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的另类王妃》 楔子 从小,她就喜欢他。 虽然不曾与他亲近过,连说话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更不可能抛开女儿家的矜持去向他告白,但对他的爱恋始终深深的埋藏在她的心底。 每一次与他相遇,两人的目光交会,都会令她感到悸动不已;每一次听闻他的事迹,即使与他相隔千万里,她也会为他的受伤而感到难过、为他的成功而感到欢喜。 在「子以母贵」的皇子当中,他不是最有权势的一个,也不是最受人喜欢的,甚至不是最好相处的,更可怕的是,他还与她的家族所支持的二皇子两人闹得水火不容! 因此,她实在不敢让人知道——她一直喜欢着他。 可到了适婚年纪,眼看着他与她即将男婚女嫁各不相关,为了得到他,为了追求所爱,她辜负了家族期盼,舍弃了成为太子妃的机会──不顾礼义廉耻,拒绝与太子的亲事,转而请求皇上将她许配给他! 即使她的行为受尽非议,引起他的猜忌,她也始终没退缩过;为了打动他的心,她付出了一切── 她如愿的当上他的妻,逐渐被他接受,可……结果呢? 张馨萸看着眼前华美的楼宇房舍,与她居住的破旧王府,两者有着天壤之别──现今住在这里的,是他的心上人,而不是她这个名义上的妻! 这就是结果! 她付出一切换来的不是他以心换心的爱意,而是他另有所爱,金屋藏娇的结局…… 「王妃?」宝珠仔细观察身边的女子,她冷漠的脸上一片平和之色,空洞的目光内没有多余的情绪,令宝珠不安又困惑,忙不迭的安慰劝说:「王妃您先别生气,去听听大爷怎么说好吗?」 「没这个必要。」张馨萸淡然道。 前方,新建的王府几时动工、几时落成的,她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早已有人住进去,代替她与她丈夫在一起! 如今,她名义上的夫婿正和那个女子在新王府内游玩,他们轻快的笑声在四周飘荡,声声如锤,敲打着她的心房。 站在门中庭院内,张馨萸沉默的望着不远处那两人如影随形的亲昵身影;而她,只能伫立在众多仆役间,承受着下人们对她的怜悯眼光。 这些下人追随他们已久,都晓得她当初为了嫁他,背弃了家族,与太子决裂,千里迢迢跟着他来到这片遥远的土地上。 即使不被他疼爱,她依然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他,维护着与他共有的家园。 「王妃?」宝珠再唤张馨萸,嗓音里多了一点忧虑。「大爷发现我们了。」 「我看见了。」张馨萸心不在焉的说着,看见那个男人回首凝视她的同时,也看到他身边的女人停下脚步正在打量她。 突然间,她感到好可笑──自己就像个外人似的闯入了别人的天地,被隔阂的她显得那么的突兀,突兀到连周围的人看了都觉得她很可怜。 「走!」收回放在男人身上的视线,她感到疲惫极了,再没力气做些什么。 「走去哪?王妃要回去吗?」宝珠惊奇的问:「您不去跟大爷……」 「你可以回你大爷身边去。」她不听劝告,立即转身走出新建的王府。 宝珠没有跟上她,也没有人挽留她。 张馨萸慢慢走回城中,那里有座破旧的王府,里面只剩下几个对她忠心耿耿的女仆。 回到这个家,心神恍惚的她害怕被人瞧见自己现在的模样,随手推开一间平时少有人进出的杂物房,张馨萸悄悄走进去躲藏。 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她蜷缩起疲倦的身躯,脑中不受控制的想起方才那两人在阳光下亲密的模样。 瞬间,剧烈的痛楚从头皮一点点的侵蚀而来,通过心窝,蔓延到脚底,她疼得直抽搐,以为自己就快死去,泪水汹涌而出。 这一次,她是真的绝望了! 当泪水流尽,张馨萸清楚的听到自己脉搏起伏的声响──从激烈到稳定,只是所有的热情与爱恋都已冷却了,她渐渐找不到任何感觉,残存心中的一点痛不再是为了那个男人,而是为了她自己。 她不想再这么委屈,付出一切仍走不进他封闭的心,既然他爱的始终都是别人,那么这个男人,她也不想再去争取了。 「王妃?王妃?」宝珠追回来,找不到她,四处叫喊着。 张馨萸挪移身子藏到一堆杂物后,等屋外的喧闹声平息后,她才支起身,抹了抹脸,若无其事的走出门。 「王妃,您没事吧?」一群关心她的人蜂拥而上。 端详着一张张热诚的脸,张馨萸如释重负,摇着头,轻轻的笑了。 「小姐,王爷真的带人住进新王府里去,不管您了吗?」负责照顾张馨萸的嬷嬷,知道了情况,担忧的握住她冰凉的手。 「算了,不说这些了。」 「这怎能算了?您为了王爷,做了那么多事,他怎能带着那个女人去住新王府,却让您继续住在这种地方呢?」 「嬷嬷,」张馨萸打断对方激愤的话语,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变得平和,放空一切的爱与恨。「算了,那个男人,我不要了。」 第一章 茱萸是一种花,有着醉人的芬芳,每到重阳节,人们总喜欢佩戴着它,以此表达对亲戚朋友的怀念。 张家大小姐张馨萸,是繁华的京城中最独特的美景,见过她的人都说,与她的容貌相比,再娇艳的花朵也会黯然失色。 这个美得像天仙似的人儿,家世不凡,又与皇太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所有人都认定她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并会在将来成为世上最美丽的皇后。 九月初一,皇宫内院。 这片国土上最高贵的三个人,面对着年满十六岁的张馨萸,愈看愈满意。 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吉之日将要来临,若无意外,他们就得准备让张馨萸嫁入皇家了。 「馨萸可喜欢太子,想当太子妃吗?」在漫长的寒暄与评估过后,皇太后终于将谈话引入正题。 皇上与皇后坐在一旁,含笑打量着落落大方的张家闺女,这个儿媳妇,他们很满意。 张馨萸的娘亲一脸慈爱的凝望着女儿,带她进宫之前已告诉过她,只要表现得好,让皇太后喜欢了,太子妃的位置就非她莫属。 女儿没辜负娘亲的期望,面对国土上最高贵的三人,她的一言一行都做到完美无缺的地步。 现在,只要张馨萸点个头,未来的皇后就是她了。 众人看着微微垂头,手心紧握,开始有点紧张,又好像是在害羞的张馨萸,都觉得好有趣,迫不及待的想听她答应这门亲事。 「我……」张馨萸柔润的眸光扫视过面前的大人物们,欲言又止。 众人给她一个充满安抚意味的眼神,要她不用急,要她慢慢说,真的不好意思说,点点头也行。 「我……」支吾了半天,她令人意外的道:「不愿意。」 「啊?!」总算听到完整的答复,皇太后的笑脸倏地凝固。 「馨萸?」张夫人含笑的双眼也瞪圆了,眼中满是震惊。 「馨萸喜欢的是大皇子,请太后、皇上、皇后,还有娘亲成全。」把话说完的张馨萸脸蛋泛红,却不再紧张,神色十分坚定。 张夫人手捂胸口,呼吸急促,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妳心仪的是大皇子?不是太子,妳没说错吧?」皇上回过神,向大胆的女孩确认。 「是!」 女儿的回答让张夫人惊呼一声,彻底的昏厥过去。 她什么时候和大皇子好上了? 众人只觉得满腹疑问,瞪着张馨萸那张无所畏惧的脸,却是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在众人的记忆中,张馨萸与大皇子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边,话都没说上几句,怎么她会对大皇子芳心暗许了? 况且,大皇子与身为太子的二皇子可是水火不容的死敌,即使皇上出面,也搞不定这两个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 张馨萸和太子青梅竹马,常有往来,不会不晓得这两个兄弟闹得有多惨烈,今天你陷害我,明天我嫁祸给你的手法,屡见不鲜。 闹到最近,一个被毒害得丢了半条命,至今没养好伤;另一个遭到暗算,残了一只眼,都快破相……逼得皇上不得不插手,重重惩罚兄弟两人,才平息了这场震惊天下的斗争。 两位皇子的阵营也是敌对的,几乎可算是不共戴天──张馨萸全家都是太子党,她现在却说她喜欢大皇子,那不是找死,就是打算让大皇子死! 她的话,怎不教人诧异、怎不教人怀疑呢? 「大皇子和妳关系好吗?」皇上继续问,顺便转眼一看,皇后和太后都呆滞了。「你们两个似乎没什么交情。」 「回皇上,大皇子……应该视馨萸如仇敌。」张家经常帮着二皇子设计陷害大皇子。 「那妳还喜欢他?」 「是!」她跟家人是不一样的。 「难道妳真想嫁他吗?」 张馨萸咬了咬牙,点了头,「对。」 「这是为何?」难道是想利用婚姻,进一步的迫害大皇子吗? 「馨萸喜欢上他了。」张馨萸的脸,红得如同抹上厚重的胭脂。 皇上感到匪夷所思,惊讶得连话都说不流畅,「那个……老大和老二之间闹得不可开交,朝廷内外都知道,妳不会不晓得妳的『立场』吧?」 「馨萸晓得。」这件事若传出去,她这一生就毁了──不仅太子会气愤,家人会感到颜面无存,全天下的人都会嘲笑她,甚至她喜欢的大皇子也不会领情的! 而换个角度想,哪怕皇上成全了她的心意,赐婚让大皇子娶她,等候她的也不会是什么圆满、美好的下场──她的家人仍旧不会高兴,大皇子也不会轻易的接受她。 「既然妳知道事情的轻重,为什么又要开这个口?妳现在做的是名副其实的自讨苦吃。」 「若非皇上为了保护皇子们的安全,下了圣旨,封大皇子为王,命令他三天之内离开京城,前往封地,馨萸也不敢如此不顾廉耻的表露心迹……馨萸还怕再不行动,大皇子一旦远走高飞,今生……馨萸只怕……今生就要错过他了。」 她的情真意切令回过神的皇后与太后皱起眉头,有些为难,又有些遗憾。 皇上倒是放下了戒心,以轻松的态度戏谑她,「妳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反而要跟老大去遥远的边疆,过着不可预测的生活,妳不怕离家之后,天高皇帝远的,老大对妳不体贴,到时候可没人能帮妳!」 张馨萸低头,朝皇上跪下,认真回答,「我只怕再也见不到他!皇上,馨萸今天所说的一切,字字真心,馨萸不敢说自己是个十全十美的女子,也不敢说自己配得上大皇子,但馨萸可以拿性命向皇上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大皇子,求皇上……赐婚。」 皇上微微一愣,这么胆大妄为的女孩倒真是前所未见,偏偏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又是那么动人,令人不忍心拒绝她提出的请求。 皇上深爱每一个儿子,不可否认,张馨萸的保证,打动了他的心;被远派到边远地带,离开朝廷权势中心的大皇子身边确实需要一个爱护他的伴侣。 「一个未嫁的女子要说出这番话,需要多么大的勇气……」皇上自说自话,话没说完忽然笑了。「赐婚的事待会儿再说,妳先讲讲妳是怎么喜欢上老大的?」 张馨萸抬起头,眼见皇上面色温和,显然是被她给打动了;又看皇后与太后已然恢复冷静,正谨慎的打量着她。 她知道自己刚刚踏出成功的第一步,接下来还得再接再厉;她的视线转向身边仍在昏迷的娘亲,张馨萸暗暗说了声抱歉,随即准备好甜甜的笑靥,应付眼前三个高贵无比的大人物。 「事情是这样的……」 大皇子应停年满十八,外表英俊,文武双全,人见人夸--即使是与他敌对的太子党人士,私底下也会凭良心说他确实是个优秀人才。 他年纪轻轻就创下非凡的功勋,为保护国土,不满十五岁就跟着镇守边关的将领,对抗野心勃勃的蛮族,大胜回朝时,他也带回了一身怵目惊心的伤,和全军将士的赞誉。 只是,大皇子的母亲身份不够高贵,所以太子不是他。 对于皇位,应停倒不在乎,但他周围的人却很在意--尤其是与二皇子关系不佳的党派,整天怂恿他争夺皇位。 他不想争,但因战功太高,被二皇子忌讳,就算他安安静静、文风不动,二皇子的人马也会积极的找他麻烦。 应停最怕麻烦,既然对方不安分,好战的他也不会屈服的,那就开战吧! 于是不顾皇上老子、朝廷官员、天下百姓的眼光,他光明正大的迎战--今天你敢给我暗施冷箭,改日我一定明明白白的还你一枪! 你来我往,斗了一年,他从边关打仗回来的旧伤都还没康复,又被自己弟弟搞了一身新伤。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伟大的皇上老爹一味的维护二弟,当他们兄弟斗得两败俱伤之时,皇上没处罚二弟,反而火速颁发一道圣旨打发他离开京城,去一个他听都没听过的穷乡僻壤。 “这……这种地方……究竟要怎么生活啊?”从小就负责伺候大皇子的宝珠,跟着大皇子的人马来到南方最边远的山林大地,看着无边无际的乡村田野,一直生活在繁荣京城的小太监宝珠感到很震惊。 越州,皇上指给大皇子的领土,一边靠山、一边临海,到处是未开垦的森林和贫瘠的田地。 偌大的土地上,只有一个小镇稍微有点人气,其余都是穷苦的农村,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大多是面黄肌瘦、贫困可怜。 “皇上真是太狠心了,居然让大爷来这种地方。”宝珠气得都哭了。 应停默默想着从京城走到越州,一路所见到的风景与民情,看久了也慢慢的适应了。 对皇上老爹这分“恩情”,他已经没啥感觉了。 “这里山清水秀的,也没什么不好。”一道清脆美妙的声响从后方的马车内传出,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高踞马背的应停回头看去,见到一位娇艳少女,撩起窗帘,从车窗内露出半张脸蛋,脸色明媚,似有光辉。 她这一露面,使得周围惨澹的景色都变得明丽起来,众人看得心神摇晃--除了应停,他对这个美丽的姑娘,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张馨萸--皇上老爹不由分说赐予他的妻,是应停的“悲惨命运”中最为离谱的一笔!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张家是太子党,太子每次出宫都往张家跑,与张馨萸可算是青梅竹马。 如今应停被赶出京城,她不安安心心去当太子妃,反而嫁给他,这是什么居心? 她的举动震撼了朝野内外,大多数的人都认为她一定是有着什么不良居心? 应停就是这大多数的人中,想法最为坚定的一个。 所以在洞房当夜,他果断的让她独守空房;隔天,他临时买入一群美奴俏婢,并交代下人要排挤她。 离京之后,他也保持对她不理不睬也不听的三不政策;他倒想看看,张馨萸究竟能使出什么手段? 如他所料,张馨萸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她无视他的冷落与刁难,和和气气的当她的贤慧王妃,每天派人对他嘘寒问暖,送吃、送喝的从不间断,暗地里还蚕食鲸吞般收服他的手下,让一些了解她背景的人也开始渐渐接受了她。 这样一个能吃苦又有心机的女人,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危险! “王爷不必忧虑,只要多派些人手整顿布置,花个一年半载的时间打理,应该就能让这里不再荒废萧条。”张馨萸轻柔的语调徐徐飘来,有着安抚人心的作用。 她表现得像个贤慧的妻子,应停却觉得她实在可笑--他怎么可能接受一个死对头阵营里的重点人物? 更别说是要他若无其事的跟她当夫妻了! 他没在她嫁进门的第一天就绑起来抽她鞭子,已经算很仁慈了,她还不懂安分,整天忙前忙后的,装模作样,想当名副其实的王妃…… 作梦还比较快! “这有你说话的分吗?”应停不客气的一句话,在众人面前扫了张馨萸的面子,他冷冷对她道:“滚回去!” 众人不约而同的低下头,没胆子闯入这对夫妻的“纷争”中,但心里都替张馨萸抹了一把同情的眼泪。 这个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在大皇子面前却是毫不讨喜,受尽冷言冷语,常被应停当众数落,但她总是不以为意,态度平和至极。 比如此刻,张馨萸微微一笑,像传说中受尽辱骂仍不为所动的圣人般,有条有理的回道:“爷请息怒,是妾身失了礼数,不过这辆马车太过狭窄,‘滚’这样的动作难度又太高了,妾身无能,可否请爷先来亲自示范一次?” 应停冷笑,看都不看一眼表情诚恳的妻子,直接吩咐下人,“将马车上的窗门都锁起来。” 他知道这个女人并不好对付,也不打算浪费心神去对付她;把她丢到一边冷落个三、五年,他相信她不疯也会跑得远远的。 “王府在哪?”转过头问着领路的官员,也是越州唯一的官员。 当地农民兼村长的七十岁老伯--李村长,恭敬的回复应停,“就在这里。” 顺着李老伯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一片比破庙还不如的矮房立在路边野草后,房外连围墙也没有,一块不破却旧得像从古墓里挖出来的“匾额”挂在最大一间房的门外,上面字迹斑驳,需要一看再看才能看得出上面刻的是“王府”两字。 这里,就是村民为应停新建的王府。 应停只瞧了一眼,立即转身,命令手下,“拆了重建。” 宝珠焦急道:“那今晚住什么地方?” 一旁的下人也很为难,“人手不够怎么办?” 应停眉头稍微蹙起,就听一道细微的笑声飘过。 是哪个人这么的放肆?他利如刀刃的目光扫过去,正对上手撩窗帘,还在偷窥的张馨萸。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一双清澈的眼眸含着柔柔的光彩,望着众人因“王府”而震撼的傻模样,感到很有趣,笑得十分迷人。 可看在应停的眼中,她的灿烂笑容简直就是对他的无礼嘲弄,这让他心中的怒火更炽! “叫你们锁上门窗,你们是耳聋了吗?”朝着傻愣愣的下人们怒吼,应停同时冷冷的注视着张馨萸。 她却给了他一个体贴的笑容,完成不在意他的不友好态度,而她的这种态度,更是加深了他的猜忌。 应停不喜欢张馨萸,一点也不受她美貌的影响,但他却很佩服她的胆量--在面对他的怒气与冷漠对待,她总是很有风度的与他斗智斗勇,却从不跟他斗气。有着这样一个意图不明,心思难测的女人待在身边,他还能有悠闲的日子过吗? 此时,应停真的很想写封信回去问问京城里的老爹-- 父皇,您真有那么恨我吗? 入夜,大批人马住进简陋的王府内。 一部分人是应停的心腹,跟着他行军打仗过,对于恶劣的居住环境还能忍受,只是觉得很没面子。 应停咨询了村长的意见,得知在短期内是不可能筹集人手来重建王府的--这个村子里的人只会种田和养养鸡鸭,能整理出目前这个王府给他住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得已,他只能先放下王府的问题,考虑别的麻烦。 最麻烦的是,皇上老爹不给他俸禄,还要他定期缴纳税收,而他手下又有那么多人要养,他必须要先考虑考虑未来该如何赚钱。 应停与几个心腹关在连门窗都很破的房间里讨论了半天,却怎么想都觉得不如凑成一队人马去抢劫还比较好-- 但这怎么可能?堂堂大国皇子,居然要沦落到打劫为生吗? “我们还是想想别的……”众人推翻好几个异想天开的提议,把话题转到张馨萸身上。“那个……王妃应该很富裕吧?” 张家富有,嫁女儿虽不情愿,多少也准备了一些嫁妆;而促成这件亲事的皇上也送出了丰厚的赏赐给张馨萸。 她现在是很有钱,但是应停于公、于私都不想跟张馨萸扯上关系。 “她就不考虑了!你们先下去随便找地方休息,这件事明日再议。”应停结束不愉快的谈话内容,打发辛劳的心腹手下离开。 “大爷。”宝珠等人走光了,立即送上饭菜。“王妃亲手做的,敢吃吗?” “有毒、没毒?”应停一点也不相信名义上的妻子。 “试过了,很干净,王妃的手艺可好了!” “你们倒是跟她相处得不错。”即使是最信任的内侍保证,应停还是认为张馨萸没事献殷勤--绝对没安好心! “王妃人很好,经常对我们笑;她美得像仙女,说话的声音也好好听,对我们很温柔呢!”说完赞美的话,宝珠不认同的瞥了应停一眼,“大爷,您不该对王妃那么坏,虽说她与二爷曾经很要好,但她终究还是嫁给了您。” “你是我的奴才,还是她的奴才?她跟你才相处几天,你就这么忠心护主,还替她打抱不平?” “大爷对我们好,所以我们才敢跟您说真心话嘛!王妃确实没做啥坏事,您不理睬她就算了,还总是出口伤她,这样不好……”宝珠很替张馨萸叫屈。 “行了,行了。”对自己手下一向宽容的应停并未斥骂宝珠,只吩咐他另外找个女人来伺候。 自从应停与二弟因争斗受了伤之后,就过着不近女色的清净生活。 这回被塞了个看不顺眼的妻子,他无法拒绝,心里却已准备挑几个看得上眼的女人来当妾室,他会安排她们好好对付他的王妃! “大爷,府里的女眷基本上都成亲了,这一时半刻的,恐怕找不到人来伺候您。”宝珠一本正经的回答,破坏了应停的计划。 “成亲了?这次不是又买了不少奴婢吗?”应停只觉得很不可思议。 皇上老爹虽然一没给他人手,二没给他财物,但他这些年来拳养的女侍有如过江之鲫,虽因来源不是很安全,他一般都不会碰她们,但最近他又特地买了一群奴婢来刺激张馨萸,应该不缺暖床的美人儿才对。 定珠眉开眼笑的解释道:“都是王妃好心肠,一路上为待嫁的侍女和没娶妻的侍卫牵线,促成了好几段姻缘呢!” “那个女人……”张馨萸到底都背着他做了些什么? 应停的脸色一变,眉头紧蹙,想起张馨萸嫁过来时带的不是陪嫁丫环,而是上年纪的阿婆,现在又把他府里的适婚女子都给打发掉,她是故意在挑衅他的权威,还是想让他活受罪啊? 应停的心扭曲了,如同年纪轻轻就守寡的寡妇般,目光显得十分歹毒。 宝珠又惊又慌--伺候应停多年,知道他所说的“伺候”两字有多么深切的含义,只是发生过“荔莹”那件事,直到现在,应停都不与女子太过亲近。 此时见他一副古怪的模样,像是欲求不满般,宝珠好心建议道:“大爷若有需要,就让王妃来伺候您呀!” “滚吧!”应停没好气的说完,把兵法书上的各种谋略回忆过一遍,仍是猜不透张馨萸到底是在打什么歪主意? 宝珠留下饭菜,一溜烟的跑开。 无人的房内静悄悄的,应停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食物,饥饿感不由得变得强烈起来。 他忍不住拿起筷子夹一点,试了一下味道,真的还不错,于是他愈吃愈多,等碗盘见底了,后悔都来不及。 那个女人自嫁进门以后,一直都在努力的讨好他。 她的讨好并不卑微,她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一旦他的言行太过分,她还是会反击;只是她始终在扮演一个好妻子、一个完美王妃的角色,这真是太荒谬了。 一个可以当太子妃,将来可以成为皇后的女人,放着在京城奢华优渥的日子不过,跑来跟他长途跋涉,缩在边疆的荒芜之地生活,她若不是有病,就是有企图! 而无论她有什么目的,应停向自己保证,他绝不会让张馨萸得逞的! 夜色益加深沉,张馨萸熄了灯,准备休息。 乡野破旧的房屋并未给她带来多少麻烦,从小生活在繁华京城的她,反而觉得这一路上清幽的山林景观更迷人。 这些新鲜的体验,都令她感到十分有趣。 可她也明白,一切新奇有趣的感觉都是短暂的,若想长久的居住下去,势必得做出改变。 这片土地需要建设,许多事物需要开拓,明天之后,应停必定要忙得不可开交,而她已经有了许多想法去帮助他。 一开始,他是不会领情的,但是,慢慢的、认真的、努力的为他付出,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她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接受她的。 等到那一天他愿意回应她的心意;等到那一天,他会给予她真实的爱恋;等到那一天…… 她迫不及待了,想着想着,脸儿泛红,心速加快,期盼的眸中闪闪发光,恨不得眨眼间,那一天就在眼前。 砰的一声响,门忽然被踢开!刚躺上床的张馨萸惊讶的坐起身。明亮的月光通过敝开的房门流溢进来,应停挺拔的身影赫然映入张馨萸的眼中,耳边也响起他带着不满意味的话语-- “连个门都是坏的,这里有什么好东西吗?” “王爷息怒,明日就修理。”守门的仆人赶紧回道:“王妃刚刚熄灯。” 张馨萸有点紧张,看着应停转过身走进房中,心里冒出无数个猜测……他来做什么?他俩成亲至今还没圆房,难道今晚他是打算履行一个丈夫的“义务”了吗? 可是他显然是排斥她的,她没办法跟一个不喜欢她的人亲热。 “爷,请坐。”稳住心神,张馨萸朝着应停微笑。 应停看了看房里的格局,目光盯着房中仅有的一张椅子,不屑道:“椅子也坏了吧?我一坐就会摔倒在地,让你笑到明天吗?” “爷对妾身有什么误会吗?妾身没那么坏心眼。”张馨萸无奈道。 应停走到床前,顺手点起烛灯。 张馨萸感受到一股震慑人的气势迎面扑来,她不曾感受过这种危险的气息,不知道他是故意散发出武者才有的杀气。 她只觉得莫名的惊慌,不解的仰望着他,那眨着眼睫的无助模样让应停不自觉的收敛起压迫人的气势! 他是讨厌她,但他并不喜欢欺负弱者。 “这几天你也看到我有多惨了,都沦落到这种地步。”应停摊手,英俊的脸上却满是不在乎的豁达。“你可以回去告诉我那个脑子有毛病的二弟,他完全可以安心了,他的大哥对他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 “其实……”张馨萸想解释。 她嫁给应停后就与家人断了联系,不只是二皇子无法原谅她的这个决定,连她家人也不曾再和她来往。 应停冷冷的笑,表明了无论她如何解释,他都不会相信她。 于是张馨萸闭紧双唇,调整呼吸,放松紧张的情绪--她知道这是一场长久的战斗,必须付出许多心血才能换来眼前这个男子的信任,她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但她不想做些白费力气的事。 她明白现在的应停还不能接受她,她会用别的方式让他正视她的存在,她绝不委曲求全。“爷,是您多心了,许多事现在说了也没用,就留待时间来证明好了。” “哈!我这里有个现成的证明,足以印证你、我之间的隔阂不管是用多少时间都无法消除的,你看看我这眼睛,知道是怎么瞎的吗?”应停讥嘲一笑,手指向戴着眼罩的左眼。 黑底金线绣出龙纹的眼罩,做工精美,为他英俊的脸庞增添了一分耐人寻味的魅力,但这个漂亮的眼罩同时也显露出了他的某种残缺。 眼罩之下有一道疤痕竖立在眼皮上,那是应停与二皇子在斗争中所受到的伤,最终导致他瞎了一眼。 “那个女人叫荔莹……”应停的嗓音又低沉了几分。“为了她,我把身边的侍妾都遣走了,我不顾她的身份卑微,还想娶她当王妃,结果她不但陷害我,还联合二弟的人毁了我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张荔莹就是从张家出来的。” “是,她是我家人培养出来的。”张馨萸坐在床上从容道:“我认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对您的欺骗与伤害。” 应停笑了,嘲弄之意更浓重。“你是太愚蠢,还是当我太傻?张家有事没事找了我多少麻烦,你怎么敢嫁给我?你真以为我不会动你吗?”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过节,就算那些仇恨不是张馨萸一手造成的,也和她有着洗不干净的关系,单凭这一点,应停就不可能给她好脸色看! 张馨萸明白他的感受,也清楚荔莹带给应停的伤害尚未消失,现在的他只怕看见每个女子都会感到烦燥。 “爷,妾身有一句话,不得不说。”张馨萸不做无谓的挣扎,表情显得很淡然。 “你再说十句、百句,也改变不了事实。”应停极为不屑的说。 张馨萸微微一笑,目光暖暖的,停留在他戴着眼罩的眼睛上。“据说您眼睛受伤后,太医也束手无策,但是检查过的大夫都说眼珠子没问题,经脉也没损伤,您会看不见完全是心病。” “……” “爷,您真的瞎了吗?” 应停盯着她,幽深的右眼犹如漩涡,引诱着人被深深的吸纳进去。 张馨萸稳住心神,镇定道:“您戴着眼罩的样子也十分好看,以后都这样也不错。” 应停眉头一皱,捏起她的下巴,故意用了一些力道。 张馨萸疼得紧,却只是收起笑容,不亢不卑的凝视着他,不让痛楚流露出来。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明天趁早收拾收拾,滚回京城去;休书早就替你准备好了,识相的就别杵在我面前碍眼,否侧……”应停取出一封休书丢到床上,威胁的话没说出口,恐吓之意早已不言而喻。 张馨萸拿起休书,看也不看,当着他的面前撕成两半,折叠起来在撕,直到撕出一堆碎片;她清冷的表情丝毫不变,手一挥,将碎纸片全洒到他身上。“爷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妾身万!分!期!待!” 第二章 宝珠刚睡不久被吵醒,他揉揉眼,只见应停走到床边,踢了踢他的脚。 “去找几个人来解闷。” 宝珠为难道:“大爷,您要找什么样的人啊?” 应停皱眉,想了想,“去外面找些年轻姑娘,带她们到张馨萸门前走动走动,尽情嬉闹,闹到半夜再离开,就这样,爷会全程参与!” “这样能解您的闷吗?”宝珠感到很不可思议,“再说了,爷您不介意这里的姑娘相貌……那个,您在路上也见过几个,长成那样,您真的不介意吗?” 这里毕竟是贫苦乡下,养不出美女,丑女倒是很好找。 应停想起路上见到的女人,大多面黄肌瘦,分不出年纪--怎么看都是一把年纪了,若是把这样的“姑娘”召集过来,只怕是他给人家“解闷”了。 没良心的父皇,打发他到这种贫穷困苦之地,还要求每年税收得提高,放在哪个朝代,都是摆明了要他叛变打回京城算账嘛! 只是这些,他还可以忍受,让他不能忍的是,配给他一个前仇、旧恨一箩筐,八字怎么算都不合的妻,这不是存心要他的命吗? 应停忿忿不平的命令,“这件事你先记下,明天再执行!” “哦……”在这种地方要找人半夜去嬉闹,应该是很困难,宝珠只觉得好忧愁。 应停接着吩咐,“还有,明日去叫人查查,府中有多少人勾结了张馨萸,竟让她知道我眼睛没瞎的事!” “啊!这事不用查了,是奴才告诉王妃的。”宝珠一脸纯洁的招认。“王妃问起大爷的眼睛,她很担心呢!奴才跟她说了真相,她才放下心,王妃对大爷还真是有情有义!” “你没脑子吗?这话可以随便去对外人说吗?”应停在受伤就决定,无论医治的结果如何,都要对外宣布他治不好--用严重的伤势当作伪装,可以减少他本身的威胁,麻痹对手。 而这一瞒就瞒到被皇上老爹打发出京,那时已不方便说出真相了,所以除了几个心腹和唯一的内侍宝珠知道,外人都以为他是真的瞎了一目。 “王妃又不是外人,大爷,王妃都已经嫁进门了,您该尽释前嫌,想着好好跟她过日子,而不是太计较过去的恩怨……” “来人,把这家伙丢给张馨萸!”应停懒得再跟这个单纯的小奴才讲道理了,他就是太好心,身边都留着一些不中用的废物,各个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以后跟你王妃去吧!大爷不要你了。” “这样啊……如今大爷没钱,听说王妃的嫁妆丰厚,跟着她倒是有好日子过,多谢大爷体恤。”宝珠感激的望着应停。 “你这奴才……滚!” “大爷,这是奴才的房间。” 应停沉默的离开,无言回到自己房间。 坐在桌边,他又沉默了一段时间--他自认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没仗着自己身价高贵就欺压百姓什么的,他担当得起“好人”这样的称呼,外人也是这么认为。 可是,一个好人,命怎么会这么不好呢? 幽怨的捶了捶桌子,也没用多少力气,桌子便“啪啦”一声散了。 应停深深叹气,俯身捡起掉落一地的图纸与信件,拿到灯火边看了看,都是附近地势与民情的报告。 这里靠山有山贼、靠海有海盗……给他这样危机四伏的领地,不用再问了,应停可以很确定,他家父皇是真的很恨他。 怒火沸腾,目光一凝,他当下决定明天就去替天行道--剿灭附近的山贼,顺便收缴些财物。 有了目标后,心情稍微稳定的男人躺回床上休息,一闭上眼,张馨萸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又不期然的闯入他的脑中,惹得他又是一阵心烦意乱…… 于是另一个决定更加的坚定了--休妻!休妻!在赚钱之余,他不忘休妻,这两件民生大事,同样的重要! 对着窗外的月光,应停冷笑,“不把你赶回京去,爷改跟你姓!” 张馨萸望着门外幽暗的夜色,脑海里仍然映着男人挟带怒气的背影,她无奈的笑了,这一次,她确实是在做蠢事。 明知道吃力不讨好,还非要嫁给一个怨恨自己的男人,整天被他嫌弃,不论怎么示好都被他当成是居心不良,这种日子过得还真是辛苦。 当初她怎会喜欢上应停呢? 她问着自己,而答案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从小到大,关于应停的记忆实在太丰富了,那些充满他一颦一笑的回忆中都有她爱上他的痕迹,数不胜数。 “小姐,怎么样了?”陪嫁的嬷嬷披上衣裳,从隔壁赶来。 深夜里,张馨萸与应停的口舌之争,住在旁边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见了。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张馨萸起身,在嬷嬷的协助下,合力将门板放回原位。 身为大家闺秀,从小就有一群奴仆服侍她,但嫁给应停以后,一些琐事,她也开始学着自己动手。 她的转变令一手照顾她长大的嬷嬷心疼极了。“小姐这次是真的选错人了,王爷他……” “别说了,我都明白。”张馨萸不想听,那些爱护她的人所说的劝告,她已听腻了,不是不懂得他们的好心,但她更懂得自己的决心是不会动摇的。 嬷嬷知道张馨萸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姑娘,和一般人家的女子不同,不会随便让自己吃亏,于是也不再发牢骚。“那您早点休息,不知道明日王爷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为难您……”带着忧郁离去。 张馨萸脸上浮现淡淡的苦涩,躺回硬邦邦的床上,一整夜她都没睡好。 隔天一早,应停的贴身侍应--宝珠就来敲门了。 不出所料,宝珠一开口就传达了应停“为难”她的法子。 “王妃,大爷说,今后就让奴才来伺候您,还有,今天您得将‘三从四德’四个字写上一百遍,晚上他回来后会检查。” 一百遍……张馨萸微笑点头。“他去哪了?” “大爷去巡视民情了。”宝珠乖巧的回道。“王妃有什么吩咐,若没事,奴才要去忙碌了。” “你忙什么?”王爷不是让这个小奴才来监视她吗? “大爷交代奴才去找些年轻姑娘……那个,晚上解闷用的。”宝珠话语有所保留,不安的打量着张馨萸。 张馨萸挑了挑眉,叫来嬷嬷低声吩咐了几句,又对宝珠道:“让嬷嬷跟你一起去吧!” 嬷嬷顺着张馨萸的指示,塞了一些银子给宝珠当作赏赐。 宝珠眉开眼笑,除了点头,没有别的动作。“多谢王妃!” 张馨萸打发他离开,随即召唤家中女眷,集中在一起。“在路上教过你们一些字,你们可还记得?” “记得。”女眷们齐声回答,心里都在想这个王妃真是好心肠,不仅为人和蔼可亲,没事还会教她们写写名字,认识几个字。 “今天王爷不在,府里没什么事,大家继续练字,就写写‘三从四德’吧!每人写五遍,很容易的,大家试试。” 张馨萸带着鼓励的笑容,引导身份卑下的女眷们学习她们平时很难接触到的知识。花了一个时辰,她就成功的收集一百张“三从四德”,顺带得到女眷们欢喜的感谢声。 晚上应停回来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张馨萸交上一百张任务,结果收到了一叠字迹变化无穷的纸。 “你的字迹还真是善变。”应停瞧着端坐在面前的女人,她气定神闲,明媚的眸子不躲不闪的正视他,眼中藏着诱人的风情。 有时候,他会觉得她的表情暧昧,像是有意无意的在勾引他,但她的态度又不柔顺,相反的还有种冷艳高贵,不可亲近的姿态,一个想勾引他的女人,怎会表现得如此骄傲又不可爱呢? 于是他把她诱人的风情,视为一种特殊的挑衅。 “一百张不是那么容易写的。”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张馨萸推了推放在桌上的餐盘,漫不经心道:“晚膳。” 她那种近乎施舍的态度,正是应停最看不顺眼的。“丢出去喂狗。” 他伤人的话依旧不能令她平淡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缝,只见她轻轻一笑,柔声回道:“就是狗吃剩下的,正好留给您。” 应停也笑了,拉过她的衣襟,拿起筷子,夹了饭菜,强行将食物往她嘴里塞去,动作很粗鲁,使得她的嘴唇很快就发红了。 张馨萸瞪大双眼,眼眶渐渐泛红,却一动也不动的没有反抗,连一点控诉之意也没有,甚至让人察觉不到她有任何的愤怒与不满。 两人冷眼相对,互不退让,谁也看不出谁的心思,更不会知道如此冷硬的僵持只会令彼此的关系更糟。 应停忽然觉得无趣,松了手,“你还真让人倒胃口。来人!” 他一出声,等在门外的宝珠立即走进。“爷?” 应停盯着张馨萸清亮的眼睛,心里有些不自在,随即命令宝珠,“吩咐你找的年轻姑娘都带过来,让王妃瞧瞧。” 宝珠看了张馨萸一眼,脸色显得很为难,不敢说这件事基本上已经毁在王妃的手里了。 张馨萸回以一笑,用眼神示意宝珠不必担心,凡是有她撑着。 “是。”宝珠只能奉命行事。 片刻后,应停听到一阵超乎想像的纷乱脚步声,转头看去-- 宝珠带着一群六、七岁左右,模样天真可爱的小女孩站在门外。 “呃……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都带来了。”宝珠小小声的回报。 小女孩们傻愣愣的与应停对望,有的还含着手指,一脸无知样--她们的长相却是还算漂亮,只是年纪太小了。 应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是谁挑的这些人?” 张馨萸取出手帕擦了擦嘴,插话道:“是妾身安排的,爷还喜欢吧?” 应停听着她充满嘲弄的语气,就想跟她翻脸--他从没遇见过一个女人像张馨萸这么会耍手段的,他可以无比的确定,她嫁给他就是为了要折磨他! “喜欢,喜欢极了,那两个不错,你就留着她们长大了给爷当妾。” “爷有这样的本事吗?”张馨萸用手帕掩住嘴,少有的露出夸张的表情,惊奇道:“妾身与您成亲至今一直独守空闺,妾身倒不介意爷不能人道,但明明没这个能力还整天想着找‘年轻漂亮’的姑娘,这也太勉强了吧?” 这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受得了这种羞辱的,应停也不例外! “若是面对你这种货色,全天下的男人都会宁愿终身不娶。” “男人总会为了某方面的缺陷而找借口,妾身明白。” “你想亲身感受一下吗?” “您行吗?” 应停被张馨萸满是挑衅的言语撩拨得失去理智,再次将她抓到怀里,手一扯,撕破了她的衣裳。 而她始终清淡的容颜终于出现了裂痕,气愤之色浮现眼中,甚至扬起双手捶打着他。 应停不痛不痒,低头咬了她的嘴唇一口,带着恶意让她吃痛。 然而唇齿接触的瞬间,两人的身子都微微一震--这么亲昵的行为有着影响人心的力量,教两人都感到很不自在。 应停先是后退,看清了她震惊不知所措的脸,又故技重施--他漠视她颤抖的身躯带给他的不忍,啃咬她的唇瓣,不去感受那点柔软已激发出他的怜惜,顽固的继续伤害她,用他的方式来惹怒她。 张馨萸尖叫着--这种毫无怜爱的亲昵,她不能接受! 这一幕令站在门外的小女孩们看得目瞪口呆,几个不懂事的孩子甚至忍不住哭出声来;就连宝珠傻站着,不敢上前阻止。 “反抗什么?你不是想体验一下爷的能力吗?”应停解释结实的手臂勒紧了张馨萸的腰身,将她的双手牢牢箝制着,低头欣赏她难得情绪丰富的脸。 “妾身感受到的只有暴力。”成亲以来,张馨萸第一次与应停如此亲近,可惜这么亲密的接触只让她觉得可悲。 这个男人是那么厌恶她,连“亲密举止”都是用来伤害她的,他一点都不尊重她,怜惜她,她知道他对别的女子不会这么残酷,为什么偏偏对她狠心? “你就只能得到这种待遇,爷的怜爱不是给你这种东西享受的。”轻蔑的笑为他带着眼罩的英俊容颜增添了一抹邪气。 张馨萸闻言,像是被捅了一刀似的,脸色发白,紧咬住下唇,控制不住的怒气令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 应停见她几乎就快崩溃了,这才满意的松手,让她摔倒在地。“明天写上两百遍‘以夫为天’,字迹有差异的,一张追加一百遍,你若做不到,拿着休书滚出去,爷不送。” 羞辱了人,撂了狠话,目的完成的应停心情愉悦,正准备走出简陋的书房,修身养息一番。 张馨萸跌坐在地,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光芒闪烁不定--这些日子以来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经过这一刺激,终于让她压抑不住心中的埋怨。 再多的爱恋也禁不住他连连不绝的打击! 她失去控制,飞快的爬起身往应停身后扑过去。 应停听到动静,施施然的转过身,对于这个外表较弱的女人,他没有任何防备,当她扑到他怀里时,他甚至无意识的抱住她,免得她摔得太惨。 不料,当她的脸从他胸前抬起时,这个看来毫无威胁的女人竟让他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痛楚从脖子上传出。 应停立刻推开她,手往脖子一摸,被她咬破皮的脖子上竟泛出一点血迹。 “你……”刚要责备她野蛮的咬人行径,却见她又做了个极不文雅的动作-- 抬起脚朝他下身踢来。 他快步一退,仍是让她的脚尖踢中了膝盖。 应停简直不能相信,平时装得冷艳高贵的张馨萸,居然也有这么粗鲁的一面,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身后则是站在门外的小女孩们见他挨打而发出的阵阵欢呼“打他、打他!踩他、踩他!”之类的声音时不时的响起。 张馨萸拍了拍手,顺利制止了小女孩们的喧闹,接着她调整气息,再度端出冷艳高贵的架子,与先前冲动的模样判若两人。 应停盯着她依旧燃烧着怒火的眸子,忽然发现在她平时淡定从容的面具之下,隐藏着一股小觑的火爆脾气。 “那就请爷写两百张‘以妻为重’来交换,少一张也别想让妾身多给一张。” 抬起火光熠熠的眸子,睨着应停,张馨萸毫不退让。“另外家里笔、墨、纸都用完了,请爷自己准备。” 应停闻言哑然了--纸张的价格对现在的他来说是有点沉重…… 他面前的女人忽然笑了,仿佛看见了他在想什么似的。“若需要钱,妾身可以借,但利息是要算的。” 她笑得迷人又气人,最后问道:“爷听清楚了吗?” 在应停壮烈的人生中,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惨烈的失败! 王爷和王妃闹翻了,王府里的下人们都感到很惶恐。 应停陷入前所未有的“狂热”状态,每天每夜都在想着要怎么样来对付张馨萸,让她感到难堪又难过! 为此,他绞尽脑汁、深思熟虑、全副心力全都投入到“欺负她”的重要事务上——若他不能惹得她脸色大变、风度无全,他就会感到若有所失,心生惆怅。 可这么一来也让他发现,冷静理智的张馨萸被激怒后,也是会有暴躁的一面,每次惹得她气呼呼的对着他张牙舞爪,他都会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可惜笔墨纸都很贵,不能再罚她写字…… “爷,吃午饭吗?”宝珠敲敲房门。 沉思的应停收回心神,看着小奴才将可口的饭菜摆上桌。 “又是她煮的?”他不懂,两人都闹得那么僵了,张馨萸却还是尽职的“服侍”他,吃的穿的定时送来,家中内务也管得井然有序,她也未免太任劳任怨了吧? “王妃对爷可好了,就算和爷斗气也不会冷落爷……” “家里那么多下人,不欠她来服侍。”这几天他清理了周边的山贼,得到了不少物品,又增加一堆人手,他把兴建城池的事全部交给幕僚们去处理,自己则用累积多年的智力来为难他的王妃。 花费在张馨萸身上的精力,挖空了他的注意力,对她的关注,比当初他和二弟明争暗斗时还要多得多! “可是,下人服侍爷有俸禄可拿,王妃是无条件对爷好的。”宝珠叹气。 这两个心高气傲的王子,谁也不肯让步,一碰面不是冷嘲热讽,就是互相攻击,谁也不肯屈居下风,让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时时刻刻都在为他们担忧。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奴才!爷喜欢什么都卖给那个女人知道。”看着桌上的食物,全都是他爱吃的,应停实在很想揍宝珠一顿。 宝珠赶紧摇头澄清,“没有、没有,很多关于爷的事,王妃早就晓得了!” “哦?”那她这么尽心尽力的对他,被羞辱、被欺负也不肯离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抬眼愈想愈觉得张馨萸不简单,就像史书中卧薪尝胆的古人般,最终的目的就是要打倒对手。“啧,看来她的企图不小。” “奴才倒是觉得王妃只是想跟爷在一起当一对恩爱的夫妻罢了。” 宝珠的话让应停听得头皮直发麻,感觉像是被雷劈中似的,他震了震,忽然放声大笑,“她整天摆出一副冷艳高贵的姿态,哪里像是个当妻子的模样?” “爷对王妃又不温柔体贴,如果爷愿意放下成见,对王妃友好一点……” “你这见风转舵的奴才,才到她身边没几天,就整颗心都是那个女人。”若不是看在宝珠从小伺候他,应停会直接将他赶出王府。 宝珠见他冥顽不灵,无奈退下,回去禀告张馨萸,应停不肯吃她做的饭菜。 王府不大,只有一个院子和十多间房,应停带的大批人马只能住在“王府”外临时搭建的房子;而院子内,距离最远的两间房,就是应停与张馨萸各自的寝室。 此时,张馨萸静静的坐在桌边,看宝珠将冷掉的饭菜端回来,冷漠的脸上不见情绪,但宝珠能感觉到她的失落与不开心。 “王妃……您真的想和大爷在一起吗?”宝珠忍不住问她。 张馨萸一听,疑惑道:“为什么这么问?” 她知道这个侍从是应停十分信任的手下,在王府的地位也高,很多时候,透过应停的言行,甚至看得出他不当宝珠是奴才,而是家人。 “大爷不喜欢太好强的姑娘,您与他僵持不下,只会令他反感,有些时候,您不该和他硬碰硬,对他太无礼。” “我……”张馨萸听得哭笑不得,真正无礼的人到底是谁呢? 她对应停已经极为忍让,十分卑微了,偏偏他还得理不饶人,总是找机会想伤害她。 被逼急了,她能不反抗吗? 张家在朝廷上可是手握重权,而应停虽然贵为皇子,娘家却没有势力,又在外征战多年,远离权力重心,地位又没高张家多少。 而京城里的几个皇子,哪个不是对她客客气气的,就只有应停老是对她冷言冷语,从不体恤她! 她虽爱他,却也有尊严,也会因受伤而怨恨。 “奴才不晓得王妃的感觉,但知道王妃受了很多委屈,可是王妃应该早就料到嫁给大爷会受什么罪了。” “你是想说我咎由自取吗?”张馨萸笑了,苦涩的滋味弥漫全身。 这些日子里,应停的对待真让她有点后悔,对他的爱恋也被磨去了一半--没有一个人能一直承受着心上人的残酷对待还不死心,除非那个人喜欢折磨自己。 如今支持她继续坚持的除了那点不被接受的爱,更多的是不甘心--那个男人明明可以用尽柔情去疼爱一个女人,为什么喜欢他多年的她,却不能得到他的爱惜呢? 她不甘心做了那么多,还是无法打动他的心! “王妃息怒,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想说的是,王妃对大爷的了解还不够深刻,准备的还不够周全。” 宝珠带着提示的言语,唤回了张馨萸的理性,她稳住心绪,正视这个平时安分守己的小奴才。“你能给我些提示吗?”客气的问。 “奴才理解大爷,他向来吃软不吃硬,对付他--不、不,是跟他相处不可太高傲,需要示弱,当初荔莹就特别会软化大爷的心志。” 张馨萸明白了宝珠的意思,但他提起的名字却令她的心情更差了。 “我不是她!”至今,她仍介意那个女人带给应停的影响。 “奴才知道,奴才的意思是,那个……对大爷要以柔克刚,这不是让王妃放下身段、委屈自己,只是换个方法……” 张馨萸眼睛一亮,正视宝珠,笑道:“你懂的事情真多。” “嘿嘿……”宝珠难为情的笑。 “这么说,我在适当的时候装装可怜、扮扮忧郁就可以了吗?” 先不管这个小奴才的城府有多深,他的提醒对她确实很有帮助,应停喜欢柔弱的姑娘,无奈的是,她的性情一点都不柔弱。 不过讨好自己喜欢的人,在张馨萸看来是件很自然的事,为此,放下身段也不难,她不怕受委屈,她怕的是付出一切也得不到回应。 宝珠点头,“大爷就吃这一套,不管最终他会不会接受您,最起码您柔弱一下,他肯定不会再压迫您,你们两人的关系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闹得这么僵了。” 张馨萸点了点头,现在的她被应停刁难得也有些心力交瘁了,如果想改变两人的关系,其中一方必须有所改变。 应停当然不会改,那变的人就只有她! “多谢。”送了个礼物给宝珠,张馨萸心中有了决定。 再试试吧!只有缓和与他的矛盾,让两人的关系有所进展,她相信自己能顺利走进他的心,与他有个美好的结果。 当初他对张荔莹的好是她梦寐以求的,但碍于身份、立场,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心沦陷在另一个女人手里,自己却是悔恨不已。 现在她已成为他的妻子,无论面对什么困难,她都想尽力去尝试,为了与他共建一个家园,再辛苦她也不怕。 第三章 寂静的夜里,忙碌了一天的应停坐到床上,刚准备休息,冷不防一阵哀怨的箫声响起,牵动人心的悲苦旋律仿佛在为死者送葬,让深夜正要入睡的人听得毛骨悚然。 应停愤然走出门,发现箫声正是从张馨萸的房中传出来的。 他毫不犹豫,破门而入,正要数落这个故意在深夜扰人安宁的女人,不料他走进门的瞬间,她也放下手中的萧,抬起朦胧的双眼,不慌不忙的看向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无限惆怅。 应停顿住,像是见到陌生人似的。 “爷?”坐在床边的张馨萸神色忧伤,被昏黄的烛光所笼罩,白皙的面容显得十分脆弱,微犟的眉像是背负了沉重的压力,惹人疼惜。 应停满腹的火气,忽然被强烈的疑惑给取代。 “有什么事吗?”张馨萸的询问声带着哭腔。 应停完全不能适应眼前这个人的态度转变,她虚弱无助的模样像极了受伤的病人,和以往淡漠从容、冷艳高贵的姿态截然不同,他的疑惑因此攀升到了最高点。 “你……深夜不睡觉,吹什么送葬曲?” 张馨萸听着他满是嘲讽意味的问话,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反唇相稽,而是忧伤的瞥了他一眼,凄楚的眼神仿佛是在说--你不懂我的心。 应停的脑中霎时变得一片空白。 他是来吵架,不是来看美人垂泪的,偏偏张馨萸表现得特别古怪,那柔弱的态度、可怜的模样让他大出意外,一点对付她的办法都想不出来。 “你今天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应停不禁怀疑起张馨萸是被不明人士易容假扮的,不由分说的走上去捏住她的脸,拧了两下,确认她脸上没贴着什么人皮面具后才放手。 “疼……”她乖乖的不反抗,含泪的目光哀伤的回视他。 应停身躯一震,奇异的酥麻感透过她委屈的语调和表情,直击向他的四肢百骸。 理智催促他赶紧离开,这个女人不知又想出什么对付他的招数了;可情感在此时已主导了他的意识,盯着张馨萸显然哭过的眼眸,他觉得心虚了,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对她太刻薄了?“你……是不是生病了?” 张馨萸摇头,接着幽幽一叹,无尽的忧愁溢于言表。 否认什么啊?这绝对是有病!这女人反常的程度简直判若两人,他愈想愈不对劲。“爷发个慈悲,替你叫大夫,你等着!” 摇头转身欲走,一双小手飞快的将他拉住,力道不大,却让他不自觉的停下脚步。 “不……别走。”张馨萸揪了他的衣袍一下,随即放开。 当他回头,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过一会儿,再抬头看他,唇瓣微启又立即闭紧了,那欲说还休的态度像极了陷入恋情的青涩少女。 应停的头皮发麻了,一时间也没想要强行离去,就这么被她牵制着,愣在原地。 “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浏览了他脸上闪现过的各种情绪,有戒备、有怀疑、有抗拒、有猜忌,就是没有对她的好感,张馨萸真的觉得很难过。 “你中邪了吧?”应停马上反应过来--他该去请道士。 张馨萸摇头,趁彼此难得有机会“和平”相处,她把握时机向他示好,“我知道我的家族与你有过节,甚至……伤害了你,但那一切并非我所能控制的,我嫁给你,也没有怀着什么阴险目的,我是真的……” 她真的只想当他的妻子,如此而已,可这句话在她盯着应停毫无爱意的眼眸时,还真是说不出口。 她有她的骄傲,她能为他付出许多,甚至委屈自己,但她没办法把炽热的爱意直截了当的剖析给一个对她冷漠无情的男人知道。 “这么罗嗦,是麻烦精上身吗?” 应停戏谑的口吻让张馨萸忍不住想反击,她调整了几次呼吸才控制住情绪的波动,朝他微微一笑,柔弱又不失妩媚道:“错了,爷再猜猜?” 那诱惑人的表情,让“狐狸精”三个字在应停的脑中冉冉浮现。 他哑然,认识张馨萸至今,他记住的都是这个女人惹人嫌的一面,不曾注意过她被众人称赞的美貌。 此时此刻,当她收起高傲与冷艳的姿态,温顺的在他眼前扮柔弱,她刻意显露的美丽是那么的娇艳动人,令他无法再忽略。 他自认不肤浅,不会因为一个女人长得漂亮就对她冷眼相看,然而眼前的张馨萸时而忧伤、时而妩媚,态度变化不定却又毫不突兀,害他心神缭乱,甚至觉得她的气息都散发出一股撩人的香甜滋味…… 应停第一次发现,娶进家门的妻子有着扰乱他心绪的魅力,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丽,还有她具备的某些难以形容的特质,只是他现在才感受到这种魅力。 “来人!”他感受到危险,立即放声喊着,叫来下人命令,“找个道士来,立刻!” 张馨萸变了,像一个高不可攀的女神终于走下神殿,一身的傲气不知藏到哪去,换上了惹人怜惜的哀伤与忧愁模样,还会撩拨人心,让人为之迷乱。 应停当机立断,找来道士不断的折腾她--灌符水、洒狗血,锁在房里念经……整整“折磨”了她三、五天,她居然也没发脾气。 在道士束手无策,再三保证她没中邪、没发疯、没被鬼上身后,不得不放她自由,结果她也没报复。 有的只是她会用楚楚可怜的眼神凝视着他,害他内疚;她会主动接近他,又保持一点距离,露出一种害怕受伤的表情给他看,害他很惭愧;她会亲自送吃的给他,见他不吃,马上祭出泫然欲泣的脸,害他心都软了。 第一次,应停在面对自己的敌人时,想到的是逃避--从不退缩的他,远远一见她的身影就赶紧退避三舍,从此不敢再找她麻烦。 但是--每到夜里,她不休息,专挑人睡觉时吹些旋律凄惨的歌曲,那不仅让他很崩溃,连带的方圆百里的人都过得很痛苦。 这就不是他逃避得了的灾难! “爷,您夜里不能去陪陪王妃吗?”宝珠带着两颗抢眼的黑眼圈,为应停整理好房间后,迟迟不肯离去。“睡觉的时候快到了,今晚要是王妃再吹吹弹弹大半夜……奴才明日就没命起来伺候爷了。” 应停解下了眼罩,挂在架子上,露出一只带有伤痕的眼,眼眶周围同样泛着青黑。“没出息!不就是晚上多听几首曲子吗?要知道琴棋书画都是可以陶冶性情的,滚回去!” 宝珠看着他疲惫的神色,明显也深受张馨萸的琴声所害,心里很不认同他的推托之词。“王妃吹奏的乐曲比哀乐还吓人,爷再不想法子对付,可别后悔,听说王妃已派人去买了胡琴,您不怕半夜听胡琴咿咿呀呀的拉个没完--” 宝珠话还没说完,就见应停脸色一变,不能再从容以对了。 张馨萸半夜不睡觉,奏乐扰人的行为逐渐成为本地的一大祸害,可她贵为王妃,别人不敢管她,唯一能管得了她的应停最近又不想去面对她。 她吹几天萧,弹几天琴,吵是吵,他倒还可以忍受,毕竟上过战场的他,什么恶劣环境都待过。 然而一旦面对张馨萸柔弱的姿态,柔情似水的目光,他就会受不了,明显感觉到他的立场会因她反常的表现而为之动摇。 有时候她稍微示弱一下,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就会忍不住想放下过去的恩怨,对她好一点……这是应停完全不能容许的事! 他怎能因为她改变策略就中招呢? 无论张馨萸的转变有什么原因,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对付他,明知如此,他当然不能动摇! “爷,您再考虑考虑,王妃真的不错,多跟她说说话,多陪陪她,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过嘛……”宝珠还想再劝,突然听到夜空传来刺耳的声响。 今晚的弹奏时间已到,但乐器发出的声响不是过去几天那些笛、萧、琴之类的,而是一种以前从没有出现过,那令人崩溃的声音刚一发出就深深震撼了宝珠与应停的心。 “这是什么?”应停一手捂住耳朵,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再沉默了。 宝珠手按胸口,一副快要窒息的样子。“好像是唢呐,是死人出殡时会吹的那个……” 应停二话不说的站起身,走到院子另一边,一脚踢开张馨萸的房门。 “爷?”她放下唢呐,一脸意外,在烛光照耀下,全身散发着柔暖的光芒,整个人显得那么的纯洁而无害。 应停眯了眯眼,慢慢适应她身上耀眼的光芒--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他心目中的样子不再是阴森黯淡得让人厌恶,反而开始有了色彩,灵动鲜活,渐渐绽放出属于她的光。 他对这种变化感到很苦恼,却是无法制止。 “你想谁死啊!夜里吹什么送葬的曲子?”应停气势汹汹的逼问,话说出口,却发现自己的语气竟无半点愠怒之意。 “我没有……”张馨萸无辜的脸上,一双水色清丽的眸子显得很纯真、善良。 应停手指着她手上的唢呐。“还想狡辩!这个不是死人的时候才吹的吗?” “婚嫁时也吹这个!” 问题是,别人可以把唢呐吹得很喜庆,但她吹出来的,不管是用什么乐器,旋律都像七月传说才会出现的恐怖故事该有的配乐! 那么可怕的曲子,他这辈子只在京城最大戏园子里听人唱“鬼怪传”时听过一次,人家的曲调都还没她阴森恐怖! “你倒是很会耍手段,以为夜里闹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爷就拿你没辙了吗?”应停多希望张馨萸能像以前那样跟他针锋相对,而不是像最近这样软绵绵的完全不反击,害他无所适从到一想起她就觉得心烦意乱。 “爷的眼睛看得见。”张馨萸答非所问,专注的凝望着他带着一道细小伤疤的眼。 应停这才想到平时总戴在脸上的眼罩已经解开了。 “您不是真的瞎了一眼……”张馨萸端详他许久,认真的态度像是在观察什么宝物似的,让应停感到浑身不自在。“太好了。” 她忽然笑了,笑得是那么真诚,在灯光下,那张漂亮的脸蛋也被这一笑给烘托得更为美艳诱人。 应停的胸口一紧,心防完全不受控制的彻底混乱。 “妾身会保密的。”张馨萸轻声许诺。 她知道应停对外隐瞒了他眼伤的真相,连皇上都被骗了,今后若是被外人知晓他其实没瞎,万一有人拿这事去作乱,安一个欺君之罪给应停就麻烦了。 “你就算说出去,爷也不痛不痒。”离皇上老爹遥远无比的应停一点都不怕张馨萸会泄露他的秘密。 “我……不会出卖你。” “那又如何?” 两人四目相对,立场明确,偏偏又看不懂对方的心,不知对方那明确的立场是什么,就只能以自己有限的认知去揣测对方的想法。 张馨萸思考片刻,决定先踏出一步,向他表态,努力博取他的信任。“当初,荔莹的事确实是张家安排的。” 安排一个女子接近应停,迷惑他的这件事,张馨萸早就知道,但她并未阻止家人这么做。“我以为这种陷阱对你是没有作用的,没想到你会真的喜欢上她。” 应停背倚着墙,自嘲的一笑。“听说我中了美人计,很得意吧?” 张馨萸直摇头,家人见他中计当然是高兴的,但她只感到震惊与失落,甚至恨上了那个身不由己的棋子。 后来应停愈陷愈深,她想求家人收手,已是不可能了;透过那个女人,他们掌握了应停的一切事情,让他在斗争中失败。 后来听说太子向荔莹下达暗杀令,导致应停重伤,她几乎快为此而疯狂,藏着对他的爱恋不敢说,看他与自己的亲友交恶,结下深仇大恨,她的痛苦比起他所受到的伤害,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我……我很抱歉,害你受伤的确是我家人的错。”这句话,好久以前她就想对他说了,结果竟到了此时此刻,她才说出口。 若不是最近两人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一点,她有勇气说出更多心里话让他知晓,真不知这分歉意她还得藏多久? 毕竟,像这样不对立、不起冲突,和平共处的经历,对两人来说实在是太过稀少。 她多么希望从今以后与他相处得愈来愈融洽,两人可以说更多有意义的话,而不再做无谓的争吵。 “你摆这种姿态给谁看?”应停觉得很无力,张馨萸太诚恳了,他硬不下心肠再羞辱她。 他可以跟她斗到天昏地暗,激战千万场也不皱一下眉头,但她这么弱,却教他不好意思再欺负人了。 应停叹气,张馨萸最近出其不意的表现,真是教他头痛。 “爷不需要你道歉,只要你消失不见;坦白告诉你,过去的事放到一边,大家互相不理不睬,过个三、五年,什么恩恩怨怨多半都忘了,但你非要跑到爷面前晃来荡去的让人无法忽略,这就是故意在惹是生非!” 她的身份是那么尴尬,所有人都知道,他受到的伤害与她家有关,她还要来到他面前碍眼,提醒他过去的一切。 这完全是一种戳人伤口、揭人伤疤的恶行啊!教他怎么心平气和的面对着她? “我的存在令你难堪了。”张馨萸终于明白了应停内心的想法。 “是的,看着你,我就会想起当初的自己是如何愚蠢的信任别人,最后不但身心俱损,还与父亲手足决裂。” “我不知道我令你这么痛苦。”若知道他心里的伤痛是这么重,当初说什么她都会阻止家人的计划,哪怕会众叛亲离。 “如今你知道了,聪明的话就趁早走人了,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在爷这里都是不可能实现的,老实说,爷对你已经够仁慈了。” 张馨萸仍旧摇头。“我的目的只有一样,我想补偿你。” 她没有因为两人之间难以逾越的屏障而沮丧,反而很高兴两人能把话给说开了,让她了解他的想法,这就是一种进展。 她更相信自己再继续努力下去的话,终究能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让他接受她。 “哈!”应停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张馨萸鼓起勇气透露她的心意,“是我自己向皇上恳求要嫁给你的,我们的亲事不仅我家人反对,太子大概也恨上我了,本来他们都决定要让我当太子妃,是我当着皇上的面亲口反对了。” 应停顿时笑不出来了,第一次觉得有人的心思竟会复杂难测到这种地步,神秘得让他压根捉摸不透,反倒开始对她的想法产生了好奇心。“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化解这段过节。”张馨萸继续她间接的告白--身为大家闺秀,她从没听说过有姑娘会主动向男人示爱这种事,如今做到这个地步,已是她的极限了。 “为了什么?” “为了我自己。”她诚挚的凝望着他,目光含情,希望他能看清楚她的心意。 “我想补偿你,假如你始终不能释怀,非要找我麻烦,对着我发脾气也不要紧……我会承受的,只是请你别刻意伤害我。” 她从没被人伤害过,一旦受伤,会本能的做出反击,哪怕面对的是她一直深深喜爱着的人。 这么难摆平的事,应停还真是从没遇见过! 自张馨萸告白后,他虽仍有猜忌,却也不再对她紧紧逼迫,整天想着把她弄走;而她也没继续在夜里吹弹那凄惨的曲子,两人的关系有了新的转变,不好不坏,见面还能说上几句话。 曾经存在于两人之间的冰冷、矛盾、冲突,正一点一点的消散,只要应停看向张馨萸,总能见到她暖洋洋的笑靥,美丽而真诚。 应停总觉得,在这场半途而废的战役中,他屈居下风,快要被攻陷了,于是他早晚都往外跑,躲着张馨萸,忙着处理封地上的事务,兴建属于他的王国。 没想到张馨萸也不是个泛泛之辈,张家教导给她的才学,她都用在帮他经营封地上--时而寻找异地优良种子,给予当地农民种植;时而进山林挑选树木与产物,托人贩卖到别的地方…… 她做得无比辛劳,就只为了帮他赚钱。 她贤惠得无可挑剔,热心到人人敬仰,连他都不得不佩服…… 冷嘲热讽的话不再对她说了,刺激她的行为也没再做过,偶尔看她一个人寂寞,还忍不住陪她闲聊,好几次都把舌尖咬破了,骂自己太心软,但下次还是会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不再敌视她,甚至不再故意冷落她;他俩相处得客客气气的,有时候还能与她像朋友一样的相处,然而以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难道真能这样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吗? 当然不能! 两人的纷争缓解,心结却还没消失,目前的和平只是个假象,随时都会有爆发的一天! 应停叹着气,真不知该怎么解决张馨萸--他可不想跟她姓啊! “爷,该回去了。”提醒的声音打断了应停的思绪。 他转身向跟随他外出的心腹们点了点头,然后上马,打道回府。 天气逐渐回暖,在春风吹拂的日子里,人们已褪去冬衣;应停身上穿的是张馨萸亲手缝制的衣裳。 策马在前的他不知道身后的心腹们,正打量他一身新衣,交换着玩味的笑。 王府里的人都看到张馨萸一个劲的向应停示好,本来应停是不领情的,但不晓得张馨萸用了什么手段,慢慢的应停不再排斥她。 “笑什么?”听到不恰当声响的应停回头质问。 “王爷,您这身衣裳……真好看。” 应停默然,心腹手下的调侃让他的头又疼了。 前天,张馨萸送了这件衣裳给他,昨天一直盯着他,见他没穿新衣,她一整天都用一种非常失望的眼神注视他,让他有种做错事的感觉。 今天他不由自主的穿上她亲手做的衣裳,十分合身,人人都说好看,而她看了也笑得如获至宝。 可他深感挫折,甚至觉得好沮丧,明显发现到自己正在节节败退;对她的一次次让步已令他面临危险边缘,再退下去他就无路可退! “王爷,府里好像出什么事了?”靠近王府,一群人瞧见府邸的女仆们正手忙脚乱,到处跑动。 应停先是看了简陋的王府一眼--他决定在兴建领土之后,要再重新盖一座王府。 他询问守门人,那群侍女慌慌张张的是怎么了? “回王爷的话,王妃病了。” 向来深受女眷爱戴的张馨萸生病,家中的侍女自然是忙乱起来--找药的、洗药的、通报情况的,一个个忙得不可开交。 “什么病?”应停一听,身子不受控制的立刻下马走向张馨萸的寝室。 “大夫说是风寒,中午王妃在替王爷洗衣裳时突然晕了。” 应停眉头紧皱,胸口紧抽,不知怎的,感觉有些难受,问着正站在门口的管家,“下人这么多,怎么要她去洗衣裳?” “王爷的贴身私务,王妃一向能插手多少就管多少。” 有必要这么用心良苦,任劳任怨的“补偿”他吗?应停承认,以他的见识才学,实在猜不透张馨萸的心,她那“有欠有还”的高尚情操,还真是教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下,就算她真有什么企图,他也没心情去想对付的办法了。 “爷可回来了。”张家的嬷嬷见应停走进门,立即对他行礼。 “嬷嬷?”听到声音的张馨萸转头一看,英俊的男人穿着她一针一线缝制的衣裳,走到她的床边,她的一颗心忽然就变得暖洋洋的,只觉得舒畅不已。 应停高大的身影将屋外的斜阳余晖全都挡住了,眼里带着关注的光芒显得格外吸引人。 “吃药了吗?”他低声问,语调有点不自然,似乎还不习惯去关心她。 张馨萸躺在床上轻轻地点头,贪婪的凝视着他,她略显憔悴的脸上挂着喜悦的笑意,让应停再次感受到“京城第一美人”名不虚传的魅力。 “自己照顾身子,别让人以为是爷刻薄了你。”过了一会儿,他又挤出一句话,虽然说得不好听,但不想她生病的心思还是从温和的口吻中流露出来。 “妾身明白。”她高兴的回着。 一旁的嬷嬷见状,悄悄退下,忍着没告诉应停,张馨萸是为了替他缝制新衣熬了夜,受了寒才会生病;现在可不是打扰他们的时候。 静谧的房中,有名无实的夫妻俩面面相觑。 “这几天安静休息,府里的事就不要忙了。”应停又叮咛了一句,张馨萸为他做的事情,他或多或少都知道。 他并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对于她的存在,他已经不像最初那么的排斥了,可是和她当夫妻这件事他还没想过,也不敢去想,那种事违背了他的原则! 只是此刻,看着她虚弱的躺在床上,她的病容惹人怜惜,而她含情脉脉的目光则是把他的心志搅得一团乱…… 应停的意识恍惚,他心想,张馨萸是不是喜欢上他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马上又被他否定了! 他对她不够好,她怎会喜欢他呢? 然而她表现得比当初伤害过他的那个女人更真诚、更体贴,若只为了偿还对他的亏欠就做到这个地步,还真是有些离谱…… 其实换成别人对他这么好,也许他早就动摇了,会开开心心的接受对方;偏偏张馨萸来自与他敌对且害他不浅的家族,这个心结确实因她的努力而松动,却至今仍未解开。 “你休息……”怕自己再待下去,心情会变得愈来愈奇怪,应停控制住迷乱的思绪,逃避猛兽似的从她房中快步离开。 张馨萸看着他仓促的背影,看不到他英俊的脸上有懊恼、有为难、有困惑,他种种纷乱的情绪全都因为她而浮动。 第四章 时光飞逝,原本穷苦的山野田地,在越王及其幕僚的尽心改造之下,日益繁荣。 各个城镇里,不再贫瘠得只有一条热闹的街。 为越州改头换面的应停也得到这片土地的人们真诚的感谢与热情的崇拜,而他却仍住在当初简陋的王府里,陪着他的还有他乐善好施的王妃。 “小姐。”嬷嬷端着切好的水果送到张馨萸房内,“附近的人送来的新鲜水果,您吃吃看。” 张馨萸坐在窗边,借着明亮的日光,正在检阅一张张字迹凌乱的纸-- 她帮助应停建了座小学堂,让附近居民的孩子可以读书,偶尔她也会客串夫子的角色,教育孩子说文学字。“放一边,我先看看孩子们的功课做得怎么样。” 嬷嬷把吃的放在桌上,看了看老旧的桌子,叹道:“住在这种地方真比平民还不如,王爷不知什么时候才要建个新王府?” “再说吧!”张馨萸不怎么在乎,语调轻快道:“这里冬天不太冷,又不下雪,不需要防寒,房子旧一点也没关系。” “小姐,您为王爷真是忍受太多委屈了。” “没什么。”想起这些日子里,两人关系的进展,张馨萸轻轻一笑,满意道:“况且他已经不再让我受委屈了。” “最近王爷和您相处得不错。” 张馨萸含笑点头,在宝珠的提醒下,她充分的贯彻以柔克刚的手段,融化应停的敌意,慢慢拉近与他的距离。 现在,两人已能像朋友一样相处,谈心说笑,一起吃饭。 他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她,把她当作家人,曾经的争执、冷战,就像是一场梦,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姐的好,王爷一定知道,再花点心思,他绝对逃不出您的手掌心。”嬷嬷晓得不管这对夫妻相处得多融洽,却至今仍未圆房,还不算是真正的夫妻。“小姐也要想着,怎么快点生个小王爷、小郡主,有了孩子,夫妻的感情会更紧密。” 张馨萸一听,立刻面红耳赤--她不是没有烦恼过这回事,但夫妻之间的亲呢行为对她来说是件非常私密的事,若不是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若不是互相爱着,是做不来的,况且她也不好意思主动和应停说起这件事。 他忙着兴建领地,早出晚归,人晒黑了,瘦了一些,也更稳重了。 她则忙着照顾女眷,替他收拢民心,也有许多事情得处理。 两人见见面、谈谈话还可以,真想找个时间亲密……恐怕还要花更多的心思,先布置一番。 张馨萸脸色红艳,回着嬷嬷,“再说吧!” 再给她一点时间,夺得应停更多的好感,让他完完全全的喜欢上她、信任她、爱恋她,然后他们会顺其自然的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 张馨萸羞涩的期盼着,又忍不住的遐想,当他彻底爱上她后,两人的关系又会亲密到什么程度? 他会对她很温柔吧!会像爱护荔莹那样的诚挚,会只爱她一个吧? 一但他俩有了孩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从小时候喜欢上他开始,她心底所萌生的各种情意交织出非他不可的愿望,眼看着很有可能达成心愿,她开心得连做梦都会偷笑。 再努力一点,再对他好一点,她的爱意他一定会记在心里,一定会接受。 “王妃、王妃!”宝珠欢快的叫声从远到近。 嬷嬷见状皱起眉头,这个奴才总是随随便便的,很没分寸,但碍于那是应停的下人,还积极的帮助她家小姐,功劳不小,嬷嬷也不敢随便批评宝珠。 “怎么了?”张馨萸听宝珠的语气十分欢喜,好奇的走出门。 “有商船经过,好大好大的船,真是前所未见,您要去看看吗?”宝珠期盼的问。 他被应停安排着“照顾”张馨萸,不能单独行动。“附近的人听说消息,都跑去看热闹了,大爷应该也在那里,王妃、王妃,一起去嘛!” 若是张馨萸不出门,宝珠也不能跟。 张馨萸晓得宝珠的意图,听他把应停都搬出来了。让她忍俊不住。“那就走吧!随便把午饭带给他。” 虽然做饭、做菜很辛苦,但她总是亲自下厨,看应停把她做好的饭菜都吃完,那种成就与满足的感觉能让她忘记一切辛劳,她只想对他好,好到他会给她微笑,会把她放在心上,会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她的心意。 如今,他是不是完全感受到了? 商船高有两层,如一座富丽的楼房,十分引人注目。 多年前,这艘船曾经来到过这个有山有水、景色秀美却非常贫穷的地方。 物质的缺乏使得这片土地毫无生机,对外来者并不具有吸引力,通常不会有人来第二次:连到这里打劫的海盗都是附近海域上最下等的,让应停的人马一出手就轻易收服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贫穷的地方经过一年的改造,早已今非昔比,变得欣欣向荣。 当初面黄肌瘦的百姓也已不复存在,只见大街小巷都是神采奕奕的人群。 “这里的变化真大。”一名年轻船工下船后到镇上走了一圈,看到热闹的大街,脸上充满惊奇。 “当然,有我们王爷在嘛!”听到众人对当地变化的议论,宝珠觉得很骄傲。 应停在得知商船接近之时,已派人与船主联系,随后他纡尊降贵的登船与船主在舱中密谈,而跟在他身后上船的张馨萸则被船主夫人带到船尾,看着海天一色的美景,慢慢闲聊起来。 “出海在外,经商多年,游历的国家也不少,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和善的王爷跟王妃。”船主夫人笑容满面,坐在张馨萸身旁,本来还想夸赞这对年轻夫妇生的俊俏,但碍于皇族的身份尊贵,夸得太过了搞不好就变成一种冒犯。 张馨萸品尝着船主夫人热情推荐的小食物,一样样的外观都很新奇特别,味道也十分美味。 连她坐的椅子和眼前的桌子都是风格独特,与她平时用的,见的不太一样,却又精致美丽。 这艘商船是为了躲避海盗而更改航行方向,不料经过附近,却见这片海上竟有官兵乘小船到处巡视。 在表明身份,获准停靠后,商队派出水手们上岸走动,发现曾经贫苦的土地已是气象一新;商船领头大为欣喜,决定直接在此地补充货物,不必再象以前那样多费一番工夫,绕到远处进行物质补给。 张馨萸看着辽阔的天空,心情更加开朗了,虽然她也游览过江河的风光,但终究不能与壮阔的海洋相比。 “来这里一年了,平时都在府里,还是第一次出门看海……”张馨萸忘情的笑,乘机向船主夫人询问一些关于海与船的情况。 “娘!”一颗小肉球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宝宝,乖。”船主夫人接住小肉球。 张馨萸定睛一看,那是个白白嫩嫩的小男孩,可爱极了。 “香香!”小男孩皱皱鼻子,闻了闻,眼睛转向站在一旁的宝珠。 宝珠手上提着小巧的双层竹笼,里面装着她亲手做的饭菜。 “要不要尝尝?”张馨萸接过竹笼,取出饭菜摆在桌上。“还热着。” 小男孩欢呼一声,直接就要用手抓。 “耶!你怎么能这样--”船主夫人想阻止都来不及,只好拼命向张馨萸道歉。“真对不起,王妃,这个孩子太没礼貌了。” “没关系。”反正应停和船主不知在商谈什么,估计没那么快结束,这顿饭他是吃不下了。 张馨萸注视着天真可爱的小男孩,心里软软的,忍不住也想快快有个孩子属于她和应停。 “好吃!”吃得满口油水的小男孩朝张馨萸满足的笑。 “你真是不客气,还不多谢王妃!”船主夫人为儿子擦着嘴角,看张馨萸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感慨道:“像王妃这么平易近人的皇族真是少见。” “你们船上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少见,那是什么?”张馨萸手指向两只正在船上缓慢走动的奇怪东西。 “小狗,是从别的国家买来的,喜欢吗?”船主夫人将巴掌大的小狗捉到桌上让张馨萸仔细观赏。“王妃若是喜欢就带回去。” “这么小的狗?”张馨萸再次惊奇。 她不会养这种小东西,不过京城里喜欢新奇事物的富贵人家多的数不完,她心想,若能收集这些物品卖到京城去,不知能赚多少钱? 当下,张馨萸倍感兴趣的向船主夫人问起外面的世界都有些什么新鲜事物,话说到一半,应停和船主有说有笑的走向她们。 张馨萸转眼望向应停的同时,他的目光也转向她。 戴着眼罩、一身华服的应停,伟岸的身躯散发着猖狂之气,象极了传说中纵横四海的海盗。 “参见王妃……”船主一连打了好几次招呼都没有得到张馨萸的回应。 众人仔细一看,她正盯着应停打量,全神贯注像是在看待什么宝物似的。 应停忍不住笑了,很少见到张馨萸如此“迷糊”的一面,让他笑的意味深长。 张馨萸被他的笑声拉回过神,很难为情的转视海面,却发现美丽的海景远没有他和煦的笑颜来得吸引人。 太阳西斜时,应停一行人才下船,回到王府。 这次会谈收益良多,应停私下与商船有了交易,而张馨萸则是了解到许多新鲜事物,他们发现这片天地远比想象中的广阔。 前朝的皇帝曾派遣船队前往西方,当时带回来的海域版图已是十分辽阔,没想到今天与船主的夫人一谈,才晓得外面的天地比我们知道的还要宽广,我们对这个世间的了解真是太少了。 在张馨萸的感慨中,走进王府厅堂的应停坐到古旧的餐桌旁。 他的王府太简陋了,不能招待外人,但在张馨萸的认真管理下,这个破旧的地方就像个安静又温暖的家一样,总能带给他舒适的感觉。 “你家人让你看海外的版图吗?”应停注视落坐身旁的女子,愈是相处愈是发现她的优点数之不尽。 在她彻底抛去那冷艳高贵的姿态后,她吸引人的美好一面更加清晰的侵入他的心底。 “恩,我爹特地找给我的,那些东西……我很感兴趣。我们姑娘家不像你们男子可以随意外出游玩,以前我一直很想去看看漫天黄沙和无边无际的海,当初还羡慕过你能去边疆。”张馨萸一脸向往,说得心都动了。 有机会,她倒是想与应停携手赏玩天下风光,只是这样的机会好比一场美梦,要去实现是非常困难的。 “我去边疆是打仗,是为了保卫国土,没办法才去的。”应停被她天真的神态给逗乐了,细说道:“你该不会以为草原上的景色就是什么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的奇丽风光吧?” “诗书都这么说了,难道还会有假吗?” “诗书就是骗你没去过,真要带你去草原,单单是满地的马粪味就够你吓得花容失色了。” 美好向往被破坏的张馨萸立即吓得花容失色。“别说了、别说了!” 应停忍俊不住,这段时间以来,在交谈与了解中,他找到了与张馨萸相处的乐趣,和她在一切不再是一种折磨。 有时侯她的某些想法、某些提议、某些表情都能打动他的心。“边境都是些贫穷之地,看这里的环境就知道。” “这里已经不贫困了。”张馨萸反驳,违背本性的向他眨眨眼,俏皮道:“是你的功劳。” “你也出了不少力。”应停又是一笑,虽然从来没有感谢过张馨萸的帮助,但她的付出,他都看在眼里。 这个女人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尽力在“补偿”她,尽管他仍旧厌恶太子党的所有派系,却已是无法再讨厌张馨萸了。 一个娇生惯养的名门千金不辞劳累,为他辛苦为他忙,且从不抱怨,这样体贴的女人,他怎能狠心再欺负她? “我看他们船上有不少珍稀的物品,若是拿去京城贩卖,必能大赚一笔。” “我已跟船主谈过,可与他们交换一些货物,不必送到京城,各地都有富裕的城市……”应停不自觉的说出他的打算,这些事他很少和外人提起,以前更不会让女人参与,但张馨萸是真心为他着想,总会给他一些好建议。 两人有些观点很相似,对将来的计划也一致,每次交谈起来都会带给应停心意相通的欣喜感,像是得到一个珍贵的、可以畅所欲言的知己般。 他开始喜欢与她谈天说地,不知不觉的已不再当她是外人。 “你亲自出面商谈货物交易,是不是有些不妥当?”张馨萸不太放心。“外人若是知道,万一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对你的名誉有损。” 她为他担心的样子没有丝毫的虚假,应停凝视张馨萸柔顺的眉、柔和的目光,他刚硬的心也完全柔软了。“在这种地方,想生存下去就顾不得名誉。” “可是与商船交易会不会触犯律法?这方面我不太了解……”她困惑的看着他,像是一个寻求帮助的小孩。 应停忽然想摸摸她,一手伸了出去。“我们以物易物,这没什么;目前海禁抓的不严,这个地盘又是我的,只要我们隐瞒消息,没人会知道的。” 他的手指在接近她的脸庞时,因她明亮的眸光而停顿,他顿时发现自己不只是想触碰她而已,他还想要更多。 张馨萸盯着他的指尖,不等他行动,赶紧用手握住。“可惜朝廷不开放海域……”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些什么,只知道他手指的温度暖暖的,摸着摸着,她心里甜甜的,忍得好辛苦才克制住不去亲一口。 “商船明天就会离开。”没把手指收回,应停又伸出另一只手,把她的小手覆盖住,这样的举动对他们来说已经够亲密了。 至今他还没尽到一个做丈夫的义务--好好疼爱他的妻子。 “这么快?”船主夫人是个学识渊博的女人,张馨萸很羡慕她,还想找机会和她再交谈。 “我打算跟他们出海去一趟。”应停无意识的玩起张馨萸的手指,脑子里被“妻子”两字占得满满的,心思为之紊乱。 当真要与张馨萸做夫妻吗?应停有些犹豫。 两人不再争执,他也不想再欺负这个明理的女人,除了放开过往的恩怨,和她好好生活,他还有什么选择? 最初他是那么的讨厌她,现在真是一点厌恶她的心思都没了,他又不能勉强自己在两人之间设下屏障,应停觉得很苦恼,爱与不爱都是一道难题…… 然而他想来想去都觉得,作茧自缚的是自己,只要他把心结完全解开,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手指交缠着,张馨萸有些难为情,听了他的话,又是讶异道: “出海?” “恩,我想去别的地方买一艘大船回来。”与她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并不是一个坏主意,她又漂亮、又懂事,那么好的女人,不是当皇子就能遇上的。 “这……”买船做什么? 他有他的想法,张馨萸不想问太多让应停觉得烦,但成亲至今,虽有争吵却不曾离别的两人还没分开过,这使得她非常不愿让他走。“买船会不会出事?毕竟国法不允许造船出海。” “我又不出去通商,只是想买回来,有空闲就到附近海域去玩玩。”私底下,他已跟船主协商了某些交易,以他的身份,拥有的权利,和足够的人手,又联系上了海外商家,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他实在不忍心错过。 否则他这么解决皇上老爹要他缴交的高额税收? 反正天高皇帝远的,他只要保密功夫做得好,想蒙骗朝廷的耳目并不难。 张馨萸仍是不放心,应停虽已退出朝野之争,可忌惮他的人依旧不少,谁知道附近有没有人正在监视着他们,随时会陷害他们? 她小声叮咛,“还是要小心……你若非去不可,最好隐瞒身份。” “那是当然,你也得换个身份,干脆扮男装吧?”船上女人少,今天张馨萸一去,就吸引了众多年轻男子的目光,应停记在心里,当时就感到很不愉快,只是不想表现得太在意,但他记得很清楚--他不喜欢人人盯着她看! “我?”张馨萸又是一惊。 “你不跟着一起去吗?” 她听了他的话,双眼发光,喜悦之色在瞬间充满整张脸,带动了美丽的容颜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让应停看得入迷。 “方便让我跟吗?”张馨萸笑着问,开心得不得了。 他没有抛下她的意思,他愿意让她参与到他的计划中,这是她得到的最满意的报偿。 “瞧你笑得这副摸样,说不让你跟去行吗?” “爷!”拉着他的衣袖摇晃两下,以前没做过,但现在她知道他吃这一套,示弱和撒娇是对付他的最佳法宝。 以前她是不屑用这种手段的,如今却用得很顺手--宝珠的教导实在是功不可没! “行了,爷说行就行。”应停被她叫的身心酥麻。 “那家里要交给谁管?”想到可以坐船出海,而且还是和应停在一块,张馨萸兴奋得巴不得立即出发,但王府的事却要有人处理,不能不安排。 “管家,你以为管家是做什么用的?”看张馨萸这么高兴,应停也被感染了,不由得心情愉快。“去收拾点衣物吧!” “多谢王爷。”她又一次眨眼,显露诱人的风情。 应停知道她是故意的,却没有厌烦之意,凝望她眼中的喜悦光芒,他英俊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这一年来,两人之间的变化翻天覆地,从坏到好,奇妙得不可思议。 张馨萸是真的与京城里娘家断了联系,且对他好到无微不至--她一点点的接近、一点点的付出,一点点的将她的身影埋入他的心田。 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他的戒备和排斥就像是被雨水冲刷过后的台阶--让她清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承载了她柔情似水的一言一语,他为此软化、动容,不再抗拒她。 即使应停仍无法理解她的“补偿”心态,但不得不佩服她这种“有欠有还”的高贵思想,及她为此付出的心意。 只是许多时候,她的刻意诱惑应该不能算在“补偿”当中吧!那又代表了什么? 难道当初他被辜负的感情,她也想代为补偿吗? 虽然对她有了了解,但至今应停还是觉得自己看不透她--在她刻意诱惑下,他难免会动心,会想亲近她,可两人的关系实在是太复杂了,让他很难心无芥蒂去接纳她。 况且最初想休妻的心是那么的坚决,如今却不再坚持,回想起来,真让他感到尴尬又别扭,是他的决心太薄弱,还是她的手段太高明? 应停望着张馨萸慢慢离去的背影,不由得露出苦笑,直到现在他还说不准,这个京城第一美人儿对他来说到底是飞来横祸,还是飞来艳福? 隔天下午,带上轻便的行装,张馨萸陪着应停再次登船。 朝廷禁止造船、出海,对外的货物少有流通,完全隔绝了海上的发展,所以应停想买船,只能到附近一个专门造船的小国。 这个国家,张馨萸曾听人说过,却没想到在有生之年她能漂洋过海,去另一个国度游玩,而且还是与应停一块去。 “爷、王妃,船主为你们安排了一个房间。”宝珠身为王府最受宠的下人,理所当然的跟随他们外出。 商船热情接待微服私访的皇族夫妻,给予他们的食宿都是最好的,还专门为夫妻两人整理出一间最舒适的房间。 可是没有同床共枕的经历,“夫妻两人”走到房中有些尴尬,只能看着宝珠欢快的忙来忙去,更烦恼着若宝珠一走,他们该做些什么? “爷、王妃,东西都放好了,奴才是不是能告退了?”急着在船上各处探险的宝珠,放置好物品就要走了。 应停眉头微皱,挥挥手让他下去,再顺其自然的走到床边,看着柔软的枕头和被子,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张馨萸躺在上面对他微笑的画面。 他暗咒自己的胡思乱想,心底又有个声音不断抗议他为什么要抗拒--他确实是被她给吸引了,既然心里已经接受了她的存在,为什么不干脆让身体也接受她? 张馨萸走到他身旁,还没站稳,倏地船身一个摇晃,她便不小心跌倒床上。 应停想抱住她,但见床铺柔软,手上的动作便停下了。 “为什么会这样?”张馨萸摸了摸床,软绵绵的,没摔疼,但对刚才那一阵突如其来的摇晃还是很惊讶。 “船开了,刚开始会这样,以后若没撞到什么东西就不会了。” 船已平稳的行驶在大海中。应停低垂的目光映着张馨萸的身躯斜躺在棉被上的诱人姿态,纯白色的棉被衬得她粉桃色的衣裳十分娇艳,她柔媚的腰身曲线如同一朵开在雪山上的桃花。 应停坐到她身边,语调不自觉的柔和,“怕吗?” 张馨萸难为情的坐起身,察觉到他心境的变化,忽然意识到,这又是一个与他拉近距离的机会。 她半抬起头,用惹人怜爱的表情问:“我们可以睡在同一张床上吗?” 这是大胆的邀请,不是暧昧的询问,她的神情有着彷徨与忐忑,但没有退缩。 “这也算是一种补偿吗?”应停被她迷惑住了。 张馨萸低下头,又抬起头:“你觉得呢?” 应停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心意,他顺从内心的欲望,吻住她娇嫩的唇瓣,轻轻的品尝着他一直在抗拒又时常受到吸引的味道。 再一次唇齿接触,不同于最初他心怀恶意的欺辱,他的动作是那么的轻柔。 张馨萸的心跳得飞快,略有些慌乱,她紧闭双腿,感觉到他的试探,以及随后的热情。 他先是谨慎,接着恣意爱怜。 那暖人心田的情意透过纠缠的唇舌,弥漫到彼此的身躯。 张馨萸的嘴角无意识的扬起,手指慢慢游移到应停的身上。掌心充满了属于他的温度和强韧体魄的每一寸肌理纹路,终于,她的努力没有白费,与他的距离,终于拉近了。“爷……” “嗯?” “你会喜欢我的。” 结束一个吻,应停低头看见怀里的人儿笑颜如花,他不由得叹气了,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第五章 船主虽是汉人,但家族早已移居海外多年,游走在海上诸国经商,也不怕犯了朝廷的戒律。 应停和张馨萸贵为皇族,却知法犯法,冒着被揭发治罪的危险,乔装、化名,偷偷出海,毫无顾忌的去追求“生财之道”。 “夫人,大爷又钓起一条鱼,请夫人上去一起吃烤鱼。”宝珠欢快的跑进船房内,呼唤着张馨萸。 这次出门,他们隐瞒了身份,连下人对夫妻俩的称呼都有改变。 午后日头正艳,甲板上没什么人,张馨萸随着宝珠走向应停。 他依然戴着眼罩,站在甲板上最靠近船舷的一个角落,手里拿着鱼竿,见到张馨萸来到,转头对她笑了笑。:“会钓鱼吗?”阳光下,他笑意暖暖的俊颜散发着令人心醉的光芒。 张馨萸愣了半晌才摇头,耳边都是自己心跳紊乱的声响。 “我教你,学不学?”风和日丽,眼前的碧海蓝天是那么清澈,应停心情舒畅,眼中的妻子比醉人的景色更美丽。 张馨萸傻傻的点头,靠近他身边,当他把诱饵塞到她的手心里,滑腻的感觉异常古怪,这才惊得她找回迷失的神智。 “这是什么?”一声尖叫,急忙丢开手里的东西。 “鱼饵呀!你怎么丢了?”应停坏坏的笑,又抓了一条软绵绵的虫子到她眼前摇晃。“把这个穿到钩上试一试。” “不要!”看清楚他拿着什么,张馨萸飞快的从他身边跳开。 在应停眼里,这个端庄的妻子向来“静若处子”,除了上次争吵,她爆发过一次外,还没像现在这样“动如脱兔”过,玩上瘾的他一手鱼钩、一手诱饵追了过去,笑得像个顽皮的孩子。 “没关系,又不会咬你。”他那个样子,简直就像是故意在“欺负”她似的。 张馨萸气极反笑,扬起五指威胁,“再过来就打你了!” 应停作势要将诱饵丢向她,她尖叫一声往后跑;他见状,笑得开心至极。 她忿忿不平的骂他幼稚,“你都几岁了还这样……讨厌。” 在应停眼里,她那点羞愤却像是带着诱惑的娇嗔,简直是风情无限。“以前怎么没想到用这招来对付你呢?”很是感慨。 张馨萸见他站回原位,继续钓他的鱼,这才安心的走到他背后,赏了他一记粉拳。“你试试,我买一窝鸟儿,啄的你体无完肤。” “鸟儿我倒不怕,就怕半夜琴声到天明。”应停意有所指,瞥了她一眼。 张馨萸羞得不能言语,又给了他一拳;他则是笑得更欢乐了。 出海之后,应停似乎放下了皇子的身份,船上除了几个最信任的心腹手下,都是些对他不了解、不认识的人,他可以抛去许多负担,不必再掩饰自己。 张馨萸默默凝视他比过去开朗的容颜,不再计较他时不时的用言语“欺负”她。 阳光下,那个眼中无忧无虑的男子,与她心心念念的大皇子完全的融合了。 她一直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人,有着爽朗的笑容,豪迈自我、开明直率,就像是爆裂的火焰,轻易就能将人给融化,而不是那个傲慢的、蛮横无理的,会伤害她的男人。 现在的他,不会再伤害她了,张馨萸满足的笑了,情不自禁的把头一低,倚到他结实有力的臂膀上。 她想这么亲近他,想很久很久了。 “怎么?不舒服吗?”应停困惑的问。 “有一点点。”她感到太高兴了,忽然好希望这一刻就此停住,她能就这么倚靠他一辈子,不再有猜疑、有争吵。 “你没这么虚弱吧?宝珠,鱼烤好了没?快端上来!” “大爷……那个,已经吃完了。” “什么?你大爷我连味道都没闻呢!” “您不是还在钓吗?” “到底你是主子,还是爷是主子?” 张馨萸听着他们的对话,只是傻傻的笑着,望着平静的海面,心情感到愉悦无比。 她从没告诉应停她有多么的喜欢他,这种表露心迹的行为她还是做不到,但现在,暖暖的海风似乎把她的心门给吹开了,此时她好想向他告白。 从小到大,那些对他恋恋不舍的情怀,她好想让他知道。 “应……”刚一开口,就察觉应停的身躯陡然僵硬了,张馨萸纳闷的抬头。 “好像在动?”他目视前方,神色困惑。 “你在看什么?”发觉他不对劲,张馨萸顺着他的视线向前看,只见前方海面上有几个黑点在晃动。 她还没想明白那是什么,就见船上几个水手慌张的大喊大叫。 “有什么事吗?”张馨萸不安的揪住应停。 他顺手环住她的腰身,保护她的想法透过不假思索的举动传达而出。 这次外出,张馨萸并未改扮成男装,她试过,但不管怎么打扮都无法使自己像个男人,反而古怪得惹人注意。 除了故意穿旧一点,装扮俗气一些,她并未特别乔装自己。 “不好了,海盗们追来了!”几个眼尖的水手望着远处的黑点,脸色惊恐,赶紧对应停他们道:“你们快去躲起来!” 这艘商船本就是为了避开经常在这一带打劫的海盗才“绕道”驶向应停的地盘,没想到重新出发后,还是和海盗遇上了。 “你们几个,护送王妃下去躲藏。”应停立即分配人手,大部分跟他在船上对付海盗,小部分带张馨萸去底下船舱。 他也曾与一些海盗交过手,但遇上的都是驶着小船来扰民的小海贼,不像今天这样规模如此庞大。 眼看黑点逐渐逼近,显现出三艘载满了人手的船只,每个人口中还整齐的发出不怀好意的叫嚣声,张馨萸十分担心。 “一起下去吧?”她拉住应停的手腕。 他摇了头,有些事他必须亲眼去看、去了解,才能有办法防范。 今后,若他的领地发展蓬勃,来扰事的人必定也会增多,他想知道商船会这么解决这些海盗,于是手一挥,不容张馨萸多说上一句话,心腹手下马上将她拉走。 “等等--”张馨萸不想就这么走了,奈何身不由己。 应停的手下们平时对她还算敬重,但王爷命令一出,就没人会去考虑王妃的想法。 被带进船舱的张馨萸像犯人般遭到监禁,只有宝珠陪在她身边。 她皱起眉,很后悔一直都没收买应停的心腹幕僚们,如今有需要了,她完全“动用”不了这些人,只能干着急。 “王妃不用担心,大爷知道事情的轻重,不会乱来的。”宝珠见她脸色很难看,忙不迭的安抚。 张馨萸只能叹气,明白自己就算留在应停身边,也未必能帮得了他什么忙,说不定还会替他添麻烦;但他这么我行我素,不顾自身安危,教她很烦忧。 以前喜欢他的率性,现在才知道太率性的人就是任性了。这个毛病,早晚要他改掉! 张馨萸摇摇头,放下心事,对宝珠道:“你让门外的人不必监视我,我不会跑出去的,快让他们去帮王爷。” 宝珠眼珠子转了转,敲门出去--他也是应停的心腹,即使重视张馨萸,但更关心的还是应停,必要时,就算牺牲张馨萸也不会手软。 这些张馨萸都了解,她并不生气,但对于毫无顾忌的应停,她是有点头痛-- 这个男人上过战场,不怕厮杀,遇到危险,他一点都不考虑自己出身皇族、身份高贵,是最需要躲避危险的人,反倒还抢着冒险凑热闹。 这种肆无忌惮的脾性,她以前可没发现。 “王妃,交代好了,只留一人守在门外,其余的都上去保护大爷了。”珠宝走回来锁上门,小声回复。 “你们就没人能劝王爷不必去凑热闹吗?” “王爷自小就怕活得不够热闹,当初征战沙场也是打前锋,总是冲第一个,要不然军营里的人怎会那么顺服于他?” 张馨萸从宝珠比手画脚的演说中,就能想象得出年少时的应停在战场中是怎样的英勇,那场面又是怎样的豪壮,但那毕竟是过去;现在的他只有满身的创伤,她可不愿见他再受伤。 “如果拿这事和他讲道理,叫他改掉这种习惯,他会生气吧?”张馨萸又是一叹,仍然决定不管应停高不高兴,她都要跟他说说,要他不能再这么随意了。 “大爷不受束缚惯了,皇上也喜欢他这么悍勇无畏的性子,王妃若是有意见,大爷肯定会觉得烦闷,不过王妃只要表现出对大爷的关爱,想必大爷还是会感动的。”宝珠笑着贡献出对付应停的办法。 张馨萸看看他,苦涩一笑,“你还真是了解他。” 这哀怨的话让宝珠头皮一麻--王妃该不是嫉妒他吧?“这个,王妃与大爷相处的时间还短,再过个两、三年,王妃一定能将大爷握在手心里……” 张馨萸没等他说完,就被他诚惶诚恐的表情给逗笑了,“我并不想制伏他,只是羡慕你知道许多关于他的事,而这些事我都不了解。” 下嫁时,她曾以为她够了解应停了,结果直到现在,她还是常会发现她对应停的认识依然不够完全。 他总会做出一些令她感到意外的事,惹得她的一颗心起伏不定。 “宝珠。”张馨萸盯着这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压抑住内心的羞涩,“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啊?”宝珠一惊,没想到张馨萸会这么问,在她紧迫的目光下,他战战兢兢道:“据奴才对大爷的了解,他……” “谁?” 门外的守卫突然出声,宝珠未完的话断在嘴里。 张馨萸急忙起身,心想着是不是应停回来了,宝珠却拦住了她。 寂静中,一阵出人意料的打斗声倏地响起。 “有什么人?”张馨萸心惊的问。 “嘘!”宝珠赶紧拉着她找地方藏身。 打斗声迅速结束,外面又传出陌生男人的交谈声,吓得宝珠手足无措。 “这是什么地方,还有人专门守着?” “大概是里面有什么宝贝吧?” “打开它!” “门锁着……” 谈话声忽然断了,外面的人意识到--门里有人! 宝珠紧张得不敢呼吸,张馨萸也听出来者绝非应停的手下,更不可能是船工,那他们的身份就只有一个可能。 海盗! 张馨萸的胸口一紧,来不及思考自己该怎么躲藏,一颗心牵挂着应停的安全,在船上的他现在怎么样了? 宝珠左右环顾,这舒适的船舱没有任何隐藏之处,他们根本没地方躲啊! 张馨萸冷静下来,一手抓了个放在桌上的盘子,一手拉着宝珠躲到门后,宝珠摇头想反对,这时,门已被人从外面撬开了! 关于海盗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传闻,主仆两人都曾听说过,此时危急关头,回想起听过的传闻,两人更加紧张,一动也不动,看着门在眼前慢慢被推开。 一人先走了进来,走到房中央,后面又有一人跟着进来。 张馨萸咬了咬牙,拉紧宝珠的手,从门后跑了出来,朝门外冲出去的同时,将手中的盘子对准刚走进门的那人砸了过去。 对方闪躲开,顺手一抓,硬是将宝珠从张馨萸手里拉走。 张馨萸焦虑的回头一看,见到宝珠被一个年轻男子给抓住了。 “原来藏着个美人儿。”男人望着张馨萸,扬眉而笑。 “夫人快跑!”宝珠见逃脱无望,双手抱住男人的腰,死命拖住对方,大声叫张馨萸赶紧离开。 张馨萸却犹豫了,她并未把宝珠当作奴才看待,反而十分喜欢这个帮助她对付应停的少年,见他落难,她实在没办法置之不理。 可眼见另一人就要跑来捉拿她,而前方长长的通道上躺着不少不知是死、是活的船工,连为她守门的护卫也倒地不起,生死难测,毫无力量的她不能不走。 “快啊!快走啊!”宝珠急切的朝她喊着。 张馨萸眉头紧皱,忍住满心的忧虑,转身跑开;身后是紧迫不放的脚步声,她逼自己冷静,跑上甲板--她必须先找到应停! 为什么会有海盗进到船舱,难道船上的人都已惨遭不幸? 张馨萸愈想心愈慌,跑得飞快。 然而身后的人也追得愈来愈快,眼看她就快被人抓住了,张馨萸正感到绝望,前方忽然跑来一个眼熟的人。 “夫人!”来人是应停的护卫,发现张馨萸被人追赶,抽出匕首朝着她身后的人扑过去。 “应停呢?”张馨萸看着他们打了起来,忙着四下找东西砸海盗,这个海盗不是抓了宝珠的男子,她赶紧告诉护卫,“另一个人抓了宝珠。” “大爷在上面,您先上去!”护卫点头,让她离开。 张馨萸心系应停的安危,不再拖延,跑上船梯,见船舱入口无人守卫,放眼再望,甲板上已是一团混战,分不出敌我。 商船被三艘海盗船给包围了,张馨萸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在船上,引得海盗们大声嚎叫,也让商船的水手们更加不安。 应停几乎是在她出现的瞬间就发现了她,手中的刀劈出一条血路,他飞快到达她身边,逼退周围想靠近她的海盗。 “你怎么上来了?”握住她的手,察觉到她的神色慌张,一直冷静从容的应停也感到了莫名的紧张。 “有海盗下去,抓住了宝珠!”张馨萸赶紧向他求救,一双湿润的眸子巡视他身上每个部位,像是在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她灼热的目光竟让应停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转头吩咐周围的心腹去救宝珠。 “你们下去!” “小心啊!”张馨萸见他一分神,旁边就有个海盗提剑刺来,她大叫,提醒他的同时,自己也扑到他身上,覆盖住对方的攻击点。 应停眼明手快的把偷袭者的手砍了下来,低头一看,张馨萸颤抖的身子正紧贴着他的躯体,像只待宰的羔羊那么的柔弱,却仍不放松紧抱住他的双手。 瞬间,他的心抽疼了,就想将她抱到怀里好好怜爱一番,但转眼一看,周围危机重重,实在不是个放纵柔情蜜意的好地方。 “走!”握住她的腰,让她站稳了,他带着她和几个护卫一边杀敌,一边找着安全的藏身之处。 这些海盗可不是一般的海贼。 一般的海贼冒险都是为了求财,怕死得很;可这些亡命之徒不仅夺取货物,还要杀人,举止残暴,逼得商船上的人不得不拼命迎战,也激起了应停的兴致,想要大战一场。 只是打到一半,张馨萸来了。 有这么一个必须保护的人在身边,应停不能再冒险。 这个时候,他已不会去想张馨萸的身份--过去的恩怨以及当初休掉她的念头,在这个时候已化为乌有,他只想着身为男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女人。 “去死吧!”再次将眼前烦人的海盗砍倒,应停发现目前的战况已是势均力敌,只要再支持一会儿,也许就能赶跑这些海盗。 “这边!”张馨萸提醒他又有偷袭,海盗太多,防不胜防。 护卫们四散开来,附近的海盗似乎看出他们的身份不同寻常,故意针对夫妻两人展开狂轰滥炸似的攻击。 应停即便再骁勇,也有顾此失彼的时候,好几次为了护住张馨萸而受伤,手脚伤痕累累。 张馨萸知道自己的存在是种累赘,心里又气又急,悔恨当初学什么琴棋书画,而不是刀剑武术。 在厮杀与闪避中,两人交缠的手指渐渐的分开了。 又有几个身手不凡的海盗加入对应停的围攻,张馨萸失去他的保护,就像落入狼群的绵羊,危机四伏;她又害怕影响应停,闭紧着嘴不敢向他求救,在慌张中,竟朝着一处无人的船舷靠去。 “小美人要去哪啊?”两个海盗追到她身旁。 张馨萸退到围栏边上,无处可退,手按着围栏正不知所措,哪知围栏竟已松动,被她这么一按,立即倒下! 她来不及站稳的身子当下顺势倾斜,朝着海面倒去。 “抓住她--”另一边,应停一直在关注张馨萸的动向,见她有危险,忙不迭的吩咐离她最近的护卫前去救援,但护卫一动就被海盗拦截。 应停眼睁睁的看着张馨萸跌进海里,整个人顿时呆住了,连逼近他的攻击都不去迎接,任凭寒光闪闪的刀剑劈向他。 “爷?”几个护卫见他反应异常,冒着受伤的危险,上前为他化解攻势。 应停回过神,眼见心腹重伤,杀意顿时大起。手中长刀连连砍出,眼前一片血雾。 他知道张馨萸掉下海了,杀退眼前的海盗,他冲向断裂的围栏-- 在护卫们的惊呼声中,他从船上一跃而下。 这一刻,应停很清醒,他清楚的知道张馨萸是他曾经一心想驱赶的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的伤害。 然而她已成功的走近他的心里,在他想舍弃她时,心里都会有种酸楚与疼痛,她难过的脸、委屈的表情、高兴的笑靥与柔媚的眼神,充满了他的脑海。 他无法狠心割舍。 平静的海面像一头阴森可怕的猛兽,在吞没她的时候,紧紧的缠绕她的身体,奋力将她拖入无尽的深渊,令她难以逃脱。 张馨萸不会游泳,在落水的瞬间就认定自己逃生无望了。 极度的恐慌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落入地狱,在海中痛苦的挣扎着,窒息的感觉不断压迫着她的意识。 她知道应停正陷入苦战,不一定有机会来救她,想逃生只能靠自己,可她除了在汪洋中扑打,没有别的办法。 慢慢的,身体的力量流失殆尽,她已无能为力了,但又不想就此放弃--好不容易被应停接受了,她相信再给她一点时间,一定能与他成为恩爱夫妻。 只要再那么一点点时间…… 她怎能在此以前死去?张馨萸感到万分不甘,却是无可奈何。 无边无际的海水像座囚牢,困得她无处可逃,身体不断的下沉,从海面上流落的阳光愈来愈稀少,很快的她整个人便沉进黑暗。 张馨萸绝望的闭上眼…… 忽然间,水流传来奇异的波动,一双有力的手臂环绕上她的腰际;她无法睁开双眼,只感觉到被人抱住,对方带着她向上游。 她下意识的反抗,手被拽着,嘴唇也让人含住,一股暖暖的气息从对方口中传入她的体内。 唇舌缠绕间,张馨萸被带出海面,阳光重新回到她的眼睑,她艰难的张开眼,最后看见的是应停让海水濡湿的脸。 他脸色焦躁的对着她说话,可她却听不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他似乎又吻了她,而她却失去了被触碰的感觉。 只是人在他的怀抱中,她感到好安心,一颗心像是化成了松松软软的棉花糖般,带着甜甜的滋味,深深的印在她的心坎上。 第六章 应停抱着怀里昏迷的女人浮在海面上,仰头望,船上的激战仍然热烈,他很后悔没带大批兵马来,只带了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显然是不够用的。 按了按张馨萸的脉搏,察觉她只是惊吓过度,并没有生命危险,这让他高高悬起的心才缓缓落下。 “大爷?”几个护卫跳下海。 应停无言,看来看去,现在反而是海面最安全。 护卫们开始讨论要不要去防卫较少的海盗船上抢船离去,马上又意识到没人会开船,这个主意只好作罢。 主仆数人漂在海上,一时之间竟然无处可去。 应停忙着检查张馨萸的身体,按按她的腹部,拍拍她的背,轻声唤着失去意识的人儿,“醒醒,别睡过去。” 张馨萸被他这么一折腾,咳得惊天动地,清醒过来后,立即呕出一些海水。 应停见她脸蛋一阵白、一阵红的,不禁感到愧疚--自己空有一身武力,却没能将妻子保护好,他觉得懊恼极了。 “大爷?”身旁的护卫忽然紧张起来。 应停的目光仍盯着怀中难受的女人。“又怎么了?” 护卫们戒慎地望向远处,“又有船……过来了。” 应停抬头一看,只见两艘大船从远处驶来,就像两只庞大的怪物带给人不祥的感觉。 商船上的水手们还在和海盗苦战,又有两艘不只是敌、是友的船正逼近,应停现在被困在海中央,进退不得。 他带着众人游到船的另一侧隐藏起来,打算先观察情况,再做打算。 生平还没这么狼狈过的大皇子,抱着昏昏欲睡的妻子,见她神色惨淡,精神不好,打趣道:“你说我们像不像亡命鸳鸯?” 张馨萸知道他是在逗她,虚弱的笑说:“鸳鸯在湖里,我们在海上,情况更糟。”说完她提起全身力气左右张望,“宝珠呢?” “派人去救了。”应停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水珠。“自己都半死不活了,还惦记着别人,你要不要紧?” 张馨萸摇头,脸紧贴着他的胸口,“你呢?” 她的语调虚弱,关怀之意仍是溢于言表,让他的心又软了下来,忽然感到很不可思议--他当初怎会那么讨厌她呢? 这个女人绝对不是他当初认定的那样傲慢,她有很丰富的情感,只要对她好,她也会给予回报。 “没事。”不自觉的落下一个吻,印上她的额头,他好想疼爱她。 张馨萸呆了呆,抬眼看着应停,全身的酸痛陡然停止,只能感觉到那个轻轻地吻带来的强大魔力令她在瞬间感到心神安定,不再有任何恐惧。 突然一声剧烈的轰鸣响起,众人心神为之震撼。 “爷……”一旁的护卫见他们终于不再卿卿我我,赶紧提起道:“新来的船好像是来救援的,他们刚刚朝海盗船开炮了。” 应停抱着张馨萸探身一望,只见一艘海盗船被打得冒了烟,而前来支援的两艘船上站满了一排人,手持弓箭朝海盗船上零零散散的海盗射击。 以炮击威慑之后,又是密密麻麻的攻击,人数稀少的海盗船毫无反抗之力,船上几个海盗纷纷中箭落海,发出一阵阵哀号,使得袭击商船的海盗们也无法集中注意再干坏事。 “爷,上面那些闹事的海盗已经在逃了。”护卫们抬头观察,看见海盗们趁在前来支援的船只还没赶到,正匆忙逃离,立即回报应停这个好消息。 张馨萸眺望四周,见情势确实好转,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来,帮手到了。 应停察觉到怀中的人身子倏地松软,不再紧绷,低头看,张馨萸又昏了过去。 他轻唤了她几声,她毫无反应,白皙的脸旁凝着一滴滴水珠,如泪…… 周围几艘船的混战愈来愈猛烈,保护应停的护卫们胆战心惊,而他却仿佛身在自己的地盘上,对身旁的情况浑然未觉,只是静静的凝视张馨萸昏迷的脸,然后低头轻轻的将她脸上的水滴一颗颗吻去。 她并不柔弱,一般女人遇到这种事,只怕是早已吓得大哭大闹、肝胆俱裂;可她很坚强,强自镇定,并努力着不给他增加负担。 以往他对楚楚可怜的女人有种难以抗拒的迷恋情怀,但现在,她的坚强比她故意示弱的模样更令他心动。 在商船与临时赶到的协助者--两面夹击之下,海盗们死伤无数,不堪重负,带着一点货物就匆忙逃走。 昏迷中的张馨萸不晓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再次睁开眼,人已回到船上,躺在原本舒适的床。 宝珠正在她身边发呆,一双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 “你没事吧?”醒过来的张馨萸只觉得浑身无力。 “夫人……”宝珠惊喜的转头大喊,“爷,夫人醒了!”接着又不断的向张馨萸保证他平平安安的不需要担忧。 “那个抓住你的海盗没伤害你吧?” “没,他去搬值钱的东西,夫人不用担心奴才,没什么的!” 这个身份卑微的小太监十分勇敢,即使受了苦也不会向旁边人哭诉,张馨萸很欣赏他,忽然想到,应停的心腹几乎都是这般的意志坚韧。 也许他拿柔弱无劝的女子没办法,对付他必须得经常装可怜,但实际上,与他相处得最好,他最喜欢的,应该是这种有毅力、有胆量的人。 思绪到此,张馨萸竟希望自己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人还好吗?”应停快步赶来,审视着她苍白的容颜,“有哪儿不舒服?” 张馨萸全身上下都感到难受至极,但见年少的宝珠都那么坚强,她也不想示弱,立即强颜欢笑的对着应停说:“没有,我很好。” “别逞强了。”看着她额上满是热汗,脸又笑得那么勉强的模样,应停密不透风的心防彻底的为她敞开了。 他命令宝珠将准备好的汤药端来,扶她坐起身,刚想将碗拿给她,就见她浑身无力,干脆自己捧着碗,拿起勺子一口一口的喂她。 张馨萸看他神色如常,但动作不流畅,显然从没伺候过人,她低头忍住幸福的笑,慢慢配合他,一碗汤药花了大半个时辰才下肚。 宝珠站在一旁,边看边偷笑。 “海盗们撤退了吗?”接过手绢擦拭了嘴唇后,张馨萸检视起应停的身体,她记得他受了些轻伤,但他身披长袍,让她看不出究竟。 “是啊!那些无耻盗贼一见打不过了,就拿了些东西逃跑,真没种!”宝珠那时候人还在船上,对事情的经过最为了解,若非临时有两艘商船前来帮助,他恐怕就要被海盗抓去当小奴隶了。 张馨萸听他绘声绘影的诉说当时的各种危险情况,一颗心也跟着跌宕起伏。 “你人没事就好。”对着宝珠庆幸的一笑,她又转看向应停,严肃的问:“你呢?伤到哪了?请船上的大夫看了没有?” “一些皮肉伤,不碍事的。”长袍下包扎过的伤,应停并不打算让她看;他知道她会为他担心,为他忧愁,那份情感似乎已不是为了偿还。 她喜欢他,是用心的喜欢着,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对他有这份心,毕竟他对她并不算好,可现在亲身感受到了她的心意,他没办法糟蹋。 他心想,就这样吧!顺其自然的跟她当夫妻,只要她不背叛他,他也会尽可能的对她好,只是能回应她到什么程度……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没想到海上竟是这么危险,差点被坏人绑去当奴隶。”宝珠不知疲倦的感概,眼珠子一转,见夫妻两人正四目相对,完全不理睬他,摸摸鼻子,他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把门关紧。 “万一以后我们自己遇到那样凶狠的海盗,该怎么办?”张馨萸水光柔暖的眸中浮现出烦恼。 应停所认识的女子中,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爱操烦的。“回去我会安排,你不用再为这些事操心了,要学习别人家的女子,有空就去做新衣裳、买买首饰,无聊时再养些花,逗猫儿、玩小狗就是了。” “爷如今有钱了,妾身是该为爷多花销一些。”张馨萸想起当初刚到封地上的“困苦”生活,不由得为他的努力与今日的成果而感动自豪。 那贫瘠的土地上没有任何油水,凡事他只能靠自己,但他从不剥削百姓;现在逐渐繁荣的领地,见证了他的心血和能力。 “养一个王妃,绰绰有余。”应停也笑了,回忆这一年来的辛苦,和她默默的帮助,心里的暖意使得脸上的笑意更加柔和。 他视线流转,看见她放置在矮凳上的一件披风,忽然想起她所穿的都是旧衣裳,这一年来,她从不曾买过什么衣饰,倒是替他做了不少新的,愧疚感再次席卷了应停的心。 从前作为皇子,有朝廷俸禄,时常出门与一些亲近的皇族子弟到处花天酒地,一掷千金也不会皱眉,为了比阔气,他不知砸过多少银子;可他却没为自己的妻子做过什么…… “有什么想要的吗?”他轻声问,本能的想要对她好。 张馨萸打了个呵欠。“买船需要不少钱吧?” “我会处理。”近来的花费不只是要买一艘船。 出发前,他已安排手下召集人手,尽快建造一座新的王府,这事至今他还没让张馨萸晓得。 应停转念一想,马上托人送信回去,让手下找更多的人,尽快建好王府,等回去后,再带张馨萸去看他们的新家,她应该会开心吧? 他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她欢喜的笑靥。 “累吗?再睡一下,目的地很快就到了。”握住张馨萸微凉的手,应停对她异常的温柔。 这份情意是直接反应,而不是因为什么愧疚。 他很清楚的发现,张馨萸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愈来愈不一样;也彻底感受到,她闻名在外的美貌有多么迷醉人心的魅力。 “已经睡很久了。”不想再休息的人儿摇摇头,疲倦的容颜因迷糊的神色而显露出平时少有的娇憨可爱。 应停又萌起了亲吻她的欲望,干脆躺到她身旁,在同一张床上,彼此侧着头继续凝视对方,手指慢慢交缠一起。 曾经的厌恶、排斥,就像是一场滑稽的梦,眨眼间一散而空,不再困扰着他俩。 “这次出门没带女眷,宝珠又笨手笨脚的,不能好好伺候你。”觉得她没人照顾,应停有点烦恼。 他一个大男人可不会照顾女人,即使把她放到心里了,还是疏忽她的饮食起居各方面需要。“不然,我托人买个丫鬟给你?” “不需要,我没那么娇弱。”张馨萸的眼里带笑,感受到他体贴的心意,已经十分满足。 爱一个人,能得到对方的回应,就能带给自己意想不到的力量。 她依靠着这份因她而产生的力量,可以令自己变得更勇敢、更坚强。 “你就这么一个人傻傻的跟着我,不怕我半途将你丢掉吗?”应停的戏谵的眼神徘徊在她恬静的脸,在她一颦一笑之间总能找到打动人心的美。 “你不会。”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你要是想这么对我,当初在娶我之时,大可随便将我丢在路上,又何必带我去到你的封地呢?” “那时候,我是想看看你会做些什么?”他一直以为张馨萸心怀歹意、图谋不轨,等着她施展出罪恶的手段,不料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她此刻满怀爱意的凝视与一直以来的贴心照料。 “我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张馨萸眼睫眨个不停,含羞带怯的目光在他脸上游移不定,一句话花了好些力气才说完整,声如蚊鸣。“做……你的妻子。” 应停将她抱到怀里。“就这么简单?” 她没有回答,伸手反抱他,鼻间萦绕着他清爽的味道,由衷的喜欢这个怀抱,不只是成为他的妻子那么简单,她要的是他的全部。 为此,她会不择手段,也会给予他最真诚的爱意。 “可……就这简单的事,我一直没做到。”自他的怀里抬起眼,张馨萸用可怜的眼神动摇他的心志,这种行为她已驾轻就熟。 尽管假装柔弱、摇尾乞怜,违背了她的本性,但她不介意,因为目标是他,她就不会认为放低姿态是对自己的侮辱。 相反的,只要能引诱到他,令他不再冷言冷语、傲慢以对,她就像得到一场艰难的胜利似的,愉悦不已。 “不,你已经做到了。”又是一个吻,从她的唇落到她的眉心。 他是真的放开心胸,决定回应她付出的情意。 张馨萸闭上眼,感受那个柔暖的吻从眉心滑落到嘴上,与他舌尖相触的瞬间,她像是吃到了甜美的蜜糖,嘴角不由得高高扬起。 “我以为你会不放心我与太子的关系,我以为你会再防备我一段时间。”一吻结束,张馨萸仍握着应停的手。 她很开心,应停终于把她当作妻子对待,也许是进展太顺利了,她想来想去又觉得有点不安,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能看透他的心,知道他的所有想法? 也许在完全了解他之后,她的不安才会少一点,对他的在意也许也可以少一点点,那样她就不会时时刻刻因他而彷徨了。 “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没有。” “那你们还有什么关系?” 张馨萸失笑,“是没有关系,不过你不是总觉得我放弃太子,选择了你很可疑吗?现在你就不再怀疑我的动机了吗?” “应仁那家伙跟爷比起来,就像是毛都还长齐的小鸡,你放弃他,选择爷,是再英明不过的决定,有脑子的女人都会那么做,你叫爷还怀疑什么,你没脑子吗?” 张馨萸愕然,盯着应停充满自信的表情,过了半晌她才明白,他是真的这么想;她苦笑,提起无力的拳头轻捶着他的胸口,“爷,妾身被您迷得……神魂颠倒。” “这话说得语调不够有力,很虚假。” 张馨萸猛地抬头,亲了他的嘴一下--这样够有力了吧? 接住她近乎“挑衅”的目光,应停邪邪一笑,将人压到身下,满怀兴致的再度汲取她的滋味。 喝过药的她,嘴里有点苦涩的药味,吮吸久了,苦味慢慢转为甘甜,就像两人最初并不美好的开始,过渡至今终于有了甜蜜的结果。 张馨萸破碎的呻吟从嘴边逸出,有点承受不住他充满占有欲的力道,感觉到他愈来愈猛烈的欲望,她只觉得又羞又怯。 从接连不断的亲吻和随心所欲的拥抱中,他们的关系每时每刻都更为紧密,她发现彼此对肌肤之亲的向往也逐渐的急迫起来。 唇舌被逗得开始有了酸疼感,身上单薄的衣裳不知几时已被剥掉,满是热汗的肌肤在他的掌心触碰之下益加火热。 “应停……”她轻呼,人很难受,需要他的帮助,可又不好意思;抬头一看,他的双眸如浓稠的墨黑,眼瞳上的一点光像是火焰般在燃烧着。 她窒息了,害怕的闭上眼,抱紧他强壮的身躯。 “别怕。”应停忽然绷紧身体停滞不动,调整呼吸后翻身躺平。“你的身体还很虚弱,我不会动你。” 张馨萸的身子震了震,张开充满水光的眼眸,深深的凝视躺在身旁的男子,心中热潮涌动,没来由的直想哭。 她听说过他是如何宠爱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不是她,她曾嫉妒、心酸得快要发狂,现在被他呵护着,终于体验到他的宠爱,她开心得好想大哭一场。 “哭什么?身子难受吗?”眼一转,看见她的泪水滑过脸庞,应停有些惊讶。 张馨萸摇头,被他抱着,听他用关切的语调不断询问着她的感受,她的眼泪愈掉愈多,心中的喜悦与爱恋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她只能抱住他的手臂,整个人投入他的怀里,以奉献出身心的姿态向他传达内心的情感。 应停不能明白张馨萸的想法,只能无措的抱着她,见泪水不停从她的眼眶落下,他只觉得心慌意乱,笨手笨脚的安抚声在她的耳边飘荡。 寂静的船舱内,慢慢的只剩下两人宁静的心跳声。 许久,张馨萸的泪水不再流,呼吸也变得平稳了。 应停仍默默凝视着她湿润的脸,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已睡着,虽然眼角仍挂着泪滴,嘴角却扬起一抹满足的笑。 这个女人是喜爱他的,至少这一点是真真切切的,哪怕她心中藏着多么复杂的心思,这份感情绝对不假! 当初,他确实怀疑过她嫁过来的动机,而不能接纳她;但她的表现让他清楚的明白,她是真的想对他好,没有别的企图。 贵为皇子,从小到大,他接触过各式各样的人,他分辨得出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当年爱上荔莹,更多的是他单方面的热情,其实那时候他自己也有察觉到对方的爱并不单纯,只是他太骄傲了,不相信荔莹会背叛他。 如今,他的骄傲仍在,而张馨萸却不是荔莹,她的爱是这么的纯粹,为了配合他的脾气,她放下身段,时常在他面前装柔弱,这些小心机,他其实都知道。 他也知道她有多么的骄傲,为他做到这个地步有多么的不容易,她的付出并不只是为了所谓的偿还,她是希望他能回应她的心意吧? 应停不自觉的微笑,轻轻的又亲了熟睡的妻子一下,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力,这一次,他相信自己不会再受伤。 海风拂面,商船在一个盛产香料的海岛小国停留了三天,也留下了应停与张馨萸这对刚刚坠入爱河的夫妻。 所有人都看出他们不一样了--夫妻俩在交谈间,目光交会时,很容易陷入彼此、没有旁人的小天地。 夫妻俩的小情趣对外人来说没什么奇怪的,倒是应停的心腹手下们感触良多,他们了解这对夫妻做到今天所经历过的一切,也知道这两人决定相恋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当应停接纳了张馨萸的同时,也是王府内所有人都认同这个王妃的时候。 终于她不再是有名无实的女主人,随着应停的态度转变,他的心腹手下们也改变了对张馨萸的看法。 于是她发现,他的手下也开始变得尊重她,会看她的眼色;唯一没变的是大剌剌的宝珠,整天东奔西跑,还跟人去学怎么开船。 “今天学得怎么样?”看着满头大汗的宝珠跟着应停回到驿站,张馨萸放下手中的物品,取了手帕递给他们。 她每天都关在房间,花时间认识这个国家所产的香料,为今后的通商计划做好准备。 而应停已用光大部分的钱,买了艘不大不小的船,最近正带人去学开船以及了解海上航行的知识。 “差不多了,过几天就可以走了。”应停卷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以后就可以开着自己的船到处跑了。” 这几天,告别了再度远行的商船,留在陌生的海岛上,没有人认识他们,他们彻底放心,像平常人那样的到处游玩,不必顾忌自己的身份,过得十分轻松。 “可惜,这样的机会不多。”张馨萸倒好茶放在桌上,“回去之后,要忙的事情多得数不过来。” 他们还有一大片正在兴建的领地,需要耗费心神去打理。 “终会有逍遥的一天,等有了孩子,就可以把事情丢给下一代。”应停坐到她身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张馨萸一听,羞得答不出话,正在拿点心的手一抖,几块点心掉到地上,宝珠见了忙不迭的哀叫。 “别叫了,去。”应停将一包点心丢给他,把人赶走。 静下来之后,他边喝茶边看张馨萸明艳动人的脸,怎么看都不会厌倦。 喜欢上一个人之后,她的什么表情都是美丽的,他觉得眼中的人儿每天都比前一天更漂亮,随便一个眼神就能令他心驰神荡,不能自己。 可是他不想在异国的简陋旅店内占有他的妻子,只能每天辛苦的忍住奔腾的情欲,计划早日回家…… “若是我们出海后又遇上海盗怎么办?”张馨萸费了些功夫调整心态,若无其事的和他交谈,忙乱的脑子里却已在想着将来的孩子会生得怎样? “我问了当地的人,他们说,通常天气不太好的时候,海盗是不会出海打劫的,我们就挑这种日子开船回去;这次带太少人出来了,没办法,有麻烦只能避开。” 载他们过来的商船被打劫了一点货物,损失不大,但死在凶残海盗手里的船工却不少,遇见这种要钱也要命的恶徒是很可怕的事。 应停本身倒不害怕,但他瞥了张馨萸一眼,有她在,他却是得害怕一下。 “天气不好的话,船在海上行驶也是会有危险的。”张馨萸掉进海里吃过苦头,遇上海盗却没受伤,相比之下,她觉得海上气候的风险更大。 “我会游水,船要翻了、沉了,大不了,我抱你游回家。”应停戏言。 他的想法与张馨萸正好相反--他还记得遇见的海盗们用下流的眼光盯着他的妻子像是盯肥肉般,若是再遇见,他们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运气能脱身。 他倒不怕死,怕就怕她被抢走……比起跟人斗,他宁可与天斗。 “别怕,我会保护你。”握住张馨萸的手,应停低声承诺。 曾经爱过一个人,狂热又盲目,被狠狠的伤害以后,他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上什么人了,但现在,他正尝试去爱他的妻子,他的感情一点点的积累起来,虽没当初出爱得那么热烈,但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又有了归属,不再阴郁暴躁,不像受伤后的那段日子,总是闷闷不乐,总想着去伤害谁才会开心…… 应停凝视着因为她而变得安定下来,他决定保护她、爱护她,成为她所需要的、满意的夫婿。 至于过去的恩怨,就随着这次的远行,彻底埋藏到深深的大海里。 第七章 告别了异国的土地,乘着新买的船,又买下两个船工,在气候不佳的天气中出海,经过多日颠簸,应停一行人终于有惊无险的回到封地上。 前后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当他们回到王府时,家里早已乱成一团。 “王爷,钦差大臣从京城前来巡查有十多天了,目前正住在城中最好的客栈里等着见您。”管家急急忙忙的跑到应停身边,向他汇报这段日子发生的各种事务,其中最为棘手的就是朝廷派来的钦差。 应停皱了皱眉,安排手下先去拜会钦差--他私自出海的事,绝不能让外人晓得。 买来的船还放在无人接近的海滩上,有人看守,与他同行的人绝不会泄漏消息,但他和张馨萸消失了这么久,不找个理由来搪塞也不行。 朝廷在这个时候派来钦差来找他,到底有什么意图? 众人联想起皇上对应停的待遇,不由得开始担心,朝廷是不是又要找应停麻烦? 这时,张馨萸瞧见站在不远处的嬷嬷正向她使眼色,她看了还在与管家谈话的应停一眼,随即跟着嬷嬷走进房中。“嬷嬷,我们不在时,家里一切可好?” “府里倒是没什么事,就是外面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太平?”嬷嬷将张馨萸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面带忧色道:“小姐看起来又瘦了一些。” “没有,大概是外头阳光大,晒黑了吧?”张馨萸无奈的笑说。 嬷嬷总觉得应停对她不好,为她抱不平;不管她怎么替应停辩解,嬷嬷都不曾改变想法。 而她确实为他受了委屈,但现在,那些充满争斗与伤害的往事都已成为过去,她希望自己身边的人也能站在应停的立场上为他考虑。 其实最初,他对她的排斥是有他的理由,她不怪他。 “这情爱之事,还得讲你情我愿,小姐不在意,奴婢也没什么可讲了,不说这个。”嬷嬷见四下无人,赶紧将一个小荷包塞给张馨萸。“小姐收好了。” “这是?” “夫人送了些钱给您,还有一封信,都是委托钦差大人身边的人带来的。”嬷嬷小声解释。 张馨萸拆开荷包一看,几张大面额的银票,以及一张写满思念与叮咛的文字,令她泪盈于睫。 爹娘终究不忍心放弃她这个辜负家族期望的不孝女,在气愤过后,还是会牵挂她的安危,害怕应停对她不好。 嬷嬷见张馨萸一脸感动,不问也知道信上都写了什么,于是转开话题道:“听说王爷在别的地方盖了一座新王府,你们出海前就动工了。” 张馨萸一听,讶异之色顿时覆盖上她感动不已的容颜--这件事,她从没听应停提起过,也许过几天他就会告诉她吧? 张馨萸没放在心上,听到门外有动静,走出去一看,应停已带人离开了。 “王爷去见钦差大人。”管家见她露面,马上报告应停的去向。 “有带礼物去吗?”张馨萸知道官场上的交际是非常实际的,和官员们打交道,少不了一些花费。 然而管家却摇头一笑,“大爷不吃这一套,他不向人开口,对方就得烧香拜佛了,没人敢向他伸手要什么好处。” 张馨萸哑然而笑,以应停吃软不吃硬的性格,绝不容许别人在他面前猖狂,而他豪爽的性情又特别有魅力,所以爱他和恨他的人同样的多,也同样的坚定。 管家又道:“王爷交代了,今晚就不回来吃了。” 张馨萸点头,明白回来后,忙碌的事务会缠着应停分不开身。在异国他乡,两人朝夕相对的情景,现在已很难再发生。 在熟悉的土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能再像平凡夫妻那样的生活。 张馨萸走回房中,一路上回忆着前些日子里的美好时光…… 与他关在驿站的房中谈心,阳光灿烂时携手在陌生的街道,偶尔像孩子似的嬉戏,寂静时坐在海边看醉人的斜阳,多少次他们依偎在一起,密不可分得犹如一体。 这些甜美的记忆,是她今生最宝贵的收藏。 “王妃。”宝珠的嗓音响起。“东西放哪儿呢?” 张馨萸转眼一看,只见他辛苦的抬着一箱东西进来--里面装着她从异国购买到的一些新奇物品。 “嬷嬷,我给大家带了一些香料,你拿去分给府里的姑娘们,这个镯子送你。”她唤来正在整理屋子的嬷嬷,打开箱子取出一件件物品进行分配。“宝珠,给爷买的衣裳、靴子,你带去他房里收好了,还有,这是给你的糖。” “谢谢王妃!”宝珠感动得泪汪汪。 嬷嬷看着张馨萸从装满物品的箱子里取出一件件东西,分送给府中所有人,连身份最低微的下人,她都照顾到了,但直到箱子空了,也没见她留一样东西给自己。“小姐,您自己呢?出门一趟,怎么净买东西送别人?” 张馨萸毫不在意的笑道:“我不需要这些。” 嬷嬷幽幽一叹,从小就被捧在手里的小姐,其实不是个会爱惜自己的人,懂得对别人好却不懂得对自己好,现在就只盼王爷会珍惜她、宠爱她…… 不然,这浓烈的情意不被重视,教她情何以堪? 城中最大、最气派的客栈,由应停安排手下的人经营。 商人的地位在本朝很是低微,但没钱的王爷不得不拉下脸皮,动员自己的心腹们想办法生财。 坐在客栈三楼宽敞的宴会厅内,应停让手下与钦差寒暄,自己则坐在一旁喝茶,等闲话说完,他遣散下人,只留下奉命前来巡视民情的钦差大臣。 “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你!”这位钦差大臣是应停留在京城的心腹,也是藏得最深的一颗棋子,除了他自己,没人晓得对方是为他效力的。 “属下以为,皇上已经发现了属下的身份。” “没事的,你若觉得在京城过不下去,随时可以辞官来这里。” “是。”对方点点头,接着像是有什么秘密似的低声道:“皇上交代属下给大爷带点东西,请爷过目。” 应停看他拿出一叠银票,不禁为之惊讶了,数了数银票的数目,足够他缴纳今年的赋税,还有剩下不少。 “皇上还说相信爷的能力,明年不会再送这样的礼物;但今年,他还想再照顾儿子一点。” 应停闻言,胸口一紧--这些银票不是从国库里支出的,明显是出自皇上老爹的私库,他没想到老爹会如此“关照”他。“这还真是……出人意料。” “其实不难理解。” “怎么说?” 钦差作为旁观者,更明白其中的玄机。“皇上是位仁君,毫无疑问,作为父亲,皇上也深爱大爷您,但是您与二皇子的争斗是国家大事,皇上必须支持他选择的储君。” “为了给二皇子建立威信,让朝臣们不再动摇,他不得不重重的惩罚您;不过惩罚您之后,他还可以偷偷的做补偿,于是他就派属下来走这一趟了。” 应停苦笑,一直以来,因为娘家地位不显赫,他虽为皇长子,却不像二弟那么的受宠。 与二弟争斗到两败俱伤,父皇也有失偏颇,一迳的的责怪着他,包庇二弟,最终甚至将他“发配边疆”。 应停以为自己是个被抛弃的孩子,结果……看着手里的银票,他曾有的怨气竟然烟消云散。 “拿去还给皇上,告诉他,儿子已有能力照顾自己了,不需要他费心。”把银票丢到钦差手上,应停的自尊不允许他接受这分好意。 离开权利的中心和京城里扰人的纷争,来到国上的边界,拥有自己的领土和子民,现在的他,很多观念已有转变,许多放不下的事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他不怨恨自己的亲人了,现在的他,有自己的人需要照顾,张馨萸的身影也不期然的闯入他的脑海中,像是在呼应他此时的感受,告诉他,改变他最多的人正是她。 “大爷,其实还有人托属下转交一样东西给您。”钦差看应停时脸色平和,措词谨慎道。 “拿出来。” 钦差的态度有些不自然,“送礼的是二爷。” 应停皱起眉头,他和二弟是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的,打死他都不相信二弟会像皇上老爹那样“雪中送炭”。“他想做什么?” 钦差面有难色,见应停情绪稳定,并不在意,这才起身叫人,“将太子爷送的那份‘大礼’带过来。” 应停听钦差一直强调这份礼物的特别,表情又显得很古怪,不由得也好奇了--看样子二弟送来的是个烫手山芋! 他喝了一杯茶,接着就听一阵脚步声走来,有人推门而入。 应停刚要转头看看下人送来什么东西,一道幽怨的噪音倏地响起-- “爷……” 熟悉的音调闯入应停耳中,他的眉头皱得都快打结了,眼里映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漫步走到他的面前,抬起水汪汪的眸子,无助的凝望着他。 “荔莹!”没想到这女人还敢出现在他的面前,应停的眼神在瞬间变得冰冷。 那楚楚可怜的美人儿,一个神情、一个动作都带着打动人心的魅力,她并没有张馨萸漂亮,但柔软娇美的样子也别有一番风情,特别是她眼里总含着如泪水般脆弱的光芒,是那么的纤细易碎,轻易就能勾出男人的占有欲和呵护之心。 “二弟这份礼物真是太有趣了。”应停挥手让钦差退下。 偌大的厅堂,顿时只剩下这对旧日情人。 “你的胆子不小,做了那样的事,还敢出现在爷面前。”应停的手指摸上眼罩,出门在外,他总是戴着它。 受过的伤早就不痛了,但伤了他的人,他是绝对不会轻易饶恕的,这是他当初最坚定的想法。 “荔莹晓得自己对不起爷,但荔莹也是遭人胁迫,不得不做违背自己良知的事,爷必定调查过事情始末,知道荔莹只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楚楚可怜的女人流着泪替自己辩解,应停看得直想打呵欠,他有点不明白,当初他怎么会那么喜欢这个女人? 大概是她的柔软和体贴打动了他,而他又是一旦爱上了就会掏心掏肺给对方的人--不计较她的身份,不在乎她的背景。 结果她利用他的信赖,在他与二弟斗争到最激烈时,骗他外出游玩,设下陷阱,企图造成他意外身亡的假象。 幸亏他在战场上拼搏多年,逃避危机的能力非比寻常,才能突破重围,死里逃生! 然而过程中仍是让他身负重伤,更因疏忽对荔莹的防备,被她给刺伤。 当时她是真的要他死,那凶狠的杀意令他心碎,也因此留下了永远灭不去的伤。 虽然最终他躲过了暗杀,顺利逃回,但身心重创之下已无力反击,令她成功脱逃。 最后,就算知道了她是二弟派来的,他也找不到任何证据替自己讨回公道。 如今这个害他不浅的女人,居然还站在他眼前卖弄风情,应停除了荒唐可笑的感觉外,再没别的看法了。 “爷……”荔莹被他尖锐的目光看得头皮直发麻,忍不住微微颤抖。 应停紧盯着她,想找个办法--狠狠地伤害了她,报复过往的仇恨。 可不管他怎么想,脑中都是一片空白,包括他以为很深刻的仇恨,现在一回味,也乏味得没什么感觉了--他这才赫然察觉,他已不恨这个女人了,无爱无恨,当初对她的感情全都没了。 这一发现,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惊讶! 那么重的伤,他居然都放下了。 在他空白的脑海中,张馨萸微笑的脸再次冉冉浮现,提醒着他有更值得他用心对待的人,他的感情该用在那个人身上…… 冬天里晒得暖洋洋的被子,春天房中花瓶总有不凋谢的花;每天香喷喷的饭菜,面对他时浅笑的容颜与充满关怀的目光。 那个人的好滴水穿石,让他的身心都紧紧牢记住,在不知不觉中,她已将他心中多余的身影驱赶掉,不留一丝空隙。 他又哪来的心情再去恨别人? 应停又笑了,却不是刚才那种冷笑--他很高兴自己放下了不值得他爱护的女人,他的心上所有位置都已交给值得他爱的妻子。 他不会为荔莹动用太多情绪,只因她已不配! “应仁让你来做什么?”冷漠的问着不知所措的荔莹,应停不打算再跟这个女人打交道。 即使二弟送她来当炮灰,让他发泄出气,他也不屑这份礼。 “太子爷……对张小姐还念念不忘,听说大爷对张小姐并不珍惜,所以派奴婢前来请示大爷,可否将张小姐退回去?”荔莹发觉她一开口,又让森冷的寒气回到应停身上,她吓得寒毛直立,硬着头皮将一封厚重的信递给应停。 这种装的满满的信封,应停刚见钦差取出过一回,眼下接过,打开一看,里面居然装的又是银票。 怎么爹爹、弟弟都送钱来给他,他们这么的轻视他,以为他穷途末路,日子过不下去吗? 应停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连信里写了什么都懒得看,将几张纸揉成一团,丢到荔莹脸上。 他没有别人想得那么贫穷可怜,就算失去背景,他还是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养活他的子民、照顾他的女人! 荔莹抽了一口冷气--应停以往对她呵护备至,今天却是毫不怜惜,她虽知道两人翻脸后,他已不可能再爱她,但他这么冷漠的态度还是让她很不习惯! 想起太子交代的事,再看看现在让她难以掌握的应停,荔莹感到十分无措,但有些事她又不得不做…… “大爷莫气,您一定晓得张小姐和太子的关系,她不当太子妃,而要嫁给您,这其中有什么原因,您恐怕就不知道了吧?” 应停听荔莹对张馨萸的称呼,大感不满,但她所说的话偏偏是他非常介意的一件事,顾不得纠正他的称呼,他反问:“莫非你知道?” “太子曾告诉奴婢,张小姐希望今生所嫁的夫婿一心一意,用不纳妾,然而太子迟早会继承皇位,后宫绝不可能只有张小姐一人,所以……张小姐嫁给您,只怕是与太子斗气,她又深知以您的为人是绝对不会碰她的……” 应停笑了,压根不信荔莹的胡说八道。“还有呢?” 荔莹看不出他的心思,继续道:“您曾说过……只愿娶荔莹一人为妻,不再纳妾。” 应停挑眉--不要脸的人他见多了,但这么不要脸的他倒还是第一次见到;背叛他、刺他一刀,现在她还有胆子在他面前回忆他曾说过的情话。 荔莹看他脸色不对,赶紧道:“奴婢愧对大爷,说起这话不为别的,只是当初也有将大爷的话给放在心里。” “记得有一回偶然遇见张小姐,她曾主动问起大爷的情况,奴婢交代时,顺口就提起了大爷说过的话,张小姐听了曾说羡慕奴婢,大概她也将这话给记在心里,认定嫁了大爷就不必与别的女人分享夫婿。” 众皇子中,大概就属他最痴情。 应停无言,荔莹分析张馨萸的想法心态,每一句话都令他觉得滑稽又无意义,但他相信,许多女人都追求一份独有的爱,不愿情郎把心分给另一个女子,张馨萸嫁给他,是看上了他不喜欢三妻四妾,这与他讨厌麻烦的性格和他母亲不得宠有关。 可他二弟就不同了,虽未娶妻,身边暖床的侍妾已多的连十只手指都数不够了,张馨萸若嫁给他,不知要跟多少女人争宠? “荔莹晓得自己罪该万死,但张小姐也同样利用了大爷;太子的信和钱不只是给大爷您的,也送了一份给张小姐,她可没丢到奴婢脸上。” 应停眸光一闪,不相信张馨萸会收下这种施舍。 荔莹见他面有疑色,也不心虚,反正张家和太子是同一个阵营的,张馨萸只要收下了亲人的物品,就等于是收了太子的好意,她也不算说谎。 “张小姐与太子青梅竹马,羁绊甚深,只要太子开口,一次次的求和,她最终也会消气,回到太子身边的。”荔莹边讲边观察应停的神色。 应停没有考虑她的话是否合理,荔莹挑拨的意图太明显了,但他却无法稳住心神,因为张馨萸与二弟有深厚的交情也是千真万确的。 他可以当荔莹是在故意离间,满口屁话,但他做不到无动于衷,做不到不去计较张馨萸心里是不是会惦记着二弟。 他已把她视为妻子,想要她成为他终身相伴的妻子,当然无法容许她还挂念着别的男人。 “即使张小姐现在与太子怄气,今后等太子登上皇位,以皇后之位来迎接她,难道她舍得拒绝吗?”这份荣耀是被排除在龙位之外的应停无法给予张馨萸的,荔莹相信她这句话绝对能让应停的心为之动摇。 如她所料,应停马上抬起眼睛正视她,然而他眼中的寒光如刀,迸发出刺人的杀气,却是她没预料到也不敢迎接的。 以前,她曾见过应停发怒,痛下杀手前的样子,和此刻竟然一模一样! 荔莹当即胆战心惊,跪坐在地,苦思半响,咬了咬牙,脸色哀感道:“奴婢的家人都在太子手上,他要奴婢来赎罪,与大爷交易,奴婢不得不从,大爷要杀、要剐都无所谓,那是奴婢应得的,但太子交代的话,奴婢不能不说……太子请大爷休了张小姐!” 宝珠忙着收拾东西,忙了一整天,正想休息,睡前去了一趟茅房,回房时见应停这才回来,赶紧又跑到应停跟前唠叨。“大爷,怎么现在才回来?” “少问废话,你怎么还没睡?” 宝珠看他似乎心情不太愉快,小声回道:“王妃等您回来,等到方才忍不住了才睡,奴才就跟着忙到现在了。” 应停一听,走向寝室的脚步顿住了。“你过来,有事情问你。” 宝珠正纳闷他为何态度如此怪异,一进房中就听他问-- “王妃可有收到京城送来的什么东西?” “有的,收了一些银票,是王妃的嬷嬷转交的,据说是张家……那个……深怕王妃受委屈。”宝珠说着,见应停的脸色很不对劲,马上住口。 应停蹙眉不语,他接受张馨萸,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和京城里的人断了来往,现在知道她还有跟他们联络,他不太高兴。 他与太子党的仇恨没那么容易消失,就算他懒得去报复了,却不代表他愿意和那些人来往。 他也绝不希望,他的人跟那些人又联系。 可是骨肉之情难以分割,他又不能因为私心,不让她和亲人来往,那太自私了。应停叹口气,想了想,估计张馨萸的爹娘应该比他更难受吧? 他可是把人家准备送去当未来皇后的女儿带到边疆的死敌啊!张家的损失绝对比他惨重多了。 如此想来,应停又不郁闷了,反而想去京城看望一下岳父、岳母。 “大爷,怎么了?”宝珠不安的问,应停神色变来变去的,太不寻常了。 “你跟了她那么久,觉得她这人怎样?”应停反问。 “王妃……奴才一直都觉得她人很好呀!善良贤淑又热心。” “她聪明吗?” “当然啦!大爷这一年赚了不少钱,这其中也有王妃帮忙想的生财之道,懂事持家的女人怎会不聪明呢?” “既然她聪明又美好,二弟也对她念念不忘,她为何会选择我,而不留在京城等着将来当皇后呢?”这是应停想要忽略,偏偏又被荔莹挑起的困惑。 “一时神志不清吧?”宝珠不小心说了实话,见应停怒目而视,忙不迭改口,“也许,她喜欢大爷!” “我和她本是立场敌对、毫无交情,她说见我受伤,心里有愧,嫁我是来补偿我的,我看她表现不假,倒也接受了这番说法。但如今,她补偿得也够多了,我已不怨恨了,你说,这时候若二弟以皇后之位来接她回去,她会回去吗?” 应停可以找到各种理由来消除自己的困惑,却不能让自己安心,他知道张馨萸喜欢他,但相比之下,他对她并不够好。 现在他担心了,若是另一个男人对她更好,她会不会跑掉啊? “这个……”宝珠这下明白了大爷遇到什么问题,为什么会心情不好了,八成是京城里有人代表二爷想把王妃给要回去。 这种事不是没有过--上一位皇上就是抢了自己的弟媳。并宠爱有加,什么伦理道德都不顾了,可惜美人儿没被封为皇后就被害死了,结果那皇上居然连皇位都不要,跑去出家了。 在珠宝看来,应停也继承了长辈专情的血统,一旦爱上了就死心塌地,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王妃今后跑走了,他还真怕大爷会和上一位皇上作伴。“奴才以为,跟着大爷比跟着二爷有前途。” 宝珠努力挤出一句答复。“王妃一定不会离弃大爷!” “爷都被放逐到这种地方,还有个鬼前途?” “那个……女人的心像海底针,不可捉摸……” 应停鄙视了小奴才一眼,转头看着墙上的字画,那是张馨萸写的一首诗,字体娟秀清雅,就像她的人一般美妙。 半响,他低声道:“她会离开吧?” “啊?”宝珠一呆,想了半天才意识到大爷没信心留住王妃。 “以前还想着赶她走,现在不赶了,倒是有人想接她回去……”应停笑了,晓得有些落寞。 “爷,只要你对王妃好,她一定不会舍得离开您!” “傻孩子,不是你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回应的。”荔莹就是绝佳的例子,应停扯下眼罩,丢到一旁。 “大爷……您喜欢王妃,对吗?” 应停听宝珠这么问,愣了一会儿又笑了,虽没承认,但脸上眷恋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很容易喜欢上对他好的人,一定会给予回报,所以他的拥护者众多;可当他被逐出京城,彻底离开皇位的争夺后,背离他的人也不是没有。 他不怕付出,可是他怕受伤! 那种伤不是来自敌人的攻击,不是皮肉上的痛苦,他不怕那些,有仇必报的他会狠狠地反击,绝不退缩。 他怕的是伤他的人被他爱着、被他深深信任着,那会令他痛不欲生,从此疑虑加深,再也不能轻易对人敞开胸怀。 “我对她不好,就算她离开我,也是有理由的……”回忆着与张馨萸成亲之后他的所作所为,即使现在两人亲密有加,也磨灭不了最初他对她的羞辱。 假如将来,她真的走了,他也没资格感到自己受了伤害吧? “爷,王妃未必会走,奴家是真的觉得她喜欢您喜欢的紧!”宝珠认识的应停一向自信十足,很少这么失落忧愁,他大声的喊,希望主子能恢复精神。“您把心里话对她说了,好好跟她谈谈,别一个人烦恼。” 应停听不进去,再次转头看看墙上的字画,沉思了片刻,“这些天我有事要忙,不回来住。” “这么重要的时刻,不留在家里看紧王妃,万一被人挖墙角了怎么办?” “如果她想走,留住了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 宝珠听的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爷到底想做什么?” “爷想确认她的心思,你找个时间告诉她荔莹来了,让她以为我在外面忙是因为荔莹,然后注意她有什么反应?” “别这样……” “刚好新王府的门面和起居室都完成了,其余的部分也需要去监督着,你别泄露细节,爷想给她一个惊喜,总之,先瞒着她。” 第八章 好几天不见应停了,张馨萸看着逐渐深沉的夜色,明明人已疲倦,却始终都无法入睡。 好不容易与他的关系日渐融洽,他又忙得不见踪影,并且他的忙碌并非是为了兴建领土,而是有什么不能让她插手的事。 最近她还发现府邸的仆役陆续减少,离开了都没再回来,八成是应停的安排。 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小姐。”嬷嬷又轻又沉的呼唤在门外响起。 张馨萸赶紧把烛灯吹熄,慢吞吞的开了门,装出一副正要入睡的模样,“这么晚了,怎么不去休息?” “有人要见小姐。” “这个时候?”不管是谁,有什么紧急事,于情、于理都不该在深夜找上门。 嬷嬷左右张望,小声回道:“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方便来。” 府里的人都已睡下,看门的也坐在门口打盹。 张馨萸见嬷嬷神色鬼祟,又问:“到底是谁要来,偷偷摸摸的要做什么?” 嬷嬷面有难色,结巴道:“是……荔莹。” 张馨萸没想到这个名字还会出现在她平静的生活中,内心不由得震荡了。 “她……人在这里?” 嬷嬷沉重的点了点头。 张馨萸像是突然掉进冰冷的湖水中,浑身直发寒。“大爷知道吗?” “一定是知道的……” 嬷嬷吞吞吐吐的态度让张馨萸联想起应停这几日不见踪影的特殊情况,她的心猛地一沉--莫非这几天,应停是和荔莹在一起吗? 天气不冷,张馨萸却觉得身子冰冷至极。 她重新点燃房中烛灯,动作缓慢,半响后才开口,“带她进来。” 嬷嬷脸色忧悒,走到门外。 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张荔莹就站在马车旁,身穿一身华服,佩戴的珠宝,在暗夜中熠熠生辉,比不施粉黛的张馨萸更像是王妃。 嬷嬷一边招她进门,一边嫌弃道:“又不是青楼的花娘,看你浓妆艳抹的,像什么样子?” 张荔莹笑而不语,借着月光打量眼前的老旧房屋。 张家大小姐就住在这种地方,那对一个名门千金来说已不是委屈,而是侮辱了,真不晓得张馨萸怎能忍受这种待遇? 荔莹从以前就发现了张馨萸对应停很关注,却没想到那份关注会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一个女人放着当皇后的机会不要,却跟着一个被朝廷放弃的皇子来到这种穷乡僻壤过苦日子……真是不可思议! 可感情的事是无法预测的,譬如她自己,对应停的真心宠爱,就是没有感觉,哪怕他再诚挚恳切,她都不相信那样的天之骄子会永远爱护她。 于是背叛、伤害对方,她也不心虚。 “进去。”嬷嬷带着荔莹走到张馨萸房外。 “谢谢嬷嬷。”荔莹微微一笑,不在乎对方一脸鄙夷的神态。 人生在世,都有些不得不做的事,即使是眼前疼爱张馨萸的嬷嬷,不也明知她的来意不善,却仍是屈服在张家老爷的口信中,带她上门面对那位人见人爱的张家大小姐。 “小姐。”房中一灯如豆,昏昏沉沉的看不清事物,荔莹独自走进,嬷嬷在门口把风。 张馨萸坐在床前的一把旧椅上,不看来人先纠正对方的称呼。“叫王妃。” 荔莹低下头,表情模糊,过了一会儿才抬头道:“太子爷很挂念您。” 张馨萸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这个女人是从老家那边选出来精心培养的棋子,算是她的远亲,却几乎与她没什么血缘关系。 这样的人,张家栽培了好几个,隐秘的安排在各个皇子身边,她们自幼就知道自身的使命,虽然身份卑微,却不是随随便便便能对付得了的。 张馨萸没有轻视她,相反的她挺佩服荔莹能够尽忠职守,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伤害对她宠爱有加的应停。 张馨萸皱起眉,应停的身影在脑海中闪过,牵动了她的思绪为之混乱。 她眼里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她那么珍贵他的情意,可在别人眼中,他却不值一提。 他受到的伤害有多重,她就有多怨恨张荔莹,这份隐蔽且不能泄漏的心情已藏在她的心底多时,今日再见到这个女人,她却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应停对张荔莹还有什么想法? 是原谅了?还是会追究到底? 她唯一知道的是,张荔莹是以太子的名义而来,太子应仁又是个心地不善良的人,会派张荔莹来这儿绝对不安好心。 “太子让你来捣乱吗?”张馨萸嘲弄的问道。 张荔莹目光一闪,承认道:“荔莹也是身不由己。”当她被张家推荐给太子使用后,她的人生已由不得自己安排。“奴婢晓得不该走这一趟,但奴婢的亲人还在太子爷手里……” “我写封信,你带回去给太子。”张馨萸起身找出文房四宝,让荔莹多点上一盏灯,她坐在桌边,言辞恳切的请求太子别来搅局了。 应仁的情绪极不稳定,高兴时什么事都不在意,心情不好就会到处找人的晦气,这是她始终无法喜欢上他的原因之一。 应停和他则是完全的不一样,他的心胸更宽广,不会反覆无常,使些阴险手段。 表面上,兄弟俩都是十分优秀的,然而私底下,各自都有些缺点,张馨萸能接受应停的缺点,只因为她喜欢他。 可她接受不了应仁的毛病,即使拿皇后之位当作代价,她也不能忍受和那样的人相处一生,只因为她不爱他。 写完信,张馨萸长叹一声--她拒绝太子的亲事,非要嫁给应停,想必让心高气傲的太子心里非常的不满。 “太子在这里有人吧?”张馨萸推测,应仁大概是听说她和应停相处得不错,渐入佳境,就开始派人来搞破坏。 荔莹笑而不语,微妙的表情却是肯定了张馨萸的推测属实。 张馨萸看她一眼,决定遇见应停之后,交代他仔细找人,把应仁安插进来的“探子”尽快清理干净! “你见过大爷了吗?”将信交给荔莹,张馨萸不疾不徐的问。 张荔莹接过信匆匆瞄了一眼,信上,张馨萸以旧日情分恳求太子别再惹是生非,并放过荔莹的亲人。 张荔莹由衷向她道谢,然后才回答。“见了。” 张馨萸垂下眼睫,陷入沉思。 荔莹等着她追问自己与应停见面后的细节,可等到最后,张馨萸只是不冷不热道:“你可以走了。” “王妃不想知道大爷和奴婢都谈了什么吗?” 张馨萸挑了挑眉,低声道:“那不重要,你处理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最近几天,海风强盛,天色阴沉,应停故意冷落张馨萸,听宝珠回报,她独守空闺,笑容减少,他却没有目的达成的满足感,反而感到心疼不已。 明知她在乎他,还贪心的想要索取更多,找机会就想试探她的反应,非要一次次确定她有多么重视他才能安心。 他不晓得自己的心情是不是一种怯懦? 可他也不好受,虽然事务繁忙,但不管怎么忙,他的心里总是惦记着她,不能安稳,最终日子还是过得浑浑噩噩的。 终于天晴了,阳光普照,忍无可忍的应停放下手中事务,回到老旧的府邸。 一进屋就看见张馨萸在太阳底下晒衣裳,阳光笼罩着她的身体,为她染上柔美的金光。 有她在,这个破败的环境也显得素雅清秀起来。 她这样的人,即使衣着朴素、不施粉黛,也像空谷幽兰般,浑身散发着飘逸的美。 懂得欣赏的人,绝不忍心将她放置在这种陈旧的地方。 只有他,因为偏见,排斥她的美好,让她受了不少委屈,应该感到愧疚极了,忽然又想到,新的王府已建好一大半了。 过两天他就能搬家,将他的王妃带到一个能衬托出她身份、地位的新环境。 “王爷。”来来往往的下人们纷纷行礼。 张馨萸发现应停回来,愣在原地,注视着他的眼眶微微发热,她急忙闭上眼,调整好心绪。 好几天不见,应停有许多话想和她说--原本他是想拿荔莹来试探她的反应,才会连续数日不回家。 可后来他是真的有事需要打点,还让他忙得不可开交;但这些天没见,他这才发现到自己简直恨极了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 看不到她恬静的容颜,听不到她轻柔的嗓音,他整个人都觉得烦躁得不得了。 “这些天过得好吗?”应停走到她跟前,感觉她在瞬间情绪似乎变得很激动,但又很快恢复了平稳,可他没想太多。 “有什么不好?”张馨萸沉下脸,力持镇定,不想表现得太可怜。 她已经受够了每次都在他面前,装得像只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猫、小狗那么的软弱。 以前为了让他接受她,她不得已才放下身段;如今最会卖弄这种手法的张荔莹出现了,她的自尊已不容许自己再学那女人的招数。 “你知道荔莹的事了?”应停觉得她的态度有些反常,或者该说,是回到了最初那冷艳高贵的模样。 从张馨萸淡漠的神色中,可见她没有丝毫想与他亲近的意愿。 应停不傻,知道她明显不太高兴,原因一定跟他这几日不见踪影有关,而他倒是很高兴自己对她的影响有这么大。 “知道又如何?”张馨萸反问。 周围的下人见夫妻两人正在谈话,都识相的避得远远的。 “你有什么想法?”应停察言观色,想从她淡定的脸上找出一点不满。 “爷又有什么想法?”张馨萸正视他,想从他的眼中挖掘出一点内幕,好判断他是否还喜欢张荔莹? 应停看不出她是对张荔莹的出现感到介意,继续试探;“呃……那个女人虽然背叛过我,十分可恨,但她不过是个弱女子。” “哈!”张馨萸笑了,笑得目光冰冷。 了解应停的人都知道他吃软不吃硬,要对付他,只要示弱,让他心软,就能顺利的与他相处。 没想到对于背叛过他的人,他也能因此不痛不痒的替对方解释,一句弱女子,他就不在意他受到的伤害了吗? 那么,曾经为此而憎恨过张荔莹的她,显得多么的可悲、可笑?“您的心胸还真宽广。” “本来就是。”他还决定今后要试着与张家交往,这种胸襟实在不是肚里能撑船的宰相比得过的。 张馨萸满心苦楚,都快说不出话了--她辛辛苦苦的付出,好不容易让应停接受了她,结果他到底爱不爱她?还是说,今后任何一个柔弱的女人都可以取代她? 他究竟有没有把她给放在心里? 当初他是那么的珍惜张荔莹,非她不娶,甚至许下绝不二心的诺言,那么狂热的爱--张馨萸感受不到! 她冷冷的注视应停,动都不敢动,就怕一动会哭出来。 她这种反应,让应停看得很纳闷也很郁闷,他今天是来跟她诉说几日不见的思念之情,顺便一起责备张荔莹的厚颜无耻,接着再与她亲热一番,再手牵手去新王府…… 可张馨萸偏偏摆出一张晚娘脸,让他不知该怎么开口示好? “大爷这几天,都在外面陪着荔莹吗?”片刻后,她用阴阳怪气的语调发问。 应停搞不清楚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是不会让她回到二弟身边的,但她呢? “你曾说过,嫁给我是为了要补偿我。” 张馨萸一惊,面色更冷了。“提这做什么?” “我不怨你们了。”被所爱的人辜负伤害,他也有责任,是他识人不清。 这一年多来,和张馨萸在一起,他才真正的感受到一种纯粹的爱,那是张荔莹从没给过他的。 而他的王妃,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带给他温暖,他已能分辨出情爱的真假。 可他还无法确定,她的真情会不会有收回去的一天? “你想说……我的任务完成了吗?”张馨萸紧握双拳。 “是的。” 功成身退--他想赶她走了,是这个意思吗? 张馨萸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替身心带来了难以承受的负荷,她既严肃、又急迫的问他,“你还喜欢张荔莹吗?” 怎么可能?他对张荔莹真是一点感觉都没了,就算想惩治她都挤不出一点力气,最多就是觉得她很可悲罢了。 应停审视着张馨萸紧张的表情,即将出口的答案顿时停在嘴边。 她终于不再冷静从容了,从她圆瞠的双眸里,应停找到了她对他的重视,是那么的强烈。 他的心花怒放,一得意就管不住嘴巴。“你觉得呢?” 他没有否认,反而像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一样,神态轻薄,张馨萸失望到近乎绝望--应停的态度令她好想发狂! “妾身晓得,大爷最喜欢楚楚可怜的弱女子,荔莹正好是这样的人。”张馨萸怒极反笑。 应停蹙眉,他也不是来者不拒的,怎么说得好像只要柔弱一点,就能吃定他似的,若非真的喜欢上了,不管对方有多可怜,他都不会有所动摇。 “你在想什么?别说这些了……”应停正准备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跟她谈论二弟派人来找麻烦的事,并确认她是否愿意永远都陪着他? 相对的,他会许诺她一生绝不背弃的爱恋。 “大爷想听什么?”想听她愿意放弃,把王妃的位置让给张荔莹的话吗? “呵,说不定大爷真和荔莹那姑娘很相配呢!” “什么意思?”应停诧异的多看了张馨萸几眼,这才发现她已逼近竭斯底里的状态。“冷静一下。” 她很冷静道:“您该让她在您的两只眼上都留下伤痕才对。” 她用得这么愤怒吗?“你是在生什么气啊?”应停愈看她的表情,愈觉得有趣--她分明就是不喜欢张荔莹的到来,不希望他与那女人再有交集,却偏偏不肯实话实说,非要说一堆伤人伤己的气话。 “妾身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大爷蠢得可笑。”张馨萸知道自己若是继续扮柔弱,含着眼泪哀求应停不要接受张荔莹,他多半会动容的。 可她做不到! 她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如果她掏心掏肺的爱都不能赢得他的心,那再怎么装可怜都没用,那只会让她显得既卑贱、又悲哀。 他在遇见张荔莹之后,连续几日没回家;他容许那女人存在于他的领土之上,这一切都说明了他对张荔莹还是有着情义的。 张馨萸心痛到已经无法保持理智了! “你有怨言可以说明,不要这么别扭。”许久不曾与她斗气。应停几乎都快忘了那张馨萸有多么的牙尖嘴利。 现在重温,他只觉得又怀念、又好玩极了。 他明白她是因为张荔莹而愤怒,而这代表了她是在乎他的,她很怕他会被别的女子给夺去。“我知道你不高兴……” “妾身很高兴。”打断应停的话语,张馨萸不想看到他那充满优越感的神色。 他完全没有顾虑到她的感受! 张荔莹伤害过他,正因为如此,导致他几次三番的迁怒于她,两个人成亲时,从没给她好脸色看过。 可现在罪魁祸首来了,他不但没跟对方计较,反而在她面前若无其事的说什么对方也只是个弱女子…… 张馨萸心中的酸楚直涌上眼眶,她再次紧闭双眼,死命将泪水抑制住。 “妾身……真的很高兴。”闭眼强挤出一抹笑,张馨萸用微微发颤的语调假装欢快道:“她对付大爷最有一套,学着她的伎俩玩弄大爷您,真是再有趣不过的事,您傻得就像个没脑的蠢蛋。稍微掉掉眼泪、装装可怜就可以愚弄您。” “馨萸……” “她这一来,妾身就可以休息了,好好欣赏你们两个的表现,就足够妾身从年初欢笑到年尾啊!” “你心情不好,我能理解,但话不要说得太过,明白吗?”她就不能好声好气的跟他交谈吗?说一句她容不下张荔莹不就可以了吗?干嘛非要这么阴阳怪气的? “妾身心情好得不得了,说出口的都是肺腑之言,爷明白吗?” 应停的脾气不是很好,但此时此刻他能忍受张馨萸盛气凌人的态度,不仅是因为他理亏,更因为惹得她如此暴躁的元凶就是他。 于是他很有耐心的站在她面前,任她说了一串又一串不好听的话语都不回嘴,但是她愈说愈难听时,他还是有些忍不下去了。 “够了,住口吧!”没想到张馨萸发起脾气来会是这么的难以沟通,应停心平气和道:“你先平静下来,晚上我再来找你。” 他的退让在张馨萸看来却是心虚的表现--她已经认定了应停对张荔莹是余情未了,而她绝对不能忍受这种事情! 她已经明明白白的奉劝张荔莹尽快离开,不要捣乱了,但那女人不会听从她的话,就算听了,假如应停要强留下对方,张荔莹也走不了。 她已经认定美好的将来,眼看着就要破碎了,张馨萸只觉得心如刀割。 “不!你说清楚,这些日子我们在一起,我对你如何……你都感觉不到吗?” 不让他就此离去,她发出逼问。 应停当然知道,现在更加确定张馨萸有多么的喜爱他,但方才她的那些气话,他也没马上就忘掉。“你刚刚不是说了你一直都在玩弄我吗?” 张馨萸依然闭紧双眼,“所以……你也这么觉得吗?” “你可以告诉我还有什么?”应停柔声问。 他想要就只有一句真切的情话--在他看来,那完全不困难。 张馨萸沉默了片刻,像个受伤的人般呼吸困难,努力的调匀气息后,她又是一阵冷笑。“没有什么,倒是有句话还想告诉大爷,把眼睛都献给张荔莹吧!反正您也是有眼无珠!” 应停默默走出妻子的房间,英俊的脸上有些无奈,又有些见不得人的愉悦。 他被张馨萸冷嘲热讽的痛骂了一顿,却不生气,反而感到很有意思,看她明明在意得要死,又不肯承认,她的倔强令他觉得可爱极了。 “大爷……”远远的瞧见应停站在张馨萸的房外傻笑,宝珠慢慢走上前,唤了几次,应停才回过神。 “过来。”带着宝珠回到自己房中,应停立即追问:“你有和王妃嚼舌根吧?这几天爷不在,王妃表现得怎么样?” “王妃的嬷嬷带着张荔莹上门,王妃肯定是认为这几天爷不在家都是和张荔莹在一起,她看起来很难过,没精打采的,平时总是笑脸迎人,现在都不笑了。” “真可怜啊……”应停简直是眉开眼笑了。 “大爷,您这是欺负王妃真不好。” “爷也不舒服了,方才又被她骂了一顿……”他已经承受“恶报”了。 “那您快点和王妃解释清楚嘛!” “今天本来就是要跟她解释清楚的,可是她偏偏不肯好好跟我说话。”应停被骂得快臭头了,实在也没耐心哄人。 若是换成别人,他哪能容许对方如此嚣张? 当初宠爱荔莹时,别说任她辱骂,就是说些不中听的话,他也会责备的;今天被张馨萸这么的嘲弄讽刺,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他自认为是个明理的人,被骂是他咎由自取,他不怪她,可她明显失去理智了,两人若是再谈下去,他害怕自己的脾气若是稍微失控,再说错什么话,事情会闹得更严重。 “大爷,需要奴才替您去向王妃解释吗?” “不,你别插手啊!我们夫妻的事情要由我们自己来解决。”怎么能让外人剥夺这种情趣呢? “不过,真没想到她会那么暴躁……”那瞪大眼睛盯人的模样也别有风情,害他看得心痒难耐,好想再欺负她一下下。 “这……王妃一向明理,若非大爷触怒了她,她又怎会失控呢?” 她的反应不过是说明她在乎他,应停当然是心知肚明。 刚成亲时也和她吵过一回,她被逼急了也会失控,那时他已觉得激怒她是件很有趣的事;现在看着她的心绪为他而激动,感觉到自己轻易就能左右她,他简直感到兴奋极了。 那种不可言喻的成就感,实在不亚于在战场上取得一次辉煌的胜利! “明天你把王妃带到新王府。”给宝珠下了命令,应停决定,明天找到张荔莹当面撇清关系,让他的王妃放心。 他不想跟张馨萸斗气,他喜欢她和和气气的样子,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听着她柔软的嗓音,是一种美好的享受。 他不愿和她争吵,这场增添情趣的小闹剧,就此结束吧! 宝珠点了点头,接着提醒应停,“明天可要好好跟王妃说明,大爷可别再拿张荔莹刺激王妃了。” “你不说,爷还没想到……”应停忍不住又心动了。“其实,她暴躁的样子也很可爱!” 宝珠见主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头痛道:“惹得王妃伤心崩溃,那就麻烦了。” “嗯……崩溃是什么样?” “就大哭大闹吧?爷!”宝珠发现主子的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应停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应停无法想象向来从容的张馨萸大哭大闹的神态,他也舍不得这么欺负她,可她是那么的倔强,连亲口承认一句想独占他都不肯。 他也会不安,也需要被肯定,她却宁可恶言相向,也不直截了当的告诉他说她喜欢他,说她不想让他移情别恋。 应停不自觉的叹气……他的王妃还真是不好对付,把爱说出口有那么难吗? 第九章 隔天一早,宝珠听从应停的吩咐,带着张馨萸前往新建成的王府。 王府对外的门面大致已布置完好,后面还有一些提防没完工,但已能住人了,旧王府里的一些下人已搬过来整理屋子有许多天了。 应停听说妻子一来,马上叫人把张荔莹带到身边,跟她走到离门口很近的位置,与她有说有笑的,让荔莹讶异得浑身不自在。 后来发现张馨萸的出现,她才明白了应停的意图,索性做个顺水人情,配合应停像个傻瓜般在王府内走来走去,还表现得颇为亲密。 应停一直在观察张馨萸的反应,等着她上来表态,没想到等得他的脸都快笑得僵硬了,张馨萸还是不行动。 他实在忍受不了张荔莹虚伪的脸,转过身想将张馨萸带到身边,不料一眨眼,再见到的却是她离去的背影。 “她去哪?”应停问着急得团团转的宝珠。 “大爷!您实在是玩过头了,王妃都被气走了,您快去把王妃追回来呀!” “你就不懂得留住她吗?” 宝珠埋怨道:“您和张荔莹在那里卿卿我我的,奴才见王妃整个人都在发抖,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您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他想要她上前拉开张荔莹,再紧紧的抱住他,向他示爱--然而,张馨萸没有实现他的这个愿望。 情况开始失控,应停立即赶回去做补救。 赶到旧王府内,只见一群女眷正在收拾东西,发现他回来了,也不行礼,看着他的眼神很不尊敬。 “王妃呢?”找不到张馨萸,应停问着一旁的婢女。 没人回答他,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罪犯似的。 应停心想,这里的人大概都听说他“移情别恋”的事了。“怎么?都变哑巴了吗?”他不得不严厉逼问。 “奴婢们都不晓得王妃在哪里!”众人茫然摇头。 宝珠到处找都找不到张馨萸,只觉得担忧不已。 “她没回来吗?”应停也着急了,吩咐宝珠留在家里等候,自己则带人出去寻找他的王妃。 他人一走,不到片刻,宝珠就瞧见张馨萸双眼泛红,从一间放杂物的偏僻房间走出来。 “王妃……”宝珠走上前,正想向她解释。 张馨萸向丫环们使了个眼色,宝珠马上就被女眷们包围起来,连张馨萸的脸都看不到。 “王妃?王妃!” 等丫环们退散开,张馨萸已经不见了。 宝珠只能无语问苍天。 半晌,应停匆匆赶回,“王妃回来了吗?” 宝珠赶紧回报,“大爷,王妃离开了,您没走多久,她就从房里出来,然后就不知去哪了!” 应停大皱其眉,直接找上张馨萸的嬷嬷,经过一番追问之下,嬷嬷不情不愿的告诉他-- “小姐出去雇马车了。” “叫王妃。”应停边纠正边问:“她要马车做什么?” “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那她要去哪里?”回京城吗?去找应仁吗?应停惊怒交加,当即加派人手在城中大肆搜寻。 过了片刻,终于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发现了张馨萸的身影。 她穿着素白衣裳,身边有两个丫环跟随,脸色十分憔悴,却依然美得令人心醉。 应停快速策马前去拦住她的去路,与她目光相对的瞬间,她眼中的幽怨令他感到慌乱无措。 “你怎么就跑了?”他下马。柔声问她,“今晚就搬进新王府吧?” 张馨萸抬起头,正视眼前这个态度异常温柔的男人,仿佛能从他和煦的眼神中看到愧疚、自责、担忧和不舍,她不晓得他这些丰富的情感是为了谁而浮动的? “没这个必要,你喜欢跟谁在一起……就去。”张馨萸疲倦极了,不想再猜他的心了。 为了他而委屈自己,可他心里却还是只有张荔莹,她已经厌倦了,“我要走了。” 这个从小就认识的,一直被她放在心里关注的人,她其实知道他许多事-- 他不会虚假的掩饰自我,对朋友十分讲义气,在众多皇子里,真正做得到对待万物一视同仁的,只有他。 他不会结党营私,暗算他人,若非身为皇长子,又建下诸多功勋被太子党忌惮,他也不会与太子起争斗。 在她眼里,没有人是比他更好的,但他……总是对她不好。 “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艰难的说出这句话,意味着放弃她努力付出的一切,她不是没有遗憾,但她已经心灰意冷,不想再坚持了。 应停哑然,在他看来,自己只不过是利用一个女人来增添夫妻之间的“情趣”罢了,哪知道会激起张馨萸这么严重的反应? 他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强行将人抱上马,很意外的,张馨萸没有反抗,任他抱在怀里动也不动。 “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非要这么别扭……”应停能感受到她情绪低落,连带的他也变得小心翼翼--比面对他的皇上老爹还要诚惶诚恐。 “你这么说,倒是我的不对了?”张馨萸只觉得哭笑不得,不停的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她只知道必须离他远一点,心才不会那么痛! “我不会留下张荔莹的。” “那是你的事。”随便他是想金屋藏娇或是怎么样,离开他以后,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别跟我斗气,我们回去。”应停像是在哄孩子似的。 张馨萸不懂他这么积极的挽留她又有什么意思?“算了吧!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么乐趣呢?” “你呢?”应停遣散跟随在后方的侍从们,策马带她前往海边。“想回应仁身边去吗?” 两人交谈的语调轻缓,却有着汹涌的波涛在平静的表面下流动。 “你说什么?” “应仁不是对你恋恋不舍吗?你呢?受不了我,想回去了吗?” “你可以再无耻一点吗?”分明是他对张荔莹念念不忘、不思悔改,如今居然还想替她安上个不贞洁的罪名,冤枉她想红杏出墙。 “我说错了吗?不然你想去哪?”察觉到她语气中的气愤,应停终于安下心了,这说明她完全没有想去找应仁的想法。 “你当初不是想休掉我吗?” “哦……还在记恨啊?”止步在柔软的沙滩上,应停低头笑着,笑声拂过她的发丝,撩拨起她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绪。 张馨萸转头瞪他,无奈整个人被他环抱得难以动弹,此时,他的下巴就枕在她的肩膀上,像是在对待亲密的爱侣那般。 “好了,你可以发脾气,但我是不会让你走的,比起应仁那种表里不一的坏东西,我才是你托付终身的最佳选择。” 这人还真是大言不惭,连一心一意对她都做不到,还说什么终身?张馨萸不可遏制的笑道:“这么说,你不要旧情人了吗?” “张荔莹对我,早就不具任何意义。” 应停不假思索的回答令张馨萸感到震惊不已。“你不会留下她吗?” “我又没病,收留她要做什么?” “那……为什么……”她一脸匪夷所思,用力扭过身子正视他,“那这些日子……你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张馨萸全神贯注的盯着应停打量,他戴着眼罩的英俊容颜在她火热的目光审视下,渐渐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神色,就像个明知做错事却又不肯认错的孩子般,在难为情的同时却又故作镇定样。 “你……”突然间,张馨萸幡然醒悟,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你是故意拿她来激怒我吗?” 应停看看蓝天白云,再看看沙滩海浪…… “回答啊!”张馨萸伸出双手按住他的脸。 “你不要那么急躁,看看这蓝天,这大海……” “你再废话一句试试看!”张馨萸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应停垂下眼,与她的目光交缠,眼中蕴含的柔情连成一线,直接延伸到她的心窝,把她的怒火强行熄灭了。 张馨萸愕然、迷茫、慌乱,又因为他的拥抱而逐渐平静下来。 两颗心在无声的凝视中再度靠近,紧紧缠绕在一起,这一刻,他俩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们是相爱着的,是互相重视着的,虽然谁也没将爱意说出口。 “我想知道你有多爱我,刚好张荔莹还可以用,所以……”应停低声回答,而他自己早已得到满意的回答了。 张馨萸双目圆瞪,瞪了他许久,浑身一阵颤栗。“所以……你没有对荔莹余情未了,所以……你只是利用她?” “呃……抱歉,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她握紧双拳,闭上眼,眉头紧皱,语调高扬,“你还想有以后?” “好了,你别生气了。” 张馨萸说不出话,直接提起拳头砸向他。 “我跟你赔礼道歉,行了吧?”应停长这么大,还没如此低声下气过。 “你这个混蛋,太过分了!”两手并用了,“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我也是逼不得已……” 这根本是强词夺理吧!“滚!” 应停张开双臂,再次将她抱到怀中,任她的粉拳砸上胸膛,他不急不慢道:“你从没说过你是喜欢我的,即使我感觉到了,但你都不肯说,我不需要别人的肯定,但我需要亲密伴侣的确定。” 张馨萸闻言一震,愤怒的眸子里溢出了哀伤之色--她对他的爱从没说出口,那是她的错吗? 可她怎么敢说? 她所处的环境是与他立场敌对的阵营,她偶尔说他一句好话都会被责备,她的家人总在计划伤害他,她有什么资格说爱他? 应停见她低下头沉默不语,便自顾自的道:“最初,你说是为了‘偿还’我才来到我身边,你看,你有个这么大义凛然的理由,可后来呢?我确定你对我有情,但依照你对我的说法,那也在‘补偿’的过程里吧?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用那种说法来解释一切,我很贪心,我想要更多,你能谅解吗?” “你也没说喜欢我,为什么要我先开口……”张馨萸终于找到说话的力量。 “那还用说吗?你自己想想最初我对你的态度,比较一下,现在我对你又是什么样?这很容易分辨吧!”他那么担心她在一气之下跑得无影无踪,到处追寻,现在好话说尽就是爱惜她的证明啊! “那我对你也好到人尽皆知,你怎么不先来对我示爱?” “大男人说那些情话,像什么样啊……” 张馨萸突然有吐血的冲动,“女人家主动示爱,才会被嘲笑吧!” “算了,不跟你争了,总之,现在我们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很好,可以回家休息了。” 吐血还太简单了,她应该直接昏死过去才对。“那么,你找张荔莹来惹我就是正确的吗?” “这事我是过分了一点,但我找过你,想跟你谈心,只要你明明白白一句话,我可以马上为你赶走她,是你性情别扭,怎么都不肯说真心话。” 张馨萸气得眼眶发红,这男人做错事还要找借口,真是太没品了! “唉!你别哭啊!是我不对,我认错行不行?”见怀中的女人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样,眼眶含泪,嘴唇半噘,应停的心好疼。 “你混蛋,强词夺理……”哽咽的指控声是那么的悲感。 应停一下子就认输了,“好好,我保证以后不再犯这种错误。” 张馨萸并不满意,咬咬嘴唇,忍不住的泪水终于滑出眼眶,她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他掉眼泪了,都决定放弃这个“冥顽不灵”的男人了,谁知峰回路转,他没把心交给别人,他是喜欢她的,他愿意跟她在一起携手一生。 这本是她追求了多年的目标,如今愿望实现了,她却不是快乐,反而心酸得想大哭一场。“你太过分了!” “我都道歉了,怎么还……”见张馨萸的眼里愈掉愈凶,应停只觉得心慌意乱。“别这样,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 他手足无措,这种慌张无助的经验实在是少之又少。“喏,来来来,我让你打,继续打我。” 他抓起她无力的双手往自己身上敲打,她伤心的模样让他难过得都快失去了理性。 “你抓疼我了,混蛋!”张馨萸放声大哭。 应停赶紧放开她,小心的抱着她,不断的赔礼道歉。 她感受到他的诚意,他对她的在乎,于是闭上眼睛,埋头在他的怀中哭泣,把所受到的委屈统统化为泪水,大声的宣泄出来。 一直以为,她不去介意他动情太晚,她用情太深,现在听着他安抚人的柔软嗓音中充满温情,她这才知道,她不是不介意,而是先爱上他的自己不具备介意的资格。 在他回应相等的爱恋之前,两人的关系是不平等的,就算她再介意也没用。 一直不敢承认她喜欢他,就怕被他知道了会嘲笑她,那会比拒绝更令她受到伤害的。 “我错了,我都知道了。”应停还在道歉,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 他这辈子还真没这么“窝囊”过,却也从来不曾为一个人这么的心疼过。 从来,他只觉得自己命苦,他只懂得为自己悲哀,如今她的眼泪,她不停发颤的身躯都揪疼了他的心,让他懂得为另一个人伤心难过、忐忑不安。 应停非常后悔,早知道会让她这么悲伤,他就不该利用张荔莹来欺负她,同时他也没料到……他的王妃醋劲竟是这么大。 “混蛋!”张馨萸提起力气继续捶他胸口,一下一句话的数落着他,“什么为了偿还你而嫁给你,那种废话你也信,笨死了!” “喂……” “我喜欢你啊!笨蛋,不然谁会不当皇后而陪你来到这种乡野之地,还要整天看你的脸色,你真是蠢得没药医了!” 从海边一路被骂回到陈旧的王府内,应停一直在深思--张馨萸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上他的? 照她的说法,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而她的表现也完全无迹可寻--她漫长且充满委屈的心酸爱恋史,在他想来,真是一件无法理解又莫名其妙的事。 “随便拿些东西,今晚我们就住到新王府去吧?” “不要!”到达家门口,张馨萸作势下马。 应停连忙协助她落地。“我们不是讲和了吗?” “谁跟你讲和了?我只负责骂你。”睨他一眼,张馨萸施施然的走进门。 应停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美色”给迷昏头了,才会觉得她连使性子的姿态都颇为撩人,看得他心神荡漾…… “那你骂半天也骂够了,我们和好吧?”再骂下去,他都要替她感到辛苦了。 张馨萸不为所动,回到自己的房间,吩咐丫环倒茶水。 她确实是骂到口渴了,应停这次真是惹怒了她,即使他有理由,她也不打算听他说几句话就轻易原谅他。 “你……还要生气下去啊?”应停跟着张馨萸进房,看她生闷气的样子可怜又可爱,好想逗她玩,不过她的心情正坏,一向明理的他思索片刻后决定暂时不要招惹她。“你这样对身体不好。” 刚想再劝她几句,见她红通通的眸子瞪来,他就浑身无力了。“那……我先回去了,等你想通了再来。” 张馨萸听他脚步声踩得响亮,不高兴的转头,却见要走的人反而凑近她身旁,趁她没防备,低头亲了她一下。 “你!”她惊呼,又羞又气。 应停笑着后退,退出门外,人还不走,笑容可掬的望着她,“我真的走了。” 张馨萸转回头不看他,过了片刻,听到身后关门声,心一震,她回头去看,应停果真离开了。 张馨萸皱眉,深感失落。 他道歉也道得太没诚意了,才坚持那么一会儿就走了,她很不满意,可转念一想,现在是中午,他午饭还没吃,哄了她半天就离开,是准备去哪?他饿不饿?几时会回来? 她又开始为他而心烦意乱了。 “你如果想留我的话--”房门猛地被打开,该消失的人又探进身来,深情款款道:“我就不走了。” 张馨萸一颗脆弱的小心灵就这样随着他起起落落,动荡不安,她火大的将桌上果盘里的水果全丢向他。 “你真体贴啊!知道为夫饿了。”应停接到手中咬了一口,看她满面的红光,精神奕奕,不像早上在大街寻到她时那样失魂落魄,这让他的心彻底的安稳了。 “我把张荔莹赶走,还是交给你处理?” 张馨萸闻言,摇头不语。 对于那个女人,她没有好感,但对方所做的一切也是被迫的,她不想干涉别人的命运。 应停了然的点头,有时候不须言语,他就能理解张馨萸的想法--这种默契会随着相处时间的延长而加深,他很期盼有朝一日能与她心灵相通,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你中午没吃东西……”张馨萸忽然开口,话说完了又有点后悔。 “打算做给我吃吗?”这表示她愿意讲和了吗? “我也饿了,想做给自己吃,你愿意就留下来吃剩下的,不愿意就走。” 应停笑着卷起衣袖,“我陪你一起做饭。” 张馨萸惊疑不定,不知道他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她兀自走向厨房,应停跟在身后,等她准备做菜了,见他真的还留在厨房,决心要当帮手。 张馨萸叹气,“你行不行啊?” 一顿午饭做得无比辛苦,应停是愈帮愈忙,害得张馨萸单单是为了补救他犯下的错误就忙得心力交瘁。 然而看他笨拙的模样,感受他的诚意,明白他正努力讨好她,只为弥补对她的伤害…… 张馨萸满腔的怒气,在不知不觉中减少了。 她不是个小气的人,当时恨到决心离他而去,是伤透心了。现在虽然还不能平静,但在他的积极抢救之下,她已不再坚持与他了断。 午饭过后,应停召集心腹幕僚,联系京城的兄弟们,为太子找麻烦。 他的皇弟们各个都是不安分的,与他的关系一般,长大了就不亲密,但对于那张龙椅的渴望则是强过他百倍、千倍,只要给他们一点好处,绝对可以利用他们来对付应仁。 应停决定,把当初留在京城残存的势力全都交给最会惹事的皇弟--他虽人在远方,也决心全力支持优秀的皇弟来代替他,继续与太子斗争下去。 应仁把张荔莹派来捣乱,目的虽未得逞,终究也弄得他们夫妻俩很不开心,他当然不会不检讨“不开心”是否咎由自取,怎么说都要先“回报”他二弟一番。 当为非作歹的事务安排妥当了,顺便将二弟安插在附近的“探子”全都拔除干净,应停再次回到张馨萸的睡房。 午后阳光明媚,张馨萸正躺在床上看书。 “明天回去吧?”应停走到床边,看她神色慵懒中透露出诱人的娇媚,心弦为之振荡,目光深邃了起来。 “我累了。”张馨萸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把书放到一旁,闭目休息。 应停笑了,决定满足自己的乐趣。“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对你说。” 她一听,慢慢张开眼看他,见他笑而不语,她纳闷的等待他再开口。 不料,应停忽然低头,猛地亲了她一下。 张馨萸惊讶的捂住唇,这就是所谓的重要事情吗? 他不给她质问的机会,再次俯身吻住她的唇,尽情吮吸甜蜜的味道。 “唔……”张馨萸推了应停两下,推不开,干脆放弃挣扎。 他的动作很温柔,让她感觉到自己是被爱惜着。 “一起睡吧?”一吻结束,应停笑问。 张馨萸瞪眼,“天还没黑……” “你想到哪去了?”取笑她不纯洁的想法,他坦诚道:“我只想陪在你身边。” 张馨萸大感羞愤,脑子里有道声音叫她快将应停给踢下床去,然而不争气的自己被他轻易满满的眼神所凝视,当即失去了抵抗力。 “这几天为了刺激你,我故意不回来……”躺上床的应停突然说道。 “你还说!”张馨萸一提起这件事就生气。 他接着说:“我很想你。” 四个字就让她一肚子的怒气全都豁然消散。 “我自己也没想到,我会这么想你。”一天不见她的面就心神不宁,她像是无孔不入的海水般淹没了他的领地,把他的心窝全都占据了。“真难相信……最初我可是很讨厌你的,现在却是离不开了。” 张馨萸低头,默默贴近应停的身体,心里因他所受到的伤正被他的甜言蜜语一点一点的修复完好。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听到这里,她又闭眼装睡了。 “告诉我嘛!”缠着怀里的人儿追问不休,应停吻上她的耳朵,轻含她的耳垂,“馨萸、馨萸。” 一个男人勾引人的能力有多么强,张馨萸总算是体会到了,她满面通红,被他纠缠的受不了,颤巍巍的开口,“你不会欺负下人。” “啊?”应停听得似懂非懂的。 “我看过应仁,心情不好时会拿仆人出气。”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看你和下人们相处的情况就知道了,他们不怕你,而且你的手下都很忠诚,大多跟随你离开京城,因为你值得他们效命。” 她的这番话,让应停有点讶异。 他从没注意过这方面的事,如今仔细回想--当他离开京城,失去了许多东西,但其实他拥有的也很多,像是值得珍惜的人一直都待在他的身边,等着他去发现。 欣慰的笑了,应停默默感谢怀里的妻子带给他的发现,口中却仍追问:“只有这么一点吗?” “唔……我真的睡了。” “馨萸、馨萸、馨萸!”男人撒娇的语调也可以甜得腻人。 女人无可奈何,只好说出所有她想象得到的赞美之词。 “你是真的很喜欢我啊!”终于满足的他,变得眉开眼笑。 突然,一个肘击正中他的腰,应停转为苦笑--他还听不够,可怀里的人儿已经难为情到抬不起头了。 没办法,这次先放过她,反正两人有的是时间,他会慢慢的,一天一天引诱她把爱全说出口。 第十章 午睡醒来,已是下午,夕阳西下。 应停不在身边,张馨萸从床上坐起,摸了摸被吻过的脸,耳朵,唇…… 那受到爱怜的甜蜜与温热,似乎还残留在她每一寸肌肤上,令她在回味时便身体发热,心神荡漾。 她摸摸胸口,心跳得平稳,心里是充实的;一觉过去,气愤之情也去了大半,她不再感到伤心、难过了。 他爱上她了,对此她该感到开心的,却隐隐觉得还不满足--此时,她多少也有些理解应停会利用荔莹的心思了。 若是太子驾到,说不定她也会仿效一番,这种贪婪的追求,即使等到他的爱比她的更浓烈后,也不会平息吧? 张馨萸苦笑,出声唤人。 “王妃,您睡醒了?”门外的丫环很兴奋。 嬷嬷捧着一堆东西进门,不知为何,笑容满面。 “怎么了?”张馨萸疑惑的打量着她们。 “王妃快快准备,王爷送您的新衣裳,请穿上吧!”小丫环殷勤的上前服侍张馨萸。 她见嬷嬷手中拿的是一套鲜艳的红色衣裳,还有些华丽的首饰,显得极为喜气,这些是应停送来求和的“贿赂”吗? 张馨萸失笑了,用这些东西来讨好她,还不如爱她多一点,她可是放弃未来皇帝的女人,哪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王妃醒了!”小丫环等张馨萸换上新衣,忙不迭的跑到门外呼喊。 “你们到底是在做什么?”张馨萸愣住了,有必要这么大阵仗吗? “您出来看看就知道,这次王爷是真心悔过了。”嬷嬷为张馨萸梳妆打扮过后,带她走出门。 张馨萸正为这隆重的装扮感到迷惑时,出门一看,门口居然有顶红色的轿子在等她,来不及追问究竟,她就被从小照顾她长大的嬷嬷推进轿子里。“这是要去哪?” “您去了就知道。” 张馨萸感到纳闷不解,看轿子仿佛花轿一样,心中猛地激荡,立即明白应停又有了特殊的安排。 她默默待在轿中,被抬出旧屋,前往新的王府。 眼前红光闪烁,听得到外头的欢声笑语,张馨萸有种奇妙的感觉,自己似乎又当了一回新嫁娘。 半晌后,轿子进到新王府。 张馨萸听见应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渐渐逼近,她的心跳微乱,犹豫不决-- 她该自己走出去,还是等他来接? 没有思索太久,应停掀开轿子门帘,朝她伸出手。 阳光流入,他柔和的笑颜,暖洋洋的目光,也深深的映进她的心底。 “我们的新家,你不来看看吗?”他带她出了轿子,握着她的手。 张馨萸不知为何,又有种哭泣的冲动。 应停放慢了脚步,牵引她走在新建的王府中,告诉她有许多地方是专门为她而建造的。 在温暖的阳光下,前面精致的王府被光芒衬托得犹如仙境一般美妙。 张馨萸大为感动,可是当她走到深处,见到后半片尚未完工的房屋时,她忍俊不住,当场笑出声来。 “这个很快就能盖好,我可以找一千人,一万人,然后转眼间就能竣工!”应停有点尴尬,他太急着与她分享了,不想让她继续住在那个破旧的地方。“寝室都布置好了,是可以住人的,后面这里就先别管。” 他的好意,她完全感受到了。 张馨萸忍不住眼眶一红,泪水自然而然的流落,不是因为伤心难过,而是高兴她所爱的男人把她放到心上珍视着。 “嘘,不要再哭了!”应停伸手想替她擦拭,又怕衣袖不够干净、柔软,赶紧带她进到寝室。“下次可不会再让你哭了!” 他的话像保证,又像是必须实现的目标,张馨萸一听,只觉得哭笑不得;随他走进两人今后共住的新房,冷不防被他抱了起来。 门外有幸见到这一幕的仆人们纷纷笑了,笑声中有着祝福。 张馨萸被他抱进房中,落在同样鲜红的大床上。 满是喜气的新房就像是新婚夫妻的住处,那是两人曾经错过的体验-- 应停取来交杯酒递给她,当初成亲时,不曾与她举行的步骤,此刻他正在弥补,一件一件的重新来过。 饮下交杯酒,张馨萸热泪盈眶--他的爱意真真切切的传递到她身心的每一个角落,她觉得从今以后不必再旁徨了。 “我们……还来得及。”应停庆幸道,俯身脱下她的鞋。 假如他再固执一点,始终抱着偏见不肯接受她,就永远不会发现她的美好是多么值得珍惜,最终只会用伤害来逼迫她放弃,一想到此,他就感到恐慌不已。 张馨萸微微点头,笑容欣慰,如果她没放下身段,使出手段来软化他,也许永远都不能与他有所进展。 许多时候,再给对方多一点的体贴、理解和包容,自己也能得到收获,两人都笑了。 床帘在不知不觉间落下。 当应停的身影再次覆盖而来时,张馨萸闭上眼,感觉唇上传来柔软触碰,在一次次吮吸后,变得更急切、更深入。 她无法呼吸,不敢睁眼,听见他的呼吸也凌乱至极,而他的索取愈来愈猛烈,和以往几次有所保留的亲昵完全不同,象征了彻头彻尾的占据。 她迟到的洞房,终于要开始了! 应停慢慢解开妻子如同嫁衣般华美的衣裳,像是在鉴赏珍宝似的,动作轻柔缓慢。 当她的束缚一件件消失,她娇嫩的肌肤上已印满了他情不自禁留下的吻痕。 他觉得这么漫长的等待是值得的,即使现在急不可待,但他的动作仍然有所克制,深怕一激动就会失去控制…… 手指摩挲着她的发丝,慢慢转移到她透着薄薄红晕的脸颊,那娇羞的美态令人血脉贲张,应停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忍受这么久,直到今天才占有她。 身下的人儿开始怯怯的回应,与他唇舌嬉戏,吻上他的下颚、他的喉……她不自觉的张开眼,眼中的情欲比醇酒更使人迷醉。 “第一次发现喜欢上我是什么时候?”应停乘机逼问。 她摇头,不肯说,被控制的身体彻底光裸,紧贴着他结实强健的体魄,在他掌心的揉捏之下逐渐崩溃。 “说不说?”在她的敏感处反复挑逗,他不会轻易放过到手的美食。 “第一……第一次进宫见到你……带着几个皇子玩……你笑得很真实。” “那时候几岁?”他也在尽力回忆当初,寻找两人交集的开端,重新回味往昔,品尝不一样的记忆。 只是这一次,因为有她,记忆中那些伤痛也会变得无足轻重。 “忘……忘了。” “哦?”拉长的尾音显得戏谵又恶劣。 “是真的!是真的!”禁不住他更轻狂的逗弄,她大声惊叫。 嘴一张开,又被人放肆的吮咬,破碎的呻吟成为她所能发出的唯一声响。 应停在她洁白的肩膀上烙印下一道鲜明的吻痕,再抬头,凝视她迷乱的容颜,他的唇际扬起满足的笑意。 情火沸腾,张狂无比。 一场激情的盛宴缓缓结束,喜气洋洋的室内仍流淌着温馨的阳光。 张馨萸浑身疼痛,双眼通红,脸上不仅香汗淋漓,还有几个清晰可见的红痕都是被吮咬出来的印记。 “现在有没有更喜欢我一点?”躺在她身边一脸餍足的男人,愉悦的问。 连说话的力气都缺少的女人,懒得回答。 “如果你不满意的话,我们还可以再来一次。” “唔……满意了、满意了,很喜欢、很喜欢。”受不了的她迫不得已,硬是挤出几乎不存在的力气,应付过关。 男人笑着拥抱她的身体,手指眷恋的在她身上游移。“给你爹娘写封信,邀请他们过来吧?” “啊?”因他的话语而大为惊讶,张馨萸吃力的抬头端详着他。 “女儿我都接受了。”手指轻点她的鼻,应停笑得开朗。“总不能还和岳父、岳母心怀芥蒂,斗争到底吧?你也想他们了不是吗?” 张馨萸万万没想到,应停竟愿意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谁……谁教你这么做的?”感动得泪盈于睫的同时,她也回想起今天的应停所做的一切都太有心机了,和平时的他有点不一样。 “问的是什么傻话?谁能教我跟你家人谈和呢?”若非为了她,他才不可能跟官场上的死敌和解。 “不单单是这个,像是用轿子接我到这里来,还有喝交杯酒……这种事连我都没想过,你怎会到这么做?” 应停撇了撇嘴角,与她对视半晌,最终败在她纯洁的眼神之下,叹道:“动用我所有幕僚临时想出来的,你还满意吗?” 张馨萸张口结舌,眼珠子一瞪,忽然笑了。“我若不满意呢?” “你要不满意,明天还有别的招数,都安排好了,保证三百六十五天都不重复,一定会有一种方法让你不再生气的。” 张馨萸睨他一眼,说他愚蠢还真是没冤枉他,若是她心中还有怨气,又怎会与他同床共赴云雨? “你可别诱惑我……”逮住她迷离眼神散发出的光芒,应停又一次情生意动,刚品尝过她的美味,他的胃口正好,不在意多吃几回,不过她恐怕会撑不下去。 张馨萸又惊又怕,在他怀中蜷缩起身子,用力的瞪他。 他欢声大笑,不客气的亲了她红嘟嘟的嘴唇好几下。“现在可以告诉我,今天你还满意吗?” 张馨萸忙不迭的点头。“满意了!满意了!” 应停好整以暇的求证,“那我们这算是和好了吧?” “那是另一回事。”她眨眼,狡黠一笑,“你明天再来吧!” 应停也跟着眨眼,不怀好意的笑着,在她的惊呼声中再次覆盖而上。“不用那么麻烦,爷可以一年的分量今天全都一起上!” 数日后,经过应停的努力,以及幕僚们别出心裁的建议--他付出相当辛劳的心意和体力之后,终于取得娇妻的彻底宽容,只不过赔礼道歉的他身心满足,他的娇妻倒是累得瘦了不少…… 害他又心疼,又欲罢不能! 挑了个良辰吉日搬进新王府,旧王府扩建成当地最大的学堂给张馨萸使用,比起做家事,他觉得她做一些有益于民众的事会让她更快乐。 每次跟她谈起封地上的发展,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光还要闪亮,让他感觉美得动人心魄,舍不得让她继续为柴米油盐费心思。 又是一年七夕,午后海风熏人醉,应停带着妻子和一群侍从出门逛街。 大街上,人群络绎,男女老少欢声不断。 应停巡视着周围的商铺摊贩,刚转头想问张馨萸有没有什么要买的,却见走在身边的人儿不见了。 “王妃去哪了?”左右环顾见不到人,他抓来一旁的侍卫,虽知她不会走丢,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在他心中,她变得愈来愈重要,有时候即使人在身边,也会想多看她一眼,再看一眼永远看不厌倦。 “王妃和宝珠在那里买东西。”侍卫战战兢兢的手指远处一个摊位。 只见那挤满人群的摊子,很受顾客欢迎,人多半都是些孩子,应停从人缝中找到了张馨萸的影子。 她也不端王妃的架子,像个普通人般和一群人挤来挤去的,有趣极了,他笑出声,迈开步子,还没走上前,她就回过身来。 微微抬头,她见到他,笑靥如花。 应停止步,凝望着她甜美的脸,柔情满溢,甜甜的滋味从心底散发而出。 “爷,送你。”她漫步到他身前,将刚刚从小摊贩那里买来的东西交给他。 应停接过来一看,是个栩栩如生的捏面人,是依照他的模样捏成的,原来她方才是去买这个。 应停本来是不喜欢这种小孩子玩的东西,但送礼的人是张馨萸,他居然开心极了,爱不释手,心满意足,拉起她又走回那个满是孩童的小摊位。 “喂,照她的模样也捏一个。”强行拉开前面一堆孩子,把一锭银子丢给老板,应停将妻子紧搂在身边。 孩子们不满的叫着,“不可以插队,我先要了。” “还有我,我也在前面的……” 张馨萸感到丢脸极了,小声对应停道:“还有人在排队,你别这样,下次再来吧!” “爷要马上见到我俩成双成对,不能下次!”应停挥舞着她送的捏面人,接着转头吩咐宝珠买些糖果分送给排队的小孩,这才把孩子们安抚住。 张馨萸羞涩的低下头,目光落在腰上--他的大手正紧搂着她,让她随时可以依偎到他怀中,于是她幸福的笑了。 漫天柔暖的阳光落在她娇媚的脸上,被巧匠捏出来的面人儿也是面容含笑,一脸的美满模样。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