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卿》 第一章 「大玄王朝」的皇帝司徒建明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搁在膝上,整个人以懒散至极、欠缺庄重的姿势斜倚在金龙椅上,瞇眼瞧着殿堂下一直跪着不动的身影。 跪在殿堂下的,是皇帝司徒建明的同母胞弟——司徒夜明。 「我说皇弟,皇城真有这么无趣?让你待都待不住,硬要跟我讨圣旨,直想跑去最近不太安定的荒凉西境找乐子?」司徒建明嘲弄地问道。 司徒夜明伏低的身形,一动也不动。 乍看之下,兄弟两人相貌极其相似,皆遗传了母后的姣美容貌,却又不失男子英气。 在同辈皇亲之中,他们两人长得最俊俏,功课学习方面也最优秀,获得不少老老少少皇族女性的青睐眷顾。 当年先皇、太后还在时,也是最疼他们两兄弟,颇让其它的皇族兄弟吃味嫉妒。 后来先皇考虑哥哥聪慧圆滑、深谋远虑,正是为王为帝的适合人选。 相较之下,弟弟虽然武学天赋过人、擅长军事谋略,在人事交际上却稍嫌古板严谨了些。 因此,先皇最后将皇位传给了司徒建明,并要求司徒夜明在军武方面定要辅助皇兄,拓展「大玄」疆域。 由于近期「西戎国」新王上任,颇富野心,盛传有意打破两国前任皇帝所缔结的和平约定,入侵「大玄」。 新任「西戎国」国王屡屡派兵骚扰边境,很有试探意味,甚至数度故意挑引冲突,与「大玄」守军发生了几次小规模的流血战斗。 直至上个月,「西戎国」看「大玄国」一直没有动静,终于按捺不住,派军东进,打下了几处边关小城。 司徒建明认为朝野上下同声连气,到了名正言顺的出兵时机,这才表态与「西戎国」决裂。 于是,司徒夜明谨守先皇的嘱咐,二话不说立即跳出来,主动请缨领军。 看着浑身都透出「我、很、固、执!」四个大字的皇弟,皇上挑起一道眉,笑了。 相处了二十多年,他是很清楚他这同胞同母的皇弟。 平时看起来是温和好说话的模样,一旦拗起来,就成了超级硬的臭石头,谁也劝不了,当年就连先皇及先后都拿他没办法。 但是,他偏偏不吃皇弟这一套。 皇弟性子越硬,他就越想要挑战皇弟的脾气极限。 不过,他不是为了什么面子,只是纯粹好玩、找乐子而已。 当皇帝是很无趣的一件事呀!所以偶尔捉弄一下手足,就成了他调剂身心的小小乐趣。 「唉呀,朕再不答应皇弟,皇弟七天七夜恐怕都会继续跪下去。算了算了,皇弟起身吧!再不起身,咱们的母后恐怕都要从坟里翻过身来骂朕了!」 皇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还十足感性地叹了一口气。 「谢皇上。」 司徒夜明这尊石像此时才有了动作,慢慢直起身来。 「别急着谢。让皇弟去西境拓荒是没问题,但是……有一个条件。」 皇上慢慢举起一指,薄唇弯出笑里藏刀式的标准弧度,就差没有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 司徒夜明面无表情地看着皇上,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似乎早就习惯皇帝哥哥说话总爱留尾巴的习惯。 皇上摸摸鼻子,觉得有些没味。 「别这么严肃嘛!朕开的条件很容易达成的啦!」皇上闷闷地说道,整个人都摊在金龙椅上了。 他原本期待皇弟露一下不一样的表情,不管是期待还是惊讶都好,偏偏皇弟的脸依然还是像石头雕刻的,一条筋都没跳动一下。 「……皇上请说。」 司徒夜明静默了一下后,勉强地挤出皇上想要听的回应。 果然,皇帝双眼一亮,马上又恢复生气,高高兴兴地坐直身子。 「皇弟的前任王妃因为生子亡故,至今已经五个年头,皇弟没想过要再续弦,帮我那个可爱又可怜的小皇侄找个娘吗?」皇上兴致勃勃地将身子向前倾。 「……」 司徒夜明垂下眼,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前些日子,朕见到宰相李胤的孙女,闺名李瑶馨。朕看这女孩儿气质不俗,雍容大方,尤其与众不同的是,她对孩子挺有一套的。据说宰相府里好几个年幼孩子,都是她帮忙拉拔的。皇弟先前不是曾感叹家中稚儿失去母亲、不易管教吗?朕感觉,这女子很适合成为皇弟的继室呀!」 皇上兴冲冲地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口沫横飞地述说。 司徒夜明仍然没有说话。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听到司徒夜明吭半声,一头热的皇上突然失去耐心,彻底被他的胞弟打败。 一个人敲锣打鼓,却半点回应也没有,是极其无聊的一件事,比当皇帝还要令人折寿! 「罢了罢了罢了!不兜圈子了!朕就简单地说了,皇弟要带兵去西境为我『大玄国』打拚,朕乐观其成,但朕只有一个条件——皇弟凯旋回京之时,就是皇弟大喜成亲之日,明白吗?」 皇上挥挥手,很干脆地一口气说完,懒得再花时间逗他了。 「……如果……臣弟没能凯旋而归呢?」 司徒夜明微微拧起眉,慢慢问道。 尚未出征,便出触霉之语,是极大不吉之事,因此司徒建明的脸色突然一变,心里又急又怒,忍不住脱口赌气说道—— 「你!那你就提头来见!」 说完,就露出懊恼的表情。 所谓君无戏言,虽然这御书房里只有他们兄弟两人在,但身为君王,说出口的话,就没有反复的道理。 因此,他刚才那句话说得太重,一时之间也收不回来,只能僵着。 司徒夜明知道是自己先说错了话,只好轻轻叹息,再次跪下。 「臣领旨。」 皇上瞪着他,半晌说不出什么话。 对于向西用兵这等军机大事,虽然他们方才一直是用漫不经心的态度在讨论,但他们两人心知肚明,战场无情,加上「西戎」善战,谁知这一去,能否安然回来? 「你……你可别让朕失去一位皇弟,否则,朕要你儿子的命来抵,听到了没有?」 才说完,「大玄」皇帝又后悔了。 在朝堂上动不动就威胁要摘人脑袋的话说得太顺了,所以忍不住就溜出口,才刚威胁完自家亲皇弟的命,不小心又威胁了亲皇弟的儿子……真是…… 母后……朕不是故意的…… 「大玄」皇帝闭上眼,在心里不停地对先后忏悔。 司徒夜明抬起头来,反倒是唇角微微扬起,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笑容。 二十多年兄弟一场,他岂会不明白皇上嘴快之下的柔软心肠?他知道,皇上是为他担忧、挂心,才会说出这些话来。 「皇上放心,臣弟一定不负皇上期盼,得胜凯旋而回。」 司徒夜明正色,慎重地许下承诺。 司徒建明动容地注视他,点点头,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好。千万要记得,平安回来……当新郎倌。」 说着,露齿而笑。 绕了一大圈,又被兜回原点。 司徒夜明一脸无奈。「……皇上,臣弟只有一个请求。」 「皇弟请说。」「大玄」皇帝心情很好地允了。 「臣弟的前王妃亡故,便是因为身子骨太弱,如果皇上坚决臣弟再娶,只盼对象要身体健朗即可,美貌才华不必是首选。」 「唔……应该没问题。你看李宰相壮得像头牛似的,他孙女……呃……绝对也有好体格啦!」「大玄」皇帝有点心虚地打哈哈。 那女孩儿是瘦了点儿,不太符合皇弟的条件……大不了,他趁这段时间,赶紧派人挑些大内珍药补品送去宰相府,给那个宰相孙女天天照三餐补身子,肯定能把瘦燕子养成皇弟想要的小胖鹅吧…… * 李瑶馨眼神茫然地坐在闺房里,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真的被圣上指婚,将要许配给皇上的亲胞弟,夜明王爷? 她一直以为,她会嫁的人,应该是萧尚书之子,萧墨泽…… 她与萧墨泽从小青梅竹马,李、萧两家早在十年前就已有结为亲家的默契。 两家的长辈对他们两人的婚事全都乐观其成,时不时地将她和萧墨泽凑成对,开开小两口的玩笑。 虽然没有正式提亲,但大家早已说好,等她长大及笄后,就差不多可以开始着手准备婚事了。 萧墨泽比她大了几岁,从小就表明过很喜欢她,就算被大人们嘲笑捉弄也无所谓地耸耸肩,大大方方地说着等他长大就要娶她,早早认定了她就是他的妻,一年又一年地等待她成长。 再没多久,家人就要为她举行及笄礼,以示她长大成人,可以嫁娶了。 就在即将举行成人礼的前夕,萧墨泽果然来找她,向她求婚。 当时他执着她的手,对她表白,他说他对她一往情深,向她发誓非卿不娶,并承诺婚后一定只疼她、宠她,而且绝不纳妾收房。 一个年轻俊俏的男子,口口声声地说喜欢自己,要娶自己为妻,哪一个女孩子不会怦然心动? 虽然她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像他喜欢自己那样的喜欢他,至少她知道,她喜欢他对她的照顾与呵护,也并不排斥嫁给他为妻。 因此,她耳红心跳地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半推半就地让他认为她默认了两人的感情。 离开前,他欢欢喜喜地告诉她,要回去请他爹娘在她及笄礼之后,赶快选一个良日,前来宰相府提亲。 没想到,身为宰相的祖父一听她父母提起这件婚事,竟然大力反对。 祖父这才说出,皇上前不久曾对祖父提及,他对胞弟夜明王爷迟迟未纳妻妾,正室又一直虚悬的问题很是烦恼,大吐了苦水。 祖父思考了一会儿后,竟开口在圣上面前力荐她为王爷的续弦人选。 皇上听了,居然也认真起来,前些日子还特意安排一趟微服私访,驾临宰相府,亲自接见她。 当时她满头雾水地被召唤到大厅,皇上看了她几眼,问了几句不轻不重的日常话,便让她退下去了。 她一直以为,皇上只是看在爷爷的面子上,所以亲切地对他们这些晚辈嘘寒问暖。 后来才知道,只有她一个人被皇上召见,连她爹娘都没有见到皇上的面。 这么怪异的状况,让她心里隐隐生出些许不安。 没想到,昨天皇上就突然下召,宣派夜明王爷领军西征,同时送了一道圣旨到宰相府,指名李瑶馨将为夜明王爷的王妃人选,并预订于王爷征西回朝后,举行大婚。 皇上突如其来的指婚,不但让跪在地上接旨的李瑶馨久久无法回过神来,也震动了朝野,众人议论纷纷。 由于圣意难违,祖父上朝返回之后,便要求李家上下所有人,从此不准再提起与萧家的婚事。 她深知萧墨泽的个性固执冲动,听到圣旨传闻后,一定无法接受的…… 当时,他是那么欢天喜地地与她谈论着婚事,描绘着她与他婚后的种种计划…… 还正想着,原先紧闭的窗户忽然被悄悄推开来,一抹黑影迅速窜了进来! 李瑶馨吓了一跳,正要起身,黑影便欺近她,捂住她的唇。 「嘘!瑶馨,是我。」一道熟悉的男嗓低声说道。 李瑶馨睁大眼,定神一看,竟然是萧墨泽! 他竟然……不顾一切地夜闯她的闺房? 「萧大哥……」 她茫然地看着他,惊疑不定。 「我问妳,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那道指婚的圣旨?」 萧墨泽红着眼,死死抓住她的手不放,表情痛苦,不停地质问她,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看来,他果然也听说她突然被指婚的事了…… 她任他捉着手,默默流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从小,她就认为自己终会成为他的妻,这样的念头几乎快要变成了一种信念,根植在心里。 突然遭此冲击,她也一样不太能接受,只能含着泪,默默承受被他抓握的地方所传来的疼痛。 她的眼泪,让他冷静了一些,微微松开捉握的力道,但仍然没放手。 他没有说话,与她沉默相对好一会儿后,突然神色一动,拉起她的手,就要打开门往外走去。 「跟我走!我们躲到天涯海角去!」他的语气似乎是要不顾一切地豁出去了。 「萧大哥!这样会害死李、萧两家所有的人,你千万不要任性!」 她一惊,用力摇头,不肯移动半步,泪流得更凶了。 萧墨泽当然明白抗旨私奔的后果,因此满脸激愤地僵在原地瞪着她。 他不甘放手,却又别无他法,整个人像只被困住的猛兽,表情像是就快要发狂了。 「那我去投军,伺机在战场上趁乱杀了司徒夜明,这样他就夺不走妳了!」 萧墨泽握拳,满脑子只想着要与夺妻之人玉石俱焚! 「萧大哥,不要冲动,这些话也千万不能在外头说。夜明王爷是皇上的同胞手足,说出这种对皇族大不敬的话,一样会被砍头,甚至牵连你爹的。」 她强忍悲伤,劝他冷静下来。 他默然地望着她。 从小,他就一直在等她长大,瞧着她由一个小小的可爱丫头,渐渐出落成一个气质娴静婉雅的女孩儿。 前不久,他才欢欢喜喜地请爹亲替他作主求婚,怎么才转眼间,他们之间两小无猜的感情,竟然被爹亲厉声禁止,从此不准再提? 一纸圣旨,就要完全抹杀了他多年的期待与梦想? 他目光眷恋地在她脸上慢慢游移。 她的皮肤极白皙,朱唇不点而绛,蛾眉弯弯地嵌在一双形状微长而秀美的凤眼上方。 此时凤眼垂敛着,长而浓的眼睫掩着晶莹泪眸,模样脆弱得令他几乎要心碎至死…… 他用力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死命地、狠狠地,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一般,将她抱得好紧、好紧。 「我恨!我真恨!恨我为什么无力抗旨,恨我竟然束手无策,不能保住妳……」他低哑的嗓音破碎。 她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阵阵的绝望与愤恨,心头像被刀子一道地道切割着,这才知道,萧墨泽对她的用情如此之深,令她惊讶,令她动容,更令她万般无奈。 如果嫁给他,她应该会幸福地度过一生。 只是事到如今,已经是不可能了,她只能在他怀里静静掉泪,偷偷惋惜。 相拥许久后,李瑶馨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却十分坚定地,将萧墨泽慢慢推开。 「回去吧,萧大哥。今生我们注定缘浅,希望他日萧大哥能寻到真正所爱之人,也祝福萧大哥前程锦绣无量。」 「瑶馨……」 他眷恋地看着她,还舍不得放手。 「萧大哥,请回吧。你我身分已经不同,如此私下会面已是大大不合礼法,要是让人撞见了,后果不堪设想。」她对他摇摇头。 「我不怕!妳本就应该是我萧墨泽的妻子!」他一脸执拗地说道。 她温声说道:「一切只能怪瑶馨福分不够,如今只有一桩心愿。萧大哥天赋英才,武艺过人,众人都期盼萧大哥能成为三年后的殿前武试状元。如果萧大哥能成为殿前武状元,我就此生无憾了。」 萧墨泽深情又痛楚地望着她,久久不动,似乎也在思考她的话。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三年后,我一定会夺下殿前武状元的荣耀,绝不辜负妳的期盼。」 她欣慰地笑了。 「如果……那男人……亏待了妳,我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妳从那男人的身边抢回来,绝对不让妳委屈受苦的。」他对她誓言说道。 「萧大哥……」 她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眶再度泛红。 他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紧张地赶快推推他,示意他快走。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依依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后,便从后窗潜出,身影立即无声无息地遁入夜色…… * 两年后 「小姐!小姐!王爷班师回朝了,王爷终于班师回朝了!」 一名模样娇俏伶俐的小婢女,一脸兴奋地撩着裙襬,边跑边喊,喘吁吁地从门外直直奔向主子的闺房。 屋里,李瑶韾端庄地坐在桌边,像是没听见小丫头由远而近的呼喊,垂着头,专注地瞧着桌上摊开的诗集。 当小婢女打开房门时,她也正巧伸出纤细而洁白的手指,将书卷翻了一页。 「小姐,刚刚听说夜明王爷回来了,而且征西有功,被皇上封为宁西王了!」 小丫头大叫大嚷,兴奋得小脸通红。 李瑶馨抬眼看了她一下,又低下头去。 「小姐、小姐!奉儿喊得好大声,小姐都没听见吗?」 奉儿跑到桌边,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她。 「老远就听见了。」 李瑶馨淡淡响应,继续看书。 「那小姐怎么这么无动于衷,像是不关己事似的?姑爷回来了耶!」奉儿丫头不满意地问道。 「难道妳要我跟着妳又叫又跳的,才算听到了?」 李瑶馨无奈地瞟了她一眼,对她摇摇头,又将视线投向诗集。 一个人敲锣打鼓,没人鼓掌加油,也是会累的。小丫头得不到鼓励,也慢慢的没了劲。 「真是的,我还以为小姐会很想听到姑爷的消息——」她小声嘟囔着。 「别姑爷姑爷的喊,我又还没出嫁。」李瑶馨打断她的话。 主子一响应,丫头的兴致又马上被挑起。 「唉呀,就算还没出嫁,也笃定就快要嫁啦!皇上下的旨、配的婚,天下间谁敢违背圣旨呀?就算宁西王爷有意见,也不可能抗旨的吧?」 奉儿兴冲冲地说道,满脑子对主子的婚事充满了未婚少女的绮丽幻想,没发现小姐的脸色微微一变。 「说不定,现在天下间所有的女子都在嫉妒小姐要嫁给王爷呢!听说王爷带着兵马凯旋进城时,俊挺的马上英姿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女子。隔壁张府的香香说,她家小姐从以前就很爱慕夜明王爷,这次还偷偷跑到大街上去看——」 「不要再说了,奉儿。我看书累了,要休息一会儿,妳先下去。」李瑶馨制止她再说下去。 「小姐,我还没讲完呢!难道小姐不想听姑爷他今天有多威——」 奉儿还意犹未尽,想要跟她说更多打听来的消息。 「够了,奉儿,妳先下去。」 李瑶馨脸色一沈,不轻不重地斥道。 奉儿一愣,这才发现小姐的情绪似乎没她想象的高昂,赶快住了嘴,乖巧地立即退出房外,并且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言者无心,却不经意大大触动了李瑶馨的心底事。 方才奉儿提到圣旨时,只觉得心口张着无数绷紧的弦,「铮」的一声突然拨乱,如雷一般响彻心魂。 她怔怔地望着书卷。方才还读得津津有味的诗句,现在竟然一个字都无法入眼,只有无尽的不安与不确定,在眼前不停地晃动烦扰。 据说那位身分极其尊贵的宁西王爷,心心念念着他已经死去多年的王妃,不愿睹物思人,因此向皇上讨旨西征。 据说他在战场上不要命地冲锋陷阵,令「西戎」胆寒,全是因为他似乎想战死沙场,跟随亡妻入地府相会…… 她怀疑,心里早已住着一个女人的男人,还有多余的位置留给后到的女子吗? 更何况,这女子并非他亲自看上的,而是被迫奉旨迎娶、不得不接纳的妻子。 叹了一口气,她逼迫自己不要再想。 一切,只能听天安排了…… 第二章 身分尊贵,拓土有功的宁西王爷,与宰相的孙女的婚礼,轰动皇城,众所瞩目,一时之间万人空巷,老百姓全挤到大街上看热闹。 一路上,长长的嫁妆车队,盛大的迎娶排场,让路边的老百姓看得惊呼连连、艳羡不已。有好一段时间,人们仍然不时在茶余饭后闲聊讨论。 好不容易拜完堂,送入洞房,李瑶馨静静坐在喜床床沿,等着王爷敬完酒,回房来揭喜帕。 耳边听着房里的陪嫁仆妇们左一句、右一句的道喜话,有时还夹带了一些让人脸红的调侃与玩笑。 她配合着发出适宜的笑声或是低头表示一下害羞,心不在焉地想起去年瑶依堂姊出嫁归宁时,私底下在闺房中对她说过的话。 瑶依堂姊说,在所有参与婚礼的人中,被摆布得最累的是新娘子;忙乱到完全不明白整个婚礼的过程是怎么结束的,也是新娘子。 然后好不容易熬到下一个天亮,睁开眼,整个人生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撑着头顶上重量可观的凤冠,头疼得不得了,颈子也早已疲软。 偷偷挺了一下腰板,勉强忍住一个呵欠。 她已经被这场婚礼折腾得快一天一夜了,到底何时才会结束? 想起昨天晚上,仿佛头才刚沾枕入睡没多久,就被叫了起来,让好多人侍候着沐浴、挽面、梳发、上妆、穿嫁衣,然后是祭祖。 她记得被奉儿唤醒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完全是暗的,感觉忙碌了好久,天才渐渐亮起来,听见鸡鸣。 然后就是一直被拉着团团转、团团转,好不容易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牵入洞房,坐在这张喜床上了。 她无声地轻叹,疲累的感觉蔓延全身。 但心头涌起更多的,是对未来日子的不安感。 想起方才在婚礼之中,她感受到王爷的七岁小世子,和王爷的妹妹绯玉公主对她发散的敌意,心里便惴惴不安,不太明白他们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或许……是因为前王妃的关系? 还没相识,就先被讨厌,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好受,但是她也无可奈何。 这桩婚事,原来就非她本意,她也是被逼着上花轿的。 虽然她选择了认命接受这桩婚事,但并不表示她对所有的人事便都不在乎。 还好,一路上,王爷一直紧紧地牵着她,似乎知道她非常不安。 有了他的牵持,她才不至于因为过度紧张僵硬而绊脚跌跤,不然她丢脸事小,让王爷和祖父失去颜面,落为笑柄,那可就惨了。 想起王爷牵着她的那双粗硬大掌,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在《诗经》上看过的一句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悄悄握住自己曾被王爷牵住的手,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努力稳定心神。 她坐在喜床上,心里带着不安,带着悸动,对婚后的日子既茫然,又忍不住带着一丝期盼…… 突然,脸上的喜帕被人揭开,她微微惊跳,脸蛋不自觉地羞红起来。 脑中一直胡思乱想,竟然没发觉王爷回房来了! 她抬起头来,看向一身喜袍的男人。 虽然奉儿一直不断地告诉她,宁西王爷是个长得好看得不得了的男人,但她从没想过,他竟然会这么的俊秀英挺,好看到就算他现在是用冷淡的表情看着她,也会让她不由自主的脸红心跳。 这人……已是她的夫君…… 她满脸羞红,这才真正有了新嫁娘的心情,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来,竟然再也不好意思直视他的双眼。 司徒夜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深不见底,像是在评估什么,又完全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闹洞房的女眷仆妇们围了过来,打趣地说着许多早生贵子、白头到老等等的吉祥话,司徒夜明微微一笑,很知趣地对每人送上一份红包及道谢。 女眷仆妇们一来因他身分尊贵,不太敢开过火的玩笑,二来看在分量不少的红包,悄悄掂了掂后,大家皆很有默契,意思意思地又说了一些贺话,就匆匆退出新房,将千金春宵留给两位新人。 人们一离开,房里突然陷入奇异的安静。 她咬着唇、绞着双手,不敢大声呼吸,就怕让他听到她急促而紊乱的吸气声。 当司徒夜明在她身边慢慢坐下时,她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就怕她会被他身上的浓浓酒味给醺晕了。 过了一会儿,司徒夜明慢慢开口。 “你的闺名,是瑶馨?” “是的,王爷……我家人都唤我馨儿。” 她小声回道,头垂得更低。 他的嗓音很好听,她的名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让她心口一阵发麻。 他轻笑一声。“馨儿,不必如此拘礼。在人前,你我必须以王爷、王妃互称,这是礼法。至于私下,你称我一声爷就可以了。” “好的,爷。” 她面如火烧,小小声应道,头垂得更低了。 他瞧着她细白的颈子,笨重的凤冠压在上头,让他觉得她的颈子都要断了,忍不住伸手摘下她的凤冠。 她有些受宠若惊,也赶紧抬起手来,要帮忙一起摘下凤冠,但却不小心碰着他的手,像被烫到般,倏地又缩了回去。 司徒夜明轻笑出声,将凤冠拿了下来,放到桌边去,将交杯酒端了过来,把其中一杯递给她。 “馨儿,别紧张,先喝下交杯酒。” “嗯……”她点点头。 她将酒杯接了过来,差点直接就要喝了,还好司徒夜明轻轻制止了她的动作,示意她与他互挽,啜饮酒液。 她笨手笨脚地跟随他的动作,交杯动作让他们两人的距离变得好近、好近,她更加紧张,想也没想的就一口饮光杯里的酒液。 没料到酒意呛人,一口喝得太猛,火辣辣的直往胃烧去,又瞬间向上冲至头顶,酒气冲得她头昏眼花,忍不住呛咳起来。 他眼睁睁地看她用无比豪迈的饮酒姿势灌下交杯酒,根本来不及告诉她只要抿一口、意思一下即可,就看到她的小脸“轰”的一下,瞬间漾满火红色泽。 他赶忙伸手拍抚她的背,瞧她咳得满眼泪花的模样,先是闷闷笑着,接着掩不住唇角的弯弧,发出了沉沉的愉快笑声。 她委屈地抬起眼瞧他,几乎快要哭了。 他努力控制笑意,一面赶快倒了一杯茶给她,让她缓解一下嘴里的酒味,一面拍抚她的背脊。 “馨儿,夜还长得很,不必如此心急。”他的嗓音明显带着调侃。 “我……我没……我没……咳咳咳——” 她听了张大眼,怕他误会了,开口急欲辩解,偏偏一阵阵的呛咳让她说不出话来,小脸胀得更红了。 她娇美微醺又带点嫩涩的可爱模样,让他心念一动,忽地低下头,轻轻吻住她的唇瓣。 她浑身一僵,窒住呼吸,只觉得整个脑袋“轰”的一声,完全一片空白,比刚才被酒呛到还厉害。 司徒夜明带着笑,趁她傻住的时刻,悄悄将她向后推扶,将唇上的动作慢慢加温,一双手抬起,拉下床柱上的幔帘,掩住两人相覆的身形。 洞房花烛,春宵一刻,除了呢喃厮磨,不需更多言语…… 新婚期间,司徒夜明无时无刻地陪伴在她身边,带着她适应新生活,她也很努力地想办法让自己尽快地融入王爷府。 李瑶馨虽然是王爷继室,但她是皇上赐婚、明媒正娶,而且还是宰相孙女,加上司徒夜明这些天皆带着新婚妻子出双入对,很明显的是在昭告她的地位。 下人们的眼睛是雪亮的,知道这个新进门的主母千万不能得罪,果然对她的态度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 李瑶馨知道这些天来,司徒夜明天天伴着她陪进陪出的用意,是怕王爷府里会有几个没长眼的下人趁他不在时欺负她。 她很感激司徒夜明的细心,但她对这种事倒不担心。 好歹她是在宰相府长大的,身为宰相庶子侧室所生的女儿,她很懂得如何在这样的大宅府子里,以主子的身分管理一大帮子奴仆、家眷。 经过这些日子,李瑶馨发现她的真正考验,并不是如何记住繁复的皇室礼节,也不是如何与皇族亲贵的女眷们相处,更不是如何掌管偌大的王爷府家务。 让她最头痛的,是不知如何应付对她充满敌意的继子与小姑。 若是不去想继子与小姑的敌意,李瑶馨觉得她简直是生活在云端一般,心情轻飘飘的,每天都是带着笑意在夫君的臂弯里醒来。 她好希望,日子能就这样一直过下去。 可惜的是,美好的日子通常难长久。 司徒夜明才刚征西归来,“大玄王朝”的版图拓展至前所未有的盛景,西境事务千头万绪,他还来不及处理,就要赶忙着举行婚礼。 好不容易办完了婚礼,他的心里日夜惦着“西戎”投诚的事,才过了五日,便向皇上要求提前销假,恢复上早朝。 她有点舍不得,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在天未亮时,跟着司徒夜明早早起床,亲手为夫君梳头,换上朝服。 穿朝服的时候,司徒夜明对她细细交代。 “馨儿,我不在时,你尽管放手处理府内的事务,遇到不明白或是不确定如何处置的,就去请教一下葛总管,要是有什么事实在不放心,就等到我回来,再跟我讨论也是可以。” “嗯,知道。” 她点点头,假装忙碌,不想让他看到她的不安。 司徒夜明是皇上器重的胞弟,一定繁务缠身,心在家国,她得要学会独当一面,为他分担家务责任,这样他才能无后顾之忧。 整理好装束后,她依依不舍的一路送他到大门口去。 司徒夜明上轿前,回头对她淡淡说道:“回去再睡一会儿。今晚不必等我,第一天上朝,一定有很多事必须处理,说不准何时才能回来。” “嗯。” 她柔顺地点点头,掩住心里微微的失望。 司徒夜明又看了她一眼,才坐进轿子。 亲自送走了司徒夜明后,李瑶馨回到房里,闻到房里还残留着一丝司徒夜明身上那套朝服的淡淡熏香味。 她竟然开始想念他了…… 躺回床上,想要再睡一下,却发现被褥间尽是司徒夜明身上的气息,让她更加睡不着觉。 在床上努力地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立即起床,唤来奉儿帮她梳洗。 “奉儿,我想在房里用早膳,你去请小世子到我房里来一起用膳。” “好的。” 她在房里等了一会后,讶异地看着奉儿一脸委屈的进来。 “怎么了?”她问道。 “小姐……啊,不是,娘娘,小世子他不肯来,而且还朝我丢东西呢!真是怪了,宁西王爷的气质这么好,怎么他儿子的脾气就这么坏?”奉儿赶紧向她告状。 “奉儿,不可无礼。小世子是王爷之子,也算是我的继子,从今以后,你必须将小世子当成我的孩子一般看待。” “是,奉儿记住了。”奉儿吐吐舌。 李瑶馨思考了一会儿后,随即起身向门外走去。 “奉儿,跟我来。” “小姐……呃,娘娘要去哪里?” 奉儿马上跟着,好奇地问道。 “去陪小世子用膳。”她淡淡地说道。 “啊?可是小世子正在闹情绪耶!” 李瑶馨没理会,走向小世子单独一个人住的小院。 走近小世子的房间时,李瑶馨听到房里正传出一个小男孩执拗的喊叫—— “拿下去、拿下去!我不要吃!这些菜好难吃,我不要吃啦!” “小世子,您快点用早膳吧。如果不吃早膳,等一下夫子来了,上课的时候会肚子饿的。” 负责照顾小世子生活起居的婉嬷嬷,不停劝哄的声音一并传到房外。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吃桂子糕!” “我的小祖宗啊!桂子糕是点心,不能填肚子的。王爷要是知道小世子又把桂子糕当正餐来吃,我们下人会被王爷怪罪的。小世子,听婉嬷嬷的话,乖乖吃完早膳,下午婉嬷嬷一定帮小世子准备一盘桂子糕,好不好?” 婉嬷嬷想尽办法好说歹说,几乎快要跪下来求他了。 “我不要!我现在就要吃桂子糕!”小男孩依然不肯配合。 李瑶馨摇摇头,抬起手来,轻轻推开小世子的房门。 “呀”的一声,小世子房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门口。 当他们看到门口站着的是新王妃时,纷纷露出讶异的表情。 其中,婉嬷嬷脸上的表情,更是复杂。 至于小世子,一看到她,先是瞪大眼睛,微微张口,愣了好一会儿,才又赶紧闭紧嘴巴,马上露出浓浓的防卫神情。 她蓦地联想到以前在宰相府的花园中,曾经遇到过一只受到惊吓、浑身寒毛竖直的小猫咪。 那只小猫咪也是用这样警戒的表情瞪着她,明明害怕得想要拨腿跑走,却又硬着头皮站在原地,努力地对她虚张声势。 李瑶馨暗暗想笑。 这个脾气拗的孩子,看样子不只对她有敌意,似乎还有些怕她呢。 很好,会怕就好办了。 李瑶馨故意让视线慢慢地环视了一下房内,除了小世子、婉嬷嬷,还有两个伺候小世子的丫鬟。桌上则摆满了虽然丰盛,但似乎已经凉掉的餐点。 嗯,想必他们几个主仆在房里,已经这样对峙好一段时间了。 她这一招以静制动,十分奏效。 只见小世子的眼底开始升起不安,两只小手紧抓衣摆,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桌上的早膳后,立即心虚地别开眼。 “娘娘。”婉嬷嬷和丫鬟们赶紧对她跪下。 “婉嬷嬷请起,以后见我,就不必跪了。” 李瑶馨上前一步,亲自扶起婉嬷嬷。 婉嬷嬷受宠若惊。“这怎么行?这……这于礼不合呀!” “婉嬷嬷,王爷曾告诉我,嬷嬷是小世子亲娘的奶娘,小世子也是由嬷嬷一手带大的,嬷嬷功不可没,受这礼是应该的。而且,刚才听见婉嬷嬷对小世子如此费心照顾,我真的很感动,实在有劳。”李瑶馨温言说道。 “不敢、不敢,娘娘言重了!”婉嬷嬷不停地弯腰谦辞。 “你……你来做什么?” 小世子瞪着她,想要先声夺人。 “贤儿,怎么不吃早膳呢?”她以司徒夜明唤他的方式问道。 “大、大胆!谁准你叫我贤儿的?”他不高兴地叫道。 李瑶馨一语不发,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小世子毕竟只有七岁,抵不住大人的气势,努力对她瞪视了好一会儿,结果还是落败,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偷偷用眼神向婉嬷嬷发出求救的讯息。 “娘娘……小世子他……还是让老奴来吧……” 婉嬷嬷看了看小世子,犹豫地开口。 “婉嬷嬷,你先下去休息吧。你放心,我既然身为小世子的继母妃,定会将他视如己出,替王爷好好地照顾教养小世子,绝不愧对王爷一丝一毫的。” 她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态度却不卑不亢,十分坚决地表明了要揽下教导小世子的责任。 婉嬷嬷欲言又止,看看她,又看看小世子,皱眉考虑了半晌,最后选择了住口,默默退到一旁去。 原先李瑶馨担心婉嬷嬷会忠心护主,倚老护短,阻碍她想教养小世子的意图。 一见婉嬷嬷退让,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婉嬷嬷,你不准走!” 听到救兵要被遣走了,小男孩瞬间露出惊慌的表情,大声对婉嬷嬷斥道。 “贤儿,对婉嬷嬷要恭敬。” 李瑶馨忍住笑,淡淡地开口提醒。 “你管我!你又不是我母妃!”小男孩倔强地回嘴。 她没说话,只是扫了他一眼。 司徒贤咬住唇,忿忿地偏过头去。 “丫头们,你们叫什么名字?”李瑶馨转头问向一旁的两个丫鬟。 “娘娘,我们是春喜、秋月。”两个小丫鬟赶紧回答。 “春喜、秋月,你们扶婉嬷嬷下去,顺便把早膳全撤下去,重新热一遍再送来。奉儿,你另外帮我去多拿一副食具来,我要陪小世子一起用早膳。”李瑶馨指示道。 “好的,娘娘。” 小丫鬟们手脚俐落地收拾满桌冷掉的菜肴,伴着婉嬷嬷下去了。 现在房里,就只剩下她和小世子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小世子紧张地瞪着她,见她转头看向自己,不自觉地咽了咽了口水,赶紧虚张声势地叫道,替落单的自己壮壮胆。 “你出去!出去!我不要跟你一起吃饭!别以为我爹爹不在府里,你就能欺负我!小心我跟爹爹告状去,他一定会把你赶走的!” 他两只小手夸张地挥舞,肉肉的小腮帮子胀成红色。 她记得当年,她向那只对她猛龇牙的小猫儿才慢慢靠近了一步,小猫儿便一溜烟地窜走了。 于是,她转身,顺手关上房门。 才一回头,就见到小男孩的两个大眼睛突然泪汪汪地红了一圈,急得就快哭出来了。 她先是吓一跳,接着差一点就噗哧地笑出来。 这孩子……分明怕得不得了,怎地养出那么大的脾气? “你爹爹不会这么做的。而且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吃顿早饭,怎么会是欺负你?” 李瑶馨轻声说道,自在地走向桌边坐下来。 小男孩怕归怕,还是咬着牙、握着拳,坐在椅子上文风不动,怎么样也不肯在气势上输给她。 李瑶馨突然很欣赏这孩子。 所谓虎父无犬子。司徒夜明以英勇善战闻名,他的孩子似乎也一样拥有令人敬佩的勇气。 只不过,这孩子目前被宠惯了,需要花费心思,好好将他导上正途。 不久,丫鬟们敲门进入,重新为他们布上热腾腾的早膳。 李瑶馨自在地坐在桌边,端起碗筷,开始慢慢吃饭。 至于小男孩,依然坐着不肯动,只是死命地、用力地、恶狠狠地一直瞪着她…… 第三章 新婚才五日,王爷便决定销假进宫,处理公务,向皇上回报西境情报,并商讨平定“西戎”之后的后续治理工作。 国境西拓、四房来朝,是国家大事,值得贺喜。 但,随着内外政的局面改变,事物千头万绪,加上“大玄”建国百年至今,达到前所未有的繁盛景况,“大玄”皇帝司徒建明充满了雄心与抱负,也顾不得皇弟新婚,一直拉着他讨论商量。 因此,宁西王爷经常连续数日未回府,就算偶尔回府,也是匆匆吃顿饭、盹个眠,就又匆匆进宫去了。 到了最近,王爷更是干脆直接住进宫里,整整超过十天没回府了。 李瑶馨能体谅司徒夜明受皇上器重,为国事繁忙,因此对他住在宫里没回府的事并不怎么在意。 况且,为了小世子吃饭的事,她得天天捉着小世子在餐桌上大眼瞪小眼,盯着他乖乖吃饭。 还有绯玉公主,三天两头趁她皇兄进宫不在时,上门来夹枪带棍地酸她一番,闹得她不可开交,让她在府里的日子,倒不会太过无聊。 可是,在其他人看来,却觉得宁西王妃才刚入门不到两个月,似乎就已经被新婚夫君冷落了。 于是下人们开始互相耳语,传说她已经不受宠,想必是王爷依然情系前王妃。 李瑶馨似乎没听到这些伤人的耳语,依旧每日尽责地做好王妃主母的本分,一边亲自盯着小世子吃饭、念书,一边努力跟着葛总管学习打理府务。 此事,奉儿正气呼呼地将听来的传闻告知李瑶馨,谁知道李瑶馨听到了,一点反应也没有。 看到她平静的神色,奉儿更加跳脚。 “娘娘,你怎么这么冷静呀?至少要请王爷帮您作个主,让那些人赶快闭嘴呀!” 真是的,娘娘怎么一点警觉心都没有? “嘴巴长在人家身上,人家爱怎么说是人家的事,只要他们做好该做的事就成了。再说,王府上上下下那么多张嘴,你要怎么管?出了府外,天下人人都一张嘴,你又要如何管?”她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可是……奉儿真的再也看不下去了,连奉儿都为娘娘感到委屈啊!娘娘,你们还在新婚期耶,不管有什么天大的事,王爷都该先放下,好好地陪一陪娘娘呀!”丫头很不服气地嘟起嘴巴。 “奉儿,你在宰相府,也是见到祖父日日操劳,前两年‘西戎’叛变入侵时,祖父不也是忙得几乎难得回家一趟?” 李瑶馨瞧了她一眼,提醒道。 “是没错啊……可是……娘娘,你们毕竟才新婚……”丫头咬唇说道。 “新婚是个人之事,王爷跟皇上在忙的是国家天下大事,怎么能相提并论?况且,在进宫前,王爷也已经陪了我好一些时日了,那已经足够了。”她淡淡说道。 看她若无其事的模样,奉儿也泄了气。 “算了,真的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既然娘娘不在意,奉儿也不多嘴了。” 李瑶馨轻叹一口气,对奉儿感到好气又好笑。 不过奉儿想了想,还是觉得很气闷,嘴上虽然说了讲了,才过没一会儿,又忍不住继续开口。 “如果……如果娘娘当初是嫁给萧少爷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萧少爷是真心真意地爱着娘娘,一定不会像王爷这样冷落娘娘——” “奉儿!我如今已经是宁西王妃,不得再胡说放肆!” 李瑶馨闻言,瞬间脸色一变,语气严厉地阻止她再说下去。 很少看到李瑶馨如此严厉的说话,奉儿脸一白,惊吓地捂住嘴,明白自己嘴快闯大祸,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即飞快跪下。 “娘娘……对不起,是奉儿错了,请娘娘责罚!” “奉儿,我们现在是在宁西王府,不是宰相府,说话做事都要有分寸,不可再像以前一样轻慢粗心。方才你说的话,要是落入他人耳里,会造成多大波澜与误会?到时我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李瑶馨严肃地对奉儿训道。 奉儿跪在地上,边听边用力地点头,后悔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对不起、对不起!奉儿有口无心,说错了话,请娘娘责罚、请娘娘责罚……”她不停地说道。 听着奉儿的哀求,她的心也软了。 叹口气,她让奉儿起来。 “以后,休再提起萧公子的事。”她严正交代道。 “是……”奉儿羞愧地低头。 “你下去吧,我要休息一会儿。等快午膳时,再来叫我就好。”她面无表情地让奉儿退下。 “好的。” 奉儿咬咬唇,退出门外。 待奉儿离开之后,她疲惫地叹口气,眼神也渐渐黯淡下来。 谁说她不知道下人们在她背后流传的耳语? 就算她没听见,从葛总管、婉嬷嬷、还有其他下人们偷看她的怜悯眼神,她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更别说贤儿和绯玉公主,一天到晚在她面前故意地不断提起已逝的前王妃长得有多美、个性有多温柔,当年前王妃还在世时,王爷有多怜惜她,两人神仙眷侣,形影不离,令人艳羡等等…… 说她听了不会感到受伤,倒是太虚假了。 她想,王爷对她并非没有好感,只是性子冷了些,不擅表达,和她那严肃的宰相祖父颇为相似。 她从没想过要取代前王妃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但她还是偷偷期盼,或许有朝一日,王爷也会待她如前王妃一般的怜惜入心。 想起奉儿刚提起的萧墨泽,她也想到明年即将举办的殿前会武。 不知道他现在准备得如何了? 希望一年之后,她真能听见他夺下殿前武状元的头衔,展开他的大好人生。 到那时候,他的身边一定会出现一位足以与他匹配的温柔美眷,陪伴他、照顾他…… 她摇摇头,不再多想,将视线投向窗外,希望摒除脑中纷纷扰扰的思绪。 院子里的花园,正当初春时分,芽绿花嫩,日光融融。 一片大好时节的气息,竟然传不到清清冷冷的寝居里。 她是否就将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平淡而无味地在这寂冷孤单的房里慢慢终老? 只不过才过了一个多月,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境好像瞬间苍老了许多…… 忽然,奉儿在门外轻轻敲门。 “娘娘……睡了吗?”奉儿小小声地在门外问道。 “不是要你午膳才来叫我吗?”她轻声斥道。 “娘娘,是公主来了……”门外奉儿委屈地回答。 李瑶馨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她对自己苦笑了一下,振作精神后,起身出门,迎接她的小姑…… 午膳时,李瑶馨慢悠悠地夹起菜,送入口中,无视桌子对面一大一小两双杀气腾腾的目光。 她心想,如果目光如利刃,她现在大概已经被剐得体无完肤了。 至于一向护主的奉儿,则是在李瑶馨事先告诫之下,努力的不做出任何不敬的表情和举动。 放下碗,她温柔地对着面前一大一小招呼道:“赶快吃呀,再不吃,饭菜就要凉了,重新再热过,味道就不鲜了。” “只要你走开,我们就会吃!” 绯玉公主冷冷地说道,筷子一直没动过。 “我不要跟你吃饭,我只要跟皇姑姑吃!” 贤儿也奶声奶气地大声嚷道,跟绯玉公主同声一气,一样不碰筷子。 虽然肚子有点饿,眼睛一直瞄着那盘他很爱吃的香酥腐鱼,但声音听起来还算意志坚定,底气旺盛。 她猜想,应该是孩子明白现在有绯玉皇姑姑当他靠山,才让他壮了胆,不像这几日一样,对她敢怒不敢言,乖乖在她的盯视下扒光饭菜。 李瑶馨无奈地叹口气。“跟我吃饭有这么难受吗?” “爹爹从来没有管过我吃什么,也没管我何时念书、何时睡觉,你凭什么管我这么多?”小男孩指控道。 “凭我是你爹爹的妻子,也是你的母妃,当然要管你。”李瑶馨淡淡说道。 “也不过是后母而已,这么神气?” 绯玉公主一手撑着下巴,冷冷笑道,故意扯她后腿。 李瑶馨没有回话,绯玉严重流露一丝失望。 这个李瑶馨当真没脾气的吗? 每次她故意要激怒李瑶馨,她都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让她气闷不已,活像一拳打在棉花堆里似的,打得很没劲儿。 “皇姑姑,我想去花园玩。” 贤儿的小手拉拉绯玉公主的袖子,小小声地说,还偷瞄了李瑶馨一下,似乎有些忌惮。 小子很聪明,知道要找皇姑姑出面。 绯玉也乐得配合他。 “好啊,皇姑姑陪你去玩!” 说完,还挑衅地瞧了李瑶馨一眼。 “哇!”贤儿开心地滑下椅子。 绯玉牵着贤儿的手,对李瑶馨理也不理,迳自离开饭厅,到花园去逛了。 李瑶馨没说话,只是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拿起碗筷,一个人面对满桌的菜饭,默默吃完饭。 奉儿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伺候她吃饭。 用完餐,李瑶馨吩咐将菜扯下,并另外叫奉儿去跟厨房说,预备几道随时在灶上热着,以便公主和小世子能随时享用延迟的午膳。 想了想,她又叫住奉儿,交代厨房再做一道香酥腐鱼和桂子糕,不过要等小世子吃完饭之后,才能让小世子知道有桂子糕甜点。 奉儿领命,向厨房跑去。 她想了一会儿,决定往花园走去。 到了花园,只见小男孩正闷闷不乐地将整个小身子挂在湖心亭的竹栏上,百般无聊地将竹栏摇呀摇,双眼望着水塘发呆。 至于绯玉公主,则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微微皱眉。 那竹栏是沿着水塘而建,趴在上头已经有些不妥,那孩子还将竹栏摇晃,听着那“吱呀吱呀”的声音,就让她有些头皮发麻。 “贤儿,皇姑姑呢?”她走进亭里。 贤儿抬头看她一眼,随即又回过头去。 “她说……她说要去叫人将午膳端来亭里吃。”他对着水面回答。 “亭子里太凉了,跟皇姑姑在屋里吃好不好?”她温言劝道。 “不要!” 他撇开头,为反对而反对。 “好吧,那至少离开那竹栏吧,很危险。”她叹口气。 栏子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很不牢固。 她在心里盘算着,要葛总管盯着家丁,把不稳的栏杆都整修一遍。 谁知道她不说还好,她一提,他的叛逆心突然升起,故意将竹栏摇得更加厉害。 竹栏“嘎吱嘎吱”的响,让她心头突突跳动。 “贤儿……” 她眉一拧,走了过去,正要出声警告,并将他拉回来。 就在那一瞬间,贤儿身下的那截竹栏应声断裂,小小的身子失去平衡,随着竹栏倒势,向前扑滑,竟是直直滑落水塘! 李瑶馨想也没想,倾身向前,伸手一把扯住贤儿的衣领。 但她力气弱小,加上小男孩的横势又太强,她不但没能拉住小男孩,反倒被小男孩一起拖着跌入水中。 “哇啊——救命、救……咳咳咳……” 贤儿落水后,吓得紧抓住她不断挣扎,还喝了好几口水。 李瑶馨跌落水中之后,只能紧紧抱着孩子,害怕就要命丧水底。 一开始她十分惊慌,只能盲目地抱着孩子在水中挣扎。 忽然感觉脚底似乎踩到了池底,她努力要自己冷静下来,并尽力抱着孩子慢慢站起来,让孩子离水面高一些。 池水并不太深,只到她腰部上方,只是池底污泥又软又厚,站立起来之后,两脚深陷,难以移动。 加上现在是初春时节,冰雪才消融不久,池水极冷,投入骨髓,孩子渐渐受不住,抖得牙关开始咯咯作响。 “贤儿不要怕,好好地抓住我,池水不太深,没关系的。”她柔声跟小男孩安抚道。 贤儿立即静止下来,偎在她怀里不再挣动,只剩下一阵阵急促的喘息和止不住的呛咳。 “我……我……” 小男孩惊疑不定,双眼骨碌骨碌地望着她。 “别怕,母妃会保护你的。” 李瑶馨将他抱得更紧,希望用自己的身子,帮他挡住刺骨的冷风。 贤儿从她怀中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她,眼中露出一丝迷惑,还有一丝脆弱。 李瑶馨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向岸上努力呼叫。 “有没有人在?来人!来人——” 也许现在是午休时间,大多奴仆都去吃饭休息了,此时竟然没有一个人经过这座花园。 至于奉儿,她根本不知道奉儿会不会找她找来这里。 就连说要去找人将午膳搬来亭子里的绯玉公主,也依然不见踪影。 寒意越来越强,李瑶馨抱着孩子环顾四周。 水池虽浅,却是向下挖深,水面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她恐怕没有力气抬高贤儿,送他到岸上。 幸亏身后有一块造景用的大石,上半部微微高出水面。这个距离,她就比较有把握了。 原先这大石是为了造景用的,如今却成了他们的救命筏。 她吃力地轮流抽起双脚,艰难地缓缓移到大石旁,半抱半推地将贤儿扶到大石上坐着。 离开了水面,贤儿松了一口气,马上对她伸出手。 “你……你也快上来!” 李瑶馨笑着摇摇头。 “这石头太小了,我一上去,只怕你就要被我挤下水去了。” “可是……” 贤儿还想说话,冷风一灌过来,小小身子马上抖得像筛子一样。 “没关系,等会儿皇姑姑可能就会带人过来救我们了。” 她安慰道,想要挪移身子,替他挡一些风。 谁知才动了一步,她的下腹突然像被一道尖刺贯穿一般,疼得让她脸色发白,忍不住呻吟一声,抱着腹部弯下腰。 “你……你怎么了?”贤儿紧张地问道。 “……没事……” 李瑶馨微微喘着气,忽然另一波疼痛又贯穿腹部。 她死命压着腹部,在大冷天里浸在水中,额上竟然不寻常地冒出汗来。 “你……你快上来吧,快上来吧……” 贤儿看出她的不对劲,着急得几乎快要哭出来。 她想开口安慰他,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开口,只能拼命地跟身子深处那股像是在剥离骨血的可怕痛楚对抗着。 不知道为什么,某种令她极度恐慌的直觉袭上心头,她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下意识的,双手用力环在腹部,像是要护住什么一样。 “母……母妃……母妃……你不要倒下去,水里很冷的,你快抓住我,快抓住我——” 她觉得整个身子好像都浸到水里了,又冷,又痛,贤儿惊慌的嘶声喊叫,也变得十分遥远。 奇怪,贤儿不是在她身边吗?怎么会听起来这么远…… 不过…… 那孩子……刚刚是不是喊了她“母妃”? 她很想微笑,很想要再仔细一点听听看那孩子是不是真的叫了她,却是力不从心,无止境的黑暗瞬间将她包围…… 贤儿惊见她整个人软弱无力地靠着大石滑入水里,反射地趴在石上,伸手拉住她的衣裳,拼了命地放声大叫—— “母妃,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来人,快来人!救命啊——” 贤儿小小的身子根本拉不动李瑶馨,眼见就要从石上跌入水之际,一道黑影倏地从岸边窜过来,将他和李瑶馨一手一个同时拉住,挟抱着他们跃回岸边。 一回到岸边,贤儿终于听到有人围了过来,有惊叫、有狂呼,还有匆匆忙忙的奔跑声。 怔愣的贤儿仰起头,看到救他的人,是自己的爹爹,忍了很久的惊怕情绪终于溃堤,双手紧抱爹爹。 “哇——”的一声,贤儿开始放声大哭。 “爹爹……爹爹……救救她,她刚刚好像很痛……”他激动地扯着爹爹哭叫着。 “贤儿,冷静,爹爹已经来了。” 司徒夜明拍拍他的背,要他先待在一旁。 贤儿点头,抹抹泪,乖乖地跪坐在爹爹身边,裹着仆人送来的披风,让爹爹抱着已经陷入半昏迷的李瑶馨,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伤。 司徒夜明皱起眉。 李瑶馨身上没有明显伤痕,但为什么面容是一片不寻常的死白? “快进宫传御医来,快点!”司徒夜明抬头命令。 “是!” 赶来的葛总管马上派人进宫,一面指挥着不知所措的奴仆门准备热水、炭盆,以及暖被。 此时,得到消息的绯玉公主和奉儿都不约而同地急奔而来。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奉儿急得扑跪在李瑶馨身边,慌得哭出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才一离开,贤儿就落水了?是不是李瑶馨把贤儿推下水里的?” 绯玉公主气愤不已,大声骂道。 围观的人群纷纷发出吸气声,原本慌乱的花园里,一瞬间悄然无声。 “公主你不要胡说!我们娘娘绝不会做这种事!” 奉儿立即张大眼,抬头激动地反驳公主的指控。 “贤儿,你说!是不是李瑶馨推你落水的?”绯玉公主马上向贤儿求证。 忽然变成全场注目的焦点,加上爹爹此时也抬头看他,贤儿微微一缩,一时之间不敢承认是自己调皮惹事。 他咬咬唇,看了爹爹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坦白。 小世子的迟疑,让原本半信半疑的人都纷纷开始交头接耳,投向王妃娘娘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怪异。 司徒夜明瞧了贤儿一眼,接着环视周遭所有人,沉声说道:“够了!今天这件事,所有人不准传出去,也不准胡乱猜测,听到了没有?葛总管,这件事交给你,如果有人多嘴生事,全权由你处置。” “是!”葛总管赶忙应道。 绯玉公主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此时李瑶馨动了一下,轻声呻吟。 “娘娘……” 奉儿靠了过去,忽然张大眼,接着惊声尖叫—— “王爷!娘娘的裙子都是血啊!” 司徒夜明低头一看,原本浅藕色的襦群,竟然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刺目的鲜红色,正在不断扩大。 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的瞳孔倏地一缩,眸中闪过惊色,立即抱起她往屋里走去,头也不回地惊声交代—— “娘娘危急,叫御医快一点来,若有延迟,就提着脑袋来见我!” “是,属下亲自去办!” 葛总管见事态紧急,立即退下。 司徒夜明抱着李瑶馨,心头一阵阵的冰凉。 “馨儿,撑下去,听到了没有?我命令你撑下去!”他低头在李瑶馨耳边低语。 昏迷的李瑶馨似乎听到了威胁、又像是恳求的话语,长睫微微一掀,美眸半睁了开来,迷惘地瞧了他一眼。 “我不容许发生第二次!馨儿,你不可以!听到没有?” 她不解地看着他,来不及问什么第二次,便再次陷入昏迷…… 第四章 根据奉儿说的,当她被救起后,直到真正清醒,已经是五天后的事了。在这五天之中,她的记忆一片朦胧,只隐约记得浑身一阵子火烫得难受,又一阵子寒冬得发抖。 还有腹部持续而不断的可怕痛楚,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的骨血中汩汩抽离。令她心慌得在一片黑暗中忍不住莫名哭泣。 李瑶馨的双眼慢慢睁开,有种奇异的惆怅感,好像身体里有什么部分不见了……异样的不适感让她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想抚摸泛着空虚感的小腹。却觉得全身需软无力。竟然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她有些慌,想开口唤人,喉咙却像是被填满了沙粒,又疼又干,发不出声音来。 她挫折地闭上眼,微微呻吟一声。 一只粗糙大掌,轻柔地覆住她的额头。 她再度缓缓睁眼,吃力地转头。 就见司徒夜明坐在床沿,神情略显憔悴,炯炯双眼定定地看着她。 站在他身后的奉儿,手中端着药碗,双眼却是红肿不堪。 “你醒了?”司徒夜明收回手,淡淡问道。 “我……”才讲了一个字,她已经气喘吁吁。 喉头如火烧,难受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勉强挤出的声音,也沙哑得吓人,连她自己都有点愣住。 司徒夜明将她轻轻扶起,将一杯水递到她唇边。 “先喝一点水吧。” 她低头啜饮了一口,干涩难忍的喉头有如得到甘霖滋润,这才觉得自己好渴好渴,迫不及待地连喝了好几口。 喝得太快,她还不小心呛咳了一下。 “别急,喝慢一点。” 司徒夜明赶紧将杯子拿远,等到她缓过气来,对他保证似的点点头,他才将杯子递给他再喝一些。 她就着他的手又喝了几口后,才满足地闭上眼,觉得疼得像火烧的喉头舒缓了一些。 司徒夜明让她躺回床上时,她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正当想睡时,突然想起落水的事情,马上又睁开眼,看向司徒夜明。 “我……” 虽然喝了水,她的嗓音还是没有恢复。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别说话,你受了严重风寒,御医说你需要静养,多休息,至少再五天,才能下床。”司徒夜明柔声安抚她。 “贤……” 她吃力地发出声音,焦急地用眼神询问他。 “不用担心,那小子比你壮,只受了一点小风寒,流了些鼻水,前天就已经可以下床了,现在应该正活蹦乱跳的在四处调皮。”司徒夜明对她露出一抹安心的微笑。她松了一口气,放心地闭上眼。才清醒短短的时间,就已经让她疲累得直想再睡一回。 然而,司徒夜明却轻轻摇醒她。 “等一下,先别睡,喝完药再休息。” 司徒夜明淡淡说道,伸手将她扶起来。 “娘娘……喝个药……” 奉儿端着药靠过来,拿着汤匙一口一口的喂药。 喂了没几口,一直忍着呜咽声的奉儿忽然悲喜中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开始猛掉,咬住的下唇也一直抖着。 “娘娘……呜呜呜……对不起,奉儿好担心娘娘……呜呜……” 奉儿抬起手来赶紧扶泪,眼泪却越抹越多,干脆用手臂捂住脸,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眼见奉儿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司徒夜明叹了口气,将奉儿手中的药接过来,打发奉儿下去。李瑶馨担忧地看着奉儿抽抽泣泣的离开,她从没看过那丫头哭成这样。 “她没事,只是太担心你。喝药吧。” 司徒夜明舀了一匙药水,递到她唇边。 她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他。 他……竟然亲自喂她吃药? “快点喝了。” 司徒夜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催促。 她微微红了脸,羞怯地张开口,让他一匙一匙,极有耐心地喂她喝药。只不过,药还没喝完,李瑶馨便已体力耗尽,倚在他怀中闭上眼,再度睡着,无论他怎么唤也唤不醒。 司徒夜明凝视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孔,浓黑的长睫毛覆在秀长的凤眼上,形成两道弯月风景,衬得雪颊更加苍白。 他悄悄地拥紧她,低头将脸埋在她的颈际,感受她身体传来的温热。 闭上眼,然后深沉地叹了口气。 “还好你没事……以后,不会再让你发生这样的事了……”他低声说道,像对自己起誓,也像对她许诺。 察觉到门边的动静,司徒夜明让李瑶馨躺下,为她披好被子,不让她受到风。然后抬起头,看向门口。 果然看到一颗小脑袋正在门外探头探脑,偷偷地向屋里张望着。 “贤儿,进来,躲在外面做什么?”他皱眉唤道。 贤儿吓了一跳,咬咬唇后,才犹豫地慢慢踏进屋里。 “你来有什么事吗?”他看着儿子。 “我想来看她……奉儿说……说她醒了。” 贤儿看看他,又看看李瑶馨。 “她是你的母妃。”他纠正孩子的称呼。 贤儿倔强地咬住唇。 看他不肯改称呼,司徒夜明也不逼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她为什么还在睡?”贤儿担心地指指李瑶馨。 “她病得比你重,所以还需要继续休息。不过,不碍事了。” “喔。” 贤儿轻轻应了一声,点点头,然后视线垂在脚尖上。 “……贤儿,你有话想跟我说吗?” 一会儿,然后用力摇摇头。 司徒夜明静静地看着儿子心虚的表情,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我们做人,首重无愧于心,无愧,才是真勇。” “……是,贤儿记住了。” 他点点头,脑袋垂得更低。 他又看了儿子一眼,轻声说道:“没事了,你的风寒也才刚好,快回去休息。” “是……” 贤儿虽然嘴里应道,视线却一直向爹爹身后的床上飘去。 “贤儿。”司徒夜明微带警告地唤他一声。 贤儿这才依依不舍地挪动脚步,向外走去。 司徒夜明叹了口气,又看了她一会儿后,才起身离开。 李瑶馨在梦中轻声嘤咛,眉间微微蹙起…… “原本该是个入门喜呢……唉……” “大玄王朝”的皇上坐在御书房里,面带惋惜地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司徒夜明一言不发地坐在椅上,表情凝重。 “唉,真可惜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皇上看了看司徒夜明,又摇了摇头。 司徒夜明还会死没理他,接着御书房内一片静默。 没多久,又听到皇上兴致勃勃的嗓音响起。 “没关系,等她调养好身子,还是可以再怀上子嗣的!皇弟,你说是不是?”他期待地等待着皇弟的反应。 这一回,司徒夜明终于转过头瞧他了,但眼底也跟着浮现了一抹明显的指控。 “皇上,我记得当年我曾说过,如果皇上一定要我再娶,请皇上务必要找个身体强健的女子为妻,我不想再有一个女人,为了我生子而丧命。 “嗯,朕也记得。” 皇上眨眨眼,点点头。 “那么……”司徒夜明眼一眯。 “朕很确信宰相的孙女李瑶馨除了实在是养不胖之外,也没大病或隐疾的,很符合你的要求呀!” 皇上两手一摊,笑得很赖皮。 司徒夜明抿着唇,给他一个“你还在装傻”的瞪视。 皇上赶紧敛住笑,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皇弟,在你们成婚前,朕已经将皇室最好的药材送去宰相府,让宰相好好地照顾他孙女了。除非是老宰相私吞了那批药材,想给自己补气延寿,否则的话,那批好药材绝对能将弱鸡补成壮牛的!” 司徒夜明冷哼一声,表明了不接受他的说法。 皇上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着。 “唉,皇弟呀,你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顾虑太多了。不是每个女人都这么弱不禁风,经不起生子这一关的。” 司徒夜明仍是默不做声。 “你看为我生子育女的后宫嫔妃们,哪一个不是蒲身柳姿,婀娜纤细?但是有几人是因为生子丧命的?”皇上继续努力劝说道。 司徒夜明静默了一会,还是叹了口气。 “算了,我已经有子嗣,不会再多求,孳息之事,不要再提了。” “皇弟,皇室血脉怎能如此单薄?”皇上不赞同地皱起眉。 “御医也说了,瑶馨这次落水,导致小产,又并发风寒,重重落下病根,身子调养好之前绝对不适合再受孕,否则母胎皆有性命危险。所以有关子息之事,请皇上不要再提了。” 司徒夜明严肃地说道,语气有些强硬。 “……好吧,朕不提就是。” 他知道皇弟的个性顽固,说一是一,难以改变,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不过,他心里倒是好好地把那个为李瑶馨诊治的御医骂了一回。什么不能再受孕?什么母胎皆有危险? 那个御医不会把话说得委婉一点吗? 原本他看老宰相子孙众多,颇有多产之貌,还指望李瑶馨也能为皇弟多生一些子息呢…… “听绯玉说,贤儿也落水了?” 皇上突然想到别的事,赶紧问道。 “嗯。”司徒夜明点点头。 “贤儿无大碍吧?” “没事。” “朕又听绯玉说,贤儿落水,是宰相的孙女将他推入池里,结果连自己也摔落水中的?”皇上又继续问道。 “并非如此,事情完全与绯玉说的相反,其实是贤儿调皮,瑶馨为了救他,才会一起落入水里。” 皇上楞了一下,眉头也跟着微微一拧。 “喔?真是如此?那绯玉真是太不该了,怎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跟朕胡乱告状?还好朕先问了你,不然朕糊里糊涂错怪皇弟媳,下错旨办错人,那就糟了。毕竟伤害皇室子息,可是一条重罪呀!” “绯玉年轻气盛,似乎对瑶馨一直很有敌意。” 司徒夜明摇摇头,也不甚明白妹妹的心态为何。 “真是的!朕等一会要好好说一说绯玉,否则总有一天,她要为自己不负责责任的言语付出代价的。” 皇上拍了一下桌子,骂着绯玉。 在皇上暗自生气的时候,司徒夜明站了起来,想要告退回王爷府去。 皇上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皇弟!皇弟媳近日既然身体不好,你就暂时呆在王爷府里,不必天天来了。朕想到皇弟此时仍在新婚,一直拉着皇弟在宫里议事讨论,冷落了新婚娇妻,真是朕的错。” 由于治理西境的大小官员已经挑选派任,相关政令也已宣达得差不多,接下来的事,急也急不得,只能一步一步收服西境民心,并慢慢平定仍然在西境之外四处逃窜,顽悍不屈的“西戎”余党。 司徒夜明想了想,点点头,接受了皇上的好意,打算回去好好地陪一陪妻儿。 皇上又想到了什么,再度叫住他。 “喔,对了,皇弟,你家那座水塘呢?” 司徒夜明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掩平了。” 皇上听了,面上露出喜色。 “喔,掩平了是吗?”皇上若有所思地笑道。 他家的水池掩平了,管皇上什么事? 司徒夜明的内心充满了疑问,不觉皱起眉来。 “没事,没事!皇弟快回去吧!”皇上笑嘻嘻地对他挥挥手。 “臣弟告退。” 司徒夜明行过礼后,又看了皇上一眼,才退出御书房。 等司徒夜明走后,皇上呵呵笑着。 “看样子,皇弟对他的媳妇很重要嘛!既然夫妻有感情,朕就不必太担心了。” 想到这里,司徒建明心头烦恼一扫,高高兴兴地拿起奏折开始批阅。 第五章 “娘娘,喝汤了……” 奉儿端了药来,站在李瑶馨的床边。 经过将近半个月的调养,李瑶馨的气色虽然仍有些苍白,偶尔感到疲累虚弱,但下床走动已经没有太大问题。 只不过在御医的交代下,她还是不能下床太久,要求她能躺就躺,而且还必须天天又吃补、又喝药。 这些医嘱对单纯的风寒而言,实在有些不太寻常。 “又要喝了?我的风寒不是已经差不多全好了吗?怎么还要继续喝呢?” 李瑶馨坐在床沿,对着汤药微微皱眉。 这一段时间,看着王爷、奉儿和其他人小心翼翼对待她的模样,她的心理老是觉得有些地方怪怪的。 “王爷说这是御医交代,要娘娘补身子的。” 奉儿的眼神飘移了一下,还偷偷咬了咬唇。 她看着奉儿心虚的表情,若有所思,越来越觉得某些事情不太对劲。 “奉儿,你老实说,我的身子……怎么了?”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双眼仔细观察奉儿的脸。 奉儿惊跳了一下,脸上瞬间闪过一抹不知所措的表情,李瑶馨的心里地倏地跟着重重一跳。 她只是随口臆测,没想到奉儿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难道…… “奉儿,告知我,御医是怎么说的?” 她脸色一变,抓住奉儿的手,皱眉追问道。 “御医……御医说……” 被抓住的奉儿不敢动,迟疑地吞了一下口水,欲言又止。 “奉儿!” 李瑶馨急了,脸色一沉,不悦地看着奉儿。 “御医说娘娘只需要好好调养,多吃一些补药,身子很快就会好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啦!” 奉儿的眼儿骨碌骨碌地转,忽然像连珠炮一样,飞快地说完一串话,像是怕她会听得太清楚似的。 说完,还哈哈哈地挤出几声干笑。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李瑶馨抓住她最后一句话的语病,锲而不舍地再次逼问奉儿。 “就……就是……就是……” 奉儿僵着脸,看看她,又看看自己被她抓握的手腕,露出万分为难的表情。 “奉儿,请你跟我说清楚,不要瞒我,我到底怎么了?” 李瑶馨语气一软,竟有些恳求的意味。 奉儿一听,眼泪开始扑簌簌地掉落,双膝一跪,伏倒在李瑶馨面前。 “娘娘……您别折煞奉儿。奉儿真的不想看娘娘伤心,娘娘还不要知道的好,求娘娘不要再问了……” “奉儿……” 瞧奉儿哭得伤心,李瑶馨一时之间竟也有些跟着不知所措,只能愣在原地。 “奉儿,我在这王爷府,只有你与我最亲。如果连你都帮着所有人瞒我事情,以后我就没有能信任的人了。” 奉儿咬着唇,犹豫好久,最后,她才伏低身子。 “娘娘,不是奉儿要瞒娘娘,奉儿真的是怕娘娘伤心,会受不住啦……呜呜……” “别再哭了,我没有那么娇弱。我落水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来想去,觉得她在池水中晕过去后,一定有事发生。 “娘娘和小世子那天落水,被王爷亲自救起,绯玉公主竟然当众诬指是娘娘将小世子推下水去。我气得大声帮娘娘说话,娘娘心肠从小就软,以前在宰相府里,就连下人的孩子,都让娘娘疼得不得了,怎么可能会去害小世子?可是……大家都不信我,也不信娘娘……” 奉儿气愤的边说边抹泪。 李瑶馨微微沉吟,问了一句。“王爷当时说了什么?” “王爷什么都没说,只交代这桩意外不准传出去。” 李瑶馨有些发怔。 王爷没问她,是表示信她,还是信绯玉公主? “后来呢?” “后来……后来……娘娘开始流血……”奉儿开始支支吾吾了起来。 “流血?”李瑶馨疑惑了下。 当时落水时,她身上应该没有外伤呀,哪来的血? “那是娘娘……娘娘小产了……御医说,娘娘身孕快两个月了……这汤药……是给娘娘小产坐月子的补汤……”奉儿越讲越小声。 一听到“小产”二字,李瑶馨的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忽然炸开。一切都变得分明,一切又变得模糊空白…… 她抬起手,轻轻抚住小腹。 原来,那时在昏昏沉沉之中的异样感,竟是腹中的胎儿正在离开她…… 她的心头涌起浓浓的空虚感。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要瞒我呢?” 她一脸茫然,虚弱地低声问道,觉得这个消息将她整个人炸得都空了,连哭的力气都消失了…… “对不起,娘娘……王爷说怕你伤心,要我们都不要说的……我原先也是想说,娘娘不要知道也许真的比较好……” 看着奉儿伏在地上哭泣,看了良久,李瑶馨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奉儿,把汤递给我。再不喝,药都要凉了……” 她轻声说道,向奉儿伸出手来。 奉儿擦擦眼泪,红着双眼慢慢起身,小心将汤药重新端给她。 接过了碗,自己一口一口地将汤药喝下去,只觉得汤药异常的苦涩,几乎难以下咽。 快喝完时,司徒夜明走了进来。 “药喝完了?” 他问道,在床沿坐下来。 她看着他,一言不发。 “怎么了?” “这些汤药……我还得喝多久?”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药碗。 “喝到御医说不用喝为止。” 他回答得理所当然,没有一丝迟疑。 “如果我不喝的话呢?”她抬起头来看他。 “你身子虚弱,刚刚才度过一场大病,最好听御医的话,努力将身子养好,否则落了病根,就难治了。” 司徒夜明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 李瑶馨低下头,微微蹙起眉,对着药碗发起呆来。 司徒夜明察觉她的异样,抬眼用眼神咨询身旁的奉儿,没想到却看到奉儿刚刚哭过的红眼睛。 奉儿一和他对上眼,马上心虚地别开眼,不敢看他。 司徒夜明思考了一会儿后,微微展开笑颜,轻声安抚李瑶馨。 “馨儿,若是你真的抗拒喝药的话,我帮你询问御医还要喝多久。如果可以不喝,我马上要人停止熬药。” 李瑶馨回过神来,对他摇了摇头,勉强挤出笑意。 “喔,没关系的。如果御医和爷真的觉得这汤药是我需要的话,那我还是乖乖喝了吧。” 司徒夜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爷,馨儿累了,想休息了。” 李瑶馨垂下眼,低声说道,整个人流露出万分疲累的模样。 “……好,你休息吧。我会再来看你。”司徒夜明点点头。 “嗯。” 她点头,不再说话,让奉儿伺候她躺下。 躺下之后,她翻了一个侧身,面向床内。 司徒夜明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暗自叹了一口气,才轻声退出房外。 “娘娘……”奉儿不放心地低唤一声。 “奉儿,你也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维持着背对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是。” 奉儿捏着双手,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该怎么办,只好退下,紧紧守在房门不远处,不敢远离。 等到屋内只剩自己一个人后,李瑶馨像是觉得异常寒冷似地,缓缓卷起身子。 拉过被子,掩住脸,想着意外来到,竟又意外离开的无缘孩儿,她忍不住埋在被子里,无声痛哭…… 接下来的日子,李瑶馨努力地喝完每一碗汤药,希望能将自己的身子尽快调养好。 有一回,她趁御医诊脉时,面露羞意地询问何时才能再度受孕。 御医表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回答他,若想再受孕,需问过王爷。 自从她生病之后,王爷便一直在书房宿眠。 于是她红着脸,大着胆子,在当天晚上邀王爷与她同房共枕。 王爷没有说什么话,但是当晚便搬回房与她同枕,甚至热情地抱了她…… 这样看来,王爷应该也是同意让她再怀孕的吧? 她欣喜不已,想要再次怀孕,再次迎接那个无缘的孩子。 她在内心起誓,若再一次怀孕,她会好好地保护孩子、保护自己,不会再粗心大意,误伤了孩子。 在御医的细心调养下,她的身子终于渐渐好转,气色也逐渐的红润起来,不再像前些日子一般苍白虚弱,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倒似的。 只是,又过了好几个月,她还是天天在喝着那些充满浓浓药味的所谓“补汤”。 “奇怪,一般小产坐月子,需要这么久吗?就算是产妇,也没有喝这么久的药汤的道理呀!” 而且,她努力了这么久,王爷也经常抱她,但为什么就是一直迟迟没有怀孕的迹象? 李瑶馨疑惑地看着药碗,不得其解。 奉儿抓抓头,也露出不明白的表情。 “这个……奉儿也不明白,奉儿还没嫁人生过孩子呐!” 李瑶馨想了想,放下碗,要奉儿陪他去厨房一下,她要亲自去询问这个汤药的药材内容。 她倒不至于怀疑御医或是王爷想毒害她,只是单纯的像了解一下,她现在在喝的汤药,到底是什么功用的。 还没走到灶房门口,就听见里面几个厨娘在大声聊天—— “……我就说这个新王妃,一定待不过半年!” 一个嗓门超大的厨娘,正在大声打赌。 “上回你也才说她待不过三个月,现在都过了,你才又改口说半年,真是马后炮!” “我说的是真的!偷偷跟你们说,可别传出去喔!御医那个药童亲口跟我说,这些给王妃喝的药,全是避孕用的!” 厨娘的声音好大,一点儿也不像是偷偷说。 “避孕用的!?怎么可能?”几个厨娘同事一惊。 “是真的!药童还说,是王爷要求御医开出的方子。” 嗓门最大的那个厨娘,还刻意的“小声”讲话,不过声音还是传到了门外去。 “咦?这可奇了,王爷干么给王妃喝避孕啊?”有人不太相信。 “说不定,是王爷太爱亡妻,不想让新王妃怀有子嗣,免得新王妃到时只疼她自己的孩子,冷落了小世子。”另一个厨娘开始发挥推理能力。 “唔……有这个可能。上回王妃就想推小世子落水,没想到害了自己小产。王爷一定不会原谅王妃的。” 灶房里厨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让李瑶馨脸色发白。 “可恶!我去撕了她们的嘴——” 奉儿挺得火冒三丈,气的撩起袖子要冲进去理论。 “算了,别跟她们计较。” 李瑶馨拉住她,不让他进去。 “可是……不能就任她们胡说八道呀!”奉儿气急败坏地低喊。 “奉儿,不要冲动。”她还是拉着奉儿。 正在拉扯间,一个稚声稚气的男孩嗓音突然十分暴躁地切了进去—— “你们在乱嚼什么舌根?是谁说王妃把我推落水的?王爷明明说不准再讨论此事,你们竟然犯戒!小心我告诉王爷去,让你们吃些惩罚、受些教训,才知道不可以乱说!” 李瑶馨一愣。 那不是贤儿吗? 他……跳出来为她说话? “啊,小世子,您怎么来了?”众人似乎有些惊讶。 “我要你们跟王妃道歉!” “小世子,王妃推你下水,你怎么还帮王妃说话?” “她没推我下水啦!要我说几次?”小男孩用力跺脚。 “喔,是是是,不是王妃推小世子落水的。小世子心肠真好,不记仇,真跟我们已故王妃的性子一样,仁慈心软啊!绯玉公主都指证历历了,小世子还不肯相信王妃会害你……” 大嗓门厨娘呜呜了两声,状似感动地抹了抹眼角。 听着气急败坏的小男孩不停地教训着那群厨娘,原先心情陷入阴霾的李瑶馨,突然有种想笑又想哭的冲动…… “娘娘……厨娘们说的话,无凭无据的,不要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 看到李瑶馨的眼眶红了,奉儿赶紧安慰道。 李瑶馨努力对她笑了一笑,站在原地怔忡了一会儿,随即转身离开,默默地回房去。 奉儿担心地跟在她身后,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她们一前一后,慢慢地踏进居住的院落时,一个黑影突然窜了过来,将后面的奉儿点了昏穴! 听到声响的李瑶馨回头一看,发现一个黑衣人就站在她身后,而奉儿则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惊得就要发出尖叫。 黑衣人倏地奔上前,一手紧紧环住她腰间,一首快速地捂住她的唇,并低下头来,在她耳边低语—— “瑶馨,是我。” 她一愣,飞快地转身看向黑衣人。 只见黑衣人缓缓拉下脸上的面罩—— “萧……萧大哥?!” 李瑶馨双眼睁大,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第六章 李瑶馨没想到竟然会见到萧墨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她慌张地左顾右盼,赶紧将他拉至僻静的角落。 “萧大哥,你怎么潜入王爷府来了?擅自闯进王府,这是死罪啊!” 她拼命压低声音,忍着不惊叫,紧张地抓住他的手,惊得心眼直跳。 萧墨泽深深地看着她,眼里有着浓浓的思念。 “我在外面听到传闻,那个该死的司徒夜明居然冷落了你,因为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你。没想到,还听到更可恶的,那司徒夜明竟然让你喝药,不让你怀胎!” 说到后来,他甚至开始咬牙。 李瑶馨闻言,脸色一白。 “你……你刚刚就已经在……”她惊疑不定地问道。 “对,我进府好一会儿了,本来想等机会找你,所以跟着你走出房门,到灶房去。要不是跟着你到了灶房,我还不知道该死的司徒夜明竟然如此可恶,这样对待你!” 他气愤不已地握起拳头。 “萧大哥,你别冲动,下人们的闲语有时无凭无据,信口嚼舌,千万别当真。”她摇摇头说道。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该死的司徒夜明就更该骂!小小王府便管理不力,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本领?什么定西有功的宁西王爷?哼,我看是空有虚名,如此而已!” 听他左一句“该死的司徒夜明”,右一句“该死的司徒夜明”,原本心事重重地李瑶馨,忽然有些想笑,心里同时充满了感动。 “萧大哥,我很高兴你这样维护我,有你这样的大哥,真是瑶馨的福气。” 没想到萧墨泽脸色一变。 “我不是你的大哥,也从来不想当你的兄长!” 他低哑着嗓子,怒声说道。 “萧大哥……你……”她被他严厉的语气吓着。 “你跟我走吧,这王爷府不值得留恋。放下一切,我带你远走高飞。不论遇到任何阻碍,我一定用我的性命护你,至死方休!” 她闻言,轻叹一声。 “萧大哥,我曾经说过,你我今生无缘分,不要再强求了。”她对他无奈地摇摇头。 “瑶馨,听我的劝,跟我走。你在这里,只是徒受委屈。” 他不肯放弃,甚至开始拉着她的手要往外走。 她站在原地不肯移动,努力地抵抗他的拉扯。 “萧大哥,瑶馨从以前就不是胸怀大志的人,但我会很努力地想法子找到我安身立命的方向,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在宰相府中是如此,在宁西王爷府也是如此,瑶馨并不觉得委屈。”她对他苦苦劝道。 “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走?自从两年前你被皇上指婚给司徒夜明后,我的心就一直痛到现在,每天无时无刻不想杀了司徒夜明,以泄我夺妻之恨!”萧墨泽眼中浮现一抹痛楚。 她的心一酸,还是含泪摇头。 “我若跟你走,你的前途将化为乌有,更别说尚书府和宰相府会受到多大的牵连,我们不能这样自私。”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宁可负尽天下人,也不愿眼睁睁地看你受人糟蹋!从小我就认定了,你是我的妻,这么多年的感情,我实在断不了!”他冲动地说道。 “萧大哥,我真的很好。放手吧,赶快离开。瑶馨已经是宁西王妃,今后,瑶馨只会当萧大哥是兄长,不会再有其他的想法。”她还是不停地摇头。 萧墨泽深深地看着她,眼底有不甘、有愤怒。 “你这么留恋宁西王妃的位置吗?就这么甘愿当人继室,受尽冷落也无所谓?众人都说王爷心里只有亡妻,当年征西上战场也是一心求死。那男人已经把心给了一个死人,你要如何争得过?” “我……”她哑口。 他如此精准地撕开她内心最深层的不安,让她心痛的无法言语。 “你就算一死,司徒夜明也不见得会为你掉泪,说不定他转身就忘了你,然后再娶一个女人当他对的继室王妃!” 他非常受伤,继续口不择言,伤害她的话就这样一句又一句的脱口而出。 她果然脸色越来越死白,整个人甚至微微颤抖着。 最后,她默默地低下头,流泪不语,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看到她这么受伤,他后悔了。 好一阵子,他也只能转过头去不看她,迳自沉重地呼吸,调整自己太过激动的心情。 “……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与司徒夜明决斗,若是我死,你会如何?” “萧大哥,你别犯傻吓我!”她紧张地拉住他。 “回答我!” 他挥开她的手,坚持等待她的回答。 “瑶馨会痛不欲生。” “如果,死的是司徒夜明呢?” “我……” 她一愣,定在原地。 如果是司徒夜明…… 她忽然感到胸口一窒,竟然不敢再想下去。这才发现,司徒夜明不知何时,竟在她的心里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 两年前,与萧墨泽分手时,她哭了好几天。 她从没想过,只是想象失去司徒夜明,她就觉得心碎难忍…… 不管司徒夜明是否会爱上她,她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放了全部的心在他身上,情感无法收回了。 当她嫁给司徒夜明,让他牵住她的手时,也许就已经注定了,她的心将永远认定了他。 或许是认命,或许是日久生情,总之,此刻她发现了自己的心意。 她的脸上先是闪过惊愕,然后了悟,最后是沈静与淡定的微笑。 她仿佛是一只迷失的船儿,忽地发现了远方明灯,所有的旁徨不安,全都消失了。 萧墨泽见到她的表情,眼睛一眯。 “会如何?一样痛不欲生?” 他追问道,双眼紧紧地盯着她,语气有丝奇异,像是期盼她点头似的。 “我……” 她张口语言,却又说不出任何话来。 说是,那是在欺骗他,也是欺骗自己;但说不是,又会伤了他。此时,她竟不知如何回答他。 “没有我,你会痛不欲生,但你还是会继续过日子。如果没有了司徒夜明……你是不是说……无法独活?” 他将她没说出口的话,咬着牙替她说出来。 她无言以对,默认了他的答案。 “为什么?你我多年的情分,为什么比不过你与司徒夜明这短短的几个月?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将心给了另一个男人?” 他摇着她的肩,几乎不能接受她的沉默。 “对不起,萧大哥……” 她低下头来,不忍直视他受伤的目光。 看到她闪躲他的逼视,萧墨泽的脸上露出被背叛与失望重重打击的神情,心头开始凉了起来…… 当他们两人正在各自挣扎神伤时,全然不知,司徒夜明正站在另一边的暗处,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司徒夜明原本待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忽然察觉似乎有人潜入。 能够完全没有惊动到王府里身手顶尖的大内侍卫们,显见来人的武功极好,不容小觑。 就算侍卫们即时发现了那人,恐怕也奈何不了。 司徒夜明心下一凛,不动声色地悄悄追了过来,却没想到会看见自己的妻子,正与大胆潜入的黑衣男子交谈。 两人相望的神情有些许亲密,似是熟识许久。 他微微一愣,没料到会撞见这样的景况。 为了要了解事况,他拧着眉,屏住气息,不让他们察觉他的存在,悄悄地在暗处静静观望。 听了一会儿,听到他们提到尚书府,猜到了那男子应是萧尚书之子,李瑶馨的青梅竹马。 刚开始,他的心里有一丝疙瘩,觉得不甚舒服。 后来,他又对自己一嘲。 他早已听说过,他们两人原是青梅竹马,要不是皇上给他乱配姻缘,下诏指婚,打散了有情人,说不定,他们两人早就已经结为夫妻,恩爱相伴了。 看着李瑶馨一脸痛苦,他不由得心口一紧。 自从她嫁给了他之后,似乎越来越少看见她笑了。 接着听到萧墨泽对他的指控,他也有种百口莫辩的感受。 他悬念亡妻,是出于一份愧疚,只是他从没解释,也从没想过,这会伤了李瑶馨的心。 这对她,的确是很不公平的事。 况且,他已打算不让她再为他生育子嗣,若再留她,只是将她未来的日子葬送在这深深地王爷府里。 不如……就让她出府吧…… 想到此,司徒夜明微微一叹,突然生出放手成全他们的念头。 如果萧墨泽想要带走李瑶馨,也最好能趁此时赶紧行动。 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后,转身打算要离开,假装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当他脑中开始快速思索着要如何帮助他们时,耳里却听到萧墨泽对李瑶馨的问话,教他的脚步一顿。 如果他死……她会如何? 他忍不住好奇心,又回过头来,静待李瑶馨的回答,浑然不觉自己正屏住了气息。 当她默认了萧墨泽的猜测时,他满心的震撼,却也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他忍不住一叹,馨儿这个女孩儿真是傻,傻得令人心怜…… 他待她如此,她却仍以真心相待,倾心相向,丝毫没有埋怨,没想过要他的回报,就连一点点妻子对丈夫的任性要求也都没有。 亏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竟不能与这拜过天地列祖,交杯缔缘的妻子,诚心以对吗? 一股异样的感情从身体深处细细密密地浮游出来,化成丝丝缕缕,缠住了他整个胸口。 他忽然想要好好地守护住这个女子—— 他的妻。 他的心思与转念,似乎被李瑶馨感应到,她忽然抬起头来,直直地向他站立的暗处望过来。 四目相对,李瑶馨惊得呆了,僵立在当场。 司徒夜明暗骂自己粗心,太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竟忘了掩身,在这个尴尬的时刻,让她察觉了他。 他想了想,正要不出来,与他们坦然面对时,竟然杀出了一名程咬金! 绯玉公主忽然奔进园子里,看到李瑶馨和萧墨泽相拥的动作,立即大声嚷嚷地喊道—— “好大胆!是谁潜进王爷府?” “公主,你不要误会,他是……他是……” 李瑶馨看着公主,又看着站在暗处的司徒夜明,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令人说不清的局面。 最后,她忍不住以求救的眼神投向司徒夜明。 “哼!李瑶馨,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躲在这里,与人悖德私会,我要告诉我皇兄去!还有皇上,上次他还骂我错怪你,我看这次你要怎么解释?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绯玉冲动地开始大叫,企图引人过来。 萧墨泽突然飞身过去,制住司徒绯玉。 “住口!你要再喊叫,别怪我下手!” 司徒绯玉用力挣扎,呜呜呜的还想拼命喊叫。 萧墨泽反手一扣,让她疼的闷哼一声。 “萧大哥,别伤害公主!” 李瑶馨着急地想要阻止,不料被萧墨泽一个转身,用力的撞开。 眼见李瑶馨即将摔倒,司徒夜明立即从暗处现身,飞快地将李瑶馨扶住,揽进怀里。 “住手。”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萧墨泽。 萧墨泽满脸惊愕地瞪视着他,没料到司徒夜明竟然就在附近。 “王爷……” 李瑶馨惊惧不已地抬头看他,此时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惊变给吓得六神无主了。 绯玉公主趁着萧墨泽分心时,用力拉下他的手掌,奋力向司徒夜明喊道:“皇兄,他们背着你私会!” 萧墨泽回过神来,见到司徒夜明亲密地搂着李瑶馨,仿佛在向他宣示他的拥有权,新仇旧恨同时涌上心头,愤怒的双眼泛红。 “哼,躲在暗处偷听,真是皇室典范啊!”他嘲讽地说道。 “萧尚书之子未从正门通报,擅自闯进王爷府,惊扰皇族内眷,这个罪名可不轻啊!” 司徒夜明也不脑,只是淡淡地报上他的犯行。 “还有侮辱皇室尊严,更是罪加一等!皇兄,一定要请皇上哥哥严惩这个胆大妄为的恶人!”绯玉公主不怕死地煽风点火。 “王爷……他是……” 李瑶馨急了,深怕萧墨泽真的会被拿下治罪。 司徒夜明给了她一个充满压迫性的眼神,要她住口。 她第一次感受到司徒夜明天生令人生畏的皇族威严,一时之间也不敢违抗,只能咬着唇,焦急地看着萧墨泽。 “放了绯玉公主,你可以安然脱身。” 司徒夜明平静地说道。 “司徒夜明,你夺我妻,我拿你妹妹来抵,你道是如何?” 萧墨泽冷冷一笑,问道。 李瑶馨和司徒绯玉同时倒抽一口气。 司徒夜明依然冷冷淡淡地看着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思绪。 “侍卫很快就会巡来此处了,到时就算我想放了你,也没有办法。擅入王府,是明律重罪。” “无所谓,有一个公主抵命垫背,也不吃亏。” 萧墨泽耸耸肩,一脸豁出去的不在乎神情。 “你!你这大胆狂徒,好的的胆子,竟敢威胁本公主!你——唔!” 绯玉公主又开始大声嚷嚷,完全没顾虑自己的小颈子还拧在对方手里,不停地挑衅叫嚣。 司徒夜明的眉头微微皱起,为妹妹的愚蠢举动感到担心。 果然,连萧墨泽都嫌她吵,终于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反手一劈,将聒噪的公主击昏,省了心。 “……你想怎样?” “你若要大费周章的抓我,传出公主被俘的消息也没关系。如果在乎公主名声,那么,三天后,京城向西的仙人垒上见,你亲自赴约,我们一较高下。若我赢了,瑶馨必须归还我。”萧墨泽冷冷笑道。 眼见已无退路,萧墨泽干脆不顾一切,开口向司徒夜明挑战。 “若我赢呢?” “除了公主,我的人头一并奉上。” 两个男人静默对峙良久。 “王爷……萧大哥……” 第七章 李瑶馨急得猛摇头,觉得事情已经完全脱离控制,无法收拾了。 萧墨泽痛楚的瞥了她一眼,随即挟着昏迷的公主,飞身一跃,闪到屋顶去,瞬间消失不见。 “好身手。这个人……是个人才呀!” 司徒夜明眯着眼,没有追上去,反而站在原地,淡淡地称赞道。 “王爷……萧大哥他性子从小冲动,但为人正直,此时是因为急怒攻心,一时犯了傻。我相信他绝不会伤了公主,请王爷开恩……” 李瑶馨跪了下来,向他祈求道。 王爷莫测高深地瞧了她一眼后,走到旁边去,帮躺在地上的奉儿解开穴道。 “呃……王爷?我怎么了?怎么躺在地上?” 奉儿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看着他,然后又四处张望。 转头一看,看到李瑶馨软倒在地上跪坐着,马上四肢并用地爬到她身边。 “娘娘?!你怎么跪着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在李瑶馨身上紧张地东摸西摸。 “扶娘娘回房休息。”司徒夜明淡淡地命令道。 “是!” 奉儿赶紧起身,扶起李瑶馨。 “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李瑶馨起来之后,眼眶泛泪,担忧万分地看着他。 司徒夜明又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发一语,转身离去。 李瑶馨望着他的背影,落下泪来…… 接下来,李瑶馨完全不知道后续消息,司徒夜明也很坚决的不对她吐露任何一丝消息。 她心里万分焦急,担心萧墨泽做出傻事,又担心他会伤害王爷和公主。 公主失踪,是多么重大的一件事,怎么压得下来? 她也不敢问别人,连奉儿都不敢对她讲,更别说要她去探听尚书府是否有任何动静,是否出了什么大事,只能暗自忧伤心焦。 才短短三天,她整个人吃不下,睡不着,竟然急剧消瘦了一大圈,几乎又要病倒了。 约定日的前一夜,司徒夜明来到她房里。 看着她形销骨立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希望回来的人,是他,还是我?” 李瑶馨一愣,然后抱住他,泪流满面,不停地摇头。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太难了。 司徒夜明叹息一声,怜惜地低下头,吻掉她的泪,封住她的唇。 “对不住,我不该逼你面对这么残忍的抉择。” 她闭着眼,很用力、很用力地拥紧他,想从他的身体里汲取安慰。 “馨儿,这事很难处理,十分棘手,但你什么都别问,只要相信我就好,我定会尽力处理。别再折磨自己了,我于心不忍。” 司徒夜明温柔地抬起手,轻轻抚着她的脸。 他的手指粗糙,刮红了她细致的肌肤。 但她不在乎这样的细微疼痛,只是将脸埋进他怀里,点点头。 “我相信你……”她全心信赖地说道。 他心神一动,低头轻吻她,她闭上眼,仰首回应…… 这一夜,两人之间,很有默契的不说什么,却又仿佛有什么已经被打破,和从前再也不一样。 此时此刻,她前所未有的感觉到,她是完完整整属于他的。 而他,也是完完全全的属于她的。 终于,有一种真正成为夫妻的感受…… 第二天一早,司徒夜明竟然决定让人将她送至京城郊外的偏远别庄去。 他的理由是要她过去静养。 李瑶馨初时愣了好一会儿。 最后,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在他的目送下,安安静静地上了马车,启程到别庄去。 事后,奉儿告诉她,她被送到别庄去的事,又变成京城里茶余饭后的话题。她还是置之一笑,不理会。 似乎大家都认为,王爷是真的冷落她,才将她打发得远远的。 李瑶馨心想,萧墨泽是不是也一样听到了传闻?希望不会见到他又不顾一切,冒冒失失地闯了过来…… 在这期间,她一直担心奉儿有一天会慌慌张张地冲来告诉她,说萧尚书府出事了,又害怕奉儿跑来说王爷出事受伤之类的。 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居然没有什么大消息。 连绯玉公主被萧墨泽掳走的事,奉儿好像也是一点儿都不知情。 这表示,王爷真的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那仙人垒之约,王爷又是如何解决的? 许多疑问盘踞在她的脑海,却没人能回答,让她每天都没有什么胃口,甚至偶尔一看到膳食,就有些反胃,常常吃没几口,就要人撤下。 别庄的奴仆们,似乎也听到了传闻。对待新到的王妃,态度竟然有些轻慢,在服侍起居上,显得不是那么积极。 奉儿几次跳脚,气得要去跟王爷府的葛总管告状,却都被李瑶馨压了下来。 “娘娘,你怎么能忍得下来?” “没关系,日久自然见人心。宰相府里势利的人可多了,怎么比得上这些别庄的奴仆?总会有几个憨厚衷心的人可以帮忙。”李瑶馨淡淡地回道。 “……说得也是。” 想了想,奉儿耸耸肩,顶多自己多跑几个腿而已,也就不在意了。 幸亏又过了没多久,奴仆阳奉阴违的行为收敛了许多。 这,全都要感谢小世子的到来。 当小世子一脸别扭、浑身不自在地站在别庄门口,身后还跟着婉嬷嬷和春喜、秋月时,李瑶馨实在很讶异。 “娘娘。” 婉嬷嬷他们同时向她恭敬行礼,她也一脸和善地免了他们的礼。 “贤儿?你怎么来了?” 李瑶馨高兴地露出笑颜,欢欢喜喜地迎了上去。 看到她对他笑,小世子咳了一声,别过脸去。 仔细一看,小世子的脸上竟然有隐隐的暗红色。 “这里是王爷的别庄,我身为王爷的世子,难道不能来吗?”小男孩用他一贯的傲慢语气回道。 “可以呀!只是这里没什么玩儿的,怕贤儿来到这儿会无聊。” 李瑶馨不以为意,依然语气温和地说道。 “我……我来这里,是为了用功念书,不是来玩的!”他努力皱起和司徒夜明十分相似的眉头。 “这样呀,那太好了。”她对他温柔一笑。 “娘娘,您不在王爷府的这段时间,小世子又不乖乖吃饭了,闹的王爷很头疼,干脆也把小世子给送来,说要让小世子跟在您身边,看看娘娘能不能再教他好好的吃饭。” 婉嬷嬷面无表情地说道,丝毫不给他面子,很不客气地揭了他的底。 春喜和秋月闻言,偷偷掩着嘴笑。 “婉嬷嬷!” 小世子恼羞成怒,生气地跺脚。 “没关系,来用功也好,来吃饭也好,母妃都很高兴的。”她还是对他笑得好温柔。 小世子怔怔地看着她美丽婉约的笑颜,然后转过头去,脸上又红了。 “进来吧,外面风大呢!” 李瑶馨伸出手,要牵小男孩。 只见小男孩皱眉,瞪着她的手,背脊挺得直直的,两手紧紧地交握在身后。 她忽然觉得,小男孩的身姿动作有些眼熟。 “我不需要牵!小孩才要牵手呢!” 贤儿一脸不屑地说道,看也不看她,径自越过她,向屋内走去。 李瑶馨看了看孩子的背影,恍然大悟。 小世子摆出来的姿势,根本就是司徒夜明的招牌动作。 看来,这小男孩,正在模仿他最崇拜的爹爹呢! 李瑶馨觉得好笑,对他的拒绝也不以为意,跟在他身后进屋去。 别庄的奴仆们霎时面面相觑。 他们是不是看走眼了? 娘娘她……真的有被冷落吗? 想要贿赂小孩,最好用的两大法宝,就是吃和玩。 在别庄的日子,比在王爷府里清闲,李瑶馨也开始回想,在宰相府里,她和府里年纪小的孩子们玩的游戏。 于是她亲手做了一些小玩意儿,趁小世子念完书的空挡时间,召来贤儿和别庄里的孩子们,拿小玩意儿出来教他们玩。 然后,她也时常到炤房去,亲自做一些孩子非常爱吃的小点心,去甜小世子的嘴巴。 当然,别庄下人们的孩子,也都分到了甜点,每个都欢天喜地的,爱死了王妃娘娘。 那些孩子们的爹娘,看见娘娘对他们孩子的照顾,渐渐地打从心里喜欢这个没架子的新王妃,于是不少人开始会主动地服侍娘娘。 贤儿虽然常常一副老成的模样,其实仍然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和大多数的小男孩一样,精力充沛,活泼爱玩。 在别庄里,不似在王爷府里,规矩多如牛毛,加上司徒夜明不在,小男孩也渐渐玩开了。 他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做完功课后,下午午睡后的点心时间和游戏时间。 为了能吃到点心,贤儿必须乖乖地吃光三餐,不挑食。 为了能玩游戏,也必须把每日功课都念完、背完、写完。 作息规律,吃好睡好,天天晒太阳、玩游戏,小男孩居然开始变壮,也晒黑,整个小身子还忽然挑高了一些,带来的衣服有几件开始不合身,让春喜和秋月哇哇叫着,说来不及给小世子缝新衣。 小男孩脸上总是老气横秋的表情,渐渐不见了,反而越来越常露出符合他这年纪该有的天真气息。 婉嬷嬷陪着李瑶馨在亭子里,看着小世子在大树下和一群孩子玩“鬼抓人”,玩得尖声连连,又跑又跳。 “小世子从出生到现在……很难得看到他像现在这么的快乐呐……”婉嬷嬷叹了一声。 李瑶馨笑着,一同看孩子们欢快的嬉闹。 她一双老目,忍不住泛出一些水光。 “娘娘,老身想替小世子求个情。” “什么事?嬷嬷请说。” “小世子心里,对上回落水的事,一直怀有歉意。他一直觉得很对不住娘娘,没能及时为娘娘澄清,让娘娘背负害他落水之名。事后,小世子曾去找王爷坦白了,但小世子心高气傲,自尊心太强,所以一直拉不下脸跟娘娘道歉。” “原来是这事。事情早就过去了,我并不会跟孩子计较。”李瑶馨笑着摇摇头说道。 “但是小世子一直没忘。”婉嬷嬷严肃地说道。 李瑶馨静默了一下,接着缓缓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婉嬷嬷,谢谢你告诉我。” 此时,小世子转头看到奉儿捧着点心盘,走进亭子里,放在李瑶馨身边,立即开开心心地向她跑过来,身后的孩子也一窝蜂地跟着奔了过来。 “娘,娘!吃点心的时间到了吗?” 贤儿奔进亭子里,欢快地叫着,双眼期待地看着她,浑然不觉自己脱口叫了什么。 婉嬷嬷一脸惊愕,连奉儿也忍不住直眨眼。 李瑶馨却一脸感动地看着他。 这孩子,不是唤她“母妃”,而是唤她“娘”呀…… 此时,贤儿才惊觉自己喊了什么,瞬间,小脸胀得通红,红得好像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我……” 他有种想一头撞死的冲动,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李瑶馨含着感动的眼泪,对着他笑,招了招手,拿起一块点心给他。 “好孩子,来吃点心了。” 贤儿伸手接过点心,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李瑶馨定定地凝视着孩子跑得不见人影。 “这孩子,真别扭呀……”婉嬷嬷笑着抹了抹眼角的泪。 没多久,李瑶馨竟然发现有身孕了。 首先发现不对的,还是经验丰富的婉嬷嬷,从她一些改变的小习惯和些许不适的症状猜到的。 她又惊又喜,不明白自己一直喝着避孕汤药,怎么仍会有身孕? 因此,她相信,是先前那无缘的孩子,又回来找她了。 这一次,她万分小心地护着、顾着,行事动作都小心了起来。 心里虽然欢喜,但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司徒夜明,想了一想,还是要求奉儿和婉嬷嬷保守秘密,暂时不要让司徒夜明知道。 不过,她是想太多了。 虽然别庄距离京城才三天路程,乘快马也只需要一天半,但是从她搬来别庄之后,整整三个月,司徒夜明一次也没有来探视过她。 一开始,她每日都会偷偷盼望,希望他会突然出现在别庄门口,就像那天贤儿突然来到一样。 但是,每个夜晚,她都失望了。 盼呀盼,盼到最后,她也不再盼了,将心思专注地投在腹中的小小胎儿上。 至少,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而且司徒夜明要她相信他,她便选择全心全意的相信。 这一日,李瑶馨坐在池边的亭子里,一手轻抚微微隆起的小腹,唇畔含着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望着池中正当娇嫩的朵朵莲荷。 望呀望的,望到出神了。 不知不觉,竟已过了四个月。 这四个多月里,幸亏腹里有个孩儿陪着她,顺便闹得她孕吐害喜,没空胡思乱想,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打发这种无底无着的漫漫日子。 正在发呆的时候,她没注意身后有个人正静静靠近她。 “馨儿。” 听到朝思暮想的唤声,她呼吸一窒,一时之间,怀疑自己是否思念过了头。 “馨儿。” 来人又唤了她一声,这才确定,不适她的幻听。 她回过头去,看到司徒夜明正含笑望着她。 她咬咬唇,缓缓站了起来,转身面对他。 当她起身之后,司徒夜明注意到她微隆的小腹,隐隐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你……来了。” 她只吐出三个字,却压抑了许多的思念及挂心。 她紧瞧着她,想要看他对她的身孕又什么反应。 “外头风大,外面进屋说话。” 她压下失望的神色,点点头,让他扶着她,小心地走回屋里去。 一进到屋里,司徒夜明扶着她坐下之后,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她看着他,很想问京城里的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看出她的担忧,主动提起萧墨泽的事。 “我本想将萧墨泽挟走公主的事压下来,但还是瞒不过皇上。皇上一气之下,赶在我到仙人垒赴约之前,派出身手最顶尖的大内侍卫,拿下了萧墨泽,由皇上亲自审讯。” 她脸色一白,倒抽了一口气。 “惊动了皇上?那萧大哥……” “别激动,因为我和绯玉强力保荐之下,他目前暂时没事。” “绯玉公主为萧大哥求情?” 她先是送了一口气,想到绯玉公主,又觉得惊讶不已。 “我也很讶异。不过算萧墨泽聪明,除了最初打昏她的那一记手刀之外,他没有再伤绯玉一根寒毛,反而让他有了保命的机会。”司徒夜明冷笑一声。 “那么……现在呢?” “我跟皇上说,萧墨泽是个人才,可以好好重用。皇上考虑了之后,特别开恩,留他一条小命,但是还有条件。” “什么条件?” 她担心地问道,深怕是什么根本做不到的事,那一切都白费了。 “皇上要他在数月后的殿前武试夺得状元,若是得不到武状元之位,便要抄家灭族。” 她听了张大眼。“殿前武试?” “这也是绯玉亲自向皇上提出来的条件,至于为什么是这个条件,那就要去问绯玉了。”司徒夜明摇摇头。 李瑶馨陷入沉思。 为什么……最后会扯到殿前武试? 难得萧大哥在逃亡期间,曾对绯玉公主提过她与他之间的约定吗? 如果真是这样,就表示绯玉公主有心要助萧大哥了? 一抹奇异的念头,蓦地跃上她的脑海。 会吗? 在他们逃亡期间,是否曾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心高气傲的公主,开出来一个不算是惩罚,更说不上是戴罪立功,分明就是为了要成全萧墨泽的条件? 她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但,感情的事也很难说。 像她,就从没想过她嫁给了司徒夜明后,整颗心竟就自然而然地给了他,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原因,就是单单纯纯地爱上了他…… 想到此,她低下头,抚了抚小腹,笑了起来。 “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有些担心地研究着她的表情。 但不舒服的话,怎么还带着笑?这反应未免太怪异了。 看到他担忧的表情,她温柔地笑了。 “没事,真的没事。” 这男人的心理,应该还是有她的位置吧? 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她会有耐心,让他慢慢地将她放进他的心里面…… 第八章 司徒夜明来到别庄后,对李瑶馨怀有身孕的事,什么话都没有说。 但他却对她呵护备至,不但天天陪着她在院子里散步、晒太阳、命人三餐炖补,为她养身养胎,甚至跟皇上讨了一个御医来到别庄,天天专门为她把脉调理。 看着她日渐隆起的小腹,他不但没有愉悦的表情,眉头反而一天一天地越皱越深。 她觉得很是失望,也摸不清他在想些什么,而且总觉得他并不是太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反到是贤儿,老是在她的身旁跟前跟后的,对她越来越大的肚子,好奇得不得了。 这一天,贤儿甚至主动要求,想摸一摸她的肚子。 当贤儿轻摸她的肚子时,满眼的敬畏。 此时,肚子里的孩子忽然一动,刚好踹了贤儿的手心一下。 贤儿像被咬到似的,飞快缩回手,眼睛睁得好大,惊疑不定地瞪着她的肚子,惹得李瑶笑个不停。 “娘……你的肚子里是个弟弟,还是个妹妹?”贤儿猛瞧着她的肚子。 “贤儿认为是弟弟,还是妹妹呢?”她反问道。 他严肃地想了想。 “我想一定是弟弟,他才会这么调皮。如果是妹妹,一定像娘一样温柔,怎么会踢我的手?”他很笃定地回答。 李瑶馨温柔笑着,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那么贤儿,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贤儿喜欢弟弟,也喜欢妹妹,娘都各生一个吧!” 她听了,笑得乐不可支。 “小世子,生孩子又不是上酒楼去点菜,牛肉、羊肉各来一盘呀?”奉儿也在一旁打趣道。 “那娘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呢?” “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只要能陪伴贤儿一起玩的,娘都喜欢。” 贤儿听了很兴奋,继续观察着她的肚子。 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件事,整张小脸便慢慢垮了下来,渐渐不笑了。 “怎么了?”李瑶馨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我出去了。” 贤儿不开心地说道,接着转头就跑了出去,还差点撞到奉儿。 “小世子怎么说风就是雨,刚刚还好好的,怎么马上就变脸了?”奉儿奇怪地瞧着小孩跑远的身影。 李瑶馨透过窗户,看着贤儿跑到了庭院中的一棵大树底下,孤单地蹲在,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孩子心思敏感,恐怕真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吧。”她喃喃说道。 想了一下,她干脆起身,走出房门,向闹别扭的贤儿走过去。 “贤儿,怎么了?” 小男孩抱着膝,盯着地上的落叶。 “皇姑姑曾说过,如果新母妃生了弟弟或妹妹,新母妃就一定不会喜欢我了,爹爹也会只疼弟弟妹妹,不会再疼我……” 李瑶馨在心里对着绯玉公主皱眉头,一面弯下腰,摸摸小男孩的头。 “贤儿是娘的第一个孩子,娘第一个疼爱的,就是贤儿。将来贤儿当了哥哥,可以帮娘一起照顾弟弟、妹妹,分一此疼爱给他们,好吗?” 小男孩仰起头,看着她,想了想,对她慎重地点点头。“我会当好哥哥,帮娘照顾弟弟。妹妹。” “贤儿好棒。”她笑着又摸摸他的头。 小男孩这才站了起来,开心得脸都红了。 没多久,前院忽然骚动起来,许多人都匆匆忙忙地往前院聚集过去。 贤儿也察觉到别庄不寻常的动静,好奇地转过身,往前厅奔了去。 正在疑惑间,就有下人慌慌忙忙地跑了过来,请李瑶馨赶紧到前厅去。 “怎么了?是谁来了?” “是……是万岁爷来了!”下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 “皇上来了?”她惊讶地回道。 “是啊,所以王爷才派我来请王妃快去前厅。” 李瑶馨一听,赶忙回房让奉儿帮她整理了一下,然后扶着她到前厅去。 一到了前厅,她见到了皇上坐在主位上,司徒夜明冷着脸坐在一旁,另一旁则是坐着绯玉公主,然后贤儿是正在她怀里撒娇,又揉又蹭的。 李瑶馨上前,立即跪拜。 “臣妾叩见皇上——” “哎呀,皇弟媳怀有身孕,别跪了,赶快平身。来人,赶快赐座。” 皇上笑嘻嘻地挥手,要人搬来椅子给她坐下。 “皇弟媳还记得朕吗?” 等她坐好后,皇上和善地对她笑道。 “记得。皇上曾来过宰相府,召见过臣妾。”她微笑回答。 “皇弟媳现在身体还好吗?” “还不错。” “皇弟啊,你们这么快就有子嗣,可要好好谢我?” “为什么要谢你?”司徒夜明冷冷地问道。 “是我跟御医指示,要好好帮皇弟媳调养身子,不惜运用我大内珍贵药材,配成‘每喝必孕’汤药,帮助你们早日怀上子嗣呀!” 每喝……必孕? 李瑶馨愣愣地与奉儿对视了一眼,想起曾在灶房外听到的事。 奉儿的眼中也露出相同的疑惑。 难道那对厨娘听到御医药童说的药名,不是“避孕”汤,而是“必孕”汤? “皇上,你竟然又擅自作主,没有问过我的意思?” 司徒夜明皱眉,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 “如果朕问你是否愿意再娶,是否愿意再生子嗣,你的答案一定是不娶、不生,那朕干吗多事,还来问的意见?”皇上回答得理直气壮。 “皇上,你……” 司徒夜明瞪着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皇弟媳,皇弟他呀,一直害怕你会因怀孕生子而有任何不测,朕不管怎么向他劝解,他就是想不开。若不是朕在暗中偷偷助了一把,想要等到皇室子嗣,我看是难哟!” 皇上“哼哼”两声,瞧了司徒夜明一眼。 司徒夜明根本就不想理他。 但,李瑶馨终于有些恍然。 这段日子,她的肚子渐渐大起来,他是因为太过担心害怕,所以才会这样高兴不起来? 她看向司徒夜明,他却将脸转身一边,面上有淡淡红晕。 再转头看向绯玉公主,才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像是在研究、思索着什么事。 “公主……为何一直看着瑶馨?” “我……哪有?”绯玉公主心虚地别过头去。 “哦,对了,我今天拉绯玉来,是要押她来跟你道歉的。”皇上指了指绯玉。 “跟我道歉?”李瑶馨一脸迷惑。 “这丫头很不懂事,被宠坏了,因此说话莽撞,不分轻重,上回,她诬指你是推贤儿下水,把这事闹得风风雨雨,我已经将她骂过一遍了,今天再由你好好地数落她一顿。” “皇上,臣妾已不计较了。” “皇兄,你看,人家皇嫂不计较了,干嘛还硬要我来道歉?” “是啊,臣妾还要多谢公主保荐萧大哥参加殿前武试呢!”李瑶馨真心诚意地说道。 皇上一听,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唇。“哼!那是因为她想嫁给萧爱卿,才硬逼人家必须参加殿前武状元呢!” 绯玉满脸通红,对皇上怒目而视。 李瑶馨在司徒夜明的提醒下,才明白“大玄”有一条不成文的通例——殿前武状元,通常也会得到皇上的指婚,将公主下嫁,成为驸马。 “也不知道那个萧爱卿有什么魔力?绯玉才被人家掳了三天,就把心给了萧爱卿了!不过,既然皇妹喜欢,当兄长的,当然也要想办法安排喽!” 皇上耸耸肩,一脸无奈地说道。 “皇上!不理你了!” 绯玉公主恼羞成怒,满脸通红地拉着贤儿,一起去亭子里吹吹风。 李瑶馨低下头,觉得很高兴。 看样子,萧大哥与绯玉公主,好像真的是有那么一回事…… “好了、好了,朕要休息了,明天朕就要回宫去,绯玉则暂时留在这里,让皇宫里清静一下,不然她一直在我耳边闹着要帮萧爱卿升官晋爵,实在胡闹透顶,朕一听就头痛。” 皇上抱怨地说道,起身走下主位。 “是,皇上。” 司徒夜明回道,引导皇上去休息。 等皇上离开后,李瑶馨也回到房里休息。 静静地躺在床上,她想着萧大哥与绯玉公主,越想越觉得奇妙,忍不住轻笑出声。 没多久,司徒夜明也回来了,脱靴上榻,躺在她身边,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开心。” 他将脸埋进她芳香的颈间,轻声问道。 “我在想萧大哥与绯玉公主,不知道那三天里,他们发生了什么事?绯玉公主似乎……很爱萧大哥呢。” 想着想着,她又笑了起来。 “绯玉从小就好强、冲动,从来没有受过一丝屈辱,说不定是萧墨泽误打误撞,敲中绯玉的死穴了。” “嗯。”她点点头。 不论如何,她都很祝福他们两人。 两人静静相拥了好一会儿,她忽然疼得小小叫了一声。 “哎呀……” “怎么了?” “没事,刚刚孩子踢了我一下。” 司徒夜明静止了一会儿,才将手掌从她腰际下滑,来到隆起的小腹上,迟疑地抚着。 她抬手,轻轻覆在他的手掌上。 “爷……”她轻声唤道。 “嗯?”他心不在焉地回应。 她转过头来,直视着他的双眼。 “爷,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生下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还能再为爷生第二个、第三个,然后我与爷长命百岁,守着我们的子子孙孙。” 他看着她良久,最后叹了一口气,将她紧紧拥住。 “……馨儿记住你的誓言。” 他的语气仍旧藏了一丝不安,但已充满更多的期盼。 “我会的。”她在他怀里点点头。 两人继续相拥,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人尽情享受着甜蜜的平静与温存。 过了一会儿,司徒夜明缓缓开口。 “明天,我也要随皇上回京。听说西境军情又告急,似乎‘西戎’余党又集结了一批兵力,闹得西境不安。我有可能要再披战袍,领兵前去镇压。” “另外,皇上见过了萧墨泽,也认为他是可造之材。萧尚书更表明了想要他在军旅中好好磨练,因此我此行也会带上萧墨泽。” 李瑶馨一听,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心有所感,抓住他的手。 “怎么了?”司徒夜明轻声问道。 “爷……此行千万要小心。” 她低声说道,心头有些不安。 “放心,我会好好的回来,伴着你与孩儿们。” 他微笑着拥住她,趁着分别之前,把握珍贵的相处时间,继续与妻子温存…… 司徒夜明回京没多久,果然就接获圣旨,再度领军西征。 而萧墨泽,则被皇上指为前锋将军,跟随司徒夜明出征。 李瑶馨原本想回王爷府去,却因为御医为她把脉,把出了奇异脉象,怀疑她的肚子里是一对双生子,不适宜出门,只好继续留在别庄待产。 皇上听见李瑶馨怀了双生子,高兴得不得了,马上派人送来高贵补药,还有宫里经验最丰富的产婆与助产婢女。 李瑶馨对皇上的安排感到非常的感激,有了产婆随时待产,她就比较不那么害怕了。 果然,才经过了一个多月,还未到足月,李瑶馨的肚子竟像吹气一样,已经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甚至举步艰难,只能经常躺在床上休息。 “……娘,你的肚子会不会破掉?” 贤儿坐在床沿,很是担心地看着她,不敢跟她说,她现在的样子,好像他在田里看过的大肚青蛙。 “娘也很担心啊。不过御医说娘的肚子里两个小娃娃,所以才会这么大。” 李瑶馨笑道,忍着后腰和肚子的不适。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直觉得肚子很紧,紧得令她不舒服。连她都有此心惊胆跳,害怕自己的肚子会不会真的破掉…… 贤儿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 “真希望爹爹赶快回来。”他轻声说道。 她对他又笑了笑,然后揉揉腹部,深深吸了一口气。 “娘……你看起来不太舒服,要不要贤儿去找御医来给娘看一下?”贤儿不放心地问道。她摇摇头,“不用了。可能是肚子大得太快,忍一下就好了。” “娘娘、娘娘!” “怎么了?”她紧张地看着奉儿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 “不好了!宫里传了消息过来,说王爷他们在半路上,就遇到‘西戎’余党埋伏偷袭,被‘西戎’余党的头子放冷箭,王爷和萧少爷双双遭到暗算受伤了!”奉儿焦急地把消息告诉她。 李瑶馨张大眼,撑着身子赶紧坐起来。 “那王爷现在在哪里?” “听说大军正在回来的路上,护送王爷与萧少爷回来。绯玉公主听到消息,现在正动身要回宫去。” 李瑶馨脸色发白,腹部紧绷的不适感也越来越强,忍不住闭上眼,双手来回抚住腹部。 “娘娘,你还好吗?要不要请御医?” 等那波紧绷感过了之后,她才张开眼,摇摇头。“我没事……” “娘娘……” “宫里过来的人,现在还在吗?” “还在。” “我要亲自去问一下状况。”她挣扎着要下床。 “娘娘,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我——”李瑶馨正想开口,却觉得下身有什么突然破了,一连热液从腿间涌出,迅速沾湿了衬裙。“怎么回事?” 李瑶馨吓了一跳,坐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娘娘……娘娘,你该不会是破水了?我……我我我去找御医和产婆过来!” “快生了?可是时间还没到呀……” 李瑶馨低语道,不太相信自己竟然这么快破水了。 李瑶馨紧张万分地抚住肚子,还来不及细想,第二波的紧绷感突然又来袭,整个庞大的肚子硬得像大石头一样。 她闭上眼,浑身僵硬地等待这阵不适感渐渐退去。 “小世子,请你看一下娘娘,我、我很快回来!” 从没经历过生产的奉儿,紧张得不得了,结巴着说话,然后急急忙忙地又冲了出去。 贤儿也吓傻了,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娘……娘……” 他焦急地看着她,好气自己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对他笑了一下。 贤儿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挨在她身边,陪着她等待御医和产婆过来。 没多久,御医和产婆来了,连听到消息的婉嬷嬷也赶了过来。 当御医到达时,检查了一下她的状况,灰白色的眉毛不禁皱了起来。 “娘娘激动过度,动了胎气,恐怕是要生了。” “这么快?不是还没足月吗?”她担心地问道。 “双生子通常会比较早,娘娘请放心。”产婆开口解释道。 御医说完,就让产婆开始接手,指挥众人准备热水、炭火和干净的布巾,整个屋内开始变得忙乱。 “娘……” “小世子,跟婉嬷嬷回房去。再过不久,小世子就有两个弟弟或妹妹啦!” “贤儿放心,快跟婉嬷嬷回去。等娘生了之后,一定会让贤儿过来,和弟弟妹妹们见面。” 贤儿依依不舍地拉了拉她的手,才乖乖跟着婉嬷嬷离开。 李瑶馨躺回床上,心里又紧张、又害怕,一面抵挡着陌生的疼痛感,一面又挂念着伤势不明的司徒夜明和萧墨泽,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心力交瘁。 接下来,她渐渐无法做多余的思考。 不适感越来越强烈,疼痛开始难忍。 咬着唇,忍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 尾声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王妃娘娘迟迟没能将孩子生下来,御医和产婆的脸色,也跟着越来越凝重,不断地鼓励王妃继续再用力。 在门外等待的人,从一开始的紧张、兴奋,到不停地来回徘徊。 随着日头落下,又再度升起,李瑶馨的呻吟越来越弱,整个别庄都笼罩在不安、担忧的气氛之中。 李瑶馨脸色苍白,布满汗水,虚弱万分地躺在床上,力气已经几乎用尽,呼吸也变成微弱。 “娘娘!娘娘,你要撑下去呀……赶快把孩子生下来……”奉儿在一旁急得哭了出来。 眼看王妃快要昏迷,产婆开始压揉李瑶馨的肚子。 剧烈疼痛让她又醒了过来,痛苦不堪地呻吟着。 “娘娘,加油啊!再生不下来的话,孩子和娘娘都会保不住呀……”奉儿呜呜咽咽地哭着说。 听到这些话,她突然想起自己和司徒夜明的约定。 她曾经对他承诺,她会平安生下孩子,还要帮他生第二个、第三个。 如果她现在放弃了,王爷他又要面对第二次的丧妻之痛,甚至要面对丧儿的打击…… 想到这里,她忽然一鼓作气,喊叫出来,拼命地用力。 产婆赶紧把握机会,指导她出力的时机和方式。 好不容易,第一个孩子终于呱呱坠地,没多久,第二个孩儿也生了出来。 听到房里传出两个婴儿细细弱弱、但很有生命力的哭声,门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合手感谢上天。 产婆赶紧将孩子们清洗一下,用布巾仔仔细细地包了起来,送到李瑶馨身旁。“恭喜娘娘,是两个健康的儿子呢!” 李瑶馨此时已经陷入半昏迷,眼皮沉重不堪。 她想要看一看孩子们,却力不从心,强大的睡意向她侵袭而来…… 御医见她不对,赶紧为她把脉,发现她脉象越来越弱,惊得不得了,立即施救。 “娘娘--娘娘--” 奉儿此时已经崩溃,忍不住放声大哭,叫着她。 这下子,生子的喜悦又马上被打破,所有人都表情凝重,陷入一片沉默。 突然间房门被推开来,竟然是满面风霜的司徒夜明走了进来! “王爷!王爷!您回来了!您快点叫醒娘娘,让她醒来看孩子一眼啊!”奉儿一看到他,又惊又喜忍不住哭求他快看看娘娘。 司徒夜明神情极为难看,甚至浮现一抹恐怖。一见到床上虚弱昏迷的李瑶馨,整颗心瞬间结了冰几乎难以呼吸。 他焦急地来到床沿,坐在她身旁,伸手抚了抚她冰凉的脸颊,确认她的呼吸仍在,只是浅浅弱弱。 他闭上眼,倾身揽住她。 “馨儿,馨儿,我回来了。”他柔声说道,又抚了抚她的脸,温柔拂开她脸上因汗水而沾粘的发丝。 她安详地闭着眼,没有回应。 他再继续说道:“馨儿,你答应过我,会平安的,千万不可食言。” 她依然睡着。 他将脸埋在她颈边,用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不停地恳求。 “馨儿……撑下来,你一定要撑下来……如果你撑下来,我会答应你所有要求,定会怜你,惜你,我不能失去你……听见了没有?你若是撑不下去两个初生的孩儿就要没了娘……像贤儿一样,你忍心吗?馨儿……求求你……” 说到后面,他已经哽咽。 众人不忍见到这样的场面,悄悄退了下去。 也许是心灵感应,身边的双生儿,原本已经安静了,竟然在此时不约而同地开始用力啼哭,此起彼落,好像也是在唤着李瑶馨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李瑶馨终于努力地撑开了眼,既惊喜又激动地看着他。 “你……没事?” “我没事,多亏了肖墨泽机警,察觉有埋伏,我跟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西戎余党也很快的被灭了。我怕你接到消息,会担心过度,胡思乱想,所以要肖墨泽先带兵回京,我另外快马加鞭赶了过来。没想到仍然慢了一步,消息还是传了来,让你受惊吓了。” 听到萧墨泽救了他,还有两人平安的事,她欣慰地闭了闭眼。 接着,她听到了孩儿们的哭声,转过头去,很吃力地抬起手,想要抚摸孩儿。司徒夜明赶紧抱来孩儿,让她仔细观看。 她虚弱地对他笑了。 “爷……”她抬手伸向他。 “馨儿……”他握住她的手,满眼的激动。 “我希望你……能怜我一世……”她看着他的眼。 这是她嫁给他之后,第一个开口的要求。 “没问题,只要你好好活下来,我定怜卿生生世世……”他慎重地对她起誓。 闻言,她的唇边绽出美丽的笑容。 他拥紧她,拥紧他们的孩儿,再也不肯放手。 执子之手,定要与子偕老…… --全书完 后记 各位朋友恭喜新年好! 棠阿霜很高兴在新年时期,可以出来跟大家拜年,祝大家扬眉兔气,兔年行大运! 话说这段时间棠阿霜消失很久,是为什么呢? 因为棠阿霜升格当妈生了一只小小棠啦! 记得好久好久以前,棠阿霜曾在《宝贝买一送一》里,描述女主角经历怀孕的辛苦过程。 为了写好剧情,那时还没当过妈的棠阿霜,每天都像个忙碌的小记者,四处采访当过妈的友人,询问怀孕过程的甘苦谈。 没想到,采访了那么多,还是自己亲生经历一遭,才真的能够明白其中苦乐。 据说妈妈的怀孕症如何,女儿大致也会类似。因此,据说棠妈以前怀孕时,头好壮壮,一点不适的状况也没有,棠阿霜小小的乐了一下,想说棠阿霜应该也是个快乐地孕妇。 谁知道,棠阿霜一发现怀孕后,就开始了孕吐之路,一直吐到五个月以后才慢慢缓和。 那个时候起床刷牙吐,吃东西吐,闻到油烟味吐,连闲闲没事坐着也会吐,每天都很害怕作呕感涌上来那一瞬间的感觉。 孕吐真的会去掉半条老命,连我这种已经习惯坐车就吐的严重动晕症患者,还是会常常吐到抱着马桶哭。 在本书中,女主角经历过一次小产,这段描述让棠阿霜有很深刻的体验,几乎是边写边哭。 在这次怀孕前,棠阿霜曾经流产一次。 事后,棠阿霜狠狠地大哭了一回,然后和老公约定了,要养好身子,把宝宝再生回来。 后来,感谢上天,棠阿霜很幸运地如愿生下一个健康的小小棠。 经历了这一段小产、怀孕,到生产、养小孩的过程后,原本很讨厌小孩、也很怀疑自己是否有母爱的棠阿霜,毫不迟疑地肯定棠阿霜超有母爱! 棠阿霜现在对小朋友简直是爱到不行,走在路上看到别人家的小孩,都会觉得好可爱、好可爱,“死小孩”这种生物几乎在棠阿霜眼中绝迹了。 然后,当妈的棠阿霜,哭点也降得好低、好低。只要看到有关小孩的新闻事故或是文章,很容易就会感同身受。 只要一想到,如果我的北鼻也遇到这种事,整颗心就会碎了,然后哭得乱七八糟,停也停不了。 以前棠阿霜常常暗自想道,如果自己发生意外的话,我希望能选择我放弃急救,因为棠阿霜很怕痛的。 但现在要棠阿霜考虑的话,棠阿霜却会开始犹豫了。 如果能有一丝活下去的机会,棠阿霜应该是怎么也舍不得放弃的。不然,想到小小棠这么小就没有了妈,棠阿霜的眼眶忍不住就要红了起来…… 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棠阿霜现在对父母充满了万分感恩。 要把一个小孩拉拔成那么大,是要多少的时光、多少的耐心,才能等到孩子长大。 棠阿霜常常对着北鼻问,北鼻还要多久才会走路?才会懂事? 然后北鼻回我的,经常是听不懂的婴儿外星语,再配上满手的口水胶原蛋白往我脸上孝敬…… 喔喔,是说年节要到了,希望各位读者们,好好地体谅父母一年的辛劳,多帮一点忙,过年前这段时间可是很忙的。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红包多多发大财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