股奇异的冲动。 他极力克制。“现在到底谁才是老板?这是你对总编辑说话的态度吗?”这个反击,虚弱得连他自己都嗤之以鼻。 她一窒,撇过头,闷闷低声。“总编辑就了不起吗?” “你说什么?” 她不吭声。 他上前一步,握着她细致的肩膀。“我才想问你,你是天生奴才吗?为什么人家要你陪酒,你还真的跑去坐台?你真的把自己当成酒家女吗?” 酒家女?开馨呛住,猛然转回头,懊恼地瞪他。 “你就是这种滥好人的个性,才会走到哪里儿都被人家欺负,你就这么不懂得保护自己吗?”他指责。 “我......哪里不懂保护自己了?”她反呛。“我是老师的编辑。本来就有义务照顾好他啊!只是陪他喝几杯酒,会怎样吗?他又没有对我性骚扰!” “你怎么知道不会?说不定哪天四下无人,你就被他吃了!” “他干嘛吃我?我有什么好吃的?” “你是没什么好吃,不过有些男人就是饥不择食!” “你————”开馨气炸了。比起他说她傻到不懂得保护自己,她更气他直接挑明她并不美味可口,鄙视她的女性魅力。“你怎么知道我不好吃,你有没试过!” “我不必吃也知道,一盘菜上桌,光看卖相就知道好不好吃了。” “你说我卖相不好?”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那你呢?你以为自己卖相就很好吗?” “绝对比你好一百倍。” “你……是猪吗?脸皮这么厚!” “这叫自信,懂吗?” 一场争论逐渐趋于幼稚化,但两人都浑然不觉,很认真地彼此交锋,谁都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个人正惊愕地旁观。 “东毅?”那人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扬声唤。 两人一惊,同时望向声音来源,是一个女人,非常美丽、非常优雅的女人,一袭黑色小礼服修饰玲珑的身段。 “真的是你!”那女人认清是他,满脸讶异,眸光来回流转。“你们……” 徐东毅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搭在开馨肩上,他缓缓放下手,神情凝敛,语气沉静—— “彩薇,好久不见。” 第六章 夜店门外,一男一女倚着户外花园白色的围栏。夜很深,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有时接近,有时又分离,变化着微妙的距离。 “要来一根吗?”张彩薇问,从缀着珍珠的晚宴皮包里取出烟盒,递给徐东毅一支,自己也衔了一支,擦亮火柴。 徐东毅接过烟,却没点燃的意思。 “不抽吗?” “我戒了。” “戒了?”她讶异地挑眉。“你不是说抽烟最能激发你的灵感吗?” 他耸耸肩,显然并不想跟她说明自己戒烟的缘由。 她凝视他,经过岁月的淬链,他俊秀的脸比当年更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眼神更深了,闪耀着智慧的光芒。 “你好像变更帅了。” 她称赞。 他淡淡地不置可否。 “听说你回台湾来工作,我很吃惊,我以为你会一直待在日本。” “人老了,总是会想家的。” “你才几岁?老了?” “心境老了。” “少来!那刚才是怎么回事?”她紧盯他。“我从来没见过你跟谁那么幼稚地吵架,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女的。” “是我部门的编辑。”他解释。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你跟员工都是那样说话的吗?” 他不语,笑笑。 见他不再辩解,张彩薇不禁感到嫉妒。她看得出来,他对那个女孩很特别。 为了镇定不平静的心绪,她深深地吸烟,缓缓吐出。 “对了,我应该跟你说声恭喜。”徐东毅忽然说。“恭喜你的小说得了本社的文艺小说首奖。” “你知道这件事?”她难掩欣喜。 “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淡笑。“听社长说,他马上把你签进来,现在你可是本社文艺部们力捧的新人。” “承蒙贵社的评审给我这个机会,是我应该说谢谢啦。” “别这么说,这是你的实力。” 她轻笑,看了看他,忍不住问:“那你呢?这几年还有持续在写作吗?” 他摇头。 “为什么不?” “这点你不是最清楚吗?” 她哑然,眨眨眼。“东毅,你不会到现在还怪我吧?” 他笑。“我看起来像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她怔望他,他笑起来还是跟从前一样,温文中带点难以形容的酷劲,迷人得令她的心微微揪痛。 “东毅,我想——” “我该回去了。”他没给她说完话的机会。“虽然我不受底下那些编辑的欢迎,不过这种时候,礼貌上我还是得去敬敬酒,感谢一下他们努力工作——你慢慢抽,我先进去。”语毕,他摆摆手。 她目送他帅气挺拔的背影,后悔由淡转浓,在胸臆堆叠。 他应该听出来了吧?她很想挽回他,重拾当年那段感情,而他会仓促离开就是暗示她两人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但,真的不可能吗?她不相信。 “你等着吧,东毅,我张彩薇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 她下定决心,又深深地吸了口烟。 跟张彩薇分手,他没有后悔。 回到家后,徐东毅打开书桌底层的抽屉。那里头压着一叠又一叠资料夹,有他的手稿,也有他的编辑笔记。 跟开馨一样,他也曾有过菜鸟的时代,也曾怀抱写作的梦想,他曾经有过一段热恋,当时,他爱那个女人爱得很深,也伤得很深。 后来,他同时封存了梦想跟爱情,埋进记忆最深处。 他抽出其中一本手稿,一页页阅读。这是篇带点奇幻风格的小说,是从高中时代开始酝酿的灵感,还记得他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烟一根接一根地抽,也喝了不少酒。 那时候,彩薇抢着做他第一个读者,他不好意思给她看,她便趁着他睡着时偷偷拿去看。 她看过了,也给了他最中肯的批评。 她是个好读者,也是个好编辑,可惜不是个好情人。 他一直知道,总有一天会与她再相逢,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是获奖的潜力新人,而他是出版社的总编辑。 嫉妒吗?徐东毅试着剖析自己的心情,好像有一点,但远比单纯的嫉妒跟复杂,与她重逢,他想起的是自己的青春,以及不得已放手的梦想。 他合上手稿,手微颤,喉间蓦地感到焦渴。 想抽烟。 好想放纵地吞吐烟圈,让吸烟的快感抚平心头的焦躁。 他需要烟。徐东毅告诉自己,双手却紧紧抓住座椅的扶手,不许自己离开去找烟。 因为他已经决定戒烟了。 他旋转座椅,而对窗外苍茫的景色,彻夜无眠。 这夜,睡不着的还有另一个人,开馨。 她躺在床上,想着尾牙宴上,徐东毅与张彩薇在她面前交换的那一眼。 那是旧友重逢的惊讶,带着几分怀念。 他们以前肯定很熟吧?说不定还是老情人?感情有多好?为何会分手?会不会旧情复燃? 一个又一个问题占据她的脑细胞,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在意。 在意他跟那个得奖女作家是什么关系,在意他们到底私下聊了些什么,让他之后纵然对每个人都笑着,也显得不开怀。 隔天上班,她仍是耿耿于怀,视线下意识地追逐徐东毅的身影——他进办公室了,他出来了,他喝咖啡,他斥骂一个做错事的编辑…… 中午,同事们纷纷出外吃午餐,她敲总编辑办公室的门,无人回应。 “阿非,你有看到总编辑吗?”她问新来的行政助理。 “总编辑?”阿非想了想。“我刚在楼梯间看到他,好像上楼去了。” 上楼?去屋顶吗? 她捧着午餐盒,走上屋顶,眸光一转,果然看见徐东毅倚着水泥护栏,眺望远处山景。 他果然心情不好吗? 她走过去,刻意活泼地笑问:“总编辑,你在做什么呢?” 他似乎没料到会有人上来打扰,愣了愣,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你管我做什么?” “你还没吃午饭吧?肚子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她献出餐盒,里头是她亲手自卷的寿司。 他瞥了瞥盒里卖相绝佳的寿司,跟着望向她,眼神如谜。 “干什么这样看我?”她被他看得有点害羞。 “我才要问你,对我这么好有什么企图?” “嘎?” “昨天晚上不是还骂我是猪吗?不是说我脸皮厚吗?”他冷哼。“既然那么讨厌我,干嘛还管我肚子饿不饿?” “吼,总编辑!”她嘟嘴。“你真的很无聊耶。干嘛老是跟人家计较这种小事啊?” 说他爱计较?他闷恼的眯眼。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她拈起一块寿司,讨好地送到他嘴边。“你就吃一口,我的好朋友方喜悦说过,我做的寿司是天下极品,你尝尝看?” “尝尝看啦,不好吃免钱?”她撒娇,眼眸亮晶晶的,很可爱。 徐东毅不觉心弦一动,表面却硬是搬出嫌弃神情。“这种东西也好意思跟我收钱?”他鄙夷似地张开嘴。 她轻轻一笑,将寿司喂进他嘴里。他嚼了嚼。 “好吃吧?”她笑问。 “呿。”他撇撇嘴。 “好不好吃啦?”她坚持要问到一个答案。 “还可以吧。”他就是不肯干脆个赞。 她凝视他,眼波盈盈。“总编辑,你这个人很坏。” 他呛到。“我很坏?” “你知道我为什么特地上来找你吗?因为我觉得你好像从昨天开始心情就不好,我怕你闷到不吃中餐,拿便当来跟你分享,结果你……哼,你嘴巴真的很坏耶,就不能说几句好听话吗?” 到底是说他人坏还是嘴巴坏? 徐东毅瞠视开馨状若委屈的神情,一颗心软化。算了,她也没说错,他的确很坏。 “知道我坏,就离我远一点啊。”他故意逗她。 “你以为我不想吗?就是忍不住挂心嘛。”她娇嗔,整个把自己的心掏给他看。 他不禁暗暗叹息。该拿这丫头怎么办?她完全不懂得保护自己。 “傻瓜!”他伸手指用力弹她额头。 “喔。很痛耶。” “知道痛就好。”痛还不晓得离他远一点?他再弹她一下。“郑开馨,你没救了。” “又怎么了?”她依然傻傻地不明所以。 他好无奈。“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怎么还能好端端地没被人捉去卖掉?” “你又要骂我笨了吗?”她懊恼。 “你就是这样,才会所有的编辑都联合起来使唤你。”就连十二夜都说欺负她很好玩。“你能不能学着保护自己?一定要这样对别人掏心掏肺的吗?” “这样不要吗?”她困惑的蹙眉。“人跟人相处,本来就是真心相对最好啊,难道总编辑希望我们在办公室里勾心斗角吗?” “当然不是。” “那我不懂我是哪里做错了?” 他翻白眼。“好好,你没错,你很对。”或许这个社会错了,或许是他们这些人都太保护自己,全身竖起尖刺后,反而伤己又伤人。 “本来就是我对嘛。”她嘻嘻笑,又拿一块寿司喂他,自己也吃了一个。 他享受她的服务,胸口暖暖的。 “心情好一点了吗?总编。”她问 “我哪里心情不好?” “还不承认?你昨天跟张彩薇聊过后就怪怪的。”她顿了顿。“你们以前……是男女朋友吧?” “怎么,你很好奇吗?”他不答反问。 她抿抿嘴。“快说啦!” “是又怎样?” 开馨心一沉,心窝有点闷。“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是学生时代的恋人吗?交往多久?为什么要分手?” “你以为自己是记者吗?现在是在对我专访?” “人家想知道嘛。我都把自己的过去跟总编辑说了,你就不能投桃报李一下吗?” “有必要吗?你那些【成长故事】又不是特别好听,也说不上有什么励志性。” “对啦对啦,没励志性,不过至少惹你发笑了不是吗?你就当听笑话不也不错。” “是挺不错的。”他抚弄下颚,一副深感赞同的模样。 她气结无语。 他笑了,揉揉她的头,不知怎地,忽然不忍再捉弄她,埋藏的回忆也很自然地开封,吐露给她听。 “我跟彩薇是同事,以前曾经在同一家出版社工作,我们都是公司很看好的编辑,在工作上也各自较劲,比谁表现得更出色,能带出更多畅销作者。” 这就叫棋逢对手吧?开馨闷闷地想。他们不仅是一对俊男美女,能力也同样出众,肯定对彼此很欣赏。 “所以你们就这样斗着斗着,斗出感情来了?”她语气有点酸。 “算是吧。”他微笑。“毕竟那间出版社,只有我们两个来自台湾,求学的经历也很相似,久了很自然会惺惺相惜,而且她跟我一样,私下其实都想成为作家。” “你想成为作家?”开馨讶异地睁大眼。 “有这么意外吗?很多编辑都希望自己能写出好作品。” 是这样没错,可她没想到他也是如此。“那现在呢?你已经放弃了吗?” “嗯。”他点头,别过脸凝望远方,若有所思。“第一个看出我没才华的人就是彩薇。” “什么?”她震惊。 “她说我写作的时候太注重作品的平衡性了——故事结构的平衡,文句段落的平衡,音律的平衡——她说我是有意识地在挑剔自己的作品,而一个能真正打动读者的作品往往都是不平衡的。” “我不太明白。” “这么说吧,好的作者在创作的时候,通常是燃烧热情,他们耗尽心血写出来的东西就像火焰一样,带着不规则的形状,有些部分很亮,有些部分比较暗,却能够使人致命地烫伤。而编辑的工作负责调整作者创造出的火焰,让读者在阅读的时候,不至于因为太痛而无法接近这部作品。这样你懂了吗?” 好像有点懂了。“所以她是说你写作的时候太理性了,比较像是编辑,而不是作者?” “对。我太精于计算,但计算过度,反而写不出真正打动人心的作品,还不如一个擅长运用文字的新手,反而能用最朴实的文笔说出最有趣的故事。” 虽然有点道理,虽然他现在能够淡然地面对自己的缺陷,但她知道,当初他听见女友这翻见解时肯定是很受伤、很受伤的。 “你们就是因为这样分手的吗?”她轻声问。 “你还真把我当成那种没度量的小气鬼了!”他不满地再赏她额头一个爆栗。 “当然不是,我们会分手是别的缘故。” “什么缘故?”她一面伸手护住自己的额头,一面不怕死地追问。 “那时候我看中一个很有潜力的新人,说服他投稿挑战我们公司的推理文学奖,我带了他一年多,帮他看过不下几十次稿子,给他修改的意见,好不容易他写的东西像样了,也投稿了,拿下首奖。可是在签约的时候,他却要求公司让彩薇当他的编辑,后来我才知道彩薇在他得奖后私下跟他接触过,还一起吃饭看电影。” “你是说……她用美人计抢你的作者?” “嗯。” “太过分了!这样太没道义了,同事之间怎能那么做?”何况他们还是男女朋友。 相较于开馨的愤慨,徐东毅显得漠然。“我跟她大吵一架,两人说好分开冷静一段时间。公司某个同事以为我们分手了,才告诉我那个新人并不是彩薇从我手上抢去的第一个作者,之前有个畅销作家闹着换编辑,我以为是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其实不是,他也是受到彩薇煽动。” “怎么这样?她怎么那么可恶!”开馨生气了,从来没认真讨厌过任何人,但她对张彩薇已经产生一股强烈的厌恶感。“难怪你要跟她分手,分得好!” 见她忿忿为自己抱不平,徐东毅感觉喉间涩涩的,说不出任何滋味,不知哪来的冲动,他忽地展臂勾住她后颈,将她拉近自己怀里。 她吓一跳。“怎么了?” 他不说话,稍微用力,让她的脸蛋紧贴自己胸膛,俯下头,她纤细的发丝搔弄他鼻尖。 “总编、辑,你这样……我没法、呼吸。”她闷声抗议,却不挣扎,乖巧地偎着他。 傻瓜,真是傻瓜,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为何要关心他这种坏男人? “总编,你怎么了?”她怔忡地望他。 他抚摸她微红的脸颊,沙哑地开口。“你知道吗?从那之后,我就对自己发誓。” “发什么誓?”她好奇。 他拍拍她脸颊,然后放下手,后退一步,拉开与她的距离。“我发誓,再也不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在同一个地方工作。” 她愕然眨眼。“这意思是……你反对办公室恋情?” “绝对反对,”他强调。 “你不会跟公司的女同事交往?” “不会。” “那……”她急了,也不知自己为何心慌,只觉得胸口堵着股哀怨。 他看出她的慌张,俊唇勾起,意味深长。“所以说那时候我开除你,你乖乖听话好了,干嘛要拼了命地回来上班呢?” “嘎?”她呆怔。 这什么意思? “我猜意思大概、可能、应该是……他喜欢你吧。” 两个女人在电话里经过一番讨论,不敢轻易相信。“真的是那样的意思吗?你是说我们总编可能喜欢我?” “嗯,老实说,我也不太确定。”方喜悦小心翼翼地解释。“不过这样听起来,他当初开除你可能不是因为什么不想跟笨蛋一起工作,真正的原因是不想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在同一家公司上班。” “所以他开除我,是因为喜欢我,才希望我不要留在出版社,到别的地方去上班?” “或许吧。” 开馨闻言大喜,呵呵笑。 方喜悦听出她的喜悦,却重重叹气。“你冷静一点,别高兴得太早。” “为什么?” “虽然我这么推测,但谁晓得你那个恶魔老板又会出什么怪招?之前我也以为他对你有意思,还鼓励你勇敢跟他约会,结果他却忽然在会议上开除你。” “你不是说那是因为他喜欢我,所以不想跟我一起工作?” “我是说,你别傻傻地一头栽进去啦!”方喜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点醒这个单纯的女人。“那个男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凭你斗不过他的。” “可是我干嘛跟他斗?”开馨不解。 “难道你想被他吃得死死的吗?” “对喔,你讲起这个我才生气,你知道吗?他居然嫌我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吃耶。” “什么跟什么啊?”方喜悦傻了。 “就是啊,那天我们公司尾牙的时候,他说我得小心被人给吃了,我就很气啊,就回他说——” “郑开馨,你有完没完?” “嘎?”这回开馨怔住。“怎么了?” “我在跟你讲东,结果你跟我回答西,我看你没救了啦!注定被你那个老板玩死了啦!” “干嘛这样说啊?我才不会呢。”开馨反驳,小小声的,气势有点弱,摆明了心虚。 “我问你,我们是不是好姐妹?”方喜悦严肃的问。 “是啊。” “好姐妹的话你听不听?” “我听啊。” “那好,你听我的,离徐东毅远一点,你玩不过他的,我怕你总有一天要受伤,所以离他愈远愈好,千万别陷进去。” “……喔。” “喔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 “我听懂了啦。”开馨低声咕哝,就算她有点天然呆,也没呆到这种地不好吗?“可是……” “可是怎样?” “如果已经陷进去了怎么办?” “什么?!”方喜悦吼。 开馨吓得拿开话筒。“你不要叫那么大声啦!” “你还敢说我?笨蛋!傻瓜!”方喜悦整个呈现暴走状态。“陷进去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跟我说你已经喜欢上那个恶魔老板吗?你没听他说吗?他说不跟办公室女同事谈恋爱!” “是啊,他这是这么说。” “所以呢?你想怎么办?难道你要主动辞职吗?” “我才不要!”开馨惊愕地反驳。“我熬了两年多,好不容易熬成正式员工耶!怎么能轻易放弃?”而且辞职以后看不到他了,她默默在心里补一句。 “算你还有点理智,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工作。”方喜悦稍微冷静下来。“你听我说,就算你那个老板真的对你有意思好了,他跟你说不跟女同事交往那句话,也就代表了不可能跟你开始,你懂吗?” 开馨静默两秒,勉强应了一声。“嗯。” “嗯是怎样?”方喜悦追根究柢。“你到底懂还是不懂?” “我懂。”开馨长长地叹息。“我知道就算他喜欢我,也不可能追求我,就算他哪天真的追求我,我也玩不过他,我猜他以前的女朋友大概都是张彩薇那样又聪明又漂亮的美人,我怎么拼得过她们?” 方喜悦听她如此自贬,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也跟着叹息。“我不是这意思,开馨,你有你好的地方,能得到你的男人可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只不过徐东毅那个男人太复杂了,不适合你。” “那你说什么样的男人才适合我?”开馨反问。 方喜悦顿时傻住。“这个嘛……” “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喜欢一个人,是不管适不适合的,爱情就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东西,能够用理智衡量的话就不是爱情了。” “这个……我是说过。” “所以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我决定,不管他是不是喜欢我,有没有可能跟我交往,我都不要对自己的心说谎。” “你是说——”方喜悦有不祥的预感。 “我喜欢他,就这么定了!”开馨笑容清爽,眼神炫亮如星。放下所有的迟疑与不安后,女人会变得异常勇敢,勇敢得很美丽。 这时候的她,凡人无法挡。 第七章 她无处不在。 不论何时,只要他认真看,总会发现她占据他事先某个角落,用她那清脆的嗓音,憨甜的口气,总编辑这样一声声唤他。 在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母鸭,后头跟了个还在学步、摇摇摆摆的笨小鸭,有时候他又变得成老师,不时要应付这个问题学生一连串的奇想天问。 更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站在舞台上的偶像,身后打着聚光灯,台下有个傻歌迷,用万般眷恋的眼神望他。 徐东毅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还挺不赖的,或许男人天生就是只爱现的孔雀,喜欢受人仰慕。 这天,她来办公室向他讨教如何经营作者。 “总编你看过周筱玉写的小说吧?你觉得怎样?” “还不错,文笔很温暖,看事情的观点却很犀利。” “所以你觉得她有才气吧?” “嗯。” “可是不晓得为什么,我让她连续在杂志登了好几篇短片小说,读者的回响都不怎么样耶,明明是好故事,为什么读者好像没兴趣呢?” “你是她编辑,还是我是她编辑?” “我啊。” “既然你是编辑,你就该负责找出原因啊!什么问题都来问我,要不干脆这样?你来坐我——” “知道啦,我并不想坐你这个总编辑的位置。”开馨猜到他要说什么,直接打断,哀怨地扁扁嘴。“你先听我说完,我当然也是有想过的好吗?我在想,会不会是题材的缘故?我们杂志的读者比较喜欢本格推理,愈复杂愈华丽的谋杀案,他们愈有兴趣。可是筱玉擅长的是细腻地剖白人性,她写的比较接近社会事件,像是上次那篇‘诈欺师的自白’就写的很有意思,可是虽然有意思,推理的成分却不太浓厚。” “也就是说我们的读者喜欢岛田庄司,她却比较像宫部美幸。”他一语道破核心。 “对!”她拍手,佩服地看他。“我就是这意思。” “既然你觉得这可能是原因所在,那你打算怎么做?” 他抛出引导式的问题。 “嗯,我跟筱玉讨论过,她说要她写华丽的谋杀案也不是不可以,也写了篇给我看,但我总觉得虽然还算有趣,但却少了她以前擅长的那种……怎么说呢?就是读者在看故事的时候,感觉到得那种淡淡的温暖。” “所以你犹豫了,到底是该要作者改变风格,写我们杂志的主流风格作品,还是让她维持现有的个人风格,经营属于她的小众市场?” “对,就是这样。”开馨再度对他感到佩服,看着他的双眸满满是仰慕。 够了,再满就要溢出来了。 徐东毅下意识地想躲开她毫不掩饰的眼神。“你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了?” “我自以为是?”她愕然。 “凭你一个人主观的意见,就想决定一个作者的未来吗?” “你是说,我应该请教编辑部其他人的意见吗?” “更重要的是读者的意见。”他说明。“如果那是一篇够格的作品,就把它刊登出来啊,让读者来做决定。” “我知道了,读者的反应会给我们启示。”开馨恍然大悟。“谢谢总编辑,有你真好!” 盘旋心头多日的困扰得现一丝曙光,她笑得好甜、好快乐。 他发现自己看呆了那样的笑容。 “对了,总编辑。”她唤回他走失的神智。 他急忙定神。“怎样?” “你以前也当过菜鸟编辑吧?” “废话!” “那你以前也催过作者交稿吗?” “当然!” “你催人家搞的时候,态度也像现在这么跩吗?” “你说呢?”他弹她额头。 “嘿嘿,应该不会吧。”她嘻嘻笑。“身为编辑,我相信你对自己的作者还是会有一份尊重,可是说实在的,我不能想像总编辑低声下气的样子耶。” “菜鸟还跟人家讲什么尊严?”他给她白眼。“想跩的话也得等你够格的时候再来跩!” “ 干么这么凶啦?”她撒娇似地抱怨。“以前你的总编辑也对你这么凶吗?” “怎么?我对你凶,你很不爽吗?那就不要老是来找我问写奇怪的问题啊,还不离我远一点?” “没有啦!”她偏要缠着他。“总编大人你虽然有点凶,但该教我的都会教,比那些表面笑眯眯的,却什么都不传授给员工的老板好多了。” “少戴高帽了,都几点了,还不给我回去工作?”他粗声粗气地赶她走。 她乐呵呵地离开,过没几分钟,又开门,探进一张俏皮的容颜。 “总编,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怎么又来了?他想发火,但见她言笑晏晏却怎么也骂不出口。 “什么日子?”他奇怪自己哪来的耐性跟她耗。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她笑答,迈着轻快的步伐飘过来,放一盒巧克力在他桌上。“这个是我昨天跟朋友逛街买的,很好吃喔,给你。” 他一愣。“这什么?告白巧克力?” “是友谊巧克力啦!”她强调,脸颊隐隐泛红。“是谢谢总编辑平常对我……呃,还不错。” 还不错?他嗤笑。“怎么不老实说我都在欺负你?” “你知道就好。”她瞠圆一双妙目,撇撇嘴。“总之这个给你吃,我先出去了。” 他目送她一溜烟飘出去的背影,一面在心里笑她的惊慌,一面拆开包装精美的盒子。里头是一颗颗心形巧克力,每一颗,都像是她纯真的心。 他拿一颗塞进嘴里,滋味甜甜的,又有点苦。 不论他怎么损她酸她,她总是那么毫无心机地领受,也许会短暂地生气一阵子,但过没多久又满脸笑容的过来找他了。 他实在拿她没辙。 活了半辈子,还是初次见识这样的人种,说她笨嘛,在工作上又挺认真,审稿企划都能提出自己的见解,有事还颇为精辟,但个性却绝对称不上精明,有点小迷糊,神经有点粗,待人处事太过不设防,被人耍了好像也不怎么在乎。 就因为她太滥好人,他总忍不住未她担心,怕她吃亏,怕她被同事利用,被作者欺负,怕她受了伤还不自知,不懂得未自己上药包扎。 不知不觉间,他心上多了个牵挂的人,但他一点也不觉得重,因为这个负担就像现在在他嘴里的巧克力,仍人一尝,就上瘾—— “你最近好像跟总编很要好?” “要好?”开馨正在喝水,闻言差点呛到,“咳、咳。” “紧张什么?”坐她隔壁的李主编转过椅子,示意她也转过来面对自己。“我们好好谈谈。” “谈什么?”开馨悬起一颗心,警戒地慢慢啜水。 “谈你很总编啊。”李主编眯眼,哼哼两声。“我问你,你该不会喜欢上那家伙了吧?” “什、么?”开馨又呛到。 李主编脸色一变。“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心虚了。你真的喜欢上他?‘ ”李姐,你在说什么啊?我跟总编……我们就是普通的上司跟下属啊,绝对没什么其他关系。“ “真的?” “真的。” “你没说谎?” 她说了大谎。开馨微微垂眸,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心虚的眼神,她不喜欢说谎,但那未徐东毅,她不得不这么做。她自己单恋人家被同事揭穿是为所谓,但她可不想为他来麻烦。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总是去总编办公室找他?”前辈质问。 “李姐,你千万别误会,我找总编不是私事,都是在讨论公事啊!像刚刚,我是去请教他该怎么替周筱玉规划创作的方向。 “那前天呢?阿非说他看到你跟总编在屋顶一起吃便当。” “那是……”开馨想了想,那天他们在讲什么?她跟他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有不少还是写无意义的废话,但可不能跟前辈这样说。“喔,我想起来了,我在问他‘谋杀派对’的事。 ‘谋杀派对’是过年前徐东毅在会议上提出来的活动企划,为了重新擦亮公司日渐磨损的推理招牌,他想出这个企划案,邀集忠实的推理迷聚会,玩一场角色扮演游戏,由公司抽选出读者,扮演不同的角色,依这公司事先编好的脚本演绎剧情,参加者经历过一连串事件后,必须抽丝剥茧,找出幕后的凶手。 在这过程中,由十二夜带领数个作家组成评审团,负责评分,颁发奖项及奖金。 “可是办这样一场活动要花多少钱?” 当时在会议上,虽然编辑部同仁都觉得这个计划案很有趣,但也立刻提出最现实的问题。 “出版社只出入,不发出。” “我们不用出钱?怎么可能?” “因为我们打算跟电视台合作制作一个节目,他们会派出摄影团队全程跟拍,以记录片的形式播出。” “哇喔!” 听完徐东毅解释,编辑们不由得都感到兴奋,这对行销出版社的形象绝对有帮助,而且肯定能在业界创造旋风话题。 只不过说道细节部分该由谁来执行,大伙儿就开始推托了,人人手上都有忙不完的工作,谁愿意主动揽事上身?最后还是开馨自告奋勇,自愿接下这个任务。 “……因为我跟电视台联络的时候,碰到一些问题,想说问问总编的意见,所以那天我们在屋顶上,算是在开午餐汇报啦。”当然,开会之余不忘闲聊。开馨在心里补充。 “原来是这样。”李主编点点头,算是勉强接受她的解释。 开馨松一口气,本想趁此结束话题,但转念一想,还是忍不住为徐东毅一辩驳。 “李姐,其实我觉得总编人不坏耶。问他什么,他都会认真回答,他讲话是毒一点啦,可是很多见解都很精辟啊!像这个‘谋杀派对’的活动,也是他亲自去说服电视台谈成这个企划案,你不觉得他实在很有一套吗?” “是没错啦,我承认那家伙是有点能力。”李主编不甘不愿地抿抿唇。“不过他实在太不懂得尊重员工了。” “他就……一张嘴坏嘛。”开馨苦笑。“但人真的不坏,你看他从来不推事,不像有些老板会把过错推到员工身上,他很赏罚分明的,对吧?” “我倒觉得他独断独行,自以为了不起!”李主编冷哼,至今仍深深记得第一次开会遭徐东毅当众羞辱之耻。 “他真的……没那么坏啦。” “话说回来,你干嘛老是替那家伙说话?你跟他站在同一阵线吗?” “你给我听着,郑开馨。”李主编握住她双肩,眼神阴沉。“可别背叛我们喔!要知道我们编辑是同一国的,总有一天,我们要挺身反抗徐东毅那个独裁政权,懂吗?” 独裁政权?开馨眨眼。有那么夸张吗? “绝对、绝对不准背叛我们唷,不然有你好看的!” 前辈搁下警告,开馨不禁打个冷颤。 有人敲门。 徐东毅瞥一眼电脑荧幕上的小时钟,快十二点半,这时候会来找他的人只有哪一个。 “进来吧。”他扬声喊,继续盯着电脑荧幕。 对方盈盈走进,淡淡的香水味飘过来。 他皱眉。“什么时候学会喷香水的?不适合你。” 她没回答。 怎么?被他损不高兴吗?徐东毅偷笑。“先坐一会儿吧。等我看完这份文件,我们再一起去屋顶吃便当——今天你准备了什么?” “……”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吗?”他笑着抬头,视线触及站在前方的身影,笑意立即从眼里淡去。“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张彩薇秀眉挑起。“那个小编辑?” “你说谁?”他装傻。 “你明知道我在说谁。”她轻哼,走到他办公桌前,“郑开馨一个人去吃饭了,我刚在门外遇到她,说我们约了一起吃午餐。” 徐东毅关闭档案,登出电脑。“我怎么不记得我们有约?” “怎么?前女友请你吃顿饭,连赏个脸都不肯吗?” 他不说话,神情淡漠。 张彩薇暗暗咬牙。从去年年底尾牙后,她一直千方百计约他见面,他总是推说工作忙,今天她索性直接登门拜访,就不信他能躲得过她。 她刻意嫣然一笑。“东毅,你不会这么小气吧?还是你在吃我的醋?因为我写的小说得奖了?”她知道,对好胜的他来说,激将法永远是最好的办法。 果然,他赫然起身,随手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潇洒地穿上。 “你不用故意激我,走吧。” 张彩薇满意地扬唇,与他步出办公室后,她敏锐地瞥见转角处有某个纤细的人影在探头探脑,她猜想是开馨。 “要吃什么呢?”她故意上前一步,挽在徐东毅臂膀。“这附近新开一间餐厅,卖的是家常的日本料理,也有拉面个煎饺,你很想念吧?我们去吃!” 她与徐东毅并肩离开,临去时,朝转角瞥去胜利的一眼。 什么嘛!真的一起去约会了。 目送两人离去后,开馨这才从隐密处走出来,手上还捧着两个便当。 办公室空荡荡的,其他编辑都去用餐了,只剩她孤单一人。 她倚在墙,打开其中一个饭盒,看着里面的三鲜炒饭发呆。 徐东毅爱吃炒饭,也对炒饭的品质和挑剔,饭粒必须颗颗分明,松爽不蘸粘腻,为此,她笑了好一番功夫练习,好不容易做出符合他要求的炒饭。 这个三鲜炒饭,是她今天特地提早一个小时起床做的呢! 她等着晶莹剔透的饭粒,用手抓起一口来吃,意兴阑珊地嚼了嚼,忽然觉得胃口尽失。 吃过饭后,张彩薇又找借口想约徐东毅和咖啡,说她离开台湾很久了,对这里出版社生态不太了解,想问他有什么建议。 “你不都已经跟我们公司签约了吗?”徐东毅淡问,“是对我们有什么不满吗?” “我不是那意思,只是想问问台湾的情况嘛,好奇而已。” “是身为作者的好奇?还是编辑的好奇?” “怎么这样问?”张彩薇蹙眉。 “如果你是用作者的身份问我,那么站在公司立场,我只能跟你说,跟敝社签约是最好的选择,你只要专心写出好作品就行,行销企划就交给我们,不必担心。” “那如果我说,我是以一个曾经是编辑的立场问呢?” “你现在已经不是编辑了。”这是他的回答。 好冷淡。 张彩薇哀怨,他摆明了就是不想跟她多聊是吧?瞧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急着想离开吗? “东毅……” “我该回公司了,下午还要开会。”他冷然起身,到柜台前结账。 “我说过我要请客的。”她想阻止他。 他不理会,轻轻挌开她的手。“我没理由让你请,这顿酒当是敝社的招待吧。” 也就是说,他们之间仅止与公事的关系。 张彩薇领会他言下之意,不禁懊恼,有必要这么冷淡吗? 两人离开餐厅,徐东毅招手想替她叫计程车。 “不用了,我还有事想见王社长一面,我跟你一起回出版社吧。 ”好吧。” 他没理由回绝,由她跟着会公司。一路上他沉默不语她想尽办法找话题,他总是爱理不理,进了电梯,她终于忍不住冒火。 “徐东毅,你一定要这样吗?” 他挑眉望她。 “我知道那时候是我不对,不该一念之差抢你的作者,但那我这几年已经反省了,我真的很后悔,就算我们当不成情人;也可以当朋友吧?你有必要对我这么冷吗?” 他凛然,依然沉默。 “东毅!”她叹息,硬着不成来软的,楚楚可怜地撇嘴。“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原谅我?” 他眯眼,凝视她数秒。“这不像你,彩薇。” 从前的张彩薇是高傲倔强的,就算做错了也绝不低头,两人吵架她从来不是退让的一方。 “东毅。”她扶着他手臂,声调娇软。“我是真的很后悔,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闻言,微微冷笑。 她恼了。“是因为郑开馨的缘故,所以你才对我这么严苛吗?” “什么意思?”他蹙眉。 “别想瞒我。”她紧盯他。“你喜欢她,对吧?” 他没回答,电梯们打开,他走出去。 她气急收坏地跟在后面。“徐东毅,你回答我的问题,你不敢承认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了?” 他猛然定住步履,转过身子,眸光如刀,锐利而冰冷,“我发过誓,不会再喜欢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的女人。” 他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但这样的回答却让张彩薇重燃一线希望。“是因为我,对吧?因为我伤害你太深?” 她走近他,神态坚定。“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这代表你从来没忘记过我,我是你心上的一道疤,你很痛,对吧?你是在乎我的,东毅,承认吧,别对自己的心说谎。” 说着,她踮起脚尖,双手勾揽他颈脖,眼神妩媚,明确地送出邀请的讯息。 她在诱惑他,勾引他的亲吻,她相信自己的魅力,没有男人能抵挡美艳又自信的她,她用自己丰盈柔软的乳房,若有似无地磨蹭他。 他一动也不动,眼神变得深沉。 她以为自己即将成功了,胜利在望,只差那么一定啊,她便能对他手到擒来,谁知此时办公室内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郑开馨!你搞什么?!” 怎么办?她怎么那么粗心? 开馨愣站在原地,看着自己造成的灾难,形形色色的马杯在脚下碎成片片,咖啡流了一地。 “这个kitty马克杯是我好不容易蒐集到得耶!”某个女同事哀嚎。“你要怎么赔我啦?讨厌!” “对、对不起。”她苍白这着脸道歉。“我会再买一个赔你。” “买不到了啦~~这是限量版!” “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对不起。” “还愣着干么?”李主编子啊一旁怒斥。“快点把这些碎片捡起来,等会儿扎到人怎么办?” “是,我马上捡。”她慌忙蹲下身,将碎片一一拾进托盘里,忽地,手指被某个碎片割到,流了血。 “你在干么?”严厉的声音。 她惶然抬头,徐东毅正瞪着她,俊眉不赞同地收拢,张彩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好奇地瞧着这一幕。 她心一拧,喉咙泛酸。“我……不小心打翻了大家的咖啡。” “为什么是你来做这种事?阿非呢?” “他今天下午请假,所以我……” “给我站起来!”他不听她解释,拉她起身,正好触及她受伤的手指,她痛得想躲。 他注意到了,仔细一瞧,眼中怒火更炽。“你手扎伤了?流血了?” “没事,我没事。”她忙把手藏到身后。 他狠瞪她,又狠瞪视旁观众人,编辑们见他目光不善,各个识相地缩回工作岗位。 “郑开馨,你跟我进来!”他命令。 “是,总编辑。” 她跟他进私人办公室,他用力甩上门,转过身来咆哮1,。“我不是说过像倒咖啡那种事不是你该做的吗?你干呢那么鸡婆?”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吼?开馨想抗议,嘴上却吐不出一个字来,眼眸酸酸涩涩的,有点看不清。, 他见她垂头不语,怒气减了,嗓音放柔。“伤到哪里了?我看看。”说着,便想抓起她的手。 她甩开他,退后几步。“一点小伤而已,没什么好看的。”顿了顿。“总编如果没事要吩咐的话,我先出去了。” “谁说你可以走的?我话还没说完。” 她咬咬牙,毅然转身。 “郑开馨!” 她不回头。“总编有话等我收拾完再说吧,那个……张小姐不是还在外头等你?” 徐东毅愣了愣,恍然大悟。“你都看见了?” 她握了握拳。“看见什么?我不懂总编的意思,我先出去了……” “别躲我!”他大踏步上前,扳过她肩膀,灼亮的黑眸直视她。“你刚刚看见我跟彩薇在一起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咬唇。 “开馨,你说话啊!” “我没误会。”她募地扬眸,眼神不知不觉露出哀怨。“你们两个抱在一起差点要接吻,谁都看得出来时怎么一回事。” 他深深睇凝视她,半饷,叹息。“你真的误会了,是她抱我,我可没抱她,更别说什么接吻。” 她倔强地撇过脸。“你干么跟我解释这个?” 是啊干么呢?他没必要跟她解释这些。 一念及此,徐东毅对自己恼了,脸色难看。 她误会了他的沉默,以为她无话可说,一颗心沉下。“我先出去收拾了。” “不准你去收!”他呵斥。“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吗?我不准你再去做那种事,好心没好报,你不觉得很不值吗?” “我帮大家倒咖啡又不失想求什么报答,只是同事之间帮个小忙而已。”她未自己辩解。 “同事之间帮个小忙?那他们怎么不帮你的忙?怎么老是看你在伺候那些大哥大姐?” “因为我最资浅嘛,我是菜鸟……” “是菜鸟又怎样?她跟他们一样都是编辑!” “你……管我这么多干么?”她忍不住反驳。“又不关你的事,我高兴帮人到咖啡,只要不耽误到工作,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管嘛?”徐东毅简直快气炸,这女人怎么这班迟钝?“因为我担心你!我不想看你傻兮兮地整天被人耍来耍去,耍完了还笑眯眯地眼对方道谢!郑开馨,你这脑袋瓜到底是怎么长得?你可不可以不要让人这么心疼?我拜托你机灵一点!” 他一连串地怒吼,开馨听了,酸楚地眨眨眼,没听见他骂她笨,只听见他的担忧与心疼。 “你……担心我?”她傻傻地问。 他愕然,这才惊觉自己无意间说了什么,顿时感到面上唔无光,局促地僵在原地。 她继续追问他。“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 她在问什么啊?徐东毅好窘,咳两声,努力摆出一张酷脸。“我不是说过吗?我不可能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工作。” 她点头。“我知道。” “我拒绝办公司恋情。”他强调。 “我知道。”她又点头。 “我不可能跟公司女同事交往。” “嗯?” “这样你还问我喜不喜欢你?” 她看他翻白眼,一副无奈又拿她没辙的表情,心弦一动,泪水安静地眨落。 “我喜欢你。” “什么?!”他震撼。 “我喜欢你,总编辑,不管你喜不喜欢我、跟不跟我交往,我都喜欢你。”她直白地倾诉衷情。“就算我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开始,也没关系。” 她在说什么?她怎能如此坦率地跟他表白自己的心意? 徐东毅望着泪光莹莹的她,哑然无语。 她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可能总编辑,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就算你不能跟我交往,也不要跟张彩薇在一起好吗?你这么好,值得更好的女人,一定有人能够全心全意地爱你,她不会为了事业或其他任何事情背叛你,永远都把你放在第一位——你一定能找到这样的女人,所以别再跟张彩薇牵扯不清了 好不好?我怕她……又会伤害你。” 他怔忡地望她,胸口微微揪着。“你怕我受伤?” 她点头。 “那你自己呢?”他哑声问。“如果我真的找到你刚刚说的那样的女人,跟她交往,你不会觉得受伤吗?” “我只要你幸福就好。你幸福,我就开心。”她淡淡地微笑,那笑,好美,美得让他强烈动容。 “郑开馨,你……是笨蛋吗?”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又骂她。 她自嘲地嗤笑。“你不是早就知道这一点了吗?” 又哭又笑的,她不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吗? 徐东毅感叹地闭了闭眸,他发现自己割舍不下这样孩子气的她,她的笑容与泪水,在在牵动着他。 他猛然展臂将她拥进怀里,臂膀紧紧地、紧紧地圈锁,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从他身边逃开。 “郑开馨,我败给你了。” 他低下头,温柔地吸吮她的唇—— 第八章 缠绵的一吻后,他用双手捧着她的脸蛋,见她失魂落魄,脸颊像上了胭脂般红透,忍不住好笑,敲了下她额头。 “喔。”她这才清醒,伸手挡自己额头。“你干么啦?” 没干么,就看她好玩。 他但笑不语,眼眸深深的,盛着她嫣红可爱的容颜。 她被他看得羞涩万分,无处可躲,垂下眼,手指不知不觉抚上自己的唇,回味方才的余味。 扭捏了半天,她鼓起勇气问:“总编,你刚刚那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他明知故问。 “就是……你干么亲我?” “郑开馨,这还需要问吗?”他真想打她。 “意思是……你喜欢我吧?” 他不答。 为何不说话?难道她会错意了? 开馨焦急地扬眸。“总编,你喜欢我,对吧?” 他放开她,嗤笑。 “你会打我嘛,总编辑。”她希冀地望他,带着几分楚楚可怜,期盼一个明确地答案。 他瞪她,虽然胸臆间满满的都是对她的怜爱,但要他承认自己为她动心,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总编辑,你说嘛,你是不是喜欢我?”她扯着他衣袖追问。 他拂开她的手,“不喜欢。” “真的不喜欢?” “要问几遍?” “可是……”她瘪着嘴,好委屈,“那你刚刚干么亲我?” “因为我觉得你的嘴很软,很好蹂躏,这样行了吧?” “嘎?”她看着他近乎负气的反应,似懂非懂。 “还呆站着做什么?还不回去工作?”他挥手赶人,溢满转身往办公桌走。 她望着他僵直的背影,蓦地有所领悟,他害羞了吗?跟她一样?所以他果真是喜欢她的? “别这样嘛,总编辑,总编辑。”她追上他,笑嘻嘻地从背后环抱他的腰,像只黏人的小鸭。“你喜欢我,对吧?对吧?你就承认一下有什么关系嘛,干么这么冷淡?” 他窘得脸颊发热,嘴上却粗声粗气地喝斥,“郑开馨,你这丫头很烦耶!” “别这么说嘛。哪,你刚不是说要看我的手吗?给你看,你看,这边破了个口,好痛喔。”她甜甜地撒娇。 “呿,你自己刚才不是说只是小伤吗?那还喊什么痛?” “就真的很痛嘛。你看啦,总编辑,你帮我呼一呼就不痛了。” “我才不要!你当我是小鬼头吗?呼什么呼?”他可是堂堂七尺男子汉,怎可能做这种娘炮的事? “呼一下有什么关系啦?” “郑开馨,你很吵!” “嘻,总编辑,你脸红了。” “我哪有?咳、咳、咳!” “糟糕!你呛到了吗?快喝水,快点啦!” “郑开馨,你饶了我吧……” 他从不承认喜欢她。 但她知道,他是喜欢自己的,因为他对她很好,虽然嘴上总是挖苦嘲讽不饶人,但她需要什么,他必定拔刀相助,还把自己从前的编辑笔记借给她,不时与她分享出版界的最新资讯。 他不准别的同事欺负她,特别当众警告不许再卢她做些助理做的杂务。她吃张采薇的醋,他立即澄清自己对前女友绝无非分之想,事实上他自己也想离得远远的,是张采薇主动来找他。 “以后我不会跟她私下独处,更不可能和她约会。”他说。 “呿,你们要不要约会关我什么事?”她故意装不在乎。 “不关你的事,那为什么你看见我们两个靠近一点眼睛就喷火,还把咖啡杯摔了一地?你明明就很介意。”他逗她。 “哼哼。”她无可辩解,只能以冷哼来表示不屑。 可惜她一向不擅长装高姿态,这样的举动只惹来他不客气地大笑,顺便还赏她额头几枚爆栗。 “你真的很爱打我耶!”她抱怨。 “对啊,怎么办?我一天不欺负你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哼,那你还好意思要别的同事不要欺负我?” “当然不行!”他横眉竖目,将她勾进怀里申明所有权。“记住,你是‘我的’,只有我可以对你坏,懂吗?其他人要是敢动你一根寒毛,你叫他们来跟我单挑!” “挑什么挑?”她好笑。还说自己不是小鬼头,根本幼稚极了。 最幼稚的就是,他明明喜欢她,却为了自己那句“绝不跟喜欢的女人同一个地方工作”的誓言,迟迟不肯坦白招认对她的感情。 方喜悦说,她不该纵容他态度一直这么暧昧下去,应该争取自己“女朋友”的名分。 “你知道吗?男人都很贱,”方喜悦苦口婆心地劝说。“如果你默许他这样跟你偷偷摸摸的,他就会以为自己还是自由之身,别说他会集训营在外头招蜂引蝶了,就算那些野花真的粘过来,你也没有理由说什么,因为你并不是他的‘女朋友’,懂吗?你想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吗?就比如那个张采薇,如果徐东毅肯公开跟你交往,她也就会摸摸鼻子自己闪人了。” “嗯,这话是这么说没错。”她承认好友说得有道理。 “你光会点头有什么用?去把话跟徐东毅说清楚啊!” “好啦,你别担心,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话虽如此,不必说明彼此也能会意,有些情愫,无须正名也能令人心头甜蜜蜜。 就这样,她送走了冬天,迎来花香芬芳的春季,当时序进入暖洋洋的五月,由她负责执行的“谋杀派对”也即将登场。 在此之前,编辑部投过杂志明信片应募活动,总共抽出十名读者参加,各自扮演十个事先设定好的角色。 评审团除了内定的十二夜之外,其他三位推理作家则是依照读者的喜好评分来选出,意外的是,出道不久的新人作家周筱玉也打进入围名单。 “怎么可能?”李主编计算总分时,整个不敢相信。“她只不过是个才登过几篇短篇的新人耶,而且之前的作品评价都不怎么样啊。” 开馨接到最后名单,也很吃惊,她分析读者来信,发现他们都对周筱玉尝试转型的最新作品感到惊艳。 没想到女性作家也能写出这样的故事,值得鼓励! 希望她以后继续加油,期盼看到她更多元化的作品。 如果能在故事里融入多一点她擅长的心理描绘,应该会更棒。 读者们的一件洋洋洒洒,开馨整理过后,e-mail给周筱玉,她兴奋不已。 “所以读者喜欢我写这种题材的小说?” “嗯,大致是这样,不过也有人感到有点可惜,希望你能保有以前对角色心理描写的强度。” “嗯,那个我会再调整。可是……我不确定自己还能写几篇这样的故事耶,光写上次那篇就死了我不少脑细胞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写社会写实推理。” “总之我们先打响你的知名度,等读者对你有兴趣后,应该就比较能接受你不同题材的尝试。” “这样也好。谢谢你喔,开馨,你真的帮我好多。” “也要谢谢我们总编辑啦,是他给我的建议。” 两人聊过,开馨挂断电话,李主编凑过来,表情很诡异。 她有点吓到。“怎么了?李姐,干么这样看我?” “开馨,你可走运了。”李主编意味深长。 “啊?”她不懂。 “一开始,先是让你捡到十二夜这个超大牌作家,现在你又把周筱玉带起来。开馨,你才当上正式编辑半年吧?能有这种成绩还真不赖,就连这次‘谋杀派对’活动也由你负责。”李主编的话表面听起来是称赞,话里却隐含几分酸意。 开馨困惑地眨眼。“‘谋杀派对’是因为没人想负责这个活动,才会交给我的。” “所以说你很好运啊!”李主编哼,“别人认定的烫手山芋怎么到你手上都变成香饽饽了?” 这是在怪她吗?开馨纵然迟钝,也隐隐感到不祥预兆。 她苦笑。“李姐,我不觉得自己是好运耶。”她也很努力的,有付出才有回报,不是吗? “一半好运,一半是总编罩你吧?”李主编似乎不太认可她的努力,微微冷笑。“话说回来,总编好像对你特别好,为什么呢?” 开馨闻言,心跳停一拍,气弱地辩解。“他没有……对我特别好啦。” “是吗?”李主编挑挑眉,不置可否。 五月中旬,出版社和电视台合作,在宜兰兴租下一间风景优美的民宿举办“谋杀派对”。 “两天一夜的盛会,参与的推理迷们必须在四十八小时内解开谜底,寻出真凶,当然很可能自己就是凶手或被害者,那么他们便会在股市进行中接到指示,据此行动。 包括复制评审的作家、电视台工作人员以及盯场的编辑,一行二、三十人浩浩荡荡地入住。 这还是开馨初次接下这么重要的任务,为了协调里里外外,确定每个流程步骤无误,她整天奔波不停,忙翻了! 直到晚餐过后,第一具”死尸“登场,各个角色聚在大厅议论纷纷,她才能稍稍闲下来,喘一口气。 她溜到户外的凉亭休息,口很渴肚子很饿,却累得完全没动力找东西来吃。 “原来你在这里。”一个含笑的嗓音在她头上响起。“我找你好久了。” 她抬头,望向徐东毅,回他一笑。“怎么?累了吧?吃过东西没?我带了好吃的给你。” 说着,他打开纸袋,取出几样在当地买的小吃,蒜味肉羹、鱼丸米粉、烧饼,样样都是热腾腾、香喷喷,开馨光看就食指大动,直咽口水。 “看起来好好吃喔!” “当然好好吃,我特地买来的。”他笑道,替她撕开竹筷。“快吃吧。” 她接过筷子,每样都吃几口,边吃边赞,徐东毅看她狼吞虎咽,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吃慢点。”他轻轻拍打她的头。“小心呛到。” “唔,嗯。”她忙着吃,没空跟他说话。 “你上一餐什么时候吃的?” “就早上啊。” “那岂不是十几个小时都没吃饭?” “对啊。” “傻瓜!”他骂她。“怎么可以不吃饭?万一饿到胃痛怎么办?” “不会啦,我的胃很强的。”她拍拍自己的肚子,很自豪的。“而且我哪有空吃啊?今天快忙死了!” “不是有其他编辑来帮忙吗?难道他们把事情都推给你?” “没有啦,他们有尽力帮我,可是很多细节他们也不清楚,还是要我亲自处理。”开馨顿了顿,忽地警觉,起身张望四周。 “你看什么?”徐东毅奇怪地问。 “总编,你还是快走吧,要是别人看到你专程带东西给我吃就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的?” “唉,我怕大家会传说你对我偏心。”开馨揪眉。“尤其是李姐——她今天也来了,让她看到我们就死定了!” “怕什么?”徐东毅不爽。“她看到就看到啊,她都已经那么胖了,少吃点东西会怎样?” “吼,我不是那意思啦。”开馨急着跺脚。 “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徐东毅眯眯眼。“怎么?难道最近有人因此找你碴吗?李主编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开馨咬了咬唇,实在不习惯打小报告。“总之你快走啦,我也差不多该回去看看情况了。” “你给我坐好!”他不悦地下令。“才吃几口而已,急什么?慢慢吃完再走。” “可是……” “坐下。” 开馨无奈,只得听他话乖乖坐下,继续吃东西,一面吃,一面提心吊胆地警戒,果然一道身影飘过来。 “有人来了!”她警觉地低语,慌得想起身,徐东毅压她坐回去。 “你别管,我来应付。”他说,起身挡在她身前。 来人却远远出乎两人意料,她穿着一件很有春天味道的名牌洋装,发上别着水钻发夹,优雅高贵。 “采薇?”徐东毅皱眉。“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刚好来附近度假,听说出版社在这边办活动,就跑来看热闹了。”张采薇这借口编的很勉强,但她用讨好的笑容掩饰破绽。“你应该不会不欢迎我吧?” “你在这边会妨碍活动的进行。” “你放心,我不会闯进去干涉故事进行,只会在旁边看,这样也不行吗?” 徐东毅默然,比较张采薇也算是出版社签约作家,他不好把态度摆得太不近人情。 “郑小姐,听说活动是你负责的,我在旁边看没关系吧?”张采薇很聪明,找心软的开馨下手。 “呃,当然没关系,你尽量看。”开馨很直觉地回应。 徐东毅转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她摸摸头,回他一个歉然的微笑。 两人无言的交流张采薇都看在眼里,目光锐利一闪。 “你要看就看吧。”徐东毅只好冷淡地允准。 张采薇嫣然一笑,故意在两人中间坐下,赞叹地望向那些小吃。“这些是什么?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嗯,真的很好吃。你要吃吗?”开馨顺口问。 居然借花献佛?徐东毅又瞪她一眼。 “好啊。”张采薇不客气地拿起一张烧饼。 “还有珍珠奶茶,我还没喝过,你要吗?” “好啊。” 她竟然把唯一一杯饮料拱手让人了?徐东毅闷到说不出话。 原本应该是开馨对他跟采薇的关系感到吃醋,没想到现在不是滋味的反倒是他自己,啧,真是莫名其妙,只能说他对那丫头甘拜下风! “你们慢慢吃,我去大厅那边看看。”他酸酸地撂下话,走人。 开馨怔望着他的背影,还没理清楚是怎么回事,机灵的张采薇也跟着起身。 “那我也先走喽。谢谢你的招待。”她加快脚步,追上徐东毅,摆明了想跟前男友进一步接触。 这是怎么回事? 开馨这才醒悟自己被摆一道了,哭笑不得,正在心里暗骂自己呆时,手机忽然响起,她看清来电显示,连忙接电话。 “喂,李姐。” “郑开馨,你去哪里偷懒打混了?还不快给我回来!”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还问?这边出状况了!” 第九章 出大事了! 开馨没想到,自己才离开短短十几分钟,屋内便发生了断电意外,不知是谁恶作剧剪短了保险丝,等她手忙脚乱查出原因,请民宿的主人帮忙重新接上后,已经是四十分钟后的事了。 参加游戏的读者并不晓得这是意外,还以为是“剧本”的安排,但编辑们跟评审的作家都明白事态严重。 “这下怎么办?郑开馨,你闯大祸了!”一群人聚在小房间开会,李主编首先发难。“你要知道,整个业界都在注意我们办的这场活动,电视台已经把断电的四十分钟录进去,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们公司的面子往哪里摆?等我们成为其他出版社的笑柄,你赔得起吗你?” “对不起、对不起。”关馨百口莫辩。虽说保险丝被剪断不是她的错,但她既是执行活动的负责人,责任难逃。 “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徐东毅接手混乱的局面,首先确认灾难程度。“大家先想想,这个断电意外会对推理的过程或结果造成什么影响?” “第二次谋杀的凶器不见了。”十二夜皱眉说道。“根据我写的剧本,凶手会使用事先做好放在冷冻库的冰锥杀人,我刚去检查过,冰锥都融化了。” “没有凶器,那怎么杀人啊?!”李主编哀叫。 开馨面色发白。 “冷静点!”徐东毅低声斥责,转向十二夜。“你有办法立刻改剧本吗?换掉凶器,但不影响之后的细节?” “这个我得想想。”十二夜打开剧本,其他几个作家也凑上去一起研究。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来敲门。“现在到底是怎样?第二具‘尸体’什么时候会出现?时间很宝贵的!” “请先等等,我们正在研究改剧本。”徐东毅解释。 “现在还改剧本?”工作人员不敢相信。“拜托你们好不好?这个案子我们制作人可是投了不少时间跟金钱耶!结果你们搞停电?停电也不事先说,害我们都不晓得怎么拍下去,还得临时点蜡烛。” 就是一场意外,要怎么事先说啊?徐东毅无可奈何,关馨见状,更加自责,主动走过来对电视台人员鞠躬道歉。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工作人员不耐。“你们快点想办法解决啊!” 正僵持间,十二夜忽地灵光一现。“有了!就这么办!” “怎么办?”一群人望向他。 他得意地笑,显然对自己的神来之灵感很满意。“反正都停电了,我们干脆就把这个意外写进剧本里,只要让‘凶手’更动杀人时间,顺便换一下杀人顺序,像这样......” 经过十二夜巧妙调整剧本,游戏顺畅地继续进行,到第二天下午,游戏结束,评审团根据各个角色的表现评分,颁发演技奖、推理奖、特别奖等等奖项,奖金更是皆大欢喜,人人有份。 读者都玩得很开心,电视台方面顺利结束拍摄也松了口气,影带剪辑过后,预定将在两个礼拜后的周末晚上播出特别节目。 接下来便是编辑部内部检讨。会议室内,炮声隆隆,开馨成了众所指责的对象。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一时疏忽。”开馨像个鞠躬娃娃,拼命对室内每一个人道歉。“可是这件事......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啊,保险丝怎么会突然被剪断,我也觉得很奇怪。”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应该为这件事负责吗?因为有十二夜老师帮你收拾残局,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不是的,我不是这意思......” “总编,你必须对这件事有适当的处分!”李主编强烈要求,射向徐东毅的目光近乎挑衅。 徐东毅环视周遭,沉吟不语,他没傻到看不出来整个编辑部都虎视眈眈,等待他的发落,只要他处置稍有不当,恐怕会引来排山倒海的反扑。 “为什么总编都不说话?难道你打算就这么算了吗?”李主编咄咄逼人地质问。“平常我们只要犯了一点小错,你骂人就像骂畜牲,丝毫不给我们留面子,可是开馨犯错,你吭都不吭!是怎样?偏心能偏得这么明显吗?就因为开馨每天都带便当给总编吃,所以你对她就这么特别吗?” “什么?!”其他人听了,都是大感惊讶。“开馨每天做便当给总编吃?” “是啊,你们不晓得吧?我也是问阿非才知道的。”李主编冷哼。“阿非说他经常看见开馨跟总编在屋顶上一起吃便当。” “郑开馨,原来你都是这样拍老板马屁的?”一群资深编辑轻蔑地瞪她。 开馨惶然,面对诸位前辈鄙夷的注目,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呐呐地低语。“事情......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 “所以你是承认你们真的每天一起吃便当喽?”某个资深编辑用力拍桌。“靠!这算什么?怪不得你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总编却把我们最大牌的作家交给你!” 话说在这家出版社,谁带的作者有分量,编辑说话的声音自然大声,平常也能分配到较多的资源,众编辑老早对开馨幸运捞到十二夜这个天王颇有微词,个个在心中暗暗不爽。 “还有周筱玉,听说也是拜总编私下指点,开馨才有办法把她带起来。”李主编爆料。“你们说说看,总编哪时候对我们特别指导过了?有吗?有吗?” 当然没有!众编辑一至哀怨。别说特别指导了,平常他们连问他问题都不敢,深怕反而遭来一身腥。 “所以啦,你们还没发现我们总编只给开馨特别待遇吗?” 没错! 众编辑纷纷将不满的视线投向徐东毅。 怎么办?开馨也跟着望向他,却是满脸不安,悄悄在桌下绞扭双手。 徐东毅面无表情,眼神冷沉,让人看不出丝毫想法,许久,他才淡漠地开口。“你们说够了吗?” 众编辑一窒。 他该不会又要发飙了吧? 开馨紧张地咬唇,看看同事们咬牙切齿的表情,连忙对徐东毅轻轻摇头,祈求他千万别又为上加油,气氛已经够糟了。 “我们只要总编一个公平处置。”李主编代表众人发言。 “怎么样的处置,才算是公平?”徐东毅淡淡地问。 嘎?这个嘛——众编辑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最后,依然是最强悍的李主编代表发言。“开馨这次会犯错,就表示她经验不够,她才当上编辑半年,身上就揽那么多事确实太勉强了,至少拨一个作者给别人带。” 徐东毅闻言,似笑非笑。“如果我没会错意的话,李主编应该是希望开馨把十二夜让出来给别的编辑吧?” 开馨一震。 李主编也凛然,面对他这类似笑面虎的笑容,她有些慌,很明白自己恐怕是惹恼了这个喜怒难测的老板,但头都已经洗下去了,也只好义无反顾。 她看了看其他同事,只要编辑部同仁都挺她,她就不怕这个老板敢随便拿自己开刀,除非他不介意自己被大家推翻。 同事们接收到她暗示的眼神,都是微微点头。 很好! 李主编傲然扬起下巴,直视徐东毅。“我就是这意思,开馨没资格带二十夜老师,这里有许多同事比她更有经验。” “那么,你推荐谁呢?”徐东毅不慌不问。 “嘎?”李主编顿时哑然。她推荐谁都不对,这块肉人人想吃,人人都眼红。“这个......应该由总编你来决定吧。”她忙不迭地把烫手山芋丢出去。 “可是我担心如果由我决定,你们又会嫌我专制,说我不公平。”徐东毅语气闲淡,但言下之意,却令人听了毛骨悚然。 李主编不禁打个冷颤,表面却倔强地呛声。“总之总编你难以服众!” 徐东毅不说话,似是陷入深思,在这期间,他看都不看开馨一眼,片刻,他终于有了结论。 “那么就照李主编提议的,关开馨,请你写一份检讨报告,还有,把我们出版社的推理天王让出来吧!” 怎么可以?开馨心慌。“可是总编,十二老师是我的作者——” “你没听大家说吗?”徐东毅漠然打断她。“你经验不够,没资格带那么大牌的作者。” “可是......”开馨咬牙,强忍眼泪。 “没有可是,散会!”徐东毅冷淡地宣布。 “你不服气吗?” 散会后,开馨依然杵在会议室里,不肯离去,徐东毅关上门,确定无人偷听,转身面对她。 她没回答,全身紧绷,指尖用力掐入掌心。 徐东毅凝望她。“你说话啊,开馨,是不是对我的决定不服气?” “我没......不服气。”她低头不看他。“我犯了错,本来就应该接受处罚。” “开馨,抬起头。” 她不动。 “抬起头来看着我。” 她还是不动。 他主动走过来,伸手捧起她脸蛋,两颗清泪静静地滑落她颊畔。 “我就知道你在生气。”他叹息,想替她拂去眼泪,她倔强地别过脸躲开。 他皱眉。“你听我说,这件事我一定得有个发落。” “我知道。” “如果我完全不处罚你,别的总编会说话,也会质疑我这个老板的带兵能力,这样我以后会很难叫得动他们。” “我知道。” “既然这样,你还气什么?” “我说了,我没......生气。” “还说没有?”他无奈。“那这眼泪是怎么回事?你干嘛哭呢?” “我没哭!”她抹去泪水。 “开馨......”他不还想说话,她却毅然转身。 “我先出去了。” “你给我站住了!” 她凝住身子,背对他。 “你给我听清楚,我是哪里做错了吗?为什么跟我耍脾气?难道你不认为自己有失误吗?” 她用力咬牙! “郑开馨!” “那不是......我的错。”她沙哑地开口,身子一阵阵打颤。“保险丝是被人剪断的,不是我剪的。” “那又怎样?不管是你剪的还是别人剪的,发生断电意外是事实,你还是必须负责。” “可是......我又没错。” “这不是错或对的问题,在职场工作就是这样,这个任务我交给你,你就有这个责任。” “那你干嘛......要交给我呢?” “什么?”他愣住。 开馨转身面对他,眼眶酸楚地泛红。“我只是个菜鸟编辑,没经验没资历,什么都不会,总编干嘛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呢?还有,为什么当初要我去催十二夜老师的稿,还把他交给我带?难道是我自愿去找他的吗?是因为没人敢去,才派我去的......” 她停顿下来,想起之前自己为了跟十二夜见一面,曾站在他家外头苦等好几天,寒风冻骨,冷得她全身发僵。好不容易才熬到他肯给她一次机会。 她努力研究他喜欢的线上游戏,每次到他家邀稿,都得彻夜不眠陪他打游戏,隔天还是得强打精神上班,为了能给他建议,她将他出版过的作品来来回回反覆看了好几遍,密密麻麻地写了几本笔记,又为他收集整理各种参考资料。 她承认,自己比起其他同事,资历与经验是浅了些,但她自认付出的时间与心血,绝不输给任何人。 那是她的作者,她辛辛苦苦呵护珍惜的作者,他怎么可以要她说让就让?怎能如此践踏她的用心? “这次的活动也是,因为没人想做,所以我来做。总编你知道要办好一场活动有多难吗?尤其这还是你的企划,是关乎我们出版社形象行销的大活动,我真的是每个细节、每个步骤都不敢轻忽,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这阵子我没有一天能睡好觉你知道吗?我几乎每个晚上都失眠,躺在床上都不害想,还有哪里没做好的?有没有忘了哪个地方没注意?那些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也很难搞,我发给他们的流程表,他们却说没时间跟我预演,我怕万一哪个环节临时出错,只好自己跑去民宿,自己假装是工作人员,灯光应该架在哪里、摄影机该放哪个角度比较好,然后把平面图画给他们看......你以为我只有活动当天没时间吃饭吗?我已经好一阵子都没办法好好吃饭了,可是却从来没忘记做便当给你吃......总编辑你很过分,真的很过分......” 开馨说着,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不停坠落,她不想哭得这么委屈,但忆起这些日子来的辛劳,以及不被任何人称许的可悲,实在忍不住心酸。 徐东毅震撼地听着,他是设想过她接下这个任务应该会很辛苦,但她受的磨难仍是比他想像的多许多。 “对不起,开馨。”他走向她,试着拥抱她。“我没想到是这样......” “你不要碰我!”她挣脱他,满腹酸楚。“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知道是自己不对,谁教我笨到连有人要剪保险丝都没料到?” 这是在讽刺他吗?徐东毅又难受又心疼。“别哭了,开馨,是我不好,算我的错,你别哭了。”他又将她拉进怀里,拍她后背。 她再次挣脱他,愤恨地瞪他。“我偏要哭,你管得着吗?你很酷,为了在下属面前立威,就拿我开刀,那么容易就要我把十二夜老师让出来......你有没想过?那是‘我的’作者!是我很用心照顾的作者!老师他脾气很像小孩子你知道吗?他只要兴致一来,就算是三更半夜也会打电话来,才不管我是不是在睡觉。只有他不接我电话,我绝对不能不接他电话,只有他对我耍性子的分,我不能有一点反抗。” “他那么对你?”徐东毅火大。“我去帮你出气——” “谁要你帮我出气?”她瞪他。“你又能帮我出什么气?他是出版社的大爷,是金矿,是摇钱权,你能得罪他吗?就因为我们谁也不想惹他不高兴,所以才会作弄由他炒了一个又一个编辑,不是吗?” 她说得很对,现实的确如此。 他苦笑。“既然十二夜那么难搞,你把他交给别的编辑去烦恼,不是更好?” “你根本不懂重点是什么。”她忿忿地抹眼泪。 他是不懂。虽然明白她的委屈,但他也只是秉公处理。 “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如果我不处罚你,我们两个的处境都会很为难,你懂吗?他们会说我这个老板对你偏心,说你是因为拍马屁巴结我才能得到特别待遇,这样情况会比较好吗?”他试着讲理。 但她的反应却是跺跺脚。“随便你,我无所谓!” 他愕然,看她夺门而出,有口难言,心头不由得升起一股强烈懊恼。 女人,果真麻烦! 接下来数日,两人打起冷战,开馨绝足不上屋顶,不再帮徐东毅准备便当,连话都不跟他说一句,偶尔公事上不得已必须面对面接触,也都是板着一张脸,态度冰冷。 徐东毅几次想破冰,她都不理,于是他也恼了,明知她独自面对整个编辑部同事的不满,还是选择袖手旁观。 办公室气氛僵凝,大伙儿都察觉到不对劲,各自小心翼翼,直到十二夜从日本度假回来,才又投入一枚震撼弹。 “这是怎么回事?”他接撤换编辑的通知,杀气腾腾地直闯推理编辑部。“为什么要换我的编辑?我没说要换!” 这时,徐东毅正巧不在办公室,部里最大的头顿时成了外号“啤酒肚”的副总编辑,他不得已出面安抚大牌作者。 “老师,请你冷静点,请听我们解释。” “还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王仁凯大声咆哮。“开馨人呢?她在哪儿?我要见她!” “我在这里。”开馨刚从茶水间回来,吓一跳。“老师你怎么来了?” “郑开馨,你还有脸问我?”他铁青着脸。“我一回来就接到总编寄来的e-mail,说要换掉我的编辑,也就是你——有这回事吗?” “嗯,是这样没错,我正想打电话给你——” “为什么?”王仁凯怒吼着打断她。“你要辞职吗?” “没有啊。” “还是公司要开除你?” “也不是。” “那干嘛说要换编辑?我有允许你换吗?你把我当垃圾吗?说丢就丢?” “不是,老师怎么可能是垃圾?”开馨慌了。 “那为什么临时要换编辑?你说啊!” 开馨哑然无语,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王仁凯眯眼打量她忧郁的表情,目光一闪,直接转向副总编呛声。“说!是谁说要换掉开馨的?谁敢不跟我商量,就换掉‘我的’编辑?” “是我。”一道声音冷冷扬起。 所有人同时调转视线,是徐东毅,他站在门口,身子挺直。 “是你?”王仁凯怪叫,眉头皱起。“你凭什么换掉开馨?” “因为她犯了错。”他淡漠地解释。“上次的断电意外,老师也在现场,活动的负责人是开馨,她必须负起责任。” “那只是意外!而且事情后来也顺利解决了不是吗?” “但过程还是需要检讨,这是我们部门开会的决议,开馨必须接受惩处。” “你们所谓的惩处就是换掉她,不准她当我的编辑?” “是。” “放屁!”王仁凯一声粗鲁的咒骂震动了整个编辑部。“你们这是在惩罚她,还是惩罚我?换掉她,你们打算让谁来当我的编辑?这家伙吗?还是这家伙?”他用手指一一点名,每个被他点到的编辑都不禁惊慌失措。“还是你,你这个胖女人,是你要来当我的编辑吗?”他指向李主编,眼神阴森。 李主编被他看得脊背发凉,急忙摇手。“不,不是我。” “由谁来接任老师的编辑,我还没决定。”徐东毅替她解围。 “那你不用决定了!”王仁凯转向他,冷笑。“我只要开馨,除了她,我谁也不要,她是‘我的’,谁也不准动!” 他的?徐东毅不悦地眯眼。 “你们要是敢动她,那我们就走着瞧!外面等着跟我签约的出版社多的是,我跟开馨不怕没地方去,我到哪里都会带着她,她到哪里,我也会跟到哪里。”王仁凯欣欣然撂话。 “也就是说,你跟开馨共进退,是吗?”徐东毅低声问,冷凉的语调足以令任何人听了全身发颤。 王仁凯愣了愣,即便他天不怕地不怕,此刻也觉得怪怪的,但他仍是态度强硬。“没错,我就是这意思,不准你们动我的编辑!”说着,他牵住开馨的手,以示决心。 徐东毅望向两人交握的双手,目光如刀,接着他将视线往上移,发现开馨正对着王仁凯微笑,眼中满是感激之意。 他的心脏霎时宛如遭受巨石重击,剧烈地疼痛。 他明白开馨心里想什么,她肯定很感动,因为王仁凯毫不犹豫地力挺她,为了她,不惜跟整个出版社作对,出走也在所不惜。 想较之下,他这个总编却为了服众,下令惩处她,谁站在她那边,对她比较好,一目了然。 “徐总编,你怎么说?”王仁凯咄咄逼问。“你还要换掉我的开馨吗?” 徐东毅无声地磨牙,极力压下满腔怒火。“你放心,她还是你的编辑。”他顿了顿,环顾整间办公室。“除非有人反对。” 没有、没有!大伙儿拼命摇头。拜托!这个冷血大魔王,谁敢接啊?也只有开馨这个傻蛋能任劳任怨地听他使唤了。 “既然这样,那就这么决定了。”他面无表情地宣布。 开馨喜出望外,连日来阴霾的脸色总算放晴。 徐东毅望着她毫不掩饰的笑容,心痛得发慌。 “对了,开馨,我有从日本带礼物回来给你,你提早下班吧,我请你吃饭。”王仁凯不顾众目睽睽,拉着开馨离开。 她没有拒绝。 他的开馨,他的编辑,他的、他的、他的…… “去你的,给我闭嘴!” 徐东毅蓦地飙吼,声量极大,几乎震动天花板。 眼睁睁地目送开馨与另一个男人离开后,他整个人心浮气躁,无心处理公事,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他回到家,开酒猛灌。 脑子里,不断浮现王仁凯那嚣张的脸孔,一次又一次地强调,开馨是‘他的’,不准任何人动。 而自己却碍于大庭广众之下,无从反驳。 愈想愈闷,徐东毅一口喝干杯中酒,又替自己倒一杯。 他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心痛,看着她用仰慕的眼光看另一个男人,他好呕,一股闷气堵在胸口出不来。 她不该那样看别的男人,怎么能用看他的眼神看别人?他以为自己该是她心目中唯一的英雄,能够替她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但他……没做到这点,反倒让王仁凯捡了这个英雄救美的大便宜。 想起她离开前露出的那个无限喜悦的笑容,徐东毅胃一拧,一口酸意差点吐出。 “郑开馨,你居然对那家伙那样笑,有那么好笑吗?你死定了!你给我小心点,等明天来上班,你就死定了……” 他喃喃咒骂,话说得很傲,胸口却隐隐透着难以言喻的悲凉。 他鄙视自己,竟然为了一个傻丫头试图一醉解千愁,真够没面子的! 有够丢脸…… 他忧郁地想,苦酒喝又一杯。 时钟指向十点,他怀疑她到家了没?摸来手机打电话给她,铃声响了半天,她没接。 是没听到还是故意不接?他瞠目咬牙,再打一次。 她还是没接。 他火大,卯起来打,她不知耳聋了还是怎样,完全没回应,他气得差点没吐血。 “好,好,郑开馨,你够狠,算你狠!” 他举起酒杯,摆出投球的姿势,用力砸向墙面,玻璃杯应声碎成片片,正如他撕裂的心—— 第十章 “怎样,心情好点没?” 吃过晚餐后,王仁凯开车载开馨到阳明山赏夜景,霓虹与明月争辉,整个城市尽在脚下。 沁凉的晚风吹来,很舒服。 开馨闭着眼,享受清风拂面的快感。“谢谢你,老师,这里风景好美。” “是吧?”王仁凯听她这样说,也很高兴。“以前我在文大念书的时候,很喜欢一个人来这里发呆。” “是在想小说情节吗?”她问。 “有时候也想的,有时候是纯粹发呆,不过真的有很多故事灵感是在这里蹦出来的。” “真羡慕老师,你好有写作才华。” “那当然喽,我觉得自己简直天生就是来吃这行饭的。”王仁凯毫不谦虚。 开馨笑了。 王仁凯凝视她的笑颜,颇感欣慰。“总算笑了,知不知道你整晚脸上都写着忧郁两个字?” “真的吗?”开馨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对不起,老师,破坏你的兴致了。” “我是还好啦。”王仁凯耸耸肩。“我这人神经很粗的,怎样我都吃得下,就算偶尔没灵感稿子写不出来,我还是坚持吃饭皇帝大,一定要按时吃饭。” “这是好习惯啊,老师请继续保持下去。”开馨很赞同他的吃饭哲学。 王仁凯笑笑,顿了顿。“不过,也是有吃不下饭的时候。” “喔?”开馨好奇。 “就是你第一次来找我那阵子。”王仁凯搔搔头。“这秘密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实在很丢脸,不过那时候我之所以拖那么久没交稿,一方面是我迷上线上游戏,另一方面……呃,其实也是因为我觉得自己遇上瓶颈。” “老师也会遇上瓶颈?”开馨好意外。 “我就知道。”王仁凯重重叹气。“你们都当我是神,把我捧得高高的,说我是十二夜就能写出一本长篇的天才……是没错啦,我也觉得自己挺天才的,不过天才也有陷入困扰的时候。” “所以老师那时候是……写不出来?” “不是写不出来,是写出来的自己不满意。”这两种意思差很多好吗? “喔。”开馨点头,领悟王仁凯言下之意,忍不住偷笑。有时候她觉得这个男人很孩子气,听不得一句贬抑自己的话,这点,倒是跟她的总编辑挺像的…… 想起那个近日令自己郁郁寡欢的男人,开馨眼神蓦地黯下,努力收回思绪。 “老实说那时候我很旁徨,不知道自己还能写些什么,要写什么才能不重复从前的自己,超越自己。可是偏偏你们这些编辑没一个了解我的痛苦,一个个只会催我交稿,把我当机器似的。”王仁凯忿忿地抱怨。 “可是老师,你也没跟我们讲你的困扰啊!如果你讲出来,我相信那些前辈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 “这种事我怎么讲得出来?”多丢脸! “啊?” “你们做编辑的应该自己发现啊!不然当什么编辑?” 开馨咋舌。这也太为难编辑了吧?编辑又不是心理治疗师,怎能时时刻刻弄清楚作者心里想什么?不过她知道,最好别跟脾气别扭的大作家争论。 “是,老师,我们应该注意到的。”她柔顺地担下所有的过错。 “啧,我有怪你吗?”王仁凯瞪眼。“我是说别的编辑,你例外。” 她一愣。 “其实我问你的问题,也有问过其他编辑,但他们没一个能给我提出什么好建议,只有你,认真地帮我找一大堆资料,告诉我可以尝试把游戏世界带进推理小说。”说到这儿,王仁凯感慨地叹息,然后又微笑。“你虽然是个菜鸟,不过是个很用功的菜鸟,值得我按赞。” 开馨闻言,红了脸,胸臆酸酸甜甜的,说不出的感动,好半晌,才找回说话的声音。“老师以为自己在玩脸书吗?还按赞哩。”她开玩笑。 “总之谢谢你啦,这句话我还没对哪个编辑说过喔,满怀感激地收下吧!” “是,老师。” 王仁凯望她,见她乖巧的模样实在可爱,不禁伸手敲敲她的头。 “唉,老师。”她直觉想躲。“你怎么跟总编一样老爱闹人家啊?” 王仁凯眼眸一亮。“徐东毅也这样闹你?” “嗯。”她点头,嘟嘴。“他最爱弹我额头了,每次都被他弄得好痛。” “那个总是摆一张酷脸的家伙?”王仁凯眯眼沉吟,有点无法想像,不过他好像开始明白问题的症结在哪里了。“你喜欢他吧?” “啊?”开馨紧张地眨眼,脸颊更红,像熟透的苹果。 光看她那表情,王仁凯也知道自己猜对了,一声嗤笑。“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整个晚上心情发闷,被自己喜欢的男人责罚了所以心情不好吧?” 开馨没回答,垂下眼,咬着唇。 王仁凯还想逗她,见她这表情,想想又作罢,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别难过了,交给我,我来想办法替你出气。”他拍胸脯保证,姿态豪迈又爽快,但不知怎地,心口却微微发痛,仿佛有点遗憾。 过了午夜十二点,王仁凯才送开馨回到公寓楼下。 “谢谢你送我回来,老师。”开馨道谢,解开安全带下车。 王仁凯跟她一起下车,握住她的肩,难得温柔的嘱咐。“回去早点睡,晚安。” “我知道,晚安。”开馨甜甜一笑,朝他挥手道别,转过身,走没两步,忽地被贴在公寓大门口的一道黑影吓到。 “你总算回来了。”那人说话口气很阴森。 开馨心怦怦跳,仔细一看,才认清对方的脸孔。“总编,是你?” “对,是我。”徐东毅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展臂拥抱她,将她抱得紧紧的,好似怕她脱逃。 “总编,你……轻一点,我快不能呼吸了。” “灰姑娘总算回家了。”他不理会她的抗议,依然紧拥着她,喃喃低语。“都过午夜十二点了,你的玻璃鞋呢?掉在哪儿?” “什么玻璃鞋?你在说什么?”开馨嗅到他身上一阵浓郁的酒气。“你喝醉了?” “我很清醒。”他严肃地声明,跟着打了个酒嗝。 “你真的喝醉了。”她叹气。 “我说了我没醉!”他生气地澄清,放开她,摇摇晃晃地走到王仁凯面前。“喂,你知道我是谁吧?” “我知道啊。”王仁凯莫名其妙。“你是徐总编辑。” “不是。”徐东毅纠正,拉过他衣领,眯起眼。“我,是郑开馨的男人。” “啥?”王仁凯愣住。 “也就是说,她是我的女人,是‘我的’!懂吗?” “不懂。” “就是说你不准跟我抢!”徐东毅愤慨地拉高声调。“懂了吗?” 这家伙怎么回事?王仁凯又气又好笑,故意捉弄。“如果我偏偏要抢,又怎么样呢?” 徐东毅瞪他,狠狠的瞪,许久,比出一根食指针对他。“你真要跟我作对?” “是又怎样?” “好!那我们……就来打一架,看谁打赢。” “好啊,来啊。” “老师,你别闹了啦!”开馨看不下去,急忙过来劝架,分开两人。“总编喝醉了,你别听他乱说。” “谁说我乱说的?我很认真!”徐东毅嘶声抗议。 “你听到没?他说他很认真。”王仁凯拼命忍笑,眼角抽搐。 “吼,老师,你先回去啦,别玩了。” “不行,这么好玩,我非得玩一玩不可。” “别闹了啦,你快走啦!” “我走了你怎么应付这醉汉?” “总之我有办法,老师你别担心,请先回去吧。” “可是我说过要帮你出气的……” “不用了,老师,真的很感谢你,请你走吧。”开馨一面说,一面努力将王仁凯推回车上。 偏偏徐东毅还不识相地在一旁叫嚣。“喂!你这个胆小的家伙,不准开溜!我们来决斗!” “说我胆小?”王仁凯怪叫,开始卷袖子。“决斗就决斗,我怕你喔?!” “那你来啊!现在就来打!” “好啊,来就来!” 两个大男人像孩子般地相互叫阵,开馨连连翻白眼,牙关咬了又咬,忍了又忍,终于爆出河东狮吼。 “你们两个够了没?都给我闭——嘴!” 空气顿时凝结,一片沉寂。 徐东毅乖乖住口,王仁凯也一溜烟闪回自己爱车,谁也不敢得罪盛怒中的母狮子,深怕她锐利的爪子不客气地抓过来。 开馨送走王仁凯,转向徐东毅。“总编辑,你闹够了没?要不要跟我回家?不然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喔?” 徐东毅抿唇不语,似是在思索什么,几秒后,才可怜兮兮地开口。“我跟你回家,不要丢下我。” 开馨没想到,要伺候一个喝醉的男人这么累,首先得把他沉重的身躯半扶半拖地领回家,要替他脱鞋袜,要按着他在床上躺下,要安抚一直嚷着我没醉我没醉的他顺从地喝下解酒茶。 喝过茶后,还得听他碎碎叨念,问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对呀,我也奇怪自己干嘛这样服侍大爷你。”开馨没好气地给他白眼。“你知道吗?总编,你比最难搞的作家都还麻烦耶!我还没帮哪个作者脱鞋脱袜,还帮他盖棉被。” “当然不行,绝对不准你对别的男人那么好。”徐东毅踢开被子,一骨碌坐起身,严厉地警告。 “人家也不像你这样无理取闹好吗?”她笑着揶揄。 他嘟嘴,眯眼。“你是说十二夜?” “嗯。”她直率地点头。“老师再怎么难搞,顶多是要我半夜送宵夜到他家去,然后陪他通宵打游戏而已。” “你送宵夜给他?还通宵陪他玩游戏?”徐东毅发火吃醋,握住她肩膀摇晃。“三更半夜你怎么能随便去别的男人家?笨蛋!不怕他吃了你吗?以后不准去!” “可是我是老师的编辑……” “那又怎样?不准去!你不要再当他的编辑了!” “什么?”她震住。 他哑然,惊觉自己说错话,大为懊恼。“你别误会,我不是说要你把十二夜让给别人带,我是……唉,总之他现在又是你的作者了,随便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瞧他说得好无奈,仿佛将十二夜交还给她的决定有多痛苦。 开馨蹙眉。 徐东毅窥视他一眼,见她表情不悦,有股冲动想痛扁自己。“我又惹你生气了吗?” “什么?”她讶异。 “我知道你很生气。”他涩涩地低语。“因为我当着大家的面责罚你,要你把十二夜交给别的编辑带,抹煞你这半年多来的心血与努力,所以你很不高兴。” 她眨眨眼,凝望他片刻,他落寞的表情令她有些心疼,幽幽叹息。“其实我气的不是那个,总编,我知道你有理由必须惩处我。” “那你到底在气什么?”他望向她,眼神竟有几分无助。“为什么这几天要跟我冷战?” “因为我真的很生气。”开馨苦笑,对他剖白自己的心情。“虽然理智上我知道你是总编辑,是我的上司、我的老板,可是你也是我喜欢的男人啊!虽然你从来不承认,但我想,你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可是……我们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不能交往,不能说对方是男女朋友,我不能跟别人说,因为我喜欢你,才做便当给你吃,你也绝对不会承认我是你女朋友,所以我们两个私下在一起,就成了我在拍马屁、在讨好你,大家都认为我不要脸,用这种手段争取你对我的偏心,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要怀疑,我是不是真的那么无耻?是不是只有我自己以为这是爱情,以爱为名,在工作上讨来特别待遇?你知道吗?那一瞬间,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徐东毅愕然,脑筋一时打结,是他酒醉还没清醒吗?怎么不太懂她的意思?“你怎会这样想?事情不是那样,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应该清楚啊!” “是吗?我应该清楚吗?”她瘪瘪嘴,哀怨地看他。“那你告诉我,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 “我们是……你是我的……”他咬牙,话明明到嘴边了,就是窘得吐不出来。 开馨见他连说都说不出口,不禁黯然,鼻尖伤感地泛酸。“你的什么?你的员工、你的编辑,还是你的玩具?总编辑,你说除了你,不准别人欺负我,你说要替我向十二夜讨公道。可是老师他虽然有时候会欺负我,但出了事情,他却二话不说站在我这边,他挺我,支持我,你呢?你做了什么?” “那你要我怎么做?!”徐东毅恼了。为何她谁不比,偏偏拿他跟那个可恶的家伙比?“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想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在同一个地方工作!你以为我不想站在你这边吗?以为我不想挺你,不心疼你吗?看你被大家指责,我的心也很痛你知道吗?如果我不是你的上司,不是这见鬼的总编辑,你以为我舍得惩罚你,舍得看你受委屈掉眼泪吗?可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如果我不做,别人就更有理由说我偏心,更有理由排挤你,对付你!你希望自己以后在一个充满敌意的环境里工作吗?我要你把十二夜让出来,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在办公室里闲言闲语可以杀死一个人吗?因为你最近表现太出色了,就连周筱玉这个新人也被你带起来,你说你能不招忌吗?愈是在这种时候,你愈是要谦逊、低调,这也是为了保护你,你懂吗?” 他一股脑儿地将心底所有的挫折与恼怒丢出来,开馨整个听呆了。 “话说回来,十二夜是我说换编辑就会答应换的人吗?”他继续发飙。“你没看到他杀到公司来抗议了?没看到那一群编辑看他那副样子全都吓呆了吗?我问他们谁要接,他们谁敢应声?是他们自己又把十二夜推回给你的,既然这样,他们以后就再也没理由拿这件事说嘴,懂吗?” 开馨怔怔地望他。“所以这都是你……安排好的?你故意接受李姐的提议,因为你知道最后一定还是没人敢当老师的编辑,还是得由我来接手?” 他凛然不语,赌气地别过脸。 她这才涣然大悟。“原来你都算到了!”事情会如何发展,都在他预料当中。 “当然算到了,难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笨吗?”他闷闷的撇嘴。 他不是不挺她,不是不保护她,只是用另一种方式默默地做。 她误会他了…… 一念及此,开馨蓦地感觉好抱歉,对眼前这个为自己借酒浇愁的男人好心疼,她跪坐上床,来到他身前,爱怜地捧住他脸蛋。 “总编辑,你好聪明喔!”她笑盈盈地称赞。 他瞬间脸颊发热,明明害羞得可以,却故意发出冷嗤,装出不屑的神态。“少肉麻了你。” 她心里偷笑,眼眸灿亮。“可是总编辑,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耶。” “什么问题?”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人?” “啧,你就非要问这种无聊问题吗?”他瞪她。 “唉哟,你就回答人家嘛。”她环抱他的腰,赖在他怀里撒娇。“快说嘛,说给人家听啦。” 他拿她没辙,暗暗深呼吸,凝聚全身所有的勇气。“你是我的员工,我的编辑,我的玩具……” “什么?!”她不高兴了,抬起头来瞪他。 他笑了,捧起他的脸,与她额头相抵,这才诚心告白。“你是我的女人,是我最爱的人,是我想捧在手上好好疼爱的人,是就是全世界都骂我偏心,我还是想偏心的人。他们说我给你特别待遇,是,我是给了你特别待遇,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他们说什么,我只在乎你的反应,我只希望你不要哭——开馨,你别生气了,别这样折磨我。” 他终于肯承认爱她了,这还是第一次呢! 开馨听得动容,泪水在眼眶打转,心口涨满浓浓的甜蜜,几乎快爆炸。“我哪有折磨你啊?”她娇嗔。 “哪没有?”他哀怨。“你这几天不是都一直跟我冷战吗?还跟别的男人跑去吃饭,那么晚才回家。对了,你连我的电话都不接,知道我打了多少通电话找你吗?” “因为那时候我刚好跟老师在看夜景,手机放在车上,所以才没听到铃声嘛,不是故意不接的。”她笑着解释。 “还说不是故意?”他吃醋地用自己额头敲她额头。“你是故意气我的吗?跟别的男人去看夜景,还说给我听。” “你放心啦,我跟老师只是作者跟编辑的关系啊。” “是喔,可是十二夜也是这么想的吗?” “不然他要怎么想?”开馨不解。 徐东毅撇撇嘴,冷哼。“他以前跟我说过,他觉得欺负你很有趣。” “什么?老师这么跟你说?”开馨郁闷。“你们两个真的很像耶!老爱拿人家当玩具玩。” “什么?你说我跟他像?”徐东毅猛然抬头,超不服气。“我跟他哪里像了?我比他有格调多了,也帅多了!” 就是这点像,两人都像孩子一般不认输。 开馨偷笑,表面却深深赞同地点头。“对对,你比他有格调,也比他帅,总编辑最赞了,你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她赏他一个大拇指。 这称赞怎么听起来像嘲笑?徐东毅机灵地白她一眼,只见她笑颜如花,就算是在戏弄他,看来也无比甜美可爱。 算了,管他呢! 徐东毅放下大男人的尊严,懒得再与小女人计较,揽过她脖子,在她唇上印下深深一吻。 总之,能这样一亲芳泽,他怎么算也不吃亏,呵呵。 隔天,徐东毅编辑部所有同事叫进会议室开会,也把社长大人一并请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王丰祺一进门就嚷嚷。“为什么连我也要开会,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我有事要宣布。”徐东毅简单地回答,示意大家坐下,照资历排下来,开馨坐在最后头,同样不明白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待大家坐定后,徐东毅关灯,打开投影机,放一段影片。 “这是什么?” “这是[谋杀派对]当天晚上,从民宿几架监视器调出来的带子。”徐东毅解释。“经过仔细比对之后,我找到最可能剪断保险丝的嫌疑犯。” “你找到犯人了?” 大伙儿惊讶,最惊讶的是开馨,她没想过还能透过监视器找到嫌犯。 “虽然角度并未直接拍到嫌疑犯打开户外电箱,剪断保险丝的动作,不过我把几台监视器的画面结合起来,发现这个人最有嫌疑。” 他指向荧幕上的分割画面,一个女人从其中一格移出,前往下一格。 “电箱就在这个画面到这个画面的路途中,当晚,她是最可能靠近电箱的人,照时间推算,也差不多吻合。” “可是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李主编提问。“画面这么黑,根本看不清她的脸。” “是看不见她的脸,不过她头上的发饰倒是拍得很清楚,这个水钻发夹,当天只有一个人戴。” 一幅画面蓦地闪过开馨脑海,她倒抽口气,难道是张彩薇? 她惊骇地望着徐东毅,他知道她猜到了,轻轻点头。 “这个女人是谁,为了保留她的尊严,我在这里不向大家公布了。我只能说,她不是我们编辑部的任何一个人。”徐东毅从口袋里取出随身碟。“我今天早上找过画面中的女人,她已经承认了,这个录音机我就不放出来,社长你带回去听吧,证明我没说谎。” “是我认识的人吗?” “你绝对认识。” “喔,好吧,我会放来听。”王丰祺犹豫地接过随身碟,放进口袋,想了想,还是不理解。“但是这个女人到底为什么做这种事呢?她的动机是什么?” “这个嘛——”徐东毅耸耸肩。“我想是因为吃醋或者不服气吧。”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开馨。” “什么?!” 超级震撼弹投下,大伙儿被炸得晕头转向,就连开馨,也对他的当众表白感到不可思议,心脏狂跳。 徐东毅等大家稍微恢复冷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就是我请社长跟大家进来会议室的主要原因,除了证明‘谋杀派对’当晚是有人恶意搞破坏,我也要跟大家说对不起。” 对不起?众人愕然。 “对不起,我瞒着大家这件事,也是因为我,才会造成那天晚上的混乱,还有,最重要的是,我的确对开馨偏心。”徐东毅坦率地承认,目光镇定地扫过室内每一张惊奇的脸孔。“因为我喜欢她,所以每天都想跟她一起吃午饭,而她也是因为喜欢我,才会每天做便当给我吃,她不是巴结我拍我马屁,我们是两情相悦。”他强调,停顿数秒,给众人消化的时间,才又继续。“但我虽然喜欢她,当她犯错的时候,我还是忍痛处罚她,不过也许你们对我的处罚还是感到不满意,所以如果大家不能接受,我愿意辞职。” 他要辞职?开馨震动,伸手捂嘴,她凝望徐东毅,祈求地摇头,不希望他为了她如此牺牲,但他却是淡淡地回她微笑。 那微笑,如此坚定,如此温柔,她心动不已,眼眸漾泪。 “你要辞职?”王丰祺跟其他编辑都怀疑自己的听觉,不敢相信。 他转向社长,微笑变成一种随遇而安洒脱。“是,请社长允准。” “开什么玩笑?”社长大人火大,拍桌起身。“我不准!” 众人骇然。 徐东毅也惊到,微微挑眉。 “你以为我是笨蛋吗?”王丰祺气愤地嚷嚷。“我会为了你跟办公室同事谈恋爱就炒你鱿鱼?开什么玩笑!我好不容易才把你从日本挖回来的耶!何况从你一来之后,不仅这个推理小说部门营运有起色,你企划的那个[谋杀派对]更是大成功,让公司的形象在读者跟业界心中更加耳目一新!我是白痴才会放走你这样的人才,你死心吧,我绝不让你走!” “可是社长……” “你怕你跟开馨谈恋爱其他人会说闲话吧?怕编辑部的员工会不服你?没问题,我有办法解决!” “什么办法?” “很简单啊,只要你以后不当开馨的直属上司就是了!她不必向你报告,你也不会直接吩咐她做事,你们两个虽然都在出版社工作,却几乎不会有公事上的交集,这样就不怕别人说你对她偏心了。” “社长的意思该不会想将开馨调部门吧?”徐东毅蹙眉。“我反对,而且我想十二夜也不会同意的。” “谁说开馨要调部门?是你要调。”王丰祺诡笑。“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总编辑了,东毅,我升你做总监!” 社长大人说自己上了年纪了,不想再事事亲力而为,他想退休,将精力下放,于是新设了“总监”这个职衔,负责公司日常的管理和营运。 于是徐东毅本想潇洒辞职,这下反而荣获晋升,身为总监,他跟开馨之间的上下关系隔了好几层,不会直接面对面,平常在公司很难碰头。 但是,要约在屋顶一起吃便当还是可以的,这天,两人又偷偷溜上来。 “总监大人午安。”开馨甜甜地笑,双手献上热腾腾的饭盒。 徐东毅接过,见里头是他最爱的炒饭,满意地点头。 “最近工作情况怎样?其他编辑还欺负你吗?”他一面吃饭,一面关心。 “放心,他们没有欺负我啦。” “真的?没再叫你去买咖啡?” “没。” “没叫你帮忙影印?” “没……偶尔啦。” “什么?!” “吼,你别激动啦,同事之间偶尔帮个小忙有什么关系?就像我有时候也会请别人帮我拿个传真什么的,连这点小忙也不帮,太不近人情了啦!” “真的只是帮忙?不是欺负?” “我发誓。”开馨慎重地举手。 “好吧。”徐东毅勉强相信。 开馨看他一副很不放心的样子,又感动又好笑,将饭盒搁在一旁,挽起他臂膀,撒娇地靠在他肩头。“你对我好好,人家好开心喔!” “哼,还懂得感谢喔?之前不知道谁跟我冷战,还故意跟别的男人去吃饭看夜景气我,你想想自己对得起我吗?”说到底,他还在介意她那夜的晚归。 怎么有这么小气的男人啊?开馨悄悄扮鬼脸,嘴上却说着甜言蜜语。 “好嘛好嘛,是人家错了,那时候是我太小心眼了,我不是已经跟你道过歉了吗?哪,顶多我再跟你陪罪一次好不好?对不起,总监大人,我最爱你了!” “再说一遍。”他指示。 “说什么?”她不解地抬眸。“对不起?” “不是,最后面那句。” “总监大人?” “郑开馨,你故意气我的吗?”他等她,眼角抽搐。“最后一句啦!” “喔~~”她意会,扑哧一笑。 “喔什么喔?”她看出她在嘲弄自己,脸发热,偏要横眉竖目,装酷。“还不快说?” “我最爱你了。”她说得好小声。 他不满。“我没听到。” “最爱你了。”稍微大声一点。 “还是没听到。” “亲爱的,我最~~爱你了~~”她夸张地拉长尾音。 他这才满意。“这还差不多。” 她瞥他一眼,转头暗骂。“计较鬼。” “你说什么?”他狐疑。 “没事,我说我爱你,我的老板大人,你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说着,她巴住他颈脖,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一阵乱亲。 他又窘又恼,又是一阵甜蜜,故意嫌恶地拿手擦脸。“吼,很恶心耶!你当自己是小狗吗?这样乱舔人?” “嘻,我不是小狗,我是小猫。”她嘻笑。“我就要舔你,谁教你看起来这么好吃?我舔你,舔你……” “郑开馨!你够了没?” “呵呵~~” 笑声随风远送,叮铃叮铃,摇动这城市每一颗有情人的心。 你正在爱吗?爱的那个人很别扭,很嘴硬,就算对你体贴脸上也是要装酷,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吗? 别忘了常常抱抱他,常常说爱他。 因为孩子气的男人,最惹人疼啊! 后记 在这个故事里,小芯子尝试了编辑这样的职业。 身为作者,对于编辑工作的内容当然是很有兴趣的,偶尔也会跟贵编辑聊天,听听这一行的甘苦谈。 大家不要以为每天看免费小说很开心,编辑要审稿可是很累的,审到内容有趣但结构一团乱的稿子更累,因为必须花很多时间跟作者沟通,修正架构、润饰文字,让一个生涩的故事变成足以出版的作品。 话说回来,编辑有像故事里的开馨必须那样鞠躬尽瘁地[服侍]作者吗? 这部分小芯子是有稍微夸张化了一点啦,不过我相信业界多多少少有类似这样的情况。曾听说过还有编辑带到任性作者,必须每天打电话叫他起床写稿的。 小芯子记得自己听到的时候,觉得好羡慕……啊不是,是好[不可思议]啦!每天叫床耶,这不等于是闹钟服务吗? 那个编辑好辛苦,可是那个作者……好幸福喔~~(可想而知,要是我请我家阿编来个morning call,一定会遭到飞踢!xd) 说到编辑跟作者之间的关系,那可是爱恨纠葛……啊不是,我是说双方都要拿捏好相处的尺寸,要有点黏又不会太黏,要和乐融融可是又不能对彼此太轻易让步,也就是说,科科,千万不要单方面被吃得死死喔! 不管是编辑或作者,有任何一方太软,这就糟了,就会像一段不幸福的婚姻关系,到时相看两厌,说不定会闹分手。 其实所有的合伙关系大概都是这样的(小芯子是把比编辑也看成作者的合作伙伴啦),大家要长久地合作出,就要有诚意的沟通与互动,如果经常在心里默默吞忍,总有一天会爆发的唷! 这本书上市的时候,应该已经是新的一年了,小芯子在此祝大家 新年新气象,心想事成、健康快乐! 新的一年,我们要扫光以前所有的不愉快,让自己上下焕然一新,重新出发。 凌乱的小窝,腐烂的感情,颓废的自己,有什么该整理的地方,鼓起勇气,来个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