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在一起》 前言 啊,扯头发。 一个文,居然写了大半年……爸妈,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们交的电费。编编,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爱的鞭子。叶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喷的口水……泪! 要问究竟为什么人家会写得这么慢? 嘘,小声点。 左顾右盼,米人发现吧? 人家是在……嘿嘿,打游戏嘛。 咳,这件事非常不好,嗯,严肃地说。人家已经在认真改正了,决心从游戏中摆脱出来!看,人家现在只玩一种游戏了说……(汗) 话说,人家陆续从几个游戏里跳来跳去,每个都玩不了多久就厌烦了无聊的打怪升级,然后再投奔新游戏而去,到目前为止,最专一的,还要数劲舞了。 泪,被叶子教育说还不如玩别的游戏,至少可能体会奇幻的故事背景,至少也勉强能算上一种素材收集(有这样的收集?嗯,果然是借口)。 不过,人家真的非常喜欢那种劲歌劲舞的场面,虽然,人家跳得极端垃圾……左右不分,泪。所以,每次跳得好一点都兴奋得要命。有一次,人家在半夜的时候爆了一次180的,就当场尖叫出声:“呀呀呀,爆了——”后果就是被家人丢枕头砸,泪。他们都不能理解我的成就感。 因为实在是太过喜欢了,所以干脆把劲舞的场面把写到了文里,虽然只是小小提过了一下下,但写到那几段的时候真的非常快乐。 呵,一边写,一边想:适合宁宇的音乐应该是海贼王的高8,适合咏咏的,应该是dadada的动感。啊,人家真的好陶醉啊。 所以,导致这次稿子拖了这么久,实在是对不起大家了。 好不好嘛,亲爱的编编表生气了。人家已经在改进了呀,以后偶一定会加快速度,所以,所以,这次就放过人家吧,双手合十,拜托。 第1章 你看好了,我只发一次! 如果你不来见我,我马上就去死! 我在福祥新村的中心花园等你! 你不来我就死! 程希远呆怔怔地看着手里的手机,淡彩的屏幕上正闪烁着这几行句句以惊叹号结尾的话。 还有个把小时,除夕的钟声就要敲响了;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收到的第一个新年问候的短信息竟然是这种内容。 他一只手抓紧了手机,另一手漫无目的地挠着头发。可问题是,这个发来信息的电话号码是他从来也没见过的;而且,他也想不出有什么人会想他想到见不到就要死的地步。 怎么办? 程希远木然地瞪着那几行字,足足过了十分钟还多,终于,一下子跳了起来—— 不行!人命关天。 不管是真的找他的,还是只是发错的,他既然收到了就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若无其事地放下,无论如何也得过去看看。 合上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再把手机装进上衣口袋,程希远一边披上外衣走出去,一边在心里大声地叹气。 还好福祥新村离他所住的宿舍楼也不太远,步行过去只要十几分钟就到了。寂静的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连车辆也很少经过。今天是大年夜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地迎接着新年的到来。为什么别人都欢天喜地地等待着新年钟声的响起,而他却要去“拯救”一个他根本都不认识的人? 唉。再次叹气。程希远缓慢地向目的地前进着,一边走一边不禁开始哀悼着自己悲惨的命运。 早早就说好了,今年的春节要去女朋友家过,所以他从放寒假就一直留在学校。想不到临到年关,女朋友竟然以一句“性格不合”就把他像一张废纸似的吹掉了。 比起惋惜多年的感情,更糟糕的是——事到如今,要怎么跟家里人交代呢?以程希远这种“有事放到明天再说吧”的性格,打死他也不要现在打电话回家说实话!所以,先把年熬过去以后再说吧。 唉!第三次叹气。程希远抱着冻得有点僵硬的胳臂,从两座高耸的大楼之间穿过,来到了福祥新村的中心花园——无月的夜幕与微亮的灯光交织之下,花园方向一片朦胧不清。 他在心中暗暗嘀咕着,不知道那个“想死”的人到底在不在。努力地挤着眼睛,在那一团黑乎乎中寻找着。 正在他聚精会神地寻找之际,一个白色的影子突兀地自那暗黑一片的花园中跳了出来,“要死了!这么久才来,你想冻死我啊!” “啊。”程希远被吓了一跳,但随即镇静下来—— 那是一个个子不很高的女孩子,正缓缓地走近了他,晶亮的大眼睛盯着他瞧,“哎,你是谁啊?”大概是立刻就发现了来者并不是她要等待的人。 “我?”这个问题还真不太好回答,程希远下意识地抓了抓衣袋里的手机,“我,我收到一条短信息……” “短信息?”说话间,女孩子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大眼睛在夜色里闪动着瑰丽的光彩,“什么意思?” “呃,就是……”程希远有点口吃地盯着这个眼光熠熠的女孩看。她的身上是一袭粉白相间的大衣,头戴一顶粉色的毛绒帽子,耳边还套着一对粉色的大耳套——简直像个冬装的芭比娃娃般毛绒绒粉嫩嫩的。 他皱了皱眉头,那张冻得微微发红的脸颊看起来还真有那么丁点熟悉的感觉——难道是曾经见过的人?不过,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就是什么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说话能不能痛快一点!”女孩的心情一定很不好,所以更加受不了他的磨蹭,开始不耐烦地抱起双臂,“是你收到我的信息,是不是?” “是。”他就是这个意思,程希远连连地点头。看她陌生的态度,完全排除了她是自己熟人的可能性。 “ok。我了解了。”女孩拧着眉毛,从自己身后拽出来一个水粉色的小包包,在里面掏了半天,掏出一个hellokitty的手机,认真地翻看着。半天,她才抬起头瞪了程希远一眼,“9496?” “啊?”反应永远慢半拍的程希远又多花几分钟时候思考,终于明白她问的是他手机的尾号,“是。9496。” “闹了半天,发错了——”女孩淡淡地吁了一口气,抬眼瞅了瞅愣愣的程希远,再低头盯着自己的电话想了半天,最后随手将电话扔回包包里,“算了,没心情了,不玩了。”说完,看看他还在发呆,忍不住竖起眉毛,“哎,我这个信息又不是给你的,你过来凑什么热闹?” “我知道不是给我的……”程希远本来就不擅言辞,被这么年轻的小丫头一说,更是闹了个大红脸,干脆原本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女孩皱眉皱眼地转来转去好几圈,然后抬起头,扫了他一眼,“你,是因为担心所以才过来看看的?你觉得我真的会自杀?” “是。”他就是要说这个,他再次点头。 女孩瞪着他瞪了半天,然后别过头去,开始捧腹大笑,“哈哈……哈哈……” 程希远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没什么……”女孩捂着肚子,冲他摆摆手,“没事……哈哈……” 轮到程希远皱眉了,这个人,怎么这样怪?短信息里说得那么可怕,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怎么现在笑得很开心似的——瞧她年纪不大,跟自己的学生应该差不多大小,人长得又挺漂亮,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怎么那么容易就说出“死”这样的字眼来呢? “同学,”他的教师职业病开始泛滥,一本正经地说教,“你这样轻贱性命是不对的——” “呃?”那刚刚还在爆笑的女孩愣住了,一脸莫名惊诧的表情,完全没有预料到会被人教训。 “今天可是大年夜,是应该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有什么问题跟家人说说吧,你还这么年轻,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程希远认真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别轻易就想到‘死’,别那么脆弱。” 女孩听到他终于结束了长篇大论,脸已经皱成了一团,咬着下唇翻了翻眼睛,“无聊。” 然后转身就要走,却被程希远叫住了:“哎——” “干什么?”女孩生气了,两道秀眉掀得老高,“我要死要活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什么人啊?不过是接到一个发错的短信息罢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啊,我……”被女孩一顿抢白,程希远又开始咬自己的舌头。 女孩双手叉着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的困窘样子。 “总之……”他挠了挠头,“总之生命是很严肃的……” “行了!”女孩翻翻眼,打断他的说教,“无聊死了,我要走了。” “哎喂喂……”程希远躇踌着,还是叫住了她,“你可是……要回家吗?” “家?是呵。”女孩将手中的包包甩到肩膀上,眼睛望着天空,随口说道,“一个空房子,我每天住的地方。” 原来,她也是一个人住。程希远望着女孩缓缓前行的身影,突然间觉得自己被一种名叫同病相怜的情绪抓紧了,女孩那在夜空下越行越远的背影也显得格外孤寂——他冲动地跑上几步,来到她的身后,抓住了她的胳臂,“哎——” “啊?”女孩被他拽得差点倾倒,“你又怎么了?” “没有人,陪你过年是吗?”程希远激动得有点结巴,“我也是一个人,我、我陪你过年……”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自己是个陌生的男子,这样说实在是唐突了。他马上放开抓着女孩的手,“对不起,我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看你一个人,不是,我是……”越说越是难以解释清楚,他急得出了一身汗。 女孩眨了眨眼,被他滑稽的模样逗得再次乐出声来,“怪人,你还真有意思——你也是一个人过年吗?” “是。”程希远点点头,“就我一个人在宿舍里,连看门的老大爷都回家了。” “哼。”女孩抓着搭着肩膀上的包包带子,又回复一副不冷不热的表情,“你不是怕我换个地方去‘死’,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不是不是。”他急切地摆手,“我说的是真的……” 女孩瞪着他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了声:“放心吧,我才不会自杀哩。”说完,冲他吐了吐舌头,“大叔,你不要再担心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闷闷的爆炸声响,接着,一道光芒随着着尖锐的哨响直冲上夜幕,转眼,千万道璀璨的光华在夜空中绽放出一朵绚丽的花朵。 “啊,放礼花啦——”女孩的声音转眼被淹没在接二连三响起的巨响中,陆续盛开在空中的礼花,犹如撑开了一张张五彩绚烂,光华夺目的大伞,每一粒飞溅的光屑都是一个耀眼的星子。 “真漂亮。”程希远伸直了脖子,定定地抬头望着舞台般华丽的夜空,情不自禁地轻叫了一声。 “真的好漂亮!”女孩的眼睛也盯着空中,却马上回应了他的话,“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外面看礼花了。” 没想到她在礼花轰鸣的时候还能一下子就听到自己的低语,程希远意外地把望着天上的眼光调回来,投到她的脸上。 在烟火五彩夺目的光芒之下,她努力地昂着头,扬着尖小的下巴翘着略薄的嘴唇,从眉梢到眼角,从脸颊到唇边,都是微笑的痕迹。 “……真漂亮……”他忍不住低低地呢喃着。 “啊?你说什么?”女孩带着笑容,这一次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我、我是说……”程希远又开始结巴,他生硬地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呃,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是新的一年了……” “是啊,新年快乐!”女孩眨着闪亮的大眼睛,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管怎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一片好心,而且,托你的福,我才能看到这么美丽的烟火礼花。” “不用客气。”程希远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搓了搓脸颊,“其实我什么也没做。” “你能来就足够了……”女孩说着自嘲地笑笑,“连个陌生人都比他们还要关心我呢。” “什么?”程希远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女孩抿着嘴,伸手向他摆摆手,边跑边对他喊:“我出来太长时间了,现在必须赶回去了。新年快乐呀——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程希远。”眼见女孩越跑越远,他大声地回答她,顺便问,“你呢?你叫什么?” 但女孩已经跑得很远了,不知是没有听道还是不想说,总之,他没有得到最后的答案。 他耸耸肩,此时,最后一朵烟花的玫瑰绽放在夜幕中,划出千万道转瞬即逝的光芒,最后一点点,在漆黑的天空中变淡,直到消失不见。 程希远张着嘴巴,抬着看着已经变得一片澄静,清朗无月的夜空。 新的一年,就在这么莫名其妙之间,降临了。 太阳已经挂得老高,程希远还抱着棉被睡得香甜。 可惜不识趣的电话铃声适时地响起,仿佛是专门跟熟睡的人过不去似的,一连串地响个不停。 程希远动了动眼皮,决定放弃这个打搅了他清梦的电话——让答录机解决去吧! 电话响了一阵没人接,便自动转到答录机上:“我是程希远,现在外出,无法接听您的电话,请在嘀一声之后留言,我会第一时间回复——嘀!” 那边立刻传来震耳欲聋的怒吼声:“程希远,我知道你窝在宿舍里没处去!你赶快给我滚来接电话,要不然你会死得很惨!程——希——远——” 恐怖的魔声穿脑。 颤抖着拉长的尾音,袅袅地回响在程希远九十多平方的房间之内,大有绕梁三日余音不绝之气势。 而那个被叫到名字的人,立刻像压到弹簧似的,“嗖”的一声跳了起来:“大嫂!” 瞌睡立即消失,他从床上滚到地上,爬起来抓起桌上的电话,“大嫂,我不知道是你……” “嗯哼!”电话那头骇人的叫声立刻变成冷淡的闷哼声。 “对不起,对不起。你饶了我这一回,以后我再不敢了……”程希远习惯似的在嫂子面前说小话——他以往的人生经历教会了他一件事:他可以得罪任何一个亲戚朋友,但是唯独他亲爱的大嫂,是绝对开罪不得的。 “好小子,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电话那头的声音变了,换成他的大哥程希辽,“你跟纪霞都已经分手了,为什么不说清楚?你以为能瞒多久?为了不让我们知道,宁可自己躲在宿舍过春节?要不是知春给纪家打了电话,我们还真被你蒙住了。” 伴随着大哥埋怨的话语一同传进话筒的还有嫂子姚知春气愤的叫声:“混蛋小叔子,出门在外不学人家好的,学会跟家里撒谎!” 程希远把话筒拿离耳边一点距离,揉了揉发麻的耳朵,苦笑一声:“大哥,你叫大嫂不要生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霞,她到年前几天才对我说要分手,我临时也没办法通知你们,真的不是故意要隐瞒……”虽然说分手了,可他还是习惯性地叫她的小名。 那边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电话被大嫂抢到了,“小叔子,你怎么那么笨呢?她说分手你就真的分手?你不会再去找她?” “去了。”程希远很委屈,“可是她说不想见我。” “你去了几次?”姚知春对他了解得很。 “一次。”果然如此。 “再去!”用吼的给他吼回去:“女人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尤其是纪霞那样任性又死要面子的女人——你不去多求她几次,怎么能显得出她的重要性?” 大哥的声音同时响起:“干什么要去求她?你都说了她是任性又死要面子,这种女人分手了更好……” 又是一阵乱嗡嗡的声音,不知道大嫂用什么东西在敲大哥的头,“我在说话,你给我闭嘴!希远!” “到!”他马上报到。 “希远,如果你还想挽回你们的感情,就再去找她。”大嫂的声音变得十分认真,“你们毕竟已经在一起那么多年了……” 程希远用两支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话筒,半天才闷闷地说:“不要。” “好,我就知道你对她还是有感情的……什么?”那头的人还以为自己的说服已经取得效果,万万料不到,这个一向对自己服服帖帖的小叔子竟如此干脆地回绝了。 “不要?为什么?” 程希远继续慢慢地敲着话筒,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她说得很明白了,我们性格不合。而且……” 不禁回忆起当天被人吹飞的情景,那冷冰冰的语气,漠然的眼光,无动于衷的神态……那种情景,一生有一次已经太足够了。让他联想到除夕夜那天,那个奇怪的女孩所写的短信息:你如果不来见我,我就去死!换成他的是:如果再让我去求她,我就去死! “而且什么?”姚知春以她一贯过于敏感的第六、七、八感,感觉到小叔子的话,弦外有音,“难道你已经有别的目标了?”不会吧?如果真的这样的话,程家果真要放鞭炮庆祝了! 当年他跟纪霞好的时候就没人看他们这一对。说实话,纪霞太现实,相比之下程希远的简单随性都成了愚钝不堪。可程希远呢,连对感情的事也同样“简单,随性”就好,从大学时代跟纪霞相好,到毕业,工作,六年了,始终没有换女友的意思。如此一来,程家的人都死心认命甚至已经开始准备他们的婚事。 哪想事到临头,两个人居然说掰就掰了! “哪有什么别的目标?怎么可能!”程希远哭笑不得地否定大嫂怪异的推论。 “哦。”大嫂的声音立刻一落千丈,不过,这就是程希远,这就是现实呐。谁叫她英俊潇洒的老公占尽了程家所有的优良基因呢?所以,她这个大嫂有责任有义务,帮这个“讷于言讷于行”的小叔子尽快找到属于他的幸福,“希远,感情的事,随缘就好,缘分到了,想挡都挡不掉……话说回来,你那学校里是不是有很多漂亮的女学生?” “大嫂!”程希远无奈地打断她,“师生恋是要被开除的。” “你可以等到她毕业以后嘛!而且开除了更好,开除了你就给我马上回来……” 大嫂的心里话没说完,被大哥抢回了电话,“行了,你不要说些没用的啦,交女朋友的事情让他自己想办法就好了!希远——妈还不知道你的事情,你早点回家来,自己说清楚。” 妈还不知道?程希远搔搔缭乱的头发,那他更不能回去了。 “好,我会找时间回家,寒假不行了,马上要开学了,再说吧,以后再说吧。大哥大嫂,再见。” 用前所未有的痛快速度告别,然后抢先挂断电话。 站在一个人住起来显得有些空旷寂寥的房间里,程希远长长吁了一口气,想起大嫂一直没有放弃抓他回家的念头,忍不住抚上隐隐发痛的头。 可真是个混乱的新年伊始呐! 春季开学的第一周,程希远照例是没有课的。三年来,他的课程都是从第三周以后才开始的。 他所在的圣安诺大学是一家超豪华的私立高等综合学府;学校尤以西院的理工学院最为著名。而他恰好就任教于久负盛名的西院——不过他教的科目可不是炙手可热的理工科目,而是在众多理工学子眼中可怜兮兮,可有可无的选修科:欧洲近代史。 程希远慢吞吞地坐在办公桌前,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新学期需要的各种教材和参考书。新的课程表已经排好,端端正正地贴在他书架的上方——同去年一样,今年的课程表仍旧排得很疏松,倒是与他散漫的性格十分搭调。 由于他的课实在被忽视到了极点,在他讲课的时候,最常出现的一幕就是:他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台下面则是一潭死水,波澜不惊:写作业的写作业,睡觉的睡觉,聊天的聊天,吃东西的吃东西…… 无声地叹了口气,偶尔他真的会怀疑自己选择教师这个行业是个错误。 那么,他到底在无谓地坚持什么呢? 眼角无意识地飘向书架,那里赫然放着一本精装的《五分钟教你花道入门》以及另外一本稍显破旧的《鲜切花病害研究》。将书轻轻抽出来,程希远的眉轻轻收拢——在大学里任职,有优厚的薪水,有独自的宿舍,还有很富余的休假时间——那么,为什么这些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书会在这里? 程希远撇撇嘴角无声地笑,向椅背一靠,享受起一个人的安静时光。 新学期的第一堂课,程希远正在给学生详细地讲解关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最著名的“第一枪”。 “一枪打响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刺客普林茨比,在案发不久就被捕病死狱中;但是,因为德奥战败,普林茨比倒成了塞尔维亚的民族英雄;无端被刺的斐迪南大公夫妻反倒成了死有余辜的非正义一方。” 照着论文讲得正在兴头上的程希远停下板书,往台下看了一圈。 除了一两个学生正在跟进他的讲授,见他停下来,也困惑地抬眼与他对视;更多的学生则是自顾自地忙着自己的事情,根本不知道上面的老师已经开始生气。 程希远翻了翻讲桌上的点名册——三个班级的合班课,出席的学生本应该是七十四人,可眼下看起来,坐在阶梯教室里的连四十七人都不够。 原本他是觉得学生的学习可以靠自觉的,他这种想法,是不是错了? 程老师的三无政策,在西院理工学院算得上是小有名气。所谓“三无”即是:上课无点名,随堂无作业,考试无不及格。所以,那些选修了他课程的学生不用担心学分的问题,便肆无忌惮起来了。 想到那些没有出现的学生,程希远的心里开始泛起些许无名火,“为什么这么多同学缺席?” 这次,不仅抄板书的学生抬头看着他,连那些原来在做别的功课的学生也都齐刷刷地向他行注目礼:上了他一学期课了,这种问题,还是第一次听到呢。 “是不是我的宽容,让你们觉得我是在敷衍?”程希远首先检讨自己的过错,“所以,反过来,你们也用无所谓的态度对待我的课程?” 学生中传出一阵低低的议论。 程希远合上所有的教材,扬起手拿起点名册,“请同学转告同学,下节课,我要按着名册上的名字点名,如果有谁的缺席率超过全年的10%,我会让他今年当掉这科;不交作业超过三次的,以及期末的考试不及格的,也会当掉——我不是在开玩笑。” 学生们先是呆呆地听完他的训话,然后才不约而同地迸出各种各样的唏嘘之声:“要点名?还要考试?” “不会吧,不是真的吧……” “笔记?谁记笔记啦?重点内容是什么?” “有谁知道作业是什么?” …… 对嘛,这样才是课堂上严肃紧张的学术氛围嘛。程希远抿着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说起来,教学生确实要比栽花种树难得多了。 第2章 大小姐,我们最老实的程sir在课堂上发飙啦! 这堂课会点名的,如果你想今年平安过了这科—— 你最好还是按时出现在课堂上吧。 祝你好运! “糟!”粉红色的hellokitty的手机被主人“啪”的一声合上,“昨天手机没电了,居然没看到这么重要的短信息!”看了看时间,现在马上跑过去也许还能赶得及。 女孩把手机扔进银灰色的大背包里,随手往肩后一搭,转身冲出学生餐厅,直接向校园的方向跑去。 “喂,你怎么说走就走!”身后有个俊秀的男生随着她的脚步跟了上来,嬉笑着一把拉住她的背包,“你要的牛排刚上来,都哄了你这么久了,好不好不要气啦,就跟你说我都没有收到你的短信……” “懒得理你!我现在要去上课,这堂课我必须要去——”女孩皱着收打掉他的手,边跑边喊,“如果连程sir的课都要当掉,那我明年就真的毕不了业了……”跑着,喊着,她声音随着她的背影渐渐小去了。 俊朗的男生淡然耸肩一笑,“莫名其妙。” 还有一分钟,上课的铃声就要响了。 程希远静静地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明显比以往多出几倍的学生。每个人脸上带着各种复杂的表情,眼光都齐齐地定在他的身上。 他把点名册摊开,低下头,有点不自然地笑了。 真是群现实的孩子呀。 “咳!”程希远清了清嗓,随着上课铃声的响起,朗声说道,“现在,点名。” 一边点名,他的心中一边无声地感慨:果然,上节课的威胁真的起了作用,几乎每个被叫到的人马上就在下面回答。 “陈俊其……” “到。” “廖咏咏……” “……” “……廖咏咏……” “……” 程希远把头抬高,在人头攒动的阶梯教室里细细地巡视过去——还是有人不买他的账。看来,他的威信,真是比他自己所能想象到的还要低。所以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这个好好老师的形象是已经深入民心了,怕是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有什么转机了。 “……到。” 程希远还在为自己的威严扫地感叹之际,教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站在门口的女生小心地偷看着站在讲台上木然无表情的他。 “呃?”他瞪着那个一身鹅黄色淑女装的女生,很漂亮,很,熟悉的样子。 “对不起,程老师,刚刚我的头疼病犯了,现在才从保健室过来,所以才会迟到。”女孩垂着头,带着一股怯怯的歉意,我见犹怜。 “没、没关系,就座吧。”程希远的嘴又开始不听使唤,黄衣的女孩从他眼前轻飘飘地走过,那张微笑的面孔却让他的脑子轰的一炸,立时当机:“啊——” 女孩被他吓了一跳,“程、程老师?” “你!”程希远伸着僵直的手指指着她,“你是……” “我是廖咏咏。”女孩背对着所有的同学,冲他眨眨左眼,吐吐舌,露出与刚才的楚楚可怜状判若两人的暧昧笑容——她、她,居然演戏给他看! 果然是她——程希远的手指开始微微地颤抖:是她!那个在大年夜用一条短信息诳了他的丫头,害他担心了良久!结果她现在好好的—— 她、她竟然是他的学生! 他已经教了她一学期,他居然不认得她! 这说明什么? 老天爷!他程希远不仅反应迟钝,连记性也非常糟糕,确实糟糕至极。这么抢眼的女孩子,他教了一学期,居然只有一点点觉得似乎很面熟的感觉?他这个老师真是太失败了。 检讨,他在深刻地检讨,自我批评。 他这边思绪万千,女孩那边却若无其事地坐到后面的座位上。 他只好把还举着的手指重新握回来,心里还流动着严重的挫败感,“下面,开始上课……” 他的话还没说话,下面就响起低低的喧嚷声—— “还没点到我的名字呢!” “我也没点到。” “还有我们……” 程希远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点名册:在廖咏咏的后面,至少还有十几个人的名字——他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尴尬地干咳一声,程希远开始继续点名,顺便用眼角瞄了一眼那个造成当下如此局面的罪魁祸首—— 那名唤廖咏咏的俏丽女生,正用一本薄薄的书掩着面与旁边的一名男生笑语着,似乎对自己这种巨大的杀伤力感觉非常满意。 程希远瞪了她一眼,心里竟生出一股薄薄的怒意。 终于把全部学生的名字叫过一遍,加上迟到的廖咏咏,三个班级七十四人竟然齐刷刷全体出席—— 他无声地感慨:当老师的,果然还是偶然要发发火才能压得住阵呀。 是——为他而学习吗? “现在,开始上课。”他再次瞥了一眼那角落里的女生,一边翻开自己的教案,一边干巴巴地说道。 一声下课的铃声,让早已经坐不住的各色学子如释重负。 程希远放下教案,低低地道一句“下课”之后,他们便利落地收拾好东西鱼贯从教室中夺门而去。 他开始慢慢地擦黑板——他有着其他教授所没有的怪异的坚持:每堂课后,他都会自己擦净黑板。 他不怪这些学生对他的漠视——这里是全国闻名的理工学院,非理工科的选修课对他们来说就是鸡肋,更何况还是乏味至极的近代史。 那么,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难免泛起一点微微的酸楚,握着板擦的手动作也越来越慢。 “照你这个擦法,今天天黑之前,大概可以将这两片黑板擦干净。”明快张扬的声音,带着快要滴出水来的笑意。 程希远拧着身子,回头看去—— 廖咏咏一只手拽着身后银灰色的超极大包包,一只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斜斜地侧着头,盯着他明艳地笑着。 被她耀眼的笑容吓到了,程希远下意识低下头,把自己上上下下周身看了一遍:除了上衣沾到一点粉笔灰之外,其他的地方一切正常,没什么好笑的地方——那么,她是在笑什么? “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反手将自己的大包包丢到前排的课桌上,轻巧地跳上讲台,顺便抄起另外一只板擦,开始大力地帮他擦起黑板来,“黑板,不是这样子擦的。” “哦。”程希远闷闷地应一声,电影里的台词学得蛮像。 “程老师好像很不高兴看见我的样子,为什么呢?难道我不经意之间,得罪过程老师吗?”她一边擦黑板,一边侧过脸来把眼睛瞪着老大,笑吟吟地盯着他。 “怎么可能。”用最快的速度否定她的问题。 “那——为什么老师一看见我,就马上把脸拉得这么长?”她停下手里的动手,用一只手故意扯着自己的下巴,努力学着他板脸的表情,学得居然很像。 “……”忍不住被她的模样逗乐了,“我,不是生气……” “难道你平时也是板着这张扑克脸?”她翻着眼睛,一副不相信的神情,“老师你今年多大?” “啊?”程希远呆呆地望着她亮晶晶的眸子,老实地报出自己的年龄,“28……” “哈!还没到三十岁嘛!老师,你还很年轻嘛,干什么把自己弄得像个老头子似的?”她飞快地眨眨眼睛,加快手上的动作,三两下把自己那边的半片黑板擦好。 放下板擦,廖咏咏拍拍手上的灰,愉快地微笑,“程老师——” “什么?”程希远这一半的黑板也擦净了,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反问。 “你可不能因为我迟到就让我当掉哦!”她抱起自己的大包包,认真地瞪着他,“我已经当掉太多的科目了——再加上你这科,我会毕不了业的!” 她露出一丝认真烦恼的样子,叫程希远看了,倒不禁溢出淡淡的笑容,“放心吧,我还从来没有当过哪个学生呢……” “万岁!”她笑着叫着,跳到他身畔,“咱们说准了——你可不能黄牛哦!” 说完,她扭转了身子奔门口跑了过去,到了门口,她又停下来,转回头,“程老师——” “什么?”反应永远慢半拍的老师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谢谢你。”廖咏咏收起玩笑的表情,倚着教室的门,“那天晚上如果不是老师,我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真想不到,你居然就是全学院闻名的老好人程 sir……”顿了顿,她低下头,如春风拂面似的,浅浅地笑开了。接着,又飞快地抬起头,“别怪我上学期只来上过一次课,这个学期我一定按时出席,我保证!” 竖起三个手指,她的脸上带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表情,“我保证不缺席,就用这个来表达我对老师的感激之情吧!” 说完,她不待程希远的回答,轻快地跳着从教室大门跑出去了。 程希远抱着自己的书本,怔怔地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原来,她只来上过一次课——那么,他的记性……该死的,居然不是很糟糕,而是好得不得了。 等等,可不得了啦,她竟然是他的学生! 程希远腾出一支手,习惯性地挠了挠自己一头凌乱的头发。他一向最怕的就是这种学生了,他要怎么跟这种大小姐学生沟通呢? 正头痛时,一只手抱着的书本因为他动作幅度过大而倾斜、脱落,在他手忙脚乱的抓抱中,还是一本接一本向下掉,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过后,他手里的东西全都七零八落地躺到了地面上。 程希远迟钝地抓着手里仅剩的一支笔,扯了扯嘴角,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学校咖啡厅,等你。 廖咏咏脸上闪过一抹讥笑,他的短信息永远这么“短”,连多写几个字都懒得。 她抱着自己包包,转身往学校大门的方向去了。他勾勾手指她就要听话吗?偏不! 轻快地跳到校门前,嗯,今天也还是先到街上乱逛一气再回家吧,要不然,一天到晚面对着陈嫂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会让她喘不过气来。 “咏咏?” 从另外一条小径上走过来一位身着海蓝色制服的长发女子,她惊异地看着廖咏咏,“你这是要去哪?宁宇不是在咖啡厅等你?” 咏咏厌恶地皱了皱鼻子,“徐亦然,你不是没有第二套衣服吧?一年四季校服校服!” 徐亦然眨了下眼睛,看不出内心情绪的变化,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你要去哪?宁宇在等你不知道吗?” “关你什么事?”咏咏毫不客气地打断她,就算她是宁宇的青梅竹马好了,那也用不着像宁宇的保姆一样整天跟在他的后面,阴沉着一张脸看着每一个和宁宇说笑打闹的女生吧。 “我现在要回家,你不妨去告诉宁宇,让他尝一尝被人放鸽子是什么滋味。”咏咏勾着唇角,笑得如小兽一般狡邪诡异。 徐亦然没有继续阻止她离开校门扬长而去,只是用一种淡漠得似乎冰冷的表情,长久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咏咏百无聊赖地用手指着画着棋盘的表面,透过棋室的窗子外面正下着大雨。 跑来棋室打发这段晚饭前的时光,不过没想到这阵雨说来就来,还久久没有要停的意思。咏咏扔下手中的棋子,缓缓走出棋室,抬头看了看阴暗如傍晚的天空,皱着鼻子。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才肯停? 讨厌淋着雨的感觉,湿答答,黏呼呼,更何况现在这么冷,如果淋湿了会感冒吧? 咏咏伸手接了一滴屋檐处滴下的水滴,耸耸肩准备回棋室再躲一会。 “廖……同学!”迟疑的声音来自对马路对面的一把黑伞下,程希远探着身子努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是廖同学吗?” 咏咏眼睛蓦地一亮,连心也跟着轻跳起来,是他!她用力地冲他挥挥手臂,“程老师――” 真的是她!程希远被自己的眼力吓了一跳,远远地看着那身形有点相似,但是却对自己完全没有自信,想不到试着喊了一声竟然真的是她,“被雨搁住了吗?” “嗯!”使劲地点头,咏咏眯着眼睛开心地笑,这个时候看见他让她觉得很开心,“老师还没回家?” 说这几句话的工夫,程希远已经跑过马路来到她面前,“嗯,我回宿舍。” “那……” 咏咏飞快地瞄了一眼不断落下的雨珠以及老师手里的伞。 程希远有点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我送你回家……吧。” 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如果就这么问会不会太冒失了?程希远暗暗对自己随便就说出这样的话感到懊恼。 “好啊。”马上痛快地点头,顺便合作地走到本来就不太大的雨伞下面,廖咏咏笑靥如花,“谢谢程老师!” “……”来不及后悔了,程希远看了看她高兴的模样,只好闷闷地应了一声,“不客气。”然后也不问路,直接就迈步向前走去。 咏咏好笑地挤在他的身旁,同样也不指路,就顺着他的方向走,就看看他能走到哪里去! 一阵疾风吹来,又大又密的雨珠吹进伞下,程希远自然地将伞移到咏咏那一边,将自己大半个身子让出伞外。咏咏瞥了他的小动作一眼,抿着嘴笑着,顺势挽上他撑着伞的手臂,“不要紧,我靠近一点你就不会淋湿了!” 她本意也许是好的,不过还是把程希远吓了大大一跳,连带地,说话也结巴起来:“不、不、不用!没事,我、我没事……”说着,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把伞扔到她的手里,“我到了,前面就是,我用跑的就可以了。”说完,便再也不管廖咏咏瞪大眼睛的惊愕,自顾飞快地冲出伞下,跑在大雨里留下一行飞溅的水花。 咏咏瞪大的双眼好久才渐渐回复,她咬着嘴唇开始微笑,然后抱着伞柄“哈哈”地大声笑起来:他到了?前面就是?骗谁呀? 就在她开心地站在雨里傻笑的时候,一辆白色的跑车无声地停到她的身畔。咏咏止住笑容,无奈地一手叉着腰,瞪着那亮白得耀眼的车体。 缓缓摇下的车窗里露出宁宇灿烂如阳光的笑脸,“就猜到你会来棋室!咏咏,我记得你最讨厌淋雨走路了,你什么时候转性了?” “要你管!”女孩别扭地偏过头去故意不理他。 “奇怪了,被放鸽子的人是我哎,为什么你要不痛快呢?”宁宇伸手打手车门,“大小姐,快进来吧,不然你真的要湿透了。” 斜着眼看了他一会,咏咏才不耐地收起伞坐进车。 “哪里弄来这么一把难看的伞?”宁宇掏出一条崭新的白毛巾扔到她的头上,“来,先擦干头发。” “我头发没有湿!”话是这么说着,但咏咏还是抓着毛巾开始一点点擦着自己的长发,“而且,我喜欢用什么伞是我的自由,你管我!” “你那把gi的时装伞呢?”宁宇微扬的唇角带着不经意流露的自信,当他这样淡淡地笑着的时候,全学校有一半的女生肯心甘情愿地为他赴汤蹈火,“早晨的时候我还看见你把伞放进包里面呢。丢了?” “哎!”咏咏把毛巾丢到他的脸上,“我请你来当我的保姆吗?你现在比陈嫂还嗦!”讨厌的家伙,她就是故意不把伞拿出来又怎样? 宁宇一把抓下毛巾,带着审视的笑容上上下下地看着咏咏,看得她一颗颗往外冒鸡皮疙瘩,“你不要再看我了,再看我就下车!还不快开车!” “真的转性了?”宁宇笑着发动了车子,他知道女孩子的底线,什么时候可以挑衅什么时候需要安抚,该顺从的时候他自然会顺从,像现在,“都听你了,行了吧?” “哼。”她没耐心陪他玩,别想她会给他好脸色看! 咏咏转头去看车窗外流动的风景,可惜程sir跑得快,不然就叫这家伙送他一程了。还敢说自己就住在附近?难道真是以为她不知道学校的教师宿舍在什么地方吗?真能掰! 车子开进廖家的小花园的时候雨已经渐渐停了,所以,咏咏在车子开到自己家的小楼前就喊道:“停在车道就可以了,我自己走过去!” 宁宇没有应声,只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依旧把车子开进小楼,优雅地停在了门前。 咏咏瞪了他一眼,拣起黑伞,开门就往外走,宁宇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咏咏……” “放手!” 咏咏挥手想甩开他,但他却抓得更紧,“咏咏,别生气了吧,你知道新年的时候我家里有客人,我走不出来也不是故意的,你已经气两个月了,还要气到什么时候?” “到死!”咏咏使劲地拽着自己的手,“客人?什么客人?我不知道吗?是张雅如,还是陈蔚玉?或者,是徐亦然?”第一个人是副市长的女儿,第二个人是校董的侄女,第三个,就是他的青梅竹马了。 “哦,是张雅如。”宁宇坦然地笑,像个心无城府的孩子,“还有她的副市长爸爸,你说我能扔下客人跑出去吗?” “见鬼!”咏咏更用力地一甩,终于摆脱了他的掌握,“所以,我生气你就不用管了。跟你没关系了!” “干吗那么说,我会伤心。”宁宇无辜地睁着眼睛,扯了扯咏咏的裙角,如果他在学校里对别的女生做出这种举动,那么受惠者也许会当场兴奋得疯掉也不一定。 “你……” 咏咏举起伞想给他那不老实手爪子来那么一下,却听到了母亲冷静的声音:“宁宇,送咏咏回来了?” “校长!”宁宇规规矩矩地从车子里钻出来,挠着头笑,“咏咏在生我的气,我怎么也劝不好。” “哼。”咏咏冷笑一声,砰地摔上车门绕过母亲就要进屋,赵静华——廖太太一伸手拦住了她:“礼貌。我平时怎么教育你的?” 咏咏瞪着眼睛跟母亲对峙了几分钟之后,恶狠狠地一甩头,半转着身子冲宁宇吼着:“谢谢你送我回来,感激不尽!”说完,冲进门里,接着便传来哗拉拉东西落地破碎的声音。 赵静华连眉毛都不动一下,“谢谢你送她回来,给你爷爷带个好。” “是,校长。”宁宇一向对她的镇静或者说冷漠都佩服不已。 出人意料地,她却笑了,“说过很多次了,叫我廖婶就好,不用客气。” “是,廖婶。”宁宇也笑了,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里隐隐含着那一丝不易发现的冰冷,孤傲。 这个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女人对他如此客气,那是看在自己威风八面的爷爷的分上,宁宇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她会对他这个什么也不是的学生青睐有加。她是赞成自己追求咏咏的;不过那是因着他的身份背景,而不是他这个人。如此而已。 使劲地捶着自己的玩具熊,屋子不怕摔坏的东西已经全体躺在地下哀号,廖咏咏还是觉得不解气,狠狠地将手里的熊砸到房门上,最后摸到了床上扔着的那把黑伞,举了半天,她还是颓然地放下了手。 门开了,赵静华沉默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狼狈。 “稀客呀,你回来干什么?你住在学校里就好了!”咏咏赌气地扭头不看她,总是忙忙忙,那些工作永远比自己女儿更重要,爸爸不在,妈妈也不在,让她活像个父母双全的孤儿,“你放心,我不会去堕落,不会嗑药,不会当混混,而且保证成绩及格——所以,请你不再回来监视我了,拜托哦!” 赵静华的脸上依旧风平浪静,但谁知道她心里是不是同样没有任何动作,良久之后,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后天是你生日……” “……”咏咏冷漠地看着她,“生日?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她都一个人过了几年生日?这个时候来跟她说生日? “你爸爸会回来。”赵静华淡淡地诉说着,父母的疏离让任性的女儿更加难以管教,这让身为教育者的她感觉很挫败。真不容易呵。咏咏闭了闭眼睛,一年到头不在家里的男主人终于要回家了,而且是想起来他的女儿生日了,真该感激涕零,不是吗? “他没有生意可做了吗?公司倒闭了吗?”咏咏表现出完全不领情的模样。 赵静华却突然笑了,像是在笑话女儿的口不对心,“如果你非常不高兴,可以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不用从美国赶回来了。” 咏咏立刻涨红了脸,跟母亲怒目相对,却完全没有话语来反驳。是的,是她软弱,她居然还如此企盼着爸爸的回来。 “你可以请同学朋友回来替你庆生。”赵静华优雅地笑着结束了这次谈话。 咏咏麻木地看着母亲转身离去,临走前还不忘顺手带上她的房门。 爸爸要回来了。抱着怀里的黑伞,咏咏眨了眨眼睛,然后咧开嘴,笑了:很好。终于想起还有自己这个不孝的女儿了,距离他上次回家有多久了?九个月半?还是十个月?哦,她都快忘了他的模样了。 世上哪有这样的父母啊? 廖咏咏仰面倒在床上,开始“哈哈”地爆笑起来。 已经走下楼的赵静华回头看着女儿那扇闭的房门,浅浅地抽动了一下唇角,然后,回头继续坚定地向下走去了。 像咏咏这样死钻牛角尖的孩子,严管是没有用的,愈严厉会让她愈加叛逆。赵静华站定在大厅中央,接过陈嫂递过来的热茶,“谢谢。” “夫人放心吧,小姐虽然是任性了一点,但她那只是在跟你们赌气,她不是真的要做坏孩子……”最了解咏咏别扭性格的人莫过于陈嫂了。 赵静华拧着茶杯,淡然地笑了,“我知道,那是我生的女儿,我怎么会不知道?” 不能严苛责问,只能慢慢疏导……希望她这个教导着几千师生的校长不要教育不好自己唯一的女儿才好。 第3章 “阿嚏!”猛地打一个喷嚏,程希远拧了拧又酸又痛的鼻子,老天不会这么垂爱他吧?他只是淋了半小时的雨,早晨起来就觉得头疼鼻塞,看来离感冒不远了。 现在,他好不容易来到学校教学楼前,已经觉得脚步飘飘,像是踩着棉花前进。唉,好歹把今天的课撑下来吧! 强忍着头晕,程希远摇摇晃晃地向自己上课的教学楼前进。 “程老师。”迟疑地叫着他的从楼里面走出来的一位身着灰色套裙的女子,她本来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但看到程希远之后,顿了一顿,便坚定地向他走过来,“怎么了?不舒服吗?” 程希远按着疼得发涨的额头,努力瞪着看着一点点走近过来的人影,“小,小霞?” 纪霞几步走到近前来,直接伸手按上他的额头,“嗯,发烧了。”然后便习惯性地用责备地眼神瞪他一眼,“自己的身体自己不注意!都烧成这样了还不赶快去医院?” “我……”头很痛,而且遇到她也让他觉得不是那么愉快的一件事,于是,他讷讷地低喃,“我想把课上完……” “你会倒在课堂上!”纪霞不由分说,一把拽住他,“走吧,先到校医那里去看一看。” 一向说不过她,程希远只好选择同以前一样闭上了嘴巴,任由她牵着自己匆匆赶到保健室。 一推门,第一眼便看到靠近窗口的病床上,斜斜地半躺着的身影。程希远看到那个身影立时瞪大了眼睛,自己不是把伞给她了吗?她怎么,怎么也…… “程老师,纪主任。”女孩乖巧地笑,逆光的脸上有着透明若琉璃的瓷白色。 “咏咏,怎么了?”身为学校理工学院最热门的电气工程系系主任纪霞,跟校长女儿熟稔地打招呼。而程希远却只是呆呆地望着廖咏咏,所有语言都从脑海里蒸发掉了。 她的脸色那么白,没有一点血色,不知道是不是病得很重? “你……”只说了一个字,程希远便停了下来,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 纪霞看了看希远,“你们认识?” 不等程希远开口,咏咏抢先回答了:“我是程老师的学生,我选修了程老师的课。” “哦。”纪霞点点头,回手把程希远按到椅子上,“你先坐好。咏咏,你怎么了?吴医生呢?” “吴老师她出去了,说马上回来。我没事,老毛病。老师怎么了?病了吗?”咏咏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希远,神情中有不掩饰的关切。 纪霞满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你的病也要多注意才是,才刚开学已经这样了,这学期会很难过哦。”然后又伸手试了试希远额头的温度,“还很热,你等一下,我去找校医。”说完,利落地转身出了保健室的大门。 咏咏冲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虽然脸色苍白但精神却极好地与程希运搭讪:“程老师,你哪里不舒服了?” “有点发烧。”程希远闷声地说,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病了,结果却偏偏撞上她,“没什么要紧。” “……”咏咏轻轻咬着手指,“是因为老师把伞让给我了吧?” “不是不是。”他急忙地摆着手否认,生怕会因此造成学生心里的负担。谁料,学生竟然“吃吃”地笑开了。 “老师,果然是……”咏咏低低地笑着,缩着肩膀靠在并拢的双膝上,窗外斜斜的阳光洒在她柔亮的黑发上,仿佛给她镶了一道金边,就像油画里描绘的天使般圣洁耀眼,“对了,老师的伞还没有还给你呢。” 果然是什么呢?她的话并没有说完,程希远却觉得自己的心中一阵鼓点的心跳声。 “不用……不用还了。你,是什么病呢?”想要扭转室内怪异的气氛,希远生硬地问了一句。 “啊。”天使对自己产生的杀伤力十分满意,咏咏扭扭自己的脸,“我得了一种叫做不想上课的病。” “呃?”有这种病吗?会让发作的人脸色惨白但精神却十足吗?程希远满腹疑惑地皱起眉头,怔怔地看着她。 “哈哈。”实在忍不住要大笑,她瞎掰的,他居然还信了。 正笑着,门外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大概是纪霞找到校医回来了,咏咏收住笑,冲希远“嘘”了一声,小声地说:“下次再告诉你。”便鱼一般地向下一滑,躺倒在床上,只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门的方向。 开门的进来的人果然是校医吴老师,“程老师,听说你感冒了还要坚持上课?”一边说着,一边从保健箱里掏出体温计,“先量一下体温。别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何况,今天你只有二节课而已,纪主任刚告诉我的。” 程希远乖乖地任她摆弄着,也不敢有一丝怨言。眼角看到纪霞抱着臂站在门外,她淡然地垂着眼,“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忙去了。” “嗯。”除了嗯一声之外,他想不到更好的句子,待她转身走得远了,才想起补上一个:“谢谢你了。”见她连停也没停一下,也不知道听到没。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要靠已分手的前女友照顾才行,他做人果然是太失败了。 程希远颓然地垮着肩膀,任由吴老师切着他的脉,几分钟以后,“一百零五下,有点快,不过因为体温升高这是难免的。我看一下——”说着,抽出体温计,“三十九度四,程老师,你真能忍!这样再烧下去就超过四十度了!必须马上打退烧针!” “哦,好。”他木木地应了一声,然后很合作地挽起袖子。 不过吴老师却以一种兴趣十足的表情看着他,“程老师,你不会不知道退烧针要打哪里吧?” “呃?”他是真的不知道。 一阵窃窃的笑声传来,那是床上的咏咏在笑。 瞪了她一眼,吴老师无奈地叹息一声,指了指程希远的大腿,“臀部肌肉注射啊,程老师。” “啊?”一张脸立时涨得通红。天呐,他这会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要不就干脆发烧到昏迷失去知觉算了。可是,事与愿违的是,他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傻呵呵地跟校医面对着面,大眼瞪小眼。 “还磨蹭什么?”吴老师的眼睛瞪起来很大,很可怕,“动作快点!” 程希远不情愿地伸手握上裤带,然后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窗边的廖咏咏——不要再笑了,再看下去就是限制极的画面啦! 咏咏强忍着爆笑的冲动,使劲咬着嘴唇才有力气伸手向前去,将被拉过头,整个人躲在薄被下面鼓着脸忍着笑。 程希远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安心地解开自己的裤带,伴奏的背景音乐是咏咏小声窃笑的声音,叫他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程老师,你的脸怎么这么红?难道你的体温又上升了?怎么搞的?”吴老师百思不得其解,还是先打针替他降温要紧啦。 好在治得及时,这场突如其来的感冒被扼杀在萌芽之中。程希远只缺了一天课,便又开始正常的作息了。 第一堂课就是廖咏咏的班。站在讲台上面,程希远无意识地翻着名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这么盼望着这节课的开始。 时间到了,她今天没有迟到,准时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可是脸色依然像前天看到她时一般的白,程希远的手心渗出微微的汗水。 她的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还不舒服? 一边紧张地讲着课,一边不住偷瞄她的方向;连写板书的时候也不时回头扫一眼。 咏咏扬着眉,在希远又一次偷看的时候,冲他挤挤眼,给他一个炫目的笑容,用口型告诉他:我没事啦! 真是个爱担心的大叔!都已经说了没事了,还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连她坐在最后一排都能看到他的额头在往下流汗了。 呵呵,天气有这么热吗? 笑容还没有收回去,咏咏就立刻把头斜斜地靠在同桌女生的肩膀上,一阵昏眩抵制不住地涌上来,眼前一片漆黑:是她大意,忘了今天下午要上程sir的课。真是糟糕! 但台上讲课的那个显然比她还要糟糕,竟然一不小心撞到讲桌上。 程希远捂着肚子,疼得脸色发青。用眼角看去,坐在后面的廖咏咏还笑得出来:看她虚弱得似乎随时可能倒下去才忍不住多留意。果然,一心是不能两用的,丢人了不是? 使劲揉着被撞得生痛的肚子,程希远在一群学生想笑又不敢笑的注视下,努力挺直身子,“咳咳”地干咳两声,准备继续讲课。 这么糗的事在他两年多来的老师生涯中,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了,尤其,还是在那个精灵古怪的廖咏咏面前——唉,程希远一边扭着在黑板上写字,一边在心底哀号,上次已经在她面前很没面子了,这回又被笑话了。他在她面前,怕是永远也直不起腰了。 随着他的心潮澎湃,身后传来一声女生的惊呼声:“廖咏咏!” 程希远猛地回身,果然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同桌和前排的两个女生一前一后地扶着咏咏软绵绵向下滑倒的身子。 书和粉笔一起从他的手里飞了出去,他大步跑到阶梯教室的最后面,瘫在同桌怀里的廖咏咏已经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看着她的脸,他的心咚地向下一沉,幸好理智还没有随之一起下沉,“我送她去保健室。”一边说着,已经上前把她抱起来。 果然跟看起来的瘦弱相当成正比,很轻,不知道她都有没有好好在吃饭! 心里还在止不住地胡思乱想着,人已经根据本能冲出教室向保健室的方向猛跑去。 最近,跟校医真的很有缘呐,四天之内,已经来过两次。 看清楚程希远怀里的人以后,吴老师推了推自己的无框眼镜,“廖咏咏啊?我知道了,放她躺下来,我这里有她的药。”程希远看了看双眼紧闭,昏迷不醒的咏咏,又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校医,“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要给她注射点滴……” “敢怀疑我的技术?”吴老师怒了,“还抱着?赶快放她躺下来,就跟你说了我有特效药!” 这下子,程希远只好乖乖地把咏咏放到窗前的床上,躺下来之后的咏咏立刻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呻吟声。 “她,她在叫……”他几乎惊得跳起来,她是不是很难过才会这样?她有什么病这么可怕? “会叫好啊。” 吴医生却不紧不慢的样子,叫他直要发火:奇怪,他哪里来的火气呢? 看着吴医生拿出来的所谓特效药竟然只是普通的复合维他命,程希远真的忍不住了,“吴清老师,她在我的课堂上昏倒,现在明显很难过的样子,你竟然只给她吃维他命?” “拜托哦程老师,你搞搞清楚:校医是我,我是校医!吃什么药我有发言权,何况,廖咏咏是校长的女儿,我不可能会去谋害她吧?” 廖咏咏,是校长的女儿? 程希远呆呆地看着吴医生捏着几粒维他命丸,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咏咏,好点没有,来,把药吃下去。” 让他下巴脱臼的是,咏咏竟然真的应声缓缓睁开眼,“对不起哦……”声音虽然有点虚弱低沉,但总算是醒过来了。 “你有没有怎么样?”忍不住扑上去,程希远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温度正常。 廖咏咏微微地一扬唇角,伸手把老师的手拉开,“我没事,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手有点冰冰的,程希远完全没有办法放心,“真的没事吗?你刚刚在课堂上就那么倒下去了……” “把药吃下去。”吴医生一把挥开碍眼的程希远,把药放到咏咏的嘴里,“复合维他命,低血压的时候吃最有效。你今天又吃了多少芹菜?” 乖乖地咽下药丸,咏咏小小地吐下舌头,“没有啦,是昨天晚上我睡前吃了一片药……” “不想活了你!”吴医生立刻毫不迟疑地给她一记爆头,“晚上吃药,你还想不想要命了?” “因为今天早上是我最讨厌的电子课。”咏咏厌恶地侧过头去,然后小声地继续说,“其实,我没有吃早餐就来了。” “你没有当场挂掉真应该感谢上帝啊!那你为什么到下午才倒在程老师的课上?”吴老师又从另外一边的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真是服你了,来,再来一片螺旋藻!小姐哦,我拜托你,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乱疯一气,等你老了会后悔哦!”“我早上已经在高个子的课上倒过一次了。”咏咏得意地笑,脸色依然苍白,但精神已经渐好,“中午也吃了点东西,没想到下午还会晕。” 程希远傻傻地看着她们一来一回的对答,完全不明白其中的含意,不过有一点味道,咏咏似乎并不是有很重的病,那她在吃什么药?什么药睡前吃很危险?而且,不吃早餐……会导致昏倒吗?为什么他似乎不太状态啊? “……廖同学,是有什么顽疾吗?”迟疑地望向吴老师,他这回客气得很,不敢再惹毛这个连校长女儿都敢打的火爆校医了。 “顽疾?”吴老师嗤之以鼻,“哦,你问她好了!”说完,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那么……”程希远小心翼翼地看着躲在那里的廖咏咏,“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呢?” 刚刚真的把他吓坏了!不过这么没有魄力的话,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 他在问她有什么病哦? 看他脸色比她还白就知道谁是最紧张的那一个了。想到有个人这么关心自己的事情,心里有一点暖暖的感动,柔柔的,软软的。 咏咏慢慢地笑开了,像一朵明媚的花开在晚风中,“程老师,我本来有点低血压的,如果在睡前服用降压的药,就会在第二天出现人造的昏厥哦!” 这、这、这……这是什么意思? 程希远瞪大了眼睛看着还在笑眯眯的廖咏,这时候看起来,她纯真无邪的笑容竟有那么一点点小恶魔的意味。 她,她她居然只是因为不喜欢上课的缘故,就故意让自己昏倒?而且,不是假装昏倒而是做足全套!看来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校医都已经习惯成自然了……难为他这么急,急得火烧火燎,她却一点也不介怀的样子,程希远觉自己的汗毛都已经一根根竖起来了。 这个,小魔鬼! “红枣20克,沙参15克,生熟地10克,加水适量用炖盅隔水蒸三小时后,加蜂蜜适量,每日分两次吃完,连服十五天。”程希远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念完之后把纸条塞到她的上衣口袋里,然后又郑重其事地注视着万般不耐烦的廖咏咏,“从明天开始,你要照着这个每天吃!” “我不吃!”咏咏别过头,像孩子一样的赌气,“我又没有病!”相反,这种病歪歪的模样很利于她选择性逃课。 “拜托,这是校医给的药方,你的血压低,这不是很严重的病,但是你胡乱吃药就会损害你的健康……”基于为人师长的责任,以及他莫名其妙的担忧,他一遍又一遍强调,“所以,你一定要把身子养好才行。” “是因为老师关心我吗?”咏咏却直截了当地望向他。 “呃?啊?”习惯性的结巴又出现了,程希远觉得自己又开始冒冷汗,这个小恶魔! “如果是的话,我就吃药,不然就算了!”咏咏抱着双臂,小小的白白的脸上写满了任性的坚持。 痛苦得真想用头撞墙,程希远在定定地与她对视了十分钟过后,终于,崩溃,“好吧,是因为我关心……”剩下一个你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张脸已经火烧似的通红通红。 “好,成交!”咏咏咬着手指,露出满意的笑容。 “……淑女,不要咬手指,很难看!” 第4章 廖咏咏一脸臭臭地站在一整面落地的镜子之前,身上的是一套嫩粉色的淑女长裙,周边都着缀着繁琐的蕾丝花边。 “不错,像个公主一样。”身后站着的是她淡淡微笑的妈妈赵静华,“很好。” “好屁啦!” 廖咏咏也不回头就在镜子里瞪着自己的妈妈,“像个假人似的,哪里好看?” “廖咏咏,你给我注意一下你的措词!”赵静华皱着眉头,“你爸爸马上就到,你不想让他看到你满口胡言乱语的样子吧?” “哧!”不屑地喷着粗气,但咏咏还是顺从地安静下来,一张脸皱巴巴地看着镜子里洋娃娃一般的自己。 她是很喜欢粉色的东西没错,连电话都是hello kitty的粉色限定版;但是这不代表她一定会喜欢粉色蕾丝啊! 这么多花边,好像芭比娃娃的裙子;而且又瘦又窄,穿着也不舒服。咏咏拧着眉毛,转头去抗议,“我不要穿这条裙子,我有得是比这个漂亮的裙子,为什么一定要穿这一条?” “因为这条是你爸爸给你买的。”果然,妈妈可以用一句话就叫她闭嘴,“你爸特意提前把裙子寄回来,就是希望今天看着你穿上。所以……” 一肚子的怨言都无处发泄,咏咏挺直身子站得僵硬,白痴老爸,难道你不知道你女儿今天已经二十三岁了吗?成年人了啊! 赵静华侧着脸看着别扭之中的女儿,好像又回到了她年幼的时候,不禁淡淡地笑开了。 “好了,下楼去吧,你的同学也该来了,宁宇也早就到了。”说着拧开门,走出去。 他来了?来就来嘛,我管他去死! 咏咏继续跟镜子里粉红色的娃娃大眼瞪小眼,掀掀眉毛咧咧嘴,哇咧,如果再凶悍一点再涂上点蕃茄酱冒充血迹可以cosy鬼娃了! 楼下传来妈妈的声音:“咏咏?还不快点,你爸爸回来了!” 咏咏冲到窗口边,正好看到爸爸宝蓝色的福特已经停稳在楼前,她禁不住露出微笑——总算还记得要回来给她过生日,算他有良心,原谅他好了! “爸!”一下楼就看到廖志贤挺拔清瘦的身影站在大厅中央,一身灰色的西装更显得他伟岸出众,眉宇间与咏咏极为肖似。 咏咏抿着唇,直接扑到他的怀里,“臭老爸,你自己算算你多久没回家来了?” “啊,好漂亮的裙子,我的小公主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廖志贤笑吟吟地揽着女儿的肩膀,“咏咏对不起,爸爸很忙,不过以后会好了……” “你是放羊的孩子!每次都说以后以后的,我都不相信你了!”咏咏皱着鼻子,拧了拧爸爸的鼻子,“而且,我都已经二十三岁了,不可能长个子啦,你就会乱讲,放羊的孩子!” “嗯,我女儿已经二十三岁了。”廖志贤淡淡地笑,那条跟咏咏一样的眉毛微微扬起来,“已经是大人了,难怪爸爸都老了。” “啊,你飞来飞去的惬意得很嘛,哪里有一点老的样子!”毫不客气地揭穿他,咏咏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 赵静华上前轻轻挽住丈夫的臂膀,“走吧,咏咏的朋友都在里面等着呢。” 从一楼的后门穿出去,是一个宽敞的方型玻璃屋大厅,平常家里有什么宴会都是在这里举行。 当廖氏夫妇牵着咏咏的手走进来,立刻响起一片掌声。 “谢谢大家来参加我女儿的生日party,我很高兴,欢迎大家的到来,希望你们都能玩得开心。”廖志贤握着女儿的手,对这些同为圣安诺大学的学生笑笑。 “总经理。”一个温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咏咏像是立刻嗅到了什么异样的味道飞快地拧起眉头回头看去。 一身米色职业套裙包裹着一个娇小的身躯,脸上带着特有习惯职业性的微笑,“总经理,你给小姐准备的礼物……”说着扬了扬手里包装精美的盒子。 “啊!”廖志贤一拍额头,“我差点忘了,幸亏有你!多谢。”说着,他放开咏咏转身走到来人的面前,感激地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看到爸爸的动作之后,咏咏立刻拧起眉毛,戒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子,“爸,她是谁?”爸爸一直在美国,难道这个人就是让他流连不返的原因? “哦!”廖志贤笑着看了看咏咏,依旧没有拿开放在那人肩膀上的手,“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得力助手庄文月。咏咏,叫庄姨!” “庄姨?”敏感地察觉到父亲对这个人的亲近,心里像是有什么弦断掉了似的,咏咏的声音立刻变得尖锐而讽刺,“她才比我大几岁就要来当我阿姨?开什么玩笑!” 所有的人都一愣,廖志贤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女儿突如其来的别扭,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如何下台。 庄文月打圆场地笑笑说:“是呵,不要叫什么阿姨,叫姐姐就好……” “姐姐?”咏咏嘲笑着重复一遍,然后用不屑的神情斜了她一眼,“我可没福气,有你这么……的姐姐。”中间的话说得又快又含糊,没有人听得清,但她的态度这么轻蔑不恭,却是看在所有人的眼里。这让庄文月的笑容立时僵在脸上,连已经伸出来的手也硬在半空中。 场面顿时变得十分难堪。 “咏咏!”廖志贤不悦地皱眉,声音里有明显克制的怒意,“道歉。” 赵静华在丈夫的身后,怔怔地看着女儿眼里燃烧的怨怼之火,“咏咏,不可以对客人这样讲话……” “我不会道歉!”咏咏生硬地回绝父亲的要求,恨恨瞪着她心目中扰乱气氛的肇事者庄文月,“我又没说错什么话?为什么要我道歉?” 赵静华还来不及开口,廖志贤的愤怒已经爆发了,看起来温文的他却是火爆脾气,这种坏脾气看咏咏就知道了,“廖咏咏,是谁教你讲话这么没礼貌的?你这些年的圣贤书都念到哪里去了?” “爸还不是一样!”咏咏瞪大眼睛跟父亲针锋相对,心里满满的委屈,“这么久了也不回来看我,好不容易回家一次还要因为这个不相干的臭女人骂我?” 也许这种类似撒娇的埋怨在私下对爸爸大叫的话,廖志贤还不至于如此生气,但在宾客满堂的这种情况下,他心里的那把火也被女儿无责任的叫喊点燃了,“廖咏咏,我再说一次道歉!” “不……”更多叫嚣的话没有机会说出来了,父亲高高举起来的手马上就要落下来的样子,识时务者为俊杰,咏咏瞪大眼睛双手捂上脸颊,不过却马上没了声音。 “廖咏咏,你现在马上给我回去反省!”廖志贤完全忘记了在场还有几十位来参加生日party的来宾,“什么时候愿意道歉了再出来。” “不用你说我也不要再待在这里!”宴会的主角眼含泪水一路推开众人从大厅里跑了出去。 “志贤!”赵静华埋怨地叫着丈夫的名字,她略略皱下眉头,这已经是她十分愤怒的表现了,“今天是孩子的生日。” 自己话说得很重,语气又糟糕。想一想也有些懊恼,但廖志贤还是板着脸,“都让你惯坏了!” 无辜的肇事者庄文月尴尬地一笑,将手里捧着的礼物盒子放到最近的桌子上,转身无声地走了出去。 赵静华拽了一下丈夫的衣袖,转身向来宾微微一笑,“大家随意,他们父女经常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沟通,你们不用介意,来,大家请坐。” 宁宇眨了眨眼,来到赵静华的面前,“校长,我去看看咏咏?” 赵静华定定地看着他,良久之后,才笑着点头,“好,还是你们年轻人沟通起来容易,拜托了。” 可恶的破裙子,缠在脖子上费了半天的工夫才扯下来。 咏咏恨恨地把裙子重重往地上一摔,“臭老爸!”这么久不回来看她就算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居然还带个狐狸精来气她,还因为这种事情打她! 才不要乖乖听他的话!咏咏瞪着眼睛,使劲咬着下唇。随手抓起一件衣服套到身上。这时,响起了“扣扣”的敲门声,“咏咏,我可以进来吗?” 是宁宇。 “不可以!”没好气地甩了一句,自顾着从衣橱里拽出大旅行包开始一件一件往里塞东西。 “咏咏,别耍孩子脾气了。”宁宇没想自己连门也进不去,“好多学校的老师都在,别让校长下不了台呀!”无奈地耸耸肩,女孩子,为什么永远要用任性这种手段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呢? 咏咏眉毛纠结成一团,狠狠地将旅行包合上:“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行不行啊?” “……好吧,你快下来哦。我买了你最喜欢水果口味的慕斯,要新鲜的才好吃哦!”气头上的廖咏咏是神仙也劝不好的,宁宇有过经验,权衡之下还是由着她自己冷静一下好了。 听到门外的脚步渐渐远去了,咏咏“哼”了声,拖起旅行包,小心地推开门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很好,那个家伙也以为这时候她需要冷静,很好很好。她这就冷静地翘家给他们看看! 一路安静无人,大家还集中在玻璃大厅里,谁会想到刚刚那场风波会让别扭的公主兴起离家出走的念头? 从后门走出来以后,咏咏很快拦到一车计程车,坐进车里以后才发现她还没想好要逃到哪里去。 “小姐,你要到哪里?”司机见这人坐进来半天也不说目的地,只好出声询问。 “你先开车好了!”心里的怒火还没消,咏咏口气不善,“到地方了我自然就告诉你啦!” 司机摸摸鼻子,悻悻地开动了车子。 咏咏皱着眉看着车窗外开始缓缓后退的熟悉风景,一只手下意识地插进衣袋,离家啊,准备得似乎不够充分。 伸进衣袋里的手摸到什么了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团皱皱的纸。咏咏费力地把纸抚平:是一张药方子。她回家忘记了取出来,陈嫂洗衣服的时候想来也没有检查一下口袋,结果这张纸已经被洗得面目全非,上面的字迹也已经模糊难辨。但是,捧着这张皱巴巴的纸,咏咏却舒展开了紧皱的眉毛,渐渐浮上一个明朗的笑容。 程希远?程希远! 被叫到名字的那一个突然从假寐的状态中惊醒过来,硬生生地打了一个冷战,然后,很配合的背景音乐响了起来。 是他的手机在响。 刚才看看电视无聊到竟然倒在沙发上睡着了,要不是被这个电话吵醒,怕是他今天就要在沙发上过夜了呢。 抚着额头上的冷汗,程希远从沙发上站起身,一把捡起掉在地上的电话,陌生的号码,看着又有点印象——似乎什么时候看到过。 “喂?你好,哪位?”程希远迟疑地接通电话,顺便走到窗边伸手拉开厚厚的桔色窗帘,外面正在斜斜下着小雨。电话那边半天没有回答,是一片安静;打错电话?还是恶作剧? “喂喂?” 又叫了两声,再没动静他就要撂电话了,电话那头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程老师?” “呃?”程希远脸上顿时僵硬,那轻快的声音却仿佛给他下了一个魔咒般的令他动弹不得。是她,怎么是她?他刚刚还有梦到她,想不到本来就接到她的电话,这种感觉还真是难以形容,“呃……廖同学?”小心翼翼地求证,生怕是自己还在梦中没有清醒。 “是啊,程老师。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廖咏咏的脸上已经挂上了捉弄的笑,天知道,在这个时候听到那个钝钝老师的声音,她居然会觉得开心得不得了,连讨厌的雨水似乎也变得漂亮可爱了起来,“你不舒服吗?”可不要不舒服哦,因为这会儿他可是她全部的希望啊。 华灯初上的暮色里,细密的雨丝笼罩着整个天地,街上已经不见行人的影子。程希远双手举着一件灰色的外套聊做雨衣,小跑着奔到了福祥新村的中心花园。 精灵一样的少女完全暴露在雨帘中,却仍旧撑着一脸的笑容,愉快地望着他,“程老师,你怎么不拿一把雨伞来啊?” 唯一的一把伞已经给了你了。不知是因为跑步还是见到她而导致心跳加速的程希远动了动嘴唇,但终于选择保持沉默。心跳中,他高举手臂,将她纳入自己外套的庇护之下。 廖咏咏眨眨眼睛,笑容溢满脸,“我想起来了,老师的伞在我那里,可惜被我忘在家里了,呵呵,所以我们只好一起淋雨了。”她以前最讨厌的事就是淋得湿答答的,不过,今天这场雨却没有让她觉得反感;甚至,看到老师为了自己也淋得狼狈不堪的样子,她反倒有一点点幸福的感觉。 “咳!”程希远眼光望着远处,干咳一声以示严肃,“这么晚了,你怎么没回家?”还冒失地打电话把自己叫出来,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虽然,他是很高兴她有事的时候来找他,可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女生在打什么主意,他是真的猜不透呵。 咏咏无辜地一扬手里的大包包,“我离家出走了,你要收容我哦!”老师的脸上写满了无辜与无奈,让她觉得好有趣,好想继续逗他。 “嘎?”离家出走?程希远收回目光,低着头瞪大眼睛盯着眼前一脸理所当然表情的学生:离家出走?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无处可去了。要是连你也不管我的话,我就要流落街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连眼睛也慢慢垂了下去,那是为了掩饰里面的笑意越来越浓的事实。 “哈。”罪恶感已经开始发芽,程希远呆怔怔地盯着她:这是他的错吗? “我又没有伞,淋了雨一定会感冒,然后又不能去治,结果就会得肺炎,然后就会恶化……”悲伤地扭过头去,其实是不想让他看见她笑得满脸花。老师呆呆的模样,太有趣了! “呃……” 哪有人这样咒自己的?他又没说不收留她?程希远挠挠头,他心里有点高兴能看到她,“那,你先跟我回宿舍吧。” “耶!”欢呼出声,咏咏几乎靠到他的胸膛上,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他笑,“就知道程老师最好了,一定肯在我受伤的时候安抚我了!” 你哪里受伤了? 心中怦然一动。程希远被动地凝视着那张兴奋的脸,莫名其妙地一阵慌乱:她的眼睛好亮呵!就像夜空里闪耀的星子。望了望天空,今天下雨,什么星星也看不到,遗憾。 “走吧。”他慌慌张张地避开她的视线,顺手帮忙拎起她的包。 咏咏非常自然地偎到他的身边,引起他更多的无措,“喂喂,你……” “干吗?”她皱起鼻子,一伸手,拽过他举在头上外套的一角,“你要保护我不能被雨淋到哦!”真是的,慌什么嘛?难道说讨厌自己靠近吗? 没差啦,大小姐,你身上早都已经淋湿透了。 程希远将一半的外套让给她,在心里长长叹息一声:“走吧。” “嗯。” 刚刚的不愉快仿佛都已经随着雨丝坠地,消融不见了呢。两个人肩并肩扯着一件已经湿透的外套奔跑在雨幕中,咏咏微微扬起头,看着程希远紧抿着嘴唇的侧面:淋湿的发丝贴在额头上,更显得脸庞棱角分明,一双漆黑的眼睛在雨幕中熠熠生辉―― 原来,老师很英俊呢。 咏咏抿着唇,一颗心怦怦怦地跳着。 从教师宿舍出来的时候,夜空中布满云的阴影,雨却已经完全停了。 跟程希远讲清过程之后得到的结果就是—— “是你不对!”程老师如是说,然后一秒钟都不耽搁扯起她就走。 之后,本来以为可以在他的宿舍骗吃骗喝的咏咏被塞进计程车,由他亲自押送回家! 一向迟钝木讷的老师这次的行动力还真是快得惊人,连一个耍赖的机会都不留给咏咏,无奈的廖同学只来得及恶作剧地扯下手机上小兔子的吊坠扔到他的书桌上——结果小兔子在桌上三滚两滚就滚到了地上,要等他发现就不知道得到哪年哪月了,唉。 程希远看着她赌气不理他的的模样,无奈地在心里叹息,不管她怎么生气,他必须确保她平安地回到家里,回到父母的身边。 咏咏默默地咬着指甲,不跟他说一句话。按照自己的脾气是绝不可能这么任人摆布的,为什么这会却乖乖听话地被他拉上车?连她自己也理解不了现在自己的心情,有些别扭,有些烦躁,还有一些……想笑? 车子开到廖家时,已经事先接到程希远电话通知的赵静华站在大门等候了。 咏咏看了一眼车下的妈妈,又回过头默默了看了一眼程希远,然后,推门下车,脸上故意冷冰冰的,满怀敌意。 “廖咏咏!”赵静华一向冷静的脸上也有了少许怒意,“你知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过分?” 咏咏先是瞪了程希远一眼,然后理不也理母亲的训斥,憋着一股气不跟任何人打一声招呼就径直跑上楼,把自己关进卧室。 程希远无奈地向赵静华点头示意,“校长。” 赵静华无奈地摇头,转身程希远:“程老师……”要不是他突然打电话给自己说是学校里的老师,她对这号人物还真的没什么印象,可见程希远在学校的低调,“给你添麻烦了。” 大宅子里光影闪动,咏咏匆匆跑上楼的声音已经惊动还没有离开廖家的客人,几个人叫着咏咏的名字,却被她甩在门外。 “……”程希远无声地将行李递给伸手的陈嫂。 赵静华赞许地冲这个沉默少言的年轻人微微一笑,“谢谢你把咏咏送回来,这个孩子一向任性得很。” “……不会啊。”程希远讷讷地笑,心里却在想着,那么任性妄为的咏咏,为什么在极度气愤的情况下,仍然任由自己把她送回家,而不是甩开他的手另外跑到别的地方去呢? “进来坐吧。”赵静华示意陈嫂将客人迎进来,她含着深意地望了一眼程希远,“今天是她生日,难得大家都在,来吧。”想不出来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他抬眼望了望了楼上灯光亮起来房间——哪一个,是咏咏所在? 好吧,进去看看也好。说实话,他在担心,他担心得要命,可是,在这种场合里,他有发言的立场吗? 卧室里,廖咏咏咬着嘴唇——大笨猪,大倔牛!她要离家不行吗?为什么硬要把她再送回来?笨蛋呆瓜……骂着骂着,嘴角却止不住轻轻扬了起来:看他为难的表情,真是可爱极了。 廖志贤正在玻璃大厅里跟还没有离开的客人低声地谈论着什么,看到赵静华进来也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回来了?” “上楼了。”赵静华也向客人笑笑,“真是让大家看笑话了,这个孩子就是被宠坏了。” “哪里,这个年纪的孩子是这样的。”说话的人却是希远相当熟识的——纪霞。 希远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前任女友,哦,当然,她是学校电气工程系系主任,所以,她会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但她身旁那个伸着一只大手搂着她肩膀的胖男人又是谁? 纪霞看到程希远的身影,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微笑开来,“程老师也来了,介绍一下,这是方校董——我的未婚夫。” “哦。”回应的只是一个单音节。 宁宇走到赵静华的身边,低声地说:“要不要叫咏咏下来,该切蛋糕了。” 她现在还会有心情吃蛋糕?程希远不这么认为,不过他也觉得她闹得有点过分,好吧,不是有点,是很过分。 那么,也的确应该出来表示一下。 “要不然,”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把所有该说不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我去试着叫她出来吧。” 赵静华和廖志贤一起盯着他看,四道目光灼得他前胸都辣辣地痛,“那个,我是说……” “那,我跟程老师一起去吧。”宁宇笑得潇洒无痕。 “好。”赵静华望向程希远的眼神深不可测,但她终于点了点头。 等到拐过角走上通向二楼的楼梯,程希远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愧是名校圣安诺的校长,只是用眼睛看着他已经让他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了——说起来,他开始有点同情廖同学,有这样气势压迫人的妈妈,的确不是件让人舒服的事情。 出人意料地,这次没等到他们上楼,廖咏咏已经在徐亦然的陪伴下自己下来了。 “徐亦然?”看到咏咏身旁的人,程希远惊讶地叫出学生的名字,她是硕果仅存的能在他课上取得好成绩的一个学生了,他自然认得她的,“你也在啊。” 咏咏马上拧起眉毛来:啊,老古板认识小古板? “我是咏咏的朋友。”亦然抿着唇角,笑得恬静自在。 “你是谁的朋友啊?狗屁!”咏咏翻着白眼,十分不雅地叉着腰,叫得嚣张。 程希远不赞同地冲她摇着头,“廖同学,不可以讲话这么没礼貌啊。”心里却暗叫不妙,自己是来劝她不要再生气的啊,这会又教训她……她更恼火就糟糕了。 果然…… “干吗!”咏咏突然生起一股莫名的怒气,什么啊?叫我就是廖同学,叫她就是徐亦然?什么意思?你跟她很熟啊? “走啦,下面大家还在等着你呢。”宁宇极自然地揽着咏咏的肩,“今天就这样吧,晚点再跟廖伯父撒娇,他才舍不得打你呢。” 咏咏没有理会宁宇的动作,却是狠狠瞪了一眼程希远—— 你完了,你惹火我了! 程希远傻呆呆地看着几个学生相携下楼的背影,尤其是咏咏写满了一身“不爽”“不愤”“不平”……的背影,他的心仿佛忽悠一下,直坠到最底:唉,为什么他最后搞得里外不是人? 完了,他得罪她了,死定了。 第5章 要知道廖咏咏的怒火有多么可怕,看看现在可怜的程希远老师就知道了。 她倒是每次都不会缺课,只不过每次来的时候都摆一张臭脸给他看;坐在最后一排的地方,也不听课,也不抄笔记,只冲他翻白眼。 “咏咏……”她下课的时候一定是最后一个出去,想是故意留着时间来听他的道歉,“我很抱歉……” 嗯哼,说得再有诚意一点我就考虑要不要原谅你。咏咏低垂着眼看脚尖,慢悠悠地往外晃。 “……可是,那天你真的不应该……”好吧好吧,他的职业为什么要是教师呢?他的义务为什么要是教书育人呢?每次他这样说的后果就是,换来小美女一个更大的白眼,外加重重的一声“哼”,掉头闪人。 呃,他的本意是想跟她道歉啦,虽然他还不觉得他到底有哪里做错。可是,被她冷眼冰冻的滋味——真的很难受。 笑得肚子都要痛了。 咏咏坐在花坛外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回想刚刚程希远又委屈又求全的模样,天呐,他真该拿面镜子看看自己的表情有多可爱。 可爱……吗? 不是吧,这个不知变通的家伙就跟木头似的,怎么自己居然会用可爱来形容他? 在徐徐微风中伸直手臂,咏咏侧着头浅浅笑着,远远看着从教学楼里慢慢走出来的程希远,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看来和自己的冷战给了他不小的打击呢。 可爱……啊! “咏咏。”宁宇远远在叫她,“快来啦,练习要开始啦!” “哦!”差点忘记了,她的社团马上要迎来全国大学生街舞校际联赛,从今天开始要参加比赛之前的练习了,咏咏站直身,拍拍裙上的灰,“就来啦!” 再回头看一眼,那块木头已经走进教师大楼了。好吧,让他自己伤神怎么讨她高兴吧!咏咏心情愉快地笑着耸耸肩,自己也要为了比赛的事情努力去了。 唔,很糟糕。 程希远垮着脸,桌上摊满了教材讲义以及学生交上来的作业,可是他现在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每一页翻开的书页上仿佛都写着三个大字:廖咏咏。 真是糟糕透顶! 这代表着那个精灵古怪的丫头已经开始影响他一向引以为“傲”的木头本性,集中不了注意力……现在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要怎么样才能消灭她对他的怒火?怎么才能让她像过去一样对他开怀地笑? 老天,他捂着脸倒在书桌前。他从来没有哄女生的经历,上学的时候就不会,上班以后更不会,现在,他要怎么办啊? 谁是能给他当参谋的人?他抬眼看向那本书——《五分钟教你花道入门》……呜,他在挣扎,是要继续忍受廖咏咏对他的冷漠,还是要接受嫂子大人的盘根问底? 头疼,他的头好疼。 寂寞了好久之后,终于又迎来新一轮的活跃期,姚知春在电话另一端放肆地大笑:“哈哈哈,小叔子,你怎么这么笨啊?” 程希远一边捂着头,一边将话筒稍微拿离自己耳朵一点,“拜托大嫂——”虽然已经有了会被笑得很惨的心理准备,但真是听到刺耳的魔音,他还是觉得很难受,“你不要光是笑,笑够了就帮我想想办法吧,拜托了。” 如果自己不是真的完全没有办法了,也不会自己送上门来任凭恐怖的嫂子摧残。程希远一边挠着头,一边好声地催促:“嫂子,我到底要怎么说才会让她消气?” “消气什么呀?”姚知春勉强收住笑,但嘴角仍是勾得老高,“她一早就不气你了,不然为什么每次都故意最后一个出教室?她在等你道歉没错,还真是个七巧玲珑的丫头,哪天找个时间带回家来给我看看,话说回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回家来一趟啊?又不是你一回来我就会绑上你不让你走……” “行了吧,大嫂!”如果不止住她,说不定她还要在这个问题上扯多远呢,“那个,那个咏咏她是我的学生啊,而且她还是校长的女儿,得罪了她我的饭碗就没了。”别开玩笑了。 “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那边故意拖长的尾音代表了大嫂的兴趣无限延长。 程希远无声地叹息一声:“拜托你先告诉我吧!” “笨!”真是大蠢牛一头!姚知春清了清嗓斥他一声,怎么当初老公追求自己的时候花样百出,竟然一招也没教过他那个老实过头的弟弟,“她不想听你的道歉你就不要跟她道歉啦!” 呃?不用道歉了?就这样?什么意思? “追女生是这样了,先苦后甜嘛,干巴爹。”姚知春说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小叔子这点有价值的情报已经被她套得差不多了,困意开始袭来,“我不跟你说了,回去补觉了,拜啦。” 嘎?追——女生? “大嫂……”那边已经传来的嘟嘟的断线声,程希远惊恐地看着电话,似乎那是一个什么怪物:是不是他哪里没说清楚?大嫂误会了?谁说他要追她来着?他不过只是想道歉,如此而已啊? 周二,咏咏班的课。仍旧是同往常一样,小妮子远远坐在教室最后面,淡漠地看着程希远的一身不自在,钢笔在她的手指间飞舞地转动着,转得程老师眼花缭乱。 “呃,上星期交的报告同学们做得都不错……”说的是报告的事,可是脑子却转着别的事情。 “铃”的一声响,下面立刻传长吁短叹的声音,程希远合上教材,淡淡地微笑着,“我知道,下个月是文化祭,又刚好是学校成立十周年的庆典,大家的社团活动会很忙,所以,最近课堂我都不会安排更多的内容,也不会安排考试和报告,希望你们玩得愉快。” “耶!” “万岁——” “程sir是最可爱的人。” 哦,不留作业给他们就是最可爱的人?程希远捏了捏鼻子,在一群欢呼雀跃的身影中偷看去,廖咏咏低垂着脸却是很认真地在笔记上写着什么。 “咳!”兴奋的学生们都已经三两成群地离去了,坐在后面的廖咏咏同学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停地写着。程希远不自在地干咳一声,想引起她的注意。 廖咏咏猛地从笔记本上抬起头来:准备比赛要表演的舞步让她太投入了,都没注意到原来已经下课了。以往最后一个走人,是真的故意在跟老师闹别扭,不过最近因为社团的指导老师因病退出,很多事情都乱得让她头疼,所以,今天她是忘记了下课时间才会留在最后。 “廖同学,下课了。”程希远闷闷地提醒一句,沾着粉笔灰的手指捏着讲义,紧张地看着她。 “哦。”面无表情地开始收拾东西,完全看不出她心理的变化。 程希远失望地垂下双肩,用可怜巴巴无辜的眼神看着廖咏咏帅气地将水蓝色的大背包往肩上一甩,“你还有事?” 别扭已经闹得够久了,也该是言归于好的时候了,可惜老师实在是太笨拙了,都不知道她早就不跟他怄气啦。 呃?好现象啊——程希远眼睛一亮,很久了,这还是近一段时期以来她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哩! “那个,那……”一兴奋,舌头又开始打结了。程希远使劲地揉着手里的讲义,“有一点,一点事。” “说啊。”廖咏咏一边走着,轻轻拂着额头的短发,一边慵懒地问道。 “那个——”程希远还在结巴。 廖咏咏来到他面前,竖起双眉,“你再那个那个,我马上就走哦!” “啊不是!”被教训的程老师努力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把已经挤得皱巴巴的讲义扔到一旁,“我有东西要给你。” 侧着脸,好奇地瞪大眼睛看他,廖咏咏心里已经笑翻了,不知道为了“乞求”自己的原谅,老师要弄出什么来讨好她?是不是找到那只小兔子了?呵呵,待会好好表扬他一下下。 “这个——”从课桌的抽屉里掏出一个保温杯,程希远的动作笨拙,中途还差点把杯子摔到地上,“这个,是给你的!” “什么?”不是她的小兔子嘛!老实不客气地接过来,咏咏揭开盖子,汤还是温热的,呼,一股中药的浓烈味道迎面扑来,忍不住吐着舌头,“这是……什么?” “啊,就是给你的药,治你的低血压啊。”舌头不那么涩了,程希远不好意思地笑着,“红枣,沙参,生熟地……不过我有加很多蜂蜜,保证不苦,我尝过了,味道还不错。趁热喝吧!” 咏咏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程希远,他的脸上还带着热切的推荐表情,像是生怕咏咏因药苦而不敢尝试,“真的不苦,我不骗你!” 他,知道自己回家以后没有按他说的熬药,他知道。 捧着那温热的保温杯,咏咏愣愣地,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什么暖暖的东西在发酵,浓浓地不住向外扩散,一波一波荡漾着,温柔地充盈在胸间,连眼睛也开始酸酸的,让她的眼前一阵没来由地一阵模糊。 “老师……”她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有一点不太明显的鼻音。 “什么?”程希远急于知道自己莽撞的行为导致了什么样的后果。 “我可以原谅老师出卖我的事了,后来又讲我的坏话也可以不计较——”咏咏抬起头,眼睛亮亮地注视着程希远,“所以,请老师答应我一件事吧!”突然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呵呵,就让他陪着自己一起疯吧! “啊?”程希远张大嘴巴,傻乎乎地看着这个脑袋转得永远比他快的小丫头——为什么他有一种被麻烦缠上的感觉? “嘻!”廖咏咏眯着眼睛笑得狡诈。 社团负责的黄老师有病不能照顾他们社团了,可是学校有规定的,没有教师监护的社团不能参加任何校际活动的。开玩笑,比赛在即,这个节骨眼让他们停止? 不就是一名顾问教师吗?这里不是就有现成的人选?这下子他就得每天每天,每天陪着她一起了! 程希远的头皮开始发麻,在咏咏那得意得仿佛什么阴谋得逞的笑容注视下,他觉得,背后凉嗖嗖的有一道冷汗正在滑落…… “快一点,拜托老师,快点!” 完全不明白状况的程希远被廖咏咏扯着胳膊拽进了舞蹈室——这里是咏咏的社团吗?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虽然他在这个学校已经任职快四年了。 “我们都已经迟到啦,再不快点……”后面的话也不用说了,舞蹈室里已经传来了音乐声,推门而入就看到红地毯上一排人影已经开始舞动。 宁宇——这是程希远第一个看见的人,接着他才看到含着一抹似有若无微笑站在旁边看的徐亦然。 “徐亦然,原来你也是舞蹈社团的啊?”很诧异,原来安静如她也是会参加社团活动的……吗? “老师好,我不是这个社团的。” 徐亦然冲后面的廖咏咏微微点头示意,后者却还了她一个大白眼,“她是来看宁宇的啦!你看吧,老师,我就说会迟到!人家都开始了。” “哦。”不知道为什么她迟到会怪到自己,但程希远还是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 老师实在是太宠咏咏了。 徐亦然抿着唇,淡淡笑着,转眼去看正在跳舞的宁宇。 程希远也顺着她的目光一同望过去:在学校里,被许多女生看成王子一样的宁宇正穿着一件奶白色的西服,半裸着青春结实的胸膛,半卷起的袖筒露出小麦色的小臂。 随着节奏明快的旋律,高挑的男生低垂着细长的眼,不时轻快地用脚尖在地上划着各种不规则的形状。上下挥舞的手臂,旋转的身体,跳动的腿脚,让程希远一阵眼花缭乱——但是,真的很帅气呀!难怪学校里那么多的女生都迷他迷到不行。 随着音乐的一阵段落,宁宇猛地睁大双眼,脸上带着无邪的笑容,微沁着汗水的手臂优雅地向前伸长,向着咏咏的方向,“你又来晚了。”因为刚刚跳舞的原因,所以有一点气喘,但更为他平添一缕诱人的味道。 “哩八嗦的!”咏咏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扔到程希远手中,“我又不是故意要迟到,还没说你们为什么不等我呢!”说着,人已经跳到了宁宇的身旁站好,“已经排到集体部分了吗?” “嗯,”段落结束音乐又重新响起,宁宇趁这空闲,敲了一下咏咏的头,“刚刚开始!你给我马上进入状态!” 咏咏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因为音乐已经开始了,所以程希远完全没有听到,他的眼前被这一对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的金童玉女占满。 咏咏同宁宇一样,伸展着双臂,就像即将展翅高飞的鸟儿一般,伴随着音乐里强烈的鼓点声,一下一下,舞动着他们放肆的青春。 年轻真好呵。不知道为什么,程希远觉得嘴里有点酸酸的,在这场奢侈的舞蹈盛宴里,他只是一个看客,只是紧紧抱着女主角的背包,站在场外鼓掌的看客。那台上闪烁的青春,是早已离他远去的…… “老师!回魂啦!”不知道什么时候,咏咏的舞已经跳完了,带着一脸薄汗,嘟着唇站在他眼前挥着手,“想什么那么出神?叫你都听不到!” “什么事?”程希远看着眼前这张兴致勃勃的小脸,与他在保健室看到的苍白少女,完全判若两人。 “嘿,别忘记你可答应过我哦!所以,”咏咏侧着头,眼睛里闪动着让程希远心中怦然的光芒,“请老师来做我们社团的顾问吧!” “呃?”顾问?他?一个五音不全,节拍不分的乐盲? 看到他脸上的惊愕表情,廖咏咏立刻竖起两道秀眉,“我跟你说,你已经答应我了,不许反悔!你敢反悔,我就……总之你不许黄牛!” 连威胁带耍赖,程希远张大嘴巴彻底呆在那里了。 宁宇从徐亦然的手中接过毛巾,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那边两个人的对话。 徐亦然低着头一笑。 宁宇立刻皱着眉头看她,“笑什么?” “你在看什么,我就在笑什么。”徐亦然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专注地望着廖咏咏一拳砸在程希远的肩膀上。 感觉,很融洽的样子——很少看到有人跟咏咏在一起还能给人这么和谐的感觉,那个程sir也不是完全彻底的木头啊。 “总之,就这么说定了!”没有顾问的社团不能参加比赛,这是不能告诉老师的,不然他反过来要挟起她来怎么办?虽然说他是如此纯良的一个老实人——咏咏抿着嘴,笑得神秘兮兮,就爱看他紧张的模样。 想不到这个丫头居然会跳街舞。程希远低声念叨着。 “老师在念什么?”小丫头警惕性果然很高,马上扭转了头来两眼放光,“难道是不情愿吗?” “不是啊……”很冤枉啊,程希远摸摸额头,“我原来还以为……” “什么?”咏咏瞪大眼睛,那边宁宇已经在叫了,要开始下一段舞步了,“老师快一口气说明白,到底在念什么?” “我原来以为,你是跳芭蕾的。”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她身材窈窕,跳什么舞都是一样的好看。 “啊,老师慧眼!”一边向后面跑,咏咏一边得意地眯起眼睛笑,“小时候是学过几年芭蕾呢!” 啊哈,了不起。程希远欣赏的目光随着她身影飞舞,有点发现跟翘课的、装病的、任性的廖咏咏不太一样的侧面呢。 程希远就这么硬被拖去当了咏咏他们的“社团顾问”,还好他空出一大把时间无事可做,顾问就顾问吧。顺便地,可以每天捞到跟廖同学见面的机会——顺便每天给她熬药汤,再亲眼看着她灌下去。 程希远坐在一边,远远看着那几个潇洒利落舞动着的学生。 今天舞蹈室被其他社团占用,他们居然还能借到室内篮球馆来练习。跳动的身影在光洁的地板上映出模糊的倒影,使他们的动作显得更加令人眼花缭乱。 接连着看了几天,对他们的舞步也相当熟悉了;现在,程希远坐在地板上,出神地看着他们的舞蹈,伴着节奏十足的音乐,一下下轻轻用手指敲着地板。 一个旋转,这段舞步停止了。廖咏咏微微笑看着下意识在给他们打着拍子的程希远,“老师,我们跳得怎么样?” “呃?很好啊……”想了想又补充,“非常好,一定会赢的。” 很好很好,老师最近的表现非常好,咏咏用蹦的来到程希远的面前,笑得阳光灿烂,“老师要不要也来跳一下?” “哈?!”突然被这样问到,程希远吓了一跳,还真怕这个想到什么就是什么的家伙硬拉自己出去,那可就糗大了。 “咏咏,你要不要喝水?”徐亦然在背后淡淡地出声,替他解了围。 咏咏回过头,瞪了她一眼,“谢谢!” 嗯,好现象!徐亦然递给她装满水的纸杯,浅浅地弯起嘴角;果然是和温柔的人在一起久了,坏脾气也会变好,值得期待。 今天练习得很晚,当几个同学击掌告别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校园小径的路灯也开始点亮。 “这么晚了,我不敢一个人走啦!”咏咏的眼睛里闪烁着无赖的光芒。 “哦,我送你回去。”程希远好性子地应着,也不揭穿她刚才还拒绝宁宇送她回去的谎言——反正只要她高兴就好。 点点昏黄的小灯,给平日里熟悉的小路染上一抹温暖的颜色,咏咏一边哼着练习的歌曲,一边踩着小路上的石头跳着,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程希远也不说话,只微微笑着看她高兴的模样,心里一片温馨平和——这样很好,很好,足够了。 “对了,后来你爸爸有没有再教训你?”因为咏咏一直在跟他赌气,所以他关心的问题也没有机会问。 “教训什么啊?”咏咏哼一声,侧过脸,不悦地嘟着嘴巴,“他第二天就飞回纽约啦,哪有时间教训我!”不过爸爸临走的时候有说过很快会回国,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黄牛。 “哦……”总算是稍微放下心来,其实程希远很怕他们家庭再有什么矛盾。 一阵风袭来,不知从何处隐隐传来一阵钢琴声,程希远不禁慢下脚步,凝神去听晚风吹来的悦耳琴声。 走在前面的咏咏看到他停下来也好奇地靠过来,“在听什么?” “嘘!”程希远竖起中指,示意她不要弄出声音害他听不清本来就很模糊的琴声。 “有什么稀罕!”咏咏不屑地撇了撇嘴,对他居然轻视自己的行为表现极大的愤慨,“不就是钢琴吗?来!” 说着,一边大力地握住老师的手腕,硬拽着他往树丛后面的教学楼走去。程希远被她拖着向前走,“干、干什么?廖同学,你这是要去哪里?我们,我们该回去了!” 抗议无效! 谁叫他居然敢在她面前对不知道什么人弹的倒霉钢琴感兴趣! 傍晚的大楼走廊闪耀着吊灯的光芒,廖咏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拖着青绿脸孔的程希远“砰”地推开音乐室的大门,正在里面弹琴的一个女生被吓了一跳:“啊?” “叫什么啊,林学姐!是我啦!”一听那万年如一日的弹琴声音就知道是她,廖咏咏懒洋洋地笑。 “咏咏啊,吓死人了!”看起来非常熟稔的样子,被叫作林学姐的女生站起来,怀疑地眨了眨眼睛,最终仍是笑着将钢琴让给了咏咏,“很久没见你来弹琴了呢。” 目前那个林学姐走出去,程希远仍然不知道咏咏把自己硬拉来这里的目的,只见那丫头稳稳地坐在钢琴前,嘴角带着一抹嘲弄的笑,“想听什么呢?” “哈?”弹琴?她? 程希远的不信任马上就写在了脸上,所以廖咏咏受伤地拧起双眉,“老师什么意思?难道是不相信我会弹琴吗?” 呃,这下子不相信也不敢说了。诚实的程希远只好紧紧闭起了嘴巴。 再次“哼”给他听,咏咏也不问他想听什么了,径直试了试音,一边嘲笑着学校的钢琴没人保养很久没调音了,一边舞动手指洒落一串清脆的琴音。 很好听呢! 令人意外的是,廖咏咏的钢琴的确弹得相当有水准。纤长的手指跳跃在黑白琴键之间,随着手指的翩翩起舞美妙的乐声就轻盈明快地流泻而来。悠扬的旋律与咏咏窈窕的身影一同摇曳在灯光之下,让站在一边的程希远不禁陶醉其中。 真的很好听啊。程希远有一点惊讶地重新审视这个任性娇横的学生;这样的技巧不是一天两天练得出来的,想来她必定是经过长期系统的训练……好吧,就算像她这样的孩子学过钢琴没什么稀奇,可她居然跟同学混在一起跳街舞就够让人咋舌的了。 看着她半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皮肤上投下一重阴影,头伴着音乐的节奏微微摇摆,晚风轻拂起她乌黑的长发,一丝丝,一缕缕……那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不知道的东西,轻轻地,温柔地,缠绕于程希远的心间。 细长的手指优雅地高高抬起,随着乐声的渐渐淡去,咏咏换上一副得意的面孔等待着唯一观众的夸奖。 程希远却痴痴地望着她俏丽的笑容,忘记了应该给表演者掌声鼓励。 “喂,程老师,你不是要这么伤害人家自尊心吧。”小声地嘟囔着,咏咏垮着脸。 “……啊!”好久才从音乐的震撼中醒过来,程希远不自在地挠挠头,然后笨拙地拍拍双手,“好听,好听极了!我还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 对嘛对嘛,这才是应该有的反应嘛! 本来是想这样说的,但咏咏同学却突然被他那种笨拙的表扬说得脸红起来,她抿着嘴一乐,侧过脸去,颊上染上一抹红晕。 “那,你告诉我,这么好听的歌叫什么名字啊?”程希远也敲了敲键子,发出铮铮的声音。 “……天空之城。”咏咏仍望着窗外的方向,好像那里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吸引着她。 天空之城。 程希远重复了一遍,以期好好记住名字;心里默默决定,回头就去买有这首歌的cd来好好听一听。 无知呵,咏咏翻了翻白眼,这可是她最喜欢的动画片的主题曲呢! 第6章 黑暗的室内,只有电脑显示屏还闪烁着幽幽的光芒,桌上两个白色的小音响里清晰温柔的女声正唱着一首日文的歌,那旋律却正是傍晚时廖咏咏所弹奏的那一首——天空之城。 程希远背靠着椅背伸展着四肢,充耳是悠扬轻柔的歌声:可惜他老人家一个日文字母也不认识,所以歌词自然也是听不懂。尽管听不到歌词的内容,但优美的旋律已足够他醉心,伴着不知其意的歌声,回想起那日灯光下咏咏的弹奏:纤长的手指,半垂的眼睑,浓密的睫毛,还有最后闪亮的眸子,让他心悸的笑容…… 蓦地,程希远像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跳了起来——他在想什么? 他在念念不忘的女孩子是他的学生啊!拼命地抓了抓原本就已经潦乱的头发,他决定不再去想了;只要不去想,就不会这么头疼了。 伸出手用力地关上音响,歌声戛然而止。 如果人心也可以有一个开关,只需轻轻一揪便可以轻易开关,那么该有多么好呵! “手机拿来!”下课以后,按照惯例廖小姐一定是留到最后一个。 慢吞吞踱到他面前却是突然抛出这么一句,让正在收拾书本的程希远完全摸不着头脑,“干什么?” “问,问那么多干什么!”出人意料的是一向嘴利的公主也结巴了一下下,“拿来就是啦!” 恭敬不如从命。程老师只好乖乖掏出电话递给她,“喏。” 接过来电话,廖咏咏熟悉了一下操作,然后直接将电话的bluetooth无线数据传输打开,再翻开自己可爱的hello kitty的电话,准备把自己的铃声传输过去。 程希远瞪大眼睛看着她的手一下下按来按去,不知道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啊……”铃声的文件刚刚传输到一半,电话的提示灯已经开始闪动——有电话进来了。 刹时间悦耳的铃声回荡在整个阶梯教室里,廖咏咏睁着一双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眼睛盯着程希远,而尴尬的老师却红着脸,完全忘记了要接听电话的事情。 那铃声,却是咏咏最喜欢的天空之城的主题曲。 “哦,原本还想把这个铃声传给你呢,现在看来我倒是多此一举了!”咏咏的嘴里低低地埋怨着,但心里却充盈着一种意外之喜和感动。 “呃……”程希远舌头又开始打结,昨天晚上一时手痒就把这歌录了下来设成铃声,想不到今天居然就被她逮个正着。 “呃什么!快接电话啦!”咏咏把电话扔到他手里,“快啊!”催促着。 “喂,你好。”真是的,在看到来电的号码之后,程希远的额头开始沁出一丝丝的冷汗,“大嫂……” “臭小子,这么半天才接电话,你在忙什么呢?”话筒里传来姚知春不悦的声音,居然敢让她等这么久? “刚才……没听到电话响。”只好临时扯个谎,程希远对着电话讪讪地笑,一边的咏咏立刻竖起耳朵明目张胆地偷听他的通话。 “上次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忍耐了几天的好奇心终于全面爆发。知春急冲冲地打电话来询问事情进展,可是当事人却一副完全不在状态的模样,“大嫂,你在说什么啊?” “就是你的那个学生啊,你们怎么样了!”知春很不耐烦地提醒他,“快告诉我!” 哪有怎么样!程希远无辜地看着电话,又不知道如何回答才是,正是他跟电话瞪眼睛的时候,又是一声熟悉的音乐响起—— 同样的主题曲,却是咏咏的电话响了。 原来她的电话铃声就是天空之城啊,程希远把电话那边恐怖的大嫂抛到了脑后,怔怔地看着脸上微微泛起红色的廖咏咏。 “喂!”廖咏咏扭过头去,自己的电话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有点出乎她意料之外,他那么瞪着她的模样说明已经注意到她电话的铃声了呢。哦,这个突然打来电话捣乱的家伙,最好有足够重要的理由,要不然他就死定了! “咏咏,是我。”呃,不是他,是她——打来电话的人是徐亦然。 “什么事?”咏咏的口气不太好。 “东音的街舞社团来我们这里,要求‘友情对练’。”徐亦然的声音是淡淡的波澜不惊,只是诉说的内容却足够爆炸性的,“宁宇不知道哪去了,打电话也找不到他。” 咏咏“啪”的一声,合上电话,“老师,有人来砸我们的场子!” “啊?”一头雾水的程希远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怎么了?” “东音的人想在比赛之前突袭我们!而且,要命的是宁宇这个家伙不知死到哪里去了!”咏咏将电话往自己粉蓝的小包包里一塞,顺手拽起了老师的胳膊,“走啦,就给他们点厉害看看,这是荣誉之战!” 有这么恐怖吗?不就是正式比赛之前的热身赛吗?程希远是不知道两家学校的舞蹈社团之前有什么恩怨啦,不过,不就是比赛吗,说话的时候为什么要咬牙切齿呢? 咏咏白了他一眼,却没有停下脚步,“快点啦,不要让他们以为我们怕了他们!” 莫名其妙的程希远被硬拽出了教室,电话那头的姚知春还在苦苦地怪叫:“喂喂,小叔子?希远?程希远!你个臭小子!敢不回答我?等你回家的时候,你就知道厉害啦!你等着吧!” 不断传来咆哮的电话却是被希远无意识地揣进了衣袋里,所以,那边的恐吓只是让他打了一个喷嚏:好端端的大夏天,为什么突然有一股凉嗖嗖的感觉在后背? 相比于眼睛冒火的廖咏咏等人,几个来“砸场子的”东音学生倒是和气得惊人。 身为指导教师的程希远微笑地表达对友校沟通交流的谢意——在廖咏咏恶恨恨的灼热目光之下。 至于仇恨的缘由,是在很久之后他才明白,原来是上一次的街舞比赛中,他们以一点点“微弱的优势”打败了咏咏他们取得冠军。啊,这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的罪状,足够他们被仇恨一百年了。 不过当时的老师还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好求助地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徐亦然,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应该回答问题的人还没有出声,咏咏已经叫了起来,她几乎把脸贴到程希远的脸上,鼻子里喷着愤怒的粗气,“不就是热身赛吗?来啊,谁怕谁?来斗舞!” “好!”对方是一口应承。 “斗舞?”徐亦然给咏咏泼冷水,“宁宇不在,你没有舞伴,怎么跟他们斗舞?” 气头上了咏咏顺手抓起了身边最近的一只手臂,“我管他哩,只要有人上就行了!”然后凶巴巴地扬头看向手臂的主人,“老师,你陪我上场比赛!” “啊?”程希远的下巴几乎脱臼,不是吧?他?跳舞? “啊什么啊!”强硬地将他拽到舞蹈室的红毯中央,咏咏用手指着敌人的鼻子,“来,b-boy斗舞,男女一队!” “廖、廖廖同学。”程希远的双腿很没出息地开始颤抖,“我不会……” “你只要站着就好!”咏咏看也不看他一眼,喷火的双眼直盯着敌人,“我来干掉他们!” 呃,淑女啊,注意你的语气啊,你不要这么野蛮好不好? 可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好撑着打颤的腿站在她身旁,看着她扬起小巧的下巴,不可一世地挑衅对方,“看谁记住的舞步最多,谁就是赢家!” 把完全不会跳舞的老师拉下水,咏咏在愤怒之余,还不忘恶作剧得逞地微扬起嘴角:看笨手笨脚的老师怎么办! “尽量记住她的动作!”咏咏略一侧头,给了忐忑的程希远一个微笑,“不要紧,只要我能把他们的舞步全部记下来,我们就赢定了!”笑容里却是自信满满的。 而程希远却在逐渐响起了音乐声中,迷失在她那个不可捉摸的笑容里。 不是吹牛啊,咏咏的记忆力果然是她骄傲的资本! 不管对方的男生跳出什么样的舞步,她立刻可以和着节奏重复出来。反观赶鸭子上架的程希远却只有呆呆站在那里跟对面女生做目光交流。 对面的男生也不错,咏咏的舞步泰半也被他重复跳出来,程希远担心地看了一眼咏咏——不要紧吧?不会因为他傻站在这里害她输掉吧?却是已经想不起来,是谁害他傻站在这里了。 间奏,对方的男生刚刚没有将咏咏的舞步学上来。咏咏得意地冲他摊了摊手,绯红的脸颊上微微沁着一层汗水,在黄昏的阳光下反映着瑰丽的光彩。 原来,她是这么认真地在努力。 程希远为自己的笨拙汗颜,心里还涌动着一股莫名的震撼:这个时候,她不是任性骄横的大小姐,只是一个努力在争取胜利的普通女孩子。她那种对胜利的执着,好耀眼,让他几乎不敢正视—— 对面的女生刚巧跳了一个比较简单的动作,双脚迈前,肩膀上提,双手在胸前轻摆……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他灵感,女生的舞步就像慢动作一样一格一格在他眼前播放,他僵硬而迟钝地重复着他努力记住的几个动作;当然没有跟上节拍,脚下踩的方向也完全错掉了。 不过他突然间的动作却是让其他三个人都愣住了,就连咏咏在内,没有一个人想到他居然动了,不是呆站着,而是突然间开始跳动了! 结果,该对面男生跳的时候,他因为专注于程希远的慢动作而忘记了应该轮到自己的舞步。 咏咏瞪着眼睛注视一头冷汗的老师,他那么努力在学对面女生的姿势,却死板得要命。她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眼睛一动就会把眼眶里温热的液体挤下来——在她激动又不安的时候,只想把他绑在身边,只有他结结巴巴的声音可以让她的畏惧在瞬间变成勇气,只有他没有企图纯净如水的眼睛能让她变身成一个尖牙利齿的小兽,挣扎着想要抢夺回她想要的荣誉…… 原来,自己下意识把他拽上场来,只是为了有他在旁边自己才会变得更勇敢。原来,他对她而言有这么重要的意义,她只是一直都没有发现…… 咏咏抿着唇,音乐的一小节结束,该轮到她来跳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飞快地拉低他的头,在他错愕的眼神下,响亮地在他脸颊上“啪”地一吻,接着潇洒地迈上一步,在众人的错愕中演绎她最后一个动作—— 双手撑地,双腿在空中一个回旋,人已经如鸟儿一般灵巧地翻身落地。同时地,音乐结束,配合得天衣无缝,连一秒钟的误差都没有,完美至极。 所有人,包括敌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吻弄呆了,别说重复她的动作了,嘴张得下巴都快脱臼了:要把她这一吻也当成舞步学起来吗? 咏咏的这一举动,成功地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变成了哑巴。直到音乐结束半天,舞蹈室内仍然鸦雀无声。 程希远捂着脸上被亲过地方——看起来像被人打过似的,傻傻地张着嘴,一脸迷茫地瞪着凶手。 “干吗,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凶手虽然面孔红红却状若无辜地耸耸肩,转头去看向对手队,“喂,你们输了哦!干吗连你们也这么瞪着我,难道是想不认账吗?” 徐亦然怔怔地越过她望向门口的方向,咏咏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宁宇,他怔怔地站在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咏咏。 咏咏的右手紧紧地牵着身旁老师的手,微微抬着她轮廓姣好的下颌,看着老师,扬起灿若春日艳阳的微笑——那笑容让他如沐春风,心里有一丝丝莫名的感动。 站在校长办公室的门前,程希远紧张地正了正衣领——从大学入学考试以来,已经很多年了,不曾有过如此忐忑的心情。虽然不知道校长召见自己所为何事,但有一丝阴云密布的感觉,让他不安。 轻轻敲了敲门,随即听到校长的声音:“请进。” 一身灰色西装的赵静华在窗前逆光而立,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变化,就连说话的语调也一样沉静如水:“程老师,请坐。” 程希远局促不安地弯腰,在校长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还差一点绊倒自己。 赵静华没有说话,先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一直以来都不被自己注意过的年轻老师:一点也不耀眼,普通,甚至有点笨拙,怎么可能会是咏咏喜欢的类型? “程老师,我就开门见山地讲了。”校长坐回自己位置里,开始有一股想要揉着自己的眉心的冲动,“最近咏咏,我女儿有很多麻烦你的地方,先要谢谢你对她的关心照顾。” “哦。”程希远被动地点点头,不知道要怎么接下来才好。以他惯常的迟钝是不可能在这三言两语间了解校长的深层用意的,所以只好含糊地应声带过。 赵静华在心底叹了口气,看他这个模样她倒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程老师,你不要那么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在学校四年多了,肯定知道我们学校是对老师的要求一向是比较严格的。而你这些年来的表现一直是不错的,我都看在眼里。我个人还是愿意相信程老师以后也还是一定可以像以前那样,坚持遵守学校的校规,为全体教师做一个表率。” 程希远呆呆地微张着嘴,盯着校长看了半天,消化了良久才慢慢明白校长的意思——她在隐隐指责他破坏校规?是因为他和咏咏过往甚密?她是在怀疑他在……师生恋? 师生恋? 程希远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生平第一次反应这么快居然是这种事情!更糟糕的是,他居然非常心虚? 他下意识地搓着双手,在赵静华沉默的目光注视下开始:冒冷汗。 “对不起……”说话的时候开始底气不足,程希远不敢抬头看校长。 赵静华长长吁出一口气,“校规第二十一条,学校严禁师生间任何不纯洁的交往行为。违反规定的老师要开除,学生也要劝退。正所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我没有别的意思,程老师,你也知道众口铄金是什么意思。虽然按我的本意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不过为了服众,也为了给大家一个良好的警示作用,所以……” 在她拉长的尾音里,程希远手足无措地站起来,脑子里努力组织着语言想同校长好好沟通一下,但赵静华叹息一声,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学校方面决定罚你停课一周。程老师,我个人觉得很对不住你,这一星期你就权当是放假吧。你的课我会安排别人来代,好了,就这样吧,没事你先去忙吧。” “其实,我……”程希远结结巴巴地开口。 赵静华抿着嘴唇看着他,“程老师,我说过没事的。如果刚才我说的话有什么地方让程老师觉得不舒服,那我道歉好了。你放心吧,这一周好好整理一下心情再继续回来上课就是了。” “没有,没有。”急忙摇头否认,不擅言辞的程希远额头已经是一层汗水,“我不是,不是……” “那不就好了?”校长阻止他继续结巴下去,面带和蔼的笑容,“程老师,从你上次把离家出走的咏咏送回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难得少见的厚道人,虽然有些话我可能说得很重,不过,我还是相信你的。” 相信他吗? 程希远怔怔地站在校长的面前,努力品味着她话里的意思,是真的相信他吗?相信他什么呢? 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校长已经低下头开始看桌案上的文件,一副将他当成空气的模样。 好吧,事情既然已有了定论,现在他说什么也没用了不是吗? 难道说,自己的老师生涯真的到头了吗? 带着紊乱的情绪,他缓缓地走出校长办公室的门,推开门便看到了一张微带焦急的面孔——纪霞。 “啊,小霞,你找校长有事吗?”程希远的心思还在刚刚校长的话上打转。 “呃……”纪霞无奈地白了他眼,低声说了一句,“等我一下。”然后才转身走进校长的办公室。 等她一下?她也找他有事? 程希远背靠着走廊的墙壁,无意识地眼望着窗外宽阔的操场,脑子里一幕幕地飞过那张古灵精怪的笑脸。 他是,真的在喜欢她吗? “校长说你什么了?”纪霞关切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把出神的他吓了一跳,“啊,没什么……”只是停课一周而已,要不要跟她讲呢?程希远仍旧是面带淡淡微笑,一副事不关己的麻木模样,直看得纪霞连连摇头。 “我告诉过你不要跟那个大小姐走得太近,”纪霞皱着眉头,“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真的跟她闹出问题来校长会马上叫你走路!” “哦,校长要我停课一周。”程希远只是笑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也不知听进了多少。 纪霞倒吸一口凉气,忍住想要拍拍他脸庞的冲动,他永远是这样,第一时间应着你的话,你却根本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停课这样的惩罚,已经明摆着要把所有过错推到他一个人头上了,他居然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真是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敲醒他这个榆木脑袋! “程希远!”纪霞扯着他的胳膊将他拽到一边,压抑地低低叫他的名字,声音里有明显的怒气,“我拜托你好好用点脑子在自己的事情上吧!如果你不想干了就自己辞职!留个好名声还可以到别的地方求职,难道你想要闹到被学校开除才清醒吗?” “……”程希远的眼珠转了转,终于把她的话全部听懂了,“辞职?” 纪霞无奈地叹息一声,又气自己为什么还要关心他的事,“这次的事就算了,只是罚你停课一周而已,如果你再这么麻木下次我怕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你也不要太担心,多注意一下就是了,离那个小家伙远一点。我看校长的态度含糊不清,也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找你麻烦,你要多小心!”真恨不得马上掰开他的脑袋,把远离麻烦直接输进他迟钝的大脑里! “我可以辞职。”一直在梦游状态的程希远把她刚刚的两句话自动消音,还接着上一句继续发言。 “你可以辞职?”纪霞迷惑地望着他,为什么辞职?校长只是警告他而已,他却说要辞职,什么意思? “辞职,我就不是老师了;那么校规于我也就没用了。”程希远扬起唇角,慢慢浮起一个微笑,眼光闪亮,“因为我是真的喜欢她。” 纪霞在他的笑容里呼吸一窒,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身体却马上有了动作:她扬起手掌,“啪”的一声摔在他的脸上,“程希远!你……” 你太过分了! 鼻子一酸,眼泪就这么不听话地从眼窝溢出来。 程希远却瞪大了眼睛,无辜地看着她。他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挨这一巴掌。 纪霞任凭眼泪在脸上横流,“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过分?” 他不知道,他的眼睛清澈如水,里面是完全的迷茫。 “从认识你,到谈恋爱,到分手,我们在一起多久了?六年,六年啊,你有没有主动为我做过什么?”纪霞冲动地抓住他的衣袖,“程希远,你自己想想,你有没有一次主动为我做过什么?” 没有,一次也没有。他的眼神里掺杂一丝慌乱和愧疚,他是不是也反省到了? “可是你居然为了她说你可以辞职?”那我呢?问不出的话像蛇一样噬咬着她的心,纪霞扭过头去,挥挥手挥掉脸上残余的泪珠,“真不像你!” 不像他吗?程希远惭愧地看着已经渐渐平复的纪霞,努力地回放脑海仅余的点滴记忆;正如她所说,在过去的交往时光里,他的确从不曾为她努力过。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呢?一阵迷茫涌上来。他对任何事,任何可能需要热衷的事情,他都没有努力过。所以,他才会选择现在这个平淡乏味毫无挑战性的工作。 只有,廖咏咏,那个眼睛亮亮的女孩子,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异数。 “放开老师!”果然是想人人就到。从走廊那一边过来了当事人,廖咏咏怒气冲冲像个受伤的小兽大步地奔过来,“纪主任,请你,离程老师远一点!” 然后在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之前,咏咏已经跨到程希远的身边,顺手挽起了他的胳膊,自然到不行。 纪霞默默地看着咏咏,看着她挑衅地扬起尖尖的下颌,终于无声地苦笑一下,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去了。 “哼!”冲她的背景吐吐舌头,然后咏咏抬起头,紧张地瞅着程希远的脸,“老师,我妈找你什么事?她有没有把你怎样?”“没怎样呵。”迟钝的反应开始逐渐变得灵活起来,似乎有什么活力注入他的四肢百骸,这个小小的丫头就是他活力的来源。 程希远揉了揉她的头顶,宠爱地笑,“校长看我最近太辛苦,放我一周的假让我好好休息。”就连说出这么长的句子,舌头也不会打结,这全是她的功劳。 “放假?”咏咏的眼睛瞪得老大,脸颊开始泛起红润。什么放假!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说怕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我妈她罚你停课,是不是!太过分了,我找她说去……” 话未说完人已经向校长室方向冲过去,却被希远有力的手臂拦住直接跌进他宽厚的胸膛里,“廖同学,你不要冲动。” 抓着他的衣袖,廖咏咏咬着下唇,抬眼看向程希远,“我不喜欢老师被惩罚!老师做错了什么?任性的明明是我,为什么我妈要罚老师停课?要罚也应该是罚我才对!至少,也应该是我们两个一起受罚!”一连声地向他抱怨着,心里却灼灼地,像是有一团火在烧: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害老师无辜被罚停课,如果在学校里传开来,不知道那些同学会怎么笑话老师,都是自己的错。 程希远依然没有放开她,他轻轻笑着,看着这张俏丽的脸——不管是生气也好,高兴也好,哭也好,笑也好,就算现在神经兮兮地揪着眉毛也好,都是那么的可爱。以前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原来,他不是真的麻木迟钝,只是,没有遇到能让他有感觉的人而已。 程希远弯起嘴,微笑,“不要紧的,我不在意。” “啊?”漂亮的脸庞,不甘心地眨呀眨晶亮的眼睛。咏咏的不愤看在他的眼中都是如此的明艳动人。 “没关系的,只是放假一周而已,你可以来看我。” 也就是说,被惩罚的那个人,完全没有要反省悔过的认知,反而上房揭瓦,“我等你。” 咏咏咬着嘴唇,本来一副快要掉眼泪的气愤模样,现在已经在这一两句话之间绽开了最幸福的笑颜,“嗯,说定了。” 他说,她可以去找他,还说,他等着她。 她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那种感觉,意外地,竟是幸福至极。 第7章 “啪”的一声,一沓报纸被廖志贤砸在茶几上,他的怒气来自于站在他对面一脸不服气表情的宝贝女儿廖咏咏,“你说什么不同意?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倔强地伸直脖子,咏咏跟父亲对视。 宁宇站在她身后,一径好脾气地浅笑着。 就知道姓宁的小子找上门来不会有什么好事,突然就当着爸妈的面问她要不要跟他订婚;开什么玩笑?她根本就不要嫁给他,怎么一副她已经是宁家准媳妇的口吻? 订婚?跟他? 咏咏对着爸爸极力隐忍的愤怒翻白眼。 爸爸就算是结束了在美国的工作,以后就不用过这种时常不在家的日子了,这本来是件好事,可是看看他现在凶巴巴恨不得一口吃了她的模样,她还宁愿他不要回来好了。 宁宇垂着手,轻轻扯了扯咏咏的衣襟,“咏咏……” 后面的话立刻被喷火的小姐烧得一干二净,“你闭嘴,你这个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你,爸爸怎么会凶我!”越想越委屈,顺便推了他一把,将他隔离在安全距离之外,“你离我远一点,不然我可不保证我在愤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咏咏!”这次喝止她的是满脸不豫之色的赵静华。 咏咏咬着下唇,白了宁宇一眼,“好呵,正好爸妈都在,我就再说一次,我不要跟你结婚,不要!” “廖咏咏!”廖志贤紧皱着眉头,女儿虽然任性,但一向很听他的话,怎么现在居然敢在他的面前如此放肆? 宁宇低眉顺眼地浅笑,生动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不悦的神色,“你跟廖叔廖婶好好商量,我等你的好消息。”说完,拍拍咏咏的肩膀,向长辈一鞠躬,“廖叔,廖婶,我先回去了。” 咏咏冷着眼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背影,“宁宇,我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宁宇已经走到门口,听到她的话,慢慢停下来转回身一笑,“不要紧,我知道就好了。” 气死人! 咏咏抱着手臂气呼呼地坐倒在沙发里,也不顾老爸可怕的眼神。本来今天是老师停课的第一天,她好想去宿舍里去看看老师的情况,谁知道宁宇那个家伙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挑今天这样的日子来求婚? 求婚耶!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又不喜欢她,他们甚至从不曾做过情侣,现在居然就来求婚。她会同意才有鬼! “咏咏,你跟学校那个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宁宇走出大门廖志贤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我和妈妈都相信你,你要的东西全部都满足你,可是你呢?我告诉你任性要有个限度,你跟宁宇的婚事是我们两家早就定下来的事情,你现在说不许也不行!” 送宁宇回来的赵静华几步走上前挽住丈夫的胳膊,“志贤,你先不要生气,我看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她只是略略跟他提了一下关于程希远的事情,想不到丈夫的反应居然这么强烈。 “还要怎样才算严重?”廖志贤的眼睛里燃烧着簇簇火焰,可惜对面的女儿不仅不为所动,反倒脸上露出淡淡嘲弄的笑容,这让他更为光火,“你看看女儿让你惯成什么样子?我在教训她,她居然在嘲笑我?” 试图缓解紧张气氛地赵静华垂下了眼睑,“为什么是我呢?你说孩子要有自己的空间自由发展不是吗?而且,我只是跟你说咏咏现在很依赖那个老师,我并没有说他们就真的在谈恋爱。那个年轻人看起来很朴实的样子,我相信……” “妈妈,别把老师牵扯进来。”咏咏弯着眼睛笑,笑得几乎要流出眼泪来,“还有爸爸,我就算真的在跟老师恋爱又怎样呢?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难道你的女儿嫁给一个大学教师会让你的颜面有损?” “你!”廖志贤颤抖地手指着她,瞪着这个一直以来虽然疼爱却缺乏关心的女儿,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了解她。 连赵静华也愕然地张开了嘴,“咏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难道女儿回绝了宁宇的求婚,真的是因为那个年轻的老师吗? 呆呆地看着女儿,就算她罚程希远停课也不是真的就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现在,女儿居然这样说,又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咏咏在笑,可眼泪却已经流到了唇边,“什么叫我想要的就全部给我?哪一次不是你们把你们想要的东西给我?只要你们觉得好的我也一定要觉得好!你们什么时候问过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们知不知道我喜欢的到底是什么? “爸爸,为什么我和老师恋爱你要这么生气?是不是因为你连丈夫都已经替我安排好了?宁宇?为什么要是他?告诉我为什么?是因为他好,还是因为他的家世好呢?” 廖志贤无语地注视着一脸叛逆表情的女儿,想不到当年那个拖着泪赖着他,不让他出门的小女孩这会竟在他面前维护另外的男人?这种特殊的认知,让他心里的怒火渐渐被另一种略带酸楚的感慨所替代。 咏咏抽了抽鼻子,微笑地看着父母,“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喜欢老师,不对,我喜欢的人叫程希远;跟他是不是我的老师没有关系。我没有做错事,我也不许你们用任何借口试图分开我们,我先告诉你们,没有用!就算没有老师,我也根本不会跟宁宇结婚,我根本就不爱他!” 说完,扔下父母两个人径直跑上楼梯。 还没等她推开自己的房门,就听得楼下传来父亲暴跳如雷的吼声:“廖咏咏,现在是我在命令你,我没有问你的想法,我告诉你,你跟宁宇的婚事是决定了,我现在就定下你们订婚的时间!” 咏咏在听到父亲的决定之后,咬了咬下唇,狠狠地摔上自己的房门,发出震天的巨响以示抗议。 赵静华在愣愣地发了一会呆之后,轻轻地上前挽住丈夫的手臂,“女儿长大了……”然后,缓缓地绽开一个笑。 廖志贤有点懊恼地瞪了她一眼,“你笑什么?她这么任性,现在已经完全不服管了,你还笑得出来?” 赵静华摇摇头,“孩子大了,你应该多少顾忌一下她的感受。别以为她还是三岁的娃娃……“ “我当然知道!”廖志贤愤愤不平地握着拳,“不过,我们咏咏从来都是很乖的孩子啊。”感慨着,忍不住回忆起女儿小时攀在他手臂上撒娇的情形,越想越气闷,“别以为这样就算了!你们学校那个老师,那个妄图拐走我女儿的混蛋呢,我不会放过他的!” 校长拍拍丈夫的手,“我已经通知他停课一周了。你没看见过他本人,真的是很朴实的一个年轻人,我不相信他对咏咏有什么坏念头。” “这年头越是坏人长得越忠厚老实!只是停课这么轻松?为什么不开除他?”廖志贤闷哼一声,瞄了一上楼上女儿卧室的方向。 “记得要顾到咏咏的感受呵。”赵静华抿着唇,安静地笑着依偎在丈夫的肩头。 廖志贤的手机响起,他还带着刚刚的余怒接通电话,“文月……好,我现在就过去。”合上电话跟老婆交代一句,“公司有事,我现在过去一下,晚点回来。”然后便起身收拾东西出门去了。 赵静华始终默默地看着他,一如既往,她从不曾开口询问过他任何事情,一个字也不曾。 廖咏咏皱巴巴的小脸上写满愤怒,她死死地捏着手里的布偶玩具,尔后习惯性地高举起手,准备把玩具砸出去…… 爸爸妈妈的声音仿佛还响在耳畔:你跟宁宇的婚事是结定了…… 举得直直的手臂瞬间无力地垂了下来。她真是幼稚呵,为什么她从来都觉得幸福是想当然的事情? 咏咏颓然地闭上眼睛,布偶顺着她的手软软地滑落。为什么不行?为什么? 她是真的喜欢老师。 揪着胸口咏咏挫败地坐倒在地上,眼泪一串串沾湿了布偶的脸。 程老师,程希远,希远,希远…… 跟他的身份地位家世背景统统都没有关系,她就是喜欢他呵。 喜欢他呵。 遮遮掩掩地穿行在学校的走廊里,程希远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这个老师做得真是有够逊!一路行来遇到的学生不少,却没有人跟他行礼打招呼难道是因为不相识之故吗? 不过现在倒可以算是一个优势了:他这个被罚在家停课反思的人却无视规矩偷偷潜返学校,没被认出来就是一大幸事。 拍拍胸口,程希远转个弯拐进舞蹈室的大门:咏咏的练习没几天了,校庆的比赛马上就要到了,因为停课的原因他已经三天没来了,他这个挂名的顾问心里有一点……很多……好吧,十分的挂念。 与其说挂念着他们的练习,不如说是敌不过对那丫头的思念。走进舞蹈室他就开始全方位的巡视:咏咏没在。 而且,顺便看了一下,宁宇也不在。 当然徐亦然也不在。 呆呆地站在门口,程希远出神地看着屋里那几个看起来无比面熟却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学生,“……嗨……”这种打招呼的方式真是没营养到了极点。 “啊,程sir!”到底是自己社团的孩子,立时就叫出了他的名号,“你已经摸鱼很久了,怎么今天想起过来看我们?” “呃,那个……”咏咏不在,沮丧涌上来程希远的心头,连舌头也开始打结,“那个……” “呃?”几个学生都瞪着莫名其妙的大眼睛,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廖,廖同学不在。”不是询问,是陈述。不过,用这么说的话,应该可以理解他的意思了吧? “哦!”有点黑的男孩子绽开了解的笑容,“廖咏咏?你找她?明天请早吧,听说她今天早退回家了。” “早退?”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程希远喃喃地念叨着不成字句的话,失望将他整个人淹没:她答应过会去看他,结果他呆呆在宿舍等了三天也没有等到她来,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混进学校来看看她,她却不在。 “老师你有什么事吗?”至于其他的人还说了些什么已经全部自动消音,程希远悻悻地垂着头顺原路返回。 早退的廖咏咏同时也垂着头冷漠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只有用力绞着缕花丝裙下摆的手指泄露了她满腔的怨怼之气。 “再绞下去裙子就给你抓破了。”徐亦然帮她在盘好的发髻边插上一小朵含苞的玫瑰,“很漂亮,可以出去了。” 漂亮个屁! 廖咏咏怒视着镜子里被打扮得像个小妖精的自己,几乎想用粗话来表达内心的怒火。不过她随即眯起眼睛,嘲弄地斜视着镜中的徐亦然,“漂亮是一定的了,因为这是我订婚的大喜日子,想来有些人嫉妒得胃都在痛了吧?” “是吗?”这一拳却似打在软乎乎的棉花上,徐亦然替她整一整肩膀处的吊带,这款乳白色的丝裙与咏咏白皙的肤色十分相衬,“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准新娘子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这是一定的。” “得了吧,言不由衷的话我可不想听。”廖咏咏轻蔑地白了她一眼,嘲笑着她的伪善,“你敢说你在恭喜我?你敢说你没有在心里嫉妒我?你敢说现在没有恨不得想我消失掉?” 徐亦然手支着下颌,斜斜地像在看一件成功的作品般看着她,半晌之后,哧的一声笑了,“廖咏咏,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说着,再伸去抚平她裙子上的细碎褶皱。 咏咏压下怒火拧拧眉毛,讥笑着打掉她的手,“虚伪!” 徐亦然扬了扬眉,未曾开口就被突然而来的敲门声打断了。 “咏咏,我可以进来吗?”是宁宇。 咏咏撇着嘴瞄了徐亦然一眼,后者的脸上虽然保持着一贯的四平八稳,但目光却是微微是垂下来,避开了咏咏的注视。 “哼!”咏咏用鼻子喷着粗气,最受不了这种温吞吞的人,以为什么都不说就什么也不想吗?以为什么都不做就可以粉饰太平? 蠢毙了! “进来吧!”咏咏扭转身子,面向门口,迎接她的未婚夫―― “咏咏,我来看你准备得怎么样……”宁宇推门进来,笑意盈盈地向着咏咏,却在看到她身后的徐亦然时把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 “哦,我准备得差不多了。”伸了伸手臂,强忍着想要皱眉的冲动,咏咏眯着眼睛笑得夸张,“多亏了亦然帮忙哦——” “应该的。”亦然干脆垂下眼看地面。 宁宇走近几步,重新展开颠倒众生的迷人笑容,“你好了的话,咱们就可以出去了。” “不急。”咏咏斜倚着靠背,眼睛眯成一条缝,懒洋洋地打量着未婚夫:一身银灰的西装使他看来老成许多,略长的发已经齐整地梳理在耳后,只有几条垂下来的额前碎发彰显着一丝随意的嚣张。 不错,很帅,很迷人很有味道——做她廖咏咏的夫婿可以打到九十分。 只可惜…… “宁宇,”咏咏整个人几乎躺到在椅子里,定定地瞪着宁宇的眼睛,“你爱我吗?” “喝?”应该说是预料中的意外情况果然出现了。宁宇抿着唇,就知道她绝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妥协的。 “没听清?”咏咏半闭着眼,“我问你,你爱我吗?”说完,故意抬头扫了一眼徐亦然。 “我很喜欢你呀——”宁宇优哉游哉地笑,企图蒙混过关。 “你听不懂汉语?”咏咏一脸得意的表情,眯缝的眼睛里传达着复杂的讯息:我看你怎么回答?就在徐亦然的面前,有本事你说你爱我我才佩服你! 宁宇仍旧笑着,但已经无奈地一摊手,“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的婚姻。” “宁宇,你怎么这么娘哦!”咏咏已经伸个懒腰站直了身子,“我就问你一句,你婆婆妈妈的跟我打太极,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痛快?” “我……”不是没有迟疑,但那种成竹在胸的笑容让咏咏的心里打了一个突突,难不成他还真的要说,真的说得出来吗?当着徐亦然的面? “他爱你的!” 结果忍不住的人,是徐亦然。 她一向苍白的脸上居然染上一抹红韵,不知是因为羞涩亦或因为愤怒。 宁宇没有说话只是直盯盯地瞪着她,笑容还挂在脸上,却是变得僵硬至极。 好,真是了不起!居然连这样的台词也能替他说出口,真是不服都不行! 咏咏白了他一眼,“白痴!”冲两个她心目中智商情商无限接近于零的家伙翻白眼,“我跟我们说清楚,要订婚,你们自己订去!本小姐我概不奉陪!”宣告结束,但直奔门口而去,开玩笑,别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她廖咏咏是什么人?想摆布她的人生?把她生下来重养一遍比较可能。 “咏咏……”在擦肩的一瞬间,宁宇拉住了她的胳臂。 咏咏一挑秀眉,代表了风雨欲来的前兆。 苦笑一下,宁宇放开她,“难道,你就真的这么不想嫁给我?想想看,说不定你可能有机会做第一夫人……” “哈哈!”给他一个毫无笑意的大笑脸,咏咏直接嘲笑他,“有人对此十分感兴趣,你慢慢推销!” “哎!”咏咏已经推开了门,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外,宁宇不死心地又叫住她,“我说,难道你就从来没喜欢过我吗?”小小满足一下他的自尊嘛。 “……”咏咏的脸上黑线条开始凝聚,现在可是当着徐亦然的面呵,这家伙还真是爱玩不怕死,好吧,满足你的自尊,“我当然喜欢过你,喜欢到觉得嫁给你也无所谓……”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从那个除夕夜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以前她不觉得嫁给这家伙有什么不好,虽然他根本就没有爱过她。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咏咏想起另外一张温暖的笑容,让她从心底里温暖起来的笑容。她要幸福,她要属于她和他的幸福,真实不敷衍的幸福。 给他一个潇洒的笑,一种凛然无畏的表情踏出门——今天家里摆宴请了双方家里的亲友,她就是要在人最多的宴会上逃给爸爸看! 别以为她老老实实地站在这里就是愿意接受这个婚姻了。 咏咏抿了抿唇,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在这厚重的粉妆下脸色的难看,鲜红的唇彩掩饰了无血色的嘴唇。 哼—— 站在楼梯口,下面的大厅里是熟悉的亲戚朋友,咏咏露出轻蔑的冷笑:等一下,等她昏倒以后,爸爸的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红枣20克,沙参15克,生熟地10克,加水适量用炖盅隔水蒸三小时后,加蜂蜜适量,每日分两次吃完,连服十五天。 程老师每天把熬好的药汤给她送到手里,托他的福,她已经好很多了——当然,她也很久没有故意去吃降压药了。 不过为了今天这个值得纪念在日子,昨天临睡前她可是又吃药了的。 强烈的窒息感一再涌上来,只不过是降压药而已,死不了的!咏咏倔强地咬了咬下唇,坚定地迈下了楼梯。 人影虽然越来越接近,却越来越模糊。咏咏抓紧楼梯的扶手,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眼前已然一片漆黑。微笑不期然浮现,在最后一丝意识消失之前,她愉快地笑了。 很好,这下看订婚要怎么收场!等下没人发现她醒来的时候,她就可以趁乱逃家去见老师了。 等着我,老师,希远。 徐亦然沉默地看着地面,双手拧在一起。 宁宇则笑着坐到刚才咏咏的椅子上,“这可是她不要我,她会想办法去跟双方家长解释……” 猛地抬起头,徐亦然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尔后,又回复沉静,“真卑鄙。” “你是说我吗?”英俊的少年仿佛受到了打击,脸上现出受伤的表情,却看不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难道你希望我娶她吗?” “……”徐亦然缓缓昂起头,居高临下凝视着他,脸上是一抹浅到几乎无从捉摸的冷笑,“娶廖咏咏,是你爷爷的希望。”“所以?”宁宇挑衅地扩大唇边的笑。 所以——所以怎样呢? 徐亦然转头看向窗外初染的夜色,没有再张口说一个字。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在一片惊呼中赵静华带着哭腔的惨叫声显得格外揪心,“咏咏——” 宁宇看了徐亦然,立时就明白了——廖咏咏自以为聪明的人造昏厥在他们之间根本算不得秘密。 宁宇一拍椅子猛地站起身,冲出门。 徐亦然怔怔地转头,看了看镜子中自己惨白的脸。 只不过,是一个婚姻罢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做到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来反抗,哪怕是伤害自己? 不懂,她不懂。她真的,不懂呵—— 第8章 “阿嚏!”程希远打了大大一个喷嚏,拧一拧鼻子,抬头看渐暗的天空上密布着厚重的云团,看来今天晚上是少不了一场大雨了。 刚刚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抽痛感觉,是什么? 无意识地叹息一声,内心又重新开始翻涌着压抑的失望。程希远紧了紧拳头——手里握着手机。她的号码他一次也没打过;就算是现在他如此地思念着她,想听她的声音想到开始抓狂……他还是没有勇气打给她。 笨哦! 捶着自己的脑袋,程希远一边唾弃着自己一边发现自己走了半天居然还没到宿舍楼。 眼前似曾相识的风景,在华灯初上的阴暗暮色里分外惹人感慨:上一次急冲冲地跑到这里来,是因为她任性地要自己来接收她的离家出走,再上次急冲冲地跑来,是因为收到了一条莫名其妙发错的短信;想不到因为自己这种爱操心的性格才有机会认识了那个精灵一样的女孩。想到她那张灵动的笑脸,此刻竟让他有一种心都纠结起来的痛楚,那个,就是思念的感觉吗? 程希远怔怔地站在福祥新村中心花园的前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花园的方向出着神,一点水,二点水……细密的雨珠接连着无声地掉落在他身上,他一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身后接连绽开的伞花与他无关,身边路人擦肩而过也与他无关。 校规第二十一条,学校严禁师生间任何不纯洁的交往行为。违反规定的老师要开除,学生也要劝退。 赵静华校长的话还回响在耳边,似乎在提醒着他有着怎样不合规矩的绮思。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他的前额滴落到他的眼睛里,顿时让他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程希远才猛地由地神游的状态复活,“啊,下雨了啊——”挥挥手擦掉眼睛里的雨水,手中的手机却适时地响起了天空之城的美妙旋律。 手机的主人却因为太过出神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及细看急急按下接听键:“你好……” “程老师……”话筒里传来了如水般沉静的声音,是徐亦然,“是我,徐亦然。” “呃?”怎么是她?程希远很意外。 一抹复杂的笑沾在徐亦然唇边,“老师,我们在医院。” “医院?”虽然隐隐约约有一些不好的感觉袭来,但他完全捉摸不到方向,只能呆呆地重复着她的话。 医院?徐亦然,她受伤了?生病了? 她在医院为什么要告诉他? 笑容更浓了,徐亦然用手轻轻敲了敲话筒,如果是宁宇马上就能在自己的话里听出弦外之音,而这个男人,他真不是一般的迟钝呵。 “是咏咏。”故意不说明白,看他怎么反应。 “咏咏?”果然还是在迷惑,不过片刻之前那种莫名的心痛感觉再次涌上来,程希远不安地捏紧了电话,“她,她怎么了?” 片刻的停顿过后,程希远紧张到握紧的手指都开始颤抖,“是她……病了吗?她病了吗?还是受伤了?怎么样?严重吗?”徐亦然哑然,勾起的唇角有一抹涩涩的味道,“第三医院,3225病房,她没事,已经醒过来了。”说完,不等对方的回话她就立刻切断了通话,扭头看向病房门上的小窗户—— 廖咏咏正在里面跟父母理论,她的脸色虽然很难看,但精神还不错;宁宇试图摸她的头发,却被她一下甩开。 推开门走进去,宁宇正在对赵静华说话:“校长,廖伯伯有急事的话,我先送你回去再过来吧。” 咏咏瞪了他一眼,“我不要你留下来!你们都走!” “好。”宁宇倒好脾气得很,“好,我也走。” 徐亦然垂下头,冷漠地看着地面。宁宇拍拍她的肩膀,“咏咏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拜托你好好看护她吧。” “她也不要!我谁也不用!”咏咏捶着床愤怒地叫着。 赵静华和廖志贤互相看了一眼,后者无奈地摇了摇头,“惯坏了……”赵静华握了握丈夫的手,“你公司还有事情,先去吧。咏咏已经没事了,你也放心吧。” 廖志贤沉吟了一下,看了看宁宇,“你也回去,跟你爷爷说一下,想必他现在正担心。”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宁宇欠一欠身,礼貌得体地笑,“爷爷那里我会想办法解释,校长就不用太担心了。” 赵静华面无表情地看着宁宇离去,那冷静戏谑的背影却叫她心底浮起一丝寒意。 到底是咏咏不愿意嫁给宁宇,抑或是宁宇不愿娶咏咏? 她曾经以为这个优秀的年轻人是相当恋慕咏咏的。可现在看到他这种无意间流露出的得意之情,竟似一切皆如他所愿一般。这个人,竟是令她完全看不透。 而这个双方家长一厢情愿的联姻,到底是谁想要的?又有谁会在这场婚姻中获利? 赵静华缓缓地扭头,看向外面苍茫的夜色,心里如夜色一般茫然。 徐亦然背靠着墙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的姿势维持了许久,直到拐角的楼梯处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她才下意识地抬腕看了看表:刚过二十一分钟。 真快,本来她以为他至少要半个小时才能过来的。 淡淡地一笑,她推开门走进病房里。 从楼梯处露出了程希远布满焦急神情的脸庞,他左右看了看,直奔咏咏的病房而来。 里面两个女孩子对话的声音却让他停住了马上就要推开门的动作: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可以了。”说话的是沉静的徐亦然,“为了程老师你能做到这个程度,算是你赢了。” “什么意思?”挑衅扬眉的是他的咏咏,“你什么意思?” “关于我们打的那个赌,算你赢了好了。”徐亦然站在面向门口的方向,所以看着她的咏咏自然背对着门。 看到门外停顿的人影,徐亦然情不自禁地扯了扯嘴角,“你跟我打赌能在三个月内赢得程老师的心,说起来为了赢得这个赌约你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现在我认输了可以了吧?” “你认输?”咏咏怀疑地斜着眼睛看她,分明是不相信她的话。狐狸一样讨厌的女生! 徐亦然的嘴角扬得更高了,眼里有冰冷的笑意,“就是说,我已经看到程老师拜倒在你的魅力之下,所以,我们打赌你能不能在三个月之内让全校最老实的程sir喜欢上你,显然他已经喜欢上你了,所以你赢了。” 赢了啊?是吗? 咏咏抿紧了唇,没有怀疑为什么徐亦然再三地重复她们打赌的内容,一颗心里满满被“显然他已经喜欢上你了”这简单的一句话所占据。 既然是她赢了赌约,她是不是应该立刻要求徐同学兑现输了就在学校里消失的赌注?为什么她的心却是有点涩涩的? 她是,真的喜欢他呵。会跟徐亦然打赌也只是因为气不过她当时笃定老师不会看不上她的自信表情。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似乎背叛了善良的老师? “算了……”算了吧,怎么要求徐亦然消失?自己当时是太无聊了。咏咏默然地挥挥手,一抬眼,却在看到门口的瘦高人影之后浑身一颤地呆住了。 程希远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定定地望着咏咏,眼睛里再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徐亦然这时才缓缓地垂下眼,给自己一个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遗憾是嘲讽还是满意的笑容。 程希远望着那个惶然盯着自己的女孩子,那个古灵精怪的小魔女,那个让他为了她几乎愿意放弃一切的丫头。 他听说她住院心急如焚地赶过来,害怕她有什么不妥,一颗心在一路上都悬在半空里。想不到,刚刚能放下心她并无大碍,却听到这样的事实,让他突然间心痛得都纠成一团的真相。 原来——自己不过是她的一个赌约罢了。 原来——自己回忆里那些美好甜蜜的影像都只是她赌局的一部分罢了。 身侧紧握的双手忍不住开始发抖,但令他悲哀的是,他居然没有在生她的气。他只是为了自己没有真正得到她的感情,而感到痛苦。 原来,不被自己爱的人所爱是这么痛。这种痛,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比他人生中曾经历过的任何一种痛更让他难过。 扯一扯嘴,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程希远把紧握的双手放开,再握紧,重复了几次才有了开口的勇气:“……我听说,你住院了……看来,你还很好……那就好,我,回去了。” 一句话,几次停顿,程希远避开咏咏那双泪水盈眶的眼,他害怕看着那双眼自己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咏咏死死攥着病床上白色的床单,老师失神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是她,是她任性又无知才会害老师这么痛苦! 程希远眼望着地面,缓缓地转回身,准备离开病房。 “站住!”廖咏咏的尖叫声在宁静的病房里显得有一丝凄厉,“不许走!” 如果就让老师这么走掉的话就会真的失去他了。她不要,她不要失去他,她不能没有他。 程希远站住了脚步,有点茫然地回头看咏咏,她红着眼睛看起来比他还要痛苦的样子。为什么?不是都结束了吗?为什么她还不让他走?看她那么难过不可能是要嘲笑他的样子,那么,为什么不让他走? 程希远牵动嘴角,“再见。”便再次转身。 “不要走!”床上的廖咏咏再次叫住他,“不要走,老师……希远!”伸出手也够不到他渐行渐远的身子,情急之下整个人从床上滚到了地上,脚上的伤让她痛得倒抽一口凉气。 “咏咏!”徐亦然急忙扶住她颤抖的肩膀,想不到她居然从床上摔下来,如果伤口再裂开了怎么办? “我没有……”眼泪终于不听话地挤出了眼,咏咏颓然地捶着地面发泄着心中的懊恼,“我没有戏弄你的意思,我是真的喜欢你……为什么你不愿意听我解释。” 换了自己是老师的话,一定也会勃然大怒,说不定除了大骂一场还会狠打一顿,然后老死不相往来吧? 咏咏吸了口气,然后狠狠抹掉脸上的泪,抬头—— 程希远一脸无奈地痛惜地蹲在她的面前,“丫头,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气她拿自己去打赌,更气自己舍不下对她的心,更气自己不忍见她有一丝委屈——他投降了。 咏咏眯着眼睛,眼睛里又重新开始积蓄泪水,最后“哇”的一声,直接扑到了程希远的怀里放声地大哭起来。 “我没有戏弄老师,我喜欢老师。”她哭着喊。 “我知道,我知道。”他拍拍她的后背。 “我喜欢你,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她抓着他的衬衫擦鼻水。 “我知道,我知道。”他抚摸她的头发。 “跟她打赌是在那次老师送我回家的时候,所以……”她哽咽着解释,“新年里那个发错的短信,真的,真的是无意发到你那里的!”她肿着眼睛发誓。 “我知道,我知道。”他捧起她的脸。 “我也不知道手机里怎么会有你的号码,你的号码跟宁宇的很像。我也没看就发出去了。所以……”她抽泣着,鼻头红红的,像圣诞老人的驯鹿,“我跟你第一次的见面那次真的是天意哦!” “我知道……”他轻轻吻上她的唇,用自己的温热融化了她冰冷的唇。 天知道,每天,她这样嘟着诱人的红唇在他面前,他有多想吻她。可以像现在这样紧紧地抱她在怀里,深深地吻她,他已经肖想很——久了。 徐亦然成了被遗忘的摆设,站在病房的阴影处,无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咏咏发出了惨痛的呼声:“啊呀呀,痛死我了!” “哪里哪里?怎么样?”手忙脚乱放开她的程希远开始寻找她身上的伤口。 “脚。”佳人眼中带泪,无辜且邀功地睁着一双闪亮的大眼睛。 “脚?”程希远保持着一手抱着她,一手乱翻的姿势。努力回忆自己刚刚有没有压到她的脚? “脚!”咏咏夸张地噘起嘴,存心要让他心疼,“骨折了,而且脚腕上还划了好——长一条伤口!” “……” 成功了,程希远立刻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心疼地察看她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脚,“怎么弄成这样?” “从一层楼高的楼梯上滚上来,只是脚踝骨折和一般的擦伤而不是摔断脖子当场送命——”徐亦然这一次毫不掩饰地冷笑,“似乎应该先庆祝一下好运吧。” 从一层楼高的楼梯上滚上来?! 程希远惊恐地瞪大眼睛,瞪着那个不知死活兀自笑得甜蜜的小女生,“怎么回事,说!” “呃……”咏咏脸一红,企图用傻笑掩盖过来,“嘿嘿,嘿嘿。” “不要笑了,廖咏咏。你必须给我说清楚!说!” 那是好长一段故事,要浪费她好多口水才能说清楚呵。 徐亦然无声地从病房里走出来,轻轻将门掩上,关住里面幸福的二人世界——带着冷笑。 故意讲出她们打赌的事情怎么没让程希远怨恨她离弃她呢?为什么反而让他们的感情变得更好了? 真是愚蠢呵。 谈恋爱的人,果然都是精神不太正常的人呢。 关好门一转身,差点与站在旁边的赵静华撞了个正着。 显然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半天了,肯定把刚才病房里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睛里了。徐亦然乖巧地低头向她行礼。 校长的脸色沉静,看不出有任何一丝动摇,更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流露。 她默默地站在门外看着里面,没有要进去打断的意思,也不知她是喜,是怒。 程希远慢慢地走在楼梯上,心里还在想着要继续煮那个补血的汤来给咏咏喝,再去买一些补钙的东西来,还有,还有……程希远停下了上楼的脚步,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的脚!她的脚骨折了,至少有三个月不能活动自如;那么校庆时的舞蹈比赛怎么办? 冷汗顺着程希远的额头滑下,他的心忽地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刚刚在医院只顾着高兴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兴奋得把什么都盖过了,他完全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现在才想起——咏咏那么好强,为了这次比赛准备了这么久,她这么努力每天练习,不就是为了在比赛中取胜吗? 现在,现在她都根本没有办法参加比赛了! 程希远茫然地再次抬起脚,上楼。都是他,咏咏是为了他才会故意要在订婚宴上制造昏倒,她是为了他才会从楼梯上摔下来。 黑暗里,程希远紧紧闭上了眼睛:丫头,我欠你的要怎么还能还清? 沮丧的心情立时吞掉了他原来的快乐,上楼的脚步也变得如坠千斤般沉重。 一步一步地终于踱到了自己的门前,就在程希远还怔怔地发呆之际,大门伴着“咔”的一声轻响顿时洞开,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双臂抱胸,两眼放光,后背挺得直直盯着他满脸讨伐表情的娇小女子,“哦,程大教授!你还知道回来?” “呃……”所有的思绪全部在瞬间顿住,程希远只能摆出一副当机的表情呆呆看着来者,“大、大嫂……” “哦!”门里矮个子的美女愉快地笑了,“原来,你还记得我长什么样子呀?” “记得,记得。”程希远立刻堆出讨好的笑容,“怎么可能不记得。”只不过是半年没回家而已,怎么就上升到忘记大嫂长相的高度了? 程家长媳——姚知春——终于满意地眯了一下眼睛,侧身让小叔子进屋,“快进来吧,早早给你做好了晚饭,结果左等右等你也不回来。” 程希远赔笑着,想起自己为了找咏咏今天的确是一天没在家了。 “大嫂怎么过来了?”大嫂已经很久没有对自己进行突击性检查了,记得刚上班那会儿,她经常杀到他宿舍来进行“工作检查”。几乎每次都是以程希远水洗宿舍告终。 “没事——”拉长的尾音代表了无限的可能性,姚知春露出狡猾的微笑,“宿舍里很整洁,看来大嫂的教育没有白费力气,大嫂很欣慰。” “如果你事先打过招呼,还能更整洁一点。”老实人程希远诚实地低下头,把随便扔在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以及散落在一边的书本收拾好。 “不错,这个样子我已经很满意了。”一边说着,姚知春一边利落地将饭菜端上来,“来,尝尝大嫂的手艺。大半年没回家了,大概已经忘记了大嫂的味道了。” “嗯,很香。”听话地夹了一口菜,程希远由衷地称赞一句。 姚知春坐到他的对面,像是在思索什么一般,竟是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吓得程希远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大嫂沉默的时间长短与事件的严重性成正比。 “本来我是要跟你大哥一起过来了,不过他临时有一个手术,所以他要明天才会过来。” 呃,连大哥也出动了。事情果然是大条了。 “妈已经知道了。”姚知春笑了笑,捡起筷子塞回程希远的手里,“妈知道你跟纪霞分手了,老人家上了点火。” “……那妈现在怎么样?”程希远的头嗡地一涨。妈妈的身体一向很好,他那位任职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大哥早已经保证过了。不过,妈妈一向对他的婚事采取高压紧逼态度。结果自己分手了还瞒着她——想想妈妈会用多么恐怖的手段来对付他,他就头疼欲裂,所以当初他才不想说实话。 “不过……”大嫂的笑容突然变得十分暧昧,“你现在已经交了新的女朋友,妈妈大概也不会那么上火了。”说着,一只迷你的小兔子吊坠变魔术一般出现在她的手上,颤微微地摇晃着。 “啊!”程希远扔下手里的东西,一把抢回来。那是咏咏的东西,是她的手机坠子,怎么会出现在大嫂的手里? “瞧你现在倒宝贝得很!”姚知春嗤之以鼻,“要不是我收拾房子捡起来,还不是扔在地上当垃圾!” “哦。”不知道是不是咏咏到这里来的时候不小心掉的。 “怎么样?不要再用哦,啊,呃,嗯……来回答我的问题了!”姚知春一拍桌子,脸上的所有的笑容都不见了,整个人变得严肃无比,害得程希远习惯性地打了个冷战。 “说!你是不是已经交了新女朋友了?是不是那个上次提到你那个女学生?你们已经到什么程度了?你有没有带人家到你宿舍里?你有没有做什么不应该在结婚之前做的事情?人家爸妈有没有骂你拐跑人家女儿……” “大嫂!”程希远无奈地打断她无限的联想,虽然打断大嫂说话可能下场很惨,可是如果不打断不知道她还要继续自行想象到什么程度,“哪有你说的那么恐怖。” 如预料中一般,一个拳头狠狠在砸在头上。程希远无辜地望着怒气冲冲的大嫂,“我说的是实话,她就算是我的女朋友也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哪有你说的那样……”程希远说不下去了,只好微微红着脸,讪讪笑着想岔开大嫂的注意力。 “哦——”拖着长长的尾音,姚知春扯扯小叔子的耳朵,不理会他的尴尬一个人笑得暧昧且愉快,“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哦?那就是说我说对喽?真的是你的女学生啊,你很厉害嘛。我记得你说过,她是你们校长的女儿哦?” 是呵,咏咏是校长的女儿。 程希远想起咏咏未成形的订婚宴,想起校长语气模糊的指责,“大嫂……” “怎么了?”姚知春放开他,小叔子很少会露出这种寂寞的表情,那代表着大概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那么乐观? “对于咏咏来说,我是不是太老了?”程希远认真地看着大嫂。 “……”原来,他居然是在担心这种无聊的事情!姚知春满脸黑线地变了神情,“你不担心她家里以家世不般配为理由拆散你们吗?” “不般配?”程希远木然地看着大嫂,像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是我和咏咏恋爱,以后是我们要在一起过日子,跟家世配不配的有什么关系?” 挫败的感觉再一次淹没了姚知春,早就知道这个感觉迟人一等的家伙就算在烦恼也跟正常人不一样。要是认真陪他的话,早晚会吐血而亡…… “大嫂,你还没回答我啊!” “不会啦!” “真的吗?” “……白痴。” 姚知春在甩上程希远的宿舍大门前,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高喊:“后天你大哥也会过来,我们商量一个日子一起拜访亲家;你自己先知会女方一下。你不要给我忘记了!” “哦。”顺从地应着,程希远目送大嫂似乎还在愤怒的娇小背影,“大嫂,慢走。” 空旷的屋子里似乎还回响着姚知春的声音:你不担心她家里以家世不般配为理由拆散你们吗? 担心吗? 程希远转头去看外面的夜色,他担心吗?担心吗? “啊,是我的小兔子!”从程希远的手中接过手机的吊坠,咏咏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还是上次我离家出走的时候故意丢在你书桌上的,你居然现在才看到?” “故意的?”程希远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顽皮地吐舌,“你这个丫头。”轻轻敲一下她的头,然后掏出保温杯,“给你熬的药,以后要保重身体,再不许这样了!” “是——”故意拉长声音耍赖,咏咏轻快地笑着旋开了杯盖,“好香哦。” 坐在她身旁,爱怜地看着她一口一口浅啜着药汁的可爱模样,程希远的脸上不由自主浮现温柔的神色,“医生说还要多久可以出院?” “啊!”听到出院两个字,咏咏的脸马上垮下来,“坏心的医生,居然说我可以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人家可是骨折,骨折呢!” “难道你不喜欢出院?”马上就到校庆的日子,可是想不到咏咏居然给他这样的答案,让他有点哭笑不得的。 “出院有什么好?”咏咏皱皱鼻子,出院就要回家,回家就要面对那个没完成的订婚的问题……她不想在这么高兴的时候提起这些扫兴的事情,她更不愿意让单纯的老师同她一起烦恼这些。 “可是,”程希远握了握她的手,“就快到校庆了,我们社团的比赛怎么办?” “啊!”咏咏惨叫一声。对啦!还有街舞的比赛啊!这些日子以来为了自己的事情弄是灰头土脸,居然把比赛的事情忘到脑后去了,“我都忘了。”不过现在她又没办法下场比赛了,“随便找个人替我上场就好了,我不要管了!”赌气地放下杯子把脑袋埋到枕头里,“反正我要不要出院!我的伤还没有好,我要住院。” 程希远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抚着她乌黑柔亮的长发,“我知道你不想回去面对父母的心情;不过,你又不可能在医院里逃避一辈子。咏咏?” 红着眼睛抬起头,咏咏咬着下唇,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你知道我在烦什么?” 心疼她一个人烦恼的善意,程希远拉近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咏咏,给我一点信心。不管我是多么不擅言谈,但这一次,让我们一起来说服你的父母,好吗?这事关我们两个人的幸福,我一定会全力争取。咏咏,相信我好不好?” 咏咏从最近的地方看着他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他最大的痛苦就是她不够快乐。就这是个大孩子一样的男人,单纯没有一丝功利的男人,为了让她开心可以烦恼很久的男人,就是自己最喜欢的男人! “我相信你,希远。” 吻上他柔软的唇。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战争,她永远站在支持他的一方。 第9章 当看到程希远来接女儿出院的时候,廖志贤的怒气已经到了喷发的边缘——原来骗得自己女儿不惜自残以逃避婚约的男人,竟然是如此平凡无奇的一个家伙。 愤怒的父亲没有当场就把程希远赶走,得益于赵静华校长不温不凉的一句话:“先回家吧,事情总要解决的。” 而廖咏咏则立时地挽住了老师的臂膀,一副与老师同进退的模样。 赵静华淡淡地扯了扯嘴角,“咏咏,来!别使性子了。” 虽然不情愿,不过在这个关头得罪爸爸并无好处,咏咏抿紧着唇,在程希远的搀扶之下严肃地坐到了爸爸的身边。 一路上,每个人的沉默,以及车厢里紧张的气氛几乎压得程希远透不过气来。好在后视里,有他的咏咏在对他微笑。 那笑容就是给他最好的鼓励。 程希远,为了未来的老婆,为了下半辈子的幸福,拼了。 同一时间的姚知春正扯着老公程希辽闯进程希远的宿舍。 空无一人的房间收拾得整洁干净。 “不是说好了今天我们过来?”程希辽推了推眼镜,疑问地看向妻子,“希远怎么不在?” 姚知春从餐桌上拣起薄薄的一页白纸,“这小子,他居然给我一个人跑去对方家里了!” “大概不希望我们插手吧……”希辽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你给我起来!”火爆的老婆一把抓着他的领带把他拽了起来,“你还坐?坐什么坐?我们现在得马上赶去亲家那里帮希远的忙!” “老婆,你先别急。”程希辽死命护着领带,以防老婆用力过度导致他的窒息,“希远既然这样就走了,一概是有他自己的主张……” “他有他的主张,我有我的主张!”姚知春越说越生气,干脆拽着老公直接冲出门外,“我不管,我必须要趁着这个机会把他弄回家,我已经受够了!” 程希辽合作地被一路拖着向外而行,“后面这句才是你终于说出来的心里话吧。”其实他也希望弟弟能回家。不过既然他有自己的想法,那勉强他放弃自己的工作总是不好的。基于这个认知,他们夫妻才认命地在这件事上保持缄默。 “不过,现在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这个机会太难得了!”想象着小叔子被自己绑回家的情形,姚知春的眼睛开始在冒火,“这一次,这一次我一定让他乖乖跟我回去!” 好吧,好吧,祝你如愿。一头撞在门框上眼冒金星的程希辽双手合十,祈祷着。 程希远有点拘谨地坐在廖家大客厅的沙发上。 对面坐着廖家两位长辈,咏咏虽然很想坐到他身旁,却被父亲一个怒视的眼神瞪到了一边。 这个气氛,为什么看起来好像三堂会审? 一道冷汗,顺着他的后背缓缓流下。 “我直截了当地说吧。”廖志贤的声音不高,但里面的怒火分量十足,“我是不可能同意你跟我女儿交往的。别说你只是一个讲师,就算你是一个教授,你也没办法让我女儿过得上舒服的日子,单从这点讲你就被pass了!” 冷汗。果然是商人,开门见山直指他的死穴。 程希远扯扯嘴,勉强地微笑一下,“廖伯父说得没错,我的薪水的确不高,而且,作为一个学校的老师,我也不应该跟自己的学生有这种师生以外的交往……” 咏咏竖起眉毛:什么嘛,爸妈都还没提他自己就先给自己泄气!还说让她相信他有能力搞掂她老爸老妈! 程希远抬眼看着焦急的咏咏,温润地一笑,“校规第二十一条,学校严禁师生间任何不纯洁的交往行为。违反规定的老师要开除,学生也要劝退。” 赵静华点头:不错,记得很清楚。 “可是,”程希远眼睛直视着校长,诚恳地加重语气,“校长请你相信,我和咏咏之间的交往绝对没有任何不纯洁的成分。我们是诚心诚意地相爱。相爱,自然就会希望能和自己心爱的人相守。” 赵静华依然只是点头,没有说一句话。 程希远长长出一口气,深深望着眼前两位长辈,“我爱咏咏,绝不肯让她为我受一点委屈的。所以,为了不违反校规,为了不让校长和咏咏在学校难做,我决定——辞职。”说着,他从怀里掏出昨天准备好的辞呈,平静地放在案几上,向前推到赵静华的面前。 “咏咏还有一年的时间毕业,我会用这一年的时间来向廖伯父证明,我有能力可以让咏咏过上舒服的日子;等到咏咏毕业的时候,我会来向她求婚,希望到那个时候,伯父已经相信我能给咏咏幸福。” “大笨牛!” 回答他的不是廖家双亲,而是眼眶已经开始泛红的咏咏,“你逞什么强?为什么要辞职?我们又没做什么错事,为什么要你辞职?你辞职的话我也退学!” “廖咏咏!你给我闭嘴!”廖志贤恨恨地把女儿拽回身边,虽然说这小子说得倒蛮动听的,不过说归说,说什么也没有用,他的宝贝女儿可不是陪人过苦日子的。 “看来你已经考虑好了。”一直沉默的赵静华轻轻地拾起案几上的辞呈,“如果让我来说,冷处理一段时间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一年是吧?我可以给你一年的时候去证明你自己……” “呵!”程希远抬头,眼睛里充满希望地望着校长。 “不过,”赵静华淡淡地笑了,“我不保证,在段时间里咏咏肯定不会跟任何人缔结婚约。” “你开什么玩笑,妈!”咏咏撑着拐站起来,“你是不是看程老师老实可欺,所以拿他开心啊。” “是他自己要这样的,要不要自然也是他自己决定。”赵静华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变化。 “不要!”廖咏咏挣开父亲的手,拄着单拐站到父母的面前,“老师才不要傻傻地跳进你们的圈套里!我告诉你们,他不会辞职,我们也不要分手,我不会跟别人订婚,更不需要什么一年时间,我现在就要嫁给他!” 程希远动容地看着她激动的背影,眼睛里突然涌上一股酸酸的感觉。他缓缓地伸出手,将站在他身前还在挥舞着手臂的咏咏圈在怀里,“咏咏……” “放肆,你干什么?放开你的手!”廖志贤看到这个家伙居然敢在他面前碰他的宝贝女儿,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已经跳起来准备冲上去给他一拳了。妻子的手在这时温和地握住了他的臂,微微对他摇了摇头。 程希远的眼里,此时此刻却只剩了一个廖咏咏,旁的人旁的声音都已经不复存在。 “我不要你受委屈,一点也不行。”他握着她的肩膀,不敢让她看见自己湿润的眼睛。 “我没有委屈,一点也没有。”不用看他的脸,听声音就知道他有多难过,咏咏的心里也是一阵绞痛。 “可是,你是为了我才会受伤,还没有办法参加校庆的比赛。我很难过,可是又帮不了你;这种感觉我再也不要了。咏咏,我要你幸福开心,我不要你因为我掉眼泪,一滴也不要。” 咏咏咬着下嘴唇,看着眼前发呆的父母,再想想身后那个更痴的呆子,突然忍不住有一种想笑的冲动,“——傻瓜。” 我本来就是傻瓜。程希远低低地嘀咕了一声。为了你,做一个更傻的傻瓜也是甘愿的。 “……好,好好。你们好!”廖志贤似乎已经找不到更适合的语言来表达心中的愤慨,他指着程希远的鼻子,“臭小子,别以为你骗了我女儿就行了,你骗不了我……” “哎呀,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亲家!”突如其来的,一个听起来笑吟吟却隐含怒气的声音打断了廖志贤的话。 随着这声音,廖家的管家小跑着进来通报:“老爷,这两个人说是来拜访您的,可是不等我打电话就直接冲进来了。” 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程希远已经进入了石化状态,“……大,大嫂……” “不过是来看看亲家而已,何必搞得这么兴师动众呢?你说是不是啊,亲家?”虽是在笑着,但姚知春的眼睛里却闪动着怒火:什么嘛,居然说小叔子骗人?有没有搞错?她那个极品的小叔子出门不被人骗就已经很不错了还骗人? “谁?谁是你的亲家?”廖志贤显然还没有搞清楚眼前的状况。 赵静华有点意外地看着姚知春,“这位女士,看起来好眼熟呵!” 程希辽在心底无奈地叹息一声,温文尔雅地向廖家家长自我介绍:“我是程希辽,希远的大哥。这位是内子,姚知春。我们是为了家弟跟令爱的婚事特地登门拜访,如果刚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伯父伯母海涵。” “姚?姚知春?”赵静华惊讶地看着身材娇小玲珑的姚知春,“你就是池坊流花道场的姚知春?” “是的,在下就是池坊流的姚知春。”大嫂露出特有的公式化夸张优雅的微笑,伸手与校长相握,“请多多指教。” “姚知春怎么了,很有名吗?”廖志贤轻轻哼一声,他对刚才打断他说话的人非常不满。 “也不是特别有名。”姚知春变魔术一般掏出一本书——《五分钟教你花道入门》方方正正地摆到廖志贤的面前,“送上拙作一本,还望笑纳。” 廖志贤被动地接过书,看到眼前这个小个子美女正在封面上对他笑得优雅灿烂。 “姚老师的花道教室可是相当有口碑的。”赵静华笑着挽起丈夫的手臂解释给他听,“而且,能接受姚老师的单独授课可是要提前预约很久也未必能轮到的。” 姚知春斜眼去看还呈现化石状态的程希远,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廖伯母过奖了。”其实一点也不,谁都知道,在这些贵妇淑女中间极为流行花道茶道之类修身养性的课程;而她姚知春三个字就是花道第一把金字招牌,哪个附庸风雅的夫人太太不想从她身上沾点光来增加谈资? “那倒是我们怠慢了。”赵静华马上吩咐管家重新沏茶招待“贵客”,“程先生,姚老师,请坐。” 姚知春一边坐下去,一边瞟了小叔子一眼:臭小子,你还差得远呢! 廖志贤满怀狐疑着看着妻子将来人奉为上宾,正要开口,怀中的电话适时响起,“文月?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回头冲妻子抱歉地一扬眉,“我现在要过去公司……”又瞧了瞧已端坐在沙发上的姚知春夫妇,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赵静华淡然地看着他起身,目送他走到门口,终于忍不住的廖志贤猛地回身,对着屋子里所有的人说道:“我的意见很简单:我不同意!咏咏,你离这个人远一点,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为什么呢?”姚知春挑衅地拧着眉,既然知道自己不被欢迎的身份,那么她也可以不用辛苦地乞求所谓亲家的喜爱了。 “因为——”这还用问呢,一只脚已经跨出门外的廖志贤带着轻蔑地眼神看着这个“教插花的老师”,“廖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户,但要嫁女儿还是要对得起门当户对这四个字的!” “门当户对?是吗?”尽管丈夫的手腕已经用力在压,但姚知春仍然火气上扬,一甩手站起身,冷笑着反问,“哪怕我们程家是传承百余年的名门望族也不行,是吗?”笑话,不就是做生意的商人吗?说起来程家的池坊流花道可以追溯到贵族的血统,到底是谁配不上谁呀? “大嫂!”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的却是一直沉默的男主角,程希远一手坚定地拉着女主角的手,清朗的脸庞上是少见的决绝表情,“你不用再说了,我会回家。廖伯父,请你相信我,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一定可以达到您的要求……” 廖志贤迟疑不定地巡视着这个突然看起来有点夺目的年轻人,正犹豫间,电话铃声催命一般地叮叮作响,他有点狼狈地一扭头,“总之……总之,我不会同意。你不用浪费唇舌了!”说完径直摔门而去。 赵静华默默地看着紧闭的门,一丝不易觉察的伤感在她的脸上轻掠而过。 咏咏定定地看着自己握着的这只大手:厚实,温暖,带一点紧张的微汗和颤抖,却是那么坚决地紧紧握着自己,好像是怕稍一松劲自己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程希远无限宠爱地低头看着她的侧脸,“咏咏……” “傻瓜。”咏咏对着那只手轻轻地叫。 别人反对又如何呢?无论怎样,无论何时何地,他就是他,就是她喜欢的那个人。什么都不会影响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他这个傻瓜——她最爱的傻瓜! 姚知春讶然地张着嘴看着程希远:他居然自己说要回家了?害她一肚子准备好的说辞都没派上用场! 程希辽好笑地拍拍老婆的肩膀。 既然是他自己下的决定,他一定比任何人更清楚地看到了事情将要发展的方向,这样就好。 圣安诺大学的校园内外一片七彩纷呈。 学校成立十周年的庆典已经在各项如火如荼的赛事中展开,各个社团在校园内设下了各种漂亮多彩的摊位,让来参观的姚知春瞪着好奇的眼睛,看得目不暇接。 “哇,好漂亮的杯子!”拿起来,看看看。那是美术社的摊位,这些吸引了她眼球的杯子都是社员手工做出来的。 “啊,还有蛋糕可以吃!”免费品尝的,不客气了。蛋糕是烹饪社奉献的,姚知春一边捏着蛋糕,一边满意地笑着,“真的很好吃啊。” 程希远好脾气地笑着,“大嫂,我要去找咏咏,你自己一个人逛没问题吧?” “好好。”胡乱地挥挥手,姚知春的眼神已经被下一个摊位上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勾住了,“呀,好可爱的小娃娃!” “那是漫画社员做的手办……”程希远的声音越来越小,估计和她说也是没用,算了,随她去吧。他比较关心的是行动不便的咏咏。 说好了要一起来参观的,不过咏咏突然神秘兮兮地打来电话告诉他她另有活动安排,叫他自己来找她。 程希远伸着脖子,在人群涌动的校园里四处寻找着倩影。 “程老师。”叫住他的温软声音来自于徐亦然,程希远有点尴尬地看着仍旧是一身校服的徐亦然,“你,你没参加活动?”“我是学生会的。”她浅浅地笑,像在笑话他的无知,“要负责这边的秩序。你找咏咏?” “是。”温润地一笑,“以后可以不用叫我老师了。”他的辞呈已经递上去了,等到暑假开始他就彻底离开学校了。 “咏咏在围棋社。”徐亦然抿起唇,伸手指向校园的另一边。 围棋社?咏咏在围棋社干什么? 远远地看到了宁宇的身影,程希远不由自主地站定,眉毛皱拢。 “程老师,你来得好迟!”宁宇灿烂地笑,像阳光般的耀眼,身旁立刻传来女生的阵阵吸气声作为背景音乐,“比赛都快结束了。” 比赛?咏咏? 程希远眨眨眼,几步走过去,“你也是学生会的?怎么没去维持秩序?”老实说,他可是咏咏父亲钦准的订婚对象,看到他跟咏咏在一起,程希远有一点点吃味。 “嗯,我负责招待来比赛的外校来宾。”向围棋社临时搭建的棋室一挥臂,“来参加围棋校际赛的。” 话音未落,拄着拐仗的咏咏一跳一跳地蹦了出来,程希远立刻心惊地扶上前去,“咏咏,你不要跳,慢慢走,小心一点。”“我没事!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我……”不敢说因为大嫂拉着他到处看热闹。 咏咏噘噘嘴巴,然后淡淡地笑开了,“笨蛋,你没来看,所以我输掉了!” “输掉了啊?”程希远比较关心的是她的脚,至于输赢…… “什么输掉了?”后知后觉。 “比赛呀,围棋比赛。”咏咏垂着肩斜眼看他,“程希远,难道我没告诉你来给我的比赛打气吗?虽然只是我临时凑数的,但你也应该出现在我身后帮我加油啊!” “……”程希远努力回忆昨天的电话内容,实在没有想起来她什么时候说过让自己给她比赛打气,她根本就没说过她要参加比赛,还让他来到学校以后找了好久才找到! “原来你居然还会下围棋呢。”如果说她根本就没说她会不会承认?程希远决定干脆岔开话题——他竟然变得这么聪明,真该感谢廖小姐的苦心调教。 “哼哼。”干笑,咏咏再跳一步,靠近他,挽住他的胳臂,“人家可是才女呢!” “是是,你是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才女。”溺爱地揉揉她的长发,程希远自然地将她环在臂弯中。 “书画我是一点也不会,这个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捏捏他的胳膊,咏咏的眼里有着恶作剧的笑,“为什么不申辩,其实我根本就没跟你说我要来围棋社。” “你是怕我说你忘记了,所以才恶人先告状的。”程希远了解地看着她,这小丫头。 “咦?”咏咏抬头,怀疑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变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蛔虫多恶心,”程希远皱皱眉,“我更希望你说,这是我们心有灵犀。” 咏咏抿着嘴偷乐,然后才看到周围的同学都呆怔怔地看着他们两人亲昵的相偎——她开心得更紧地靠近老师的身旁,“看什么看?我是他的女朋友!” “咝——”好大的抽气声,咏咏真怕他们当中有人会缺氧。 程希远好笑地看着这个把自己当毛绒熊来抱的小女生,“好了,你不准备去看他们街舞的比赛?” “没有我他们输定的!”咏咏瞄了一眼旁边带笑看着她的宁宇,“喂,已经快到时间了,你怎么还在这里?难道你准备不比赛了直接投降吗?” “啊,反正没有你我们输定了,我还急什么?”宁宇气定神闲地笑,“你不是刚刚才说过?” 切,就讨厌这个人这副模样。咏咏瞪他。 东音的街舞团来的差不多还是上次的那几个人,不过领头的是个没见过的高个子男生,看起来跟宁宇很熟的样子。 街舞比赛的舞台是前几天刚刚搭好的,就在整个校园的最中央。这会儿已经聚集了无数的女生——都是来看宁宇的。 他们两个人只能站在外围远远地看。 “所以我最反对搞个人崇拜!”看着那些起哄叫着宁宇名字的同学,咏咏使劲地翻白眼。 “不过,他真的很帅。”老实人诚恳地说。 “你说什么?你居然这样说他?”咏咏狠狠地瞪他,“他是你的情敌,你应该诋毁他,唾弃他!你怎么能帮他说好话?难道你不怕我移情别恋重回他的怀抱?” “那,那可不行!”如果真这样,问题就严重了。程希远的口吃又犯了,“那他很不帅,这样,这样行了吧?” 嗯。满意地点点头,咏咏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到他的身上,这还差不多。紧张她就要表现出来嘛!她可不要跟这个大笨牛玩猜心的游戏, “我有没有说过我很喜欢你?”凶巴巴地靠近他的耳朵低声吼。 “……”程希远的心里溢出温暖幸福的泡沫,“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大笨瓜!” 舞台上,五彩的灯光乍亮,男生的加油欢呼与女生的尖叫掺杂着动感的音乐属于他们的狂欢已经正式拉开帷幕。台上的选手踏着他们华丽的舞步,台下的观众也和着节奏挥着手臂——这个舞台,曾是咏咏梦想的舞台,是咏咏努力希望站在上面赢得胜利的舞台。 “咏咏……对不起。”他是诚心在道歉,不过,她的气息离他这么近,害他好想吻她。 “嗯?”猫一声喵呜地低喃,她就爱看他这样脸红的表情。 “害你难过了。” “为什么要难过?” “都是我害你不能参加比赛了……这个比赛,你不是盼了很久吗?”到底是谁迟钝呀? “为什么要难过?”再重要一遍,她眨着眼,笑得像只小狐狸,“我已经得到更好的了!” “什么?”轮到他惊疑了。 “不就是你喽!”说来还是他迟钝! “……咏咏。”呵,又脸红了。 “宁宇宁宇宁宇……”舞台下面喝彩的女生齐声唱着她们心目中王子的名字,将整个比赛的气氛掀至最高潮。 “希远——”低低地叫他的名,咏咏笑着垂下头,不敢相信自己颊上的滚烫,“希远。”是的,自己曾经那么希望可以众人面前打败夙敌赢得胜利,不过,现在当自己只能做个观众替他们的喝彩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心里竟然平静如斯。 而让她产生如此变化的那个人,正担心地看着她的脸。 “什么?”在一片尖叫欢呼声中,他立时就听到她的声音。 “我爱你。” “我也是一样的。”远眺舞台的程希远脸上漾着幸福的笑容。 什么叫你也是一样的?咏咏愤愤地噘起嘴,这个木头! “对了,你大嫂呢?”突然想起似乎还少了一个角色,咏咏抬起头。 “……呃。”他似乎是忘记了。 第10章 郁闷的姚知春终于等到了来接她的小叔子和小叔子媳妇——在她被花道社团的社员围追了半天之后。 “啊,你们还记得有我的存在啊?”根本是惨叫。想她一不小心在花道社团的摊位前一露脸,就被人认了出来。然后就被热情的学生拉进摊位了,开始了她的现场授课——她还真是不好意思拒绝那些热情的孩子。 “呵呵,看你讲得很开心的样子。”程希远指指她现场的作品,不敢承认自己根本就忘了她的事实。 “啊,好漂亮呀!”咏咏是第一次看到姚知春的插花作品,马上惊叹不已,“颜色这么艳,可是搭配得又好自然呀,真是厉害!” “送给你吧,红色风信子,代表让你感动的爱!”姚知春看见未来的小叔子媳妇这么识货——就是夸奖她的作品——便立刻笑逐颜开慷他人之慨。 花道社团的社员齐刷刷眼巴巴地看着从她手里递到廖咏咏手里的花篮:好过分啊!那可是她们花大价钱买的上好风信子!而且是花道名家姚知春的作品! 咏咏甜蜜地笑着接过花篮,“谢谢大嫂!大嫂的手好巧呀!” 那当然了。姚知春骄傲地微笑,她可是闻名天下的池坊流正宗花道传人,手当然巧极了。 “不知道大嫂在哪里学到这么好的手艺?”咏咏看着程希远,“看着这么漂亮的花篮,害我也想学了。” “咳咳。”程希远突然觉得嗓子开始有点痒。 姚知春却完全看不出他的难过,努力地伸长手臂搭上小叔子高高的肩,“说起教我花道的那个人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眼前? 咏咏瞠目地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程希远无奈地翘起嘴角,“咏咏……” “你会花道?你竟然会插花?”咏咏的眼睛快掉下来了,他一直都没有提起过,她一点也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好好继承你那个什么流的花道场,我们学校当了这么多年的历史老师?” 问得好!姚知春心中戚戚焉,连连点头。 “我……”程希远又开始结巴,这个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离家这么多年一直悬而未结的疑问。 “到底为什么呢?”其实姚知春也很想知道原因。 当年他死活不肯继承道场,一个人背着行李就离了家。虽然说当大学教授的日子过得也不错,可是哪里有做池坊流的继承人来得风光呢? “……”困窘的人以沉默为答。 “说啊。”咏咏已经顾不得花篮了,放在一旁,直接抓着他的手臂追问——结果,花道社的社长马上冲上去抢回了花篮。 “……我不是,不是长子。”程希远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就因为自己不是长子觉得不该继承家业,所以干脆跑去当一个默默无闻的近代史教授?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上廖咏咏被迫辞职,大概就会窝在这里当一辈子不被学生重视的老师? 这一切,就仅仅是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 姚知春努力制止额上不断冒出的黑线,尔后同情地看了一眼廖咏咏——为什么你要喜欢上这种男人?但愿上帝佛祖真神阿拉一起保佑,你可不要后悔。 校庆之后马上就是考试,再来就是暑假。 程希远站在校园中庭,有点留恋地远远望着曾经工作过四年多的校舍。 说不怀念,那是在说谎,毕竟这里记录下了一段挣扎的心路历程。 他微微地笑,终于还是要离开了。那个让他下了决定回去的人,却因为他拼命逃离才有机会认识的:如果他没有在这里当老师,他就不会有机会认识咏咏;如果没有咏咏,他也不会决定回家去继承祖业——真是一个奇怪的圆。 “希远。”打断他思绪的是纪霞,她捧着一撂书缓缓地向他走过来,“要走了吗?” “嗯。”程希远看着她云淡风轻地笑,“听说你要结婚了,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吗?” 纪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释然莞尔,“程希远,你这个家伙,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爱过我?” “呃?”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跳跃到这个上面,他还真有点跟不上。 “日子已经定下来了,下个月初十。十全十美。”纪霞一只手捧书,另一只手在兜里翻了半天,掏出一沓请帖,递到他面前,“呶,我手腾不开,你自己抽一张。” “好。”程希远先伸手抽出一张请帖,然后帮她扶稳摇摇欲坠的书,“小心点。” “谢谢你——”纪霞垂下头,不再看他,“到时候,带咏咏一起来吧。”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不管怎么样,知道自己从来不曾在他的心里刻下痕迹,还是会让她觉得挫败。她是真的,曾经放下了感情在里面。 百年好合。 程希远认真地看着请帖上的大好喜字:真好呵,小霞也要结婚了。什么时候他和咏咏才能得到廖爸爸的同意呢? 调头慢慢地向校园外走出去。 再见了,可爱的圣安诺大学;再见了,不爱出席的同学们;再见了,亲爱的咏咏—— “希远!”咏咏的声音。 难道他是幻听?这个时间咏咏应该在上课呀。 他迟疑不定地转回身: 不止是咏咏,还有一大堆的学生——都是选修了他的课程的学生。 “程老师,我们来送你。”身后的学生七嘴八舌地向他嚷着,有几个女生还偷偷揉着眼睛。 程希远有点意外地看着这些经常以逃他的课为己任的学生,由衷地微笑,向自己的学生挥挥手,“你们——以后不要再逃课了,不是每个教授都像我这样好说话。当心功课被当,后悔就来不及了。” 笨蛋,这种时候还不忘记自己的说教! 拄着单拐的咏咏就站在那群人中央,带着最闪耀的笑容。 程希远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漆黑如夜空的眼眸,看着她微皱的眉头,看着她温柔的笑容。 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你就是我幸福的小嫁娘。 在学生的挥手送别中,程希远缓缓地走出校园的大门,正当他仰头想长出一口气的时候,兜子里的手机响起了天空之城悦耳悠扬的铃声。 “……”是咏咏。 “笨蛋!”她盈满笑意的声音带着一丝掩饰的哭腔,“我告诉你,不许你换掉你的电话铃声,我会检查!” “好的。”只要是她说的,他全部照做。 “……你要保重。”哽咽开始压过微笑,她的声音充满了压抑,“别早早就变成一个老头子……当心我会移情别恋!” “我一定保重。”程希远掩着眼,不去看今天格外耀眼的太阳,“只要你不允许,我就不会变老。” “……”电话那边有一晌沉默。接着响起一声抽泣声,“希远……” “别哭呵,咏咏。”来不及收拾自己的心情,他更害怕她的难过,他只想看到她的笑颜,“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你要对我有信心呀!”劝慰的话说得很流利,意外地没有一点结巴。 “我知道。”那边的小美女抽泣着凶巴巴地吼他,“还有,我警告你,不许随便就对别的女人放电,要我知道你就死定了!” “怎么会呢?”程希远苦笑,这个傻丫头,以为还有人会像她一样把他这个大笨蛋当成宝贝吗? “不行,你给我保证!”不讲理的人开始玩横的! “好。我保证。”只要她开心。 “嗯!”她的声音有重重的鼻音。 “……咏咏,”接下来要说的话,让他的脸涨得通红,窘迫得几乎要窒息,“等我……我爱你……” 声音低得几乎像在耳语,不过电话那边的人还是马上听清每个字。 “……”挂着泪的嘴唇扬起优美的弧度,廖咏咏来不及体味离愁的心海上瞬间荡起一丝丝温柔的涟漪,他说了,他爱她。“大笨牛……” 合上电话,程希远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蓄满水气的眼里有着幸福的笑意。 咏咏,短暂的相思只为了即将到来的长相厮守。 远远身后,廖咏咏红润的小脸上,只见幸福洋溢的笑,不再有一丝忧郁的阴霾。 不知哪一只手机响起了悦耳的铃声,天空之城绵长的旋律幽幽直上云霄。 远方地平线 闪耀着光芒 那是因为 有你在后面 点滴岁月令人如此怀念 是因为 有你相伴 来,出发吧 把面包片、小刀和手提灯 塞进背包里 还有爸爸 留下的热情 妈妈眼中的深情 世界不停转动 有你藏在其中 闪烁的瞳孔 闪烁的灯光 世界不停转动 伴随着你 伴随着我们 直到重逢之日 还有爸爸 留下的热情 妈妈眼中的深情 世界不停转动 有你藏在其中 闪烁的瞳孔 闪烁的灯光 世界不停转动 伴随着你 伴随着我们 直到重逢之日 不是离别,是启程。 赵静华默默地负着双手,站在校长室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远处校门前挥别的一幕。 她微微牵了牵嘴角。 她身后的办公桌上,一份已经签上了名字的离婚协议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九个月后。 修长的手指,优雅地运剪如飞。 一枝枝花草经过精心地修葺,插在花器中变得秀美精灵。 “‘花道’又称‘华道’。‘华’是‘莲华’的简称。古人在佛前供奉人工制‘莲华’,称为‘供华’,而‘花道’就是从‘供华’演变而来……”低沉的男声,温润如玉,让听到的人从心底生出一种平静。 “池坊流是立花为主的流派,不过,在以后的学习中,我们还会涉及到其他几种的手法……” 最后一枝青枝斜斜插入圆弧形的花器,程希远轻轻地叹口气——每次他完成一件作品的时候总要如此叹息一声—— “今天就到这里吧。”从门外无声地走进来的是大嫂姚知春。她笑着冲那几位直瞪着小叔子看个不停的名门淑女点点头,“各位,不好意思。” 程希远抬头看着大嫂,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在他还没到下课的时间就出现,“有事吗?” “当然是有事。”姚知春白了他一眼,像个没事人似的。伸手将怀中的电话递到他面前,“喏,有你的短信!”上课的时候他从来是不带手机也不接电话的。 “哦。”一放下花剪,他就开始变得迟钝。 你看好了,我只发一次! 如果你不来见我,我马上就去死! 我在你们家的风信子花田等你! 你不来我就死! 熟悉的威胁加耍赖的口吻,令得他猛地站起身来,连带倒了身前的花器也不浑然不觉,“咏咏!” 脱口而出的名字,直叫得他心潮起伏。 “哦?是咏咏?”姚知春故意装作什么也不明白的样子,“她有事吗?” 两个人,离得也不过几个小时车程远,每天电话短信联系也就算了,格外还要加上网上通信,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有这么话,说也不说不完。 “是咏咏!”重重地踏前一步,将自己刚刚悉心做出的立花作品踩在了脚下,“来了,她来了!” 姚知春以手抚额,她这个不成器的小叔子呵!“那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对呵。她在等他——等他,多么幸福的字眼。 程希远一拍手,“我去接她!”说完,连衣服也不换就径直向处跑出去,更不管脚下踩着的是什么东西了。 “啊——”惨叫来自他的四位学员,“程,程老师……”你把你的花全踩碎了……呜,早知道就在他起身之前抢过来了,结果现在弄得尸骨无存,真惨。 姚知春浅浅吟着笑,“几位女士,我看,咱们还是请移步茶室吧。外子前阵子特意捎回来几包上等普洱,我正想找时间请你们帮我品一品呢。” 唔,今天的天气,还真是不错呢。 廖咏咏一身嫩黄的长裙站在花圃的垄上,微张着嘴惊愕地看着眼前那一片弥漫的艳红着,“好多,好漂亮……好艳丽哦。” 从来没想过这么多的风信子长在一起,那种鲜艳的红色会生出一种几乎教人窒息的压迫感来。 “风信子呵。”咏咏咬着下嘴唇,上次被叫做大嫂的姚知春不是说过,风信子的花语是令人感动的爱? 手机突然响起,天空之城悠扬的旋律,在这片无垠的晴空下显得更加荡气回肠——是希远。 “咏咏——咏咏!”伴着音乐声的是远远地传来他喜出望外的喊声,咏咏握着电话循声看去,只见他挥着宽宽的袖子,一脚深一脚浅地兴冲冲飞奔过来,“咏咏。”她的脚已经都好了,真的没有留下任何不好的后遗症,这是让他最高兴的。而且,她真的没有换过电话的铃声,就像他一样。 果然……穿着上课时的袍子就出来了,这会跑得衣襟都敞开了,露出半片白皙的胸膛,“笨蛋。”难道是想要色诱她吗?带着忍俊不禁的笑,咏咏抿着唇迎上去。 “你,提前了呢。”喘着粗气平复着心跳,程希远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好怕一松手又会像上一次不得不与她两地分离。 “嗯,”要毕业当然还要再等上三个月,可是,她等不及了,要这样实话告诉他吗? “我的课程全部都结束了,论文也提前交上去了。所以……所以我等不及你来接我了。”感受着他厚实的手掌传来的温暖,咏咏翘着嘴角,笑得似花田里的风信子般娇艳,“顺便突击检查,看你有没有做什么见不得我的坏事!” “……”乍相逢的喜悦淹没了程希远所有的感觉,他也不理会她的调侃,深吸一口气,狠狠地将她搂进怀里,“终于,终于……” 终于又见到你了。 “暑假结束,我就要进入学校工作了。”原来还犹豫过到底要不要接手妈妈的学校,现在看来似乎已经别无选择了,以及,最重要的是,“我再也不是你的学生了!我自由了,没有人可以用任何理由阻止我们在一起了。”又及,最重要的是,“宁宇结婚了。” “呃?”哦,这个消息够震撼。 又又及,最重要的是,“我爸爸听到你的名字也不会再用粗气哼了。”这就代表着廖家大家长开始有了认命的倾向,这可是一个绝对的好消息,值得放到最后面来发布。 趁着他消化不来这些惊人的消息,拉着他的手臂,咏咏顺势埋进他的胸膛,呼吸着他身上清新的气息,“我们,永远也不要分开了。” “嗯。”点头,点头,使劲点头。 “希远。”她叫他的名字,似乎那两个字就是幸福的咒语。 “嗯。”他还是点头应着,仍旧不放开紧紧搂着的人儿。 “希远。”再多叫几次看看。 “……” “希远……” “有话就说吧。”程希远无奈地放开怀抱,抬高她的下巴,“你再这样叫下去,编编会指责某人有骗稿费的嫌疑……” “……”臭木头,“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好。”一口应承,真痛快。 “那,你回去上课的时候就住我家好不好?” “好……什么?回去上课?”已经签订了卖身契之后的程希远才开始意识到自己似乎忘记确认了什么,“什么上课?” “学校啊?”骗到了承诺的小丫头露出比绵羊还无辜的笑脸,“你刚亲口答应的,可不许反悔了。” 程希远捏捏她细嫩的脸蛋,爱煞了手指间柔滑的感觉,“咏咏,我已经回来继承的家里的道场,当老师的事情……” “人家就是让你回去当花道的教授嘛!教那些学生花道,不好吗?”她反握住他的手,偎着他的胸膛偷笑,“怎么?不行?”花道?在圣安诺大学开设花道的课程? 对啊,以前他怎么就没想到过这一点呢?既不违背他继承池坊流,又可以留在咏咏的身边——唔,这主意不坏,简直是妙极了! 至于家里的道场,程希远很有良心地稍微想了一下下:家里的事情还是大嫂要比他熟悉得多,所以,就托付给能干的大嫂吧! 正在陪客人说笑的姚知春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战。 “什么?”程希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爸妈一起到美国去了?” “嗯!”咏咏喝着大嫂姚知春精心烹制的上等普洱茶,“确切地说,是我爸爸追着我妈去的美国。老实说,我还以为他们这次真的完蛋了……” “什么?”程希远揉着她的发,忍不住嗔怪她说起双亲的态度,“那是对长辈使用的语气吗?” “本来嘛。”讨厌,又拿出来老师的模样来压她。咏咏轻轻蹭着他的臂膀,“我都没想到,爸一看到妈拿出离婚协议当时就傻掉了。” 以为父母之间已经彻底决绝,原来是自己看不清。咏咏怀着感激的心,仰起头,望着凝视自己的程希远,“希远,你知道吗?直到他们真正和好那一瞬间,我才发现,原来我是这么害怕他们分开。我一直以为无所谓的,结果我是自欺欺人。” 没有一个孩子会不在乎父母的分合。程希远怜爱地将她搂进怀里,“还好,事情是这样圆满地结局……” 是呵,还好一切都是幸福圆满的落幕了,要不然…… “要不然白痴作者还不知道会编成什么样子呢。”咏咏不满意地皱皱鼻子,“说不定还要再安排一个比宁宇更有钱,更帅更有型,比希远更温柔更体贴更有气质的家伙空降出来,对我展开一系列让人无法抗拒的追求攻势……” 她越说,程希远的脸就越黑,仔细想一想,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而且可能性相当大!那么,那么,他这个可怜巴巴的弱势男主角还能做什么挽回劣势呢? “……我们结婚吧!”就这样吧!他要马上确认这个精灵的丫头不要再用层出不穷的难题折腾他的心脏了。 “呵。”咏咏侧着头,抿着嘴微笑,红润的脸颊透着诱人的美丽,“那样的话……我可要好好考虑一下才行啊。” “咏咏!”迟钝的家伙根本分不清玩笑和认真,这会连冷汗都冒出来了。 “远远……”咏咏咬着下唇——不是因为紧张不安,而是为了忍住喷笑的冲动。 “……”程希远才发现这个时候对她讲道理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所以,他决定采取最直接的办法让这个小妮子老实! 他直接吻上她的唇。 咏咏闭上眼,沉溺在他浸满花香的怀抱中,模糊地想着,要是每天都能在这个香喷喷的怀中醒来,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呵! “好吧。”她考虑好了,决定了。 “什么好吧?”专心在品尝着柔嫩红唇的程希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打断,纳闷地眨了眨眼,什么事好吧? 咏咏抽了口气,额头冒出不雅的黑线:求婚啊!是你刚刚的求婚啊!这会居然问我什么事好吧?白痴!实在是太白痴了!讲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呆瓜!”拧着他的胳膊,咏咏再次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让他慢慢想去吧。 在这样晴好的天气下,在这样艳丽的花田边,在这个迟钝的男子怀里,廖咏咏绽放比花色风信子更美好的笑容。 幸福,就是窝在他芬芳的怀中,幸福,就是看他钝钝瞪着她的模样。 “我们,永远也不要分开了。”温柔地低喃着,她幸福地闭上了双眼。 就,这么,决定了! 发生在前面的故事 泪意的除夕 “砰啷!”廖咏咏狠狠地将礼物的盒子砸在墙上。碎裂的水晶划过墙面发出碜人的声音。 死命咬着下唇,她的眼睛里有愤恨的红色。 “小姐……”陈嫂担心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也不敢离开。 “消失。”说话的声音倒是出人意料的冷静,“都给我消失,既然是扔下我一个人,我也不稀罕你们假惺惺的礼物!” “小姐,太太真的是没有办法呀,谁知道他们会突然要在今天招待……”陈嫂也替她难过,大年夜,只留下孩子一个人在家,真是挺过分,不过,当妈妈的确实不是故意的。 “哼。”冷笑以答。 借口,全都是借口。 爸爸在纽约回不来,要参加唐人街华人商会的新年聚会;妈妈在家却出去了,教育司长要请各位名校的校长共度除夕。 那她呢? 她就活该一个人守着冰冷的大房子吗?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 每个人都有理由,堂而皇之地将她抛下;只有她,什么也没有,只有守在这里,等他们高兴了,想起来了,施舍给她一点亲情。 抬脚把瘫在地下的礼物盒子踢飞,她绕过陈嫂向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掏出电话,开始编辑短信。 既然谁都不要她了,她也不要了。 你看好了,我只发一次! 如果你不来见我,我马上就去死! 我在福祥新村的中心花园等你! 你不来我就死! 发给谁呢? 她站在大门口,有一丝迟疑。给妈妈?她会放下那引起官僚赶来见她,顺便再嘲笑她的幼稚吗?给爸爸?他就是再紧张也只来得及打个电话回来关心一下下。给朋友?呵,她哪来的朋友?宁宇?徐亦然? 呵,就给宁宇好了。 他根本就不会来。 赌着气冲动地发出了短信,走在清冷的街头,她发热的脸颊才渐渐冷却下来。 他根本就不是她的什么人,他的追求那么若即若离,她看得出来,是为了她是廖家的女儿,而不是因为她。能让他变了脸色的,只有姓徐的那个阴沉的家伙。不是她。 路上的人极少,连车子也不见几辆。 这时节,人人都聚在温暖的灯光下,只有她,是个没人要的幽魂,无目的地游荡在无人的夜路上。 抽抽鼻子,她给自己一个冷笑,她不要哭。 福祥新村的中心花园一片漆黑,周围楼舍上的人家都点亮着灯光,那点点光芒都透着让她嫉妒的幸福味道。 这里离宁宇的家很近,他如果会来,几分钟就能到。 可是,他不会来的。 今天这样的日子,不知有多少贵宾会出现在他的家里,他怎么可能会在意她一时兴起的几句话? 仰头望着天上的星,大年夜没有月,连星星看起来都那么寂寞。她自嘲地扬着唇——真寂寞啊,这个世界如此大,为什么她却是孤单的一个人? 为什么她是只想找一个温暖的依靠,都要失望? 突如其来的孤单让她觉得自己像被扔在孤岛上,这样的人生,她不要。 温热的液体突然以她无力控制的速度在她的眼眶里积蓄,她只能直直地伸着脖子,徒劳地想阻止它们溢出来。 蓦地,有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忘了眼里积满的泪水,她带着惊异的表情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是宁宇,不同于他的瘦削,那是个让她看起来都觉得温暖的身影,缓缓向她所在的地方走来。 泪水瞬间突破了她的眼底,无声地划过她的脸庞。 有人来了,有人愿意在这个可怕的孤独的除夕夜,陪她。 不是爸爸,不是妈妈,不是其他任何人。 她紧紧抿着嘴,飞快地挥掉脸上的泪水,猛地从隐身的黑暗中跳了出去——管他是谁,只要别让她一个人死在这个大年夜。 “要死了!这么久才来,你想冻死我啊!” 她跳了过去,对着那片隐约的光亮,对着那个模糊的身影,跳了过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