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娘子》 新年快乐! 元柔 好冷、好冷……好冷! 嗨!各位亲爱的大大,天气好冷喔,大家要注意保暖喔! 天气冷的时候,丫柔最希望做的事,就是窝在棉被里,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头按着电视遥控器,啊,好幸福喔! 冬天的美食也好多喔……丫柔都好想吃喔(流口水中),各位大大也要注意喔,冬令进补虽然是应该的,但是要记得别补过头喔! 写序的同时,丫柔正同时赶着最新的一本稿子,所以讲真的,脑子有点空空,请各位大大多体谅。 再加上天气冷,手指脚趾全冰冰!穿再多也没用,比起冬天啊,丫柔比较喜欢夏天(呜呜),虽然很热,但汗流一流,洗个澡就好了,冬天不行啊。 各位大大知道丫柔现在像什么样吗? 表妹(表情冷冷):熊样。 是的!熊样!穿了二件衣服、两件裤子,包着薄被,像只超级大熊一样窝在计算机前打序。有人可以当,谁想当熊呢?(垂泪) 好啦,不哀怨了,这本《恶娘子》刚好是在过年前没多久出书,丫柔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唉唷,别嫌丫柔太俗气,这是过年必备的用语咩! 快过年啦,大家新年有啥新的希望吗? 丫柔的新年希望,当然是每一位看书的大大都幸福,然后丫柔身边的每个人都幸福,就像书里的女主角,也得到她想要的幸福。 各位大大,我们下本书再见喔!(到时候是过年后,又要不免俗拜晚年!不要偷偷说我俗气~) 楔子 滂沱的大雨自天际不停落下,电视新闻里正播报着台风的最新动态,客厅里,或坐或站着好几个人。 今天是中秋节,大伙全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聊天扯地。 几个大男生围坐在电视机四周,玩起扑克牌解闷,旁边的一个单人小沙发上另外坐着一个秀气的女孩,看上去约莫二十岁左右。 「有点渴……小真,你去买个饮料好不好?」男生们玩得兴起,但也肚子饿了,其中一人对着一旁还在看电视的女孩叫道。 坐在椅上的女孩看他们一眼,乖巧地点点头,「好。」反正整个家她最小,被呼来喝去是应该的。 穿起薄外套,拿起一旁的伞,她推开门看了一下外面的风雨。 开门的声音让在厨房里的妇人探出了头。 「小真,你要出门啊?外面在下大雨耶。」 「嗯。哥哥跟表哥他们要喝饮料,我去后面的便利商店买,一下子就回来。妈要不要喝什么?」她拉起外套拉链,撑开伞走了出去。 「不用了,早点回来。」妇人对女儿摆摆手。 「嗯。」撑开伞,她抓紧手上的雨伞走出门。 街道上处处都闻得到烤肉香,风雨忽大忽小,她用力地抓住手中的伞以免它飞走,弯过巷子,拉拢身上的小外套,她快步地走进小区的便利商店。 「欢迎光临!」店员甜美的声音响起。 走到透明的饮料柜前,她细心地拿好哥哥们爱喝的饮料,到柜台付了钱之后,又撑开伞往回家的路上走。 小巷后的路边有一条圳沟,因为大雨的关系,沟中的水暴涨起来,只差一点就冒出来了。 走在圳沟旁,她咋咋舌,有点害怕地往马路中间移动几步。 她将伞撑高了点,脚下的步伐依旧,看着不远处的路灯,思绪不由得回到昨晚的梦境中。 昨晚睡觉的时候,她好像作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到底实际梦到什么她也忘了,隐隐约约中只记得似乎……有一个人,但她怎么想就是想不起来对方是女人还是男人,好像很伤心、很难过地看着她? 说也奇怪,她记不得那人是什么模样,但对方说了什么她却记得一清二楚,好像是说—— 「请将我的……错误修正过来?」她想得出神,喃喃自语着。 要修正什么?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作这种梦? 「啪」的一声,脚底传来一阵软烂的触感,小脸马上拧成一团,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缓缓地低下头,看见自己脚底正踩在一团恶心的黑色污泥上,一股恶臭微微地传来…… 「我的天啊!」苦着一张小脸,她把那只不知踩到什么的脚高高地抬起来,左右张望了下,慢慢地蹭到圳沟旁边,把脚底那团东西往圳沟的边边抹。 「好臭喔……」她难受地掩着鼻,低头专心清着脚上的脏东西。 大雨滂沱,淅沥沥的持续下着。 她皱皱鼻,不甚满意地看着脚上仅剩的一些细微黑泥,眼见沟中的水都已经要满出来,她干脆伸手扶着电线杆,小腿伸直地在水里踏了踏。虽然圳沟水也不见得有多干净,但总比她满脚泥的踩回家好多了。 沟水暴涨,她努力地伸直腿,一脚虚悬,姿势看起来危险极了,但她自己却一点也没发现。 蓦地,脚下一滑—— 「砰」地一声水花溅得飞高,娇小身影便这么摔入湍急的水流里,眨眼间,水流的漩涡就将她整个人拖入水底! 「救、救……命!」她慌乱地在水底试着大喊,但水却不停地灌进她的口鼻中,微弱的呼叫声仅只是传出两句,娇小的身子挣扎了下,冰冷的水流便卷着她,缓缓地将她拖进水底…… 第一章 「快快快!还有气吗?」 慌乱的声音响起,杂沓的脚步声在耳边来来去去,柔软的身躯布满了痛处,昏昏沉沉中,她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 「唔……」背部传来一阵火烧般的痛楚,令她忍不住闷声一哼。 谁……是谁抱着她? 「少夫人还活着!快点送回去城里,请大夫过来!」抱着她的人突然剧烈的奔跑起来。 少夫人?是谁呀……谁抱着她?好痛!痛…… 剧烈的摇晃让半昏半醒中的人儿更加痛苦,下一刻,头一垂,她人又昏了过去…… 黑暗里,点点光明乍现,睫羽轻颤几下,沉重的眼皮缓缓地睁开来。 甫从深沉的睡眠中苏醒,她脑中仍是一片混沌与朦胧,久久之后才回想起一切—— 「嘶!」地倒抽一口寒气,躺在床上的她倏地弹坐起来,急切的动作引得虚弱的身子受不了,眼前又是一片黑,她闭上眼,下意识伸手撑着一旁的柱子,稳住自己摇摇晃晃的身子,后背传来一阵又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有点渴……小真…… 要出门吗…… 不用了,早点回来…… 嗯。 脑中突然响起片段的记忆,吓得她睁开眼,这一眼,让她整个人都傻了。 这里是哪里? 眼前望去的一切,就像她在电视里看见的古装剧场景一样,雕梁画栋、雅致精绣,宽敞的房里,处处都有着古朴又精致的味道。 吃惊的目光由远处收回,转而愣愣地垂眸打量自己,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很像古装剧的那种什么单衣,原本只留到肩膀的头发,也不知何时已长到了腰间。 鼻间一股淡淡的药味,似乎就是从她自己身上传来的,腿上的被子不是柔软的羽毛被,而是厚实的锦被,上头还绣着一幅漂亮的绣图。 她慌乱的四下张望,眼前的摆饰陌生又熟悉,视线蓦地凝滞到自己撑在床柱的手掌上,那里原本有道小小的伤疤,是以前她贪玩不小心被铁片划伤而留下的,可如今…… 她不敢置信地缩回手,白嫩的手掌翻来翻去,就是看不见有任何疤痕! 脑中倏地有个想法窜过,她忍不住全身打了个寒颤! 该不会、该不会…… 她躺在床上脸色发青,头皮发麻,慌乱的眼神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扫过,看见一旁的铜镜梳妆台,她想也不想的走下床,踩着蹒跚的步伐走过去。 后背好像有着不少的伤,随着她一举一动都扯疼了伤口,但她仍坚持着向前迈进,娇弱的身子颤抖地来到桌前,缓缓地转过身,看着黄澄镜中的身影。 「呼……呼呼……」悬着的一颗心在看到熟悉的面容后放松了,她喘着气,勉强勾起笑弧。幸好她的容貌没有变。 可凝望着那有些模糊的脸庞,她仔细一看,方才放下的心倏地又全提起来了! 这张脸是她的没错,可是……怎么好像有些不对劲? 此时,她的右额眉际上是光滑一片,可她明明记得,自己眉际上有一道很小、很小的伤疤,怎么不见了? 还有刚才自己手掌中应该有却消失了的疤痕…… 她是曾听过穿梭时空这回事,可是……不!不会的!这种荒谬的事不可能会出现在她身上! 她伸手脱下自己身上白色的衣服,赤裸裸的身躯上却穿着一件湖水绿的肚兜? 她越看越害怕,快速地扯掉衣服,抬起自己的左臂一看—— 空的什么都没有?原本她左上臂应该会有个小小的针疤,那是现代人一出生就会接种的疫苗——怎么全都没了? 可是……这张脸的确是她的啊!那这个身体是谁的?不对!应该要问她是谁?也不对…… 越想她脸色越苍白,愕然地瞪着自己的手臂,整个人像被雷击中一样的傻了!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脸跟身体……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她整个人陷入一片茫然的时候,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来。 「咿呀——」一声,一个穿着绿色衣衫的少女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猝不及防的两个人同时面对面、眼对眼。 她脱得身上剩一件湖水绿肚兜,傻愣愣地看着少女。 而那端着水盆的少女先是一愣,而后便大惊小怪地呼喊着,「我的天啊!少夫人!您醒了?怎么脱了衣服?」少女急急地走来,一伸手就想帮她把衣服给揽好。 「少、少夫人?」她穿着肚兜傻傻地重复少女的话,脑海中荒谬的想法开始渐渐成形,而且,好像已正在上演…… 少女奇怪地看她一眼,先是帮她拢紧了衣衫,才又开口道:「是啊,少夫人,您没事吧?」她是听过有人撞伤了头会变傻,怎么溺水也会吗? 「你、你是谁?」被称为少夫人的她抖着嗓问道。 少女一愣,「奴婢是绿儿。少、少夫人,您没事吧?」真傻了? 脸色青白的少夫人瞪大眼看着绿儿,缓缓地又问了一句,「那我、我是谁……」不会的,这么荒唐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 绿儿这下也吓白了脸蛋,战战兢兢地看着她,「少夫人,您别吓奴婢,您、您是皇甫家少爷——皇甫卫的妻子,皇甫珍。」 「皇甫珍」这三个字一响起,房中倏地陷入一片诡异的气氛里。脸色苍白的皇甫珍直直盯着绿儿看,看得绿儿心里直发毛,而后她又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少夫人!」绿儿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抱住她,扯开喉咙大喊,「来人啊!少夫人又晕过去了!快点来人啊!」 风光明媚的景致,假山流水、石亭小桥,满庭花香馥馥,蝴蝶飞舞,可惜这片美景却无人欣赏,不但不欣赏,身在其中的人儿眼眶还红通通的。 坐在凉亭的石椅上,皇甫珍呜咽地哭着,一双秀丽的眸子都哭肿了,但她还是止不住涌上的泪水。 来到这个地方已经三天,她都快疯掉了,除了哭还是只能哭。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太夸张、太扯了!太不可思议了啦! 她叫皇甫珍,也叫吴语真……不对!不是这样讲,应该说,这个身体是皇甫珍,而里面的灵魂是吴语真。 她记得自己只是去便利商店买个东西而已,路上不小心掉进圳沟水里,等她再醒过来之后,就附身在这个皇甫珍身上了! 这是什么瞎事嘛?呜呜呜……她又没做过什么坏事,怎么会莫名其妙附在这个古人身上呢?她问过那个叫做绿儿的丫鬟,现在好像是康熙年间,也就是说,她穿越几百年的时空,回到了清朝! 皇甫珍……皇甫珍究竟是谁?她已经摸遍了这个身躯全身上下,可以确定这个身子不是她的,容貌虽然乍看之下一模一样,但仔细一瞧,眼角眉梢仍是有些许不同。 更惨的是,皇甫珍已经嫁人了!而且依照那个绿儿讲的,她是来洛阳的路上遇上了盗贼袭击,然后才落水,曾有一度断了呼吸,后来救起来才又有了气息。 不过她都已经醒来三天了,也还没看到她的丈夫,可见皇甫珍跟她丈夫感情很差。 这样好一点,她说自己失忆记不起所有人的事也不会被戳破了…… 「少夫人,您怎么又哭了?」绿儿叹了口气,将手上热茶轻轻地放在桌上。眼前这位少夫人,跟以前比起来是大大的不同了。 她今年十六岁,是刚卖到皇甫家不到一年的丫鬟,她来的时候,少夫人还没有住在这里,不过她已听过许多有关少夫人的事情。听说少爷是欠了少夫人家恩情,所以才娶少夫人为妻,少夫人成了亲以后,曾经住过洛阳一阵子,可是少夫人脾气非常暴躁,动不动就怒骂责打下人,只是少爷一直隐忍着她。 直到半年前,少夫人嫉妒貌美的表小姐,居然使计要害表小姐毁容,少爷这下因此真的怒了,一气之下就将少夫人赶到济南的别庄去。没想到去了别庄,少夫人并没收敛一些,别庄的奴仆照样个个叫苦连天。而且,少夫人后来还想径自回到洛阳城。 不料在回来的山路上,眼看就要到洛阳了,居然出现了马贼盗匪,杀了好几个护卫家丁。 少夫人就是逞能地对盗匪大声斥喝,犹不知死活,所以才被盗匪给打落水底。 这下可好,人是救活了,却也伤了脑子,不但记不住任何人,整天就只会哭哭啼啼,一副很胆小的样子,跟传闻中有着「恶娘子」称号的少夫人完全不同。 这也算她绿儿好运吧,要不然,如果服侍的是以前的少夫人,她现在一定也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皇甫珍擦擦泪水,扁着嘴,沮丧的低头不语。 虽然她在二十一世纪时,也是有点爹不疼、娘不爱,可是,她也没为此奢望换个家人过啊!她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回去呢?呜呜…… 「少夫人,您别老坐在外头吹风,当心风大着凉了。」绿儿看不惯她这模样,忍不住念了起来。虽然少夫人比她大上一岁,但感觉上就像个孩子似的,真让人担心。 她说对了,皇甫珍的确是像个孩子。 想想,她在二十一世纪时也才是个二十岁的女孩而已,年代不同、环境不同,心境成熟自然也不同,以现在这年头来看,十七岁的女子多半都是一、两个孩子的娘了。 加上她本身性子就比较胆小,又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朝代,表现当然更像是个无助的小女孩。 「少夫人,您先回房待着吧,绿儿去替您张罗午膳,您别再哭了。」绿儿还真怕她把眼睛给哭坏了。 摇了摇头,「我想待在外面。」再关在房间里,她怕自己会关出忧郁症,她现在已经快有这个倾向了。虽然这些花花草草看起来也没让她开心多少,但至少比对着一间屋子好多了。 绿儿又劝了几句,眼看劝不动她,只好叹口气,转身去准备午膳了。 在她们都没有发现的角落里,回廊阴暗处,有两个人正凝望着石亭中的人。 「她失忆了……可是真的?」其中一名穿着玄衣劲衫的男子问道。 另一人恭敬地对他拱手道:「是,属下已聘洛阳城中最为出名的大夫为少夫人诊治过,大夫曾言,少夫人落水断气,又遭人抛入水中,以致脑子受到撞击。身子所受虽皆为轻伤,但人脑却是繁杂难治,少夫人极有可能是患了失魂症。」 「极有可能……」玄衣男子沉吟了下。那也就代表,大夫并不是十足十的确定她真得了病,她也有可能是演戏? 站在旁边的男子自当知道主子说这话的意思,马上又开口道:「据属下这些日子的观察,少夫人得病应该是真,什么东西都记不得了。属下曾让表小姐假扮府里的丫鬟,自少夫人面前走过,少夫人眼底真是一片陌生,半点反应也没有。」 「那也有可能是她掩饰得好。」玄衣男子怎么想也不信她会真得了失魂症。想当初她是如何用尽心机嫁到皇甫家来,又是怎样在婚后,将皇甫家弄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的,他可一点都没忘。 这个玄衣男子,自然就是皇甫珍的丈夫——皇甫卫。一想起皇甫珍这个妻子,他胸口就忍不住冒出一簇又一簇的火焰。 其实皇甫珍与他算起来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血缘上根本沾不着边,当年皇甫卫的祖父到山西一代巡视产业,路上遭山贼洗劫,被砍了好几刀丢在山涧里等死,正巧皇甫家一个远亲住在附近,听闻消息赶忙冲上山去找人,因此救了皇甫老太爷一条命。 老太爷一直将这个恩情放在心上,一年多前,那名远亲因病逝世了,去世之前曾寄信给老太爷,说他膝下就剩一个孙女皇甫珍,希望皇甫家的少爷能娶她,就当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 皇甫老太爷一口就答应了。 过门前,皇甫珍还装着一副秀气温柔的姑娘样,怎知一过了门,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她从小在山脚的村庄长大,整天跟着村里一些流里流气的痞子混在一起,学了点拳脚功夫,举止粗俗无礼,不但仗着身分欺压下人,见到貌美、靠近皇甫卫的女子更会出手伤人。这场婚姻对皇甫家来说,简直就是个灾难! 嫁进皇甫家之后,她不但将自己打扮得像个十足的贵妇人,家里的珠宝物品,只要瞧上眼的,也不用过问就自己揣进怀里。 贪财自私这些皇甫卫都可以忍,但他却容忍不了她的不孝,对父母,她根本就是不屑一顾。别说是早晚问安,就连在路上见到了,她也当作没看到一样转身离开。爹跟娘一再忍气吞声,但她却越来越猖狂。 一想到这里,皇甫卫仍觉愤怒不已,目光冰冷地看着凉亭中的女人。 那是他的妻,一个他不愿意要的妻! 他甩袖迈开脚步走出阴暗的角落,寒着脸走向凉亭。在他身后的男子习惯性地跟上他的脚步。 「你不用过来。」皇甫卫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男子一顿,又退回了原本站的角落,垂眸低首。 第二章 那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他有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斜飞的剑眉和高挺的鼻梁,一张略薄但好看的唇紧紧抿成一直线,穿着黑色的劲衫,身材魁梧高大。 这是一个英俊伟岸、气度不凡的男人,但,他同时也是一个冷冰冰的男人。 皇甫珍正在低头自怜自艾,随手拔起庭院里的一朵花,拔着花瓣数着,「回得去、回不去、回得去、回不去……」数着数着,她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注视,纳闷地抬起头,就看到这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站在她面前几步。 她傻乎乎地拿着花眨了眨眼。是她错觉吗?怎么觉得这男人好像是很生气地瞪着她?她的身子往右边动了下,那男人的眼珠跟着往右瞟,她再往左边晃一下,他那黑黝黝的眼珠又跟着她往左边跑。 吞了吞口水,皇甫珍害怕地退开身子。不是她的错觉,她真的感受到对方眼里冰冷如剑的杀伤力了。「你、你找我有事吗?」 皇甫卫的眸底有一瞬间闪过疑惑,眼前这个人真的是皇甫珍吗?一样秀气的五官,但眼底眉梢的神情却截然不同,印象中,她原本狂妄又放肆的模样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怯怜怜像朵小花一样柔弱的姿态…… 这是怎么回事? 皇甫珍被他盯得的坐立不安,扯着僵硬的微笑从椅子上站起来。虽然俊男诚可贵,但是性命价更高,她决定先走为妙。 「你不知道我是谁?」 原本正想走人的皇甫珍听他这么一问,顿了下,转头看着他,可看了半天只摇摇头,「我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了。」现在她知道为什么小说里每个人都会用这招了,不用这招,难不成要老实讲自己是借尸还魂吗?她可以打赌,这句话一出口,下一秒人家马上请道士来收妖! 「你想用这招骗谁?」皇甫卫威吓地向前一步,冷冰冰的眼神射向她。 皇甫珍被这记冷箭刺得差点跳起来,「我、我没有啊!我真的不记得这边的一切了嘛!」这也不算说谎,她真的对这边的事情一无所知。况且天可怜见,她又不是自己愿意来的,凶什么凶啊? 心底骂得凶,可她身影却不由自主地往石柱地方靠过去,打算如果他再靠近一步,她就跑给他追,胆小鬼的姿态一览无遗。 两个人僵持了一下,她闪烁的目光加深他的不信任,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就已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你又在玩什么把戏?给我说!」早知道她从济南私自回到洛阳是有目地的,他就知道她不会甘于平淡地躲在别庄,安静一辈子。 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皇甫珍疼得两道秀气的眉紧拢在一起,「我没有!我真的记不得了。你放手!好疼。」他彷佛要捏碎她一样,令她忍不住痛红了眼,害怕又慌张地看着他。 皇甫卫微微一怔。与她成亲一年多以来,他从没见过她这样的神情,是女人般纯然的柔弱。纤细的手腕在他掌中,他轻易地就能掌控她,也不再有往日那娇蛮霸道的嘴脸…… 哼!只怕是去了趟济南,戏演得更好罢了。 脑中念头一转,皇甫卫不由得加重手中的力道。她会武,他就不信逼不出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好痛!皇甫珍疼得脚底一软,半跪倒在地上,眼眸饱含着痛楚的看着他。「我、我到底得罪你什么?我手快断掉了!你快点放手!」 去而复返的绿儿在回廊上就听到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上的东西连忙往旁边假山一放,撩起裙摆急急忙忙地冲向凉亭。 「快放开少夫人!」绿儿还没进凉亭,就看到有个高大的男子抓着少夫人的手腕,她急得大声地吼着。 「绿儿、绿儿,呜呜……」眼看有救兵来了,皇甫珍哭得更惨。 绿儿才想要冲上去把人推开而已,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却突然转过身,她顿时瞪大眼、张大嘴,愕然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道:「少、少爷……」 皇甫珍听到她这么叫,也错愕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少、少爷?皇甫家的少爷……不就是皇甫卫?那他……不就是她的丈夫?! 皇甫珍像个小媳妇似地缩在房间床榻的角落,惊惧的眼神瞟向房中某一处,整个人宛如受惊的兔子,只要对方身影一动,她大眼就害怕地眨啊眨,身子也缩得更小,恨不得自己能消失了一样。 皇甫卫扯着唇冷笑。现在两人好像相反了一样,他才是坏人,而她是饱受凌虐的小媳妇儿。他不懂,她跟以前真的差别太大了,到底是真还是假?就算是真好了,这种情形有可能一辈子吗? 「你……」他低沉的嗓音才扬起,躲在角落的人儿已吓得直发抖。 怎么可能不怕?在这里她一个人都不认识,这些天也只有见过绿儿跟几个丫鬟,这个突然间冒出来的丈夫,先是凶神恶煞般地质问她,然后又伤了她……她的手腕现在还像火烧似的疼着,白嫩的皮肤上还有一圈青黑的指印呢。 皇甫卫见她这样,深吸了口气,忍着胸口中翻腾的怒气再一次开口,「我……」 皇甫珍又缩了下肩膀,恨不得自己能黏到墙上去。 皇甫卫狠狠地拧起眉,这女人凭什么一副委屈万分的模样?明明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不论你是真的得了失魂症还是装模作样,我都不希望你住在洛阳。」她留在这里,只会让皇甫家里的人都痛苦,还是早点打发她了事。 皇甫珍一听,倏地转头看向他,双眼发亮,「我、我可以离开?」真是太好了!她早就想去她当初落水的地方看一看,说不定可以让她找到什么方法回到现代。小说里不是都这样写的吗?只要去到刚来的地方,十之八九都有机会再回去。 皇甫卫冷睇着她,她眼底的喜悦不像假的,「你很开心?」不知为什么,看到她那么高兴的模样,他心里就是一阵不舒服,在他为她而苦恼的时候,她却能摆出这么开心的表情,这让他有股冲动想狠狠抹去她脸上的笑容。 心思一转,他来不及细想话就脱口而出,「对,同时我还要休掉你!」 半年多前他就想休妻了,若不是她拿着恩情压着,还有祖训在先,她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是他的妻?现在话一出口,他倒想看看她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可惜如果皇甫卫想要看到皇甫珍变脸的样子,那他就失望了。原本他以为她会惊愕地顾不得再演戏,怎知她竟是张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然后就在他以为她要现出原形的时候,她却是从床上跳起来欢呼——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皇甫珍巴不得能插翅离开,这个凶神恶煞现在愿意主动放她走,她当然高兴得直跳脚。 双颊泛起了兴奋的红晕,她红嘟嘟的小嘴弯得高高的,兴高采烈地冲到他面前,顾不得他还冷冰冰地板着脸,她已一头热高兴地握住他的手上下摇晃着,「谢谢!谢谢你!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皇甫卫黝黑的瞳眸定定地看着她开心到红扑扑的脸蛋,接着目光轻垂,顺着手臂来到两人交迭的手上……他真的不懂了?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皇甫珍瞧他直盯着她的手,以为他不高兴她碰他,连忙将手缩到背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碰你的。」垂下头,她有些担心地瞄着他,随即又心急地道:「你刚刚说要放我走的,别忘了!」 皇甫卫不作声,静静地将她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眸中流光转动,深遂的黑眸闪烁了下,「我没说不让你走,但你要走得经过爷爷的同意。」不对劲!一定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她在暗算着什么?莫非是有更大的企图…… 皇甫珍这傻乎乎的姑娘,一点也没发现人家把她想象成心机深沉的女人,她正想着怎么离开这里远走高飞时,却又犹豫地顿了下。 虽然现在这个身躯是她的,但她没经过身体真正主人的同意,就自作主张跟她丈夫离婚,这样好吗? 想到这里,脑海里突然好像闪过什么片段,她拧起眉头苦苦思索,举起小手忍不住敲了敲脑袋。奇怪了?怎么记忆越来越模糊?想不起来算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你干么?」皇甫卫还猜不透她到底想做什么,一抬眸就看到她莫名其妙敲头的动作。 她吓一跳,连忙挥手,「没有、没有,那你爷爷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看着她,他久久不语,直到感觉她被自己看到都发毛了,他才缓缓地开口,「不一定。」 喜乐的表情顿了一下,瞬间又变得愁眉苦脸,「什么?那、那你不是逗我玩的?」不一定?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爷爷与几位旧友一起出门游历,没有目地、没有行程、没有归时。」眼见她脸上的笑意都没了,换他感到高兴了。 爷爷还不就是让她给逼走的!因为觉得愧对孙子,认为自己替孙子娶了一个恶娘子,所以爷爷才离开皇甫山庄,去过着流浪般的云游生活。 皇甫珍轻咬着下唇,心里又急又气。「那、那要怎么办?」万一他爷爷玩个几年才回来,那她不就得待上几年?不!她不要! 她眼底流露出的委屈跟气愤,看得皇甫卫微微一愣,那张他所厌恶的面容,为什么今日却是那么不一样?他不禁顺着自己内心的想法,抬起一手轻抚过她的脸。 她一震,愣愣地抬眸看着他。 皇甫卫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怔愣地看着仍贴在她细白脸庞上的大掌,下一瞬才倏地缩回手,眸底的光芒越见冷冽。 遇到危难时,自动回避是动物的天性…… 皇甫珍从他身上接收到危险的讯息,马上「咚咚咚」地倒退了好几步,转身自动自发的又缩回去床角,再一次希望自己能隐身进墙里。 皇甫卫看着她的举动,薄唇一抿,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大步离去。 「砰!」地一声,有些粗暴的甩门声响起,躲在床上的皇甫珍震了下。 他快速地离去,她等到再也听不见脚步声了,才小心翼翼地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一手轻拍着自己的胸部,吁了口气。 她对着紧闭的房门皱皱鼻、吐吐舌,「你自己摸我的,又不是我摸你,凶什么凶?」真是一个怪人。 皇甫珍越想越不对……好,决定了,明天再跟他提一次他答应放她走的事,她一定要快点赶回去当初落水的地方瞧瞧。 明天,明天,又明天……皇甫珍想得简单,那也要她能见到皇甫卫才能算。扳着手指头数数,都已经五天了,那个说要休掉她的男人,她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她等得心急如焚,照以前看书的情形猜想,只要待在这个时空越久,她可能就越难回去。问题是,那个杀干刀的男人就是不出现啊!气得她多想在夜里扎个草人,拿针戳死他泄恨。 眼看一只手都不够数了,她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今日早早就起了床,自个梳洗打扮好,就坐在房里等绿儿。 原本她以为自己住的是一间房子,这两天在绿儿的解说下,她才知道她不是住在一间房子里头,而是住在一间山庄里,她的院落是山庄里最偏远的角落,怪不得她见到的人,用十根手指都能数得出来。 不过绿儿也委婉的跟她说了,皇甫卫下令她不得擅离此院,气得她当晚就扎好草人,只差没有皇甫卫的生辰八字! 脑海中乱想着一些念头,她挨着时间,望眼欲穿的等啊等,透过房门的影子,她终于看到绿儿端着冒烟的早膳过来了,当下马上起身,三步当两步地冲上去。 「赫!」 绿儿才想要推开门而已,门就突然开了,吓了她一跳,定眼一看,才发现少夫人已经睁着冒着血丝的眼睛瞪着她。 「少、少夫人?」绿儿战战兢兢,这几天少爷严令她盯着少夫人的一举一动,就是要试探少夫人是不是真的得病了,看少夫人这模样,该不会真是按捺不住、露出马脚了吧? 「绿儿,少爷现在有在山庄里吗?」皇甫珍急忙地问道。 绿儿犹豫了会,想到昨晚听完自己的禀报后,少爷嘱咐了一句,若是少夫人要求见他,就带她前去。她看了少夫人一眼,轻点个头。 皇甫珍心头一喜,熬了一夜没睡的大眼绽放着乞求的光芒,拖着绿儿的手臂道:「绿儿、绿儿,算我拜托你了,你带我去见皇甫卫好不好?」 「少夫人,您别这样,绿儿承受不起。」绿儿担心端在手上的粥被碰洒,赶忙走到屋子里放到桌上。 「绿儿,拜托你啦!」皇甫珍难得碰到绿儿肯松口,当然锲而不舍的追上去。 绿儿看少夫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直觉得少爷想太多了,眼前这位少夫人也相处了近半个月的时日,并不觉得少夫人是装病。少夫人是真的忘了一切,连衣服都得要她帮忙穿了,怎么可能还会是假的? 「好吧。少夫人,要不您先吃了早膳,绿儿再带您到膳厅去找少爷可好?」 皇甫珍哪还有胃口?「不用了、不用了,我不饿。绿儿,我们快走吧,要不然他出去,我就又得等到晚上了。」每次央求绿儿带她去找皇甫卫,但他常常都不在山庄里,绿儿有粗略提到一下,好似皇甫家的家业还颇大,所以他每日都需要到洛阳城中的商行处理事情。 绿儿看着她急忙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忍,只好点了点头,「那少夫人,绿儿这就带您到膳厅去。」 「好。」 绿儿简单的收拾一下房里,才领着心急如焚的皇甫珍往庭外走,穿过了一圈又一圈的回廊,绕过了宽敞的绿地、湖泊,走了都快三刻钟的时间了,还没走到。 皇甫珍走得有些喘了,一双大眼惊愕地看着那绵延不断的院落屋檐与楼宇,没想到这座山庄这么大,走得她两条小腿都快直发抖。 看着眼前绿儿的背影,虽然走得不算快,但是一步接一步,都不会喘,哪像她…… 绿儿走着走着,发现身后没了脚步声,她纳闷地回头,才发现少夫人还在后头。「少夫人?」 皇甫珍本来想停下来喘两口气,一听到她的声音,苦笑了下,只得拎起裙摆追上去,「来了!」 其实也怪不得她这么娇弱,虽说皇甫珍这个躯体习过武,但现在住在身体里的这个吴语真,却是半点武艺也不懂,当然不晓得怎么呼吸调息,加上又被关在院子里悠悠哉哉地当猪养了一阵子,自然会像个娇弱的大姑娘。 绿儿就不同了。先别说她天天往返皇甫珍的院落,这段路早就走得习惯,她本来就是一个丫鬟,当然比起身为少夫人的皇甫珍有体力多了。 皇甫珍跟在绿儿后边,越走看到的屋梁越是精美,四周也多了许多来来去去的下人。 同时,她也了解到这副躯体的原主人,人缘到底有多差了,许多奴仆丫鬟看到她,就像看到鬼似地瞪大了眼,她再瞧一眼,只见那些人全都抖着身子,躲到角落里去了。 「少夫人,到了。只是主子们正在用餐,您……要进去吗?」绿儿领着她到了一个厅门之外,厅里头隐约传来汤杓的碰撞声,及些许的谈话声。 皇甫珍顿了一下,拉长脖子瞄一眼厅里的模样。 只见厅里头摆着一张圆桌,偌大的圆桌上除了一个眼熟的皇甫卫,剩下的人她通通不认识,一旁还围绕着不少的婢女伺候用膳。 「少夫人?」绿儿又轻唤了一声。 皇甫珍考虑一会,虽然心里仍有些怕,可是事关她的未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她可不想在这个朝代过一辈子。 「我进去就好了,你在外头候着吧。」她没忘了别害到绿儿,那个皇甫卫这么讨厌她,要是让他知道是绿儿带她来的,肯定要整治绿儿一顿。 鼓起勇气,她缓缓地走进厅里。 一开始,膳厅上的人都没注意到她,只当是又一个婢子端来新菜,但是当地越靠越近的时候,一旁站着伺候的婢女发现了她,每个人脸色都十分怪异。 要不是撑着一口气,想回到自己原本的时空,皇甫珍在这么多诧异的目光盯着下,早缩起了她比老鼠还小的胆子,挟着尾巴跑了。 圆桌上坐了好些人,因为皇甫珍的靠近,众人的脸色都拉了下来。 她趁机偷打量那些用厌恶目光瞪着自己的人,其中一个就是皇甫卫。他的左边坐着一对发丝斑白的夫妇,面容跟他都有些相似,看起来应该是他的爹娘,右边则连坐三个跟他容貌相近的年轻男子,然后才是一位娇美的女子。 目光停留在女子脸上一会儿,她泛着红丝的大眼纳闷地眨了下。奇怪?她怎么觉得这个女子有些眼熟? 皇甫卫黑眸冷冷地看着她,她脸上那不安、害怕的神情没逃过他的眼。 坐在他左边的当然是他爹娘,他们对这儿媳妇自然是又厌又气,看着她进来厅里,胃口都没了,放下碗筷瞪着她,想看她又弄出什么花样。 听儿子说她得了失魂症……骗谁啊? 右边的三个男子,依序过去分别是皇甫琰、皇甫静、皇甫闻,他们三个跟皇甫珍一样,都是皇甫家的亲戚,八是她的血缘关系淡薄,但他们几个却是从小跟皇甫卫一起长大的堂兄弟,皇甫老爷怜惜他们孤苦无依,所以分别将他们收为义子。 最后那名女子,自然是差点被皇甫珍毁了容的表小姐,席温羽。 看到表嫂突然出现在这里,这四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尤其是席温羽,一见到她两只细嫩的小腿就忍不住直打摆,娇美的脸蛋上半点血色都没有。 皇甫珍缓缓地走到距离圆桌几步前,识相地停下脚步——不识相也不行,众人的脸色那么难看,她也怕一靠近自己就被人家当场打一顿。 「那个……」迟疑了一会儿,她嗫嚅小声地开口,安静的厅上只有她的声音,大伙都冷脸看着她。 每一道冷眼,都让她如坐针毡似的难受,一颗心也剧烈的怦怦乱跳,手指微微发抖着。她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才咬紧了唇,又开口道:「那个……皇甫卫,你、你有空可以谈一下吗?」 一直当作她不在眼前的皇甫卫慢慢地抬眸凝视她,久久不语,直到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才眯了下眼道:「你要谈什么?就在这谈吧。」 第三章 皇甫珍胸口一窒,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不知所措地张望了下,舔舔唇瓣,「呃……你确定?」虽然是要休妻,但这种事不论古今,都不好拿出来当面讲吧? 皇甫卫的回答是冷冷一眼。 好心没好报!她在嘴里嘀咕两声,才又开口道:「皇甫卫,你答应要给我的休妻书呢?」 此话一出,厅里倏地落入一片诡异的沉静,下一刻,餐桌上的人都跳起来了,首先是皇甫老爷跟夫人。 「卫儿!你要休妻?咱们祖宗有古训,皇甫家不得休妻啊!」皇甫老爷紧张兮兮地拉着儿子的手臂,皇甫夫人也同样担忧地看着他。 这是皇甫家传下的家规,男子绝不能休妻、不得纳妾,若有违者,当立即赶出皇甫家,断绝血缘,一世不再相见。 「大哥!你要休妻?」皇甫琰吓了一跳,没想到大哥居然会做这种傻事。 「大哥,这是真的吗?」 「表哥……」 一时之间,厅上的人全七嘴八舌地吵闹起来了。 皇甫卫错愕地看着皇甫珍,他一直以为这女人终于受不了要现出原形了,今天早上正等着她来气愤质问,没想到她居然是来讨休妻书的?难不成她真忘了一切? 这些七嘴八舌的讨论没打乱皇甫卫的心思,却把皇甫珍给吓傻了。她方才好像听到皇甫卫他爹说皇甫家不能休妻?心一紧,她三步当两步地冲过来,抓住皇甫卫的手臂追问着,「皇甫卫!你爹说的是真的吗?」 「用不着你装模作样!我皇甫家真是三生不幸,居然娶了你这么样的一个媳妇儿,让我皇甫一家断在此代。」皇甫老爷越看她越气,瞧她不知羞耻地扯着自己儿子臂膀,新仇加旧恨,让他忍不住上前挥开她的手。 「?!」地一声,皇甫珍的手背马上红了一块,她愕然地看着出手伤人的皇甫老爷。 「老爷!」皇甫夫人一向心慈,急忙安抚气急败坏的丈夫,虽然这儿媳妇百般不好,但这种家丑怎么好在下人们面前招摇? 「你走开!」彷佛这些羞辱都还不够似的,皇甫琰也伸手推了她一把,愤怒地瞪视着她。 他与席温羽是一对恋人,席温羽差点被毁容的事,让皇甫琰原本就对皇甫珍没多少的好感全消失殆尽,现在看到她,就等于是看到仇人一样。 皇甫珍被推得脚拐了一下,狼狈地摔倒在地,她不敢置信地抬头,一抬眸就看到围绕在四周的下人们眼神都带着讥笑的光芒,而皇甫家的人则是厌恶的表情。皇甫卫更是像一个大老爷似地安坐在椅子上,唇畔甚至还噙着笑意。 饶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她虽然胆小,但是一再被欺凌也是受不了的,更别说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经过了性别平等文化的洗礼,她才不管什么男尊女卑这种观念。 她咬紧牙,真的也动气了。「你推什么推?!」一股火气冒了上来,让她气怒地从地上爬起来,赤红着眼瞪着方才动手推她的人。她狠狠地咬着唇,气得全身都在颤抖,又转而瞪着那个从头到尾都像在看戏的男人,「皇甫卫你这天杀的王八蛋!老天没看到、雷公劈不死的!你这是耍我吗?你答应要给我休妻书的,你一定要给我!」 她快气死了!什么嘛!当她喜欢吗?像个犯人一样被关了半个月,出来还得受这些气?她才不干! 近来一直像个软丸子似任人揉捏的皇甫珍发威了,这副模样还真吓到不少人,一群刚才看好戏的下人全都躲到一旁去,皇甫老爷跟夫人也被她嘴里粗俗的话语给愣住了。 皇甫卫只是瞥她一眼,冷笑了下。「方才我爹说话没听见吗?皇甫家不得休妻。」 昨晚他派去济南打探的下属回来了,原来皇甫珍在那里遇上了一位公子,两人在别庄里相处得不错,渐行渐近,而后她就突然间吵着要回洛阳,回到洛阳却又偏得了失魂症。 哪有那么巧?简直可笑!他就知道她有企图,绝对是想讨到那张休妻书后改嫁他人。一想到这里,皇甫卫心底就不可抑制地冒起了火气,当初是她处心积虑要嫁进皇甫家的,现在说走就要走?他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她? 皇甫珍气得喘吁吁,两只小手握得死紧,恨不得能扑上去揍他一顿。这烂人摆明耍了她! 「你、你给我记住!」气愤地一跺脚,她气冲冲地甩袖而去。 待在厅外的绿儿,自然都看见了厅里发生的事情,再看到气急败坏冲出来的少夫人,也拎起裙摆赶紧跟了上去。 皇甫卫自始至终都端坐在椅子上,眼底一片冷然,看着她气跑的背影,黑眸更加森寒,只有紧握的双手泄露出他真正的情绪。 一股莫名的烦躁盈绕在心头,他铁青着一张脸默然不语。 皇甫老爷看儿子脸色这么难看,原本还想问清楚,但是妻子用力地扯了下他的衣袖,他也只好闭上嘴,挥挥手让众人坐回椅子上继续吃饭。 皇甫珍现在知道为什么有句话叫做「事情不是傻瓜想的那么简单」,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她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皇甫家的人根本听不进她的话,每个都把她当仇人一样看待。这也就算了,皇甫家那是什么烂规炬——不能休妻?是哪个祖宗订的? 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逃离这里,只有离开这里,才有机会可以到她当初落水的地方,找到方法回到现代。 自从那天在厅堂上被羞辱之后,她便每天窝在房里苦思着要怎么离开,小说都看过几本了,当然知道要走也得有计划。 她的珠宝盒里多的是金银饰品,抽屉里也有几锭银子,钱不是问题,怎么逃走才是关键。 她观察过屋子周围,发现守卫三个时辰换一班,不论是大门、小门还是侧门,每处都有四个守卫,她想,自己是绝对没办法在守卫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的。 翻墙?别说笑了!那墙足足有她两个人高,她又不会轻功,人矮腿短,怎么跳也不可能勾得上。 在房间里思索了几天,发现逃跑计划没办法施行,她只好沮丧地在山庄里闲晃透透气。还好皇甫卫没限定她只能待在她住的院子里,不然她真的会闷到发疯。 走到腿酸了,皇甫珍四处瞄了瞄,她跟绿儿不知道走到哪了,四周没什么建筑,只有长长的廊道旁边绿油油的草地,再远一点就是一座小湖泊,湖泊后面是密密的树林。 「我们去那边坐坐吧。」随手指了一颗大石头,她意兴阑珊的坐下,低着头看向草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绿儿跟着呆站了好一会,忍不住开口问:「少夫人,我们在这做啥?」 「嗯?」懒懒地看她一眼,皇甫珍耸个肩,「我也不知道。」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没活力,只差不是被推出来晒太阳而已。 绿儿忍住到嘴边的叹息,瞧少夫人的模样,一定还在为前几天的事难过。她随意地抬眸扫过四周。「咦?」 听到她的声音,皇甫珍转了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才发现对面好像有两个人影。 她眯着眼仔细打量一下,「是谁啊?」太远了,看得不是很清楚。 绿儿也看不见对方的脸,但从身形还有衣着的颜色她勉强辨识得出来。「好像是表小姐跟三少爷。」 三少爷?皇甫琰?就是在厅上推她的人?皇甫珍秀眉一拢,撇撇嘴角,瞄一眼远方的情况,「我们还是走吧。」她目前不想看到任何姓皇有的人。 欸话说她现在好像也姓皇甫就是了…… 颓丧的低着头,她一脸哀戚地老牛拖步往回走,走没几步,就听到轻轻的「噗通!」声。 她还没反应过来,绿儿就已惊叫一声—— 「表小姐!」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见皇甫琰正在不远处捡拾东西,同时他也发现席温羽落水了,飞快地冲回湖边,湖面上水花乱溅,席温羽正在水里挣扎。 皇甫珍站在廊道上看了一下,原以为皇甫琰马上就会跳进水里救人,所以一点也不担心,但等了一会儿后,没想到皇甫琰还是站在原地,急得像热锅蚂蚁一样团团转,心里一急,她拎着裙摆、翻过栏杆就冲了过去。 「少夫人!」绿儿错愕地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下才跟着追上去。 眼看湖面的水花越来越小,皇甫珍加快速度冲到皇甫琰身边,大骂着,「还不快点救人!」 皇甫琰一脸苍白地看着她,「我不会泅水啊!」 她气急地骂了几句,可时间紧迫,只好吸了口气,毫不犹豫地跃进湖里! 「少夫人!」绿儿一路追过来,眼睁睁看着皇甫珍也跳下水,惊叫出声。 他们的声音引来了不少奴仆,其中几个机伶的,马上跑去通知皇甫卫。 直到跳进湖中,皇甫珍才知道这湖有多深,光离岸边不远处而已,水深就已高过她的头。她努力地张开眼在湖底梭巡了一下,看见席温羽一脚卡在水草中,整个人随着水流摆动。 心一惊,她快速地游过去,先解开席温羽脚底的水草,而后勾住她的肩膀,使劲地将她往湖面上拖。 「噗!」头才冒出湖面,不用她呼救,一双坚硬的手臂就将她跟席温羽一起卷入怀里。湖水冰冷,她冻得全身僵硬,任由对方箝抱着游向岸边。 直到上了岸,她趴在草泥地上猛喘气,抬眸一看,只见皇甫卫浑身一样湿淋淋的,正将席温羽平放在草地上,四周则已围满了奴仆丫鬟。 「少夫人,您没事吧?」绿儿急忙掏出手绢擦拭她脸上的水渍,接过旁人递来的大巾子披在她身上。 「不!温羽!温羽——」 席温羽躺倒的地方突然传来凄厉的哭叫声,皇甫珍气都还没喘足,一听这哭嚎声,心里就想着:坏了! 她轻甩开绿儿扶持的手,踉踉踉跄跄地往席温羽躺的地方走,只见席温羽躺倒在地上,一张秀美的脸蛋惨白一片,胸前已没有呼吸起伏,而皇甫琰正在一旁哭叫着。 「琰弟!温羽……温羽她走了……」皇甫卫难掩悲伤,拉着皇甫琰怕他做出什么傻事。 救人如救火,皇甫珍知道这时代没什么人工呼吸的概念,因此她伸手推开挤在席温羽身边的丫鬓,跪在一旁,先用手指硬掰开她的嘴,将她整个下颚往上拉直。 「你要做什么?」皇甫卫厉声喝斥。 「闭嘴!」皇甫珍没空跟他解释,现在每一秒都要把握。她伸手抚上席温羽的胸口,仔细找到她胸前的剑突,横量了两指距离之后,开始人工按摩跟呼吸。 皇甫卫被她一喝愣了下,接着就看她莫名其妙地突然开始压着席温羽的胸口。更令他错愕的是,她居然捏住席温羽的鼻子,吻上席温羽的嘴,对着嘴里猛吹气?! 她莫名其妙的举动,让四周的所有人全都傻眼了。 这……这表小姐已经死了,怎么少夫人发疯了吗?居然还去亲一个死人?! 真正的人工呼吸十分费力,皇甫珍咬牙硬撑,原本身上湿淋淋的湖水现在早让汗水给取代。 皇甫卫虽然不懂她在做什么,但他习武已久,一看就知道她压的地方是心口,而且瞧她脸色凝重认真,所以他没有打断她的举动。 终于,好一会儿之后,席温羽忽然呻吟了一声,开始拚命地咳出水。 皇甫珍连忙将她的头侧扶,让她吐出嘴里的秽物。 「呼……呼……呼……」席温羽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四周的人全部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奇迹似的一幕。 皇甫珍一看席温羽转醒,就知道没事了,她像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样,虚脱地软坐在地上。 「快抱她去给大夫看,看我干么?」她气虚地提醒望着她发傻的下人。 大伙这才像被点醒般,开始动了起来。皇甫琰抱起席温羽就往房里头冲,下人们也开始叫嚷着,风风火火地都走了,没人多注意她,只有皇甫卫。 当他跟着皇甫琰的脚步要奔去时,倏地回头复杂的看她一眼,心里冒出一股异样的情绪,可他只是看她一眼后,就转身大步离开。 「少夫人,您没事吧?」绿儿看着她问。 这么紧急的情况,用尽了皇甫珍身上所有的力气,她摆摆手,让绿儿搀着自己起来,因为她腿都软了。 「我们回去吧。」再不换掉湿衣服,就怕又感冒了,她这副身子病才刚好没多久。 一回头,看到那深幽的湖水,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自从在二十一世纪溺水来到这里后,她就有点怕水了。虽然她本来就会游泳,但那天的情况却是毫无心理准备下,眨眼间就被漩涡给拖进水底……只要一想起在水底挣扎的感觉,她还是不禁感到一阵哆嗦。 皇甫家最惹人厌的少夫人救了表小姐一命! 这怎么可能?那个自私自利又脾气暴躁的少夫人,居然会舍身跳进湖里救表小姐?! 这件事,皇甫山庄里所有吃过皇甫珍苦头的下人多数都不相信,但有几个当天在现场的奴仆,说得十分生动,一传十、十传百,一天的时间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了。众人分成了两派人马,有人认为少夫人撞伤头,真的变好了;有人则认为少夫人是骗人的。 下人们议论纷纷,连带着整座山庄气氛都有些浮躁,可这些都不关皇甫珍的事了,因为……她、病、了! 「哈啾!」坐在床榻上,她拢拢被子,拿起干净的白绢子拧鼻涕,脸庞透着不正常的红晕,鼻子也红通通的,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少夫人,奴婢绿儿。」绿儿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她疑惑地瞥一眼门板,「进来啊。」奇怪,这丫头平常不都是直接推门就进来了吗? 门一开,皇甫珍就知道为什么绿儿会先通报这一声了,因为走进来的,除了绿儿之外,还有皇甫琰跟席温羽两人。 绿儿端着药碗来到床旁。「少夫人,请用药。」 皇甫珍一闻到那苦涩的药味,胃都打结了,这些天她天天喝,喝到都怕了。 吞了吞口水,她假装没看到绿儿端过碗来的手,把目光移到皇甫琰跟席温羽身上,「有事吗?」能拖一时是一时。 席温羽有些尴尬地看了皇甫琰一眼,他们俩人今天是特意来谢谢皇甫珍的,那一天要不是皇甫珍跳下湖去救人,她早就变成了水底冤魂。 看两人的表情,皇甫珍大概也猜到了他们的意思。「不用特意谢我,一点小事。」说话同时她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你那天怎么会掉到水里?」她明明看到他们倚在一棵树下谈情说爱。 席温羽一听她问的话,脸上又羞又愧,抿了抿嘴,过了好一会才回道:「我……我不小心失足滑下去的。」 皇甫珍拿起绢子再擦擦鼻水,转头又看着皇甫琰,「那你怎么放她一个人站在那?」她知道皇甫琰是不会泅水,所以才没跳下湖里救人。 两人脸色一红,对看一眼席温羽无措地扯着袖子说:「我、我的手绢让风吹走了,琰哥去帮我拾回来。那天……那天很谢谢表嫂。」原本她还以为表嫂又是装模作样,但那天听琰哥说,表嫂当时是毫不犹豫地就跳下水救她。她信了,这个撞伤头后忘了一切的表嫂,现在是个好人。 皇甫琰愧疚又尴尬地顿了顿,喉咙抽紧,久久之后才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之前自己对她那么恶劣,没想到她还会愿意救温羽,这让他惭愧不已。 席温羽说谢皇甫珍还能了解,但皇甫琰说谢就吓了她一跳,她可没忘记这人有多讨厌她。「呃……不客气,不用挂在心上。」 谢完了,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阵沉默。 绿儿忍不住微扬唇角,将药递给皇甫珍,「少夫人,先吃药吧,药凉了会更苦。」 「喔。」皇甫珍端起药,苦着脸抖抖肩膀,深吸了好几口气,摆出一副必死的模样,一口气把药灌进肚子里。「咿……啊……嘶……」苦涩的药汁一入喉,她随即受不了地发出怪声,整张脸都拧成一团。 席温羽见她那扭眉皱脸的怪模样,不禁笑了出来,「表嫂怕苦的话,怎么不吃点糖?」 把腕递给绿儿收拾,皇甫珍无力地靠着床,「大夫说不能吃糖。」她也想吃啊,可那蒙古大夫说说不能吃糖,会破坏药性。 席温羽第一次用不同的眼光打量着皇甫珍,这才发现原来表嫂是这么娇小的一个女人,昔日脸上飞扬拔扈的气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柔弱,楚楚动人正是表嫂现在的模样。 光凭救命恩人这点,就足以让席温羽对皇甫珍改观了,又加上现在亲眼看见她娇弱的一面,一瞬间,席温羽心里只觉得想对表嫂好一点。这阵子家里的人对她是过分了些,令人更想疼惜她。 「表嫂,你现在真的完全不同,这阵子是我们做错了,以后你有什么事情,温羽都会帮忙。」她亲切地伸手握住表嫂的手。 皇甫珍讶异地看她一眼,然后笑了笑,「谢谢。」好吧,这也算是改善关系的第一步,至少在皇甫山庄里,她不再全是仇家了。突然,有个想法窜过脑海,她开口问道:「你知道爷爷在哪吗?」 席温羽愣了愣,「不知道。怎么了吗?」怎么突然问起爷爷了? 她失望地叹口气,「没事。」还以为能探出皇甫爷爷跑到哪,结果仍是没有。唉,她要何年何月才能从这牢笼里挣脱? 席温羽不懂,皇甫琰倒是懂了,他想起前些天大嫂的举动,「大嫂,你想要离开?」如果大嫂真的忘记一切了,那也难怪她想走——厌恶她的丈夫、讨厌她的公婆和叔嫂,加上得忍受庄内仆人们异样的眼光……这一切都不是现在的她能承受的。 「嗯,皇甫卫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强留在一起只会让彼此都痛苦。」更重要的是,她想要回自己的身体里、回自己的家,留在这里好寂寞,没有人知道夜深人静时,她是怎么想家想到哭着睡着的。 她跟绿儿打听过了,原来以前的皇甫珍……真的很残忍。仗着恩情嫁入皇甫家,不孝公婆、不敬姑舅,这些也就算了,对下人更是时常怒打责骂,还曾经有个下人被她打断了两条腿,而且她又善妒,嫉妒席温羽的美貌,想尽办法也要毁她的容…… 天啊!她无法想象这种可怕的人如果出现在她四周会怎样?她一定避之唯恐不从,皇甫卫还衰到娶她,真的是造孽了,根本就是一段孽缘啊!而且……这几次见到皇甫卫时,他冰冷的表情虽然让她有些害怕,但他的眼底,似乎也藏着很深的孤寂?看样子,道段婚姻带给皇甫卫的伤害真的不小。 皇甫琰抿唇,想了想才又道:「大嫂,我并不确定爷爷在哪,只是曾听过,前两个月爷爷出现在杭州。」 「那、那我可以去找爷爷吗?」一听有谱了,皇甫珍黯淡的眸光开始闪烁光芒,下垂的嘴角也扬起一抹希望的笑弧。 「表哥不会让你出门的。」席温羽迟疑地说。事实上,要不是前些天发生了落水事件,表哥早就派人将表嫂押回济南别院了。 「拜托你们,帮帮我吧,我真的不想留在这里。」皇甫珍急切地抓住席温羽的手,哀求般望着她。 「这……」席温羽看着皇甫琰。 皇甫琰顿了下,心怀愧疚之下,补偿的心态就跑了出来。他本来怎么也不该管这件事的,但是……「好吧,大嫂,我就帮你这么一次。过几天我会想个办法让你离开,但是你有办法一个人去杭州吗?」他记得过几天正好有批丫鬟契约到期了,将大嫂混在丫鬟堆里运出去,这不成问题,只是他跟温羽也不可能护送大嫂去杭州。 「嗯,我可以。」皇甫珍激动地点头,双颊红晕更深。 有机会了!只要能出山庄,她就有机会! 皇甫琰又留在房里跟皇甫珍谈了一会儿,见她眼神越来越涣散,知道她病体未愈,便带着席温羽先离开,让她休息了。 等出了皇甫珍的院子后,席温羽同皇甫琰走在回廊上,迟疑地看着他。 「琰哥,表嫂怎么说也是个女人,她一个人独自出门好吗?」表嫂看起来跟她一样柔弱,单独一个人前往杭州太危险了吧? 皇甫琰也有些不确定,「这……可是跟大哥讲的话,大哥大概不会答应。」就算大嫂救了温羽一命,大哥现在对大嫂还是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态,绝不可能在这时候让大嫂离开。 席温羽也知道这一点,苦恼地叹口气,「唉,那该怎么办?要不,咱们找个信得过的护卫陪表嫂去吧?」 皇甫琰苦笑了下,「尽力而为,」他信得过的人,也是大哥的人啊,这人要是跑去跟大哥禀报,就怕他跟着吃不完兜着走。 「嗯。」席温羽也只能点点头。 「走吧,你身子才刚好一些,回去休息吧。」皇甫琰安抚地拍拍她肩膀,搂着她纤细的腰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等到他们都走远,回廊上另一个弯处,才慢慢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再回头看着那静静矗立的雅庭小院,幽深的黑瞳目光一闪。 几天后—— 天未亮的清晨,空气中仍有淡淡的湿气,微微的风吹得皇甫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拉紧身上的披风,拧了拧鼻子,有些紧张地拉拉披风帽檐。 她现在正在皇甫山庄的侧门口,身旁站着一群跟她一样穿着青色丫鬟衫的小姑娘,每个人身上也披了件连帽的薄披风,大伙儿都在等待。她们都是签给皇甫山庄的丫鬟,合约全都到期了,正等着回家。 皇甫琰站在一旁看着山庄总管拿着簿子一一清点人数,等快点到皇甫珍的时候,他就开口了,「不用点了,都什么时候了?快点开门让人出去吧。」 总管哈着腰点头,「是。」转头对侧门的守卫摆摆手。 侧门一打开,七、八个小丫鬟都高兴地走出门,外头也有两辆马车等候着,正要将她们送进城里的驿站,然后再让她们各自回家乡。 皇甫琰一路跟着走出门,看着那些丫鬟鱼贯地开始排队上车,他走到最后一个人身边,轻声地道:「大嫂,我就送到这里了,你一路小心。」 最终他还是没有安排人手护送大嫂,主要的原因,是他实在找不出愿意跟着他瞒大哥的人。不过现在人真的要出发,他也开始犹豫了。 皇甫珍点点头,「我知道,我会小心的。」她算好了,等到了城里她就先冲到白马寺附近的山崖,听绿儿说,她就是在那边附近被袭击的。 皇甫琰欲言又止,瞧见总管往他这边看来,他抿紧了唇不再说话。缩在袖中的手握紧了下,他心里的担心跟犹豫最后都只能化为一句长叹,最后在众人的注目下走进门里。 直到皇甫家的总管也走进侧门里,侧门掩上之后,皇甫珍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她终于离开皇甫山庄了。 「欸,你快点啊!」已经上了第二辆车的姑娘,笑盈盈地招着手。 「来了!」皇甫珍拎紧手中的小包袱,三步当两步地冲上前,正当她要抬脚跨进马车里时,腰间蓦然一紧——「啊!」她身子无预警往后一倒,撞进一个坚硬的怀里,她还来不及有反应,马车的吊帘已被后头伸出的一只手臂给扯下。 「走!」一道低沉的嗓音从头上灌了下来,让她整个晕然的脑袋倏地被震醒! 驾驶马车的人一听到这个指令,当下手一扬,挥了马鞭就走。 皇甫珍眼看着马车驶离,眼眶微微一红,嘴一扁,失落的垂下头,不想面对任何现实了。 「走吧。」那个抱着她的人举步走向另一边。 她放弃挣扎,低着头侵吞吞地跟在他后面。 走了没多远,来到一棵大树下,树下还绑着一匹骏马,她忍不住疑惑地看向那个男人。「这是……」是她所想的那个意思吗? 皇甫卫缓缓回头,定定地看着她,「你不是要到杭州找爷爷?」黑幽的眸子扫过她,方才拥她入怀时,他才感受到原来她竟是这么的娇小柔弱! 在他心里,一开始的确不相信她患了失魂症失忆的事,可没想到她居然会救了温羽。温羽可以说是间接害她被遣送到济南别庄的人,如果她的失忆是假,那当温羽没气的时候,她应会假装于是无措地在一旁看戏,但她没有,反而是拚了命地将温羽从鬼门关前救回来。 那时她凝重而急迫的眼神假不了,她是真心要救席温羽。她的善良和勇敢让他心里感到震撼,同时也开始相信她是真的忘记以往的一切。 同时,他心中也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只是她变了一个性子,而是有种连他也无法形容的悸动。 所以,当他听琰弟要送她去找爷爷时,就已经下了决心,他也要跟去。他得搞清楚心中那份对她奇特的感受到底是什么。 「呃……对啊,你也要去?」皇甫珍觉得有几朵乌云飘过头顶,他如果要一起去,那她就不能先绕去看看当初落水的地方了。 皇甫卫冷睨她一眼,「离缘不只是你的事。」就算他要休妻离缘,也是他们两个的事,去找爷爷自然也得一起。琰弟不懂事,现下的她半点武功都没有,要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她如何自保? 他一点也没发现,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已代表着开始关心她了。 他这么说也对。皇甫珍犹豫了下,瞄一眼他冷峻的脸色,好吧,看样子她是摆脱不了他了,况且……他没将她逮回山庄就算不错了。虽然他人讨厌了点,但路上有个人陪着也较安全,毕竟这年头山贼盗匪多,万一真被她好运给碰上了,那她还真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皇甫卫跃上马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见她仍一脸恍神,忍不住蹙紧眉头。「上马。」 「啊?」她错愕地瞪大眼,看着眼前这匹高大的骏马,她的头顶也才到马背而已,她要怎么上马? 在马匹旁边走了一圈,她看了看,最后直接对马背上的人伸出双手。 「干么?」皇甫卫不解地看着她。 皇甫珍赏给他一记白眼,「你没看我人矮腿短,哪上得去?拉我一把啊!」这人存心欺负她嘛! 他黑眸闪了闪,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悦,薄唇抿成一直线,僵硬地握住她的手,一使劲便将她带入怀里。 「好高……」坐上了马背,皇甫珍心里有些害怕,自动自发地抓住他的腰身。 皇甫卫低头看她一眼,见她眸中害怕的神色,心里有股小小的得意,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他拉紧马缰、一踢马腹,骏马扬蹄嘶鸣了下,眨眼间就像飞箭似地奔出去。 「啊!你骑慢一点啊……」 远处传来了凄惨哀求混着马蹄轰隆隆的声响,隐隐约约中,似乎还有个压抑的低沉笑声。 第四章 皇甫珍觉得自己可以去算命了,随便说说也中! 她侧坐在马上,乌黑的眸子眨了眨,与皇甫卫才出城两个时辰,刚进入这座山而已,就看到一群人马在山道上厮杀着,而且很明显的一面倒。 只见三、四个穿着深蓝衣衫的男子浑身刀伤,狼狈地护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一身织锦旗衣长袍,一脸惊慌失措,一群拿着大刀的彪形大汉则围在他们四周。 不过现在所有人的举动,都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停下了。 皇甫卫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径自策马往旁边无人的道路去,皇甫珍偷偷抬眼瞄他一下,鸵鸟心态的学他视而不见。大爷他既然一副不想管闲事的模样,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也不想找死。 「救命啊!救命啊!」那被围在中间的小姑娘凄厉地大叫着。 皇甫珍犹豫地转头看她,再偷瞄一眼皇甫卫的冷脸,扶在他腰间的手指悄悄地缩紧了下。「那个……」 「喂!给老子站住!」盗匪中看来最高壮的男子不悦地朝一旁吐了口门水,一脸横眉竖目地走过来,肩膀上那把九环刀还匡啷匡啷地响着。 大汉「唰」地一声把刀子掷飞到皇甫卫马前,一脸凶霸,一脚踩在断掉的树干上,「给老子听清楚了!此路……」他话才说一半,另一个激动的声音就抢在前面说了。 「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欲过这条路,留下买路财!」皇甫珍握着小巧的拳头,眼睛闪亮亮地大声说着。没想到她居然能在古代听见这句流传许久的名词,一时兴奋便抢先开口了。 山道上所有人全都僵了一下,眼睛都倏地移到那个坐在马背上的娇小女子,错愕地瞪着她。 「老大,这女娃会说咱们的行话。」盗匪之一靠到首领旁边说道。 首领愣了一下,他闯荡江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那马背上的姑娘一副娇弱的模样,但她身后那相貌好看的男人,一瞧就是个练家子,冷着一张脸,看来不好惹。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站挺身子,刀子一抽,「女娃倒挺有胆色的,是哪条道上混的?」 方才凭着一股热血上涌随便乱抢话的皇甫珍这下回过神了,她下意识地朝皇甫卫怀里缩了缩,小手扯了下他的领子。「他在问你。」 皇甫卫拧着眉低头看她,他眼里的怒意,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她心虚地笑了笑,「我只是想试试这句打劫的金牌台词。」 皇甫卫再抬头,一点也没将这几个跳梁小丑放在眼底,他冷睨盗匪首领一眼,轻轻地丢出一个字,「滚!」便继续策马前进。 「耍老子是不是?给我上!」那首领一见他轻蔑不屑的眼神,火气也冒上来,拿起刀扑上前就往马腿砍。 「啊!啊啊……」四周的盗匪全拿着刀冲过来,皇甫珍害怕地抓紧他,吓得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样大,小嘴不停地发出尖叫声。 皇甫卫一手抱着她的腰,另一手拿着马鞭挥打着,只见鞭子凌厉地「??!」直响,眨眼间,那几个拿刀冲过来的盗匪已全都飞跌出去! 「啊……」盗匪狼狈地躺在地上哀嚎着,近胸口处都有一道深可见骨、血肉外翻的鞭伤,鲜血喷洒了一地。 她倒吸了口气,倏地抬头看向皇甫卫,他脸上的表情没变,只是手上拿的马鞭染满了血渍,一滴滴顺着滑落地面。 她暗暗地吞了口口水,突然觉得他前些日子对待她的手段算温和了。 那个拿着九环刀的首领倒是有点本事,挡下了皇甫卫的攻击,只是手臂也被打了一鞭,鲜血直流。首领眯眼打量着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算你行!咱们走!」这男人不是简单的人物。 他举手打了几个手势,几个盗匪便互相扶持着快速离开了。 等到他们都走光,皇甫珍才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吓死人了。」下次她还是别乌鸦嘴乱说话了。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那几个蓝衣护卫看见盗匪走了,也放心了,连忙问道。 「呜呜……哇……」被围绕在中间的女子放声大哭,可见吓得不轻。 「我们要不要……」瞧那些人伤得这么严重,她忍不住同情心大发,想要帮忙。 「你再多管闲事,我就把你丢下马。」皇甫卫额边的青筋抽了下。这女人方才根本就是不知死活,居然学起山贼盗匪的行话? 她鼓起双颊,小嘴微微噘起。这人真小气,好冷血!没看到那些人伤成这样了吗?不满地撇撇嘴,但她也不敢再开口多说什么,荒山野岭的,她可不想真被丢下马。 自始至终,皇甫卫都没多看山道上的人一眼,加快速度离开。 这段插曲,算是他们今天旅程中最热闹的一段,也让皇甫卫看见她的正义感,虽然他一直冷言冷语,但心中的震撼却无人知晓。剩下的,就是在马背上时续不断的奔波颠簸,让皇甫珍生不如死,直到日近黄昏,奔驰的骏马才缓慢地停下。 皇甫卫在树林里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低头看着怀里那个脸色发白的女人,伸手推她一下。「下马。」 她在马背上颠了一天,骨头都快散了,被他轻轻一推,整个人便直直地往地上摔。 他及时伸手一捞,勾住她的腰。「你连下马都不会吗?」而后他双腿一旋,抬着她利落下马,一落地就松开手。 她没心情理会他嫌弃的口吻,因为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酸、无一处不疼,也不管姿势好看不好看,她爬到离她最近的一棵树下,一边呻吟,一边调整位置坐好。 「唔……啊……」听到自己骨头发出的清脆响声,天啊!这真是一种折磨!她昏昏沉沉的靠着树干,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动了动,慢慢地苏醒过来,蒙蒙眬眬地睁开眼睛。腰部持续传来一股不适的酸痛,她揉揉眼,看了下四周。 闭上眼歇息之前的黄澄天色如今已全变暗,脚边不远处起了一个营火,一路行骑的黑马在远处的树边。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滑落,她低头一看,是件暗红色的披风?是皇甫卫为她盖上的吗? 「奇怪?他人呢?」左右都看遍了,就是没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她正疑惑的同时,就看见他的身影从树林间穿梭而来。 他手上提着已经洗净的鱼跟山雉,走到火堆旁,看到她醒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把东西整理好,放在火架上烤。 沉默怪异的气氛让皇甫珍难受极了,像有几十只蚂蚁同时在她身上爬,她小手捏着自己酸痛的腰际,双膝靠拢,两手交迭在膝上,侧着脸,张着一双乌黑的眸子看着坐在火堆旁的他。 红黄的火焰不时跳动一下,令眼前男人俊逸的侧脸忽明忽暗,凭良心说,她真的不得不承认他好看,有股阳刚的帅气,两道剑眉配上那对黑幽的眸子,确实是人中之龙。想想他家财万贯、相貌堂堂,本来可以娶到一个如花似玉的贤妻,结果偏因为报恩娶到一个不孝、不慈的恶娘子。 这一刻,皇甫珍突然开始同情起他来了,目光泛柔地看着他,要是两人身分对调,她也有可能做得比他还过分。 古人说的对,娶妻当娶贤,娶了恶妻,一世不得安宁。他只把前一个皇甫珍赶到济南去,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皇甫卫,日后休了我,你就再找一个好女人吧。」他应该要拥有幸福的。虽然不明显,但她可以感受到他心里好像很孤寂,眉宇间的冷漠,就是因为这段不幸福的婚姻吧? 正拿着枯枝拨弄火堆的皇甫卫顿了下,一直没看向她的黑瞳对上她的眼。 黑夜中,她的眸光闪动,清澈无伪,他心头忽然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骚动,令他觉得有些痒痒的、软软的、酸酸的…… 她的说法,就像是两人离缘后再也不会见面一样。 「你呢?」如果像她自己说的,她忘了一切,又脱离了皇甫家,要何去何从? 「过一天算一天吧。」皇甫珍歪着头看天上的月亮,她还能怎样?即使是想尽办法要「回去」,可说真的,她也知道「回去」需要一些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 她还记得自己会来到这个朝代是因为跌落水里,那一天正播放强台警报,但古代哪来的气象台?总不能要她每次看风大雨大就冲出去躺在水里试吧?又不是漫画。 两人又沉默了,只剩柴火燃烧的劈?声响,直到东西都烤熟入腹后,皇甫卫才又道:「谢谢你救了温羽。但……为什么?」 话说得有点怪,但皇甫珍却了解他的意思。「没有为什么,身体自己就动了。」她喃喃地回道,疲倦的闭上眼。她累了。 她用最简单的话回答了他复杂的问题,皇甫卫看着她闭上眼,没一会儿工夫,便又睡着了。他定定地注视她沉睡的脸庞,万般滋味同时涌上心头。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一旦为某样东西命了名之后,理智上来说,明明知道那不代表什么,但情感上,却已是无法分离。他对她就是这种莫名复杂的心思。 她身上挂着一个名分——皇甫卫的妻子,以前只要想起这一点,他心里对她便万分的厌恶,恨不得这桩姻缘从来不存在,只是他却又无力改变现况,因为那该死约祖训。 可是,在他努力想忘记有这个恶娘子的同时,她又回到他身边了,而且还是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性子出现,从前是蛮横、不讲理、贪慕虚荣的人,现在变得柔弱、善良甚至……勇敢无私,她这样的转变,让他一时间无所适从。 「为什么……现在才如此呢?」要是她再早一点是这个样子,他会不会就…… 这一夜,皇甫卫迷惘了,心头百转千回,有一种莫名的感受他说不出来。眼前的人,的确不是以前的皇甫珍了,但是隐隐约约中,他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真要形容的话,他只能说,这女人不是以前的她,但却也不像失忆了的她。 两人间的气氛从那一晚开始有了转变,皇甫珍发现皇甫卫对她好像比较好一点了,不再总是摆着一张冷脸看她。她不懂他心理的变化,只是单纯地想着两人若能成为朋友也不错,反正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往杭州府去的路上,必定会先经过太平府,骑在马背上真的没有像电影里演得那么轻松,两人一到了太平府第一件事,就是送皇甫珍去医馆,因为她实在受不了全身上下像被拆掉的痛了,直到窝在太平府的客栈休息了两天,她才好一些。 客栈一楼熙来攘往的人不少,由于地处商贸必经之地,所以太平府发展得十分繁荣,往来的商队、士子、游客都不少。 舀了口热汤喝下肚,暖暖的感觉总算让皇甫珍空荡的胃舒服许多,她一双眼好奇地打量四周,看见什么都很新奇。这可是打她来到这个朝代后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虽然身体还有些不适,但心情却还不错。 不过她在打量别人,客栈里的人也在打量他们。光是皇甫卫俊挺的外表就很吸引人了,再加上扮成丫鬟出府的皇甫珍……穿着丫鬟服却坐在主子旁边大吃东西,她这失态的模样也很引人注目。 「皇甫卫,我们什么时候要走?」他们已经待在太平府五天了,但他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难不成皇甫老太爷在这里吗? 「再两天。」光是坐在马背上就让她难受成这样了,当初她怎么有那个胆量说要自己到杭州? 「喔。东坡肉、龙井虾仁、西湖醋鱼……」得到答案,她闲着没事,索性念起客栈上的菜单。 皇甫卫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过一会却突然脸色一变,震愕地偏头看着她。「你、你刚才说什么?」她是在念墙上的菜单吗?! 皇甫珍不懂他脸色为何大变,呐呐地指着墙上的木牌,「我念菜单啊,怎么了吗?」该不会是念到他讨厌吃的菜了,可他反应也不用那么大吧? 他看着她,神色阴晴不定,看得她脸色也跟着变了,紧张兮兮地扯着笑,「我、我、我说错了什么吗?」 他黑眸幽幽地注视着她,好一会后,才缓缓摇头,「没有。」他垂下眼脸,掩去自己愕然的目光。 「喔。差点让你吓死。」拍拍胸口,她娇憨地皱皱鼻,两条小腿在椅下晃啊晃的,一双眼又开始不安分地看着四周。 事实上,墙上的字她一个都没念错,错的是……皇甫珍根本不识字! 她是怎么突然识字的?在济南学的吗?不!不可能!别院的总管没有在信中提到习字这件事,那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皇甫卫脸上波澜不兴,但内心却已暗潮汹涌,他暗吸了几口气,开始回想这阵子所发生的事情。她变得这么奇怪是从……受伤之后开始? 倏地一抹灵光闪过脑海,他想起来了!他记得将她从水底救起来的护卫说过,她落水时好像就已经断了气,护卫将她从水中捞起来之后,大家都以为她死了,没想到她忽然又开始呼吸…… 一种诡异的寒意瞬间窜过全身,令他鸡皮疙瘩全冒了出来,一个从没想过却又荒谬至极的想法突然闪过他脑海,他半垂的目光俏俏落在她晕红的脸庞,眼神闪烁不定。 「皇甫卫,给我钱。」她突然间转过头来,视线跟他撞个正着。 「钱?」 「嗯,快点给我。」她一双大眼还黏在街上,心里有些着急。一点也没发现他看自己的目光是那么奇特,小手仍然伸得长长的。 之前出皇甫山庄被他逮住的时候,身上所有的钱财也都被他收走了,所以现在她是阮囊羞涩,一毛钱都没有。 皇甫卫抿抿唇,从袖里掏出一锭银子给她。 她拿了之后就往大街上走。 他看着她走出客栈,走向旁边路上一个蓬头垢面的乞妇,乞妇手里还牵着一个很小的乞儿,母子俩正跪在大街上乞讨着。 她漾着轻柔的笑意在乞妇身前蹲下,将那锭银子直接放进乞妇的怀里,乞妇感激地就要对她磕头,被她慌忙拉住。她对乞妇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又转头看着乞妇身边的乞儿,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头,起身往客栈走回来。 临走前,她目光又怜悯地看向那乞儿,接着居然不顾四周异样的眼光,伸手抱住那个孩子,给他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一幕,让客栈内的皇甫卫震撼极了,一向冷静的他再也禁不住心里的激荡,只能怔然地看着她,还有那抹他从没见过的温柔。 皇甫珍怜惜地摸摸乞儿的手,又对乞妇说了两句话,就想起身回客栈。起身时,她头晕了一下,脚步踉跄,不小心撞着了街上的人。 「欸!你做什公?」身后传来斥骂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头晕了下。」她转过头,连忙跟人家道歉。 「姑娘,你没事吧?」乞妇上前关心地问道。 皇甫珍摆摆手,「不打紧的,大娘,你快些带着孩子回去吧。」未免大娘又拉着她要磕头,她快速地跑回客栈。 皇甫卫看着她又跑回来,瞧见她衣领袖口都染到了泥尘,「回房去梳洗,这衣服不要了。」 「为什么?这衣服还可以穿耶,而且这是绿儿的。」她低头看看自己,虽然染了泥尘,但洗一洗就好了。 「绿儿?」他剑眉一挑。 她慢了半拍,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双手捂着嘴,眨着无辜的眼睛看他。 糟糕!不小心把绿儿出卖了…… 以为皇甫卫会生气,没想到他只是若无其事的起身对她说:「回房去。」 回到房里,皇甫卫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脑中仍转着方才所发现的事实和那个荒谬的想法,越想,他发现皇甫珍奇怪的地方越多,之后又想起来皇甫珍根本怕水才对。她是山里长大的孩子,所以压根就不会泅水,才会在白沁崖附近让盗匪袭击,落水溺毙…… 是吗?有可能吗?借尸还魂……现在的她到底是谁? 脑中出现她的身影,还有那天她对他说「再找一个好女人吧」、火光照耀中清澈的眼神……原来,「她」从来不是他们以为的皇甫珍,所以才会那么急于离开。 他失神地想起方才她不经意展露的温柔笑意,眼神渐渐地深浓,双手也紧握成拳。 她不能走……就当是上苍给的第二次机会吧,既然无法休妻,那他就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她本来就应该属于他,不论魂魄是否换了个人,如果现在这个她能牵动他的心,那他就更不可能放她走,她,只会是他的妻子! 两天后,皇甫卫一早就准备出发,考虑到皇甫珍受不了马上颠簸,所以拿出银子让掌柜代他们到马行,买了辆舒适的马车。他催促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她起床,把她丢进马车里,自己则驾着马车离开太平府。 皇甫珍一上马车,闭上眼就又呼呼大睡,过了不知多久才又醒来。 披头散发地坐在马车里,她摸摸榻上软绵的毛毯,四处张望,背上靠着的是个厚实的靠枕,左边看过去是一排小巧的木盒,里头传来淡淡的甜香味,右边看过去像是干粮、锦被还有一些小玩意儿,外头则传来「喀啦喀啦」的车轮声响。 在马车里转了一下,她拉开木门,探头出去就看见驾车的皇甫卫,同时马车无预警地震了下,她探出的半个身子就这么撞进他怀里。 「小心一点。」他腾出一手勾住她的腰身,微微使力,她身子一转,已经安然地坐在他身边。 「谢谢。」拍拍胸口,她感激地对他笑了笑。 马车驶动的速度并不快,她坐在前方,看了下四周的景色。 「怎么突然换马车啦?」微风轻扬,长发也跟着迎风乱舞,她手忙脚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没什么。」心境一转,他的态度跟举止自然整个不同,他在这两天想了很多,都是想着如何让她接受成为皇甫卫妻子的这件事。 他这样的转变或许有些自私,他知道,可每每想到原本的妻子令他避之唯恐不及,如今的妻,却在在吸引着他的目光,让他为之悸动,他就不得不感谢老天爷的安排。不管是什么原因使她「换了个人」,可至少,她的样貌及身分没有改变,他有充分的理由不放人。 只要她愿意真心地留在他身边,他会好好待她的。 心底荡漾着一股莫名的喜悦,他看她侧着头,用手指顺过长发后编织成一条长辫,阳光照射在她脸上,映得她肤色柔皙白嫩,自然不做作的动作中,还带着一丝少女的娇憨妩媚。 他看得有些怔然,见她绑好了辫子,得意地扬起一抹笑容,也禁不住跟着弯了唇角。 皇甫珍正好回头看他,见到他脸上的笑,她讶异地睁圆了眼。 哇!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耶!没想到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皇甫卫瞧她吃惊的模样,微微尴尬地撇过头去,「前面风大,你到后面车厢坐吧。」麦牙色的俊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 发现他的窘态,她偷偷掩嘴笑了笑,「没关系,我可不想闷在车厢里。」原来他也会害羞?嘿……好好玩喔!想到这,她脸上的笑容更甜了。 「对了,皇甫卫,你跟我一起到杭州,那商行的事情怎么办?」 「琰弟他们会负责。」既然琰弟敢帮着她逃走,当然就要承担后果。他现在比较在意的,是她对他的称呼。 「你可以叫我卫。」突然间,他抛出这句话。 她迟疑了一下,纳闷地转头看他,「呃……这么叫你不好吧?」那么亲昵的称呼,似乎不适合一对要离缘的夫妻。想到真的就快要与他分道扬镳了,她大眼里的光彩不由得黯了黯。 「珍儿。」握着缰绳的手微微紧缩了下,她不愿改变,那就由他先来。 低沉的嗓音在风里飘扬着,轻柔又低哑地唤着她的名字。 皇甫珍愣住,心里有什么东西窜动了下,一股热气袭上,白嫩的双颊顿时红了一片。她慌乱地瞥开眼,不敢再直视他英俊的面容。 两人一阵无语,但是却仿佛有着什么在彼此间流动,他那一声「珍儿」好像改变了一些东西,也敲破了她心里那层层隐藏的心意。 卜通!卜通……她能听见自己胸口传来快速的心跳声,那急促又不安的心跳是为了他吗?不行的,她不是真正的皇甫珍。 皇甫卫并不逼她,一样一脸平静看着前方驾驶马车,只有握着缰绳的手收紧,稍微表露出他的在意。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以后,他身旁才传来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卫……」 心里的大石放下了,他偷偷呼出一口长气,黑眸里荡漾着笑意。 「嗯,对了,听绿儿说啊……」皇甫珍超怕这种沉闷又暧昧的气氛,只好主动扯着笑,跟他随意地聊着。 皇甫卫也不戳破她,神情里带着一丝宠溺,顺着她的话语偶尔回应,薄薄的唇始终噙着一抹笑意。 在他专注的目光下,她羞涩地瞥开视线,不敢再看他,一颗心却早不受控制飞快地跳动着。 从太平到杭州不过一小段路,途中皇甫卫特意错过能够投宿的小镇,露宿马车,好让两人能有更多单独相处的时间。 皇甫珍坐在火堆旁,抬眸看着天空,漆黑的夜晚就像纯墨色的丝绒布,满天星斗则像布上洒满的一颗颗晶莹珠宝,月娘的光晕是如此地迷人。 「明天就到杭州了,你说爷爷还会在那里吗?」皇甫老太爷啊……她的一纸休妻书就全靠他老人家了。可是……她目光眷恋地移到他脸上,然后又转向满天的星斗。 皇甫卫静默了一会后才道:「不知道。」 她还是想离开他吗?就算拿到那纸休妻书,她又该何去何从? 皇甫珍无奈地敛下眼,这个时代什么都没有,能让她留下来的动力真的不多,她就连最爱的可乐也没得喝,但是啊…… 「皇甫卫,就算我们离缘了,你也别忘了我好吗?」一想到自己在这男人的记忆中渐渐消失,不知为何,她的心就微微的发疼着。 皇甫卫抬眼看着她,火光在他眼底跳动着,「那你呢?」 皇甫珍顿了一下,他炯然有神的眼眸直视着她,令她下意识地想要闪躲,怎知他伸出手轻轻捏住她小巧的下颔,严肃地强迫她看着他。 避也避不开,她只好回视着他,抿紧的唇松了口,轻轻地一声叹息。她乌黑的眸子里倒映着他英俊的面容,红嫩的唇微微地弯起。 「我不会忘了你。」 她怎么会忘了这个男人呢?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占据了她的全部心思,她气着他、崇拜他、怕他,却也同情他,甚至……喜欢上他。他眼底的孤寂,她老是在想着该怎么样才能抹去? 「那,我也不会忘了你。」更不会放开你! 第五章 杭州府——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词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会讲,但却不一定人人都有机会到苏杭。皇甫珍就是属于这一类的人。 一踏进这座古城,她就爱上了它,这座处处显露着典雅的城市,在这个时代是这么地繁荣美丽,街道上行走的路人,不少是文人雅士打扮的男子,四周林立的茶馆,更为这座城市添上一股文学气息。 「白蛇传的发源地耶!不知道白娘娘是不是还在雷峰塔下啊?她有没有被压成蛇干?」一来到这充满浪漫传说的地方,她忍不住眼睛闪闪发亮,脑海中开始回忆起一篇又一篇凄美动人的故事。 听到她逗趣的话语,皇甫卫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第一次听到有人问白蛇有没有被压成蛇干的。 马蹄声清脆的在地上规律地响着,皇甫珍还是一副丫鬟打扮,一双眼只顾着贪看四周的美景。而皇甫卫则噙着宠溺的笑意,任她拉着自己的衣袖问东问西,还缠着要去看白蛇干。 他们两人开开心心的,后面跟着的一群人可就脸色难看。 柏丽一路从太平府跟到杭州府,眼见皇甫卫仍对自己不理不睬,对那个貌不惊人的丫鬟却有说有笑,心里便愤愤不平。先前她是抱着对皇甫卫的倾慕才一路跟过来,经过这几天,这股倾慕也已变成了不甘心。 「她真不死心。」皇甫珍偷瞄一眼后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后面那群人是那日他们在山道上碰巧搭救的姑娘和她的护卫,大概是被皇甫卫的英勇模样迷住了,竟就跟着他俩这么一路来到杭州。 皇甫卫丝毫不在意其它人,驶着马车一路来到皇甫家位于杭州的客栈酒楼,把缰绳递给上前的店小二后,扶着她下车,「下车吧。」 皇甫珍抬眸瞧一眼这座雅致的酒楼,门口上挂着大大的招牌——秀风居。她随着皇甫卫踏入酒楼,另一名店小二马上漾着热情的笑意向前走来。 「两位客官,请问是要用膳还是住宿?」 皇甫卫径自走到柜台前,从腰间掏出一个玉碟子放到柜上。 掌柜的一看,马上站起来恭敬地弯腰行礼。「小的见过太少爷!」 他急忙自后头绕出来,对旁边的小二使了个眼色。 店小二也聪明,马上转个身进厨房嘱咐一声。有大人物来了。 「请跟小的来。」掌柜弯着腰,领着他们两人直接往清静的后院走去,放妥行李稍做歇息后,两人便出外逛逛。 来到杭州,皇甫珍当然吵着要去看西湖跟雷峰塔,皇甫卫也就顺着她,带着她游遍了杭州美景。 两人都没有提起那个促使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皇甫卫是当作没这回事,皇甫珍心里则是犹豫不决,想问却又不想说出口。 看过了雷峰塔,他们漫步来到西湖畔,皇甫珍深深地感受到诗人们口中的西湖有多美,放眼望去山清水秀、风景如画,碧波荡漾美不胜收,难怪古今人们皆赞颂「天下西湖三十六,其中最好是杭州」。 路上除了她与皇甫卫之外,也有不少的游客摊贩,有人汲汲营生,也有人闲散过日。说到底,她觉得自己能留在这个朝代看到这副景象,真正很不可思议。 人潮不少,她一时没留神让人撞了一下,随即腰间一热,转头一抬眸,就见皇甫卫正轻柔地扶住她的腰。 「谢谢。」她羞赧地笑了笑,感觉腰间的手掌收回,正想自己站直身体而已,柔荑已是一暖,纤嫩白皙的小手被他握入掌中。 「人多。」他没看向她,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 皇甫珍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的滋味很复杂,既期待却又怕受伤害。她不是没有发觉他对自己态度的改变,可是……他们没有未来啊…… 「要休息一下吗?」发现她的脸色不是很好,皇甫卫剑眉轻拢。 「嗯。」她随意地点了头,来到杭州后的好心情,已渐渐被烦躁不安给取代。, 两人找了间雅致的茶馆二楼坐下品茗,点了杭州最出名的龙井茶,桌上飘散蓍龙井茶香,皇甫珍嘴里则塞了个包子,一边看着栏杆外的景色。 店小二又从一楼带了两位姑娘上来,她随意地瞟一眼,那两位姑娘也不经意地看过他们。 然后,其中一位姑娘突然惊呼一声,带着惊喜的笑意朝他们走过来。「皇甫大哥!」 皇甫独卫也有些微讶地看着对方。「许姑娘。」 皇甫珍家好奇地睁大眼,打量眼前这个漂亮的姑娘,对方杏眸红唇鹅蛋脸,娉婷秀丽,穿着一身高贵的紫红色旗袍,更衬得出双颊白润似玉,活脱脱是个美人儿。反观她自己……一路都没想到要换衣服,所以还是一身丫鬟打扮,头发也没像人家盘髻得这么漂亮,只是简单扎成两条长辫垂在脑后…… 她心里蓦地有些酸酸的,好吃的包子也没了味,被意兴阑珊地放回盘子里。 「皇甫大哥,你怎么会在杭州呢?」许如蝶浅笑盈盈地问着。 「我与珍儿到杭州散散心。」皇甫卫简单地回道。 许如蝶一双眼从头到尾都只有看到皇甫卫,听他这么一提,才发现他对面还坐着一名女子。 描绘细致的柳眉微微一挑。珍儿?会是皇甫珍吗?她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红嫩唇瓣微微地弯起一抹得意的笑。哼!听闻皇甫卫与妻子感情不睦,两人怎么会一起出现在杭州? 「原来这位便是皇甫夫人啊!怎么……一身轻便的打扮呢?让人瞧了还以为是皇甫大哥的丫鬟呢。」 话里藏针,刺得人不舒服极了,皇甫珍不知该接什么。这人跟她有仇吗?怎么一开口就是连贬带损?皇甫卫该不会也这么认为吧? 其实,许如蝶算起来的确是跟皇甫珍有仇,她是杭州富户许大财的女儿,两家不管在生意还是交情上都颇有往来,一开始,皇甫家本来打算与许家订亲的,只是不巧许如蝶还在守三年孝丧,没想到,在孝丧到期前半年,忽然杀出了个程咬金,跑出皇甫珍来挟恩要嫁,所以皇甫家跟许家这门亲事才无疾而终。 许如蝶早就倾心于皇甫卫,也一直以为自己会成为他的妻子,不料一桩姻缘就这么被破坏掉了,她连进皇甫家做妾都不可能,这要她怎么不气? 「让你见笑了,珍儿随性,喜欢穿些轻便的衣裳。多谢许姑娘的提点,回头我就让她换上。」皇甫卫也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偏头对皇甫珍淡淡一笑,摸摸她有些低落的脸庞。 「随性?」许如蝶故作讶异地掩嘴,然后轻轻一笑,「皇甫大哥真是爱说笑,只要去过京城跟洛阳的人都知道,皇甫夫人一向喜欢打扮得华丽富贵。」 提到了以前,皇甫珍更没话说了,她可以确定这位许姑娘真的很讨厌她! 对于以前那位皇甫珍的作为,她也是无奈至极,因此人家对她的讥笑,她也不知该怎么反驳,总不能说「我是借尸还魂的,不关我的事」吧? 皇甫卫剑眉轻拢,瞟向皇甫珍显得无奈的神情,心里一疼,「许姑娘,我不知你从何听来的流言蜚语,珍儿……不是这样的人。」至少,他身边的这一个,不是这样的皇甫珍。 怜惜的目光轻轻地落在她身上,见到了许如蝶精致的妆扮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太疏忽她了?以为心里认定了那就够,可没有呵护、没有疼惜,又怎么让她倾心于他? 想起她从在皇甫山庄醒来到现在,已不知为「原来的」皇甫珍承担了多少不属于她的责备,他心里就十分不舍。 皇甫卫在这一瞬间了解了自己的心意,他不光只是要一个单纯的妻子,还想要一个倾心于他的妻子,而他……更似乎早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先对她动了心。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你。」深遂的黑眸闪过一丝愧疚,厚实温暖的大手跟着紧紧握住她柔嫩的掌心。 皇甫珍怔愣了一下,一股热气蓦地袭上眼里,令她眼前起了雾气,红唇轻颤。他的一句话,平抚了她一颗受伤的心,同时她也看见了他眼底的怜惜。 皇甫卫抬手抚上她的脸,拇指在她颊畔亲昵地摩娑,不着痕迹地抹去她眼角落下的泪珠。 皇甫珍感动地回视着他,终有一刻感到两人的心是如此靠近,心里突然觉得,或许她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孤单。 站在一旁的许如蝶见他们两人好像已经忘记她的存在,又看到皇甫卫对妻子并没有传言中的冷漠,整个人彷佛如遭雷击,一直以来,她都暗自庆幸皇甫家传来家门不安宁的消息,可现在亲眼看见皇甫卫这么疼爱皇甫珍的模样,她胸口的怒气翻腾不已,恨得咬牙切齿! 「皇甫大哥!」她强忍怒意,扬高声音喊了一句。 略微刺耳的女声把两人的神智拉回来,皇甫珍脸一红,羞怯地撇开脸。皇甫卫却是一笑,仍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始终不放。 「如蝶,你在做什么?还不过来?」方才与许如蝶一同上来的姑娘也走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眼前这两人。 许如蝶勉强露出笑容,亲昵地勾起女子的臂膀,「大嫂,我向你介绍,这位是皇甫家的大少爷,皇甫卫,旁边那位是皇甫夫人。」 被她称为大嫂的女子先是错愕地看着两人交迭的手臂,一听到她介绍的人物,又讶异地瞪圆了眸子,「原来是皇甫公子跟夫人……」难怪小姑的脸色变得这么难看了。 一看到大嫂过来,许如蝶心里顿时冒出一个主意,「大嫂,皇甫大哥跟夫人难得到杭州游玩,我们两家又是世交,于情于理咱们都应该尽点地主之谊,帮他们接风洗尘不是吗?」 林以枫摸不着小姑心里打什么主意,但想想她说的也对,便开口邀约道:「既然如此,还请两位务必到敝府一叙,相公常和奴家提及皇甫公子,若是知道你来,相公一定很高兴的。」 许如蝶嘴角满意地弯起笑弧,斜睨一眼望着街道眼神落寞的皇甫珍,眼里闪过一抹邪恶的算计。 皇甫卫本来不想多做打扰,只是面对林以枫的热情邀约,他话也不好说绝,只好应允了下来。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皇甫珍心里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总觉得许姑娘对她一直抱持着敌意,况且对方眼里对皇甫卫的爱慕之情,只怕路上只要不是瞎子的人都能感受到。 「怎么了?」皇甫卫敏感地察觉她的不开心。 她犹豫了一下才问:「那位许姑娘……」呃,她可没有吃醋喔,她只是想问清楚而已,谁让那许姑娘对她的态度这么差! 他唇畔噙着笑意,目光泛柔,捏捏掌中的柔荑轻声回道:「许姑娘的父执辈与我皇甫家有世代的交情,生意上也有往来,仅是如此而已。」 他的解释就像支针,戳破了她的心思,她羞窘地抿紧唇,脸颊上的红晕持续加深,就是不肯开口。 他很喜欢她这么羞涩的模样,可爱也令他心动。「走吧。」牵起她的手,他知道自己该如何真正地去做了。 「去哪?」 他回她一抹自信的笑,「跟我走就是了。」 阵阵丝竹乐声响起,歌女清脆低柔的嗓音轻唱着曲子,几名身段玲珑的女子手持镶饰白羽的扇子,正轻盈柔媚地随着歌声起舞。 「呵呵呵……偷偷来杭州玩也不通知我一声,真是不够意思啊!」爽朗的笑声在乐声里特别的突出。 厅堂里,一名俊雅的男子笑声极为豪迈,拳头往皇甫卫肩膀上一捶,一脸戏谑的笑,他正是许大财的长子,许安之。 由于许大财跟妻子一同出游去了,所以这趟接风宴当然就由许安之来负责,更何况他与皇甫卫本来就是好友。 皇甫卫平日都是穿着汉服劲衫,今日难得换上了一套长袍马挂,宽襟长袖、短背蓝挂,腰间垂着一块碧绿的玉佩。配上他剑眉星眸的长相,英挺俊朗的模样引得那些跳舞的歌女都为他脸红心跳。 坐在他身边的皇甫珍,今日也换下了青衫汉裙,一身白色直领长袍垂至脚踝,外头套着一件锦蓝色滚边的坎肩,脚底踩着花盆鞋,两条长辫也扎成了一个简单的旗头,两绺白银流苏垂挂,随着她一举一动而摆出耀眼的光芒。她黛眉轻描、朱红绛唇,原木清秀的姿色这么一妆点,顿时也成了个小美人。 俗话说得好,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皇甫珍现在很确实的了解到这一点了,当她从黄澄澄的铜镜里看到自己原来也能这么美的时候,除了惊叹之外还很佩服。她这一身行头,可都是皇甫卫下午带她去买的,每一样都价值不菲,那付出来的银票数目,看得她瞠目结舌。 「我带珍儿到杭州散散心罢了,所以才没通知你。」皇甫卫笑道。 珍儿?许安之眼神闪了闪,目光移向他身边的女子,「原来是妹子啊。感情真好。」下午他已经听如蝶提过了,没想到皇甫卫真的跟他妻子一同出游。 听到自己的名字,皇甫珍才回过神,腼觍地笑了下当作回应,眼珠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许安之和他的妻子,然后再飘向旁边许如蝶……头上的那朵花! 她佩服地看着许如蝶,许如蝶容貌本就胜过她,今晚又是特意打扮过,当然更是艳冠群芳、光华四射。但真正引起她注目的,是许如蝶在旗头的正中央还别了大大的一朵牡丹花,旁边又有金簪银钗的……不觉得头很重吗? 许如蝶瞧她一直看着自己,骄傲地挺了挺胸,想着就算她再怎么打扮,也赢不过自己的天生丽质,只不过……她有些嫉妒地看了下皇甫珍头上的发饰,那是皇甫家经营的珠宝阁的饰品,单这么一个简单的发饰,可能就价值上千两。 皇甫卫跟许安之很快就从琐事聊到生意上的事,其它几个女人插不上话,林以枫身为主母,自然主动的热切向皇甫珍攀谈。 她有注意到,这位皇甫夫人目光一直停在如蝶头上的那朵花,她能打赌,那眼底的神情绝对不是艳羡,可怜小姑还一脸志得意满的样子…… 「皇甫夫人,你们来几天了?杭州的美景都去看过了吗?」明知道小姑与对方较劲的意味浓厚,但她聪明地选择视而不见。凭良心说,要她选,她也会选择看起来清秀娇美的皇甫夫人,而不是骄纵高傲的如蝶。 「两天,只去过西湖走走,看了雷峰塔而已。」本想去看蛇干的,她隐约记得雷峰塔似乎有个地宫,不过好像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才会被发现。 林以枫轻笑了了,「也是去找有没有白蛇娘娘吗?」 是蛇干。「对啊,许仙跟白蛇的故事太吸引人了。只可惜没找到白娘子,要不然,我就帮她推倒雷峰塔。」皇甫珍打趣地说着。 「皇甫夫人真是说笑,用什么推?」许如蝶就等着机会开口而已,笑笑地讽刺了一句,「喔,听闻夫人会武功,莫非是指这个啊?我从小就只学些琴、棋、书、画,那些舞刀弄剑的粗鲁事,我爹从不让我碰呢。」 林以枫一听,柳眉拧了下,旋即又松开来。「呵呵……如蝶你真爱说笑,虽然南方不盛行,但北方姑娘擅武骑马的可不少呢。」她警告似地瞪了小姑一眼。 许如蝶听了更不服气。「是吗?我还听说皇甫夫人不识字呢……」 「如蝶!」林以枫不悦地低喝一声。 两个男人虽在聊生意,但也没错过女眷们的对话内容,前面那段话皇甫卫还不甚在意,可后面这句故意羞辱人的话,他就不能当作没听见了。他皱着眉才想说些什么,皇甫珍却已先一步开口。 「咦?我识字啊。」皇甫珍眨眨眼。不是她要自夸,她识得的字恐怕比这位千金小姐还多,至少,英文这小姐就不会了吧? 「你骗人!」许如蝶才不信,就算他们夫妻感情不睦的消息是假,但皇甫珍不识字,是大哥亲口告诉她的,是大哥说皇甫卫曾经跟他提过妻子不识字的! 她尖锐的声音让厅上原本正在唱歌跳舞的歌女全都停下动作,惴惴不安地缩到角落去。 「如蝶!不得胡言乱语!」许安之脸上有些尴尬,没想到他同妹妹闲聊的事情居然被她当成攻击别人的武器。 他当然看得出来如蝶喜欢皇甫卫,但姻缘错过就是错过了,况且皇甫家是不得纳妾的,她现在再怎么做也改变不了什么。 皇甫卫的确有些不悦,冷眼扫向许安之不安的神情。 一年前,许安之到洛阳时,他曾跟好友说过一些皇甫珍的事情,那时他心里充满着对妻子的厌恶,自然没有好话,没想到好友居然把这些话都告诉了妹妹。 皇甫珍眼见气氛僵凝,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惹得大伙都不高兴,藏在桌下的小手轻轻地拉了下皇甫卫的袖子。 看她这样,他心里更不高兴了。他不要他的妻子有任何委屈! 「我又没说错!」许如蝶气红了眼,不平地看着许安之。 许安之感到头痛了,一边是妹妹,一边是好友,他也不知道该安抚哪一边。 眼见好友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只好开口斥责了妹妹几句,「如蝶!当着客人的面你胡说什么?还不快点向皇甫夫人道歉!」 「我不要!明明就是你告诉我的!你最坏了!」许如蝶气哭了,拍桌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许安之差点被妹妹给气死,林以枫则是差点被丈夫跟小姑气死。她没想到丈夫居然会跟小姑说这些话,小姑也半大不小了,还骄纵得跟个孩子似的! 「呃……我、我不太舒服,想先去回休息了。」眼看没人敢说话,皇甫珍不得不先开口找个理由离开。 林以枫马上界面道:「皇甫夫人不舒服吗?那就留宿在这儿吧,别两边跑来跑去的。等你人舒服些,姊姊再带你到杭州四处走走,你说好吗?」 皇甫珍犹豫了一下,既然许家跟皇甫家有生意往来,她总不好在情况这么难堪下说走就走,这样皇甫卫跟许安之一定也会心生嫌隙。 「别勉强自己,我们回秀风居就好。」皇甫卫拉起她就想走人。 皇甫珍拉住他的手,轻轻摇头。「没关系,既然以枫姊姊这么热心,我们也别拂逆了人家的好意,就在这住几天吧。」她转头又看着林以枫道:「以枫姊姊,那就麻烦你先带我去客房休息,这儿就让他们男人去聊吧。」她觉得,皇甫卫应该会很想跟许安之好好沟通一下。 林以枫感激地看着她,「好好好,那妹子我们先走吧。」真是贴心的姑娘,还懂得制造机会让安之跟皇甫卫合好。 未免怕待会场面不好看,她顺道带走了厅上所有的奴仆。 许安之苦着脸,看妻子偕同皇甫珍一起离开,目光慢慢转回皇甫卫冰冷的脸上。「你听我解释……」他虚弱地开口。 皇甫卫眯了眯眼,两只手掌扳得「喀啦喀啦」响。 「哇——」是夜,害怕的声音从前厅里响遍了整个许府。 第六章 夜深了,原本熟睡的皇甫珍不知为何突然醒了过来,她困顿地揉了揉眼,迷糊地看着四周。 细细的低语声好像从窗外传来,听不清楚说些什么,但可以确定有声音。 她动作迟缓地起来,披上一件外衣,点燃房中一抹烛火,穿起绣花鞋,疑惑地走到门口。 她所住的是相连的雅房之一,花厅与寝室都在同一个空间里,非常宽敞开阔,而皇甫卫则睡在她隔壁房间,房前是一片小园林,围绕着一座石亭。声音似乎就是从前庭传来房。 到这时代住了一段时间,她早习惯了夜晚的宁静,外头的声音虽然细小,但还是把她吵醒了。 靠近门前,声音开始变得清晰可辨,她迟疑了下,俏声地移到一旁的圆形小窗。 透过窗子往外一看,前庭里站着两个身影,一个高大、一个娇小,她乌黑的眼眸霎时一亮。 许如蝶脸上布满了委屈,看着在她面前的皇甫卫,「皇甫大哥,你、你为什么突然跟皇甫珍一起出游?为什么你们的感情又变好了?」她越想越不甘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干脆起来找人问个清楚。 凭什么那个女人可以站在皇甫大哥身边?凭什么她可以当上皇甫山庄的少夫人?一个低下、山野农夫的女儿,既没才华也没美貌,她怎么配得上皇甫大哥? 怎么可以?! 皇甫卫一看到她,又想起今晚她在厅上故意话里藏针讽刺妻子的事,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我何必要跟你说吗?」不过是一个世交伯父的女儿,有什么资格问他这些? 许如蝶咬着唇,气红了眼眶,「当然有必要!原本……原本这位置应该是我的!」她两手抓着衣摆,狠狠地握成拳,好不甘心。 「现在的确不是你。」皇甫卫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原本两家联姻的事,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他本就没有心要娶她,与许安之相交多年,他早知道许知蝶是多任性的一个姑娘。 他这话像把刀戳进了许如蝶的心,痛得她眼泪都掉下来。「皇甫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我喜欢你很多年了……」爹跟大哥都劝她要放下,可她要怎么放得下?没看见时,她还可以忍耐,一年多来拚命地说服自己忘记,但是现在亲眼看见了他跟皇甫珍深情相望的样子,就像一根针一样直戳疼她的心。 她没办法接受,她不要!皇甫少夫人之位原本是她的…… 「然后呢?」皇甫卫冷冷地反问她。 许如蝶哽咽一声,再也顾不得少女的矜持,主动扑向他怀里,伸手紧紧抱住他。「皇甫大哥!蝶儿只想陪在你的身边啊!」 顾虑着她的身分,皇甫卫怕一退开她就撞上石亭,挣扎了一下才使劲地推开她。「胡说些什么?皇甫家训不得纳妾,你难道不知道吗?」他沉声怒喝。 许如蝶被他凶恶的语气吓了一跳,眼泪更是像断线的珍珠一样不停地掉,「那我要怎么办?那我要怎么办啦……」她像个孩子似哇哇大哭。 皇甫卫额边的青筋抽紧,耐性已经告罄,「你要怎么办我不知道,但我这一生只会有珍儿一个人!」再也受不了她的无理取闹,他狠话一撂,转身就回去自己的房间。 「皇甫大哥、皇甫大哥……呜呜……」许如蝶哭着追在他身后。 「砰!」地一声,他用力地甩上门板。 「皇甫大哥……蝶儿喜欢你啊……」许如蝶伤心地站在他门口低泣着。 皇甫珍躲在门里看到这一切,怔然地有些出神,耳边还回荡着皇甫卫那句——但我这一生只会有珍儿一个人…… 心脏突然缩紧了下,她心里又甜又酸,他……对她是抱持着这个想法吗?那她一呢? 她眼神一黯,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了,未来……是这么的惶惶不安啊…… 昨天晚上偷听到那一段话后,皇甫珍是又喜又愁,但是她也很聪明,主动避开了许如蝶会出现的地方。 林以枫倒是跟她很合得来,常常带着她游杭州,吃好的、看好的,甚至带她去听清曲唱戏。知道她没带多少衣服过来,也热心地拉着她去买了整个杭州最贵的织造品,当然这些都是从头到尾陪在身边的皇甫卫出的钱。 原本两人之间还有些淡淡的不自在,就在这些日子里,也渐渐地变自然,皇甫卫放在妻子身上的目光,一天比一天更温柔,而皇甫珍的笑容,也是一天比一天还要甜蜜。 林以枫敏感地察觉到这些改变,但她也不好说什么,而许如蝶跟她吵了几次要跟着出门,都让她打了回票。 夜里,皇甫夫妻还是照样分房睡,皇甫卫不想太心急吓走她,而皇甫珍也没想到这一点,只有许安之跟林以枫两人对这点是雾里看花,有看没有懂。 许安之自从被皇甫卫威胁之后,也就不敢放任妹妹去招惹他了,为避免大家再见面,他就让皇甫夫妇自己留在房里用膳。 坐在石亭里,皇甫珍满足地轻叹口气。此时天上挂着一个好大、好圆的月亮,园子里又处处花香,这应该就是人家说的花前月下吧? 「一颗星、两颗星、三颗星……」挂着甜甜的笑意,她闲来无事开始数起天上的星星……太多了,数不完。 伸在半空中指指点点的小手,让一双大掌给抓了下来,皇甫卫笑睨着她。「吃饭数什么星星?」 「星星好美,像一颗一颗的宝石。」这个时代没有太多的污染,星空近得就像在眼前,一张手彷佛就能抓下一颗星。 「你喜欢,我送你。」皇甫家什么不多,宝石倒是挺多的。 她只当他在说笑,拿着筷子高高兴兴地吃饭了。「好啊,改天送一盒星星给我挑。」 知道她当他在说笑,没关系,等回到洛阳,她就会知道他从来不说笑。 两人在花前月下的气氛里,开开心心地一边聊天一边吃饭,只可惜,这种好时光维持不久。 「咳。」许如蝶突然从圆形的园林门口冒了出来,还故意发出声响,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许姑娘。」皇甫珍讶异地看着走近石亭里的她。 而皇甫卫一看到她,脸色就沉了下来。 许如蝶强忍着心里翻腾的醋火,使劲地捏着自己大腿,脸上才得以展露出歉然的神情。 她柳步轻移,缓缓步上石亭。「皇甫大哥、大嫂,前些日子是蝶儿太孩子性了,说了许多惹大嫂不悦的话,蝶儿今晚是特意来赔罪的,还请大嫂不要生蝶儿的气。」 说实话,她突然变得这么有礼,皇甫珍可没真笨到觉得很高兴,傻傻地就接受她的道歉,心里反而有种诡异的感觉。 皇甫卫跟她心有同感,两人对看一眼,由皇甫卫开口,「许姑娘,事过境迁就算了,我夫妇俩也没生气,你用不着如此。」 许如蝶垂下长长的睫羽,掩去眸里的愤怒,嘴里的音调还是低哑愧疚。「那就好,蝶儿总算放心了。」一抬眸,她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转换成一张温柔的笑脸。 「蝶儿听说大嫂身体欠安,所以特意亲自下厨,为你炖了一盅鸡汤。」她招招手,身后其中一个丫鬟便利落地将手上的瓷盅给递放在石桌上。 皇甫珍僵硬地扯着笑。这汤……她喝还是不喝啊? 许如蝶在心底冷笑着,像是早料到她的反应,端起另一盅瓷碗,放到皇甫卫面前。「皇甫大哥,蝶儿也有帮你炖一盅。大嫂,快喝啊,冷了就不好喝了。」 皇甫卫直视着她,许如蝶也镇定地笑着回视他。一会儿后,皇甫卫将他眼前那碗鸡汤跟皇甫珍的交换了。 「喝吧。」他安抚地拍妻子的手,谅许如蝶也不敢真的在汤里下毒害人。 皇甫珍还来不及阻止,就看到他端着鸡汤喝了半碗左右,她脸色发白地盯着他,好一会儿后,确定他没有任何的不对劲,她才放心地在许如蝶殷切的目光下端起自己那碗。怎知她正张嘴要喝时—— 「如蝶!」林以枫的声音突然响起。 许如蝶气得差点破口大骂。她深吸了口气,回头一看,只见林以枫正带着几个丫鬟匆匆地走过来。 「大、大嫂?怎么了吗?」这个破坏她好事的笨女人! 林以枫接到丫鬟传来的消息匆忙赶来,就是怕小姑又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现在看来幸好没有,但还是别把她留在这里好了。 「你大哥让你过去一趟。」 许如蝶心里盘算了一下,又看一眼石亭中的皇甫卫跟皇甫珍,她知道现在不去只会引起两人怀疑,只好恨恨地一咬牙,跟着林以枫一起离开。 「皇甫大哥,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告退。」 等到人都走了,皇甫珍才松了口气,「她突然转性我还真不习惯。」 看了眼那碗鸡汤,她不是很想喝,倒不是因为是许如蝶炖的,而是这是人蔘鸡汤,她不喜欢人蔘的味道。 「我也不习惯。」皇甫卫顺着她的话说,两人对看一眼,忍俊不住一起笑开来。 饭后,他们在亭子里聊了一下天,直到觉得眼皮有点沉了,皇甫珍才在皇甫卫的催促下回到房里,准备睡觉。 而回到自己房里的皇甫卫也打算就寝了,他脱下外袍躺在床上,一会儿后,却开始翻腾着身子,不知为何一直感到身上有股莫名的燥意,那股燥意让他渐渐地觉得心烦意乱,身体里也似乎有什么正在燃烧,他试着想要集中精神冷静下来,不料反而演变成像有团火在燃烧他一样。 从丹田里突然窜升的一团火,开始炽热又猛烈地焚烧他的理智,他下意识摧动体内的真气想要压下那股火焰,没想到却更加助长它的热度。 「唔……」全身都像快被燃尽了一样的火热,让他难受地呻吟着,无力地从床上爬起来。他想要……他的身体想要些什么…… 「皇甫卫?皇甫卫?」原本已经准备入睡的皇甫珍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呻吟,觉得不对劲,匆匆穿了个外衣走过来。听到房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心急地用力拍打门板。「皇甫卫?你怎么了?」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她看了下四周,发现他的窗户没有关,七手八脚的从窗户爬进去,才刚跳下窗子,她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皇甫卫,心里一惊,吓得赶快冲过去。 「皇甫卫?你不要吓我!」冲到床旁,她才发现他的面孔赤红一片,颈子、手背……只要是身上露出来的地方,肤色都是赤红色的。「皇甫卫……」她伸手抱住他难过呻吟的身子,眼泪想也不想就掉下来,慌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的触碰,就像在火焰中出现的一缕清泉,他忽然猛地扑向那缕泉水,用力地汲取属于她身上的清凉。 「嘶——」布帛的破裂声清楚地传来。 「啊!」她吓坏了,想要挣脱他的箝制,却怎么也推不动他铁打般强硬的身子。「皇甫卫、皇甫卫!」她哭喊着,希望能够唤回他一点神智。 赤红的迷雾覆盖了皇甫卫所有的理智,让他本能的只想掠夺,侵占所有的一切,他飞快地撕毁她身上遮蔽的衣物,大掌放肆地揉捏娇嫩的身子,享受着触手所及的清凉快感。 皇甫珍隐约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用尽所有的力气奋力推开他,他身子被推得退开了一下,但马上又以更勇猛的姿态扑向她。 「皇甫卫——」她又惊又怕,凄楚地哭喊着。 原本被这股莫名火焰灼烧得毫无理智的他,身子突然重重一震,她悲伤的哭喊声划破了他脑中的迷雾,狂乱的瞳眸里倏地闪过一抹清亮,蹂躏的动作也停住了。 「珍、珍儿……」他怔怔然地看着自己身下哭泣的她。 她含泪地望着他,「卫……」 仅只这一瞬的清醒,皇甫卫就已经了解自己中了许如蝶的阴招,他使尽全身力气,喘着气爬离她的身子。 「快!快走!」他不可抑制地颤抖着,火热感伴随着痛意,从身体的深处冒了出来。 皇甫珍很想走,但看他痛苦扭曲的面容,她心里也跟着好痛,「你怎么了?」她突然灵光一闪!许如蝶的鸡汤? 他紧紧抓着自己的两臂,不停地颤抖着,热汗滚滚而下,「走……」声音已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了。 从他方才的举动跟现在的动作,她大概猜出来他应该中了催情药那一类的东西,但是……不对劲!催情药怎么会让他出现这么痛苦的反应? 「快走!」感觉脑海渐渐又被一片赤红迷雾给占据,同时身体里被焚烧的痛楚也更加剧烈,他挣扎的低吼。 但皇甫珍怎么可能抛下他离开?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他痛苦? 伸出颤抖的指尖,她轻轻地抚上他的脸…… 皇甫卫错愕地看着她,「珍、珍儿?」 她挂着泪水的小脸缓缓地贴近他,主动吻上他的唇。「卫……」他宁可自己痛苦也不愿伤害她,那她还要犹豫什么?这么一个男人……她心之所恋的男人啊…… 皇甫卫眼眶一热,感受到她的心意,反身将她压回床榻上,在她伸手揽上他的脖子时,他所有的理智霎时断了线,再也无法控制地掀起一场又一场的激烈欢爱。 两个月后,皇甫山庄—— 「怎么了?」皇甫珍困倦地揉揉眼问。 「你继续睡。」皇甫卫柔声地安抚她,拿过她的肚兜衣裳,细心地为她穿上,套上罗敷绣袜,翘花小鞋,然后再把穿着妥当的她像个小娃娃似地抱在怀里。 「少爷?」一直在门外等待的鲁强见状讶异地瞠大眼。 他一直是少爷的左右手,少爷跟少夫人的事他也一清二楚,今天是例行到商行巡视的日子,少爷却在房里抱着少夫人不放? 「今日不骑马,去准备轿子,我同少夫人顺道进城住几天。」他们回到山庄已经一个多月了,带着她一同进城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鲁强顿了下,「是。」揖手退下准备去了。 一刻钟后,一顶四人大轿平稳地自皇甫山庄门口出发,平时皇甫卫到城里巡视商行,都是骑马的,第一次坐轿子,当然是为了他的妻子。 怀中软腻的身子让他抱得十分心满意足,紧贴在他胸膛的小脸,看起来是那么的惹人怜爱,他轻抚着她柔嫩的脸颊,眼角眉梢都有着丝丝的情意。 自从两人同榻而眠有了肌肤之亲后,渐渐的,她在他的心底越扎越深,每每碰触到她、看到她羞赧的神情,他就觉得心头万般狂热,同时又难忍爱怜。 搂着怀中的可人儿,他回想起两个月前在杭州发生的事情—— 他中了催情药隔天醒来后,只见皇甫珍身上尽是一片壮烈的「战迹」,斑斑点点的紫红色,全是他激情之下所惹的祸,他不舍地为她清洁了身子,同时心里的愤怒也到达了顶点。 随后许如蝶风风火火地冲进他房间,要不是后面的许安之也追上来架住他,只怕他真的会亲手掐死这个女人! 原来,许如蝶被拒绝后,羞辱与不甘全冒了上来,知道皇甫卫跟皇甫珍一直没有同床共寝,便让贴身的丫鬟去青楼里买了害人的春药,打算与皇甫卫先有了夫妻之实,然后再逼他娶她。 那副春药就下在鸡汤里,她知道皇甫卫对她一定会抱持着戒心,所以还故意将药下在皇甫珍的那一碗,果然,皇甫卫如她所料的跟妻子交换了鸡汤。 原本一切都在她的计划当中,可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一个程咬金! 林以枫察觉到小姑的不对劲,硬是拖着许如蝶,不肯让她离开房间,许如蝶内心焦躁不已,又怕被大嫂看出来,所以只能耐着性子跟她在房中闲聊。 原以为夜深了大嫂就会离开,没想到她却突然说要睡在自己房里,气得许如蝶差点不顾一切把事情都吼出来,但是她不能,她只能强忍着火气,让大嫂在她房里共睡一宿。 隔天早上清醒后,她匆匆忙忙地赶到皇甫卫房间,奢望一切还来得及,只可惜一切……当然都来不及。她差点被震怒之下的皇甫卫活活掐死,吓得她再也不敢对他有什么心思,而他更是气得说要断绝皇甫家跟许家的多年生意往来。 许安之知道妹妹闯下大祸,为了安抚皇甫卫的怒火,没办法,只得不顾妹妹的哭哭啼啼,硬是将她送进尼姑庵里清修,打算半年后再将她接回来。 皇甫珍抱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心态,觉得以许如蝶一个千金小姐的身分,被送进尼姑庵里已经很惨,而她自己反正也算误打误撞,促成了跟皇甫卫的夫妻之实,因此再没有多加追究,拉着皇甫卫就离开许府了。 两人回到秀风居之后,皇甫卫才老实的告诉她,其实皇甫老爷子早就不在杭州了。结果皇甫珍没找到原本应该找的人,却得了一个本不想得的人放在心上。 在杭州又待了两天后,他们收到洛阳皇甫琰寄来的家书,也就收拾行李,一起回来皇甫山庄了。 此刻,轿子摇啊摇地来到了洛阳城,皇甫卫带着妻子,在商行里所有管事震惊的目光下,大大方方抱着她一路进门,等到安排她继续睡下后,才转身在管事的簇拥中回到平日处理商事的楼宇。 不知又睡了多久,皇甫珍醒过来,懒洋洋地起身伸了个大懒腰。她脸颊红润,双眼水汪汪,正是一副被人好好疼爱过的模样。佣懒地摸摸锦被,她又倒回去赖床了一下子后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少夫人。」绿儿早就在房里准备伺候,一见到她起床,连忙上前帮忙搀着她的手臂。 皇甫珍满头长发乱翘,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什么时候了?这是哪?」方才醒来她就发现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合云阁,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绿儿笑盈盈地将少夫人自制的洗脸、刷牙器具递给她之后才道:「这儿是洛阳城里的皇甫商行,少爷说带少夫人进城玩几天。再一会就是午时了,少夫人要同少爷一块用膳吗?」 皇甫珍讶异地睁大眼,怎么她一觉睡醒就进城了? 想了下,刚才她似乎有感觉睡到一半身子被人翻来翻去的,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全都穿好了……她脸颊一红,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帮她穿上的。 「是。」 她快速地刷好牙、洗好脸,身上的衣服是穿好了,但一头长发可还乱得很。她乖乖地坐到铜镜前,让绿儿巧手轻盘,三两下就盘好了一个秀丽的旗头。 房里还有其它几个丫鬟,正拿着一个木刷子,帮她把睡皱了的衣袍给抚平。 「怎么不像之前一样绑成两条辫子就好?」这发型也不错,只是把头发都扎在一起了,让她觉得头皮有点紧绷。 「少夫人,您如今穿着旗服,不适合之前的发式了。要先君羊耳卯论坛用些小点吗?」绿儿有些遗憾地盯着少夫人光澄溜的耳朵、颈子,少夫人连发髻也是简单用丝带扎紧而已,显得有些寒酸。 「不用了,待会把午膳端进房里,你们都先下去。」皇甫卫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边吩咐着,手上还端着一个用红绸布盖住的东西。 「是。」绿儿和房里其它丫鬟们福身后退下。 一看到他,皇甫珍心里还有些忸怩,红着脸直盯着镜子,就是不敢回头。 皇甫卫爱极了她这副羞窘的娇态,笑着走到梳妆镜前,将手里东西往桌上一摆,掀开其上覆盖的红绸布。 她瞄着他的一举一动,当他一掀开红布后,她就看到许多精致的饰品在眼前闪闪发光,忍不住惊呼一声。 突然间,她想起在杭州时自己曾说过的笑语,乌黑的眸子里悄悄地抹上泪意,「这是你送我的星星吗?」 他深情地看着她,含笑点头。 「谢谢。」这些饰品不光是金银而已,还有许多琉璃等别致的宝石镶嵌,每一样都很美,又不落流俗。 大眼在琳琅满目的饰品中流连,她眸底一亮,看到了一支很秀气的簪子,银制的簪上镶着一颗粉色猫眼石,围绕在四周的银丝盘成一种特殊的花纹,下头系着流苏。或许不是里面最值钱的一样,却是最吸引她目光的。 「这好漂亮喔!」她爱不释手地将簪子拿在手心里把玩,对着镜子照来照去,但也不知要插在哪儿。 皇甫卫从头到尾都噙着笑意任她挑选,直到她挑中了那支银簪,他唇边笑意更深。在她手忙脚乱想插上簪子的时候,他才将它接过手,轻柔地帮她髻在脑后。然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对与簪子相似的猫眼石耳环为她戴上,再掏出一串同样款式的项链,挂在她的颈子上。 她脸红红的,心里就像吃了糖似地甜蜜,看也知道这是他特意准备的一套饰品,就是要送给她的。 「谢谢。」她害羞小声地说着,垂下的睫羽羞涩地掩住大眼里的情意。 修长有力的大掌轻挑起她小巧的下颚,随即一道温热的气息覆上她的唇,他仔仔细细地尝遍她嘴的味道,直到她的小嘴红肿,沾满了他的滋润后,他才满意地退开来。 「不客气。」俊眸里光彩流转,带着对她无言的情意。 她忍不住心底的悸动,主动上前再啄吻他一口后,才害羞地退开来。原来他也是一个闷骚的男人呢……想到他肆无忌惮的火热碰触,她心口一颤,更羞怯地低下头,一手无意识的在盘中漂亮的饰品堆里翻找着。 眼角一抹余光闪过,她不经意看到一对戒指,是造型简单的银戒,上面只刻着少许特殊的花纹。心一动,她将它们拿在手心里看着。 「你手伸出来。」她忽然对他说。这戒围也不知够不够大? 皇甫卫虽然不懂她的意思,但还是依言伸出右手。 「不是这一只。」她抬起他的左手,把对戒中那个比较大的套进他无名指,红润的嘴角扬得高高的。然后一反手,再把另一个戒指戴到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 她红着脸抬头看他,「这个戒指,你绝对不可以拔下来喔。」 她想过了,反正她愿意也来、不愿意也来了,既然都来到这个时代,那就随遇而安。而且,有这么一个英俊闷骚的老公好像也不错,更好的是,皇甫家不能纳妾,那她也就不用担心会有别的女人抢走她丈夫。 她当然会想家,但那遥遥无期的归家之路,是她怎么也摸不着边的……那么,不如让她把握当下吧。 幸好在二十一世纪时的家中,她还有很多兄弟,妈妈或许会因她的失踪悲伤一阵子,但总会好的吧…… 见她闪烁的眸中带着一抹坚决,这个微不足道的戒指在她心底似乎有很重要的意义……皇甫卫直觉认为,这也许会是她决定愿不愿意留下来的重要关键,因此想也不想地点头,「你也是。」 定定地望着他深邃的眸子,她心底有喜也有悲,缓缓地点头,眼里同时滑落一串泪水。 这一点头,她知道她放弃了什么……可是,看着眼前这个俊伟的男人、看着他怜惜地抬手轻抚去她脸上的泪痕,即使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悲伤,但她知道,他将陪着她,一起面对往后新的人生了…… 第七章 平复心情后,两个真正成为夫妻的皇甫夫妇吃了一顿丰富的午膳,吃饱了,皇甫卫对妻子交代几声,他少爷就去忙了。 而皇甫珍,则在绿儿跟两个武师护卫下,大大方方地出门去逛街。 进了城之后,她才知道电视剧里演的场景,都不及真正古城的十分之一,那宽阔得能容纳好几辆马车同行的街道令她叹为观止,光是一个东大道上,就还穿插着许多支道。四面八方敞开的店铺、小贩,还有络绎不绝的经商车队,令整座城充满了朝气,热闹不已。 这座矗立了数千年的古城宏伟宽敞,每一处都带有古朴沉稳的北方色彩,胡汉交杂的集市、来自大食的商贾,古楼街、十字街、军犯胡同、仁义胡同……等,看得她眼花撩乱。 她挑了最热闹的古楼街闲晃着,路上的行人多到她得抓紧绿儿的手,就怕主仆两人被人潮给冲散了。 「少夫人、少夫人!您看!有猴子耶!」绿儿比主子还要惊讶,她是从小村子里来的姑娘,从没看过这么热闹的地方。 皇甫珍拉着她,一起兴致勃勃地挤到那表演猴子打拳的摊子前,两个人看得惊呼连连,一双小手都拍红了。等尽了兴,再转头看着旁边耍大刀的男子。 从前皇甫珍正电视上当然看过这些表演,但是现场看到感受就是不一样,明知道这些表演都有技巧,但她就是忍不住赞叹着。 主仆两个姑娘在前头玩得开心,但两个被分配来护卫的武师就苦了,人潮拥挤,他们时时得担心会不会有不长眼的家伙欺上来,又得片刻盯着那两抹娇小的身子,就怕他们这镶金镶银的少夫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不见。 看完了大街表演,她们又绕到另一条全卖绣帕、饰品的街道,走着走着也累了,便寻了个茶馆找个风景好的位置,满意地准备品茗休息。 皇甫珍一屁股坐下来以后,才发现绿儿跟其它两个武师还站着,她纳闷地朝他们招手,「坐啊,都站在旁边发呆吗?」 「姑娘,要上点什么?」小二哥眼尖地看出这姑娘身家不凡,光是她身上那套丝绸旗衣就够呛人了,更别说还带着两个高壮剽悍的武师。 这洛阳城里,能带出这么精壮汉子的也没几户人家。 「嗯,多上点好吃的吧,我们人挺多的。再来壶好茶。」皇甫珍笑咪咪地说。 「是。」擦擦桌子,小二哥动作迅速地走了。 「文志、文现、绿儿,坐啊!」悬在椅上的小脚晃了晃,她看着还是站在一边的人,不禁拧起两道秀眉。 「属下不敢!」文志、文现两兄弟拱手说道。 「绿儿不敢!」绿儿也同时福身说。 皇甫珍眼珠一转,她知道这年头主仆之分还是挺严谨的,但她的观念跟这些古人说,他们恐怕也不懂,于是干脆跳下椅子,跟着绿儿站在一边。 「少夫人?」三人不解地望着她。 「你们都不坐,我自己坐好无聊,那我一起陪你们站着好了。」嘻嘻,山不转路转。 文志、文现两兄弟脸上微有难色,还是伺候了皇甫珍一段日子的绿儿比较了解,她知道少夫人从不对他们这些下人摆谱,还对他们有礼极了,从不认为他们伺候主子是应当的,也不吝惜一声谢。 如今少夫人摆明了是拐着弯要他们别拘礼,她怎会不懂? 「谢谢少夫人。」绿儿感动的说,搀着她的手轻盈入座。 皇甫珍对她一笑,然后又转头看着文家两兄弟,「你们该不会要我再站起来一次吧?」她调皮地眨眨眼。 文家两兄弟到了这地步,当然也知道少夫人的用心了,心头一暖,两兄弟相视一笑,也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 主仆四人高兴兴地坐着喝茶聊天,皇甫珍同时也从他们嘴里了解到皇甫家到底是做什么营生。 原来,皇甫家主要的营生是宝石玉器,全国上下都有皇甫家的珠宝行,称之为珍宝阁,而且这珠宝的生意也应用到四周商品上,不管是食、衣、住、行,皇甫家都多有涉猎。 听说皇甫家也有旗人的血统,老太爷已经仙逝的妻子,就是八旗中的一位格格,权势加上财力,因此皇甫家虽是商贾,但地位上可也不逊于朝廷的汉官。 「嗯嗯。」她小口地喝着茶,把文志说的话当成了故事听,听得津津有味,看得其它两人摇头苦笑。 他们知道少夫人撞伤了头,忘了很多事情,所以皇甫家的一切对她面言全然陌生,这也不奇怪。 「小珍?小珍!我终于找到你了!」一个慌乱激动的嗓音从楼梯口传来。 一听到声音,主仆四人同时转头看过去。 只见楼梯上站着一个白面俊俏的公子,正一脸惊喜地看着皇甫珍,眼眶甚至泛着泪,宛如见到什么许久不见的爱人一样。 「他是叫我吗?」左看看、右看看,虽然旁边都有人,但那白面书生明显是对着自个儿这边叫……她想没那么刚好,旁边也有人叫什么珍的吧? 绿儿点点头,「少夫人,您识得这人?」 她茫然的摇头,「不认识。」她现在认得的人,十根手指都数得出来,这莫名其妙冒出来、还叫她闺名的家伙,她哪知道是谁? 不待她响应,白面书生已经激动地扑向她,一伸手就想抓住她的手,来场动人的相认场面。 「你干什么?」一听到当家主母说不认识,文志当然马上挡在中间,不客气地挥开这个小白脸。 白面书生伤心欲绝地看着她,「小珍,你忘了我吗?枉费我在济南一直苦苦地候着你啊!」 这话一出,活像皇甫珍是个抛弃情郎的薄情女,她吓了一跳,「哇!这位公子,我真的不认识你,你别乱说话!」她慌乱地摇手又摆头,可不想被误会。 白面书生悲愤地瞪着她,「我是你表哥啊!」说完又激动地想要上前抓住她。 她连忙躲到绿儿身后,「什么?表哥?」怎么突然冒出个表哥来了? 「对,我是你表哥,叶禹庆。」白面书生看着她,一脸伤痛。 皇甫珍扯扯嘴角,看着这个模样悲愤的表哥,头皮突然有些发麻。她有个不好的预感,这个男人,跟原本这个朝代里的皇甫珍,绝对不只是表哥跟表妹的关系…… 「少夫人,茶馆里人多嘴杂,咱们还是先回商行去吧。」文志看了下四周,小声地说道。 皇甫珍还能说什么?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了。结了帐之后,他们领着那位表哥一起往商行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一直能感受到背后传来一道哀怨的注视,忍不住缩缩肩膀,拉着绿儿,像躲瘟神似地越走越快。 回到商行,经过了皇甫卫的确认,叶禹庆的确是皇甫珍的表哥,在两人成亲的那一天,他曾经来喝过喜酒,所以皇甫卫还有一班比较亲近的管事都认得他。 亲戚都来了,晚上自然得帮人家办个简单的接风宴,宴席上,皇甫珍跟皇甫卫相依而坐,叶禹庆则独自坐在对面,旁边还有皇甫静跟皇甫闻两兄弟。 这晚,皇甫珍一直被一双哀怨的眸子盯着,盯得她全身都不舒服,胃就像打了十个结一样难过。 「小珍,两个多月前你从济南回洛阳,表哥一直在济南等你的消息,没想到你一去不复返,让表哥十分担心你,你怎么也不捎个讯息报平安呢?」沉默的饭局持续了一会后,叶禹庆才扯着笑,温柔地问道。 她抿唇一笑,眼儿眯眯,头突然向皇甫卫靠近了些许。 皇甫卫也很自动地偏过头,就听她小声地道:「他笑得真讨人厌……你确定他真是我表哥?」怎么看起来比较像被甩的情夫啊! 在场的皇甫卫三兄弟都是武艺不凡之辈,她这句声若蚊鸣的小抱怨,当然飘进了他们耳底。 皇甫闻当场就笑了出来,叶禹庆一脸莫名其妙,而皇甫静,则是莫测高深地看着她。 皇甫卫忍着笑,在她耳边轻道:「他真的是。」他瞄了眼叶禹庆,示意对方还在等她的回答。 皇甫珍顿了下,也扯起一抹客套的笑容,「让你担心了,表哥。只是表妹我回来的路上摔伤了脑子,很多事情都忘了,所以才没写封信跟你通报一声。况且……你我只是远亲,表妹怎么好意思打扰表哥?」这是好听话,换成较难听的说法就是——我就算摔死了也不关你的事,为什么要通知你? 叶禹庆不是傻子,闻言脸色倏地一沉,嘴唇颤了颤,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吐吐舌,低下头心虚地夹着碗里的菜丝咬着。 不是她过分,只是以女人的直觉来看,这叶禹庆跟前一个皇甫珍怎么看都不清白,她好不容易摆脱了以前「恶娘子」臭名的枷锁,当然不想再来白受一次冤屈不贞的。 皇甫卫黝黑的眸子扫过她一眼,脸上表情十分平淡。其实皇甫珍在济南的一举一动他都一清二楚,她确实曾与叶禹庆有暧昧不清的关系,只是两人并没有真正做出苟且之事。 叶禹庆要来,他也早就收到了消息,是以才带着她入城住几天,以免这位表哥做出什么令人误会的举止,让好不容易才软化态度的爹娘又厌恶起现在已判若两人的她。 「表、表妹?!你、你怎么会这么说呢?你难道忘了,表哥与你在济南一起度过的那段日子吗?」叶禹庆看似满脸神伤,但眼底却疾闪过一抹杀机。 「忘了。」皇甫珍干脆的回答。 唉,这场情夫被抛弃的戏码还要演多久?她都吃不下饭了。懒懒地拿着筷子戳弄饭里的菜肴,要不是怕失礼,她早躲回房间里了。 皇甫闻像看戏一样地在旁边悠哉吃饭,嗯,他挺喜欢现在这个嫂子的,比从前那样有趣、讨喜多了。 「我可以回房吃饭吗?」忍不住了,她还是靠到丈夫耳边说道。 见她食不下咽,皇甫卫也舍不得真饿着她,点了点头,「你先回房去吧,顺便让绿儿帮我准备些宵夜。」他对她眨眨眼。 难得看到他露出这种几近俏皮的表情,她掩嘴吃吃笑忘,「静弟、闻弟还有表哥,我身体有些微恙,先下去休息了。」招招手,她没忘摆出一副柔弱的样子,绿儿跟另一名丫鬟马上扶着她,三人一起往后厅的方向走去。 等走了一段距离之后,皇甫珍才挺直身子,伸手揉了揉肚子。「好绿儿,我真饿,你帮我弄些吃的好不好?」她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的丫鬟。 绿儿抿嘴一笑,「是。」方才她就跟在厅里看戏,当然知道少夫人为什么会喊肚子饿,她福了个身正想退下去,又听到少夫人的声音说—— 「喔,记得准备少爷的份喔。」 绿儿跟另一名丫鬟对看一眼,都忍俊不住地笑出声了。 皇甫珍也不在意,摆摆手让绿儿先去准备,她则快快回房,等着跟她相公一起吃宵夜。 皇甫珍的恶梦正式开始了。 不论她去到哪,叶禹庆就跟着她到哪,他总是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全身都冒起鸡皮疙瘩,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好文家两兄弟还有绿儿一直陪着她,所以叶禹庆也不能真对她做什么,只是光这样老跟着她,也让她烦死了。 而皇甫卫照样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公事,皇甫珍一问,这才知道原来他也有帮忙设计珠宝的样式,同时她也知道了自己身上那套猫眼石的首饰,原来就是出自他的巧思,也是他亲自打模雕刻出来的。 一知道这件事,她就急忙把那套首饰全由身上取了下来。 相公大老爷因此很不开心,叨念着她为什么没事要把东西取下,念得她烦了,才讨饶地说出实话——这是相公大老爷亲手做的东西呢,她舍不得东西碰出痕来,才把饰品都取了下来,独留那只银戒还戴在手上。 听了她的理由后,大老爷才满意地笑眯眼,开开心心地回去上工,让她真是又气又好笑。 这日,为了躲避叶禹庆的骚扰,皇甫珍只好出门去,不想在街上闲晃,怕又被逮到,她于是领是绿儿跟文家两兄弟一起到白马寺去上到。 进了佛寺,来到宏伟的大殿上,她接过绿儿递来的香,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团上参拜,希望保佑全家平安。拜完后见寺内建筑宏伟,她一时起了游览的兴致,就在寺里头悠闲地走走看看。 四人一路来到寺庙后院一棵参天的大树下,树下有木桌木椅,颇有几分雅味。皇甫珍决定在这儿坐下来歇息,文家两兄弟则去张罗些吃喝的东西。 绿儿有些内急,皇甫珍便打发她,让她去解手,自己则在后院里继续逛着,看看远处的美景。 「暮鼓晨钟,人生不过如此而已……」此情此景,想起自己一番特别的际遇,心里突然有所感触,她感慨地叹道。 「小珍!」等了好几天,叶禹庆终于找到一个机会跟她单独谈话了。 皇甫珍吓了一跳,呆愕地瞪着突然冒出来的他,「表哥?」都躲到庙里来了,他还缠到这儿啊? 「小珍,你真的什么都忘了吗?」叶禹庆不甘地上前质问。 他自在济南起便处心积虑地靠近她,就是希望能藉她的手,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可该死的没想到当她被自己迷得团团转,答应了他的计划之后,回洛阳的半路居然被盗匪袭击,让他的一片苦心全化为流水……不!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 乍见他白俊的脸庞神色变得狰狞,皇甫珍有些害怕,不自觉地退开几步,「我已经说过了,落水时,我摔伤了头,很多事情都忘了。」 「你已经忘记跟我的山盟海誓了吗?你答应我,要为我取得皇甫家宝石矿脉的契书的,怎么可以忘了?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经过多天的忍耐,他早就按捺不住满腔的怒火,尤其在见到她跟皇甫卫这么亲密的时候,他更恨了! 这个女人应该是属于他的!早知道,在济南的时候他就上了她,让她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 他愤恨地瞪着她,当初在济南时,她举止粗鄙又不知打扮,光是诱她入情网,他就已十分忍耐,所以怎么也不肯要了她的身子。可现在她原本蜜色粗糙的肌肤变得光滑无比,那副俗不可耐的妆扮也变了,如今她穿着绫罗绸缎,模样素雅清丽,就像一朵盛开的小花,气质也有如娇嫩的小家碧玉。 这怎么可以?!他做了那么多蠢事逗她开心、让她爱上自己,却只因为她撞伤了头,就可以把他付出的一切抹掉吗?! 「你是属于我的!」越想越恨,叶禹庆一个大步向前抓住了她,俯身就要吻上她的嘴。 皇甫珍怎么可能让他亲?她急忙地撇过头,抬起脚狠狠地踹向他小腿胫骨,趁他痛得大叫时,连忙跑开几步。 这个色胚!居然敢对她动手动脚?左右张望了下,一时找不到顺手的武器可以打他,气得她咬牙切齿。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希望你不要再对我存有任何不良的想法,不然就别怪我绝情!」 叶禹庆忍着痛原本还想追上,但是绿儿跟文家两兄弟都刚好回来了,他们不解地看着他,不懂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绿儿敏感地发现少夫人难看的脸色,那僵硬的肢体还有唇边勉强勾起的僵笑,就是让她觉得不对劲。 被叶禹庆这么一闹,皇甫珍哪还有心思待在外面?随意地交代几句说她累了,便踩着微怒的步伐快速离去。 等到一群人全走远,大树后那层层迭迭的草叶间出现了一双黑眸,他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身影一闪—— 清风再度吹过,那草叶后的人影转眼已消失无踪。 回到商行暂住的别院后,皇甫珍越想越不对,方才她没注意,但回来后仔细想想,叶禹庆刚刚好像有提到一句「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他准备好了什么?她烦恼地在房里走过来走过去,苦苦思索着,他这不就是想要靠她当内奸,然后偷取皇甫家宝石矿的什么契书吗? 她越想越担心……不行!还是去告诉皇甫卫一声好了,再把叶禹庆这个人留在皇甫家,一定会出大事。 问清楚皇甫卫现在人在何处后,她拎着裙摆,风风火火地跑到另一个别院去。 「皇甫卫!皇甫卫!」推开半掩的书屏门,她一边进门一边紧张地嚷嚷,眼一瞄,看到皇甫卫正坐在一张大桌后头,皇甫闻跟皇甫静两兄弟也在旁边。 「怎么了?这么慌张?」他俊眸不解地看着她。 在皇甫珍的心里,叶禹庆对她而言就是陌生人,而皇甫家这两个堂弟还较为亲近。一时间,她也没管别人会怎么想,只想到她不要让人破坏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因此她走到皇甫卫旁边,吱吱喳喳像只小麻雀似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迫不及待说给他听。「皇甫卫,我跟你说喔……」 皇甫卫一边听,一边扫了皇甫静一眼,眸底精光微敛。看着堂弟脸色有些不自然,他微微一笑。 前一刻静才正在跟他说着珍儿今天发生的事,还笃定地说,珍儿就是想与叶禹庆一起谋夺皇甫家的家产……静大概没想到,珍儿竟会这么大剌剌,一点也不避嫌的就把事情说出来吧? 但皇甫闻可没大堂哥含蓄,咧着嘴,直接就取笑自己的兄长,脸上一副「你看吧!谁让你要偷说嫂子坏话?人家可是大气得很」的表情。 皇甫静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头看着皇甫珍,眼底透着几丝不解。 他今天暗地跟随他们一日,在白马寺后院亲耳听到叶禹庆的话,所以才这么急忙地来告诉大哥……结果她倒好,光明磊落得没话说,搞得他像个编派兄嫂不是的恶劣小叔。 「卫,我说了半天,你有在听吗?」皇甫珍说得嘴巴都干了,直接拿起他桌上的茶杯,咕噜咕噜地把茶水一口干掉。 「有,我知道了,你别担心。」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他一点也不把叶禹庆看在眼底,「这样吧,明日我请管事委婉地让他离开。要不然,在城里替他租个地方,一切开支由皇甫家承担。」 「啊?不能直接请他回济南吗?」她知道留下这人只是多个隐忧,还不如干脆地一次解决。 「这么做于礼不符,传了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家大业大,看不起普通的亲戚朋友。话一传出,这些流言蜚语多少会影响生意。」 皇甫珍想想也是。来到这个时代几个月了,她多少也了解一些民俗风情,也许因为正逢清朝盛世,所以孝道跟伦理仍十分受重视,要是名声不好,的确会影响生意,「好吧,那就照你说的吧。」只要别让那人再来纠缠她就好。 眼角余光发现皇甫静正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她秀眉扬了扬,「静弟,怎么了吗?」 皇甫静摇摇头。「没事。」他深吸口气,看来大嫂真的变了。 「喔,那你们忙吧,我不吵你们了。」摆摆手,她知道他们还有公事要谈,便也不多待,径自回房去了。 等到她人走远,皇甫闻才用手肘推推兄长的胸膛,「你现在信我的话了吧?」他滑稽地将两道眉毛夸张地挑起,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 皇甫静不理他,只是转头看着大堂哥。「大哥,叶禹庆那人照济南传来的消息看,不光只是嫂子的表哥这么简单,他私下所准备的东西,要交到官府那儿去吗?」现在他们对嫂子的疑虑没了,那可恶的家伙还要留着成祸患吗? 「他带来的人手现在何处?」 皇甫静从腰带里掏出一张小纸,一摊开,纸上画着一副缩小的洛阳城图。他指着城外几个偏远的地方,「都驻扎在此。」 「嗯,跟洛阳官衙的大捕头联系一声,只要他们动手,就让官差逮人。」 「是。」皇甫静点头。 第八章 隔没两天,叶禹庆果然从皇甫家的商行院落搬了出去,住到皇甫卫另外为他准备的一栋大宅里,而皇甫珍连出来相送都没有,这让他沉着脸,愤愤地离去。 又过几天,当皇甫珍在皇甫卫的宠溺下过着如鱼得水的好日子时,另一边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天色未明前,叶禹庆小心翼翼地独自骑着一匹马离开洛阳城,一路上,他马不停蹄地往城西较为荒凉的野外狂奔,半个时辰后,才策马来到一个树林。 树林前,有几栋看起来像废弃了的小木屋,一旁有几匹马正闲散地吃草,几个人一听到有人接近,马上从草地上跳了起来,抽出腰间亮晃晃又尖锐的武器。 「大当家!大当家回来了!」几个流里流气的粗壮汉子看到了他,连忙转身吆喝。 叶禹庆沉着脸,利落的下马,将马缰随意丢给一旁上前的汉子,快速地走进其中一栋木屋。 「大当家,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咱们兄弟在城外等了好些日子了,一直等不到你的消息,还以为你是不是露馅,被那些官爷给逮了呢。」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哈着腰走到他身边。 「闭嘴!事情有变,咱们得换个法子了。」叶禹庆瞪了他一眼,眼神阴沉愠怒。 那男子一听他这么说,脸色也变了,「大当家……该不会是那贱蹄子把咱们给扯出来了吧?」他就说嘛,大当家没事去招惹那个女人做啥?一看就不是什么可靠的料子! 叶禹庆简单的把这几天进城后的事跟大伙说了,「……小猴,这事你怎么瞧?那贱人可是装疯卖傻?」 小猴还真像只猴子似地抓抓下巴,「大当家,这事挺难说的,俺记得前些年咱们寨子也有过这种事,一个兄弟跟着出车去抢劫时,摔了马、把头撞破了一个洞,起来以后也把咱们兄弟的事给忘光了,人还变得痴痴傻傻的。」 小猴说完看着大当家,等着看他要怎么发落。大当家也真是的,好好的一个舒服寨子不待,非得来这偏僻的地方埋伏! 半年多前,大当家的那个妹子皇甫珍,被皇甫一家赶到了济南别庄去,大当家透过留在山下的亲人听到这个消息,就开始打起皇甫家的主意。 原先他是想让皇甫珍死心塌地的爱上他,然后再怂恿她回到皇甫家去,经过她的里应外合,将皇甫家的财物洗劫一空。 这计划的前半段执行得很顺利,大当家卖力的演出,一下就赢得了皇甫珍的喜爱,可没想到一切就在她回来皇甫山庄的路上出了岔,居然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大当家,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小猴紧张地追问着。他们大伙兄弟可是放下许多买卖,就为了大捞皇甫家这么一笔,如今难道要空手而回吗? 叶禹庆不语,眯着眼思索,久久之后,他眉尖一挑,阴恻恻地笑了,「不,咱们怎么可以就这么放过?富贵险中求。过来!」 闻言,小猴也跟着露出奸险的笑容,与其它人凑近在一块,商量着夺财的大计。 叶禹庆一边说着他的计划,眼底同时闪着恶毒的光芒,唇边冷冷一笑。 那个贱人既然这么不给他面子,那就别怪他也无情了! 又过了半个月的快活日子,这些天,皇甫珍住在商行里,跟皇甫卫的感情是一日千里,越见浓烈,没了皇甫山庄的拘束,两人过得更开心自在。更让她高兴的是,皇甫卫的其它三个堂兄弟,对她的态度也都大有改变。 算算日子,他们也从山庄搬到城里住了将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还不够她把这座古城给逛完,而且,她总盼着忙碌的丈夫可以抽空陪她一起出游。 这天,她拎着不少的战利品高高兴兴地回到商行,买的其实都是一些小玩意,什么昂贵的物品都没有。即使现在她跟丈夫过得甜蜜蜜,但是皇甫卫工作忙,为免自己变成闺中怨妇,加上这时代也没什么电视、计算机,她只好自己努力找乐子。 皇甫卫答应她,今天晚上抽时间陪她去戏园子看戏,令她一整天乐得像只小鸟似地雀跃不已。绿儿还调侃她,说她嘴巴都要笑裂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随绿儿去笑,早早回了房精心打扮,就等着跟皇甫卫一起出门。 身为珍宝阁的主子,最不缺的当然就是那些宝石、首饰,皇甫珍向来不爱戴那些个叮叮当当的东西,但难得要出门,总要给皇甫家充点场面,她当然只得入境随俗地戴上这些亮得刺眼的首饰。 穿上一身淡蓝色的碎花长袍、一件深蓝色的坎肩,旁边还滚着雪白的貂毛,再搭一件雪白的连帽披风系在外头,耳边挂着的是素雅圆润的珍珠,脖子上也是一串珍珠项链,这身妆扮衬得她肤白胜雪、清丽可人。 皇甫珍的眼角眉梢里尽是掩不住的幸福光彩,她笑意盈盈,一手亲密地勾着皇甫卫臂膀,脸上的表情就像吃了十斤糖一样甜腻。 陪着他们一同去看戏的,还有皇甫闻,一路上,小嫂子的笑容实在是亮得有些刺眼。「嫂子,你今儿个笑得真开心啊。」大哥跟大嫂现在感情如胶似漆,看得他真是羡慕。 此时,他们坐在一辆马车里,正在要往城西的戏园子路上,车上铺满了柔软的毛皮跟垫子,皇甫珍跟皇甫卫坐在一旁,皇甫闻则坐在他们对面。 这辆马车空间大得很,就算再进来两个人都不嫌挤,皇甫珍早忘了当初跟皇甫闻不愉快的事,两人年龄相近,皇甫闻又小她一岁,所以她不知不觉中将他看成了弟弟,对他也很是亲昵。 「嗯,当然啊,我们难得一起出门耶。」小手一滑,她将自己的手塞进皇甫卫厚实的大掌里。 皇甫卫也捏捏她的手心,「等再过两日,咱们回了山庄,我就比较有时间陪你了。」这个月正好是三月一次的商行理帐时间,所以他比较忙,再过阵子就轻松了,他想把事情慢慢放给其它兄弟们去处理,而他就能专心的陪娇妻好好休息一阵子。 「嗯,到时候我们去京城看看好吗?听说京城比洛阳还更热闹上几倍。」那座历史中享兴盛名的华美大城,她多想见证它最繁华的时候,趁着现在清朝政局稳定,她去看看它的真实面貌也好。 「我也要去。」听闻这件好事,爱玩的皇甫闻当然马上出声。 皇甫卫觑了他一眼。闻弟是真笨还假笨?人家带爱妻去玩,他没事跟在里头凑什么热闹? 还好,不待他出声反对,与他心有灵犀的娘子已经帮他说话了。 「你是跟屁虫啊!」赏皇甫闻一记白眼,皇甫珍对他吐舌挤眉。 皇甫闻点点头,「对,我是跟屁虫,所以我要去。」哈哈!只要能去京城玩,骂得再难听他都没差。 马车里,就看到两个长不大的孩子互相挤眉弄眼,扮着大鬼脸,而皇甫卫则是笑笑地搂着妻子的腰,随着他们去玩闹。 这边玩得开心热闹,而皇甫商行里,夜深入静的,一片静俏俏。 皇甫家的商行绝非是一座大宅子而已,光是占地就快要有半条街,商行里,有着各地派来的管事驻院留守。后院的部分,则因应珍宝阁的需求,住了许多老师傅和一些奴仆、婢女。而后院的库房更是商行重地,里头存放着许多珍贵的皇族饰品,都是京城里王公贵族所订的货,价值连城。 因为皇甫卫夫妇久住城中不回,皇甫老爷生怕儿子为了媳妇,就此待在城中长住,不回去了,只好跟着还僵着脸的妻子主动地寻来。 夫妻俩原是想探问一下儿子的意思,如果他真是怪罪他们对媳妇的态度,那他们愿意改进。再说,万一年轻人以后有了孩子,他们也很希望能亲手抱到孙子,为此,他们愿意主动先低头。 只是他们来的时间不对,兴匆匆地上门却没见到人,夫妻俩只好对看一眼,摸摸鼻子,乖乖地回了房,等着明儿个再谈。 这一晚,商行里特别的安静,忽地「叩答!」一声,商行侧门被插进了一把大刀,刀尖往上一挑,门里的门栓便给挑开来,接着,紧闭的侧门缓缓地被推开。 黑夜里,一双双亮晶晶的眸子闪烁不已,只见小门外已经站满了一排穿着夜行衣的汉子,各个手里都拿着把利器,人人眼底都是贪婪的欲望。 只要打开了商行的库房,就有大笔的钱财等着他们挥霍不尽了! 一想到这,每个人都兴奋得直发抖,泛着血丝的眸子,迫不及待地想让手中的刀剑染上鲜艳的血! 就在这时,一个躲躲藏藏的男子也来到侧门口,他身上穿着皇甫家奴仆的青衣小帽,胆战心惊地看着这群人。 「你们来啦?都到齐了吗?」这小奴名叫刘七,是叶禹庆所收买的一个内应,他害怕地看着这些看来杀人不眨眼的大盗,身子不中用地打着哆嗦。 十多人的人群里,叶禹庆同样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都准备妥当了吗?」他小声地问着。 刘七点点头,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我照着你吩咐的做了,将这瓶里的药粉全倒进饮用的水里,这会儿,除了身体比较健壮的,剩下都睡死了。」 「很好!」叶禹庆邪邪一笑,握紧手上的刀,转头对着身后的兄弟们道:「兄弟们!今晚都是宰猪儿的,用不着客气,见着一个就宰一个!等后院的金库打开来,又够咱们过大半年的逍遥日子了!」 「喝!」身后十来人同时高举着刀子,兴奋地呐喊。 「大当家!你要把人全赶尽杀绝?」刘七吓了一大跳,心里直打摆,他一直以为只是洗劫财物,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如此残暴,压根不想留活口?! 「呵呵呵!这是当然。你给我乖乖躲到一旁去,不吭声就有你的好处,要再给老子啰唆什么,第一个就送你去见阎王!」叶禹庆目的达到了,这人也没用了。 刘七颤着身子,贪生怕死地躲到围墙边,再也不敢多看这群大盗一眼。 「兄弟们!上!」叶禹庆高喝一声,领着几个手下,一马当先的往皇甫珍所住的院落去。 其它兄弟们也磨刀霍霍,各自挑了个院子便杀气腾腾地冲过去,不一会儿,就听到每个院落里都传来凄惨的哀嚎声…… 皇甫珍刚下马车,车外的冷中气倏地扑面而来,她有些畏冷的缩了缩脖子,还来不及自己伸手拉紧披风,一双温暖的大掌就已经主动上前。 亮晶晶的乌眸里,映出了一张英俊的脸庞,黝黑修长的手指,是男人的手,却用着比女人更温柔的动作,为她将领口松掉的束带系紧。她忍不住甜甜一笑。 皇甫闻自认今晚已经看够了他们恩爱的场面,作势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进去吧。有那么冷吗?」他受不了地翻个白眼。 「你自己不会先进去喔。」皇甫珍嘟起嘴,睨他一眼,就是抱着皇甫卫的手臂不放,笑盈盈地拎着裙摆跟相公一起走进商行里。 进门之前,皇甫卫目光扫过街角,那儿正站着一个男子,男子对他比一比手势。他唇边泛起一抹冷笑,几不可察地点头之后,才揽着妻子一起进门。 还没走到大厅,皇甫珍就觉得不对劲了,平常这时候,小径上的灯都该灭了,如今居然灯火通明,还一路延向大厅?一旁巡视的护卫、武师,也比平常多了一倍不止。 她疑惑地抬眸望着身边的男人。「卫,这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忐忑不安,一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他的衣袖。 「进厅再说吧。」皇甫卫早就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事,冷静地安抚她,偏头对皇甫闻使了个眼色。 皇甫闻顿了下,摸摸鼻子点个头。没想到还真让大堂哥给料中了,叶禹庆那个不入流的小贼,怎么斗得过大堂哥呢? 两个男人都知道事情的始末,所以抱着淡定的心情进了大厅,但没想到的是,大厅上却多了两个他们意料之外的人皇甫老爷及夫人?! 「表、表哥?」皇甫珍错愕地看着大厅里,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 叶禹庆一脸血迹,披头散发地被捆绑在地上,在他四周还有不少穿着夜行衣的男子,同样都是手脚被缚,倒在地上,一旁有散落染血的刀剑。 几名身穿着红色官服、腰系长刀的捕快,正在一旁同皇甫老爷还有夫人说话。其中一名身形与皇甫卫有些相似的男子看到他们之后,快步地走到他身前。 「卫少!」男子朝他拱了拱手。 「天夏,一切都处理好了?」皇甫卫看了下四周,横躺着七、八个人而已,「他只带来这些人手?」 尔天夏笑了笑。「这次多亏你帮忙,这群山东盗匪为害百姓不浅,这些……」他扬扬下巴,笑睨着地上这几个伤痕累累的盗匪,「是还活着的。没喘气的,都已经让下属抬回去了。你消息还真灵通,要不是你有家业,真想让你也进来公门里干活。」 「皇甫珍!皇甫珍!你这贱人!」这时,原本气弱倚坐在地的叶禹庆听到他们的对话,发了狂似地扭动身躯,双眼赤红一片,恨不得扑上前去咬死他们。 皇甫卫笑着蹲低身子,「从你在济南接近珍儿开始,我们同时也盯上你了。你以为你真能收买刘七?哼!刘七只不过是照我的吩咐,应付你而已。」 叶禹庆凶恶地瞪着他,放声大笑。「哈哈哈哈!皇甫卫,算我栽在你的手上!」然后他转头瞪向皇甫珍,怨恨的目光就像一把刀,狠狠地刺进她的身子!「皇甫珍!没想到你这贱女人居然见风转舵!怎样?皇甫卫在床上满足了你,你就忘记了老子的好吗?在济南跟我燕好的事,你全忘了吗?」都是这个女人!他全部都毁在她手上了!要死……他也要拖着她一起死! 皇甫珍脸色「唰!」地变白,慌乱地看着皇甫一家人,那些听到叶禹庆嘶吼的官差跟下人,脸色也都变得很怪异,有的人还倒抽了口气。 眨眼间,她懂了。「我没有!你不要乱说话!」她拚了命地摇头,她紧张得腹部都纠结成一团。 「你已经忘了以前的事不是吗?有没有跟我睡过,你也早忘了,哈哈哈……」叶禹庆疯狂地大笑出声。 皇甫卫当然不信他所言,但是一旁的皇甫老爷跟夫人他们却信了。 皇甫老爷气急败坏地走到她面前,伸手就是一巴掌。「?!」 皇甫珍不敢置信地捂着脸,惊愕的看着他。「爹……」 只见皇甫老爷扬手,又要再打她一掌,皇甫卫心急地上前抓住他的手,「爹,住手!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他没料到叶禹庆宁死也要反咬珍儿一口。这该死的家伙! 「你还要帮她讲话?」皇甫老爷气红了脸。怒斥儿子一句后转向皇甫珍,「你这人尽可夫的女人!怎么配当我皇甫家的媳妇?」原本还以为她是真心悔改,没想到她只是换了一个更狠毒的计谋。 「我没有!我、我真的没跟他有什么暧昧!」皇甫珍掩着红肿的脸颊,委屈哽咽地说着。就算有……也不是她、不是她啊……她睁着泪眼,深深地看向皇甫卫,「卫,我没有……」她可以忍受所有人的误会,但他不行! 皇甫卫才想说什么,皇甫老爷却已气怒地又想打人,偏他不能真伤了父亲,因此只能挡在皇甫珍面前,试着劝回父亲的理智。「爹!你误会了!珍儿不是那样的人!」 一旁的皇甫夫人压根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身子本就孱弱的她,整个人忽然踉跄了一下—— 「娘!」皇甫卫急忙接住她瘫软的身子。 「夫人!」 「伯母!」 刹那间,整个厅里乱成一团,皇甫珍只能红着眼呆站。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情况,她能怎么说?现在该怎么办? 「叶禹庆!我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连死也要拖我下水?」她生气地低吼着。 叶禹庆看着眼前的一团乱,他高兴了、得意了,一口吐出嘴里的血水,斜看着她,「我就是要死了才拖你下水啊!哈哈、哈哈哈哈——咳!」 尔天夏抬起一脚踹向他肚子,踢得他喘不过气。 这种人他见多了,皇甫珍八成真的是被诬蔑的。他抬起一手扬了扬,一旁等待许久的官差立即上前,将连叶禹庆在内的几个人全都带走。 「把她给我关起来!」皇甫老爷气怒地指着皇甫珍大吼。 「爹!」情况一团混乱,情急中,皇甫卫也没办法帮妻子解释,只能腾出一手拉住父亲的袖子。 皇甫老爷涨红脸,睁大眼怒吼,「你这孽子!想要逼死你娘才甘心吗?把她给我关起来!听到了没有?」 「是!」一旁下人见自家老爷已经气坏了,只得抖着身子,上前将少夫人给抓起来。他们拖着仍旧挣扎的她,打算先把人关到柴房去再说。 皇甫珍凄楚地看着皇甫卫,紧咬着牙道:「我不是皇甫珍、我不是皇甫珍、我是……」她豁出去的想将自己一切的来历说清楚。 皇甫卫见状一惊!大吼一声,「住嘴!」他急急地喘着气,冲到她面前瞪着她。 不行!她绝对不能说出自己是借尸还魂,那样的下场,会比她是真正的皇甫珍还要凄惨! 没想到他会对自己大吼,她愣愣地看着他,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掉落。 心好痛、好痛……痛得她喘不过气来……这是怎么了? 「带下去!」皇甫老爷咆哮着。 皇甫珍没再挣扎了,就只张着一双泪眼傻傻地看着皇甫卫,她臂膀被扯得好痛,却怎么样也比不上心头那股撕心裂肺的痛…… 天黑了,被关在柴房里的皇甫珍却像痴了一样,只是睁着眼睛,不停地落泪。 不知道是第几天了,皇甫卫还是没来见她,她由原本的不敢置信……到现在,心已渐渐的冷了。可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愿面对现实,不停地为他找理由:一定是娘病得很重,所以他才没办法来见她……他是相信她的、他是相信她的…… 紧闭的柴房门突然传来铁链的声音,门缓缓地被推开,月光透过开启的门扉落入屋里。 皇甫珍抬起空洞的眸子,看向光源来处。 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她头发凌乱,一张小脸全无血色,仅仅是两天的时日而已,却虚弱憔悴得像突然间老了好几岁。 绿儿伸手紧捂着嘴,忍住到口的哭声,眼睛也红红肿肿的,另一手则揣着一个小布包,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跪在皇甫珍面前。 「少夫人、少夫人……」她再也忍不住地抱着少夫人嚎啕大哭,为少夫人心疼不已。 「绿儿?你来了……」失去光彩的乌眸轻轻转到她脸上,苍白的唇颤了颤,「你都来了……他却没来……他呢?」 绿儿伤心地看着她,「少夫人,您别管这些了,这包裹里是这些年绿儿攒下的银子,您拿着快走吧!」可怜的少夫人,她怎么脱得出口呢? 皇甫珍大大的眼里滑出两颗泪珠,「他要怎么待我……你也说给我听……让我……让我走得明明白白。」绿儿会冒着危险这么做,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绿儿犹豫了下,忍不住陪着她掉泪,然后才缓缓地说出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皇甫夫人真的被气病了,在厅上那一倒,足足躺了一天才醒过来,皇甫老爷因此气坏了,更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接下来,就是官差上门,由于叶禹庆一直坚持皇甫珍是他的同伙,所以官差不得不来提问,但皇甫卫自然是不肯让人把皇甫珍带走。 为了这件事,皇甫老爷又跟皇甫卫大吵一架,皇甫老爷说要让官差把少夫人给带回衙门审罪,到了天亮,官差就会来了。 绿儿跟皇甫珍相处最久,她绝对不信少夫人跟那个叶禹庆有什么苟且,可她只是一个小丫鬟,无能为力,只好掏出她所有的积蓄,趁着官差还没来之前,让少夫人先逃走再说。 「少夫人,您快走吧!要是官差把您抓进了衙门,对您动刑……您一个娇弱的女子,怎么受得住呢?」绿儿把小布包塞进她手里,哀求地对她说。 「少爷呢?他也要让官差带走我?」 绿儿顿了下,咬咬牙,撇过头去不敢看她,「少爷他……昨天就已经离开商行了,去哪绿儿也不知道。」 少爷在这时候离开,代表什么?不就代表他舍弃了少夫人?少爷……真是辜负了少夫人的一片深情! 「呵呵……」哀戚的笑声混杂着哭音,但接着皇甫珍却静静地坐着不语。 皇甫卫,你真如此狠心吗?睫羽轻垂,沾满了泪珠,她视线缓缓地停留在自己右手无名指上,上头银戒那灿灿发亮的光芒,如今看来是这么的可笑…… 绿儿等了一会儿都等不到她的响应,心急地抓住她的手,「少夫人,您走吧!您走了以后就别回来了!」快没时间了! 皇甫珍看着她,「我怎么走得出去?」她被关在这里,就算绿儿放她出去,那也要她有本事走出商行。 绿儿一听,开始将自己身上蓝色的衣衫脱下来,「少夫人,您打扮成绿儿的模样离开吧。如今是文现负责守着您,我们已经说好了,我留在这里假装成您,文志在门口,他会带着您出城。」她快速地脱下衣服,伸手正要脱掉少夫人的,少夫人却避开了。 「那怎么行?我走了,你跟文家两兄弟该怎么办?」她不想因为自己害了别人。 绿儿不顾她抵抗,硬是脱掉她的外衣,「我卖的不是终身契,再过半年绿儿就不是皇甫家的丫鬟了,老爷顶多给我吃点苦头,不会对我怎样的。少夫人!」她突然伸手抓紧主子的肩膀。「答应我,您要活下去!绿儿……相信您是无辜的!」 皇甫珍一震,看着她情真意切的眼眸,咬着唇,忍着泪水慎重地点头,「谢谢你,我答应你……我会活下去。」一个丫鬟都如此有情了,而那个曾与她有夫妻之实的男人,却是如此绝情…… 两人快速地换过衣服,绿儿还将她的头发梳成了跟自己一样的丫鬟髻,再将小布包放到她手里。 「少夫人,您保重。」绿儿噙着泪说道。 皇甫珍用力地点点头,转身正要离去,脚步却又突然顿了下,她深深地吸口气,取下挂在自己右手上的银戒递给绿儿。 绿儿不解地接过手。「少夫人?」 她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若是少爷有来见我最后一面,你就将这个银戒交给他,告诉他……我已将戒指取下,从此夫妻情尽……恩断义绝!」 「少夫人!」绿儿哭了。少夫人有多爱少爷,她是知道的,少爷真的太狠心了,居然把少夫人的一片真心丢在地上踩! 皇甫珍反而冷静下来了,她轻轻拭去绿儿脸上的泪水,再看绿儿一眼,而后转身扬长而去。 文家两兄弟也是相信少夫人清白的人,所以文志跟弟弟商量之后,决定不能白白看少夫人去官衙受死。那个狠毒的叶禹庆,一定会紧咬着少夫人不放,所以少夫人最后一定会被问罪处斩。 文志在门口接应到皇甫珍后,骑着马载着她一路狂奔,他要趁着还没夜禁之前,将少夫人给送出城门。 策马奔驰了好长一段时间,他终于将少夫人送出东城门,直到离城门很远了之后,他才跳下马。「少夫人……文志只能送您到这里了。」文志悲伤地看着马上的人。 皇甫珍凄然一笑,「谢谢你……这份恩情,只怕我来生才能回报了。」 「少夫人,您别这样说,您……要保重。」文志沉重地垂下眼,他也只能做这些小事而已了。 「文志,告诉我,当初我被山匪袭击的正确地点在哪?」她突然这么问。 文志不解地看向她,身子不自觉一震。少夫人的眼神空空洞洞的,好似什么光彩都没有了。「在此处约莫一里外的白沁崖附近。」他伸手指向前方,那是白马寺附近的山崖。 「谢谢你!」话落,她扬起马缰,轻踢马腹,胯下的骏马嘶鸣一声,载着她快速地奔走了。 文志一直看着少夫人的背影,久久之后才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往城里走回去。 第九章 天际才刚泛出亮光,紧闭的城门刚由守城士兵轻缓地推开来,一匹快马随即自远处急驰而来,扬起不少的风沙。仔细一看,那匹快马后头尚有几匹轻骑。 皇甫卫英俊的脸上布满青髭,衣着也有些凌乱,他的黑眸里写着焦急,手上马鞭更抽得凶狠,他已经一天一夜都没有休息了,但想到还被关在柴房的妻子,心底就像被揪扯似地发疼。 他驰过城门不落马,一路直奔回皇甫家的商行,看见商行大门,一个翻身利落下马,脚步未停,直奔进厅门。 厅堂上,几名穿着红色劲衫的官差站在里头,尔天夏正与皇甫老爷、夫人低声交谈着。 「天夏!」皇甫卫急急地踏入厅门。 皇甫老爷一看到儿子,就板起脸,愤愤地瞪着他。「你不用说了!我是一定要将那个贱女人交出去的!」 皇甫卫没理父亲,只是看向一样在厅里的鲁强问道:「少夫人呢?」 「少夫人……」鲁强语意一顿,偷觑了眼老爷跟夫人的脸色,才在少爷强硬的眼神下开口道:「还关在柴房里。」他垂下目光不敢看少爷。 「快去将少夫人放出来!」皇甫卫忍着胸中的怒火,双手紧紧握成拳。 「慢着!谁准你这么做的?」皇甫老爷怒喝。 这时,跟着皇甫卫进城的余下几人也陆续进厅里来了,看到其中一个人,皇甫老爷愣了一下。「齐管家?」怎么在济南别庄的齐管家会出现在这里? 皇甫卫没有耐心了,「静弟、闻弟,你们跟爹娘说清楚。鲁强,带我去柴房!」他急急地拉着鲁强就往后院走。 「站住!你——」皇甫老爷在他身后,怎么唤也唤不回他的脚步,只能莫各其妙地怒视着皇甫静跟皇甫闻两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甫卫跟鲁强两人急忙来到后院,一转过弯,他就看到文现正守在一个单独的小房前头。 文现看少爷接近,心一跳,连忙上前一步。「少爷……」 皇甫卫心急如焚,直接越过他就要推门入内,文现吓了一跳,伸手挡在他前面。「少爷!老爷吩咐过不让您进去!」他要多给少夫人一点时间,现在还太早、太早了…… 「走开!」皇甫卫挥开他,急得想直接踹门而入。 替代皇甫珍被关在柴房中的绿儿,早听到外面的声响,虽然已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但真正面对时,她还是很害怕。 「砰!」地一声,房门果真硬生生被踹开来,皇甫卫一眼就看到坐在地上的娇小身影,那袭衣衫,还是前天他们一起出门看戏时的那套蓝色碎花长袍。 「珍儿!」他心痛地冲上前抱住她,怎知怀中的人儿却惊呼一声——不对! 在双手碰触到对方身体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这声音……也不是珍儿的!他用力抓住对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转过来—— 「绿儿?!」他愕然地瞪视着她,不懂为什么是她在这里。 蓦地,一个不妙的想法窜过脑海,激得他从地上跳起来! 「少夫人呢?」他又气又怒地问道。 绿儿缩着肩膀,身子颤抖不已。 文现在外头看见了,一个箭步夺门而入,跪在皇甫卫面前。「少爷!请您息怒!」 皇甫卫脸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少夫人到底在哪里?」不会……不会那样的,不会是他所想的那样…… 绿儿虽害怕少爷凶狠的模样,但一想到心碎的少夫人,她银牙一咬,勇敢地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文现,抖着手,从怀中掏出那个银戒,缓缓地拿到少爷面前。 「少爷……您真的太过分了……绿儿虽然是奴婢,但看得出来少夫人很爱您,您却伤透了少夫人的心……一切都是绿儿的主意,是绿儿央求文现放少夫人走的,绿儿不能眼睁睁看您误会少夫人……」 她说什么,皇甫卫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的双眼只能瞪着那个小小的银戒,一颗心如坠落寒潭般冰冷…… 这个戒指,你绝对不可以拔下来喔!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是那么认真,如今她人已经离开,戒指……也取下了?这代表什么? 「少爷,少夫人让绿儿带话给您。」绿儿哽咽地拭着泪,抬眸看向他。「少夫人说……她已取下戒指,从此……夫妻情尽,恩断义绝!」 皇甫卫面如死灰,就像被人狠狠打一拳,踉跄地退了几步,一股深切的悲伤倏地攫紧了他的心,让他痛得无法喘气。他整个身子晃了晃,看着犹在绿儿掌心发亮的银戒—— 「不——」 一匹马、一个人,偏僻的山径道路上,皇甫珍一脸苍白、神情空洞地坐在马背上。放眼望去虽然有路,但她却觉得茫茫天地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心仍是一阵阵的疼着,泪已经快哭干了,突然间,她觉得好想笑,也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哀戚的笑声在山里回荡着,而后转成一声声泣音,泪水迷蒙的双眼怔怔地看着天际。 「我不是皇甫珍、我不是皇甫珍!我不是她……」她撕心裂肺地用尽全部的心力大吼,可是,一切都没关系了……那个她倾心相恋的男人……已经放弃了她,什么都无所谓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全身僵硬,酸痛得像要碎了一样,她勒住马缰,蹒跚地从马背上翻身而下,随意地坐到路边的一颗石头上。她茫然地看着四周,处处都是青草树木,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原本她想要回到自己当初摔伤被救起的地方,但转念一想,她就算去了,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回去原本的时空,所以干脆放任马儿四处乱走。 就在她万念俱灰、神识迷茫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吵杂的声旨,她下意识地抬眸望去,看到远处半人高的草丛正在晃动着。 「快快快!抬到山神庙去!」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伴随着杂沓的脚步声,听得出来似乎有很多人。 皇甫珍一愣,随着那些人在草丛中走动,她也慢慢看清楚了他们正在做什么—— 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正扛布袋似地扛着一个娇美的女子,那女子紧闭着双眼,看似昏迷不醒,男子身边还有不少持刀的大汉,模样都十分剽悍。 她心一跳,惊愕地捂着唇,慌乱地张望四周,小心翼翼从石头上滑下来。她肯定撞见了什么掳人的场面,万一被发现了,铁定没命! 她紧张得汗如雨下,不敢大声的呼吸,就怕被人发现,双眼紧紧看着前方,同时抱紧怀中的小布包,蹲低身子,往另一边走去,不时还从草缝中看着那群人渐行渐远。 她整副心神都专注在远方扛着人的方向,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山道的另一面也有人,他们同时看见了她躲藏的身子。 一个俊雅的男子冷眼看着她的举动,对身旁的人点了个头,两边人马立即无声无息地窜上前。 皇甫珍眼看那些人就要走出她的视线外,心底才正松了一口气,头顶却突然一暗。 她觉得奇怪,抬头一看,发现两双冰冷的眼眸正低垂地看着她! 「啊——」惊叫一声,她连站起来都还没,脖子传来一阵剧痛,人就坠入了黑暗之中。 俊雅男子缓缓靠过来,看了躺在地上的她一眼,「带走!」 「是!」两名男子应喝一声,其中一个反手就将晕倒在地的人甩上肩头,快步地跟上主子的脚步。 皇甫珍虚弱地躺倒在杂乱的稻草上,气息轻浅,四肢无力,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撑不住了。 看着破庙四周破败的模样,她忍不住自嘲地苦笑了下,最近她一定是流年不利,忘记求诸天神佛保佑她,才会什么怪事都让她给碰上了。 「皇甫珍?皇甫珍?你醒醒。」另一边传来一道担心的女声。 她勉强睁开眼,微偏着头看对方,那是一个十分秀丽的女子,她抿了抿干裂的唇瓣,虚弱到几近无声的追问着,「有人来了吗?」 女子目光一沉,缓缓地摇头,「是我的错,你是被我连累了。」她脸上充满了歉意。 皇甫珍虚弱一笑,「没有……是我笨,当初这个皇甫珍也是在这附近被山贼袭击而倒下的,然后我就出现在她身上了,我以为这里会有什么线索才跑了回来,结果被抓到……是我自己惹的祸,与你无关。」 几天前,她不小心撞见了一件绑架案,那个被绑架的人正是眼前秀丽的女子,章佳.晴旸。她们两人一起被捆在这个破庙里好些天了,而且她也发现晴旸身上有着跟她一样的秘密——那就是晴旸也是一个借尸还魂、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 这是皇甫珍第一次遇见跟自己有相同遭遇的人,只不过不同的是,晴旸已经来了这时代八年了。 先前心灰意冷下,她是真的想回二十一世纪,只是不知该怎么做而已,但自从遇见了晴旸,她也死心了,因为晴旸已经花了八年的时间都没办法回去,更何况只是来此短短不过数月的她? 晴旸叹了口气,「你要保重,撑下去,我相信我未来的夫婿会来救我的。」她始终坚持着这个想法,因为不这么想,她怕连自己也撑不下去。 皇甫珍点点头,不再说话了,双眼渐渐无神,人也更加的疲倦。她觉得好累、好累了…… 泪水悄悄地滑出眼眶,心底好酸、好涩,直到面临生死关头,她才知道,自己虽说是斩断了对皇甫卫的情感,但她根本做不到。 她好想他……那个没良心的男人,不知道是否正因她的逃跑而生气?他知不知道……她就已经快要离开这个人世了呢? 见她气若游丝,晴旸心一跳,「皇甫珍!你答应我要活下去的,不管怎样,我们都要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努力的活下来!你与我来到此的契机不同,或许你还有机会能回去,等我们脱难后,我就亲自下厨,煮你喜欢吃的炸鸡腿!」 皇甫珍低低笑着,逐渐失焦的眼眸望向她。她说的话跟绿儿讲的一样,只是活不活得下去,似乎不是她们能够控制的,不是吗? 「还有可乐呢?」在这生命最后一刻,还有个来自家乡的朋友能送她的终,这样也不错了至少她不是真正孤孤单单地离开这个人世。 晴旸伸手揩去泪花,抿唇一笑,「别傻了,这年代哪来的可乐?顶多我煮壶酸梅汤给你喝,解油腻也不错。」 「呵呵……」 「咿呀——」紧锁的破庙门突然由外被人推开来,一个俊雅男子穿着一身素白衣衫,唇边噙着冷笑,站在门外看着她们。 皇甫老爷与夫人一脸无措的坐在厅里,两人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相对无语,又心虚歉疚地看着儿子。 皇甫卫沉着一张脸,也不知多久没休息了,双眼里布满血丝,脸颊消瘦,气色很差,那神色中的阴鸷冰冷,让众人都怯步地不敢上前。 气氛很沉闷,皇甫静在心底暗暗的叹气。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可看一眼义父跟义母内疚的神情,再多苛责的话,他们也说不出口了。 原来那一天,皇甫夫人晕倒后,皇甫卫知道光是口头上说,说服不了已经认定事实的皇甫夫妇,便赶忙去另寻他法。 幸好早在知道叶禹庆来的时候,他也已派人快马加鞭去请负责管理济南别庄的齐管事回皇甫山庄,就是为了避免叶禹庆万一说了什么不实的话而影响皇甫珍声誉。没想到,叶禹庆还不死心地咬住皇甫珍,让她珍珠蒙尘,受了不白之冤。 皇甫卫明白父亲是铁了心要将皇甫珍交给官差,同时也知道齐总管就在前往皇甫山庄的路上,所以他只好连夜出城,亲自快马加鞭将齐管事带来商行,好证实皇甫珍的确跟叶禹庆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情。 齐管事来到商行后,就将济南发生的事全都跟皇甫老爷、夫人解释清楚,甚至还取出他与皇甫卫的通信来当证据,当然,那些对皇甫珍不利的书信内容早就先被皇甫卫抽离了。 皇甫老爷跟夫人,这下才信了媳妇是真的没做对不起皇甫家的事。 可是,就算澄清了皇甫珍的清白,这些对皇甫卫来说也都没有用了,因为她已经走了,连带的将他的心也都带走了。 商行里,所有能动员的人手全派出去找人了,好心做坏事的文家两兄弟跟绿儿,众人也不忍苛责。原本皇甫卫还希望能藉由官家的力量协助寻找皇甫珍,但不巧工部尚书多罗郡王的女儿——晴旸格格也失踪了,洛阳全城将士动员,都去找格格的下落了,因此他们也只能靠自己。 如今已是皇甫珍离开的第二天了,依旧什么消息都没有,皇甫卫的心越来越沉,眼里一片凄怆,让人见了十分不忍。 没有她的消息,是如此的折磨,在那种情况下离去的她,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寻短。皇甫卫揪着一颗心,夜里无法成眠,闭上眼,都是妻子苍白的脸上噙着泪、怔然伤心看着他的那一幕。 相思欲逼人,情真意且狂……现在,正是相思逼人狂啊! 「少爷。」文志从厅外走进来。 「有消息吗?」沙哑的嗓音微弱得让人几乎听不见。 文志心一痛,红着眼眶,不语地低下头。 皇甫卫无力地闭上眼,轻轻摊开手掌心,再抬眸,泛着泪光的眼凝视着掌心里的小巧银戒。 若是不曾拥有,失去便不会这么心痛,但曾经拥有,失去了……才如此教人颠狂痛苦!原来,心碎居然是这么痛苦的滋味,就像一颗心被活生生地剖开一样,痛得让他连喘气都不敢。 珍儿……她是抱持着什么心情离开的?她怪他、恨他吗? 是的,一定是的,要不然为什么会说夫妻情尽,恩断义绝? 珍儿、珍儿……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真的离我而去? 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剥夺他的快乐,衪要他怎么活得下去?怎么活在一个没有她的世界里? 「珍儿……」皇甫卫黑眸一沉,再无一丝光彩,面对父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漠然。「闻弟……扶我进去休息吧。」他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就是这里让珍儿伤透了心,也同时夺去了他的挚爱。 皇甫闻上前扶着他,心疼地看着大哥一向壮硕的身子突然间变得虚弱,鼻间一酸,忍不住红了眼。 儿子选择漠视他们,让皇甫夫妇难受得不知该怎么办,皇甫夫人伤心地哭了,皇甫老爷连哭都不知该怎么哭了。 「义父、义母,你们也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就好。」皇甫静叹口气,轻摇着头。 皇甫老爷安抚地拍拍妻子的手,长长一声叹息之后,搀着哭得不能自己的妻子离开了。 回到后院里,皇甫卫静静地坐在内房,坐在皇甫珍平日梳妆的椅子上,黄澄的镜面,映出一张憔悴的俊颜,红透了的双眼里,刻着他的痛、他的伤、他的怨、他的悔。 「大哥,你早点休息吧。」皇甫闻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幽幽一叹,转身离去了。 房里一片沉寂,皇甫卫出神地凝视着梳妆台上的珠宝盒,里面寥寥无几的几样饰品,都是他亲手打造送给她的。 目光缓慢地移向自己的左手,那枚银戒依旧闪耀着光芒,但应该与它相互晖映的另一个光芒,却是已失去了主人,孤单地躺在他的手掌上。 「珍儿,珍儿……你到底在哪里?」 「呼呼呼……」 原本沉睡中的皇甫卫突然睁开眼,整个人从床上弹坐而起,他喘着气,脸上布满汗水,身上的衣物也全被汗水给浸湿了,心跳如擂,四肢微颤。 他怔愣地坐在床上许久,急促的呼吸才渐渐趋稳,待脑里的混乱平息后,他突然忆起梦中的一切——虎躯一震,俊眸扫向窗外的天色。 天色有些阴暗,飘着丝丝细雨,让人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刻,他快速地起身穿好衣物,急忙地就要往外头冲。 皇甫闻正好端着食物进门,「大哥,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白沁崖!」话落,他人同时也往庭外走去。 皇甫闻一愣,随意地将手上端盘往旁边一放,大步地追上去。「大哥,难不成你有大嫂消息了吗?」 皇甫卫脚步一顿,神情顿时有些迷茫狂乱,「我……我不知道,我作了一个梦。」他梦见珍儿站在白沁崖边哭泣着,那梦境好真实,让他心里不安极了。 皇甫闻一听,眉宇紧蹙,「大哥,这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大哥的神智还清醒吗?居然将梦里的事当真了? 皇甫卫急躁地摇头。「不!不是的!你不懂……」他痛苦地望着义弟,心里头一股冲动叫嚣着,要他快点去!他得快点去! 皇甫闻见状,连忙出声安抚他。「好!你要去,我跟你一起去!」罢了,如果去了真能有收获,那也是一件好事。若没有,就是大哥想太多了。 皇甫卫感激地看他一眼,举步快速往前奔,心跳得飞快。 他要快点、他要快一点!要不然…… 一种让他不安的感受,开始在他心底蔓延。 第十章 她要死了吗? 好冷……好冷…… 就像那夜来到这个朝代一样,为什么她四周是这么的冷、这么的暗? 皇甫珍搓着手臂,走在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上,可不管她怎么走,路都好像没有尽头。 突然,漆黑的四周亮起了一盏又一盏青色烛火,沿着前方不断地绵延而去,在烛光的照映下,她脚下踩的是黄色的尘土。 她微微一愣,看着那不见尽头的道路深处,心里突然有了感应。 这就是世人口中所谓的黄泉路吗?那么……她死了吗?凄楚地一笑,直到死前,她都见不到那个伤透她心的男人最后一面了…… 蓦地,她手心一紧,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名女子,拉起她的手就往回跑。 皇甫珍一开始被动的随着对方带领,但是越往回跑,她身子就越来越不舒服,直到胸口传来一阵强烈的剧痛,她再也忍不住地甩开对方的手! 「啊……」捂着胸腹之间,她痛得无力跪倒在地上。 「不能停!鬼差快来了!」头顶上传来女子急躁的声音。 皇甫珍紧咬着唇,忍着痛楚缓缓抬眸,而后不敢置信地瞠大眼—— 她居然看到了一个长得跟她一模一样的女人! 那名女子心急地看着跪倒在地的她,拉起她的手就想带着她继续往回走,「走!你一定要跟我走!」 被她拉扯着,皇甫珍只好迈开脚走了几步,接着又是一阵雷击似的痛楚窜过全身,疼得她无法呼吸。 「你、你是谁……」她喘着气看向对方。 对方看着她,却没有响应,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虚无缥缈,身影也淡得如同一团白雾。 「你没有死,回去吧,他正在等着你。」 皇甫珍怔愣地看着她,而后悲伤地笑了,「他已经抛下我了。」 对方温柔一笑。「你仔细听……那是谁的声音?是谁在声声在呼唤你?」 黄土路上,因为她的话语而扬起阵阵的微风,随着微风传递而来的,是一个悲伤沙哑的声音—— 「珍儿……珍儿……撑不去,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那声音凄楚得令人鼻酸,也熟悉得让她落下了泪。她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肚子,她茫然地看向那名女子。「孩子?」 女子扶着她站起来,走到她的背后,伸手轻轻一推,「走吧,你腹中已经有了皇甫家的骨肉,那是你所爱之人的血脉,别回头……」 覆在腹间的手指微微缩紧,她的脚步仍迟疑着,不敢迈向前去,扬眸一望,黑暗中似乎传来了阵阵破碎的哭声……是他在哭? 原本迟滞不前的脚步,终于开始往前走去,而后慢慢地变成了跑。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奔向那黑暗深处—— 紧握着皇甫珍虚弱的手,皇甫卫靠在她耳旁,不停地低喃着,「珍儿……珍儿,快起来,贪睡的小猪,不要睡了……」颤抖的语气,一滴滴的男儿泪,热烫烫地全熨上了她苍白的脸蛋。 回想几天前惊险的一幕,皇甫卫的心仍痛得像要裂开来一样,幸好他听从了内心的声音,去到了白沁崖,才实时救她一命。 房间里,皇甫珍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呼吸弱得彷佛随时都会停止,柔弱无骨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白绫布,上头还渗着淡淡的红丝。而皇甫卫就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寸步不离。 这时的他,哪还有半分往日皇甫太少爷的意气风发?如今他只是一个为爱饱受折磨的男人。长辫凌乱地散着,也不绑起来,衣裳上还沾染了些许赤红的血渍,那些都是皇甫珍的血。 他不敢走,不敢离开她身边、不敢闭上眼,就怕那短短的时刻里,这轻弱的呼吸会随时停止。 「大哥,嫂子我来照顾就好,你先去休息吧。」皇甫闻已不知是第几次这样说了。自从三天前他们将嫂子从白沁崖救回来后,大哥就是这个模样,痴痴狂狂的吓坏了商行里所有人。 他怜悯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嫂子,嫂子受到内伤,骨头断了一根,饱受折磨,因为被扯入勋亲王世子未婚妻的绑架风波,才连带的受了这么多罪。现在要不是还有一口气吊着,那样的脸色,只怕早就是个死人了。 可也不知是运还是命,嫂子这样的身子,居然还被大夫诊出来怀有身孕! 皇甫卫恍若未闻,只是睁着一双泛着雾气的俊眸,看着沉睡不醒的妻子,爱怜地抚过她颊畔的乱发。「珍儿,快点起来,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京城玩。你不是很想去吗?还有我们的孩子……你忍心让孩子还没出世就跟着你走了吗?要不然,你带着我去吧,孩子要没了父亲,会让人欺负的……」 皇甫闻听到他说的话,不禁打了个寒颤,惊恐地看着他憔悴的脸庞,嘴唇颤抖。 不行!大哥这是有寻短的念头,他实在没办法应付了! 他悄悄地转过身,快速往大厅走去,失去理智的大哥根本就听不进他说的话,他还是快让义父、义母进来劝劝他好了。 皇甫闻的离去,对皇甫卫根本就是不痛不痒,他仍然痴痴地看着床上的皇甫珍。「珍儿,我没有误会你,我知道你跟叶禹庆是清白的,我走,只是想去接济南的管家来向爹娘证明你的清白,我从没有要赶你走……我那么的爱你,你感觉不到吗?你要是真走了,我就不管祖训,娶十个、八个小妾气死你……」泪水又一颗沉沉坠在她的睫羽上,重重地敲醒了沉睡的一颗心! 只见柔软的睫羽颤抖几下,一双乌眸缓缓地睁开眼,轻轻眨了眨,「不……可以……」她嘶哑地说。 皇甫卫惊喜地看着地,不敢相信她真的睁开眼,好一会儿后才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又哭又笑地想伸手抱她,却又害怕弄痛她,他大掌紧贴在她的两耳旁,薄唇掀了掀,竟是半句话也激动得说不出口。 皇甫珍望着他激动的表情,眸底也漾起一片雾气,「对不起……我也爱你……」 从黑暗中苏醒过来后,她就听到了他的声音,只是怎么也睁不开眼,直到听他说要娶十个、八个妾室后,她才奋力地撑开眼皮抗议。 他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心疼不舍地看着他,她眼里也布满泪水。 低下头偎在妻子的肩膀上,皇甫卫终于能释放所有压抑的情感,他紧紧地依在她身上,宣泄他这段日子以来的痛苦悲伤。 听着耳畔低泣声,皇甫珍头一偏,也紧紧地贴着他。「对不起……对不起……」心痛得像被拧紧一样,她只能用低哑的嗓音,不停地说着这句话。 皇甫老爷夫妇跟一群闻声而来的皇甫家人,都静静站在门口看着这感人的一幕,大伙眼眶含泪对看一眼,默默地退出房间,将这里留给了里头那对有情人。 「喀啦喀啦」的声音在石板路上响起,皇甫珍坐在小巧的竹轮椅上,让皇甫卫轻轻推着走。 如同自己在破庙时的猜测,她肋骨果然断了一根,时时疼得无法自由行动,但她又不想一直躺在床上,求了皇甫卫好几天,他就是不肯让她下床,最后是在皇甫闻的提醒下,才想起他们还有这张特制的竹轮椅。 摸摸平坦的小腹,皇甫珍还没有半点已经要当母亲的感觉。「卫,你确定大夫说我有身孕吗?」算一算,他们睡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这样诊得出来吗? 皇甫卫小心翼翼地避开路上颠簸的地方,轻推着她往前走去,「嗯。」垂眸瞧见她扯着长袍,装作肚子尖尖的模样,他不禁感到好笑。「才一个月而已,没有这么快的。」 她红着脸一笑,「那我们什么时候要回山庄?」 目前他们还住住商行,幸好商行够大,院子、楼宇也够多,现在不单是他们住在这里养伤,皇甫老爷夫妇、皇甫闻、皇甫静也都在这里,只剩下皇甫琰跟席温羽在山庄。 自从她醒来后,皇甫老爷对她的态度改变很多,好像还有点刻意讨好,不知是因为她有了皇甫家的长孙呢?还是因为她失踪的那段日子里,皇甫卫痛苦的模样吓到大家了? 「你想家了?你不是爱热闹吗?」一开始他是考虑到她身子尚不适宜路途颠簸,现在则是她开心就好,只要她高兴,住哪都无所谓。 皇甫珍迟疑了会,才回眸看他。「山庄是我们的家,爹跟娘也不可能老住在这里,他们两个老人家住不惯吧?」皇甫山庄是好几代的祖屋,祠堂宗庙都设立在那里,他这个皇甫家的长子,怎么可以随她久居在此? 「过些日子等你骨头长好了,我们再回去。」知道她是怕他跟爹娘有所争执所以才这么说,皇甫卫心底一暖,笑笑地安抚她。 「嗯。」 竹轮椅继续「喀啦喀啦」的往前走,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大厅里,厅上早有两位贵客等着他们。 「晴旸!」皇甫珍兴奋地唤道。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见到她,这个与自己有着奇妙共同体验的朋友。 晴旸的脸色不比她好上多少,秀丽的脸庞仍带了点孱弱的柔美,一见到她,高兴地就迎上前去抱住她的人。 「小珍!太好了!你也没事。」虽然有听到消息回报她安然无事,但晴旸就是不放心,一定要自己亲眼看到才可以。 皇甫卫对着厅上另一名男子拱手道:「在下皇甫卫。」 那男子戴着白色的帷帽,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也拱手回礼。「麒格。」 没多久,晴旸高兴地拉着皇甫珍的手吱吱喳喳聊了起来,两个男人很识趣地不去打扰她们这对姊妹花聊天。 两人简单交代了彼此分开后的事情,皇甫珍同时也跟她谈到那个很像梦境的场景,她到现在还不知道那是真是假。 晴旸听完以后,也拉着她的手,把自己的际遇说了一遍,「你也知道我是因为一块玉佩来到这里的,当我看到这块玉佩是如何诞生的时,我也傻了。」 「命运……真是奇妙。」皇甫珍感慨地说道。 「是啊。」晴旸心有戚戚焉的点头。「过两天我就要回京城了,到时候请你一定要来找我。」 「这么快?」皇甫珍有些讶异,她还以为晴旸至少会待到身体全好再走,心里顿时感到怅然,来到这个朝代这么久,她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好像就只有晴旸了。 晴旸也很舍不得她,「没办法,我跟麒格的婚事内城里头正在张罗准备着,我们这两个新郎跟新娘要是不回去,这门亲事怎么继续办下去?没关系,我们可以通信啊,京城跟洛阳也没相距很远,以后你常来找我串门子就好。」 皇甫珍笑着点头。「卫答应我,等我身子好了点就会带我到京城去玩,到时候我再去找你。」 「好,没问题。」 两个女人相约之后,又聊了好一会儿,然后皇甫珍才跟皇甫卫一起送他们离开。 「她看起来很幸福。」她能感觉到晴旸站在麒格身边时,笑得有多开心、多甜蜜。 「你也很幸福。」他淡淡地传来这句话。 她愣了下,小嘴偷偷地笑弯了,抬眸娇嗔地看他。「你还真敢说。」 「当然,我会让你比她更幸福。」他弯下身,俊眸也带着笑意,深深地看着她湛亮的乌眸,眼底闪过一丝安心,轻轻地吻了下她的唇。 「好,那我就等着看你怎么让我更幸福。哈哈哈……」纤纤秀指扬起,轻贴在他英俊的脸庞上,笑靥如花。那个曾经因为伤心、误会而取下的小小银戒,如今已重新回到她指间。 皇甫卫目光温柔,握住她贴在颊边的手,眷恋深情的眼眸就只凝视着她。 她心一动,不必言语也能感觉到他深藏在眼底的情意,感动得红了眼,伸手搂住他的腰,偎在他怀里。「我等着你实现诺言,你欠了我好多东西喔。」声音有些哽咽了,眼底唇边却全是盈然的笑意。 「没问题,珍儿。」反手轻而易举地抱起她整个人,她娇小的身子紧贴在他身上。他心里漾满的都是对她的爱,就这么亲昵地抱着她走在路上,招摇的举动惹得怀中人儿放声大笑。 听着她的笑声,看她兴致勃勃地真把自己当成了车夫一样指使,皇甫卫凝望着她粲笑的娇颜,薄唇轻轻扬起笑弧,用着无声的嘴型对她说——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什么?」皇甫珍娇笑地回看他。 摇摇头,他将她抱得更紧。「没事。你要去哪?」 细嫩的手指一扬,指着远处探望着他们的皇甫一家人,她娇憨一笑。「那儿!」 「好,你吩咐,为夫照办。」 「哈哈哈……」 阳光轻轻洒落在他们的身上,悲伤、误会、痛苦,从此后都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光明与满满幸福的未来…… 尾声 五年后—— 一对可爱的小男孩蹲在花团锦簇的花园一角,大大的眼睛乌溜溜地瞅着被草木遮住的庭园中心。 庭园的铺石道路上,有个娇美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大声地数着数字—— 「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你们躲好了吗?」她扬声唤道。 「好了!」两个小男孩稚嫩的声音扬起。 女子一转身,正是一脸笑意盈盈的皇甫珍,她圆润的乌眸里闪烁着慧黠,五年后的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还是像个大小孩似的贪玩。 五年前,她生下了一对皇甫家族里从没有过的双胞胎,乐坏了皇甫老爷跟夫人,对这个脱胎换骨儿媳妇更是打心里疼爱着。 可由于当初她生产时曾一度因为胎位不正而难产,差点香消玉殒,爱她至深的皇甫卫有鉴于此,便怎么也不肯让她再受孕,就怕再失去她一次。这些年来,他很认真的履行了他的承诺,疼宠得她几乎就要飞上天了。 也还好皇甫珍的个性单纯,并不因为丈夫对她的疼爱就恃宠而骄,仍是像以前一样,娇憨甜美得让皇甫卫一颗心都融化了,就为了她而成绕指柔。 丈夫的疼爱,让她幸福得就像一朵饱受雨露的花儿,时时绽放着最美丽的模样,眼底眉梢处处是风情。 今天,她正跟她的一对宝贝儿子在中庭里玩躲猫猫的游戏。 说到这两个宝贝儿子,也不知是不是像他们的爹,才五岁的小娃儿,却总是以她的保护者自居,有时甚至比他们的爹还要紧张她,让她是好气又好笑。 她比较贼,今天玩躲猫猫之前,就已经先让两个儿子换上了赤红的衣袍,躲在翠绿的草木间,怎么可能不显眼? 她小心地不让自己露出贼笑,在四周张望了下,一眼就看到宝贝儿子们的身影。乌眸里闪过笑意,她开始假装在四处找着他们。 「我来喽!你们躲在哪儿啊?」她随意伸手拨弄着草木,然后慢慢往两兄弟藏身的地方移动,不过一个没注意,脚底下踩着石子,绊了下脚,便不小心摔倒在地。「啊!」 「娘!」皇甫千昀跟皇甫千颖急忙从藏身树丛里冒了出来,小巧可爱的脸蛋上都是担忧。 皇甫珍一看到儿子们紧张的神情,马上开口柔声安抚,「没事,娘只是不小心绊了下,没什么大碍。」她撑起身子,正想起身而已,大儿子千昀已经跑了过来搀着她手臂。 「颖,你快点去告诉爹,说娘跌倒了!」皇甫千昀紧张兮兮地扶着他娇弱的母亲。 「不用了!千颖!不用啦……」皇甫珍赶忙摇手,但已唤不回冲走的小儿子,她苦笑地转而看着大儿子。「娘没事,只不过不小心跌了一下,唉……」这么幸福美满的生活,唯一的缺点,就是每个人都太把她当成易碎物品保护了吧? 爹是这样、儿子也是这样,其它山庄里的下人们也全是有样学样,只要瞧她受了点小伤小痛,就像天要塌了一样,真是的。 「娘,你的身体不好,以后不要跟昀儿玩了,昀儿自己会跟弟弟玩。」皇甫千昀才听不见他娘的话。 爹曾跟他说过,娘为了生下他跟弟弟差点死掉,从那以后,娘的身子就变差了,他们平常所以要很努力、很小心地保护娘——他跟弟弟都答应爹了! 皇甫珍愣了下,没想到儿子会这样跟她说话,心底又怜又爱。她伸手抱抱儿子还有些奶香味的小身躯。「傻瓜!娘的身子壮得跟头牛似的,哪不好了?现在你还小,不陪你玩,以后等你们都长大了,娘想跟你们玩,你们还会嫌烦呢。」这一定是儿子的爹给他们灌输的想法。 没错,当初难产之后,她的身子的确是大受影响,因此常常生病,但这些年那些人蔘、灵芝像不用钱似地灌进肚子里,她也早就好了,偏偏就那位皇甫大少爷爱担心。 她心里才这么想,那位始作俑者就抱着小儿子急急忙忙地跑来了。 「珍儿!你没事吧?」皇甫卫紧张地蹲低身子,一双手在娇妻身上捏捏摸摸,就怕她哪里又多了个让他心疼的伤。 皇甫珍没好气地对天翻了个白眼,「我没事,你们父子三人,能不能别再这么夸张了?」 「不行!谁让你身子不好!」 「不行!娘的身子不好!」 父子三人异口同声地道。 「……」她无言了。算了!反正这样紧张兮兮过活的人又不是她……皇甫珍已经自暴自弃的想。 「爹,厅上那个老老的爷爷是谁啊?」皇甫千颖伸出短短的小手,轻扯着父亲的衣袖。方才他去叫爹的时候,厅里除了娘跟他们不在之外,剩下的爷爷、奶奶还有叔叔们,都在那儿跟一个老老的爷爷说话呢。 「那是曾爷爷。」皇甫卫疼爱地摸摸儿子的头。 皇甫珍讶异回眸,「爷爷回来了?!」 这些年以来,他们也曾努力派人想找爷爷回家,共聚天伦,只是当初爷爷走得太过匆忙,天下之大,茫茫人海中又怎么轻易找得到人呢? 「是啊,爷爷正问着你呢。」 「那我们快走吧。」她拍拍方才摔倒时弄脏的裙摆。 「嗯。」皇甫卫自然而然地靠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腰,跟着儿子们一起往大厅的方向去。 皇甫珍有些担心地看着丈夫,「爷爷会不会喜欢我?」她还记得爷爷当初是为了什么原因离家出走的。 皇甫卫笑看着她,轻轻地摸着她柔嫩如昔的脸庞,「会的,爷爷一定会喜欢你的。」这样的她,他都觉得疼爱不够了,又怎么会有人舍得讨厌她呢? 「爷爷回来了,你很高兴吗?」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她心底的紧张也稍稍疏散了许多。 「嗯,因为我欠爷爷一句话。」 她不解的抬眸看他,「什么话?」他跟爷爷这么久不见了,只有一句话? 「谢谢他为我许下这门亲事,如今……我过得很幸福。」若是没有当初的因,又怎会有现在的果?虽然开始不是最美的,但最后却是最圆满的结果。 皇甫珍深深地看着他,螓首轻轻偎在他的胸膛上。「嗯,我也很幸福喔。如果你们不要再这样紧张我的话,就更好了。」她娇笑地说着。 两人紧握着彼此的手,而后相视一笑,笑声轻轻扬起。 走在前方的皇甫千昀跟千颖一回头,就看到爹娘紧紧相偎的身影,兄弟两个人对看一眼,也开心的笑了。 ——全书完—— ※欲知有着相同穿梭时空命运的晴旸格格,是如何度过危机、觅得世子夫婿?请看花园系列1453天降使命之一《刀疤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