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大侠拐美人》 序 嗨~~又到了写序的时间,万年龟带着《冒牌大侠拐美人》来报到啦! 虽然写稿的过程一如既往的折腾,不过真到写序的时间,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因为“呼~~终于又有一本书宝宝被生出来,即使它一如既往的难产。” 虽然之前信誓旦旦说要按时交稿,不过素行不良的万年龟,还是拖了半个多月才将稿子交出去。更夸张的是,就在交稿的前一刻,还因为要不要将女主角的名字由“洛宁”改成“洛唯宁”这一非关键问题,内心进行了激烈的交战。 当然啦!最后还是心一横、眼一张,忍着十二万分的难受,将稿子传给编编,否则的话恐怕还要继续拖下去。 也许有看官要问了,板着手指头算算也不算是新人了,为啥就你万年龟每回都要这么折腾呢?今天就剖析下万年龟的大脑回路吧。 对于万年龟来说,一本稿子的开头是最艰难的,如果说正常的写稿期是两个月的话,至少有一个月是在前三章折腾,中间的几章是回稳经营期,如果不是懒病发作、折腾病发作的话,还能正常写稿。过了第七章就开始有“轻舟已过万重山”的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了。因为这一时期感觉太好,以至于每回写完搁笔时都有一种恋恋不舍的感觉,大有再活五百年,不,再写十章都没问题的架势呢!呵呵! 如果写稿期不是很正常,也就是说超过两个月的话,那就……蹲在墙角画圈圈,脸红ing。 由于每次都是卡在开头,这次交稿时忍不住对着编编撒娇说:“嗯,那以后你就专写后头好了。” 当然啦!只要脑壳没坏掉的都知道,没有开头哪有结尾,所以这种好康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啦!万年龟还得继续折腾“牵头”,努力寻找到“对的感觉”,然后完成“后头”。 唉~~写到这里,万年龟很想大喊一声“哆啦a梦赐予我一部写稿机吧”! 由于在整个写稿过程中,万年龟的想法总在不断推陈出新,之前既定的设想不断被推翻、被重塑……将写好的桥段推倒重来n遍后,最初的设定和最后写成的自然就大相径庭了。 好的说法是万年龟的写稿过程总是充满新鲜感,坏的说法是既定的交稿日期也在不断的节节败退。orz 不过还算安慰的是,每次折腾好后自己都会比之前更满意一些。同样的,这也助长了万年龟喜欢折腾的情结。也因此,在某只万年龟身上充分体现出“写稿在于折腾”的精髓。 实在很羡慕那些动辄日进八、九千字的作者,以至于万年龟每次写稿时都会幻想自己打通了任督二脉,就算不是千里马,无法日进八、九千字,日进四、五千字也行啊! 可--目标很远大,龟龟仍在慢性ing。 马上就进入新的一年了,2011年是兔年,也是万年龟的本命年。走笔至此,忽然有一种万年龟似乎是该属龟的错觉,不过十二生肖里没有属龟的,暂且先属兔再说,呵呵! 写这篇序时离元旦还有几天呢!不过等各位翻开这本《冒牌大侠拐美人》时,已经步入新的一年了,万年龟在此祝大家兔年吉祥、头好壮壮。 最后,龟龟虽然爬的很慢,但一直很庆幸仍在写稿的路上,即使是用爬的。谢谢编编一如既往的包容,谢谢诸位看官一直来的支持,还有龟龟生活中的朋友,新的一年要一起加油喔!:) 缘起 但凡去过月海国的人大都听说过“东成洛熙宁关,多贝的笋子泰州的月”,这说的就是月海国鼎鼎大名的四大世家。 其中“东成洛”指的就是祖籍东成的洛家,世代以经营珠宝首饰为业。由于其制作的珠宝精致且款式独特,备受世人的喜爱,洛家的这份家业也随之越来越大。 东成洛家几乎每隔几十年就会出现一个惊采绝艳的奇才,他对于美有一种特殊的领悟能力,设计出的珠宝美丽且不媚俗。 到了洛如峰曾祖父这一代,一位叫洛漠然的奇才发明了一种独特的拉丝工艺,这种工艺能将黄金拉成比发丝更细的金丝,这种金丝一面世就引发轰动,被人们称之为“洛丝”。 洛家研制出洛丝的消息一传开,各家纷纷仿效,一时间坊间出现了“李丝”、“张丝”、“唐丝”等等……热闹非凡,可只要将它们与“洛丝”摆在一处就高下立判了。 在珠宝行业中,洛丝的出现不亚于一场地震。它赋予了珠宝更多的想象空间,珠宝的设计也突破以往的窠臼,变得更加随心所欲。 洛家珠宝也因此声名大噪,一跃成为珠宝行业中的翘楚。 至于那位发明洛丝的洛漠然,几乎他的每件作品都被认为是杰作。遗憾的是,后世之人已经很难看到他的作品,大多只听说过他那近乎传奇的一生。 这固然是因为这位奇才英年早逝,才三十五岁就撒手人寰,更因为他有一位来头极大的超级粉丝,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粉丝,不仅以“贡品”的名义将洛漠然最棒的作品占为己有,等洛漠然过世后更是大肆收购他的其它作品。 经过如此几番的“搜刮”之后,别说是民间所收藏之物几乎绝迹了,就连洛家也仅存他的几件作品而已。正因为如此,洛漠然的名声固然响亮,却很少有人能够亲眼目睹他所设计的那些珠宝。 相较于那位惊才绝艳的前人,如今这位叫洛如峰的当家在设计能力上就显得有些平庸了,不过他绝对是玄钺大陆上最会赚钱的人了。在他的领导下,洛家俨然成为珠宝业的翘楚,不管是皇亲贵胄还是普通百姓,都以能拥有洛家琳琅阁所出品的珠宝为荣。 天岳十三年年中,洛家推出以“星与月”为名的系列珠宝,那简洁流畅的设计风格,为一向以繁复奢华为美的珠宝界带入一股清新之风,其中以“月朗”命名的那一款珠宝,被业界认为是近年来最具想象力的佳作。 它的设计者惟宁生也因此一夕成名,成为了珠宝设计界的传奇,只是这位神秘的设计者从没出现在世人面前,就连问世的作品也是极少的。 天岳十四年一整年,惟宁生就只推出“明炎”系列,总共才九件珠宝。 天岳十五年春,“明炎”系列中的五件以及之前的“月朗”都入选了当年的贡品,成为宫中的收藏。 这消息一传开,人们对于惟宁生的推崇也到了几近狂热的地步,就算他设计的珠宝已经被炒到了天价,大家仍抢着收藏。 天岳十五年这一年更让人失望,一整年过去了,这位低调且神秘的设计者只推出一件作品,还被标上了“非卖品”。 据说就连皇帝派出的特使,也没能说动惟宁生卖出这件取名为“幻世”的作品,更别说是请他来专门进行设计了。 第一章 雅致的花厅中,三皇子海明承隔着一张桌子,与尚书府的幕僚曾尚奇两两对坐。 茶几上摆的是上品的耀县青瓷,当今天子的最爱;泡的是上好的雀舌,十两银子才能买一两的那种;点心是三春楼最出名的芙蓉酥、青箩饼、黄金糕…… 如此的高规格,就算招待尚书大人也是足够了。 他曾尚奇不过是尚书府的区区幕僚而已,竟得到三皇子的亲自接待,照理说该觉得受宠若惊才是,可他却是如坐针毡。 曾尚奇是奉尚书大人之命,前来探探三皇子口风的,谁知他刚送上大人的亲笔信,还没来得及试探什么,就被招待喝起茶来了。 一杯、两杯、三杯、四杯……这都喝十七杯了,小肚子涨得滚圆,偏偏还没法开口说要去茅厕。因为每次他试图要说话的时候,站在三皇子身后的那个黑大汉就会狠狠狠狠的瞪他,把他吓得连嘴也不敢张开。 此刻他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三皇子快快看完信,然后自己好找个托辞告退。可都过去这么久了,就算是万言书也该看完了,这三皇子竟硬是看不完那薄薄的两页信纸! 要说不是故意拖延,就连傻子也不信啊!偏偏人家身分尊贵,他一个闲散的小幕僚根本不可能出言催促。 “唉……”早知道他就不抢着揽这苦差事了!曾尚奇哀声叹气的。 三皇子海明承的娘早就去世了,而尚书大人则是他嫡亲的舅舅,不是说“见舅如见娘”吗?他哪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呀!事到如今,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如此好事”会轮到自己头上了。 “唉……”总之,他就是那个被坑了的倒霉鬼!曾尚奇一边哀叹着,一边偷偷去揉他的肚子,好让自己能更舒服点。 他的心里叫苦连天,脸上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不知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没逃过海明承的法眼。 嗯,也耍弄得差不多了,就饶过这傻子吧!海明承的嘴角微扬,终于放下看了半天的信纸。 “殿、殿下?”曾尚奇如蒙大赦般,眼巴巴的望向海明承。 “信我已经看完了。”海明承颔首道。 曾尚奇正等着他的后文,没想到这位三皇子居然端起茶杯,他第一反应就是──该不会又要喝茶了吧? “不、不、不能再喝了,我再也喝不下了!”曾尚奇再也顾不得尊卑了,跳起身双手乱摇的叫道:“殿下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 “傻子,殿下这是在送客呢!”一直站在海明承身后的那位黑脸大汉,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可怜曾尚奇这才反应过来,“端茶”除了有让人喝茶的意思外,也有“送客”的意思。 “在、在、在下,这、这、这、这就告、告辞了!”曾尚奇的一张白脸都涨成大红脸了,羞愧之下更是以一种夹着双腿的奇怪姿势夺门而逃。 “曾先生可是字‘子尚’?”才跑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三皇子的声音。 “不错。”曾尚奇停下脚步,一脸不解的望向海明承。 “先生的文章极好,明承一向都很佩服。”海明承也是忽然想到这曾尚奇的名字有些熟悉,这才出言试探,“如今水深风急,水性不够的话还是不要行船得好。”他暗示的说。 他的父皇虽然不是昏庸之辈,却有着耳根子软、缺乏决断力的弱点,虽不至于战乱四起,却也将朝堂上搅得乌烟瘴气的,皇子、外戚,乃至于朝臣各自倾轧为政,大戏一场接一场的上演。 像这次他所谓的舅舅派人来拉拢他,他本意是要给这家伙一个下马威的,这才故意为难。不料却意外的发现,这被派来做炮灰的竟是那个写得一手好文章的曾子尚。 像曾尚奇这种书呆子,要真是卷入朝中的那摊混浊乱流,绝对只有尸骨无存的下场。海明承一向颇喜欢曾子尚的文章,若不知道眼前的曾尚奇就是曾子尚也就罢了,既然知道就难免起了怜惜之心,故才出言指点道。 “殿下的教诲,在下受教了,回去之后一定会向尚书请辞。”曾尚奇向海明承深深施了一礼,以示谢意。 他答应做尚书府的幕僚,只为了能发挥所学造福于民,却不料事情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简单,也着实遇到不少麻烦的事。烦心的事多了,他这段日子也确实萌生了退意,只是若没有三皇子的指点,恐怕他还要纠结很久就是。 “嗯,如此自然是最好的了。”海明承点点头,“若是我的那位尚书舅舅问起,你就照实说好了。” “是,子尚告辞了。”曾尚奇又行了礼,这才转身离开。 “要我说呀!这种搞不清情况的呆书生管他做什么,拿根大棒子赶他出去不就得了。”侍立在海明承身后的黑脸汉子气哼哼的道。 “妙呀!这就是所谓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吗?”彷佛是跟他唱对台戏似的,内堂里转出一名年轻书生,一边拍掌一边赞叹道。 这位正是海明承手下的第一谋士吕兼,也正是让黑脸汉子吃了不少亏的“仇人”,以至于让他讨厌一切做书生打扮的人。 “哼!”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黑脸汉子气得朝地上唾一口口水。 “殿下的深谋远虑,岂是那些只长个头、不长脑子的蠢家伙所能明白的。”吕兼望天长叹,做出一副寂寞问天的样子。 “你这酸腐,吃我老黑一拳!”这明摆着就是在说他嘛!黑脸汉子哪能忍耐,举起醋钵大的拳头就要冲过去给他一拳。 吓!真要被蛮黑子这一拳捶中,他这条小命就堪忧了!一见情况不妙,吕兼赶紧脚下抹油溜了。 “救命啊!杀人啦!殿下救我、殿下救我、殿下……”吕兼一溜烟躲到海明承身后,“瑟瑟发抖”的叫道。 “酸秀才,有种别逃!”黑炎葆不假思索追了过去。 “老黑,不许动粗!”见到这情景,海明承又好气又好笑,赶紧出言阻止。 吕兼和黑炎葆都是他的心腹,一文一武相辅相成,深得他的信任。可让他头痛的是,这两个家伙彷佛是上辈子的仇人似的,若同在一个屋檐下总要闹出些不大不小的乱子来。 “殿下你瞧见了,是这酸秀才先欺负我的!”黑炎葆颇为委屈的向他的殿下告状。 “切,酸秀才好歹还有满腹经纶,总比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蛮黑子有用吧!”海明承还没来得及居中调停,吕兼已经探出头开始新一轮的撩拨。 “哼!看我不揍扁你这臭嘴的酸腐!”气急之下,黑炎葆举起拳头出言威胁。 “君子动口,小人才动手!你莫非要做小人不成?”仗着有海明承做盾牌,吕兼才不怕他,一边说一边朝他做了个滑稽的鬼脸。 “你、你、你……”黑炎葆哪说得过他那张嘴,当下气得连说话都结巴,那只举在半空的拳头更是不知该放下还是挥出去。 “小吕,你也知道老黑的性子急,就别再逗他了。”海明承是明眼人,哪会看不出每回都是吕兼主动去招惹黑炎葆的,当下出言调停,“老黑你也忍着点,别每回总是被撩拨几句就暴跳如雷。” “殿下,吕兼受教了。”这回也欺负得差不多了,还是留待下回继续欺负吧!反正机会还多得是,嘿嘿!吕兼外表恭谨,实则腹黑得很。 “是老黑鲁莽了,一定会改进。”黑炎葆抓抓头发,一脸惭愧的道。 “嗯。”海明承不置可否的哼了声。 这两个家伙是标准虚心受教却坚决不改的人,他也早就对他们所谓的“改进”不抱任何希望了。 “对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这时,海明承忽然想起之前吩咐吕兼去办的那件事。 “办是办下来了,只是……”吕兼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海明承的浓眉一挑,眼里颇有煞气。 “殿下,您这是真心想要去争吗?”吕兼先屏退一旁侍立的下人,这才开口道。这是一摊没底的浑水,要蹚进去很容易,想要抽身就难了。 “我也想过不争,可眼下这形势容得我不争吗?”海明承冷笑一声,满眼阴霾的道。 他是已故的皇后所出,就算不是长子,也该是最受重视的嫡子。可——当年皇后死得莫名其妙,还被草草葬入了皇陵。之后宫中又传出流言,说他并非皇帝的亲骨肉。 为了这事,当年后宫死了不少人,就连年幼的海明承也差点死在那次的动荡中。后来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但月海帝对这嫡子的态度,从立太子时的“立长不立嫡”上就能看出了。更有甚者,其它几名皇子都是早早就封了王的,唯独他这个嫡子直到年初的时候才被封了王。 也多亏如此,他这个不受皇帝宠爱、就连身分也受到质疑的嫡子,才能在后宫这虎狼之地存活下来。 “恕我直言,若殿下真的想争,就不该放弃您舅舅……”吕兼话还没说完,海明承就已打断他的话。 “我没有舅舅!”他森然道。 “殿下,大局为重,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殿下,不管您怎么做,老黑都无条件支持您!”吕兼还想再劝,一旁的黑炎葆已经跳出来了。 “你——”这不是拆他的台吗?啐! “我老黑不像某些人脑袋里弯弯曲曲的比谁都多,骨子里比谁都怕死,哼!”黑炎葆将胸膛拍得砰砰作响,一双豹眼不屑的瞪着吕兼。 “你这蛮黑子……”吕兼不甘心的给他瞪回去。 若比口才就算一百个黑炎葆也说不过他,可要是比起瞪眼睛来,吕兼就瞪不过黑炎葆了。 “殿下,我只是希望您考虑清楚,不要为了一时意气之争……” 自古皇位的承袭就是天底下最血腥的事,轻则父子反目兄弟阋墙,重则天下大乱血流成河。就吕兼的私心来说,是不希望看到那一天的。 “哦!你也觉得我是那种会做一时的意气之争的人吗?”海明承剑眉一挑,颇有兴味的道。 “不,殿下不是。”吕兼沉默了一刻,终于道。 这位三殿下是几位皇子中最具有狼性的,该蛰伏的时候蛰伏得比谁都好,该出击的时候谁都比不上他的快、狠、准。否则以他一个背后没有强大势力支持,又不受皇帝宠爱,甚至连身世都被质疑的嫡子,根本不可能在后宫生存下来,更别说是熬到封王的那天了。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看这情形是父皇要‘大用’我了。”海明承长叹一声道。 这些年来父皇虽然宠幸司徒贵妃,却没有改立新后的意思,连带他这个嫡子的身分也没有丝毫的改变,父皇充其量只是把他这个“嫡子”当作棋子来利用。 按照目前的情势,他若不去争的话,恐怕会被啃得连块骨头都不剩。可真要是去争的话,摆在他面前的却是步步荆棘啊! “唉……”聪明人吕兼自然听出了海明承的言下之意,不由跟着长叹一声。 对于太子来说,嫡子是他得到大位的威胁,也是必须铲除的危险人物;而对于其它皇子来说,嫡子是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想要觊觎大位得先将海明承踢开了再说。所以说,海明承最倒霉的莫过于身为嫡子了,这尴尬的身分使得他腹背受敌。 “好啊!我老黑一定跟着殿下好好干,让皇帝陛下对我们殿下刮目相看。”只有直肚肠的黑炎葆还搞不清情况,误以为皇帝陛下真的要大用海明承,不由咧开一张大嘴为他的殿下高兴呢! “京里的一切就交给你跟吕兼了。老黑好好的干,我看好你!”海明承拍了拍他的宽肩,不负责任的道。 “殿下您就放心的去吧!一切有我老黑在。”一听这话,黑炎葆顿时热血沸腾,又一次把胸膛拍得砰砰作响。 就是有你才糟糕!吕兼暗自头疼,不由得苦着一张脸。 “吕兼不说话,是有意见吗?” “没、没有,只是想知道殿下要去哪里而已。”海明承才发话,黑炎葆就在偷偷用拳头威胁他了。吕兼不由苦笑道。 “父皇不是要过五十大寿了吗?这次我打算好好表现一下孝心。”海明承意有所指的道。 一般情况下,皇子是不能随便离京的,不过在一些特殊的日子里,例如皇帝大寿之类,仍是默许皇子们出去寻访奇珍异宝献给皇帝,以表孝心。 “殿下可得细细寻访喔!”吕兼也意有所指的回答。 “这是自然,我听说南边春色正好,正打算先去那里转转。”海明承对于吕兼的机灵很是满意。 “既然殿下要去南边,一定别错过了洛家别院,据说那儿的风景仅次于皇帝的御花园。”洛家是月海国的首富,要是能得到洛家的支持,在钱财上就不用愁了。吕兼暗自拨着算盘。 “当然,父皇近来迷上惟宁生设计的珠宝,我这做儿子的少不得要为他老人家去求几件合心意的。”海明承会意的道。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粮草也就意味着钱。洛家是月海国首富,若能得到洛家的支持,他的筹码就又多了几分。 “殿下,您这番孝心必然能到达圣听。”吕兼朝着皇宫的方向行了一礼,装模作样的道。 “不过是尽人子心意罢了。”海明承也“谦逊”的道。 这两个都是聪明人,说话都只说一半,剩下的就要靠领悟力了,而这可就苦了直心眼、笨肚肠的黑炎葆哩! 这两家伙叨叨絮絮的到底在说些什么呀?怎么他越听越胡涂了?可怜黑炎葆每个字都听见了,却不但没能听明白,还越听越迷茫了。 第二章 按照月海国的习俗,要等到过了二月初二这天,新年才算是真正过完。 龙是司雨之神,降雨量的多寡直接关系到粮食作物能否丰收。二月初二正是苍龙登天的日子,是为春龙节,俗称“龙抬头”。 俗话说“龙不抬头天不下雨”,因此无论朝廷还是民间都很重视这节日,这天不仅要在龙神庙举行隆重的祭神仪式,还有盛大的舞龙活动,以祈求新的一年在龙神的荫护下能够再获丰收。 这玲珑镇的舞龙又与别处的不同,在舞龙的基础上又多了赛龙的成分。每年的春龙节这天,各家都会将精心制作的舞龙上街头,由当地乡绅从龙的造型和舞龙的技艺上品评优劣。造型最好的那条龙会被送入龙神庙里,供奉到第二年的春龙节。 龙头被挑去供奉是一件相当值得骄傲的事,因此当地百姓不管财力大小,或一家或几家联合制龙,极尽巧妙之能事,至于那些财大气粗的富户为了拔得头筹,更是不惜在制龙这件事上花费千金万金。 这年的雨水特别多,淅淅沥沥的冬雨几乎占据整个新年,这年的春也来得特别晚,都已是二月初二了,枝上只是萌发点点新芽而已。即使是在温柔的南方,想要瞧见去年春龙节时百花争艳的胜景,也是白搭。 不过这并不影响老百姓对于观看舞龙的兴致,像刚才只远远的传来一句“龙来啦”,人潮就全往那儿涌去了。而那些不在舞龙地界里的商铺,先前还挤得满满的人,几乎连站立的地方都没有,这会儿却变得空荡荡的。 随着舞龙的锣鼓声越来越近,沿途的街道两边早已挤满了人,可人潮仍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了,你挨着我,我挤着你,人与人之间密实得连根针都插不进去哩! 这要是个子矮了点,又没能占到前面的位置就很不幸了,就算踮起脚尖也只能看见一个个后脑勺。不过人的智慧是无限的,板凳上、肩上、树上、屋顶上……只要能站人的地方都站了人,也不管狼不狼狈了。 当然也有不狼狈的,有钱的早在大半年前就订好二楼三楼的客栈雅座,这会儿喝着茶吃着点心,好不惬意,至于笑得最开心的,莫过于沿街这些商家了,要知道这一天的生意都能抵过平时一个月。 一条叫“玲珑”的小河将小镇分成东西两边,玲珑镇也因此而得名。东边的新月街是镇上最繁华的地方,也是舞龙队伍的主要行进路线。 河上建有一座高高的石拱桥,站在桥上居高临下,视野极佳,自然成了观众的必争之地了。当舞龙队的锣鼓远远的传来时,围绕着这座石桥的地盘之争也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哎哟!谁踩掉了我的鞋?” “别挤了……” 你推我、我退你,嘴里还大声嚷嚷,其激烈程度不亚于战场! 洛宁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知道前一刻她还在桥上悠闲的看风景,下一刻人群就像疯了似的往桥上涌。 “让一让,麻烦你们让一让……”她本能的意识到危险,想要从人群中逃开,可这会儿正人人奋勇争先,唯恐慢一步就看不到热闹了,哪会去理会洛宁的小小呐喊。 洛宁觉得自己像是一条逆游的小鱼儿,拼命想战胜水流,却又身不由己的被往后冲去。 “别挤了,别……”她的呐喊声就像一粒小水珠,被汹涌的人潮所吞没。 “挤个屁啊!再挤老子就要掉到河里了!” “哎哟喂,谁瞧见了我的娃呀?” “娘啊!娘……呜……” “……” 四周闹哄哄的一片,每一个都比她更大声。 洛宁自小深居简出,哪见过如此混乱的情景,可怜体型瘦弱的她就只有被人潮推来推去的份儿,混乱中也不知道撞淤青了多少地方,只知道浑身疼得要命。那些噪音更是吵得她头疼,之前因为散步而变得粉嘟嘟的小脸,也重新回复一向的惨白。 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起来,她有些透不过气来了!白皙的小手不由自主揪住衣领,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要是再不能挤出人群的话,自己恐怕就要晕倒了。 要是真晕倒了,铁定会被人潮所踩踏,要是被踩塌了,恐怕她的小命也就去了大半。 “得赶紧逃出去才行!”洛宁喃喃自语的。 她试图用自己的细胳膊在人群中扒拉出一条逃生之路,可推啊推的,她都使出吃奶的力气了,人群却像是黏在一起般丝毫不动。 怎么办、怎么办……就在她绝望的快哭出来时,一股带着花香的清新空气从人群夹缝中传来。 “就、就是那里了!”洛宁精神大振,不再盲目的乱推了,而是瞅准了那个方向行进。 她的裙摆被踩裂了,绣花鞋被踩掉了,头上的发钗被勾掉…… 这段路其实并不长,不过才几步路的距离,可对于此刻的洛宁来说却漫长得仿佛永远都走不完。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一股芬芳而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洛宁贪婪的大口呼吸着,胸口的窒闷这才有些缓和,可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感觉有什么迎面袭来,当下本能地伸手一抓-- “喀嚓”一声,似乎有什么被折断了。 “咦?”怎么感觉粘粘的?她定了定神,这才发现手里抓的是一枝美丽的桃花。 她之所以会感觉粘粘的,是因为柔嫩的花瓣被她这一抓给揉烂了,揉出来的花汁沾到她的手上。 原来这石桥外侧的石缝里长出了一株桃花。桃树绽开了一树璀璨,那些缀满粉色小花的桃枝正在空气中恣意的伸展,向世人昭示它们的存在。 这是她今年见到的第一株桃花呢!洛宁欣喜的望着这株奇特的桃树。 空气中氤氲着桃花香,使人嗅之浑然忘俗。洛宁沉浸在这幽幽的芳香里,全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唔,真美啊!”她陶醉于眼前的美景,情不自禁地探出身去,浑然不知这是多么危险的一个动作。 “我说客官呀!前面得拐弯了,您可得小心站稳啰!”随着船家的说话声,眼前的河道出现了分岔,一道绵延向前,一道则弯向右边。 “嗯。”海明承应了一声。 “沿着这条玲珑河一直往前,就是您要去的玲珑镇了。”船家一边说着,一边将船驶进右边的岔道。 “嗯。”偷得浮生半日闲,海明承乘机观赏起两岸的风景来。 这玲珑河河如其名,颇有点玲珑雅致的味道,河的两岸种植着大量的柳树,虽然此时春寒料峭,枝头却已冒出点点新绿,瞧着好不可人。 河两岸种的这种俗称“美人柳”的柳树,海明乘并不陌生,就在他王府的后院里就种着一株,而御花园里原先也有好几株,只是这美人柳是南方树种,到了京城大概是水土不服吧!全都长的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正是因为嫌它的样子丑,有碍观瞻,御花园里种的那十来株柳树全被砍掉了。 此刻,千万条柳枝一齐向水面垂落,一阵微风吹来,长长的柳丝在宁静的河面留下点点涟漪…… 这画面不正是美人在河边濯发的样子吗?! “原来如此,呵呵呵……”海明承一直都很疑惑,为什么这种丑不拉几的树会被人们称作“美人柳”此刻总算恍然大悟了。 “眼下正是春龙节,镇上可热闹着呢!您瞧见这两边的人潮了吧!等到了前面人更多哩!” “嗯。” “客官您的运气还真好,这会儿要是打岸上走呀!说不准会被挤扁哩……” 眼见目的地已经到了,白花花的银子马上就要到手,船家的心情好,话也就多了起来。 “嗯。”海明承哼一声,表示自己正在听。 “这会儿快到舞龙游街的时候,这大婶子小媳妇的都是来看舞龙的。我跟您说呀!这玲珑镇上的舞龙可是一绝……”船家可来劲了,兴致勃勃的介绍起玲珑镇的风俗。 “……”这船家是行船的好手,但是未免也太罗嗦了,而且还是那种就算旁人不搭话也能说上三天三夜的。海明承望天翻了个白眼。 船家啰嗦归啰嗦,行船可一点也不含糊。只见他将手里的船蒿轻轻一点,小船轻轻松松的拐了个大弯,来到玲珑镇的核心地带。 一座古拙雅致的青石拱桥,撞进了海明承的视线里。 桥身点点的青苔,将拱桥染成了绿色,加深了岁月的沧桑感。一株桃花从桥身的青石缝里斜长出来,开了一树灿烂的花朵。 御花园是月海国最美的花园,每一待帝君都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务求将这专供皇家休憩的园林弄得美轮美奂。可在海明承看来,那分过于雕琢的美丽根本就比不过眼前的景致。 随着船行水上,这幅用淡彩晕染的水墨画卷也在他的眼前徐徐展开,若不是桥上挤满了人,又太过嘈杂,海明承几乎要怀疑自己误入仙境了。 “客官,这前面就是看舞龙最好的地方了。听这锣鼓声,舞龙的队伍也该到了。”船家对这位出手大方的年轻公子很有好感,听得舞龙的锣鼓声越来越近,热情的指点道:“俗话说赶巧不赶早,不如我找个地方把船给您停下,您也好瞧一瞧……” 正说着,忽然瞅见桥下有一处位置极佳的空泊位。船家也不等海明承回应,利落的撑了几蒿,小船剪开了水面直奔那儿去也。 近了、近了,近得能看见春风佛过桃花枝头时,一树的繁花在风中摇曳生姿。半透明的粉色花瓣从枝头翩翩落下,恍如下了一场花瓣雨…… 就在这时,海明承忽然发现花丛中竟有一张人脸,这一树的娇艳桃花已是美到了极致,可这张小脸在桃花的包围下丝毫不逊色。 刹那间,他心中掠过四个字--“人面桃花”! 被那树的桃花所惑,洛宁情不自禁的探出了身子。由于距离桃树更近了,桃花香也变得更浓郁了。 灿烂的阳光中,她似乎看见那花香化作了无数调皮的小手,抚摸着她的秀发、钻进了她的衣褶、沁入她的肺腑…… “唔,真好!”多日来的抑郁一扫而空,洛宁不禁微笑起来,明媚的双眼弯成了新月状,太过白皙的肌肤也染上好看的桃红色。 洛宁在桥上看风景,却不知在桥下的海明承眼里,她也成了美丽如画的风景。 自古皇宫就是美人云集的地方,海明承从小到到见过不知多少美人,或娇媚、或柔美、或妖艳……却从没见过如桥上女子这般的。 虽然桥上熙熙攘攘都是人,可对于此刻的他来说,那不过是会活动的布景而已,唯一鲜活的就只有她。 当看见她的微笑时,海明承竟也涌上了一种想跟着微笑的冲动。 太过灼热的目光引起了洛宁的注意,她本能地顺着那方向望去,正好望见那一身青衫的年轻公子。 青衫是一种很平民的衣物,也正因为它的大众化,很少有人能将它穿出那种卓尔不群的味道来。 这还是洛宁第一次瞧见,有人将一袭普通的青衫穿出这种风流倜傥的感觉,不由竟有些看呆了。 “呵呵……”海明承的嘴巴越咧越开,忍不住笑出了声。 “糟糕!”洛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妥。 她本能就要缩回身去,却忘记身后挤满了人,这一撞她差点就摔下桥去,幸亏她的反应还不算太慢,这才逃过一劫。 “好、好可怕啊!”洛宁吓出一身冷汗。 一颗心也因为受惊而跳得飞快,她下意识按住心脏的位置,仿佛这样就能让它跳的慢一点。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脚下晃了一下,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吓得腿软,可很快她就知道了这并非自己脚软,而是脚下的石拱桥出了问题! 因为大伙都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所以越来越多人涌上了桥。这座青石拱桥看似结实,其实已有上百年的历史,平日通行不成问题,但一下子涌上太多人,这座久经岁月风霜的老桥终于支撑不住,发出了呻吟声。 起先只是一块青石板出现了裂纹,随后越来越多青石板出现了裂纹。石拱桥的拱圈也跟着开始变形,破碎的青石掉进了玲珑河里。 “怎么了?” “是桥!桥、桥要断了!” “快逃命啊!桥马上要断了!” “……” 当人们发现这座桥快要断了的时候,一个个从之前的“拼命往上挤”变成“拼命往下挤”。 由于街道上人太多了,一些人就另开蹊径,坐了船从水上看舞龙游街。石拱桥所在的位置是最好的,它的两侧所停泊的船只也是最多的。 当石拱桥出现崩塌的情况时,不少船上的人都被掉下来的碎石块给砸到。也因此,不知桥上乱哄哄的,就连桥下也是乱哄哄的,由于担心会被崩塌的桥给压倒,所有的船只纷纷忙着逃离现场。 性命攸关,谁都想成为第一个逃下桥去的人,之前上桥固然不容易,此刻想要下桥就更难了。你推我、我挤你,唯恐自己会落在后头,一时间所有的人全都挤成了一团。 这种不理智的行为也加速了石拱桥的崩坏,石块崩落的速度愈来愈快,桥身也出现明显的扭曲。 洛宁也想逃到安全的地方,可是就算在安全无虞的情况下,体型瘦弱的她也挤不过别人,更何况是在这种大家都抢着逃命、几乎人人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呢? “别再乱挤了,一个个走!”洛宁属于少数脑子还算清醒的人,知道在这么下去谁都逃不了,可在一团混乱中,她那点小小的声音早就被淹没了。 桥身震动得越来越厉害,人们的尖叫声也更响亮了。伴随着恐怖的撕裂声,最大的石拱忽然整个断裂,裂缝两边的人就像下饺子似的纷纷往下掉。 洛宁距离裂缝还有一段距离,照理说应该暂时是安全的,可混乱中不知谁重重推了她一下,猝不及防之下她整个人飞出了栏杆,一头栽向了玲珑河。 “啊……”洛宁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双眸更是闭得死紧,全身唯一还能正常使用的就只剩下这张嘴了。 “好了,我接住你了!”蓦的,一个声音在她耳边道。 “啊……”洛宁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继续放声尖叫。 “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那疑似幻觉的声音不但没有消失,反倒更清晰了。 “奇怪,我怎么还没掉进水里呢?”又叫了一会儿,洛宁才意识到有些奇怪。 “莫非你很期待自己掉进水里?”要不是这会儿的情景不太合适,海明承还真的要笑出来了。 他不是第一个发现石桥坍塌的人,却是第一个决定前去救人的。只是他雇用的那位船家,就没有这么勇敢了,当听到他说“迎上去”时,还以为这个年轻人被吓坏了,以至于语无伦次,不但没有真的迎上去,还将船撑离得更快了。 海明承正要再次申明,忽然看见洛宁从桥上摔下来的一幕,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了,随手抓起一旁闲置的船蒿,足尖一点就掠了出去,所幸船离开得不远,这才及时在她落水之前救了她。 “没……”这回她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不是幻觉了。洛宁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张年轻俊朗的脸。 咦,这不正是先前从船上盯着自己看的那位年轻公子吗?她的双眸因为惊愕而睁大。 “是你救了我?”意识到自己正被他抱在怀里,她的声音带点羞涩,小脸也有些红。 “是你的运气好。”要不是他急中生智想到了那支船蒿,恐怕这会儿他们已一起落水了。也是这时,海明承才想起自己并不会泅水。 咦,他怎么还不放她下来呀?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他放手,洛宁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除了爹之外,她还没被哪个男人抱在怀里过,这会儿被这陌生男子抱在怀里,简直别扭到了极点,身子也因为害羞而轻颤了。 “别怕,已经安全了。”抱着她的感觉就像抱着一片羽毛似的轻盈,海明承不禁心生怜惜。 她的轻颤更被他解读为“害怕”,一种陌生的情感攫住了他的心,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去安慰这位清丽的小人儿。 “放、放我下来。”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洛宁被看得脸上发热,羞得伸手想推开他。 她才轻轻一推,那高大的身躯竟摇摇欲坠起来,连带被他抱在怀里的她也要一同摔下河去。洛宁顿时花容失色,伸出去的双手也由“推”变“抓”,嘴里还不住喃念着“别掉下去、别掉下去……” “别怕,没事了。”她的反应海明承觉得有趣,语带笑意的安慰她。 感觉他们已经稳住了身体,洛宁这才松口气,却还是不敢放开抓住他的双手。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他们竟是站在一根直立的船蒿上! 除了偶尔做些小玩意外,看书是洛宁最大的嗜好,尤其那种传奇类的话本。由于自身身体嬴弱的缘故,她特别倾慕那些能够高来高去的大侠,这些年也读了不少诸如“侠盗燕子飞劫富济贫”、“铁剑大侠快意恩仇”、“影子侠智取白虎山”之类的故事。也因此,在她的认知里,“大侠”就等于“大好人”。 “你……你是一位大侠吗?”当她意识到眼前这年轻男子就是自己向往许久的大侠时,眼底的恐慌全都变成了信任与仰慕。 在皇权面前“大侠”算什么东西,不过当她用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满是羡慕的望着自己时,海明承仍觉得挺受用的。 “嗯,算是吧!”大侠就大侠吧!偶尔客串一下应该没问题吧!他毫不内疚地想。 “这位大侠多谢你救我。我已经没事了,你快去救他们吧!”洛宁小心翼翼的松开一双手,指了指断桥的方向。 此时断桥上下已是哀嚎一片,那些不幸摔下桥的固然凄惨,但是侥幸留在桥上的也未必真的好过,许多人在混乱中被踩踏受伤,甚至还有被踩死的。 “好吧!”海明承并不是什么大好人,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临时打住,只为舍不得这双美丽的眸子里露出伤心的神色。 “大侠,你真好!”洛宁激动地将小脑袋往他身上蹭,这是她向自己爹亲撒娇时的习惯动作,一个忘情就做出来了。 “丫头,抓紧了。”海明承命令道。 大多数的船只都逃离了,剩下的都是被从桥上崩塌的碎石给砸中的,当然也有少数勇敢的在救人,只是一来势单力薄,而来残桥仍不时有石块落下,因此救援的工作不但缓慢也充满了危险。 “是。”洛宁激动得小脸都红了。 海明承趁此时机目测了下所在位置与岸边的距离,找到几个不错的使力点。 “记住了,别松手!”那只笔直插在河底淤泥里的船蒿,硬生生的又被他踩进了一大截,海明承借力跃向第一个使力点。 哇~~大侠抱着她在飞耶!洛宁出生至今哪曾遇过如此刺激的事,激动得一颗心怦怦乱跳。 “你没事吧?”上了岸后,海明承赶紧问她。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小丫头一双大眼瞪得圆滚滚,瞧这表情非但不是害怕,还挺兴奋的,大有想再来一次的架势。 “没……”洛宁才想说没事,身后有一次传来坍塌声。 玲珑镇地处繁华富庶之地,镇上的人一向过着祥和而宁静生活,哪曾见过这种惨事,更谈不上有什么应变能力了。 拱桥发生第一次崩塌时,大伙都被吓坏了,逃的逃、躲的躲,等回过神来时,又一窝蜂的涌上去救人,压根没考虑到拱桥的结构已被破坏,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多人站在上面。 残桥第二次的崩塌比第一次更惨烈,桥上那些来不及撤退的受害者,以及前去救人的热心人都遇难了,更倒霉的是最早掉下桥去的,先前就已经受伤了,这会儿又成了垫底。 大大小小的碎石如雨点般落下,碧绿澄澈的玲珑河水因此染上一片骇人的红色,相较于之前凄惨的叫声,此时的寂静更让人不安。 海明承身处皇位斗争的漩涡中,大多是在谈笑间撂倒对手,就算需要用到血腥手段,也自有手下去代劳,也因此,这还是他第一次目睹这种血淋淋的场面。 “大侠,你没事吧?”蓦的,一双冰冷的手抚上他的前额,洛宁喊了他几声都不见他回答,还以为他生病。 “没事。”海明承努力抑制住胸腹间翻涌的不适,寻了一处安全的地方放下她,“小丫头,你呆在这里别到处乱跑。” “好。”洛宁用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眼里满是信任。 “放心,我一定会把人救出来!”海明承被她专注的目光瞧得心头一热,不由冲口道。 “嗯。”洛宁点头。 看了一眼拥挤堵塞的街道,海明承决定从水上越过,不过考虑到一会儿还得救人,他并不打算像之前那样飞过去,此时正好有一条船从他面前驶过,驾船的还是之前的船家。 原来这位船家之前被吓跑了,这会儿回过神来,因良心不安,决定转回来救人,没想到正好与海明承狭路相逢。 海明承远远的瞧去,还有些傻瓜直往断桥上跑哩!啐,真不知这些傻瓜是想救人还是害人害己?! “去桥那里,要快!”他心急如焚的跳上船,大吼一声。 船家虽然决定转回去救人,可心里还是挺害怕的,这下看见这位衣着不凡的年轻客人也要去救人,他忐忑不安的心就安定下来了。 瞧瞧人家那条命可比自己珍贵多了,人家尚且不怕,他这个一穷二白的船老大还怕什么呢? “客官,您坐稳了!”随着船家的一声吆喝,小船像箭一般朝前驶去,很快就来到断桥下方。 海明承已想好对策,船一到就施展轻功上断桥,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拎起那些妄想救人的傻瓜,将他们丢回桥下。 他自认出手很有分寸,不至于让他们受伤。 只是那些热血的傻瓜哪知道他的用意,还以为他是来捣乱的,一时间怒骂声四起,只是忌惮他武功高强,不敢冲上来揍人罢了。 海明承不管他人怎么想,赶紧拎起一个丢一个,要是遇到胆敢反抗的,就先一拳打昏了再说。 “大伙别冲动,这位大侠是在救人呀!”终于有人看出了端倪,拦住群情激愤的镇民。 总算出了个明理的,正好那些傻瓜也差不多都解决了,海明承正愁着该如何搬动那些伤患…… “在下柳四,是这镇上的捕快,不知这位大侠怎么称呼?”刚才发出正义之声的年轻男子站上前,双手抱拳道。 “喂,小心接好了。”他的话才说完,海明承就丢了个轻伤者过来。 “哦……”猝不及防之下,捕快柳四一阵手忙脚乱。 好歹将伤者接住了,才刚当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第二个伤者又被丢过来。 “大侠,我们也来帮忙。” “就是,不能让大侠一个人忙!” “……” 一见这情形,其他人也纷纷要过来帮忙。 “站住!”海明承厉声喝止,“就站在那里,别再靠近,这桥承受不住更多的重量了。” 桥身不时的震颤,两次崩塌已经将根基毁坏了,稍有不慎就有再次崩塌的危险。 撇开桥上的伤者不说,桥下还有大量的伤者,这些伤者伤得可比桥上的严重多了,有的甚至被碎石埋住,必须挖开石头才能救人。 何况桥下还有驾船过来救人的,要是这断桥再次崩塌,别说是伤者,就连那些救人的好心人都逃不了。 “好好,我们谁也不动。” “大侠,我们都听你的!” “……” 一听这话,人们再也不敢妄动了。 不仅不敢再往前走,所有人还在捕快柳四的指挥下,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几步,原先的地方只留下柳四和其他几名壮汉,专门负责接住海明承抛过来的伤者。 而在旁边的空地,伤患的安置和后续治疗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如血的夕阳照在两截残桥上更显苍凉。 洛宁一直站在海明承放下自己的地方,水晶般澄澈的大眼望着在残桥上独自救人的高大男子。 事实上他们之间隔得很远,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目,洛宁却觉得自己能看清他最细微的表情。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他的面容却清晰的印在她的心版里!她的一颗心怦怦跳得好厉害,双颊也红得要命。 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鬼鬼祟祟的接近她。她记得很清楚,大侠将她放下的地方比较偏僻,她身后就是一片小树林。 “是谁--唔……”洛宁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就被人从身后给扑倒。 更不幸的是,她摔倒的时候脑门正好撞到硬物,脑子一震晕了过去。 第三章 洛宁觉得自己一定是走霉运了,这才会不是病就是灾,还一个接一个上场! 那日她在玲珑河边被人扑倒后,脑门正好磕在一块硬土上,竟然就此晕了过去,等她再次睁开眼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双眼哭得像核桃似的娘亲,还有一张脸板得像被人欠了百万银子的爹亲。 原来府中将有一位大人物来拜访,为了迎接这位大人物,府里上上下下忙得都快跳脚了,整个洛家别院也只有深居闺房的洛宁不晓得这件事了。 事发这天,京中忽然传来消息说那位大人物的行程提前了,这下负责接待工作的管家可急了,还把洛宁的丫环叫去帮忙。 管家心想小姐一向足不出户,又不太喜欢使唤人,很少会用到贴身丫环之外的人,再加上老爷夫人宠爱小姐,这阖府上下就数小姐院里的人手最充足,暂时借调一些人手应该没问题才是,再加上小姐的贴身丫环管珠又是一个机伶的丫头,就更让人放心了。 没想到负责帮小姐煎药的下人刚好家里出了事,心慌意乱之下竟将药给煎焦了,管珠去厨房端药时发现此事,决定重新煎药,因为不放心,她就留在厨房里亲自煎药。 等管珠端着重新煎好的药回来,发现小姐不在院子里,还以为是小姐使性子躲着不肯喝药,谁知等她找遍了洛家别院,还是没瞧见小姐,顿时就急了。 等管珠冲过来报告“小姐丢了”时,洛家老爷和洛夫人可急坏了,这下哪还顾得上什么大人物要来访,整个洛家倾剿出动去寻找洛宁。 本来洛老爷也要一起出去找,只是碍于夫人一听到这消息就急晕了过去,不得不留在府里等消息。 照理说玲珑镇说大不大,洛家这么多人手撒出去,也总该有些消息了。但是就这么巧,这天正好是春龙节,这玲珑镇的春龙节远近驰名,不光本镇的人喜欢看热闹,就连外地的人也爱来凑热闹。 此时正值舞龙游街,整个玲珑镇被挤得水泄不通,触目所及全都是人。在这种情况下,就连走动都很困难,更别说寻人了,何况在出发寻人前,管家千叮万嘱过,千万不能对外说洛家小姐丢了。 这无疑是增加了寻人的难度,不过大伙都知道保密很重要。 毕竟洛家身为月海国的首富,已经很树大招风了,要是让人知道洛家小姐在玲珑镇上丢了,难保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不会做出什么事。 寻了半天,谁也没寻到自家小姐,然后才得了消息,说是有人在玲珑桥上看过一个身穿淡绿色衣裳年轻女子。 洛宁的衣物都是贴身丫环管珠负责打理的,管珠记得很清楚,这天自己给小姐准备的就是淡绿色衣裳,再联想到玲珑桥那一段,是镇上风景最好的地方,她就知道那八九不离十是自家小姐了。 正当大伙欣喜若狂的要赶去玲珑桥时,忽然传来玲珑桥崩塌、死伤无数的消息。一听这话,管珠吓得差点瘫倒在地。 不过惊吓归惊吓,还是得硬着头皮赶去。管珠一边让人去通知管家调派人手,一边赶往出事的地方。 管珠带人赶到时,已是发生第二次坍塌后,虽然事先已经知道死伤很多人,但是一见到这种血淋淋的场面,她当场忍不住吐了。 洛家这些人是第一批冲上桥去救人的,为的就是要救出自家小姐,等海明承赶到后,他们也成了第一批被丢下桥的“沙包”,虽然心急如焚,却只能待在桥下干着急。 而管珠好不容易止住了吐,一抬头竟发现就在河对岸更远处,站着一名身穿亮闪闪淡绿色衣裳的窈窕身影。 这种亮闪闪的布料价值百金,不是普通人家穿得起的,加上以管珠对洛宁的熟悉程度,只消一眼就认出来了,对岸的这位正是让所有人找疯了的自家小姐。 “小姐……小姐……小姐……”管珠又是蹦跳又是挥手的,可不知怎么回事,洛宁明明是看向这边的,却又像是视而不见? 管珠撩起了裙子,拨脚狂奔起来。她记得离这里一里多的地方还有一座桥!而管珠还没跑到那座桥,就遇上了愿意载她过河的渡船。 本来还以为小姐遭遇不幸了,没想到竟然能看到她活生生的站在那里,虽然衣裳皱巴巴的,裙摆被踩烂了,好歹人还是好端端的。 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这其中起伏实在太大了,于是在看到洛宁的背影时,管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确定这不是幻影。 不料她跑过去时被树根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正好跌在自家小姐身上。 于是洛宁这位经历桥塌事件仍毫发无伤的幸运儿,就被她那欢喜得发了狂的贴身丫环给撞晕了,等到她再次睁开眼已经在自己的香闺中了。 “宁儿,我的心肝,呜呜呜……”洛宁昏迷里,洛夫人就一直哭一直哭,不管洛老爷怎么劝慰都没用,好不容易等到洛宁醒来,她又忍不住哭了。 “娘,您别哭了,我好端端的没事。”见女儿一醒来就懂事的安慰自己,感情纤细的洛夫人哭得更惨烈了。 “宁儿,你可把你娘给吓坏了。”对于洛宁这次偷偷跑出府的事,洛老爷气得不轻,只是他对女儿一向既爱又愧,平时连句重话也舍不得说,更别说是斥责了,憋了半天就只说了这么一句。 “爹,对不起。”洛宁也知道这回祸闯大了,因此颇为内疚的望着爹。 “你……”洛老爷抬起大手,本想轻轻敲一下她的脑门以示薄惩,可是看到她额头上那块明显的青紫,“轻敲”变成了“轻抚”。 “爹,别再生宁儿的气了,好吗?”洛宁爱娇的用脑门蹭了蹭爹温暖的掌心。 “别作怪,脑门还肿着呢!”对于这美好得像晨露般的女儿,洛老爷心里满是怜爱。 “是啊!宁儿,你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可把我给吓坏了!”洛夫人一边说一边又开始抹眼泪。 “我睡了一天一夜?!”洛宁也被吓了一跳。 “可不是吗?你娘都被你吓得不敢合眼了。”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洛老爷仍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娘,您没事吧?”怪不得娘的核桃眼会这么大,洛宁内疚的望着娘亲。 “沁雅,你一夜没合眼了,不如我扶你去休息一下吧!”这母女俩身子都挺弱的,洛老爷就怕听到什么死不死的,赶紧打岔道。 “是啊!娘,您快去休息吧!”洛宁也跟着劝道。 “好,娘听宁儿的话,宁儿也要听娘的话,好好休养身体,别再忽然不见了,娘可经不起再一次惊吓了。”洛夫人说着眼圈又红了。 “好,宁儿都听娘的。”一见娘亲又有水漫金山之势,洛宁哪敢不答应啊! 好不容易将双亲哄去休息了,洛宁才松了口气,谁想一波才平一波又起。先前只是默默站在一旁的管珠,此时忽然走到她的面前,咚一声跪了下来。 “小姐,你让老爷打死我吧!” “管珠,你这是做什么?”洛宁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管珠把小姐给弄丢了,罪该万死!”管珠垂头道。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跑出去的。 “管珠有罪!小姐,你让人打死管珠吧!”管珠截住她的话道。 “是啊!我们都有罪!” “小姐,你让老爷打死我们吧!” “……” 房间里齐刷刷跪了一地丫环,这些都是专门负责服侍洛宁的,都因为这回小姐的失踪事件,或多或少受到牵连。 “你们……”洛宁虽然单纯但并不傻,甚至比大多数人更聪慧,自然听出了端倪。 看她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有些身上还带着伤,想必是被自己擅自离府的事给牵连了。 “抱歉,下次我不会再鲁莽行事了。”洛宁不希望再连累这些无辜之人,即使这意味着以后都得被困在家中。 “谢谢小姐。”得到她的亲口保证,丫环们一个个乐开怀,唯独洛宁哀声叹气的。 “馨儿先去厨房把小姐的药端来,再吩咐他们准备些燕窝粥;小桃去把浴室准备好了,一会儿小姐该沐浴了……”管珠有条不紊的安排起来,“其他人先回去休息,但也别太松懈了。你们都给我记好了,要是小姐再丢了,一个个都给我自我了断去。” “是,记住了!”丫环们笑嘻嘻的各自领命而去。 这话可不是说给这些丫环听的,而是说给她这个小姐听的!洛宁心中了然。 “唉……”只要一想到以后不能溜出门去了,洛宁就忍不住垮下脸。 “小姐,喝药了。”不一会儿,馨儿就把药给端来了。 “哦……”看着端到眼前这满满一大碗药,还飘散着难闻的味道,洛宁的一张小脸垮得不能再垮了。 “老爷吩咐了,只要小姐乖乖喝药乖乖养病,得空儿就让管珠陪小姐去外面逛逛。”管珠见此情景利诱着。 这次的事件也让洛老爷开始反省,女儿已经长大了,老是把她关在家里也不成,还不如放她出去走走。当然,前提是必须在丫环与家丁的严密保护之下。 “当真?”能出门也就意味着她能见到大侠了!一听这话,洛宁的眼珠子变得好亮。 “当然是真的,不过这药……”管珠从馨儿手里接过药碗。 “我喝、我喝。”为了能出门,她豁出去了!洛宁慷慨激昂的从她手里“夺”过药碗,视死如归的喝了——不,抿了一小口。 哇~~好难喝呀!只不过是沾了沾唇而已,一张白净小脸已经皱成了包子。 “小姐,你该不会是想反悔吧?”一看她这副表情,管珠立刻紧张起来。 她这主子最讨厌喝药了,偏偏又是个药罐子,为了让她这主子能乖乖喝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不知想了多少办法。 “好苦啊!”洛宁用大眼可怜兮兮的望着管珠。 她一向怕苦,平时所吃的药大多调了蜂蜜,只有药性会发生冲突的情况下,才会喝原汁原味的苦药。 “苦点好啊!不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嘛!苦点正好能治好小姐的病。”管珠不为所的说。 所谓的良药苦口不过是藉口而已,其实是管珠恼恨自家小姐偷偷跑出府去,还差点把尊贵的小命给丢在外面,所以才故意没在她的药汤里调蜂蜜,目的就是要给这不听话的小姐一个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乱跑?! “我的好管珠,就给一块糖甜甜嘴吧!”洛宁拉着她的衣袖,一边说一边伸出一根手指以示“就一块”。 洛宁虽是月海国首富的女儿,但为人谦和善良,一点娇纵之气都没有,深得府里上下的喜欢。也正是吃定了自家小姐的软性子,丫环们才敢串通演出先前那场苦情戏。 “小姐,要我怎么说你呢?唉……”管珠最抵抗不了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又被她这软语一求,哪里还摆得当家大丫环的姿态呢?当下心一软不但给了糖,还一给就是两块。 这天夜里,洛宁梦见了玲珑桥坍塌的那一刻。 在梦里她不但摔下了桥,还被一大堆石子给埋住了,怎么也挣脱不了,虽然陷入这种绝境,但是她心中一点也不绝望,因为她坚信她的大侠一定会来救她的! 这次的塌桥事件中,受伤的人很多,不少重伤都还是外地人,为了让他们都能得到救治,当地的官员特地上门去拜访洛老爷,请求他的帮忙。 洛老爷为人豪爽又有慈悲心,不仅爽快的答应包办所有伤者的看诊费用,还开放洛府的东跨院来收留那些暂时回不了家的伤者。 由于伤者众多,光靠请来的大夫和药童根本照顾不过来,于是洛家的下人也会在得空的时候去帮忙。 这次事件中,洛宁除了脑门撞伤之外,并没有太大的伤害,照理说早就有出门逛逛的资格了,可一看到大家都在忙着照顾伤者,她怎么好意思让人陪她出门闭逛呢? 去帮忙的丫环回来后,有时也会说起东跨院的情况,其实洛宁也挺想去东跨院帮忙,就算做不了粗活,但抄抄药方什么的还能够胜任。可是她才透露那么一丁点意思,洛夫人就担心得不得了,生怕她会染上什么病,于是只好作罢。 东跨院虽然位在洛家别院众多院落中最边缘的位置,但如今住进这么多伤者以及他们的家属,难免会有人走错地方。为避免他们去不该去的地方、闯入不该闯的地方,洛老爷下令关闭与东跨院相邻的几座院落。 也因此,洛宁活动的区域更小了。 管珠见自家小姐老是闷在屋子里,生怕她会闷出病来,一有时间就拖她去花园里走走。这天她又拖了洛宁去花园,两人才到没多久,小桃就匆匆跑过来把管珠拉走了。 本来管珠也犹豫要不要去的,只是一来她是管事大丫环,有些事必须由她来处理;二来如果说自家花园都不安全,那天底下就没安全的地方了。想了想,她就放心的去了。不过离开前,一向谨慎的管珠不忘留下一个小丫环,好让她贴身照顾自家小姐。 却没想到这顺手叫来的小丫环是个超级聒噪的家伙,管珠才离开没多久,洛宁被她的超级碎碎念给念得头都痛了。 想让她下去别伺候了,偏偏小丫环的责任心又超级强,无奈之下,洛宁只得找了个让她去书房取一本书的烂借口,打发她离开。 “小姐你放心,就算牺牲我的性命,我也一定会把那本书找到的。”聒噪小丫环一脸激动的望着洛宁。 “嗯,我相信你。”只是让她去书房找本书而已,又不是去龙潭虎穴,哪里谈得上什么牺牲性命啊?洛宁有些无言,但还是很配合的做出一副“我相信你”的样子。 “小姐,我太感动了。”小丫环抓住她的手,热泪盈眶的望着她。 “哦……”她的手被掐得好疼。 “小姐,我不会辜负你的厚望,呜呜呜……”小丫环哭得脸红鼻子红。 “其、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能不能别再哭了?”哭声震天,洛宁的脑袋更疼了。 “小姐你太关心我了,我、我太激动了,呜呜呜呜……”又哭了好一阵子,小丫环终于去书房寻书了。 “呼,耳根子终于清静了!”当那胖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时,洛宁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 这小丫环的无敌碎碎念实在太有杀伤力了,这才在一起待了一会儿,她就被烦得耳朵发痛、脑袋嗡嗡作响,要是再继续一起待下去,搞不好她就会被烦得吐血了! 幸好她急中生智,想出调虎离山的妙计,这会儿总算清静了。其实洛宁要她去找的那本书不存在,就算她在书房里找到明天晚上也找不到。 呵呵!她实在太佩服自己了!洛宁不由笑靥如花。 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收起,耳里就传来聒噪小丫环的声音,嘴里直喊着“小姐”。 “不会吧?”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洛宁被那叫魂似的声音吓得浑身哆嗦。 “小姐……” “天哪!一定不能被她找到!”真要被她找到了,还不被烦死吗?洛宁顿时乱了方寸。 她一心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眼前这片花园除了花就是零星的几棵树,再都就是一大片池塘,连座大点的假山都没有,压根没有能躲藏的地方。 “怎么办、怎么办……”洛宁急得团团转,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对了,有树就行啊!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几棵树前,挑了其中最大的一棵樟树。 只见她双手抱住树干就要往上爬,可是人还没爬上去,裙摆就被她踩裂一道大口子。 “糟糕,居然给忘了!”洛宁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个很重要的步骤,赶紧亡羊补牢。 她弯下腰将裙摆整个掀起来,再掖到腰带里去,没了碍事的大裙摆,活动起来自如多了。 “这回一定成!”她有自信的点点头。 “小姐,你在哪里呀?”聒噪小丫环的声音更近了。 所幸这座花园设计了蜿蜒小径,因此声音听起来虽近,但小丫环一时半刻还到不了。 洛宁之前虽然没真正爬过树,却看过不少次别人爬树的样子。她记得很清楚,那些小子也是这么双手抱着树干,双脚一蹬一蹬的,整个人就倏地爬了上去。 洛宁双手抱住大树干,学着记忆中的样子往上爬,可她试了好几次,却都爬到一半就滑下来。 “我就不相信。”接二连三的受挫让洛宁越来越执拗,非得征服这棵不听话的大樟树不可。 可是老天爷就像在跟她作对似的,不管她试了几次就是不成功。 “奇怪,难道是因为我没在手心里吐唾沫吗?”想来想去,总算让她想出一个爬不上树的理由。 虽然往手心吐唾沫有点太那个,可为了能够顺利上树,洛宁还是决定豁出去了。 “傻丫头,这就没辙了吗?”就在她伸出两只白嫩的手掌,打算朝上面吐两口唾沫时,头上忽然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 “谁呀?”洛宁本能的抬头一看,正好望见那张自玲珑桥一别之后,经常入她梦中的熟悉俊脸!“大侠,你怎么会在我家树上?” 莫非他是来寻她的?虽然理智知道不可能,可是她仍情不自禁的期待这是真的。 “大侠当然是飞上来的啰!”海明承眼珠子一转,故意道。 那日在玲珑桥救人之后,本想就此功成身退,可却被赶来的县官老爷认出身分,左一句“请殿下指导”,右一句“殿下在则民心安”,这大帽子扣了一顶又一顶,就是不肯放他离开。 按照月海国的法令,像玲珑桥崩塌死伤几百人是属于重大事件,地方官府必须将之呈报朝廷,要是一个弄不好,当官的可是要被摘掉官帽的。不过如果有皇子掺和进来就不同了,就算朝廷真要责怪,处理时多少也得考虑到皇家的颜面。 海明承自然清楚这县官老爷打的如意算盘,也不介意被他小小的利用一下,不过自从他在玲珑镇的消息一传开,今儿个谒见明儿个拜会的,没有一天安宁。 几天下来他被弄得烦不胜烦,终于忍不住发了顿脾气,这才得以逃出来,没想到竟看见如此有趣的一幕,这有趣的小丫头居然就是那位让他印象深刻的桥上女子。 呵呵呵……他不由得心情大好。 “飞上来?”洛宁先是一脸崇拜的望着他,随即又由崇拜变成了沮丧。唉~~别说是用“飞”的了,她连用“爬”的都爬不上去。 “想不想一起飞?”自洛宁进入花园后,所发生的一切都没能逃过海明承的眼睛。 玲珑桥上初见时,娴静的她就如一幅风景画中最美的一隅,此刻她又展现出活泼的一面。 “飞?”洛宁的话音甫落,海明承已经来到她身边,她只觉得腰间一紧,瞬间整个人已腾空飞起。 “瞧,你不也飞上来了?”海明承笑嘻嘻的望着她。 “真的呢!谢谢你,大侠。”洛宁发现自己也在树上了,不禁笑靥如花。 “举手之劳而已。”她的小脸红通通的,让他好想捏一把。 “真有意思。”洛宁从没待在树上过,此刻她惊讶的望着高处的美景。 她在树上看风景,海明承则在一旁看她。 皇室后宫美女如云,而身为皇室的一员,他已见过不知多少美女,早就对美女这种生物无感了。眼前的小女子并不是最美的,可她的出现总能抓住他的视线,让他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当初在玲珑桥上如此,现在也是…… 此刻,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照射在她脸上,那细腻得看不到半点瑕疵的肌肤竟有一种透明的感觉! 洛宁刚开始还挺紧张的,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只有一颗脑袋转来转去的看风景。渐渐的,她的胆子大起来,也敢扶着树干做小幅度的转身了,而这一转竟瞧见自己的香闺,当下兴奋不已。 “啊……”不料乐极生悲,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一头朝树下栽去,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别怕,没事了。”海明承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她身上,一见这情景立刻伸手抓住她,将她的身子往上一带。 “吓、吓死我了!”人虽然好端端的回到树上,但她的身体还是软的,一颗心更是怦怦乱跳。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蓦地,灼热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耳畔。 “放开……唔……”洛宁发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忍不住挣扎道。 “嘘,别出声,有人来了!”她的话还没说完,海明承就伸手掩住她的嘴巴,附在她耳边警告道。 “呃……”那是……洛宁清楚感觉到随着说话声,一个湿润且柔软的东西擦过了她的耳垂。 等意识到那是他的嘴唇时,她的耳根都红透了。 这棵樟树虽然枝繁叶茂,可是他们所在的位置并不能掩藏身影,于是海明承索性抱着她窜上更高的枝上。 “小姐,你在哪里?”他们才在树上藏好,聒噪小丫环也已经赶到了。 一听到那声腔调极其独特的“小姐~~”,洛宁就忍不住激零零打了个寒颤,嘴巴被他的大手捂住,洛宁只好用点头来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记住,别随便出声。”他放开捂着她嘴的大手,不忘轻声叮嘱。 “嗯。”她的耳朵都红得发烫了,却仍力持镇定。 “小姐,你别躲着,快出来呀!”小丫环一边喊,一边在树下四处寻找。 最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丫环居然连那种根本藏不了人的草丛都不放过,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直到现在才找到这里。 “莫非她以为你会藏在蚂蚁窝里不成?”这实在是太可笑了!海明承再也憋不住笑了。 这种时候当然不能笑出声,一笑就现形了,可他的一双手正抱着她,根本没办法捂住自己的嘴。海明承只能将脸埋在她的颈侧,藉以将笑声降到最低。 再配上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想必,大概,不,应该能遮掩过去吧?他不是很确定的想。 即使隔着层层布料,洛宁仍能感觉到他温暖的呼吸一阵阵吹拂在她的肌肤上。 虽然他们躲藏的这棵樟树很高大,可是当两人挤在同一根枝桠上时就显得挤了,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口有力的心跳,怦怦怦怦…… 也因此,洛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他拥在怀里,整个人不由得石化。 第四章 等到那异常执着的小丫环终于放弃离开时,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动作,就算海明承也觉得肩膀僵硬、手臂酸麻。他所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从树上跳下来,活动活动筋骨。 “你不需要活动一下吗?”他都已经活动好了,才发现先前被自己“掳”上树的女子,仍一动也不动的维持之前的姿势。 “……”洛宁还在震惊中,压根没听见他的话。 “你怎么了?”海明承有些担心。 “……”还是没有反应。 要不是那两丸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时不时还会眨一下,他几乎要怀疑这是一尊玉琢的雕像。 “丫头,你怎么了?”从第一眼看见她,他就对那张红通通的小脸很感兴趣,这回既然出手自然就不会错过。 嗯~~滑滑嫩嫩的,摸起来就像上好的琼脂,似乎稍一用力就会碎裂。海明承本想捏一捏,好唤回她的注意力,但当他的手指触摸到她的小脸时,别说是用力捏了,就连摸得重一点都舍不得。 “呃,怎么了?”当有些粗糙的大手抚上自己的面颊时,那种清凉的感觉终于唤回她的神志。 “这句话可是我先问你的哟!”海明承爱极了她这种略带迷茫的样子,眼里满是笑意的道。 “你先问……”大眼眨巴两下,洛宁终于意识到眼前的情形有多暧昧了,当即吓得退开两步。 但她因为同一个姿势维持太久,双脚都有些僵化了,这一退差点就摔倒在地,还是海明承及时出手解救了她,但她也因此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裙摆整个被掖在腰间,很是不雅的露出里面的裤子;右脚的鞋子不知什么时候掉了;露出脏兮兮的白袜子;头发乱糟糟的散落到肩头,就算不照镜子也知道发型绝对是一团糟…… “天哪!”这哪像是大家闺秀,简直就是疯婆子嘛!洛宁忍不住呻吟,连忙手忙脚乱的扯下裙摆。 经过这番折腾,她的裙子早就皱得像梅干菜了,不管怎么整理都没用,而最糟糕的是,裙子上还有一个显眼的大洞,就像张开一张大嘴似的。 “大人,请这边走。” 正所谓祸不单行,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爹说话的声音,不只她爹,还有其他陌生人的声音。 天哪!要是被他们看见她这副样子,那她洛家的颜面……一想到这,洛宁顿时心急如焚。 “早就听说洛家别院的花园能与御花园相媲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哪里哪里,是李大人太夸赞了。 “……” 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听方向正是往这边而来。 “不能被看见,一定不能……”洛宁喃喃自语,先前不嫣红的小脸此时已经是惨白至极。 她的大脑更是一片混乱,只知道一定不能被看见,至于怎么才能不被他们看见却一点想法都没有。 “别担心,一切交给我!”不知怎的,看到她这样子,他的心竟然隐隐的抽疼了一下。他戏谑的道:“有我在,你就把心放在肚子吧!” “嗯。”洛宁很开心的点点头,惨白小脸迅速染上一丝轻红。 他看得很分明,她的眼神先是带着几分迷茫,随即像是被什么点燃似的,变得亮闪闪的。 “贺大人,今儿个一定要让洛老爷带咱们看看先帝御笔亲题的‘人间阁苑’。” “这可一定得去见识见识,洛老爷你别吝啬啊!呵呵呵……” “好说好说,两位大人这边请。” “……” 虽然洛宁并不参与家中生意,但也不只一次听说过来打秋风的官员是如何难缠,此刻只是听这声音,她就听出了爹的无奈。 海明承也听出那个“贺大人”就是青州知府贺廉礼,名廉实不廉的讨厌家伙;那个“李大人”是姓李的地方官,清不清廉不好说,拍马屁的功夫却是一等一的好,这些天天天晨昏定省,扰得他烦不胜烦。 “记得别出声。”他压低声音叮嘱一句。 洛宁点点头,闭紧嘴巴。 海明承抱着她轻轻一纵,又重新上了树,然后借着树冠的掩护,快速的离开花园。如他保证的那样,洛老爷等人一点也没察觉,最多觉得眼前似乎花了花。 “你住哪里?” “清竹雅苑,就在轻萝雅筑的东边,前面是天阳……” “告诉我方向就行了。”他决定还是从屋顶上走,当即截住她的话。 “好,清竹雅苑在西边。”洛宁很快反应过来,伸出纤纤玉手往西边一指。 “好。”话音未落,她就发现自己又一次“飞”起来了。 与之前相比,这次飞得更快更远,可也许是因为他的臂膀太有力、他的呼吸太沉稳、他的……洛宁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从这里转弯。” “过前面的小桥,再向西南。” “……” 没过多久就回到了她的清竹雅苑。当海明承放下她时,她隐隐有种距离太短的遗憾。 “明天再来找你玩。”似乎看出她的小舍,海明承说了这么一句。 “唉,你……”洛宁既想说她不是小孩子了,才不需要他来陪她玩呢!又想说这是深宅内院,若不是有急事,他这不相干的男子根本不该进来。可一直等到他的身影都消失在她眼前了,她还是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明天……”虽然他们才刚分开,可是洛宁已经开始期待起明天了。 “要是小姐真的不见了,我看你就拿命来赔吧!” “管珠姐姐,你可一定要救我啊!呜呜呜……” “……” 不知站了多久,院外忽然传来一阵交谈声,唤回了洛宁的意识。 原来聒噪的小丫环在花园里没找到洛宁,急得像无头苍蝇似的团团乱转,正好管珠办好事情回来,见此情景上前询问,听她把情况说了之后,当即决定先回清竹雅苑看看再说。 “我……”洛宁才说了一个字,就忽然想到自己这副样子要是被管珠看见,绝对免不了一顿碎碎念。 不行,一定不能被管珠看见!她暗自决定。 听脚步声已近在咫尺,不管是梳洗打扮或换衣裳都已来不及,洛宁急中生智,真心冲进自己的闺房,跳上床、拉下床帘,再用被子将自己团团包住。 好险!她才刚弄好一切,还没来得及喘息,管珠就已经推门进来了。 “小姐~~”隔着帘子隐隐瞧见床上躺着个人,聒噪小丫环大喜过望,立刻扯开她的大噪门。 “闭嘴!”管珠狠狠瞪了她一眼,吓得小丫环赶紧闭上嘴巴。 “管珠,怎么了?”洛宁打了个哈欠,装出一副被吵醒的样子。 “没事,管珠是来问问小姐可需要喝一些燕窝粥?”管珠丢给聒噪小丫环一个“等会儿再跟你算账”的眼神,上前想撩开床帘。 “不喝了!”看见管珠伸出手来撩帘子,洛宁心中有鬼,赶紧出言阻止。 “小姐?”管珠的手停在半空中。 “我有点累,还要再睡一会儿,你们先出去吧!不需要伺候了。” “那——管珠就先告退了。”管珠犹豫了一下,终于收回去撩帘子的手,行了一礼。 “好。”总算逃过一动,洛宁偷偷的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她感觉脚上有些异样。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两只脚蹭了蹭,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脏鞋子穿上床了! 由于身体的缘故,洛宁自小就被父母耳提面命,不得大喜大悲,不能做任何会危害到身体的事,也因此,她养成了好静不好动的性子。回想起她这十六年的岁月里,就连开怀大笑的时候都很少,更别说做这种疯狂的事了。 “还真是疯狂的一天呢!”不过也很有趣就是了!洛宁越想越觉得有趣,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她那平淡如水的生活,在与大侠邂逅时总会激起波澜,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下一次他会带来怎样的惊喜抑或惊奇了。 虽然他们才刚分别没多久,可是洛宁已经开始思念了。 对了,她还没问大侠的名字呢!下回见面时一定要记得问,还有还有,她还要问问他为什么会来洛家…… 自从洛丝被洛漠然创造出来后,就一直被同行竞相模仿,坊间也出现了不少“李丝”、“张丝”、“唐丝”……但即便到现在,也没有哪家拉出的丝能够超过洛丝,不是没有洛丝那么细,就是达不到洛丝的强度,空有纤细的外表却派不上任何用场。 在洛家的祖宅以及玲珑镇的洛家别院各有一家缫丝房,这就是洛丝的秘密制造地了。缫丝房是洛家的重地,除了特定几个人外,谁都不准进入,如有违者视作窃密,行断手剜目割舌之刑。 也因此,即使管珠已经知道自家小姐就在缫丝房里,也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小姐,你该休息了!”管珠在门外扬声道。 “嗯,马上好了。”如同之前一样,屋里很快传来洛宁的声音,却迟迟等不到她出来。 “小姐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只好去请夫人来评理了。”管珠只得用威胁这招。 因为打从入冬之后小姐的身体就不太好,老爷早就下了不许小姐再进缫丝房的严令,没想到这天一不注意,居然又被她给溜了进去。 “好管珠,再给我些时间,只要再一会儿就行了。”洛宁从屋里探出头来,告饶道。 “好,一盏茶工夫,没得商量。”管珠双臂抱胸,开始计算时间。 “一盏茶就一盏茶。”洛宁欣欣然的缩回头,继续先前的忙碌。 皇天不负有心人,比头发丝更细的金丝终于成功的被抽了出来,不过这只是开头而已,要是在途中断了,还是白搭。 “再长点、再长点、再长……”一半因为被火焰炙烤,一半则是因为紧张,洛宁白皙秀气的额上沁出了点点汗珠。 当抽出的洛丝终于达到足够的长度,甚至还可能再长时,她不禁笑逐颜开,一双明媚大眼更是弯成了两道弯月。 “小姐,一盏茶已经到了。”正高兴时,忽然传来敲窗子的声音。 “糟糕!”洛宁的心一颤、手一抖,洛丝顿时就断了,不由得暗叫一声可惜。 “小姐,我这就去请夫人……” “来了,来了!”这丫环真不枉“管住”这名字呀!洛宁只得收拾桌上的东西,推门出来。 “小姐,你的斗篷呢?”管珠一见她就是一脸的不赞同。 “斗篷?”好像不在房间里啊!洛宁有些呆愣。 “这春寒料峭的,你的身子又那么弱,怎能不穿斗篷就出来呢?要是再生病可怎么办?”一瞧她这表情,管珠就知道准是出来时把斗篷给忘在房间里了。 “哪有这么弱呀!我又不是纸糊的,风吹吹就会倒。”洛宁撇撇嘴,颇不服气。 “哟~~小姐你可比纸糊的细致多了,头疼伤风之类的也就别说了,单说去年夏天那回你吃多了几片西瓜,又贪凉去睡了老爷新弄来的寒玉床,结果上吐下泻,吓得老爷差点丢了魂,夫人更是哭昏好几次。”这一椿椿一件件,管珠都记得牢牢的,还不时拿出来“提醒”小姐。 “那一次是意外,根本不能作数。”洛宁有些心虚的辩解道。 “那就说说开春时的那场病吧!也是因为你把斗篷给落在房里,结果着了凉病了半个月,再说去年六月十五,又不是什么节日,你偏要去看什么月亮呀!结果又病了不是?还有啊……”管珠得理不饶人,巴拉巴拉的说过没完。 “我的‘管住’姑奶奶,算我错了行不行?”真要任由她这么说下去,一会儿就要追溯到她出生时的事了,洛宁赶紧讨饶。 “小姐,我也知道你从小到大都在喝药,早就喝厌了,可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更该爱惜自己;再说为了老爷夫人,你也该多为自己的身体着想才是。”管珠苦口婆心的道。 “我知道了,下次一定会注意,拜托不要告诉我娘亲。”洛宁双手合十,做着“拜托”的手势。 “好,不过小姐也得答应我,不许再偷偷溜进缫丝房去了。”管珠乘机提出交换条件。 “这——好吧!”虽然不能进缫丝房也就意味着她没法按计划完成之前的设计,可是她也不想让身边的人着急担心,所以慢就慢吧! “走快些,只要回到房里就不觉得冷了。”摸了摸洛宁的手,感觉挺冷的,管珠建议道。 “嗯。”洛宁加快了脚步。 缫丝房距离洛宁居住的清竹雅苑并不是太远,要不了多久她们就回到了清竹雅苑。洛宁的体质畏寒怕冷,为此她房间的四壁专门设计了特殊的夹壁,天气一冷就在夹壁里生火取暖。 因此,就算在最寒冷的下雪天,她的屋子也能像春天般温暖。只是,后遗症就是洛宁常常误以为外面就跟屋里一样温暖,出门不是忘了添件衣裳,就是少带了斗篷,头痛伤风的机会也就增多了。 “小姐,我这就让厨房去弄些姜汤来祛祛寒气。”一回到温暖的房间里,管珠立刻就张罗起来。 “不用了,我的手还热着呢!不信你摸摸。”洛宁将自己的小手塞进管珠的手里。 果然她的手心还是热着的,这次大概不会生病了吧!管珠这一路都提着心,这会儿总算松了口气。 “我想小睡一下,你吩咐下去,别让人来打扰我。”洛宁的眼珠子转了转,吩咐道。 “那我帮小姐更衣。”管珠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帮她脱衣服。 “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你快出去吧!”洛宁赶紧阻止她道。 “可是……”是错觉吗?她总觉得小姐这段日子有些怪怪的,比如她午睡的时间比以前更长了,还不许人在她睡觉的时候打扰。 “唔,我真的困了。”洛宁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以示自己真的很困很想睡。 “那我就先出去了。”管珠虽然出去,却多长了个心眼儿。 由于担心自己前脚一走,小姐后脚又溜回缫丝房去,她索性端了张凳子坐在门前站岗着。 “这下可怎么办呀?”瞧管珠这架势,洛宁不禁傻眼。 刚才回房时,她就发现之前放在墙角的花盆被换了个位置,根据之前的约定,这意味着大侠已经到了,只等她溜过去跟他会合。 照理说这偷溜的事,这些天下来她已经驾轻就熟了,没想到偏偏这回出了错,被她的贴身丫环给堵在房间里。 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守在门口的管珠仍没有半点要离开意思,她心中可急了,偏偏又一筹莫展。就在她急得快要捶墙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该不会是老鼠吧?!洛宁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顿时就乐了;屋顶不知何时被掀开一个人洞,趴在洞口往下看的不正是大侠吗?! 没想到他还挺聪明的,等不到她,还知道要过来找她。见此情景,洛宁不由得乐了。 “喂,我现在能下来吗?”海明承挥挥手,用口形问道。 “你快下来呀!“洛宁朝他招招手,也用口形回答。 “我下来了,你站开些。” “嗯,你小心点呀!” “当然没问题啦!”海明承回了一个自信的笑,随即从屋顶上的大洞跳了下来。 对他来说这种高度根本就没有挑战性,合着眼睛往下跳也不会出事。 “可别出什么事啊!”她喃喃的说。 虽然比这更高的地方,这些天他也已经带她飞过了,可当海明承从高高的屋顶路下来时,洛宁仍觉得一颗心揪得紧紧的,一双小手也揣得紧紧的。 当他看见她一脸紧张的望着自己,不知怎么心中一动,忽然很想知道要是他受伤了,她又会怎样的表情? 于是海明承在落地时故意一拐,身子猛然晃了下,随即整个人坐倒在地上,脸上也露出“痛苦”的神情。 “怎么了?怎么了?”见此情景洛宁吓得第一时间扑了过去,一迭声的问道。 “没什么。”海明承迟疑了下才道。 剧本居然按照他所想的走,但他又觉得似乎太娇情了点,正犹豫着是不是该结束了。 “一定有什么,你受伤了是不是,快让我看看!”她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一边说着一边就去掀他的裤管哩! “真的没什么,我……”海明承的表情有些尴尬。 “小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海明承的话没说完,外面就传来管珠的声音。 糟糕,太大声了!海明承和洛宁对望一眼,同时意识到这点。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地方把人藏起来,可是屋里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怎么办?”她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那里!”海明承朝一个地方指了指。 “那里?”洛宁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与管珠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就那时!来不及多想了,洛宁胡乱的点了点头。 “啊!”下一刻,他出乎意料的动作吓得洛宁尖叫一声。 “小姐!”一听这声音管珠更急了,本来只是试探着推开,这会儿直接推开门进来了。 奇怪,似乎有什么从眼前飞过?定眼再看却又什么也没有。 莫非是她眼花了?管珠又飞快的查看屋里其他地方,仍没瞧见任何异样。 “怎么了?”这时,床上传来洛宁带着睡意的声音。 “小姐,我刚才在外头听到你在大声叫咸。”管珠走上前去,撩起了低垂的床帘。 管珠只看见一床大被子将她家小姐盖得密密实实的,只露出一张睡得红扑扑的小脸,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对劲。 “大声叫喊……对,我确实是在大声叫喊。”洛宁急中生智,胡掐道,“因为我梦见自己从桥上掉下来。” “小姐,你的外衣掉在地上了。”借着捡衣服的当儿,管珠将床底下也查看过了,还是没什么异样。 “就放在椅子上吧!”洛宁不由暗自庆幸,要不是那家伙扯下了她的外衣丢在地上,这下恐怖就要露出破绽了。 “好。”大概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吧!管珠终于通报,将捡起的衣服放在椅子上。 “你出去吧!我还想再一会儿。”洛宁打了个哈欠,做出一副很想睡觉的样子。 “那我就不打扰小姐。”管珠行了一礼,将之前撩起的床帘又重新放下后,才退了出去。 等到大门重新阖上,管珠的脚步声也远离了,洛宁才松了一口气,随即羞涩之情占据了她的身心。 由于屋子里没有地方能躲藏,所以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床,差别只在洛宁看中的是床底,而海明承看中的则是被子。至于先前她的尖叫,则是因为海明承忽然伸手扯下她的外衣。 而她很快就明白过来,不是他意图不轨,而是为了营造出她已经睡觉的假象。为了不被发现被子里其实有两个人,洛宁侧躺,海明承则紧贴在她身后,姿势就像叠在一起的两支匙子。由于所占据的面积确实降到了最小,再加上帐中光线比较昏暗,乍看之下确实像一个人似的。 可——他的呼吸吹拂在她的后背,他的一双胳膊紧紧搂住了她,他的双腿则将她的夹在中间…… 之前洛宁一心只想着千万别让管珠发现了,等危机一过去,才意识到他们的姿势有多暧昧,她脸上的红晕也随之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喂,你还不出来吗?”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他有动静,洛宁实在躺不住了,面红耳赤的道。 “出来了!”随着说话声,海明承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脸上也多了两抹疑似红晕的红润。 这么做虽是权宜之计,可是海明承无法欺骗自己,当抱着她柔若无骨的身子,闻着她的幽香时,他忍不住动情了! 幸好天候冷,衣服穿得比较多,而她又纯真得不知情事,否则还真是…… 即便如此,他仍费了好大的劲才让沸腾的情欲平息下来。 “我、我的衣服。”洛宁伸出一双手来,强忍羞涩的道。 “好,我帮你拿。”拿起椅子上的外衣,正要递给她,却发现上面的衣钮被他之前的暴力扯坏了。 “怎么了?”等了一会儿仍没等到衣服,洛宁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件外衣被扯坏了,我帮你在衣柜里找件新的。” 先前那个叫“管珠”的丫环若再仔细一点,还真的就发现了哩!想到这,海明承就觉得侥幸。 “嗯。”洛宁的声音低若无声,要不是海明承自幼习武,还真会听不见。 照理说衣柜里有不少女儿家的私密物,不该被他看到才是,可是这种情况下,总不能让她穿着中衣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吧! 光是想像那样的情景,她就觉得整张脸都熊熊燃烧了。 天哪!谁来给她一盆冰水,好让这骇人的温度降下去!洛宁用衣袖朝自己脸上搧风,却收效甚微。 在那一排无论质料或做工都属绝佳的衣物中,海明承一眼就挑中一套桃红色的衣裳,这美丽的颜色让他想起与她初见时的情景。 当她在玲珑桥上盈盈望来的时候,他就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整个玲珑镇的春色都尽在她一人身上。 当洛宁在床帘后换好衣裳出来时,海明承才发现何止是整个玲珑镇的春色,恐怕整个月海国的春色都在她身上。 “宁儿……”他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炯炯目光灼热得像要将她整个吞噬。 “有什么不对吗?”洛宁还以为是自己的衣裳出了什么问题,低下头去查看时却意外发现了…… “你怎么了?”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对,海明承本能的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海、明、承、你、骗、我。”洛宁一字一顿的道。 “骗?”海明承终于想起来了,之前自己故意装出摔倒的样子骗她,只是没想到那个叫管珠的丫环会跑进来搅局。 “你根本就没有摔伤,你之前是故意骗……”洛宁不知道为什么,当意识到他只是骗自己的时候,她的心会那么疼。 “抱歉,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话才说到一半,海明承就意识到自己会这么做正意味着对她的在意。 “耍我很好玩吗?”讨厌!洛宁双手握拳气呼呼的,漂亮的眼眸也跟着湿润起来。 “别生气,我一会儿带你去看庙会,很热闹很有趣喔!”要不是生怕唐突了佳人,海明承好想吻上她气鼓鼓的小嘴。 “谁要……”犹豫一下,洛宁还是没能拒绝他的提议,因为她实在太想去了。 “那我要去总行了吧!”海明承笑噗噗的看着她道。 “哼!你别以为贿赂我就行了,告诉你,本小姐才不……”吃你这套呢! “好好好,我什么都听你的。”她的话还没说完,海明承已经一把抱起她。 “放开……”洛宁气得捏紧小拳头捶他。 对海明承来说,这点力气就像在给他搔痒般不痛不痒,他只是有些讶异,没想到这水做的人儿也会有脾气。 不过只要她能消气,他一点都不介意被她多捶几下,而且比起她之前的温柔可人,气呼呼的她别有另一番风味。不过要是再把那丫环给招进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海明承朝屋外努努嘴,示意她小声点,可别再把丫环招进来了。 “别以为你努努嘴就能混过去了,我警告你……”洛宁压低了嗓音警告道。谁知她的话还没说完,海明承就已经拒着她从屋顶的大洞“飞”了出去! 想起之前在走廊时听到她们主仆的对话,似乎她的身体不是太好,于是他在离开前不忘顺手带走搁在贵妃塌上的白狐斗篷。 第五章 玲珑镇虽然名义上是镇,但其规模不下于一座中等城市。由于它的地理位置并非兵家必争之地,自建镇之后就没经受过战乱之祸,这里又是有名的鱼米之乡,物产丰富,生活在镇上的人都无生活之虞。也因此,当地人大多是闲散的。 由于玲珑镇气候温暖、景色如画,吸引不少达官贵人来这里修建别院,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被皇帝题为“人间阆苑”的洛家别院了。他们的到来不只带动当地的经济,也将天南地北的风俗带到了镇上。因此,玲珑镇上的庙会竟比京城白云观的更热闹几分。 就连海明承看了都有一种目不暇给的感觉,何况是常年关在家里的洛宁呢?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只恨爹娘没给她多生几只眼睛。 当两人赶到时,抬佛像游街的活动已经结束,庙会却才刚开了个头,还有大把的热闹可看。 敬业寺门前的大空地此刻已被挤得水泄不能,耍杂技、变魔术、打秋千……让看得人目瞪口呆,不时爆出一阵阵喝彩。 聪明的小贩早就将摊子摆在街道两旁,无论吃的、穿的、用的,但凡人们想得到的,在这里都能找到。 油炸的、水煮的、现蒸的……空气里氤氲着各种食物的气味,别说是饥肠辘辘的人了,就算吃了饭的也被勾得馋虫大动,恨不能再长出一个胃来。 洛宁也被这诱人的香味给吸引了,什么都想尝一尝,只不过碍于羞涩之情,只能看看而已。 身为洛家的女儿,就算心理馋得要命,外表不得不保持矜持,要不是海明承一路上都在研究她的表情,还真看不出来哩! 如今他已经能根据一些蛛丝马迹来判断她的一些想法;睁大眼睛代表她很有兴趣,抿紧嘴巴代表她不喜欢,皱眉头她在思考…… 偷偷研究她的表情固然别有一番乐趣,但是每回看见她眼巴巴的望着食物的样子,着实让他觉得有些内疚,甚至是心疼。 如果说之前出游时,洛宁所展现在他面前的是温婉美丽的一面,那么这次出游海明承算是充分领教了她的固执。真实他还抱着“等到了热闹好玩的庙会,她自然就不会生气了”的美好幻想,但事实是她宁愿眼巴巴的望着,也不愿意向他妥协。 起初海明承还努力说服自己,或许下一刻她就会开口向自己要求,没想到庙会都快逛过一半了,她别说是开口要求了,就连一句软话都没说过。 于是他决定改变策略主动出击。 看见有人在卖梨膏糖,他就跑去买梨膏糖;看见有人在卖糖炒栗子,他就去买糖炒栗子;看见有人在卖豌豆黄,他就跑去买…… 要不了多久,他的手里就是提拎了大包小包的吃食,各种诱人的香味从袋子里散发出来。一名器宇轩昂的大男人拎着一大堆吃食招摇过市的这一幕吸引了不少人,尤其是一些孩子的注意。 这回总成了吧?他就不信她还能继续漠视他的存在!海明承暗自得意着。果然要不了多久,那张美丽的小脸就转向了他。 说吧!只要说句好听话就行,他立马会将手上的吃食奉上。海明承脸上不自觉露出期待的神色,可—— 只见她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挪到他的手上,又从他的手上挪到他的脸上……挪来挪去好几回,她就是不开口。 就算是他那皇帝老爹,他也敢无所顾忌的直视天颜,可是当洛宁一脸似笑非笑的凝睇着他时,他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耳朵也有些发热。 他的表情有些别扭,耳根更是红通通的,就像在害羞。洛宁觉得这样的大侠还挺可爱的呢! “咦,买这么多,你都不吃吗?”洛宁朝他眨眨眼,揶揄道。 “吃,当然吃了!”海明承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打开一包,拿了块塞进嘴里。 一咬之下,他的表情立刻冻结。 “怎么,不好吃吗?”见他这样子,洛宁忍不住问道。 “挺不错的,你要不要也尝尝?”一听这话,他冲着她笑了笑。 她怎么觉得他的表情有些阴险呢?这回轮到洛宁心中发毛了,不过看到他一脸“好吃好吃真好吃”的表情,她还真想尝一尝。 洛宁正在犹豫,海明承手没停的又拿起第二块,还特地挑最大的那一块。 好像真的挺好吃的呢!洛宁忍不住舔舔嘴巴。 “嗯,真好吃。”海明承咂咂嘴,一脸满足的表情。他的嘴里还在咀嚼,眼睛又瞄上剩余的那几块。 再要犹豫下去,恐怕就只有舔渣渣的份儿了!洛宁挑了最大的一块,不假思索的咬了一口,“唔,好、好酸哪!” 这还真不是一般的酸哪!一口下去都酸到牙根里了!洛宁的小脸都快皱成包子了。 “哈哈哈……”不枉他酸个半死,阴谋终于得逞,海明承忍不住放声大笑。 “你大混蛋!”洛宁表情狼狈极了,也滑稽极了。 “哈哈哈哈……”大笑声里,剩下的那几块据说是全月海最酸的酸楂糕掉了地。 “你、你、你……”洛宁气得直跺脚,一心只想着要怎么整治这可恶的家伙。 正巧脚边有块大石头,凭她的力气是绝对抱不起来的,不过呢……洛宁眼珠子转了几转,计上心来。 “小宁儿,我们和解吧!”海明承停了笑,朝她伸出一只大手。 “哼,我还要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与你和解呢!”洛宁嘴里说着,脸上还做出“我得好好考虑”的表情。 而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趁着海明承不注意,她一脚踩上那块大石头,再跳到他身上猛k一顿粉拳。 没想到她也会有这么乱来的一面,虽然以海明承的身手绝对可以轻松避开,只是他若避开了,她就免不了摔得鼻青脸肿的。 “小心!”海明承张开双臂抱住她,她的小粉拳正好打在他的眼睛上。 “哦,该死!”这下挨得还真结实!海明承忍不住嘟囔一句。 望着他右眼圈浮现的小小红印,洛宁整个愣住了,理智也终于回笼。 “怎么,不继续打了?”海明承又好气又好笑。 “啊?!”她第一个反应是赶紧将罪魁祸首——她的右手藏到身后。 “就这样?”虽然脸上还有些疼,可是看到她这掩耳盗铃的动作,他只想笑。 “啊?”洛宁眨了眨眼,随即就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将左手也藏到身后。 “哈哈哈……”虽然眼睛还有些疼,可是看到她如此可爱的反应,海明承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不是该老羞成怒的打回来吗?怎么会忽然笑起来呢?他的反应太古怪了,洛宁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 此时他们正置身于庙会最热闹的街上,四周人来人往,见此情景无不投以惊讶的目光。不过无论是抱人的还是被抱的,都没意识到在大街上搂搂抱抱的是件多么突兀的事。 “怎么,很希望我打回来?”她的表情实在太有意思了,海明承朝她眨眨眼。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一张小脸顿时涨得通红。 “放心吧!我舍不得。”他目光炯炯的说。 她的脸涨得更红了,目光游移不敢与他对视。 就在这时,她的脚尖似乎碰到了什么,一低头才发现好几个孩子正趴在他们的脚边。 “咦?”这是什么情况呀?!洛宁不解的眨眨眼。 “不好,被发现了!”绑着冲天辫的小豆丁首先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跳起身大叫一声就逃跑了。 这回洛宁可瞧明白了,小豆丁手里抱着的那个纸包,分明就是海明承之前买的一包点心。 原来随着食物的香味不断散发出来,他们身后也跟了一串小粽子。这些小粽子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他们走到东,小粽子们就跟到东,他们走到西,小粽子们就跟到西,口水滴滴答答的流了一串又一串。 当洛宁跳到海明承的身上时,为了能及时接住她,他自然也就顾不了手上的食物了。这些食物大多是用油纸包裹的,这一摔油纸也破了,食物的香味就更浓了。 小粽子们一开始还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望着流口水。可他们到底是些贪嘴的孩子,眼巴巴看着散落一地的美食,很快就忍不住了,于是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当第一双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萝卜糕塞进嘴里时,其他孩子也纷纷上前,于是就成了洛宁看到的这一幕。 “快跑呀!” “……” 偷吃食物被主人给发现,小粽子们可吓坏了,一时间乱烘烘的忙着逃跑。 只一瞬间,这些小粽子已经往四面八方作鸟兽散,而随着他们一起散去的还有之间掉在地上的一包包食物。 最最夸张的是,有一个小小子跑都已经跑远了,半途又折回来一把拽下挂在海明承手上的那包甜糕——也是唯一一包没掉在地上的食物! “大侠,你好像被一群孩子抢劫了?!”她早就知道他的名字叫海明承,却更喜欢称呼他为“大侠”。洛宁的大眼眨巴半天,终于挤出一句。 “是‘我们’被一群孩子抢劫了。”海明承更正。 “我该不会在作梦吧?”洛宁揉了揉眼睛。 要不是地上仍散落着食物的残渣,她肯定会认为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觉得疼吗?”海明承先是将她放下,随后做了件自己早就想做的事,掐掐她红扑扑的脸蛋。 “嗯。”洛宁点点头。 “那就是真的咯!”见她没反应,他乘机又掐了一下。 “我的甜糕、我的豌豆黄、我的银丝卷、我……”她先是“啊”一声,就在海明承心虚的以为是自己偷掐她的事情被发现时,她的嘴里忽然爆出一串食物的名字。 咦?这不都是他刚才买的吗?原本她根本就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动于衷”,他每买一种食物她都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这不正说明了她其实很在意他吗?呵呵……海明承的心越听越飞扬,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呜呜呜……早知道她就不管什么面子,先吃了再说!与他的灿烂笑容成对比就是洛宁那越来越哀怨的眼神了。 “糖葫芦,全月海最好吃的糖葫芦……”这时,一阵叫卖声传入他们的耳朵。 “糖葫芦,我要吃糖葫芦!”这回洛宁不再矜持,一把抓住海明承的胳膊要求。 与一般用山楂果做成的糖葫芦不同,这一家卖的糖葫芦不但有用山楂果串成的,还有其他水果串成的,种类很多,再裹上特制的糖浆后,看起来透亮透亮的,诱人极了。 “乖乖留在这里,等我买好了就回来。”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海明承生怕她会被人撞倒,于是找了处比较安静的地方。 “嗯。”洛宁乖乖的点点头。 “记得别走开,我马上回来。”又叮咛了一句,他才离开。 “知道了,我的大大侠。”身后传来洛宁有些促狭的声音。 “大大侠。”还真是有趣的称呼嚅!呵呵……海明承不禁莞尔。 不管这糖葫芦是不是月海国最好吃的,买的人却是整个庙会里最多的,每个等到的人几乎都会买个三枝五枝的。 一开始海明承还能时不时分神去瞧一眼站在对街的洛宁,可是当传出一句“糖葫芦不多了”的话后,原本还算有秩序的队伍开始骚动起来。 每个人都拼命往里面挤,你踩我的脚、我撞你的腰,现场乱成一团。大人喊小孩哭,各种噪音充斥他的耳朵。 挤啊挤的,脚趾头被踩肿了、衣襟被扯歪了、发髻被揪住了……海明承终于抢到最后三串葫芦,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凯旋归来。 虽然只是小小的三串糖葫芦,可是在海明承的心中,这分得意不亚于击败强敌。 海明承先是正了正歪了的衣襟,又扶了扶头上的发髻,这才转过身要去献宝,等他转过身后才发现,之前洛宁站的地方空无一人! 她等不及便迳自走了吗?他心中才闪过这念头,就看见不远的地上有个熟悉的东西。 “这是……”冲过去捡起一年,果然是洛宁先前穿的那件白斗篷!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该死!”他不该放她一个人的!海明承脸色铁青,掠上屋顶四下张望,却不见她的踪迹。 “洛宁——”下一刻,带着内力的声音传遍庙会的每个角落,几乎每个人都听见了他的声音。 “大侠!” “就是那位救人的大侠!” “……” 不少人都认出这位站在屋顶上的,就是前段时间在桥塌事件中救人的大侠。 “洛宁——” 这次的声音传得更远,却还是没有听到回音。一想到或许再也看不见那张美丽的小脸,海明承心里一阵抽痛。 “殿——呃,大侠,你站在屋顶上做什么?”这时,下面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捕快柳四正带着手下巡街,远远就看见一名疑似三皇子的男人站在屋顶上,跑过来一看果然是三皇子。他起先要喊“三殿下”,幸好及时想起海明承之前在衙门里的交代,这才临时改了口。 “你是捕快柳四?”海明承低头一看,才发现喊他的人似乎是之前一起救过人的衙门捕快柳四。 “是我,殿——呃,大、大侠……”捕快柳四才刚点点头,不没来得及说什么,海明承已经跳到他面前,把他吓一大跳。 “我要找一个叫洛宁的年轻女子,大约这么高,长得很美……”海明承用手比了比自己肩膀的位置,“刚才我不急了站在这里,后来却不见了。” “会不会是自己走开了?”柳四想了想道。 “她答应在这里等我的,而且她的斗篷就掉在那边,不像是自己离开的。”海明承指了指发现斗篷的位置。 “把斗篷拿给我看看。”柳四沉吟了一下,才道。 海明承将一直拿在手里的白狐斗篷递了过去。 柳四接过斗篷后顺势抖开查看,这才发现斗篷的系带是被拉断的,斗篷的一角还有一小片疑似血渍的暗红色。 “该死!”海明承低咒。 “看样子是真的出事了!”柳四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玲珑镇的治安一向不错,这还是近一年来他所遇到第一椿失踪案,更不得了的是,这来报案的还是当朝的皇子,柳四顿时有一种“麻烦大了”的感觉。 “我马上调集人手展开搜索,麻烦殿——呃,麻烦大侠将那位洛宁的外貌特征再叙述一下,越详细越好。”柳四将一起巡街的同伴叫过来。 “洛宁穿了一身桃红色的衣裳,皮肤很白,眼睛很大,嘴巴小巧,长得很美。对了,她的鼻子旁有一颗很淡的小痣,笑起来左颊有一个小酒窝……”一想到也许她正在哪里受苦,他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该死,他居然弄丢了她!海明承狠狠的一拳捶在一旁的墙壁上,粗糙的墙上立刻留下拳头大小的血渍。 俗话说十指连心,可是他此时竟然没有感觉到疼! 这时,海明承似乎听见一声异响,若他没有习过武,这细微的声响铁定就被忽略了。 “谁?!”海明承怒喝一声,如鹰准般的扑了过去。 “殿、殿下?!”柳四愣了愣,拔腿追了过去。 追着海明承拐了个弯,柳四就看见他举起一个六、七岁的娃娃,一脸狰狞的似乎要活劈了这小娃娃。 “殿下,千万使不得!”柳四吓得大叫一声,也顾不得尊卑了,冲过去一把托住他的手,生怕下一刻他就会变脸将小娃娃给砸在地上。 “这是洛宁的发钗,我只是想要回这支发钗。”海明承顺势松开手,任由柳四将娃娃抱走。 从第一次见到洛宁时,海明承就发现她的发钗非常别致,不是一般坊间所能买到的。也因此,他只一眼就认出这支钗子的主人就是洛宁。 “抱歉,殿下。”柳四这才意识到误会了殿下。 “你去问问这娃娃,这个发钗是怎么得来的?”所谓关己则乱就是指他这样,海明承知道自己目前很不理智,极力的克制自己。 “好。”柳四将手里的小娃娃放下地,蹲下身直视娃娃的眼睛,“小朋友,你告诉叔叔,这支发钗是从哪里来的?” “不、不是我偷的,是我从地上捡的!”小娃娃怯生生的道。 “嗯,叔叔相信你没有偷,不过能告诉我是谁丢了这支发钗吗?”柳四循循善诱。 “姐姐,穿红衣服的姐……” “她在哪里?!”一听这话,海明承哪还按捺得住,冲过去问道。 小娃娃年轻还小,本来说话就有些不清楚,之前又被他的恶形恶状给吓到,此时一见他冲过去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殿下,冷静!”柳四很是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好,你来问。”海明承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朋友你别怕,这位叔叔不是坏人,他只是太担心那个穿红衣服的姐姐了。”柳四帮小娃娃擦擦眼泪,循循善诱的道。 “……”小娃娃没有出声。 “叔叔真的很担心那位姐姐,小朋友你能帮叔叔找到那位姐姐吗?”柳四再接再厉的问。 “坏人!”小娃娃看了一眼海明承,嘟囔一句。 坏人就坏人吧!只要能问出点有用的线索来,就算受点委屈又何妨!海明承又退开几步,好让柳四更便于询问。 “坏人有大胡子。”小娃娃又举起一根手指头强调道。 “小朋友你看到坏人啦?” “娃娃,坏人去哪里了?” 柳四与海明承对望一眼,彼此脸上都有喜色萌动。 遗憾的是,在接下来的询问中他们没有得到太多的线索,仅能确定洛宁不是自己离开的,而是被一个男人挟持走。 “该死!”要是他当时没有离开就好了!沿着娃娃所说的方向追了一程,没有发现半个男人的踪迹,海明承气得一拳砸在树上,才刚结痂的拳头又一次破皮了。 “殿下……” “头儿,大事不好了!”柳四才要说什么,就看见负责留守衙门的王武龙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别这么没规矩,没看见殿下在吗?”柳四赶紧朝他挤挤眼。 “殿、殿下,王武龙给您请安。”王武龙赶紧向海明承行礼。 “嗯。”海明承的心情糟透了,也没心思说什么,只挥挥手让他去做该做的事。 “到底出什么事了?”柳四将王武龙拉到一边去,悄声问。 “洛家派人来报案说‘洛家小姐丢了’,老爷在衙门里急坏了,叫你快点回去。”王武龙附在他耳边悄声道。 洛家不但是玲珑镇上的首富,更是月海国的首富,这洛家的千金小姐在玲珑镇上失踪可不是一件小事。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他家老爷绝对会因为“治理不力”而获罪。 “洛家小姐?说了叫什么名字吗?”柳四心中一动。 “单名一个‘宁’字。” “洛宁?!”不会这么巧吧?柳四失声叫道。 “快说,洛宁在哪里!”说话间,海明承已经像旋风似的卷了过来,一把抓住王武龙。 “殿、殿下饶命,我、我、我真的不知道洛家小姐在哪里啊!”王武龙吓得大叫。 “该死!”海明承丢下他,诅咒一句。 “殿下,这位失踪的洛宁姑娘就是洛家小姐吧?”若他再看不出这两者的关系,就愧为捕头了!柳四叹了口气问道。 “嗯。”海明承很爽快的点点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诱拐良家妇女之嫌。 “洛家小姐是被一个贼所掳。” “啊!头儿你怎么知道?该不会你是掐指算?”才刚报告说丢了人,头儿怎么就知道是被贼人所掳……王武龙心里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废话少说!”他总不能说洛家小姐先是被殿下给拐走,然后又遇到歹人的黑吃黑吧! “喔……”王武龙怪委屈的瘪瘪嘴。 “你马上回衙门,带上所有人挨家挨户的搜索,行动要快!”柳四下令道,“还有,别忘了让老爷派人去知会洛府,就说已经有线索了。” “是。”王武龙应答一声,立刻跑得不见人影。 “殿下您别急,洛家小姐一定能找到的。”柳四转过头来安慰海明承。 “那些家伙都该死!”海明承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可当柳四接触到他的视线时,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第六章 这是一间年久失修的旧屋,曾有的围墙早就坍塌,无论是谁只要抬抬腿就能跨进去。几扇窗户早就残破不堪,只剩下几个黑漆漆的洞,只用几块木板胡乱挡着权充遮风挡雨。 阳光没法从窗子照射进来,却能直接从屋顶的破洞里照进来。由于漏雨的缘故,屋里永远弥漫一股难闻的霉味,而屋里的桌椅不是被虫蛀,就是残缺不堪。 像这样的破屋早就该废弃了,可是里头却仍住着三个男人。这一家老大好赌,老二蛮横,老三好色,一家三口各个恶名在外。附近的人对这三兄弟既厌恶又畏惧,但凡有本事的都已搬走,就算搬不走的也不愿从这家门前经过,宁可选择绕远路。 再加上这三兄弟只要手头一有钱,不是流连赌场,就是流连欢场,很少待在家里。渐渐的,不知情的人就算路过也以为这只是间废弃的空屋。 没人知道旧屋里此刻正躺着一名如桃花般美丽的少女,一向昏暗的屋里也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亮了些。 “乖乖,你瞧瞧她这身衣服,该值多少钱哪!”好赌的老大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那一看就很贵重的衣料、精致的刺绣…… “少见多怪,她穿的那件狐皮斗篷更值钱。”蛮横的老二趁喝水的间隙插了一句。 “在哪儿?快拿出来!”一听这话,好赌的老大顿时双眼发亮。 “这丫头挣扎得太厉害了,把斗篷掉在路上,来不及捡了。”老二摊了摊手道。 “要是能拿回来该值多少钱呀!我说老二啊!你怎么就没想过顺道给捡回来呢?”老大一脸遗憾的抱怨道。 “捡个屁,有了这尊大宝贝,还要那玩意儿做啥。”别说是一件狐皮斗篷,就算要件用金子做的斗篷都没问题!老二冲着地上唾了一口。 “对对对,二哥说得对,这丫头才是个大宝贝哩!”好色的老三色迷迷的摸了摸她的小手,又想继续摸她的小脸蛋。 自从见到这位被自家二哥扛回来的大美人后,他的骨头就酥了一大半,口水更是滴滴答答的流不停。 “老三,你少打她的主意!”老二一巴掌拍开好色老三的咸猪手,横了他一眼。 “我说二哥,肥水不落外人田,反正你跟大哥都不好色,不如就成全小弟我吧!”好色老三腆着脸哀求道。 “胡闹,我们下半辈子的生活还得靠她呢!”老二瞪他一眼,警告道。 “莫非这丫头还是玉做的不成?”好赌老大咋舌道。 “嗯,差不多吧!” “大哥,二哥这是在唬你哪!这明明是活人,哪可能是什么玉做的。再说,这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可比玉做的假人有趣多了,不信二哥你摸摸她,这皮肤呀就像用水做的,还有这……”老三一边说着,一边抓着老二的手朝大美人脸上摸去。 “老三,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她出手,我就敢跟你翻脸!”蛮横老二一把甩开他的手,恶狠狠的道。 老三悻悻然缩回手,一双眼睛像长出钩子似的,牢牢锁定大美人的脸蛋。 “老二,这女人很值钱吗?”与老三的好色不同,老大最喜欢的是钱。 “比值钱更值钱,这可是洛家小姐,奇货可居啊!” “什么,洛家小姐?”老大失声惊叫起来。 “嘘,轻点声。”虽然隔墙没耳,还是得当心,毕竟这回做的可是一桩大买卖。 “哪个洛家小姐?”老大压低声音确认。 “还有哪个,当然是那个了!”老二竖起大拇指。 “二哥你真是好本事,居然把这么个活宝贝给弄到手。”老三也不禁咋舌。 “老二,你能确定吗?”老大心里仍有些疑虑。毕竟洛家小姐一向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当然了。”老二摸摸脸上的伤痕,眼里现出了恨意,“早些年我在洛家做车夫,那时曾经瞥见过她几次,这丫头如今虽然长大了些,模样却没有大变,我一眼就认出了。” 当年他在洛家做车夫,曾经赶过洛家小姐乘坐的马车。后来他因为偷窃被洛家人扭送到官府,坐了好几年牢,不但脸上破了相,还吃了不少苦。 在监狱里,蛮横老二就把洛家上上下下全恨上了,直寻思着要报这个仇。 这天他去敬业寺庙会闲晃,意外看见一位长得很像洛家小姐的年轻女子站在街角。起先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洛家小姐哪可能独自出来逛街啊!可是…… 这蛮横老二越瞧越觉得像,于是试探的喊了洛宁的名字。洛宁哪会想到是有人欲行不轨,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本能的应了一声,于是就被他绑走了。 “洛家小姐的确比玉做的人值钱多了!老二,这回你做的不错,咱们下半辈子就靠这个了。”老大拍了拍老二的肩膀,“来,咱们好好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 “好。”老二点点头。 他心里也清楚得很,自己只是胆子大而已,他们三兄弟中真正有心计的是老大,因此后续要如何敲诈洛家,还得靠老大精明的头脑。 “老三你也一起来……”老大招呼老三,一回头才发现那好色如命的家伙都快爬到洛家小姐身上去了。 “该死,老子说过不许动她!”“砰”的一声,老二兜头给了老三一拳,打得他从床上摔到地下。 “大哥,你看二哥他竟然打我……” “老三,你二哥说得没错,这个女人不能动。你就克制一下吧!等大把银子到手了,你想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老大告诫老三道,“咱们兄弟能不能发财就看这回了,你别在关键时候坏事。” “知道了,不动就不动呗。”老三悻悻然地从地上爬起来,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 “走吧!去隔壁商量。”老大生怕继续留在这里,这色胆包天的老三会再做出什么事来,坏了三兄弟的发财大计。 老二一马当先的走过去。 “好、好吧!”老三虽然有些舍不得,不过还是跟着出去了。 老大是最后一个走的,走之前还检查了所有窗户,确保窗户都无法从里面打开,出门后又用铁链锁上门,最后还横插一根铁棍,教屋里的人没法逃跑。 当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洛宁僵直许久的身子才放松下来。这一放松,她整个人不由瘫软下来。 她的牙齿因为打颤而咯咯作响,娇小的身子更是抖成了秋风中的落叶,连带身下老旧的床架也发出了呻吟声。 “呜呜呜……”满心的恐惧此刻全都化成了肆虐的泪水,爬满她秀丽的小脸。为了不让哭声惊动那些坏蛋,她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当时海明承去街的那边买糖葫芦,望着那高大的背影,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充斥她的胸臆,让她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后来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她本能的应了一声,却不知谁在喊她,正纳闷着,忽然一只手从她身后捂住她的口鼻。 她害怕极了,拼命的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那只孔武有力的大手。随后她就因为没法呼吸而晕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已经在这间破屋里了。 洛宁刚才虽然已恢复神志,却还是假装昏迷,也因此她偷听坏蛋三兄弟的对话,知道他们想要勒索洛家的计划。 捂着嘴巴哭了一会儿,洛宁想起那个老三摸过的正是这只手,顿时觉得一阵恶心,趴在床沿呕了半天,虽然没能吐出东西,但混沌的脑子因为这番折腾更清晰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得赶紧逃出去才行!洛宁想要坐起身,却因为身体软得厉害,试了两回才成功。 门窗紧闭,整间屋子黑漆漆的,借着屋顶的破洞流泄而下的些许微光,洛宁这才勉强看清周围的情况。 “咦,这是……”她的手指碰触到一个滑腻的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女人的肚兜。 肚兜看起来脏兮兮的,还散发出一股很怪的味道。 “好恶心!”洛宁触电般的丢开那东西,忍不住又是一阵干呕。 脏东西虽然丢开了,那股味道却挥之不去。她这才发现不单是那件肚兜,她躺的床以及床上那些被褥也都散发着恶心的味道。 虽然她的身体发软,可洛宁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几乎是用“滚”的逃离那张破烂大床。 “呼……”仅是这动作就已耗尽她的全部力气,她喘得厉害,一颗心更是跳得疯狂。 与疯狂的心跳相反,洛宁的脑子此刻非常清醒。替她看诊的老大夫曾经告诫过她,发生这种情况一定不能随便移动身体。 可是地上真的好凉好凉,冰冷刺骨的寒气像是化成一根根有形的钢针,刺入她的身体里,让她好难受好难受。 洛宁有预感这回自己恐怕又要大病一场了,管珠也铁定会把她从头埋怨到脚,再从脚埋怨到头……没完没了的埋怨。 “呵呵呵……”想像管珠双手插腰作茶壶状的滑稽样子,洛宁微微扯起嘴角。 她不敢去想自己会不会死、能不能得救之类的问题,只好强迫自己去回想那些欢乐的事。 由于出生就患有心疾的缘故,她自小就不断被告诫要保持心境平和,不能大喜也不能大悲。也因此,她这十六年的生活可说乏善可陈,尤其在认识海明承之后,她才体会到大笑是什么感觉。 她记得他们初相遇时,自己从玲珑桥上掉下去,是他“飞”过来救了她。那一刻他就像天神般英勇威武,她几乎都看呆了。 以及在她们洛家花园里,他将自己抱到树上,那棵树很高很高,但因为有他在身边护着,她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由于他们站得很高,两人彼此挨得很近,洛宁记的很清楚,那时他的唇正好擦过她的面颊,在她心中激起了点点涟漪。那时因为害羞,她假装没察觉,可现在她后悔了。 如果时间能够倒转,如果她还能活着见到他,她一定要告诉他——海明承,我喜欢你! 洛宁的身体因为失温变得麻木,灰白色的双颊浮现一抹极淡的红晕,可他的身影却清晰的印在她的脑海里。 “大大侠……”他会发现她并非不告而别,而是被人掳走了吗?这次他还能及时救出她吗? 从屋顶破洞漏下的阳光渐渐的暗淡了,洛宁知道天色慢慢的暗下来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觉得自己获救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海明承……”她喃喃唤着他的名字。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刚才逛庙会的时候她就不会假装跟他呕气了,洛宁很遗憾的想。 过没多久,就连最后一丝微光也消失了,整间屋子陷入黑暗中。洛宁已没力气睁开眼,任由自己堕入黑暗之中。 也因此,她没有看到片刻之后,破蔽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海明承疯狂的冲进来;更没看到她那爱女心切的父亲,在看见宝贝女儿奄奄一息的样子后,竟剽悍的甩了当朝三皇子一巴掌! 洛家别院,清竹雅苑。 窗外明月升上了中天,银白色月光穿过雕花的窗棂,来到了洛宁的床边,照亮她的睡颜。 一旁的小桌刻意留了一支点燃的蜡烛,如果洛宁在半夜里有什么需求的话,就会比较方便。为了避免影响到她的睡眠,等她睡着后,管珠将烛光弄到最小。 她家小姐这场病源自于惊吓与受寒,一开始就来势汹汹的。那时她被救回洛府后,一连好几天昏迷不醒,就连来替她看诊的名医也束手无策。 若不是那个罪魁祸首去绑回一个叫冷静如的神医,恐怕她家小姐就此香消玉…… “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心中才闪出迷念头,管珠就赶紧“呸呸呸”了好几下。 说起那个海明承,管珠的心情很复杂。她不知道是该恨他将自家小姐拐出去,又没有把人照顾好,害得小姐受此劫难,还是该感谢他绑回了那个神医。 再说,人家的身份可是尊贵的三皇子,就算老爷和夫人心里不喜欢他,也不能表现在脸上。 “唉……”想到这复杂的情势,管珠忍不住叹口气。 这些天她一直贴身照顾自家小姐,好不容易小姐的病情有所好转,她那颗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一些。心一放下,积累的疲惫顿时全都涌了上来。 “不能睡着、不能睡着、不能……”管珠一再告诫自己不能睡着,却还是靠着床柱睡着了。 管珠睡着没多久,屋顶上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线月光从缝隙漏下来同,在地上投下一个银白色的小点……随着漏下来的光线越来越多,地上的白点也越来越大。 等到屋顶的洞足够大时,跳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如果洛宁醒着的话就会发现,这一幕与当日海明承拐她去庙会时何其相似,可…… 月光如水银般从屋顶的大洞倾泄下来,正照在那高大男人的身上,那面容赫然正是海明承,只是比之前更清瘦了些。 海明承的目光很快转向床那边,锁定在她那如玉的容颜上,随即拔步朝她走去。经过打盹的管珠时,这忠心耿耿的丫鬟似乎察觉到什么,像是要醒过来了,他及时点了她的睡穴,并将她挪到外间的小床上。 海时承来到洛宁的床前,凝视着仍然在睡梦中的洛宁。 大病过后的她清瘦不少,脸色也仍然惨白,睡在雕花的大床上,竟有一种弱不胜“被”的感觉。 虽然距离她被绑架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可是当日发生的一切仍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里。 当日他买到糖葫芦后才发现洛宁失踪了,一颗心顿时乱了,幸好当时遇到捕快柳四,并在他的帮助下展开搜寻的行动。 玲珑镇虽然名为镇,但规模不亚于一座中型城市,要在这么大的镇上寻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且由于它的治安一向不错,衙门里的捕快不多,单凭这十六个捕快想要将全镇搜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危急中,海明承想起轩辕夜正在附近练兵,立刻拿出代表他皇子身份的金牌,硬从他那里调集一支队伍过来,这才缓解人手不足的燃眉之急。 可他万万想不到,众人找遍了玲珑镇仍然没能找到洛宁的下落,就在他焦急万分时,一个小乞儿提供了关键线索,说是看见一个叫“土狼”的混混扛着一只大麻袋上了船。 顺着这条线索一路追查下去,终于查到“土狼”在镇外有一间房子。 虽然最后顺利找到洛宁,并把为非作歹的三兄弟绳之以法,不能再在外头危害百姓,而洛宁也在冷静如的救治下脱离了危险,可只要想起当时的情景,海明承的心仍会一阵阵抽搐。 这些天来他一直无法忘记,当他一脚踢开那扇破烂大门时所看见的情景:她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冰冷的地上,桃红色的外衣还是那么亮丽,可好的双颊却惨白得毫无生气。 海明承从小到大不知经历过多少危险,在这之前他可以自豪的说,自己不曾怕过什么,可这一刻他真的怕了。 他怕眼前这有如桃花般美丽的娇弱女子,就此悄无声息的逝去! 当海明承俯下身将她抱进怀里,感觉就像抱着一个冰块似的。那一刻他内心的恐惧也到了极致,他甚至不敢伸手去试探她的鼻息! 他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谁也别想把她从他怀里夺走!任何想将她从他怀里夺走的都是他的敌人。 若不是随后赶来的老爷一巴掌打醒了他,恐怕那一线救人的生机就真的被他给耽误了,但即使如此,她也差一点救不回来了。 若不是神医冷静如是轩辕夜的故人,而他在之前那次闯营中意外发现他正在军营中作客,这才能够及时将人给绑来救人。 否则,洛宁此刻恐怕已经……只是想像,海明承就觉得有些腿软,当下扶着床柱在床边坐下来。 他是已故皇后所生的嫡子,自小就不受皇帝喜爱,全靠自己的本事与超出常人的忍耐力,才能在严酷的皇宫中长大成人。 在认识她之前,阴谋算计、勾心斗角充斥在他的生命中。天家无父子,就算亲如父子兄弟也不能交心。海明承以为他这辈子就要这和尔虞我诈的过了,直到那日他舟行玲珑河时,目睹她在玲珑桥上的盈盈一笑。 她那无垢的笑容就像冬日的暖阳,而他冰封的心完全无法拒绝阳光的召唤。 海明承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自保害人的事也做过不少,但只因为她期盼的眼神,他甘愿冒着危险上桥去救人。当他救了人之后,回头却发现她已不见踪迹时,一种失落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从没经历过这样的情感,这让他本能的感觉到危险。之后他没有刻意去追寻,甚至试图埋葬这种感觉,没想到他们又在洛家别院的大樟树下邂逅。虽然当时她的模样与初见时大不相同,却同样吸引他的目光,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接近她、宠爱她…… 也许是大病初愈吧!她的呼吸是那么轻浅,隔着一床大被子几乎察觉不到她胸口的起伏。 海明承忍不住将耳朵贴在她胸口的位置,直到感觉被子下那微弱的心跳才觉得安心。 “真好,你还活着!”海明承喃喃自语,眼眶有些湿润。 第七章 不知过了多久,海时承感觉有什么正在抚摸他的头,抬起头正好望进一双璀璨的黑眸。 “你怎么……”在那双澄清无垢的双眸注视下,他竟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大侠你没走啊!真好。”她的眼眸亮晶晶的,充满对他的信任和依恋。 “嗯。”海明承有些不敢面对她澄澈晶莹的双眸。 “我病了这么多天,却一直没见你来看我,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想起这些日子自己对他的牵心挂肚,她颇为委屈的道。 “没,我一直都在,就是没法进来。”他呐呐的说。 自从他拐走洛宁的事曝光后,洛老爷已经将他列为拒绝往来户。虽然碍于他皇子的身份,没法直接下逐客令,却在很多地方挂上“私人地界,非请勿入”的牌子。 洛老爷是想以此羞辱他,让他知难而退,但海明承是从残酷的宫廷斗争中历练出来的,对他来说这点手段根本不够看。 只是那时洛宁病得很严重,整个洛府笼罩在愁云惨雾中,而他也心中有愧,毕竟是他将人带出去又弄丢,这才惹出这等祸事,实在没脸上门来,只能偷偷潜入洛府看她。 “你都是躲在屋顶上吗?”洛宁好奇的问道。 “有时候。” “那其他时候呢?” “不一定,有时在梁上,有时在窗外,有时……”海明承指指那繁复的床顶,“有回就躲在这上头,差点被你的丫头给发现,后来就没这么做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有时会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本来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想到…… 想到这,她心里甜滋滋的,但才甜了一会儿就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天哪!这不是说明她那副邋里邋遢的样子都被他给看光了吗?!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这世上哪个女孩子不希望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是完美的呢?洛宁自然也不例外。 “很美。”就在她沮丧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海明承的声音。 “啊?”她傻傻的望着他。 “我是说,宁儿就算不洗脸也不盥漱也很美。”就连她傻呼呼的样子都很美,海明承的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 他称赞我美!他喊我宁儿!他望着我笑!他……洛宁觉得自己好幸福,苍白的脸上也多了点血色。 “宁儿,你怎么了?”海明承担心的问道。 “没什么,我很好,真的。”娘亲也是喊她“宁儿”,可只有他喊她的时候,她才会觉得像被羽毛搔了一下般麻酥酥的。 虽然她说很好,海明承仍伸手抚上她的额,直到确定那里的温度很正常,才松了口气。 “大侠,我能握着你的手吗?”洛宁有些羞涩的望着他。 “好。”这羞涩的笑容看得他的心怦怦直跳。海明承深吸一口气,镇定住心神,随即伸出大手,将她的小手包裹在里头。 “暖暖的,真好。”他的大手总是热呼呼的,不像她,天气稍微一冷就变得手足冰凉。洛宁满足的叹了口气。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闺房里与一个男人相会,就算是大白天也绝对不适宜,何况这会儿还是大半夜呢!但是洛宁一点也不在乎。 也许是她太不知羞了吧?一想到这,她的双颊不由浮现两人抹羞涩的红晕。 “以后我都帮你暖手。”海明承看见她脸上的红晕,还以为是自己帮她暖手的效果,赶紧又将她的另一只手也包裹在大掌中。 “你们做大侠的,不是要到处行侠仗义的吗?”洛宁有些羡慕的道。 “我不是大……”海明承正要声明他不是什么大侠,洛宁已经先他一步开口。 “我的身体一直都很差,从小到大也不知吃了多少药,却总是好不起来。有几次发作得狠了,得在床上躺一两个月才缓得过来……” “嗯。”听到她说起生病的事,海明承不由握紧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生命的泉源注入她羸弱的身体中。 “爹和娘为我这破身子不知操了多少心,有时看着一场病后,他们的白发又多了不少,我甚至会想自己是不是该一病不起比较好……” 这话并不是说假的,曾经有一次她故意将药偷偷倒掉,想着自己如果死了的话,爹娘会活得更轻松些。就在她陷入半昏迷的时候,却听到娘哭着对爹说“她对不起女儿,是她没能给女儿一个好身体,女儿如果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这时她忽然醒悟了,如果自己真这么死了,绝对不是孝顺,还是极大的不孝。所以她一定要活着,而且要活得好好的! 就凭这样一股精神,她最终打败了死神。 “嗯。”听到她曾如此接近死亡,海明承好想亲亲她,但他只是捏了她的小手,借此告诉她: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你一定不会相信,遇见你的那次是我第一次独自出门。出门时我心里很害怕,差一点就要转身回洛家别院了,可是我现在觉得很庆幸……”因为如果没有出门的话,就不会遇见你了!由于害羞,后面这句话洛宁没敢说出来。 “我也是。”如果没有遇见她,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这世上有一种如此美好的情感。 “我常常想如果自己有一副好身体的话,一定要练些功夫,这样就能像一剑锁寒江莫宏宇莫大侠那样行侠仗义了。”洛宁一脸崇拜的道。 “一剑锁寒江?”听到自己喜欢的女子如此崇拜别的男人,海明承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该不会不知道莫宏宇莫大侠吧?”洛宁一脸惊讶的望着他。 “不知道。”他摇摇头。 “那青岚大侠刘青狄刘大侠、金甲神卞堂堂卞大侠呢……”洛宁一连说出十几个名气响当当的大侠,见他仍一脸懵懂的表情,有些惊讶的问道:“莫非你一个都不认识吗?” “嗯。”海明承点点头。 虽然他不是所谓的江湖人,但是对江湖上的事情有一定的关注。他记的很清楚,探子送上来的情报中并没有宁儿所说的几个赫赫有名的大侠。 莫非是探子的情报不够缜密,情报搜罗得不够详尽?海明承暗暗决定,等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整顿一下。 等他知道洛宁所谓的“大侠”,其实只是一些传奇小说里虚构出来的人物时,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而他手下那些探子们也早就被磨得脱了一层皮,不过功夫也因此更加突飞猛进。 “你在江湖上是不是没什么名气呀?”洛宁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总要否认自己是大侠了。 “确实没什么名气,你很介意吗?”严格说来他的大侠生涯尚未开始,确实谈不上有什么名气。 “没关系,再有名气的大侠都是从籍籍无名开始的,我很看好你!”这回换洛宁捏捏他的大手了,“一定不要灰心喔!” “好。”大侠就大侠吧!大不了他从现在开始。海明承点点头。 “我会和你一起把名气给经营起来。”身为月海首富的女儿,洛宁本人其实也挺有经营头脑的,只是因为身体太弱,很多想法不能付诸行动。 嗯,一定得好好谋画一下,不过最重要的是要实现“和你一起”的愿望……洛宁的小脑袋瓜转啊转的,一心只想着该怎么样才能在短时间内让他成为有名的大侠。 “好,先睡觉!”海明承看出她其实已经有些倦了。 “嗯。”洛宁毕竟大病初愈,说了这么多话也觉得有些疲倦了,只是仍舍不得他。 “乖乖睡觉,我等你睡着了再走。”他将她的两只手放进被窝里,又替她掖了掖被子,自己则坐在床边等着她入睡。 她点点头,乖乖闭上眼。 只这么看着她的睡颜,他的心灵就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那些争权夺利、那些尔虞我诈、那些……都被抛得好远。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噗”的一声轻响,随即他眼前一暗,原来是桌上那枝蜡烛燃到了尽头。 “大侠?”海明承以为洛宁已经睡着,正要悄悄起身离开时,耳边忽然响起她还挺清醒的声音。 “叫我名字。”听到她以崇拜的口吻说了那么多大侠的名字后,海明承忽然很讨厌自己也被冠之以“大侠”的称呼,还是没名的那种。 “明、明承。”虽然她酡红了脸,还有些结巴,但总算喊出了他的名字。 “嗯?”他用鼻音回答。 “明承,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行侠仗义呀?”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洛宁喊得再顺口不过。 “只要你乖乖养好病就行。” “那——我们一言为定啰!”她的双眸都变成星星眼了。 “好。”这回洛宁乖乖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此时蜡烛已经熄灭了,从屋顶漏下来的月光成了屋子里唯一的光源。海明承练过武,视力远比常人好,仅靠月光就能看清屋里的一切。 “宁儿,我喜欢你。”她恬静的睡颜让他心生欢喜,海明承情不自禁俯下身,在那仍略嫌苍白的唇上印下一吻。 她身上的味道真好闻,让他感觉到久违的宁静与平和,每次和她在一起,他总会觉得很轻松、很有趣,也很有意义。 海明承告诉自己只是稍微歇一会儿就离开,可是他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洛宁生病的这些日子,一直是由贴身丫鬟管珠负责陪夜。起初洛夫人也在一起陪夜,只是她的身体比较羸弱,勉强陪了两天之后,身体就有些不太顶得住。 洛老爷生怕妻子也跟着生病,好说歹说才劝服她回房休息,于是陪夜的事就由懂事且贴心的管珠全权负责了。 管珠与洛宁名义上虽是主仆,实际上两人的感情就像姐妹般,在洛宁生病的这些日子,管珠几乎是不沾床,只坐着打个盹就算睡过了。即使是在打盹的时候,只要洛宁有什么动静,她都会立刻惊醒过来。 可这一夜管珠睡得分外香甜,睡到天亮了才睁开眼睛。更让她意外的是,自己居然睡在外间的小床上! “奇怪,我怎么睡到这里来了?”管珠一脸迷惑的坐起身。 难道是她在半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居然忘记自己的职责了?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可能。 “对了,小姐!”一想起小姐没人看顾,管珠就坐不住了。 她赶紧跳下床,跑到内屋去查看小姐的情况。为了不影响到小姐的休息,她刻意放轻脚步走进去。 天哪!她家小姐居然和一个大男人睡在一起!这一看管珠差点没喊出声来。 该不会看错了吧?管珠的第一个反应是揉眼睛,揉啊揉,揉得一双眼睛都红了,眼前那男人也没有消失。 得赶紧找人来!管珠有些慌乱的想,可阻止她脚步的是小姐那张在睡梦中露出甜笑的脸。 她家小姐从小就是药罐子,喝下的药比她吃下的饭都多,那些药又苦又涩,别说是喝下去了,就连她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喉咙里难受呢!可是比她娇弱得多的小姐,却喝得面不改色。 虽然小姐总在老爷夫人面前表现出很快乐的样子,但管珠知道其实小姐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么快乐,也曾不只一次瞥见小姐在人后露出忧郁的眼神。 这时洛宁忽然动了几下,眉头也皱了起来,而男人很自然的伸出一只手,轻拍她的肩膀。洛宁嘤咛一声,眉头舒展了,很快就恢复平静。 两人的眼睛都没有睁开,气息也很平稳,看得出根本就没有醒来! 他们一个剑眉朗目、鼻如悬胆;一个美如春花、我见犹怜,当这两张年轻的脸靠在一起时,显得如此的和谐、如此的动人、如此的……让人舍不得破坏这幅美丽的画面。 管珠没有惊动他们,而是踮起脚尖,悄悄的退到外间。 “小姐,一定要幸福啊!”管珠喃喃的说。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传来打扫的声音。管珠算着要不了多久,老爷和夫人就要来探望小姐了,于是她故意在外间弄出声响以提醒他们。 果然等她再次回到内屋时,刚才睡在床上的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连带屋顶上的大洞也消失了,若不是被子上仍残留着有人睡过的痕迹,管珠几乎要怀疑这一切是自己的幻觉了。 “管珠,早啊!”正想着,洛宁已经睁开明媚大眼,微笑的向她打招呼。 也许是因为有他陪伴吧!这一觉醒来洛宁的精神好多了。 其实她早已醒来,一睁眼发现海明承居然躺在自己身边。 透入窗棂的晨曦为他周身镶上一圈金边,俊朗的五官因为明暗对比而越发深刻鲜明。 而不同于他如刀削斧劈般的脸庞,他略厚的嘴唇给人一种很柔软的感觉,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 直到外间传来管珠起身走动的声音,洛宁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差一点就…… 她如触电般的躺回去,闭紧双眸假装自己仍在熟睡。 “早啊!小姐。”管珠回应道,开始伺候她晨走梳洗,“你今天的脸色好多了。” “是、是吗?”洛宁伸手摸了摸脸颊,果然有些烫。 就在她装睡的时候,唇上忽然传来疑似嘴唇的触感,她还没来得及确认那究竟是什么,温暖而柔软的感觉已经消失。她睁开眼一看,果然身边的海明承已经不见踪影…… 回想起先前的情景,她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羞涩,唇上似乎又感觉到那种麻酥酥的感觉,脸上也不由得漾起笑。 “小姐,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管珠明知故问。 “这是秘密,才不告诉你呢!”洛宁眼珠子转了转,伸出食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以示封缄。 “我也有一个小秘密,也不告诉小姐。”管珠促狭的眨眨眼,望了一眼窗外道,“今天天气真好,一会儿去花园里坐坐吧!” “嗯 ,天气真的很好呢!”洛宁望向窗外,果然是个大晴天,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在洛宁看来,任何一个籍籍无名的武林人士想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赫赫有名的大侠,基本上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去找有名的大侠挑战,二是直接去行侠仗义啰! 江湖中的成名大侠都是一些武功不俗的高手,动不动就隔山打牛、生裂虎豹之类的。洛宁偷偷的拿海明承跟《江湖群侠谱》里收录的那些大侠比较了下,觉得海明承无论身体条件还是武功,都无法跟这些身高丈余、臂长过膝的奇人们抗衡。再说,挑战的危险性也太大,她可不想见他受到任何伤害,还不如走第二条路较为妥当。 再说,所谓“侠之大者仁也”,可见大侠名头的大小跟武功高低没有绝对的关系,就算海明承武功低些,也不妨碍他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侠。何况他们洛家别的不敢说,就是银子多。 说干就干,这一个多月来,洛宁就带着海明承到处行侠仗义。起初他们的足迹只局限于玲珑镇上,后来洛宁见装睡的招数很管用,胆子就渐渐的变大了,再加上海明承又弄了匹叫作照夜狮子的好马,他们的足迹也因此从玲珑镇向周围的乡镇延伸了。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不,正是大侠出来行侠仗义的好时候。现下,海明承和洛宁正双双趴在人家墙头,朝人家的院子里窥看。 破败的大杂院里挤了十来户人家,院子里到处堆满杂物,让人几乎没有立足的空间,唯一的那处空地上架着好些竹杆,上面晾着一些衣物,大多数都是打过补丁的。 “左边第一家住的就是刑寡妇,一直靠给人做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维生。”海明承指了指杂院里门面最破落的那户人家。 “里面坐的那个就是刑寡妇吗?”洛宁指了指窗户道。 透过残破的窗纸,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坐着一个瘦小的人,正在昏暗的油灯下进行缝补的工作。 “不,这是邢寡妇的儿子,叫邢盛懋。他今年已经十四岁了,之前在县城里的秋阳书院读书,据说成绩相当不错。”海明承在她耳边低声解释道。 “书院现在就放假了吗?”洛宁不解的问道。 “几个月前邢寡妇得了眼病,精细一点的活儿都没法做了,一家几乎没了生活来源,邢盛懋只好从书院休学回家了。瞧这样子大概是他想帮他娘做些活儿吧!也算是个孝子了。”只是瞧他的动作还真够笨拙,想也知道做出的活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太好了!”洛宁兴奋的拍了一下手,随即意识到这举动可能会暴露他们的存在,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你呀!”海明承宠溺的捏捏她的小脸。 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她是在幸灾乐祸呢!当然啦!他是知道她的兴奋只因为找到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讨厌啦!”洛宁“瞪”他一眼,将一个锦囊塞到他的手里,催促道:“喂,你还不快丢呀?” “遵命,我的活菩萨大侠。”海明承咧嘴一笑。 闻言,她有点困。 如果说在行侠仗义中有什么不满意的,莫过于“活菩萨”这个称呼了。别人的名号都是威风凛凛的,不是“一剑锁寒江”就是“兽面侠”、“金甲神”,换作她就变成了毫无气势的“活菩萨”。 洛宁在心里暗自嘀咕,海明承则对此毫不在意。毕竟他做这个大侠最初只是为了让她开心,渐渐的就变成了希望能帮她积福添寿。 只见海明承一扬手,锦囊就画出了一道弧线,飞进了院子里,正好落在邢寡妇家的破门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谁呀?”屋里很快传来少年特有的清亮声音,随即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破门被打开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探出头来。看样子应该就是邢寡妇的儿子邢盛懋。 “奇怪,怎么没人呢?”这个叫邢盛懋的少年嘀咕了一句,说着就要关门,不料门板却被什么东西卡住。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卡在门板与门槛之间的那只锦囊。 “咦,这是……”邢盛懋俯身捡起地上的锦囊,打开一看才发现锦囊里竟塞着两大锭银子。 “懋儿,是谁呀?”屋内先是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随后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邢盛懋被眼前这两锭白花花的银子给闪花了眼,整个人都呆住了。 妈呀!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这一锭银子恐怕够十两吧?两锭就是二十两,足够他们母子舒服的过上三四年了。 “懋儿,怎么了?”随着沙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屋里传来趿着鞋走动的声音,随后一个面容枯稿的中年女人出现在洛宁的视线里。 “这就是邢寡妇了。”海明承凑到洛宁耳边道。 “哦!”他的呼吸热热的吹她的耳朵上,弄得她的耳朵有些痒,好想伸手去搔一搔。 只是此刻他们正置身于墙头,她又有些怕高,根本不敢空出手去搔,只能缩缩脖子让自己好过些。 她这样子还真可爱!呵呵呵……海明承忍不住咧开嘴。如果说之前他是无意的,那么后来就是故意在她耳上哈气了。 唔,好痒啊!她又缩了缩脖子。 他再吹。 她再缩。 …… 就在这当儿,邢寡妇已经从儿子嘴里知道事情的始末。虽然她的眼睛不好,尤其夜里很难看清东西,不过做惯了针线活培养出的那分手感仍在。 邢寡妇从儿子手里拿过那只锦囊,仔仔细细地摸了摸,发现锦囊是用质地精良的湖丝做的,上面还有精美的刺绣。她心中有数,恐怕单是做这只锦囊就得花上好几钱银子吧! “懋儿,快给‘活菩萨’磕头。”联想到最近大伙议论纷纷的“活菩萨”,邢寡妇已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娘,懋儿没看见有什么菩萨呀?”刑盛懋虽然听话的跪下了,却是一脸困惑。 “这两锭银子就是‘活菩萨’赐给我们母子的。”邢寡妇也跟着跪下,合掌祈祷道:“老天有眼,谢谢‘活菩萨’赐银。” “娘啊!我是不是又能回到书院读书了?”邢盛懋一脸憧憬的问道。 “别说是回到书院读书了,就连明年上京参加科考的盘缠也有了。”邢寡妇满是愁苦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 这时月亮正好从云层里走出来,皎洁的月光落在邢寡妇的脸上。这是一张饱经岁月风霜的脸,青黄的脸色、浓重的黑眼圈、眼角的皱纹……让她远比实际年龄老得多。 “她笑得可真美啊!”邢寡妇早已不年轻,长得也不漂亮,可洛宁觉得她的笑容美极了。 “最美的笑容在这里。”在海明承看来她的笑容才是最美的。 “胡说什么呀?”洛宁故作嗔怒的说,其实心里甜滋滋的。她的小脸热呼呼的,整个人就像晒多了太阳似的有些发晕。 “这可是我的心里话。”她噘着小嘴薄怒的样子更美了,海明承忍不住倾身上前,在那张诱人的小嘴上印了一吻。 洛宁小嘴微张,一颗心怦怦乱跳,使得她不得不用手去按着,生怕它会从嘴巴里跳出来。 “呵呵……”她的反应如此可爱,海明承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 “笑、笑什么,还不快走了啦!”洛宁回过神来,难为情的推了他一把。 他闷哼一声,身体摇晃了下,竟一头摔下去。 “你怎么了?”洛宁被这意外事件吓得不轻,顾不得自身安危探出身查看。 而她才刚探出身就对上了他的眼,原来他根本没摔下去,他的两只大手始终牢牢的攀在墙头。 “宁儿,你这是在担心我吗?”海明承原本只是想逗逗她,在看到她担心的表情后,他的一颗心暖暖的。 “你——戏弄我很有意思吗?”洛宁气极了,一时忘了自己怕高,空出一只手揪住他的耳朵,恶狠狠的道。 “嗯,确实很有意思。”她就像只炸了毛的小奶猎,可爱极了。海明承点点头,就连眼神里也透出浓浓的笑意。 “你——”洛宁干脆把他的另一只耳朵也揪住,还“狠狠”的扭了几下。 之前她的两只手都扒在院墙上以保持身体平衡,这会儿失去双手的支撑,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 “宁儿听话,先放手啊!小心别掉下来。”看这情景,海明承不由后悔起之前的戏弄来了。 “哼!”她才不理他呢!洛宁小鼻子朝左,假装没听见。 “宁儿,就算我错了,你先放手好不好?”只有她先放手,他才能翻身上去。 “‘就算’你错了?”她秀眉微扬,一脸似笑非笑。 “我错了、我错了、我……”海明承一迭声告饶道。 这还差不多!洛宁得意洋洋的正要收回两只手,忽然下面传来邢家母子的对话—— “娘,你听这上面是什么声音?” “上面?大概是猫吧?” “猫?”听着不像呢! “喵……”洛宁急中生智喵了声,喵声一出就连她自己也呆了下。 “娘,不是猫,是个小贼!”邢盛懋大喊一声,“他一定是要偷活菩萨给我们的那些银子!” 好心好意来送银子,却被主人家当成了小贼,教洛宁有些哭笑不得。这时似有什么破空飞来,原来是邢盛懋在急切之中,从地上捡起一块硬柴丢了过来。 洛宁本就有些摇摇欲坠,一见有暗器袭来,更是慌得整个人失去平衡。海明承及时接住她,抱着她施展轻功离去。 “哈哈哈哈……”平安回到之前拴马的地方,海明承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呵呵呵……”洛宁起先还想板着脸说他几句,可很快就被他的笑声所感染,也忍不住笑起来了。 “宁儿,你真美!”海明承越看越觉得美,忍不住俯身攫住那张爱笑的小嘴。 不同于之前浅尝辄止的吻,这次他的舌头蛮横的挤入她的嘴里,贪恋的吮吸带着她口中馨香的蜜汁。 “唔……”当海明承终于放开她时,洛宁的一张小脸已经红得像块大红布。 “小傻瓜,别忘了呼吸呀!”海明承越瞧她越觉得喜欢,忍不住用脸颊去蹭她的小脸。 他的脸颊冒出髭须,摸起来有些粗糙,蹭得她的嫩脸生疼,不过这种感觉很刺激,就如同刚才那个吻。 “现在名单上剩下两家,还要去吗?”明知道她是因为害羞才不吭声,海明承仍是忍不住想撩拨她。 “当然要去,为善怎能半途而废呢?”洛宁嘴里说着,眼睛不忘“狠狠”瞪他一眼。 “呵呵呵……” 第八章 洛宁说得豪情壮志,但都还没回程就开始睡意朦胧了。趁着她迷迷糊糊的时候,海明承吃了嫩豆腐无数,一路上心情好得不得了。 当他们在洛家别院的高墙外下了马时,她困得双眸都快睁不开了。海明承也不忍心再闹她,将她抱在怀里,越过了高墙,朝清竹雅苑的方向飞奔而去。 照理说这段路这些日子早就走惯了,可是这天夜里,不,这天黎明海明承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怎么了?”感觉到他的迟疑,洛宁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没事,继续睡吧!一会儿就到了。”海明承温柔的朝她笑了笑,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 “嗯。”她点点头,信任的将小脑袋又埋进他的怀里。 对海明承来说,当务之急是赶紧将她送上床,其他的都是次要。想到这,他不由得加快脚步。 早在她的身体好得足以与他一起去行侠仗义之前,就已经不需要人陪夜了,也因此,他不必再掀屋顶进她房间。 很快来到清竹雅苑,一切都跟平常没什么两样,海明承一边嘲笑自己的多疑,一边推开门,迈步走进她的房间,正要摸黑走向她的床时,忽然有人在黑暗中点亮烛光。 几根蜡烛同时燃起,将房间照得亮晃晃的。 房间正中央是张珠贝镶嵌而成的圆桌,此时洛老爷和洛夫人正坐在那里,面前还放着一碗早已没了热气的汤,而他们向前还跪着一脸惊惶的管珠。 原来洛老爷得到一侏极品的五百年人参,拿回家时已经晚上了。洛夫人爱女心切亲自下厨房,连夜炖了人参汤给海宁送过来。 他们预计这时女儿也差不多该睡了,去房间找人准没错,没想到推开门竟发现房里没有人。当时洛老爷猜想,这丫头一定又偷偷的溜去做首饰了,于是夫妇俩转而去了她平时待的缫丝房,没想到那里还是没有人! 这可把夫妇俩给急坏了,毕竟都已经是晚上了,再加上不是满月,也不可能去赏月什么的。 派人叫管珠过来询问,那丫头又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洛老爷察言观色的本领何等厉害,立刻就明白其中必有蹊跷。软硬兼施之下,终于让管珠招出整件事。 一听女儿居然跟个大男人出去,还专挑半夜三更的时候,洛夫人吓得都哭了,相比之下,洛老爷的反应尚算平静,内心的火气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烧越旺。 原来如此!看到这三堂会审的情景,海明承终于明白这一路来的不对劲是为什么了。 哼!还不放手?!洛老爷恶狠狠的瞪着这拐带自家宝贝女儿的登徒子。 洛夫人则一脸惊诧的望着他们,一时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海明承迎上洛老爷的目光,丝毫不退缩,抱着她的手臂本能的收紧。 这动作彻底惹恼了老爷,本就紧绷的气氛越发紧绷了。 “唔,怎么了嘛?”等了半晌仍不见他有走动的意思,洛宁眨眼朦胧的嘟囔一句。 这句话成了引爆洛老爷怒火的导火线—— “洛宁!”一向有“笑面虎”之称的洛家主人,一改斯文的外表,冲着他最心爱的女儿怒吼一声。 “爹?!”洛宁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混帐,你看看自己成了什么样子,还不给我下来!”洛老爷的怒吼声更大了。 “爹,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终于清醒了些,手忙脚乱的要从海明承的怀里下来。 “不用怕他。”海明承阻止她的动作,挑衅的望着对面的洛老爷。 “明承,他是我爹呀!”洛宁有些无奈的朝他笑了笑,道:“放我下来好吗?” “不。”海明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放开她就会失去她,他不但没有放手,还把她抱得更紧。 “乖啦!其实我爹没那么可怕,他很讲道理的。你放我下来好好跟他老人家说就行了。”洛宁柔声道。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离开我!”海明承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她,霸道的道。 “好啦!你……”他的表情取悦了她,让她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洛老爷拉了过去。 “小女的去留不劳殿下费心!殿下公务繁忙,就请自便吧!”洛老爷不顾尊卑,迳自下了逐客令,“对了,之前忘记通知殿下一声,洛家别院马上要进行大规模翻修,殿下所居住的院子正是其中之一,请恕洛府无法继续招待殿下。” “殿下?什么意思?”洛宁觉得自己的脑袋一定是出了问题了,否则怎么会听不懂爹的话? “宁儿,我……”海明承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他这次出宫就是藉着采办皇上寿礼的名义,行拉拢洛家之实,只是没想到洛家这只老狐狸比想像中的更狡猾,不是避着不见面,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假装听不懂他的话。 也因此,他在洛家盘桓了这么久竟没有丝毫进展,就在他觉得无聊的时候,碰巧在花园的大樟树下邂逅被聒噪丫鬟逼得要爬树的洛宁。 初遇时海明承不知道洛宁的身份,可此时此地此景,他再说不知道就是矫情了。 洛家是月海国的首富,而她则是洛老爷唯一的掌上明珠,娶了她就等于娶了个取之不尽的金矿,到那时何愁大事不成? 要说当时他完全没有一点这样的想法,那是假话,可随着他们交往日深,她的一颦一笑都那么吸引他,他们的交流是如此的融洽,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淡忘了彼此的身份。 “宁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月海国的三殿下。”洛老爷故意慢慢的道出。 他知道自家女儿弱的只是身体,脑袋可比一般人更好,绝对不会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 “哦!”洛宁点点头。 “宁儿,我不是……我是……”海明承很想向她解释,张开嘴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取信于她。 “三殿下这次过来是来谈合作事情的,不过我觉得条件还不够成熟,谈合作为时过早。”洛老爷“漫不经心”的来了一句致命话。 一听这话,海明承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完蛋了,她再也不会听他的解释了! 何况,在这整件事上他并非清白无垢,也许这就是所谓贪心的报应,熊掌与鱼都想得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他丧气的想着。 然而,她的声音如天籁般响起。 “明承?” “宁儿,你还愿意跟我说话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她又喊了第二声,他才一脸道。 “嗯,我比较想听你说。”洛宁点点头。 一听这话,洛老爷在一旁气得吹胡子瞪眼,洛夫人赶紧伸手去握他的手,这才让他平静了些。 “我……”海明承才要开口,她就用一根食指堵住他的嘴。 “我只给一次机会喔!”洛宁用那双黑亮亮的眼眸直视他的眼,轻轻的道。 “嗯,我明白。”海明承点点头,整理了下思绪才重新开口。 他并非故意隐瞒真实身份,只是在他们相识到熟识最后到相恋的过程中,谁也没觉得必须得对此做刻意的说明。 “宁儿,你相信我说的话吗?”虽然他已经尽力说清楚自己当时的心路历程。可是他心里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只有傻子才会相信他这番说辞。 “我相信。”洛宁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我太高兴了!”海明承先是震惊,随后就是狂喜。 语言已经无法表达他的欢喜了,他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转了好几个圈。 “你这小子太嚣张了吧?!”洛宁还没表示抗议,洛老爷在一旁已经坐不住了。 “坐下!”他刚站起来想要阻止,身边的太座就发话了。 “坐?怎么能坐下呢?你没看见宁儿都要……”都要被这家伙给拐走了!洛老爷心里可急了。 “老爷,你没觉得宁儿的脸色比以前更红润了吗?”洛夫人说道。 “好像是真的。”被洛夫人这一说,洛老爷才注意到女儿不单单脸色变好了,就连重病的次数也比以前少。 “你没觉得现在的宁儿比较快乐吗?”洛夫人微笑着道。 她的夫君身为一家之长,必须从整个家族的发展去考虑和衡量,可她不过是一个深爱女儿的平凡母亲,无法给女儿一个强壮的身体她就已经很内疚了,至于其他事嘛……只要能让女儿快乐的,她都会赞同。 “嗯嗯。”跪在地上的管珠也跟着附和。就是因为觉得小姐比以前快乐,她才偷偷替他们掩护的。 “现、在、轮、到、你、听、我、说、了。”洛宁先是踮起脚尖,扬起头与他对视,随后一字一顿的道。 “好。” “你是想要娶我吗?” “是。”海明承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洛家有一条祖训,凡是洛家子孙不得参与政治,如有违者逐出家门。这样你还想要娶我吗?” “是。” “我的身体不够强壮,我刚出生时,甚至有大夫断言我活不过十岁。”说这话时,洛宁的表情有些落寞。 “胡说八道,我活劈了他!”海明承愣了愣,随即怒道。 “你愿意娶一个注定无法与你厮守终身的妻子吗?” “我会努力陪你活得更久。”海明承将她紧紧紧紧的搂在怀里,这回洛老爷并没有跳出来阻止。 “我嫉妒心很重,绝对不允许别人与自己分享夫君。” 众所周知做皇帝的必然是三宫六院,不仅是为了美色,也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她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就是“你愿意为了我不做皇帝吗”。 “我……”海明承迟疑了一会儿,就在他开口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老爷,一些军爷忽然闯进来说要……”随着喧哗声越来越近,管家跌跌撞撞的冲进来说道。 “我去见他们。”洛老爷站起身,迎了出去。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海明承跟洛老爷一起迎了出去。 这里是宁儿的闺房,让那些粗鲁的军汉闯进来实在不妥,再者也考虑到以洛老爷的身份恐怕压不住那局面。 他们才刚出了屋子,就见一队人马已经冲进来了,为首的正是之前他再度闯营时得罪过的孔将军。看见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海明承就知道一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放肆!”他把脸一沉,喝道。 “三皇子海明承接旨。”也将军掏出圣旨,狐假虎威的道。 “是。”海明承只得跪了下去。 圣旨是为了他私下离京南下以及再度闯营的事情来的,不仅将他狠狠的斥责了一番,还命令孔将军将他一路押解回京等待处理。 莫不是他的皇帝老爹终于嫌弃他这块绊脚石了,想要他挪开位置?抑或是……海明承想着。 “请启程吧!三殿下。”孔将军故作恭谨的说。 “洛老爷,请转告宁儿,就说她提出的条件明承做不到,只好自行退位让贤了。”此去吉凶未明,他不能自私的拖累她的终身。 海明承朝洛老爷一揖,随即转身离去。也因此,他始终不知道,在那一排窗子的后面有一双美眸目送他的离去。 嗯,他现在倒欣赏起这小子来了!洛老爷捻了捻胡子,望着海明承的背影想道。 只是可惜了,皇家斗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更要命的是,它还会像藤蔓似的扯出一大片,所以洛家祖训才会有“不许介入皇家内斗”这一条。 “宁儿,你为什么不出去送……”洛夫人忍不住叹息一声。 “我不喜欢分离。”洛宁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海明承消失的方向,眼里满是担忧。 “一会儿我去找你爹商量,让他帮忙救人。” 虽然族规很重要,不过洛夫人还是舍不得女儿黯然神伤。何况经过刚才那一幕之后,她也很满意这个未来的女婿。 “不,我要用自己的力量救他出来。”洛宁摇摇头。 “你一个女孩子哪有什么本事救人?如峰,你还不快来劝劝宁儿,让她别做傻事!”听这话,洛夫人可急坏了。 “哦!我倒想听听看宁儿有什么打算。” 之前洛宁处理她与海明承的感情问题时,所表现出的睿智与冷静,让洛老爷大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这会儿听到她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救人,自然而然就想听听她的想法。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我并不认为惟宁生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洛老爷有些明白她的想法了,却并不看好。 宝座上的那位特别痴迷惟宁生所设计的珠宝,不过他并不以为那位就会被惟宁生所左右,尤其是在涉及到皇位人传承的大事上。 “我从没想过利用惟宁生去影响那位,只是想跟椅子上的那位打一个赌。”洛宁微笑道。 “打赌?” “对,打赌。”惟宁生的身份与所设计的珠宝,不过是敲开那一扇金灿灿大门的敲门砖而已。洛宁从不曾如此感谢上苍所赐予她的天赋。 之前令她倍感痛苦的创作瓶颈消失了,此刻她的脑海里有大把大把的创意正等着她去实现。 “爹,你要帮我。” “好,爹都听宁儿的。”洛老爷摸了摸她的头顶,笑咪咪的道。 他就知道狼下的崽子不会是羊,狐狸生的幼仔也不会是兔子,他洛如峰的女儿除了身体弱点之外,就算一百个常人加起来也比不上她一根头发! 珍稀的猫眼石、绝世的翡翠、罕见的……源源不断的从各地运送到洛家别院的缫丝房。 两个月后,洛宁终于从闭关的状态中出来了,这期间她一共创作十七件作品,件件都是精品。 这十七件作品一面世立即引起轰动,其中又以取名为“恋”的那件饰品最受瞩目。在这之后的许多年里,那些曾有幸目睹过它的人都说,它能够让人想起生命中最美好的情感。 许多人都想收藏这十七件作品,而它们的价格也被迅速炒到常人无法想像的地步。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展出一结束,这十七件作品与之前的“幻世”,就交由皇帝的特使送进了皇宫。 有人说惟宁生之前的清高单薄都是刻意做作,实际上是挖空心思想走终南捷径;有人说惟宁生是要将一身的本事卖与帝王家,换个“御用”使;有人说惟宁生是在皇权的压迫下,被迫让出一生的心血…… 这外界的纷纷扰扰都与洛宁无关,她只在意能不能达成这第一步,洛宁的要求很简单,十七件作品只想换得一次面见天颜的机会。 只要见一面,就能得到肖想很久的“幻世”,还有其他十七件精品,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合算。就算惟宁生到时候狮子大开口提什么离谱的要求,皇帝也大可一口拒绝,毕竟对方要求的只是“见”天颜而已。 用十七件呕心沥血的作品换得见一次天颜的机会,这正是洛宁所打的第一个赌。 事实上,她所谓的打赌不单指哪一次打赌,而是环环紧扣的一系列,既有她与皇帝的打赌,也有她与海明承的打赌,甚至还包括她与自己的打赌,而赌注就是她一生的幸福。 海明承被押解回京后,本以为就算不被关起来,也得被圈禁在王府中,毕竟无论是没有号令擅自出京,还是他两度闯营,真的追究起来都是大罪。 可海明承奇怪的是,他都被押解回京几个月了,既没被关起来提审,也没有被圈禁,让他怎么也想不通。 这要是换作别的受宠皇子,或许还可能训斥一顿就算过去了,可是换作这个既没有后台又不受宠的嫡子,就算小错也会放大变成大错,何况是这两桩大事。 想不通就搁着吧!反正他人在这里,就像块肉搁在砧板上似的,操心也没用,索性由他去了。 京城还是那个京城,人还是那些人,海明承却意外的发现,一些以前认为挺有意思的事变得无趣起来。 他索性自我圈禁,每天在家里练练武、看看书,有时还会画上几幅画。画里无一例外都有美人柳、石拱桥、桃花树,和穿着桃红色衣裳的女子。 只是每一幅画里女子的五官都是空白的,因为他怕,怕一旦补全了她的五官,他就会抑制不住思念…… 可是就算他留白了画中的她,她仍会夜夜入他的梦中来,或是他们骑着照夜狮子驰骋,或是他们趴在人家的墙头偷窥,或是…… 每次海明承都会告诉自己,抱紧抱紧了,可是等到他睁开眼,怀里仍是一片虚空。 起先吕兼还对他这种不思进取的状态挺不满的,但在抗议几次无效之后,也就偃旗息鼓了。某天吕兼似乎想通了什么,也学他那样子享受起人生来了。不过这可比他幸福多了,没什么身份束缚他,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行。 至于海明承的另一个亲信黑炎葆嘛!从来就不会质疑他的话,别说只是小小的不思进取了,就算他说天上的太阳是方的,这憨厚的家伙都不会有意见。 海明承因此发现一个有趣的事实,其实他们三人都挺没有雄心壮志的,就算之前被大环境逼着去争去抢,也没得到多少快活,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 可惜没有她陪在身边了,否则单是在这京城里头,就有多少人等着他们这对“活菩萨”大侠去拯救啊! “唉……”海明承躺在院里的大樟树下叹气。 “唉……”黑炎葆也学他叹了口气。 “殿下,宫里来人了!”这里,吕兼匆匆从前面跑过来。 “终于来了。”这一天他已经等得太久了,以至于真的来临时,他感觉到的不是恐惧,而是解脱!海明承从软榻上一跃而起。 “殿下,我保护你!”黑炎葆抓起一旁的开口,试图将他挡在身后。 “老黑,不要这么紧张,是宫里来人,不是土匪窝里来人。”虽然他觉得那个宫里比土匪窝更可怕。海明承拍拍他的熊背,安慰道。 “嗯。”黑炎葆硬邦邦的应了一声。 吕兼则乘机将他进宫时要穿的衣服都准备好了。 海明承将王府里大多数仆人都遣走了,除了那些实在不想走的,怕的就是万一他获罪拖累到这些人,在玲珑镇的那些日子,他从洛宁身上学到许多,其中之一就是每一个生命都是可贵的。 仆人少了,有些事情就不得不自己动手了,幸好厨娘和花匠都没走,否则他们恐怕会饿肚子,兼生活在杂草丛里了。 进宫前,海明承与每一个人告别,因为还留在王府的这些人都是真正忠心的人,值得他给予尊重。 “殿下,呜呜呜……”黑炎葆大个子竟然哭得像个孩子。 “傻瓜,又不是不回来了!”海明承拍拍他的肩膀,大笑道。 “就是。”吕兼也在一旁帮腔,不过他的眼睛也红红的。 其实他们第一个人都知道,他真的可能一去不回。就在半个月前,前太子的血才刚溅上王宫的台阶,那里并不在乎再次染上他的。 海明承坐上来接他的马车,离开前他唯一的遗憾是,那天他不该就这么转身离开,应该抱抱她再走的。 皇帝在偏殿接见了他,也许是因为不久前才发生过逼宫案吧!他看起来像一下子老了十来岁似的。 “父皇。”海明承行礼道。 “起来吧!”皇帝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 “谢父皇。”若是换作以前他会觉得受宠若惊,不过此刻他的心中很淡定。 沉默一度笼罩在他们这对从来没有亲近过的父子之间,然后皇帝说了一句打破了沉默,却紧跟着营造更长时间的沉默。 “你想做皇帝吗?” 换作几个月前问他这个问题,海明承会回答“不想”,但其实心里是想的,可此刻…… 海明承记得三个多月前,宁儿委婉的问了他这个问题,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孔将军给押解回京了。临行前他托她爹转告她,自己因为满足不了她所提出的条件而退位让贤。 可在这三个多月里,他常常从噩梦里惊醒,梦里她披上了红色的嫁衣,新郎却不是他。 那情景撕裂了他的心!每次醒来他都恨不能让时光倒转,那时就算要背上自私的骂名,他也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承儿,你的选择呢?”老皇帝的声音又一次打破沉默。 “不想。”如今他是真的不想。 “那你想做什么?”老皇帝这一生也算是阅人无数,真不想还是假不想还是看得出来的。 “大侠!”海明承掷地有声道。 他想做大侠,不是那种武功高强的大侠,而是和她一起做“活菩萨”大侠。海明承越想越觉得那才是他想要的生活,表情因而兴奋,一改三个月来的颓唐。 “如你所愿。”老皇帝拍拍手。 两个太监将放在角落的一扇屏风给移开,一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出现在他眼前。 是他的错觉吗?她怎么会在宫里?他已无法反应,越想看清却看不清,只因他眼里的雾气越来越浓。 “喂,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做活菩萨大侠?”洛宁双眸含泪地望着他。 “做一辈子我都愿意!”海明承再也顾不了会在君前失仪了,冲过去就要拥抱她,却发现她的右臂缠着厚厚的绷带。 “宁儿,你的手怎么了?”他满脸疼惜的问。 “都过去了。”惟宁生设计的珠宝让她如愿见到了皇帝,可是要说服皇帝跟她打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幸太子发动的宫变解了她的困局,她因为替皇帝挡了一刀而得到与他对赌的机会。 “宁儿,你的手……” “受点伤又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我赢回了你!”她用食指赌住他的唇,然后转向皇帝,“陛下,我赢了是吗?” “是的,你赢了。”老皇帝点点头。 “明承,现在你是我的了。”她微笑看着他。 “是的,我是你的了。”海明承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女人,外表无比纤弱,内心却分外坚强。这样的她,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膜拜。 下一刻,他们以吻封缄。 番外 惟愿一生安宁 洛如峰二十四岁时坐上洛家家主的位置,照理说这春风得意的时候应该得意的笑才是,但他却愁眉苦脸的守在产房外,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的妻子正在生孩子。 都过去两天两夜了,照说早就应该生了,可是这调皮的娃娃就是死赖在娘肚子里不肯出来,把他急得都跳脚了。 “调皮蛋你再不出来,你爹我就要打你的小屁股了!”洛如峰皱着眉从屋子的一边踱到另一边,嘴里还威胁着。 “吱呀”一声,一直紧闭的门被打开了。 “是夫人生……”了吗?洛如峰第一时间冲过去,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徐婶那糟糕的脸色,一颗心猛的往下沉,“出、出什么事了?” 月海国是礼仪之邦,极其重视礼仪,一向有“男女授受不亲”之说,因此在妇人生产时,大夫是绝不能进产房的,只能请接生婆帮忙。 徐婶是方圆几十里里最好的接生婆,也是多子多福之人,想找她接生的人多得不得了。为了确保徐婶能帮自己的妻子接生,洛如峰早在得知妻子怀孕时就跑去预约了,甚至还特地为徐家进门的媳妇设计了一套首饰,这才得到了保证。 “洛、洛爷,老身是来问你想保孩子还是保大人?”徐婶虽然有些难以启齿,毕竟之前是她拍了胸脯保证能母子平安的,不过事到临头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什么?”洛如峰脑子一混,“啪嗒”一声,握在手里的玉佩掉在地上,上好的羊脂白玉顿时裂开一道细纹。 莫非这就是征兆?洛如峰失魂落魄的望着被裂缝分开的两只蝙蝠。 这块玉佩不同于时下流行的款式,而是精细雕刻了两人只相拥的小蝙蝠,造型肥嘟嘟的可爱至极,而“多福”的美好寓意更是承载了夫妻俩对于娃娃的祝福。 洛如峰仍记得妻子含笑治玉时的情景,更记得他们是多么期盼这孩子的降生,可现在…… “洛爷你别犹豫了,再犹豫下去怕一个也保不住了。” 即使有参汤吊着精神,不过这两天两夜下来,就连身为资深稳婆的徐婶也感觉筋疲力尽了,何况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呢! “保、保大人。”只是短短三个字,却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知道了。”唉!天妒红颜啊!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徐婶心里也挺不忍的,不过里面的情况更是等不得,当下答应了一声就转身进屋了。 天哪!他如何向沁雅交代?!洛如峰整个人瘫坐在紫檀椅中,颤抖的双手揪住了头发。 他们夫妻结缡已有六载,恩爱有加一直未能诞下一子半女,这让两人一直深感遗憾,沁雅也曾忍痛提出要为他纳妾,以延续洛家血脉,却被洛如峰一口拒绝。虽然欣喜于夫婿对自己的深情,可是一想到子嗣,她在欣喜之余也多添了愁思。 所幸,不久京里来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经过一段时间调养之后,沁雅竟然怀上了。只是人家大夫也说了,她是不容易受孕的体质,腹中胎儿很可能会是他们唯一的子嗣。 打人知道怀孕开始,夫妻俩就战战兢兢的养胎,洛府下上都以夫人的腹中胎儿为第一要务,洛如峰更是丢下工作陪在妻子身边。 为了能让胎儿养得更壮实些,洛夫人就算吐得没力,也会强迫自己进食。但凡可能会伤害到腹中胎儿的事一概不做,燕窝人参等昂贵的滋补品更是滔滔不绝的送进府来。 在如此精心呵护之下,腹中胎儿一天天长大。眼见妻子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洛如峰好几次做梦都笑醒了。本以为一朝瓜熟蒂落是顺理成章的事,不料却遭到这青天霹雳…… “怎么办?怎么……”洛如峰齐整的发髻已经被揪成一团乱草,而比凌乱的发丝更乱的则是他那颗忐忑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微弱的噪声钻进了他的耳朵。 “呃……”他听错了吗?洛如峰有些茫然的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产房。 “哇……” “没、没错!”虽然那声音比小猫的叫声大不了多少,但确实是孩子的哭声!洛如峰起身太急整个人失去平衡,要不是身边的小厮及时挂住他,差点就摔倒在地了。 “生了生了……”他喃喃道,一边冲向产房,可才走没几步,脚步又今停下了。 刚才徐婶出来说过,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住一个,现在孩子生下来了,难道沁雅她…… 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温婉可人的妻子,洛如峰双脚有如千斤重,一步也迈不出去。 “洛爷,恭贺你喜得千金。”就在这时产房的门打开了,徐婶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 “徐、徐婶,我、我夫人她……”洛如峰的嘴巴像是黏住了似的,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老天保佑,母女均安。”见此情景,徐婶主动告知道。 “均安,太好了!”洛如峰一下子像是活过来了,笨手笨脚的接过徐婶手里的襁褓,喜孜孜的就要往产房里走。 “洛爷。”才走了一步,身后就传来徐婶的声音。 “怎么了?”他不解的回过头。 “洛爷,这孩子瞧着有些不妥,你还是尽快请大夫来瞧瞧。”徐婶欲言又止。 “不妥?”一听这话,先前那十二分的欢喜跑掉了九分半,本能的低头一看—— 这虽然是足月生的孩子,却比只幼猫大不了多少,更让他心惊的是,婴儿的嘴唇泛着淡淡的青紫色。 就算像他这种不懂医的人,也瞧出这孩子的情况岂止是有些不妥,根本就是大大的不妥。洛如峰的一颗心顿时像浸在凉水里。 接下来的日子里,夫妻俩抱着孩子看遍京城名医,无奈得到的答案都是这孩子天生心疾,恐怕活不过她十岁的生日。 洛如峰于是放弃了之前想好的所有名字,为女儿起名“惟宁”,不求她聪慧不求她孝顺,只求她安宁无忧。 编注:欲知五皇子海明远的爱情故事,请看—— 玫瑰吻555《将军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