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欢》 第一章 下过一夜细雨,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以及落叶的味道,还有若有似无的淡淡花香。 秋阳懒懒地照射在盛开的桂花树上。 无风,桂花花瓣独自飞舞飘落,泥地上铺满了桂花瓣,彷佛下着一场安静的细雪。 花香浮漾,清淡幽微。 两双软缎绣花鞋一前一后地走在潮润的花径上,前面那双赭红色绣花鞋沈稳谨慎地行走着,一步一步地将落花踩进泥地里;后面那双浅紫色的缎鞋却步伐跳跃凌乱,为了闪避一地的落花,却因此让她的缎鞋溅上许多泥水。 这双浅紫绣花缎鞋的主人是个容色娇美的少女,肩上背着一个小包袱,面上露出苦恼之色,但却不是为了绣鞋沾染上污泥苦恼,而是不管她脚下怎么闪躲,都无法避免会踩上洁白娇嫩的桂花花瓣。 「怎么慢慢吞吞的?走快一些呀!」前方的妇人停下了步子,回头见少女眼睛只盯着地面走,远远落后了一段距离,忍不住低声催促着。 「知道了,姑姑。」少女紧行了几步,不小心踩烂了几朵落花,她的秀眉立即心疼地皱了起来,满面自责的神情。 「花竽,妳怎么又来了!」妇人面色沈凝,一眼横过去。「姑姑跟妳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总是见了花鸟鱼虫就像傻瓜似的犯傻,瞧瞧妳这个模样,谁见了都会以为妳是个傻子呢!」 花竽扬起脸,露出一抹歉然的笑。 「姑姑,我不是已经改很多了吗?」她说得有些心虚。 妇人直视着她,轻轻低叹。 「有没有改妳自己心里头有数,依我看,妳这个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大概是改不掉了。」 「我倒是真心想改,可不知道……怎会那么的难?」花竽尴尬地笑笑。 妇人叹息一声,摘下一朵桂花,轻轻簪在她的发髻上,缓缓说道:「妳明明聪明得很,见一知十,老夫人不管教妳什么一点就通了,可妳看起来怎么就是比风竺、雪笙和月筝她们傻了几分?这些姊妹们都习惯妳的毛病了,自然不以为怪,可妳现在要去的『云养斋』里可没有这些了解妳的好姊妹们,『云养斋』里的大小丫鬟如今正虎视眈眈地等着妳呢,见了妳这毛病还不知会怎样奚落妳。」 「姑姑放心,我时时刻刻都记着要改,等日子久了,总是会改得掉的。」花竽正要被带往「云养斋」服侍新主子,她原已有些不安,听了秦玉蓉的话后更加紧张了。 「妳对常人不会多留心注意的事情总是感触特别敏锐,或许天性如此,所以才能将画画得那般栩栩如生吧?这样也不是不好,只是当一个丫鬟,妳的才华或许能得到主子的赏识,却也容易招来旁人的嫉恨。」秦玉蓉淡淡地说。 花竽侧头,似有不解。 「姑姑,老夫人调教我们四个姊妹,原意不就是要我们都得到主子的喜爱和赏识吗?老夫人总是教导我们几个姊妹,若能得主子宠爱,收房为妾,便是终身有靠了。」 秦玉蓉柔声道:「花竽,妳虽是老夫人买断的家奴,但是还算有亲人在,倘若遇上了好主子,还有机会解除奴籍,交给亲人带出府婚配,妳也不是非得求一个妾室之位,在兰王府里委曲求全地过日子不可。」 花竽摇摇头,浅浅微笑,双眸无辜而明亮。 「我爹娘双双病故不久,叔父婶母就把我卖给了老夫人,他们算得上我的什么亲人?再把我交给他们,难保他们不会再把我转卖给别人。我已是无根之人了,若能留在兰王府里一辈子也心甘情愿,何况这儿有风竺、雪笙和月筝几个姊妹在,还有老夫人和秦姑姑,妳们才是我的亲人了,我可不想离开妳们。」 秦玉蓉深深凝视着花竽,眼神微带着伤感,细心温柔地抚顺她鬓边的细发。 花竽的话触动了她的心思,她和花竽虽然身分都是仆婢,但她却是无权决定自己命运的家生奴,她从六岁起就在汪府服侍比她年长三岁的若兰小姐,后来又跟着若兰小姐陪嫁到兰王府。对她来说,若兰小姐无疑也算是她最亲的人。 老夫人出身京城豪门望族,闺名汪若兰,自幼工习诗词,妙解音律,更善于琴棋歌咏,是不可多得的才女,当年京城无人不晓,上门求亲的王孙公子多如过江之鲫,兰安郡王爷对她亦是倾慕不已,并誓言要娶到她为妻。 由于老夫人芳名中有个兰字,又见兰安郡王爷人品身分皆为上选,回回求亲被她刁难也没有因此难退他,便以为自己的终身幸福注定要应在兰王爷身上,于是满怀喜悦地应允了婚事,风风光光嫁进了兰王府,成了兰王爷的元配夫人。 谁知幸福恩爱的时光竟不到三年,在妾室香灵入府之后便彻底变了调。夫人性情高傲,不屑与不安分的妾室争夺地位,加上所生的两子一女皆意外夭亡,过度悲痛后便心如死灰,带着她住进僻静的后花园阁楼里,选择消沈避世。 秦玉蓉原以为夫人自己若有了幸福美满的婚姻,便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替她安排终身,没想到饱受打击后的夫人颓废自弃,反而更加依赖她的服侍和陪伴,需要她宽慰孤寂的心。渐渐地,她成为夫人生活中最重要的支柱和依靠,夫人一刻也离不开她。 她心中其实并不愿意与夫人过着离群索居、清静枯寂的生活,她虽是家生奴,但是从来不想一辈子服侍人,她渴望能拥有自己的家庭,不愿意自己的下半生陪着夫人埋葬在这座冷僻的阁楼里。因此,她想了个法子,提议买四个小丫头进来,训练她们服侍老夫人,好让老夫人慢慢脱离对她的依赖,这么一来,她就不必再像被线牵着的木偶那般身不由己了。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老夫人的应允,老夫人拿出银两给她,只提了一个条件,希望买来的小丫头模样和长相都要像她已夭亡的女儿芮晴。她以为老夫人只是思女心切,并没有再往深处想,就把买丫头的事交代给了男仆葛大。 四个模样酷似芮晴的小丫头买进府后,老夫人对她们极为满意,给她们分别取名风竺、花竽、雪笙、月筝,并且一点一滴地将自己平生所学倾囊教授。 然而这四个丫头并不像老夫人是天生的才女,碍于各人天赋,难以尽得老夫人真传,不过在老夫人严格的调教之下,每个人琴棋书画、丝竹歌舞都能拿得出手,又依各人天赋而有所专精,像风竺琴艺过人,歌声更是绝美动听,而花竽则更精于书法,擅长绘画。 秦玉蓉原以为老夫人养育教导这四个丫头只是想排遣心中思女的苦楚,可是当老夫人决定把她一手调教的四个丫头全部送给王爷的妾室香灵和小妾淇茉所生的四个儿子,并一再嘱咐她们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主子宠爱、要让主子收房纳为妾室、要巩固自己的地位时,她才隐隐约约察觉到老夫人真正的用意和想法,了解了这是老夫人对兰王爷的一种报复。 本来,她想利用这四个女娃儿好让自己得到解脱,却没想到老夫人也想利用她们达到自己的报复目的,然而这些冰冷自私的意图在整整八年的朝夕相处下早已慢慢被感情融化了,她渐渐忘记了要为自己下半生打算的念头,反而开始操心起这四个丫头的未来。 她伸手拉住花竽如雪的皓腕,低声说道:「花竽,把妳送进『云养斋』之后,妳就是四爷的人,以后新主子要打骂妳,老夫人和我是无权干涉过问的了,今后谁都照顾不了妳,一切都只能靠妳自己。」 「我明白。」花竽含笑点了点头。 秦玉蓉看着她,沈思半晌后,说道:「听说四爷身边有个宠婢名唤迎月,四爷的饮食起居全由她一人贴身照料,『云养斋』里的大小丫鬟全听她的使唤,妳忽然进了『云养斋』,只怕会受她欺负,倘若妳真受气了,定要想办法传话给姑姑,别自己一个人傻傻受苦,知道吗?」 「是,我知道。」花竽点头答应。 秦玉蓉凝视着她,想了想,仍有些不放心。「有没有什么东西漏带的没有?现在赶紧回去拿还来得及。」 「没有,我都带齐了,瞧,姑姑绣给我的帕子我一直都贴身带着呢!」花竽从腰间抽出绣帕,盈盈笑说。 「这条帕子是妳刚进府时姑姑绣给妳的,都已经用得这么旧了。」秦玉蓉看着那条旧帕子,心中涌起一阵暖意。「雪笙不是绣了好几条新帕子给妳吗?把这条丢了吧,别让『云养斋』里的那些丫鬟笑话妳。」 「怎么能丢了!」花竽笑着摇头。「新帕子摸起来不及旧帕子柔软舒服,旧帕子比较好用,何况这是姑姑绣的帕子,再旧也不能丢,不用了也会好好收起来。」 秦玉蓉闻言,满心感动。 「妳是个念旧情的好孩子,日后若得了主子恩宠,也别忘了咱们昔日的情分。」 「不会,姑姑,我一定不会忘的。」花竽握紧她的手,恳切地说。 「我知道妳不会。」秦玉蓉笑了笑,拉着她走过花径。 花竽边走边回头,怜惜地看着脚下被她踩入泥地里的落花。 「凋谢的花就已经是死去的了,妳就算踩烂了它也没什么可难受。」秦玉蓉头也不回地说道。 花竽秀眉轻轻蹙起,心中暗暗叹了口长气。当花朵仍鲜妍时,女子们摘下来插在发髻间增添丽色,可一旦凋零了,便只有由着人践踏的命运,世间为何如此冷酷呢?她悲哀地闭上了眼。 「花竽,过于心软也是妳最大的毛病,若是改不掉,可有妳吃不完的苦头。当主子的可以心软,可当丫鬟的心软就只会被踩在脚底爬不起来。」秦玉蓉加重了语气道:「别忘了,妳这会儿还不是主子,只是个丫鬟。」 花竽怔怔地点了点头,神情复杂而迷惑。 * 来到「云养斋」后,花竽依依不舍地泪别秦玉蓉,秦玉蓉对着前来接花竽的头等丫鬟迎月交代了几句「花竽是老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丫鬟,现在拨给四爷使唤,望四爷善待」的话后,便转身离去了。 花竽不舍地望着秦玉蓉走远的背影,迎月漠然站在一旁打量着她。 「妳就是中秋夜宴那日艳惊四座的风花雪月之一呀?确实颇有些姿色,叫人忍不住都想多看上几眼。」迎月微微冷笑道。 花竽闻言,回眸望向迎月,只见她那双细长妩媚的丹凤眼正细细盯着自己瞧,面容十分娇俏秀雅,却因眼中的倨傲冷淡,让她看起来并不好亲近。 「多谢姊姊赞美。」花竽屈了屈膝,笑道:「风花雪月只是我们四个姊妹的单名,我的名字叫花竽。若论姿色,我还不及姊姊呢。」她谨记着秦姑姑的教导,千万不要与这位四爷跟前的宠婢口舌交锋。 「嘴倒还真甜啊!」迎月眉间微露得意与不屑。「听说老夫人调教出来的风花雪月一个个歌舞刺绣、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花竽笑着摇了摇头,含羞道:「我只精一枝画笔,在歌舞方面粗笨得很,总是挨老夫人的骂,真正无所不精的是老夫人,我们四个姊妹所学的还不及老夫人十分之一呢!」 迎月无声一笑,转身跨过门坎,走进「云养斋」,一边冷冷地说道:「我就不明白了,老夫人把买来的丫头一个个调教得技艺超群又如何?一样改变不了身分低贱的事实,再怎么出色不凡也都是服侍主子的奴婢,运气好最多也就捞个姨娘当当,还能有多大的前程?」 花竽微窘,指尖捏着衣角,慢慢跟着迎月走进屋。 「老夫人是我命中的贵人,老夫人要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我不敢奢想什么前程。」她低低地说着。老夫人总是再三对她们四个人说,虽然她们出身低下卑贱,但是若能得到主子宠爱,收房为妾,那便是她们人生最好的结果了,没想到她视为人生中最大的目标,迎月却如此不以为然。 「不敢奢望是假话吧?真不奢望还来这儿干么呢?」迎月冷笑道。「妳我都是当丫鬟的命,我可没有妳的命好,妳有老夫人调教,又有老夫人这个稳当的靠山,一来『云养斋』便是头等大丫鬟,直接把这儿的大小丫鬟踩到了底,哪像我们这些人,谁不是从粗使丫头苦熬起来的,要熬多少年才有机会给四爷倒个茶水,妳却这么轻松容易就到四爷的身边来,不出几日,真当上了四姨娘又有什么可令人意外的?这就是有靠山的好处。」 花竽总是认为自己就是命不好才会被买进兰王府当丫鬟,没想到「云养斋」的宠婢竟还对她说自己的命没有她好,她本就生了一颗谦卑的心和一副软心肠,迎月的几句冷言嘲讽换来了她的怜悯与同情,甚至觉得自己没有吃过苦也没有半点功劳,一进「云养斋」就占了便宜而感到内疚起来。 「论资历,我是远远及不上迎月姊姊的。老夫人虽然言明我是头等大丫鬟,但是我知道『云养斋』有『云养斋』的规矩,迎月姊姊素日如何调配『云养斋』里的众姊妹,我都听姊姊的吩咐,原有的规矩不用因为我而打破。」她跟着迎月穿过院子里栽植的芭蕉树和梧桐树,走进抄手游廊。 「妳要听我的吩咐?」迎月回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了几声。「这话可是妳自己说的,将来可别怨我。」 「我不怨姊姊,姊姊怎么吩咐我便怎么做,只要众姊妹们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怨我,我也会心安理得一些。」花竽盈盈笑道,话说得十分真诚恳切。 迎月深深看着她,冷眸中有一缕寒光划过。 「倒没想到妳这般懂事又善体人意,本来锦荷因为妳要来,已经准备把自己的住处让给妳了……」 「不用让,千万不用让给我!」花竽急着摇手。「随便给我个睡觉的地方就行了,用不着为了我惊动各位姊姊妹妹,这样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恰好锦荷抱着一只箱子从正屋里走出来,在游廊转角处遇上了她们,她冷漠地扫了一眼花竽,见花竽模样甜美娇俏,神色谦和,还带着些讨好的味道,不觉蹙起眉头,眼中对她的敌意更重。 「锦荷,妳来得正好,我想妳还是住在原处方便,东西不用搬了。」迎月笑着对锦荷说。 「为什么?」在丫鬟当中地位仅次于迎月的锦荷奇怪地问道。 「本来安排花竽接替妳的差使,不过花竽刚进『云养斋』,对『云养斋』里头的大小事都不熟悉,所以我决定先让她从杂事做起,等她做熟惯了再安排她进内屋服侍四爷。」迎月似笑非笑地对锦荷说。 「杂事?」锦荷诧异,生生愣了半晌。「这样……好吗?」她看着迎月,有些许不安。 迎月还未答话,花竽便笑着直点头,坦然道:「这样甚好,我初来乍到,不明白的事有很多呢,还望姊姊们多多教导。」 「锦荷,花竽妹妹如此体贴又懂规矩,真是讨人喜欢,妳说是吗?」迎月嫣然一笑道。 锦荷小心觑她一眼,旋即明白了,唇角勾起一抹微妙的笑意。 「确实讨人喜欢,我本以为花竽妹妹会仗着老夫人撑腰,一来就踩着众姊妹颐指气使、惹是生非呢,不想竟是这样亲切随和的好妹妹,看来咱们是白担心一场了。」 花竽害羞地低了低头,自小和风竺、雪笙、月筝几个姊妹在一起,彼此之间没有猜疑和嫌隙,都是真心相待,所以她听不出锦荷话中藏着话,当真以为自己已经赢得了她们的好感,暗自欣喜不已。 「锦荷,妳把东西搬回屋去,一样留在正屋里不必走了,我带花竽到后边的花坞……」迎月双眸忽地一亮,笑说:「可巧了,咱们『云养斋』后头有个花坞,妳名叫花竽,那儿正适合妳住呢!」 「花坞!」花竽眉梢眼角扬起了欢悦的笑意。「老夫人跟我说过,『云养斋』从前是王爷特别为老夫人盖的书斋,书斋后有个花坞,是老夫人专门养花的地方,我自小就爱花,住花坞正合适,多谢姊姊安排!」 锦荷摀着嘴低低笑出声,花竽不解地回眸看她。 迎月轻咳一声,迅速扫了锦荷一眼,锦荷立刻敛了笑,捧着箱子慢条斯理地转过身走回正屋去。 「现在的花坞可不比从前了,因为四爷不爱花。」迎月从容地拉着花竽的手,若无其事地往游廊后头走。 「四爷不爱花?」花竽微怔。 「妳刚刚没仔细瞧吗?『云养斋』的内院里只有芭蕉和梧桐树,一盆花都没有,只有外屋有几处花架罢了。」迎月淡淡地笑道。 花竽心口有些微凉意,似一种不祥的预感。 「花竽,『云养斋』有大小丫鬟八个人,我和锦荷住在正屋里贴身服侍四爷,其余六个小丫鬟分别住在正屋两侧的耳房里,『云养斋』内并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再住人了,所以我才不得不安排妳住进花坞里,妳可要体谅我的无奈。」 「姊姊千万别这么说,是我给姊姊添的麻烦。」听了迎月的话,花竽心中感到十分歉然。 「我底下管着那么多人,若偏心了妳免不了有人要闲话,妳能体谅我就好,盼妳别在心中埋怨我。」迎月领着她走到游廊底。 「我不会埋怨姊姊的。」花竽诚恳地回话,看见前方有个月洞门,门上写着「花坞」两个字。 穿过月洞门后,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角落处有一口小小的井,和院子相接处是一间盖成半弧形的矮房。 「听说这间暖房从前是老夫人养花用的,不过已经空了十年,四爷不爱花,我们这些仆婢也省了事,只拿这间暖房当仓库用。」迎月边说边把门打开来。 花竽跟在迎月身后走进屋内,立刻闻到一股霉味,她下意识地掩住口鼻,呆呆地环视着这间积满了杂物与灰尘的屋子。墙角到处堆放着柴火和木炭,还有大大小小的空瓷缸,那些旧瓷缸看起来和老夫人在阁楼里养花的瓷缸极为相像,临窗的大炕上则堆满了一箱一箱的蜡烛,屋内连一张桌子椅子都没有。 这不是香气袭人的花坞,而是一个臭烘烘的仓库,她难道要睡在这里?花竽怔愣地呆站着。 「这屋原本就是养花用的,所以盖得低矮了些,不过到了冬天妳就知道好处了,这屋子暖和极了呢!」迎月满脸含笑,一边把堆在炕上的几大箱蜡烛搬开来。 花竽连忙放下肩上的小包袱,过去帮迎月把蜡烛搬到一旁。 「花竽妹妹,先委屈妳暂时住在这儿了,等我把正屋腾出一处来,一定会尽快把妳挪进屋去。」迎月握住她的手,满怀歉意地说道。 「好,那就麻烦姊姊多多费心了。」花竽微笑点头,丝毫不疑有他。 「我找些被褥或毡毯让丫头们给妳送过来,晚膳后再领妳见四爷。」迎月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转身便往外走。 「多谢姊姊。」花竽送她到了小院。 「对了,随时会有小丫头进来取炭柴或蜡烛,妳只管让她们取走,若有小丫头对妳态度不恭敬,或是在妳面前碎嘴长舌,只管告诉我。妳今日先歇着,明日可就有妳忙的了。」迎月轻拍她的肩,意味深长地一笑。 「是,我知道了。」花竽感激地笑笑。 目送迎月离去后,她大大松口气,感觉迎月并不难相处也不难亲近,她相信只要自己姿态放低便好做人,这儿的众丫鬟们自然也就不会太为难她。 回到花坞内,她找了件旧衣裳换上,还用布把头发包起来,然后卷起衣袖开始整理打扫屋子,打井水把炕床清洗干净。 擦拭着瓷缸上的积灰时,她一边自言自语着。「这么多的瓷缸,当年老夫人肯定养了许多花,但那些花都到哪儿去了呢?可怜的花,好薄命。」她想起迎月说过「四爷不爱花」,忍不住叹口长气。「为什么不爱花?园子里如果只有光秃秃的山石有什么好看的?青翠的草木确实也别有意境,但总不如灿烂鲜艳的花朵点缀来得有生气呀!怎么会有人不爱花呢?真是想不通……」 「不爱花就不爱花,有什么好想不通的?四爷又不是姑娘家,四爷爱山、爱水,爱的是大气。」 忽然听见有人插口,花竽惊讶地抬起头,看见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抱着被褥站在门口,一双大眼好奇地盯着她。 「妳不会就是传说中艳惊四座的风花雪月四大丫鬟吧?」小丫头看了看她头上的布巾,又看了看她身上的旧棉裙,眼神十分鄙视。 「是,我是,我叫花竽,多谢妹妹替我送来被褥。」花竽忙拍掉满头满脸的灰,笑吟吟地从她手中接过被褥。 「这些都是旧了的被褥,妳先将就着用吧,迎月姊姊说临时找不到新的被子给妳。」小丫头从头到脚打量着她。 「我来得突然,怎么好要求新被子,用旧的就行了,又软又舒服。」花竽含笑转身,把被褥轻轻放在炕上。 「妳不怕这是厨房那些脏婆子睡过的吗?」小丫头语气十分冷淡。 「脏婆子?真的吗?」花竽惊讶地看着她。「迎月姊姊不会因为我才把人家的被子抢了来吧?」 小丫头一听,「嗤」地轻笑出声。 「这是我旧日用的,不是什么厨房脏婆子的,前些时候晒过太阳,还算干净。」 「多谢妹妹。」花竽欠身道谢。 「一床旧被有什么好谢的?」小丫头瞪了她一眼。「瞧妳看起来傻里傻气的,长得也一般,就这样还传闻『艳惊四座』呢,真是好笑!」 这几句讥刺的话让花竽羞得满脸通红,她从没有应付过这种直接露骨的批评,一时窘得不知所措。 「传闻……好像是离谱了些……」她的性情向来平和谦顺,小丫头的话并没有惹恼她,只是无奈地苦笑了笑。 「我这么说妳,妳不生气吗?」小丫头奇怪地看着她。 「妹妹有话直说,好真性情,我没什么可气的,人与人之间总是以和为贵的好。」花竽低头一笑,把被褥打开来平铺在炕床上。 「以和为贵?」小丫头用揣测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走过去帮忙她铺被。「其实说白了就是忍气吞声吧?妳不是挂名头等丫鬟的吗?被安排住进这个像我这种粗使丫头都不睡的仓库,也不晓得吭气一声,换了别人早就吵闹翻了。」 花竽自小在气质文雅的老夫人和端庄稳重的秦姑姑身边长大,她很清楚什么是富贵人家的教养,和风竺、雪笙、月筝几个姊妹相处也都彼此相让,从来不会用言语当锐器伤人,四个姊妹当中她又是性情最温和的一个,虽然姊妹们偶尔也会拌个嘴,但她却连和姊妹们拌个嘴都不曾。 「以和为贵也好,忍气吞声也罢,只要能够八面周全便好,少惹是非也少些烦恼,一味吵闹是无济于事的,而且我的性子也和人吵不来。」花竽笑得嫣然。 「我骂了妳也不知道回嘴,妳没听过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吗?」小丫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角。 「我若是回嘴,妹妹听了生气也要回嘴,岂不是没完没了吗?」花竽轻笑道。 小丫头淡淡瞧着她,耸一耸肩,说:「妳叫我迭翠就行了,不用妹妹、妹妹这般地叫,叫人听得不自在。」 「好啊,迭翠妹妹。」花竽笑着点点头。 迭翠深深看她一眼,好笑地说:「我看妳是真的有些傻气呢,难怪要吃迎月姊姊的亏了。」 「什么?」花竽没听清,抿嘴笑问。 迭翠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要回去了。」说完,似有所顾忌一般地转身就走。 「等一等,迭翠妹妹!」花竽急忙叫住她。 迭翠止步转身,见花竽从小包袱里拿出了一条簇新的绣帕,笑吟吟地递上前。 「拿了妳的被褥,也不知该拿什么谢妳,我身边只有几条绣帕,若不嫌弃妳就收下吧。」 「这么漂亮的绣帕要送我?」迭翠惊讶地睁圆了眼,她只用过素帕,从未见过绣得如此细致的帕子,帕上的彩蝶栩栩如生,彷佛随时会飞上天。 「这是雪笙绣的,她刺绣的功夫无人能及。」花竽灿然笑道。 「妳舍得送我?」迭翠眼角眉梢掩不住喜色。 「雪笙绣了几条帕子给我,我若还想要,找她再绣就行了。」花竽发现她脸上的表情不再老气横秋了。 「谢谢。」迭翠开心地笑起来。 「妳喜欢就好。」一条绣帕让她看见了迭翠打从心底流露出的喜悦笑容和孩子气,让花竽感到很值得。 「我得走了!」迭翠微笑转身,出房门前回头丢给了花竽几句话。「姊姊别太忠厚老实了,迎月姊姊说什么妳可别都答应,否则,妳几年也见不着四爷一面。」 花竽望着迭翠脚步轻快的背影,怔然呆站着,直到脚步声愈来愈远,四周渐渐寂静下来。 空气里还有些细小的灰尘在飞舞着,她忽然感觉到有些害怕,因为今晚她将独自一人度过十年来第一个没有人陪的夜。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齐晏【四大丫鬟】系列在线阅读: 四大丫鬟之一《一寸金》 作者:齐晏 http://.dddbbb/html2/95109/index.html 四大丫鬟之二《万年欢》 作者:齐晏 http://.dddbbb/html2/94708/index.html 四大丫鬟之三《感皇恩》 作者:齐晏 http://.dddbbb/html2/94952/index.html 第二章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句话迭翠说对了。 自从花竽进“云养斋”,迎月把她带到花坞那日起,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迎月了,次日只叫一个二等丫鬟梅琪过来传话给她,告诉她“云养斋”有“云养斋”的规矩,叫她要按规矩行事,只可在外屋和厨房当差,做些洒扫、浇花、喂雀、打水、洗菜、拢茶炉子的杂使,没有传唤不得进内院正屋。自此后,半个多月来连梅琪也没再见过一面了,只有迭翠偶尔过来看看她,而迎月说要带她见四爷的事,迭翠总是笑意很深,叫她别指望迎月会有那一份好心。 她每日里早晚洒扫、浇花、喂雀、打水,然后到厨房里洗菜、拢茶炉子,没有机会可以进院子里,更别提见上四爷一面了,所以到“云养斋”半个多月来,还没见过兰四爷凌芮希生成什么模样。 厨房里负责“云养斋”饭菜的两个婆子对待花竽的态度也是冷冷淡淡,虽然花竽挂名头等丫鬟,但每日所吃的菜色和粗使丫头并没两样,然而花竽却发现两个婆子给迎月和锦荷准备的饭菜都别样精致可口,给梅琪、迭翠和莺儿她们的也都比她好,她慢慢察觉出了异样。 这日,梅琪和莺儿来到厨房里等着端饭菜,花竽坐在茶炉子前看茶水,见两个婆子对梅琪和莺儿直献殷勤,四个人说着话,把她当成了墙边的影子,瞧也没瞧上一眼。 “怎么今日是梅姑娘和莺姑娘亲自过来端饭菜?饭菜做好了我们自会送过去呀!”周婆子赔笑道。 “周婶子,迎月姐姐说她胃口不好,看见油腻的东西总是恶心想吐,所以要你做些清淡爽口的菜让她开开胃。”梅琪喝了一口花竽默默走过来倒的热茶,没多看她一眼。 “恶心想吐?”周婆子和吕婆子惊讶地对视一眼。 “是啊,昨天晚上刚吃完晚饭就吐光了,今天一整天都没胃口。”莺儿见桌上有刚做好的奶油卷酥,便拿起了一块吃。“你们还特意做了迎月姐姐爱吃的奶油卷酥,可惜她今天没口福了。” “找大夫看了没有?”周婆子谨慎地问,一面洗锅做菜去。 “还没有,迎月姐姐说她只是胃口不好,不值得大惊小怪,等四爷回来了以后再说。还有,迎月姐姐想要一些酸的东西吃,吕婶子先前做过一道凉拌酸笋,她很喜欢,晚饭就请吕婶子再加上这样菜好了。”梅琪一边说,一边拾起桌上的碎菜屑丢给鸡笼子里的鸡吃。 “胃口不好又想吃酸的?”吕婆子从柜子里找出酸笋,心中一动,低声说道:“迎姑娘不会有喜了吧?” “有喜?”莺儿失声惊呼,与梅琪两人面面相觑。 坐在茶炉子前的花竽同时呆愣住,默默地低下了头。 “怎么就知道是有喜了?”梅琪皱着眉头问。 “姑娘说笑,我们两个都是生养过的人,有喜的迹象怎会看不出来呢?”周婆子满脸盈满了笑意,快手炒了一盘素菜。 “要是当真有了喜,迎姑娘这二主子的位置可是坐得更加稳稳当当了。”吕婆子笑着压低了声音道。 梅琪脸上掠过一丝不快的表情,淡淡地说:“周婶子和吕婶子不是早就把迎月姐姐当二主子侍候了吗?这下子你们的差使可也稳稳当当了。” 周婆子和吕婆子收敛了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梅姑娘可别这么说话,迎姑娘领的早已经是二主子的月钱,梅姑娘和莺姑娘若领的也是二主子的月钱,咱们对姑娘也不敢有一丝怠慢呀!” “迎月姐姐守四爷守得那么紧,有谁能靠得近四爷?我们没迎月姐姐的本事好,还是乖乖地领丫头的一两月钱。”梅琪冷冷地一笑。 周婆子笑容谄媚地说道:“姑娘们成天在四爷跟前递茶送水,围着四爷转,机会多着呢,谁敢说梅姑娘和莺姑娘将来不是四姨奶奶的命?” “服侍四爷洗澡沐浴这样的好差使都是迎月姐姐一手包,连锦荷都没分,哪里还轮得到我们?迎月姐姐防我们这些丫头像防贼一样,我可不敢想什么四姨奶奶的命,只保佑将来别把我随便配给一个小厮过日子就阿弥陀佛了!”莺儿忍不住又拿了一块奶油卷酥吃起来。 梅琪拍了下莺儿的手,轻斥道:“别见了吃的就像只馋猫似的,这些奶油卷酥可不是特别做给你吃的!” “没关系,莺姑娘爱吃就都拿去吃吧!”吕婆子手里忙着煮豆腐羹。 “多谢吕婆子,那我就不客气了!”莺儿笑着捧起那盘奶油卷酥。 “你慢慢吃吧,迎月姐姐的晚饭你就在这儿等着替她端,当她的好奴才。”梅琪冷着脸站起身走了出去。 “梅姑娘这是怎么回事?跟谁生气呢?”周婆子大惑不解地问莺儿。“没什么,前几日四爷把吃剩的甜酒酿给了她,她就把那半碗甜酒酿吃了,后来迎月姐姐不高兴地讲了她几句,锦荷在旁边搭腔骂她不长眼,大概她的气还没消呢!”莺儿吃着卷酥觉得口干,拿起桌上的热茶润了润喉咙。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一听说迎姑娘有喜,脸上没有半点开心的样子,因为现在叫姐姐的人,以后可要叫姨奶奶了!”周婆子嗤笑道。 “见人家攀上了高枝,从奴才变成了真主子,难怪她心里不好受。”吕婆子感慨地说道。 “那是梅琪生得漂亮,人又聪明伶俐,自己觉得没比迎月差到哪里去,所以心里才会不好受。像我这样粗粗笨笨的,四爷根本看不上我,我从来就没有存过一分当姨奶奶的心思,心里自然就自在多了。”莺儿笑嘻嘻地吃着卷酥,喝着茶。 “莺姑娘才是真正的聪明人,梅姑娘气量小了些。”周婆子接口说。“不过到底迎姑娘是香灵夫人安排给四爷的人,心计手腕都有,能够当四爷的第一个女人,这就占了多大的优势啊!现下又可能要生四爷的第一个孩子,准姨奶奶的身份已经摆在那儿了,就只差正式收房为妾而已。除非以后四爷娶进门的正宫娘娘能够比她厉害,否则谁都扳不倒她的了。姑娘们要是还想待在‘云养斋’里,可就得好好地巴结奉承讨好迎姑娘。” “我们几个还不够讨好巴结吗?谁敢得罪她就等着被撵出府去。”莺儿微微吐了吐舌头。 花竽慢慢地听懂了,也弄明白了,原来‘云养斋’里的大小丫鬟联手起来排挤她,原因正是出在迎月的身上。 她的运气真不好,原来四爷身边早就已经有一个侍妾等着收房了,老夫人当初还满心寄望她能得四爷的宠,现在看来是要让老夫人失望了。谁敢得罪她就等着被撵出府去。 莺儿这话让花竽有些心惊胆战,“云养斋”里的大小丫鬟都忌惮着迎月、看着迎月的脸色行事,她当然也不想被撵出府去,所以万万不能得罪迎月了。 她默默在茶壶里添上水。心中暗暗有了决定。 过了几日,花竽听迭翠说,迎月只是肠胃不适,并不是真的有喜,迎月空欢喜了一场,而在迎月情绪低落时,兰四爷又和朋友出府远行游山玩水去,迎月的心情更糟,整天绷着脸,一个小丫头雁儿打碎了一只描金花瓶,就被她打了一顿然后撵出王府。 花竽闻言更加小心翼翼,安分守己,也一再忍让,不与任何人龃龉冲撞,就怕不小心得罪迎月会落得被撵出王府的下场。 幸亏她性情温和沉静,能忍能让,与世无争,所以尽管遭受冷落排挤,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还好有一个迭翠对她还算友善,而且她爱花也爱鸟,所以能够每日照顾花鸟她也乐得轻松自在。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她感觉自己像被所有的人遗忘在花坞里似的,除了迭翠以外,迎月和其他丫鬟对她几乎不闻不问,她甚至怀疑兰四爷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云养斋”里还有她这个人存在。 过了腊八第三天,这天正好是兰王爷的侧室香灵夫人的生辰,老夫人汪若兰虽是正室夫人,但多年来避居在后花园阁楼里,诸事不问,王府的管理大权自然就落到了侧室夫人柳香灵的手里。 香灵夫人是兰四爷芮希的生母,所以这天“云养斋”的厨房不开伙,迎月和锦荷可以随着芮希到寿宴上拜寿喝酒,其余的小丫鬟也可以自由玩乐一天。 本来花竽以为她也可以出去找风竺、雪笙和月筝几个姐妹叙叙旧,没想到迎月叫莺儿传话给她,说“云养斋”里不能没有人留守,叫她得留下来看守门户。 花竽实在不懂,明明“云养斋”正屋和各厢房的门上都已经上了锁,为什么还用得着叫人留守?要她守着什么呢?守着空院子?厨房?还是屋外的花架?廊下的雀鸟?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开始感觉到伤心难过起来。 当初秦姑姑带着她到“云养斋”前就对她明说了—— “把你送进‘云养斋’之后,你就是四爷的人,以后新主子要打骂你,老夫人和我是无权干涉过问的了,今后谁都照顾不了你,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 所以,她一直不敢找秦姑姑诉什么苦,虽然姑姑也对她说过,如果她真受气了,一定要想办法传话给姑姑,别自己一个人傻傻受苦,但是她知道向姑姑诉苦也只是给姑姑添麻烦而已,对她在“云养斋”的处境不会有多大的帮助。因为住在“云养斋”里和迎月这些丫头们相处的人是她,就算找老夫人和姑姑为她出了气,但以后的日子她难保不会受到更多欺负,也许还会更被排挤孤立。 她本来希望以和为贵,不想因为她而挑起任何事端,只要大家相安无事就好,但是此刻府里所有的人都在热闹玩乐时,她却得留守在空荡荡的“云养斋”里。好不容易可以有一见风竺、雪笙和月筝的机会也都没有了,她难过得好想立刻奔到后花园的阁楼里找老夫人和秦姑姑诉苦,祛祛积在心中无法排解的郁气。 然而想归想,难过归难过,她终究还是把满腹的委屈隐忍了下来。 忽然听见琴声悠扬,歌声婉转,远远随风飞来,送进她耳中。 是风竺的歌声! 她怔怔地从冷清无人的院子里走到了门外,站在阶前遥望着琴声和歌声传来的地方,只看见远方的廊檐内外和游廊上挂着各色彩缠宫灯,大红纱帐在风中轻扬,一派热闹欢喜的景象。 唱歌的是风竺,那么弹琴的是雪笙还是月筝?她的心底一阵悲凉。此时,她应该和她们在一起的才对呀!她们可曾想到她? 犹记得从前她们四个人总是轮流弹琴、吹笛、唱歌、跳舞,就算读书、写字这些多么沉闷的事情,只要四个人在一起就会变得有趣好玩了,如果四个人可以不分开,永远都不要长大该有多好…… 她恍恍惚惚、胡思乱想地呆站了半天,忽然感觉脸上有凉意,伸手一摸,才发现有细细的雪花落在了脸上。 “下雪了?”她抬头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这才感觉到手脚都快冻僵了。 怀着落寞的心情,正打算回到属于她的花坞拥被取暖时,突然看见迭翠拎着一个食盒朝她飞奔了过来。 “花竽,你怎么站在这儿吹风?衣裳也没有多穿一点,不怕病了?”迭翠的口气像责备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宴席散了吗?”花竽搓了搓冻僵的手指,笑问。 “还早着呢!我怕你肚子饿,先带东西回来给你吃。喏,有明虾跟烧鹅。”迭翠把手里的食盒递给她。 “多谢妹妹想着我。”花竽感动地接过来。 “照理说留守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但迎月姐姐偏偏指了你,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吧?”迭翠无奈地耸了耸肩,低声歉意道:“你若想玩就去玩,我替你留守没关系。听说今天晚上要放烟花呢,你也看烟花去吧。” “要是被迎月姐姐知道了,岂不是害了你?”花竽虽然有些心动,但还是克制了下来,轻轻摇摇头。 “今晚的烟花是王爷特别为香灵夫人买来的七色烟花,她们全都等着要看呢,不会那么早回来的,咱们可以小心一些。” 特地为香灵夫人买的烟花?花竽此时不禁想起了老夫人,这些年来老夫人每年生辰都不见兰王爷这般用心过,而王爷却特地为香灵夫人采买七色烟花施放。她的心头感触颇深,对于七色烟花已没有了半点兴趣。 “算了,烟花没什么好看的,而且这么冷的天,我更想回去窝在热炕上好好睡个觉。” 迭翠双眸一亮。“那好吧,我不怕冷,我想看烟花,我走了!”生怕她反悔似的,飞快地挥手跑开。 花竽微微苦笑,提着食盒回到花坞,把炕床烧热后,盘腿坐在炕上,捧着食盒慢慢吃,吃完以后用热茶漱了口,便拥着棉被蜷在暖暖的炕床上,把玩着风竺缝的香囊、雪笙绣的绣帕、月筝打来让她系在手镜上的如意盘长结,还有几只小时候彼此用草编了来玩的螳螂和蚱蜢。 “你们都好吗?有没有想我?”她把螳螂和蚱蜢一只只排着站好,叹息地问。 望着油灯淡淡的烛火,她思着小时候在后花园阁楼里生活的时光,又想着在“云养斋”里茫然无味的生活。当脑海中浮起风竺、雪笙和月筝几个姐妹的笑脸时,她的嘴角也忍不住跟着微笑,但是当那些笑脸换成了迎月、锦荷和梅琪时,她的眉心便焦虑地轻蹙起来…… 在恍惚之间,将睡未睡之际,一个震天的响声将她惊醒! 她蓦然坐起身,见屋内一片漆黑,烛火不知何时熄灭了。她掀被下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月光找蜡烛想续点上,猛然间又听见一声巨响,她吓一大跳,定了定神,才想起那是放烟花的响声。 她只玩过爆竹,还从来没有见过烟花放起来是什么样子,便好奇得灯也忘记点了,只想快点打开门瞧一瞧灿烂的烟花,不料门才一打开,竟看见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高大男子,她是毫无防备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你是谁?”她失声惊叫,本能地往后退一步,急忙要关门。 “你又是谁?”那男子一脚飞快地跨进屋,挡住了门。 “我……我是……四爷的丫鬟……”她被陌生男子灼灼的目光摄住,闻到他一身的酒气,又惊又怕,手指暗暗打颤。 男子松开手,大掌滑向她的双肩,轻轻握住,慢慢转过她的身子。 屋内没有烛火,他又背对着月光,花竽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黑夜里,他高大魁梧的身躯更令她有种巨大的压迫感,他的肩臂也十分粗壮有力,散发着强烈的男性气息以及浓重的酒气,她害怕得脸色发白,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就着微淡的月光,男子似乎看出了她内心极度的恐惧和焦虑,淡淡一笑,说道:“连自己的主子都认不出来,你怎么当丫鬟的?” 花竽倏地仰起头,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你是……”她的心跳又急又猛,仿佛要蹦出胸膛。 “兰王爷第四子,凌芮希。我的丫鬟连我都不认识,真是奇闻了。”他垂着笑眼凝视她苍白怯懦的脸蛋。 花竽脑中异常混乱,她没想过会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见到凌芮希,一时慌张得不知所措。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我的丫鬟?”他专注地盯着她,“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买进府的?” “奴婢名叫花竽,见过四爷。”她慌忙低下头,屈膝行礼。 “花竽?”凌芮希愕然一怔,恍然明白了什么。“我想起来了,你是老夫人给我的丫鬟。” 花竽苦涩地笑了笑。来到“云养斋”近半年的时间,凌芮希竟然现在才想起她,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竟是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你不是一直病着吗?现在可好些了?”凌芮希走到炕床前坐下,暖暖的热炕舒服得让他想直接躺上去。 花竽怔了怔,隐隐觉得不对,凌芮希怎会以为她“一直病着”?再往深一层想也就明白了,必定是迎月捏造的谎言,骗凌芮希她病了,所以不能近身服侍他。 “奴婢很好,多谢四爷挂念。”花竽静静转过身点起油灯,虽然屋子里还算暖和,但刚从热炕上爬起来,她已经冷得直打哆嗦。 “你生的是什么病?都用些什么药?”凌芮希盯着她娇小玲珑的背影。 花竽呆住,半晌答不出来。 凌芮希渐渐起了疑心。“你是因为不想服侍我,所以托病?” “不是,老夫人把奴婢给了四爷,奴婢就是四爷的人。”她声细如蚊,悄悄侧转过脸,在烛光中望了凌芮希一眼,目光接触的一瞬,红晕立刻飞上她的面颊。 好俊雅出色的一个男人,浓眉下精睿的黑眸刚劲内敛,宛若一潭深邃的黑泉。 她的心口怦怦直跳。今日意外见到他,对她来说也不知是祸是福?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凌芮希了然微笑道。“是我的疏忽,如果我坚持见一见你,你也不用被人藏在这里了。” “云养斋有云养斋的规矩,奴婢刚来,什么也不懂,怕服侍不好四爷,被安排在这里也是情理中的事。”她相信凌芮希知道把她藏起来的人就是迎月,虽然她有满肚子委屈,但这些委屈和苦水对谁都可以倾吐,唯一最不能倾吐的人就是凌芮希,她还没有笨到跟他说他宠婢的坏话。 “你倒是很能隐忍,也沉得住气。”凌芮希悠闲地凝瞅着局促不安的花竽,见她的长发只松松绾个髻,簪饰全无,白净的脸蛋上没有半点脂粉,连唇上都没有什么血色,身上只穿着一件秋香色的小袄,微缩着肩,不断搓揉双手。 “你要冻坏了,快上炕床来。”他低声催促。 花竽睁圆了眼,动也不敢动。 “要我抱你上床吗?”凌芮希笑着站起身。 花竽飞快地摇摇头,立刻跳上炕床,抓起棉被裹住身子,缩进了床角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怯怯地瞅着他。 凌芮希见她的神情羞急娇怯,楚楚可怜之态,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他脱下天青色的貂皮褂,脱了鞋,直接在炕床上躺下来。 “四爷,你……你不能睡这儿……”花竽脸颊红透,手足无措,连忙起身想要下床。 “不许下床,在我身边躺好。”凌芮希抓起唯一的软枕枕在脑后,半侧着身子看向她,只见她的表情十分狼狈和羞怯,神态极不自然。“老夫人不是把你给了我吗?把我赶走你可是会后悔的。” 凌芮希的话点醒了花竽。对她来说,眼前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机会,凌芮希就躺在她的身旁,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是这个机会来得太突然,她受到的惊吓太大,思绪一团乱,让她根本无力思考,也来不及做好任何准备。 “四爷怎么不在宴席上看烟花,却一个人到这里来,身边没有人侍候?”她轻声问,不自觉地怔怔看着他。 “今天酒喝多了,怕在宴席上醉酒失态,本想先回屋躺一躺,想不到屋里到处上着锁,所以就绕道花坞来,倒没想到你会睡在这儿。”他眼神慵懒地环视着屋内,虽然墙角堆放着柴火木炭和不少杂物,但收拾得还算整齐干净,连窗户上都贴了不少窗花点缀。“这里倒是个隐密之所,你住在这儿也不错,门关起来以后就是你自己的天地了,想必还挺舒服自在的吧?” 花竽略一怔忡,轻轻说道:“一个人……总是寂寞些。” 凌芮希深深凝视着她,忽然扬起一抹暧昧的笑容,倾近她脸旁,低声说:“那我以后常常过来陪你。” 花竽羞得不敢看他,两颊渐渐泛起红晕,像搽了胭脂一般。 “这是什么?你编的?”凌芮希瞥见炕床边站着几只草编的螳螂和蚱蜢,好奇低拿起来看。 “那是小时候跟姐妹们编著玩的,留在身边,也是为了睹物思人。”花竽的声音微微低下去。 “姐妹?莫非是风花雪月中的其他三位?”凌芮希挑眉笑道:“今天在寿宴上看到了其他三个,可惜你没去,要不然你们四个今天又要打出风头了。” 花竽微微红了脸,低声问:“风竺、雪笙、月筝她们三个都好吗?” “看样子是比你好,尤其大哥对风竺疼爱有加。”凌芮希看着她的眼睛,深感抱歉地说:“是我亏待了你,今后我会好好补偿你。” 花竽心中感动,呆呆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想要什么补偿?只管跟我说。”凌芮希轻轻握住她的手,意外地发现她的手晶莹美丽得有如象牙雕琢出来的一般,如雪的皓腕微带一点红晕的血色,握在手里的感觉柔若无骨。 “奴婢真的……什么都可以要求吗?”花竽不敢缩手,但是双颊已经滚烫得快要烧起来似的。 “当然是。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看,我能做到的都会尽量补偿给你。”他欣赏着她的纤纤玉指,笑眼底下闪动着一抹迷魅的幽光。 “我希望可以时常出去走走。”花竽几乎没多加思考,就大着胆子脱口而出。 “就这样?”凌芮希凌芮希愕然抬高浓眉。 花竽用力点头。 “你不觉得你的这个要求太浪费吗?”简直是低估也侮辱了他的能力。“我再给你时间想一想,想清楚了再说。” 花竽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说:“奴婢想清楚了,奴婢希望可以常常见得到风竺她们,还希望可以回后花园阁楼里看一看老夫人和秦姑姑,有的时候,也想到云养斋外的园子走一走,看看花、喂喂鱼……”她顿住,小心地看他一眼。“差不多就这样了。” “你的要求竟然都跟我没有关系。”凌芮希摇头轻笑。“你难道不想贴身服侍我?不想要我?” 花竽脸红尴尬地低下头,她确实只凭直觉要求,并没有往他身上去想,他这句话无疑又再次点醒了她,从人生的利益上选择,她应该毫不考虑地抓住这个机会得到凌芮希才对。但是,在她私人的情感上,凌芮希还未占有一席之地,所以,她仍然听从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云养斋里有先来后到的规矩,奴婢也不便强求。”见凌芮希脸上并无不悦的表情,她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云养斋什么时候有先来后到的规矩了,我竟不知道。”他冷笑。 这一瞬间,花竽看见他眸中闪过犀冷的眼神,但很快又被温柔的微笑盖过去,让她很困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好吧,你的要求我一定会用力地补偿你。”他轻叹,宠溺的嗓音听起来沙哑而迷离,如酒香般醉惑。 花竽情不自禁地迷醉在他动人的低语及醉人的视线里。 “对了,我补偿你,你也帮我个忙吧。”凌芮希从腰间锦囊里取出一张摺叠成方形的纸,放在她白玉般的掌心中。 “这是……”她慢慢打开来,愕然呆住。“一张白纸?” 凌芮希微微一笑。 “你可以叫它无字天书。” 花竽迷茫与不解地看着他脸上温柔的笑容,仿佛在他的笑容底下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第三章 入夜,雪愈下愈大。 凌芮希离开花坞以后,不想被丫鬟们看见他从花坞里走出来,便不从月洞门出去,直接翻过墙,从外面的夹道绕回“云养斋”。才穿过蔷薇花架,远远就看见迎月和锦荷站在门前等着他。 “四爷,你到哪里去了?到处都找不到你,把咱们几个急坏了。”迎月忙撑着伞替他挡雪。 “昨晚喝多了,我到七弟的紫兰院小歇了一下。”他看见迎月和锦荷两人的鼻子和脸颊都冻得红红的,轻声笑道:“这么冷的天何必等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快进屋吧,别冻坏了。” 迎月有些疑惑,但凌芮希已经大步进屋,她也没来得及多问。解开他的腰带时,发现他白天带出去的锦囊不见了。 “四爷,你的锦囊呢?”她奇怪地问。 “大概遗落了吧。”凌芮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遗落了?”迎月急声说:“好好地系在腰上的,怎么会遗落了?四爷,锦囊里可有贵重的东西?” “若有贵重的东西,我会比你着急,你看我有半点着急的样子吗?”凌芮希淡淡一笑,换好了寝衣走进暖阁。 “四爷多得是锦囊香袋,掉了一个也还有一个换上,所以不急呢。”锦荷笑着插口。 迎月横了她一眼。 “掉了锦囊是没有什么要紧,但要紧的是锦囊里的东西。”迎月紧张地问道:“不知四爷的锦囊里放着什么?明日一早我打发迭翠几个小丫头去找,若有别的仆婢拾去了,也好赶紧要回来。” “里面只有一枚玉印,上头有我的名字,捡到的人自然就会送回来了。”凌芮希脱了鞋上床,发现被子里已有暖炉暖好了被窝。 “玉印?”迎月忙走到桌案旁,打开壁橱仔细察看凌芮希的大小印,果然发现少了一颗小玉印。“幸亏丢的不是王爷送的那颗玉印,否则一旦追问起来,咱们可就完了。”她长长地松口气。 “仆婢里能有几个识字的?要是给下人拾去了,一见是玉,肯定会私藏起来,谁会傻傻地归还。”锦荷把火炉移到了暖阁里,罩上薰笼。 “一小方玉印罢了,不值什么,丢了就就丢了,你们都去睡吧。”凌芮希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倦意。 锦荷在妆台前卸下残妆后,走到暖阁外的榻上睡下。 迎月捧着灯柱放在床边几台上,便在床沿坐下,含笑问道:“四爷今晚去了紫兰院以后还去过什么地方?” “你在盘查我的行踪?”凌芮希蹙了蹙眉。 “不是,知道四爷去过什么地方,明日才好叫迭翠去找锦囊回来呀,一个玉印怎能说丢了就丢了。”迎月轻摇着他的臂膀,带着娇嗔的语气。 凌芮希淡淡一笑。 “从紫兰院回来时遇到了服侍大哥的丫鬟风竺,她问了我有关花竽的事。她不问起,我都忘了有个花竽在我的云养斋里了。”他斜睨着她,正想着该怎么跟她提花竽的事,索性借口说起来。 迎月心里一跳,勉强含笑问道:“那个丫鬟问了什么?” “只问我花竽在云养斋里好不好?”他佯装不知情,反问她。“你不是说她需要养病,这么久了病还没好吗?” 迎月略一踌躇,低声说:“她时常咳嗽、发热、痰喘,病总是时好时坏的,要不是她是老夫人送来的人,早就该撵出去了。” 凌芮希深深看她一眼,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听起来病得不轻啊,既然是老夫人送来的人,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也要好好照料,你都请哪里的大夫进来给她看病问诊?” “都是让莺儿到街上找来的大夫,并没有固定请谁进来看病。”迎月镇定地回话。 凌芮希默然片刻,目光锐利地探进她的眼眸深处。 迎月脸上渐渐浮起疑惑与不安交织的神情,她暗暗疑心凌芮希已经知道了她刻意冷落花竽的事。 “四爷,太太那日找我去,也曾说到了风花雪月四个丫鬟。”她深深吸口气,神色慢慢恢复如常。“太太说老夫人把自己调教的丫鬟分别送给了四位爷,分明是老夫人不怀好意的安排,太太吩咐我要多留点心,怕花竽装狐媚子引诱四爷,所以才不敢把她安排过来服侍四爷的。” 凌芮希听她把自己的生母香灵夫人搬出来当挡箭牌,心底冷冷一笑。 “你当初不也是我娘安排过来服侍我的吗?你引诱了我,难道你也是狐媚子不成?”他悠然浅笑,语气平和,但冷淡的眼神却令迎月背脊发凉。 “四爷这是在责备我的不是吗?”迎月眼圈一红,泪光莹然。“若不是太太的意思,我也不敢公然冷落花竽。” “如果是我娘吩咐你这么做的,我怎么能责怪你?既然花竽身上有病,你就请医术高明点的大夫进来给她看病,银子不够就拿我的去用。”他平淡地注视着她,没有一丝多余的笑容。 “四爷打算把花竽挪进正屋来吗?”迎月咬了咬唇,月光在他脸上逡巡,温婉地问道:“如果四爷有这个意思,那我明日就把花竽挪进来,也免得四爷疑我妒心太重,教我含冤莫白。” “不用了,这里有你和锦荷服侍就好了,你想怎么安置花竽我不会过问,但是偶尔也该让她和风竺那些姐妹们见面叙旧,没有理由限制她的行动。” “我没有限制花竽不能跟那些丫鬟见面,她从来没有要求过要见她们呀!”迎月蹙了眉,语气有些不快。 “若她要求了,就顺她的意吧。”凌芮希闭上眼,语调有些淡漠和厌倦。“我困了,你也去睡了。” 迎月怔怔地坐了半晌,才缓缓站起身放下床幔,幽幽叹了口气。 以前只要是这么冷的天,凌芮希常常会把她拉上床一起睡,但是自从上回她肠胃不适却误以为有喜的风波之后,凌芮希就再也没有碰过她了。她知道是自己太过心急,没有等大夫诊过脉就把话传给了香灵夫人,也许就因为这样儿惹恼了凌芮希,让他渐渐对她冷淡起来。 若不是凌芮希始终不定下她的名分,她也不会如此心急,尤其他的脾气深沉得教人捉摸不定,对她的爱意也不是多么深刻明显,若没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名分给她,总是让她不放心。没想到她太操之过急了,反倒把他推离自己更远,她的心也就更加空落落了。 前些日子有传闻皇上要把公主下嫁到兰王府来,虽然兰王府五个兄弟都有机会被选中为驸马,但是只有侧室香灵夫人所生的芮玄和芮希最有可能被选中,其他几个兄弟都是妾室白淇茉所生,被选为驸马的机会微乎其微。如果是芮玄被选中便罢,但她担心万一被选中的是芮希,一旦娇贵的公主正式入府之后,她再想要任何名分将会更加困难了,而如今在“云养斋”里又有一个经老夫人调教出来的出色丫鬟花竽,不论容貌还是才华都高她一等,面对这样的内忧外患,她的心都要被烦恼烤得焦灰了。 她本来看准了花竽是个性情怯懦、好捏好揉的软柿子,将近半年来冷落着她,她也能静静地不吭声,还以为她对自己不再有威胁了,没想到她忘了她还有其他的好姐妹们,她们的存在对她而言也是潜在的危险。 迎月暗暗祈祷皇上不要选中芮希当驸马,也暗暗防阻芮希发现花竽的存在,她多么害怕花竽抢占了芮希的心,会危害到她的地位。她是香灵夫人言明要给芮希的,所以打从心底认定了自己就是兰王府的四姨奶奶,她不容许任何人抢走属于她的地位。 可惜迎月再怎么小心防阻,还是防不胜防,她没有想到,凌芮希终究还是发现了花竽。 对凌芮希来说,花竽是一个不擅长争宠斗智,但却可以防守得住秘密的人,而他现在就有一个天大的秘密需要有人帮他守住,花竽正是一个极佳的人选。 也许因为睡过了一个午觉,又可能因为见到凌芮希带来的冲击太大,此时都已经快四更了,花竽还是睁着大眼,了无睡意。 她躺在温暖的炕床上,手里捏着凌芮希交给她的锦囊,回想着凌芮希闯进花坞后发生的事,还有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帮我藏好这张无字天书,这里面藏着极大的秘密,除了我以外,绝对不能交给任何人。” 凌芮希叮嘱的话还萦绕在耳边,她记得自己这样回答他—— “既然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为什么要交给我来藏?” 凌芮希扬起无奈的笑容,对她说道:“因为我没办法在云养斋里藏任何一件东西,迎月和锦荷是我的贴身丫鬟,我身边有些什么东西她们都了若指掌,在她们面前我根本藏不了任何东西。” 她愈听愈糊涂,服侍他多年的贴身丫鬟都不能知道的秘密,为什么肯交给她收藏保密呢?她和他相见也不过才一个时辰而已,他怎么就能放心让她担起替他保守秘密的重任? 实在怎么想也想不透,怎么猜也弄不明白。 花竽小心翼翼地打开锦囊,再度拿出她一夜里已经反覆看了无数次的“无字天书”,困惑不解地叹了口气。 明明就是一张白纸,真的就只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而已,不管她怎么用力地看、仔细地瞧,就是找不出任何字迹,连一个点或一条线的蛛丝马迹都看不到,更别提什么“极大的秘密”了。 凌芮希该不会是跟她闹着玩的吧?难道只是随便拿张白纸来试验她对他的忠心程度吗? 不管有多大的困惑和疑问,既然凌芮希那么严峻地交代过她要藏好这张“无字天书”,并且要求她紧守这个秘密,她就必须认认真真地把这张“无字天书”视为一个“极大的秘密”。 她把“无字天书”珍重地摺好,小心地收回锦囊里,锦囊中还有颗小小的玉印,用篆体刻着他的名字“芮希”两个字。 虽然她也曾看过老夫人身上配戴的玉饰,但玉的好坏她分辨不出来,只觉得这个小玉印有着像枇杷般鲜艳漂亮的颜色,可爱极了。 “这颗玉印就当是我给你的谢礼,将来你可以把芮希两个字打磨掉,换上你自己的名字。”凌芮希很温柔地对她这么说。 花竽把小玉印放在掌心把玩,摇摇头,柔声低语:“芮希这两个字这么美,我怎么舍得磨掉它们呢。” 她把玉印珍爱地放进了锦囊里,小心地捆好,然后放在炕床边上,和她的香囊、绣帕、手镜等宝贝们放在一起,闭上眼想睡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妥,便起身把锦囊单独拿来放在了枕边,然后闭眸正准备入睡,不知为何仍觉得不放心,又把锦囊塞进了枕头下,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还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干脆翻身坐起来,从包袱里找出了各色丝线,挑了几根配上色,然后打了一条络子把锦囊穿起来,就在戴在颈项躺下,这才终于睡得安稳了。 次日早晨,她在重重的拍门声中醒来,人一醒,就立刻飞快地把锦囊塞进贴身小袄里,这才又套上荔枝色的缎袄,急忙起身开门。 “迎月姐姐?”乍然看见迎月,她呆呆地傻住,以为自己睡晚了,急忙说:“我马上就去厨房拢茶炉子!” “你今天不必去厨房了,我叫迭翠去替你一天。”迎月走进屋,环视屋内,含笑说道:“这间屋子果然暖和,我当初没跟你说错吧?” “是。”花竽点了点头,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刚刚说叫迭翠替自己一天是什么意思? “昨夜辛苦你留守了,昨天府里人人都在玩乐,你却要留守着云养斋,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吧?”迎月迳自在炕床上坐下来,笑吟吟地对她说。“我想了想,也觉得对你过意不去,所以决定今天放你出去玩一天。” 花竽一听,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她蓦然想起昨夜凌芮希说的话—— 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看,我能做到的都会尽量补偿你。 她没想到凌芮希的补偿来得这么快,虽然迎月的话里并没有提到凌芮希,不过从她脸上看起来笑容可掬,但眼神却十分冰冷淡漠就可以猜得到,放她出去玩一定就是凌芮希的意思了。 “多谢你,迎月姐姐。”尽管迎月看起来并不十分情愿,但她还是由衷道谢。 “你可以去大爷的涵碧馆找风竺,也可以去五爷的古迹堂和六爷的翔鸾阁找雪笙和月筝,还可以到园子里去逛一逛、玩一玩,晚饭以前回来就行了。”迎月的脸上极力挂着平静的微笑。 “多谢姐姐,我一定会早去早回。”花竽欣喜地抚着胸口,那儿有凌芮希的锦囊,仿佛是一种交换礼物的心情,她仔细保守他的秘密,而他成全她的愿望。 “花竽,我希望你能了解,你如今是云养斋的人,而云养斋有云养斋的规矩,我相信你是聪明的,知道什么话该说不该说,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会到处兴风作浪的人。如果你跟你的姐妹们胡说了什么话而惹出风波来,到时候咱们可都要一起遭殃,谁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你明白吧?”迎月凝神端详着她,眼中带着一些防备和淡淡的忧虑。 花竽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姐姐放心,我出去绝不会乱说话。我到云养斋这半年来的表现,姐姐应该可以信得过我。”她的性子本来就不喜欢兴风作浪,只是单纯想见一见好久不见的姐妹们,迎月是多虑了。 迎月淡淡一笑。“那就好,你去吧。” 花竽福了福,笑盈盈地欠身离去。 迎月见她走远了,转过身去掀了掀炕床上的枕头和被褥,然后又翻了翻放在炕边的小包袱,没反现什么特别的东西,这才慢慢地离开花坞。 花竽对王府里的路径完全不熟,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涵碧馆”。她听凌芮希说过,大爷对风竺疼爱有加,真正亲眼看见以后才知道凌芮希说的一点都不假。风竺在“涵碧馆”是真正的头等丫鬟,管着几个大小丫鬟,身上穿着新做的衣裳,不像她,还是穿着半旧不新的缎袄。 “花竽,你总算来找我了,我跟雪笙还有月筝到‘云养斋’找过你好几次,你怎么都不理人呢?还有,昨天那么大的寿宴也没见到你来,你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去了?”风竺一见到她,立即欢天喜地拉着她坐下,一面吩咐彩云和彩霞给她准备热茶和点心来。 “你们来找过我?”花竽诧异不已,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而且竟然连迭翠也没有跟她说过。 “你不知道吗?我们去了几次,但那些丫鬟都说派你到香灵夫人跟前传话去了,人不在‘云养斋’,我们都觉得奇怪,怎么‘云养斋’里传话的人就只有你一个吗?每一回都那么巧,碰到你去传话。”风竺斟了一杯热热的香茶放到她面前,深深凝视着她,像要从她的表情里探究出什么来。 “我说话比较清楚点吧,所以总爱叫我。”她笑得异常灿烂,深怕满腹的委屈露出一丝一缕教风竺察觉了。 “一定就是因为你太老实了,所以人家才喜欢使唤你做事。”风竺自小跟她一起长大,深知她凡事忍让的个性。 “风竺,看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你现在看起来真像千金大小姐呢!”她很为风竺感到开心。 “大爷喜欢听我唱歌,待我极好,彩云和彩霞也很帮着我,我在这儿挺好的。”风竺甜甜地一笑。 “那雪笙和月筝她们呢?她们都好吗?”花竽捧着热茶轻啜了几口。 “本来老夫人是把雪笙给五爷,月筝是给六爷的,但雪笙压不住五爷‘古遗堂’里的几个小丫头,后来五爷禁不了丫头们的吵闹,去找六爷商量,这两位爷私下就把她们两个换过来了,后来也没听雪笙和月筝埋怨什么,看起来应该没事。”风竺支着下巴笑道。 “那就好了。”花竽垂眸淡笑。 风竺凝瞅着她,隐隐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了什么。 “看样子最不好的人是你吧?”风竺一语道破。“花竽,你要是真的受了什么委屈可别闷在心里,一定要说出来。像雪笙压不住那些不服她的丫头,五爷就出面替她解决了麻烦。你要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也一定要说出来,让四爷去替你想办法。” 花竽抬眸望了她一眼,忙笑着掩饰过去。“我没遇到什么麻烦,也没什么为难的地方,在云养斋里也还算好,四爷待我其实也不错的。” 风竺直视着她,笑叹了一声。 “坚强的人容易顽固,聪明的人容易狡猾,善良的人容易懦弱。花竽,你呀就是太懦弱了。” “是啊,我老是说要改,可总是改不了。”她无奈地一笑,连忙转开话题,压低声音问道:“风竺,我想问你,你如今……是大爷的人了吗?”她感觉得出来凌芮玄对风竺的确十分疼宠,风竺说不定已经是她们四个当中第一个被大爷收房纳为妾室的人了。 风竺摇了摇头。“还没有。” “怎么会?”花竽惊讶不已。“你明明……看起来就很像……” “大爷确实很疼我,坦白说,我自己也很纳闷呢。”风竺苦笑了笑。 花竽微微迟疑。“那……雪笙和月筝……有人成功的吗?” “她们也没有。”风竺摇摇头。 “老夫人一定会很失望。”她轻轻叹了口气。 “听你这么说,你也还没有成功喽?”风竺笑着睨她一眼。 花竽摇了摇头,双手不知不觉地放在心口,静静地微笑着。 “瞧你的模样,看起来不太对劲喔!”风竺促狭地看着她。“该不会咱们四个人当中是你第一个被四爷收房吧?” 花竽的脸色绯红起来。 “这太不可能了,我连近他的身都不容易呢……”她蓦然住了口,懊悔自己的失言。 “什么?你说什么?什么意思?”风竺拉住她的手,不依不饶地追问。 花竽又羞又急,慌忙说道:“风竺,别闹,咱们去找雪笙和月筝好不好?外头积了厚厚的雪,咱们堆雪人去!” 风竺被她说得心动,旋即跳起来找斗篷穿,顺手也找了一件给花竽。 “今天王爷带了四位爷进宫去了,雪笙和月筝肯走出得来,咱们走吧!” 两个人把雪笙和月筝分别从“翔鸾阁”和“古遗堂”接出来以后,在雪地里玩乐了大半日,随后见到不知哪一房的小丫头们围在结了冰的湖面上赶水鸭和鸳鸯玩,四个人觉得有趣,也凑上去一块儿玩。 夕阳西下时,四个人相约以后只要王爷带着四位爷进宫的日子,就约在花苑的山石后相见,然后各自散了。 花竽在“云养斋”里闷了大半年,终于可以跟姐妹们开开心心地玩乐了一天,她怀着异常兴奋和异常快乐的心情回“云养斋”,愉悦地做完没有帮她做完的事,然后带着疲累的身躯回到花坞。 把炕床烧热的同时,她也顺便烧好了一大盆热水,换下被雪濡湿的缎袄后,便用热水将自己梳洗干净,然后再换上干净的贴身小袄,上了床,头一沾枕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花竽恍然觉得有温软的东西在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有些麻麻痒痒的,暖暖热热的,像一抹阳光,舒服得令她叹息。 她不自觉地抬手一摸,摸到了一只温暖的手掌,蓦然间惊醒了过来,一睁开眼便愣住了。 “四爷?”看到凌芮希温柔凝视的眼神,她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你作了什么好梦吗?”他静静看着她嘴角凝着的笑意,欣赏着她刚睡醒时娇憨朦胧的神情。 花竽霎时清醒了,猛然坐起身,骇然瞪着他。 “四爷怎么总是喜欢吓人?”她的手轻按住胸口,抚不平急乱的心跳。 凌芮希注意到她戴在颈项上的锦囊,唇角勾起一缕幽微的笑意。 “你把锦囊贴身带着,很聪明。”他把手伸向她的脸庞,指尖温柔地轻抚着她细腻的肌肤。 “因为……我想不到更好的地方可以藏好这个锦囊。”他亲昵的抚摸令她开始燥热慌张起来。 “你做得很好。”他凝视着她红润柔软的双唇,眼眸愈来愈深沉。 花竽见他逐渐低头贴近她的脸庞。不由自主地将燥热的脸微微偏开,但很快又被他的大掌转回来正视他。她弄不清他想要做什么,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觉得神智迷乱,呼吸艰难,仿佛快要窒息。 “四爷……” “不要说话。”他的嗓音轻柔低沉,隐隐含着煽情的邪意。一个火热温润的吻急遽地侵占了她的唇。 她浑身蓦地瘫软,思绪被狂袭而来的浪潮淹没…… 第四章 窗外明月分外皎洁,月光自窗格淡淡倾洒下来。 在月光的照耀下,花竽披散在枕上的秀发、白净到几乎透明的肤色,以及盈盈如秋水般的美眸,都娇美柔媚得令人屏息。 凌芮希从宫里回来,并没有走大门回“云养斋”,却是翻过夹道的矮墙来到花坞,因为他必须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这个丫环?她将如何处置他的“秘密”,对他来说至关重要。敲门没听到花竽的应声后,他微微疑惑,便直接推门进屋。 见到她熟睡中的柔美娇靥,再看到她把锦囊贴身戴着,他一瞬间失神迷惘,心绪澎湃如潮了…… 他知道自己略施一点小恩惠,便可以叫花竽忠心不二了,不过,他更需要她死心塌地的忠心;而要她对自己死心塌地并不难,只需要让她的身心都只臣服于他一个人。 凝视她惹人怜爱的容颜,凌芮希也实在不得不承认,虽然风花雪月四个丫环的容貌和神态都酷似得让人难以分辨,但是花竽身上那一分羞怯爱娇的女儿情态,却是撩起男人欲火的绝佳天赋。 如此绝色的丫环就摆在他的面前,是他的所有物,他没有理由拒绝品尝她的甜美。 “老夫人把你给了找,你就是我的人了,不用怕。”他吮吻着她柔软的嘴唇,轻抚她紧绷僵硬的娇小身躯。 花竽已经了然接下来等待着她的是什么了,望着他强制的、燃烧的、火一般撩人的目光,身子不由得渐渐滚烫起来。 “老夫人可曾教过你应该如何在床上服待找?”他的吻愈深,愈感觉到她青涩而无助的反应,为免吓坏她,只好事先预预告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 “没有,只有秦姑姑教过……”但是秦姑姑总是说得隐隐晦晦,她从来没有听明白过。 “所以,你明白应该怎么做了,对吗?”他深邃的黑眸里燃着炙人的火焰,火热的唇婉蜒往下,停在她的锁骨上,舌尖舔吻着她腻白的肌肤。 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是花竽暗暗期待许久并且预料之中的。她很高兴自己没有辜负老夫人期望,更高兴拥抱着她的男人是她打从心底喜欢并且心甘情愿把自己给他的男人,她并不是不欢喜,只是对未知的事感到有些惶然不安,害怕自已无法令他满意。 “奴婢怕做得不好……”她娇羞无措地轻轻触摸他的脸颊,眼里是一种茫然而顺从的幽光。 “什么都不要怕,照我说的做就对了。”他伸手覆盖住她的小手,握住她的纤指送到唇边细密地啄吻着。 花竽近乎痴怔地凝视他俊雅的脸,看着他慢慢脱下她的小袄,当贴身小衣被解开的一瞬间,她紧张得颤栗了一下,但没有畏缩,也没有退却。 “你得帮我脱衣服。”他轻咬着她的红唇,沙哑低啸。 花竽羞涩地摸索着他衣服上繁琐的衣扣和袍带,努力地它们一一解开来,当他身上的衣物一件件松落,赤裸的胸膛慢慢地暴露在她眼前时,她羞怯地闭上眼不敢多看。 “我怎么碰你,你就怎么碰我。”他魅惑地一笑,拉起她的双手贴在自己结实坚硬的胸腹上。 花竽屏住呼息,感觉到他温热的大掌覆罩住她圆润的酥胸,轻柔地抚揉着娇嫩的乳尖,她倒抽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微颤着,动也不敢动。 “跟着我,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他俯首轻笑,热唇贴在她的耳鬓舔吮。 花竽把手轻轻抬起,圈住他的颈项,怯怯地学他吻着他的耳鬓,然后,她听见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发出一声饥渴的喟叹。 “你做得很好。”他紧抱住她娇小的身躯,强迫她完全贴近自己,热切而渴望地往她的唇舌深处纠缠探索,攫取她的甜美。 两人的身子紧密贴合着,炽热难耐。 她愈是颤抖,他的动作就愈是温存。 她凝视着他、迎接着他,柔顺地任他摆弄,满脸羞怯而又沉醉的笑容。 迷醉中,花竽初次明白了一个男人的力量有多么狂野猛烈,可以炽烈如火,又可以柔情似水。 她完全沉沦陷溺在他的怀抱里,全然将自己的身心都交付给他…… 无声的雪夜,在激情过后更显得静谧。 花竽凝视着身旁闭目熟睡的凌芮希,身体还留着他带给她的痛楚,但她的心情却快乐得好似窗外轻盈的雪花,开心得一刻也舍不得睡。 她原以为自己是四个人当中运气最差的一个,没想到真应了风竺说的那句话—— 该不会咱们四个人当中是你第一个被四爷收房吧? 如果风竺、雪笙和月筝知道四爷已经和她云雨过了,肯定会吓一大跳吧?一向对她不抱任何期待的老夫人也一定会对她另眼相看的,她真想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秦姑姑,让她再也不用为她操心了。 依偎在凌芮希的臂弯中,她静静看着他的睡容,心是暖意融融,甜得都快渗出蜜来了。 她爱极了他俊雅英挺的五官,爱极了他轻柔温柔的举止,爱极了他说要给她补偿时说的那句“你不想要我?” 本来就已对他心生好感,如今被他占有,让她更为他痴迷。 她已经深深恋上了他,心中柔情无限,无法自拔,情不自禁在他裸露的肩臂上悄悄印下一枚淡淡的吻痕。 凌芮希睡得极浅,侧转过身,将她娇小的身子圈在怀里。 “现在几更了?”他低声问,带着一点慵懒。 “刚刚过了三更。”她一时害羞,埋首在他怀里不好意思抬头。 “我该回去了。”他的下颔轻轻抵在她的额上,懒洋洋地说。 “四爷要回去了?”她愕然,以为他会在这里睡一夜再走。 “如果今晚没回去,迎月又要盘问个半天了。”他松开抱紧她的双臂,低眸望着她说。 花竽微怔,迎月那张冷傲的脸孔猝然在她及中一闪而过。如果迎月知道了会怎么样?能容得下她吗?她忽然感到有些忧虑不安。 “既然这样,四爷还是快回去吧。”她起身服侍他穿衣。 “你不留我?”凌芮希挑眉,有意逗弄。 花竽怯怯地低下头。“四爷要走,我总不好强留。”她也是真心想要他留下来,只是害羞得说不出口。 凌芮希轻笑起来,低声耳语道:“你可真老实,明明有很多方法可以把我留下来,你却不知道用。例如美色就是极大的武器,我一定很容易屈服。” 花竽羞红了脸,温柔抬眸,凝瞅着他。 “四爷很爱取笑人,如果美色是武器,那我肯定没有了。”她自认没有天仙般的绝色姿容。 “美色自然是你的武器,否则我怎么败下阵来?”凌芮希邪邪地一笑。 花竽不自觉地漾起了羞怯的笑容,低低说道:“我有的武器只怕对四爷一点用处也没有。” 凌芮希好奇地挑眉。“你的武器是什么?说来听听。” “画笔。”她的眼瞳柔和明亮,完全是想要讨他欢心的眼神。 “画笔?”凌芮希微讶,他听说老夫人调教的四大丫环歌舞刺绣、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不过还没有从花竽身上印证过。“你的画笔在哪里?” 花竽从炕边的包袱里拿出一个石青色的绸布套,打开来,里面放着一排粗细不一的画笔,还有几色颜料和两个白瓷碟。 “这就是我的武器了。”她轻轻一笑。 凌芮希看着这一套小巧别致的绘画工具,兴味盎然地问:“你都画些什么?” “我都画些山石树木,亭台楼阁,也画人物,只有山水没有画过,因为无缘看看大山大水,所以画不来。”她认真地回答。 凌芮希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 “什么时候可以画一幅画送给我?”他低柔的声音近似耳语。 花竽灿然一笑,双眸闪耀着光采,满心雀跃地问道:“四爷想要什么样的画?人物?花鸟?还是写意?” 凌芮希微微一笑。见她流露出一抹对他的恋慕之情,确信她的人和她的心已完全收服在自己的手心里了。 “我会好好想想,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花竽欣喜地微笑起来。 “答应我,锦囊不要随意解下来,也不要轻易离开你的视线。”他正色地对她说道。 花竽重重地点头。“四爷,万一那张无字天书破了,或是不见了,你会怎么样?”她想知道这张白纸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凌芮希眼眸一沉,眉心深蹙。 “我可能会饶不了你。”他的语气寒冷如冰。 花竽惊怔住,艰困地一咽喉头,背脊一阵发凉。 “这么重要的东西,四爷还是不要交给我吧。”她不安地想要取下锦囊。 “你沉得住气,又能守得住话,所以我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保管,这也只是暂时而已,并不是要你保管一辈子。”凌芮希按住她的手,温和安抚着她。 “我不明白,那张白纸为何那么重要?”她畏怯地望着他。 “那并不是普通的白纸,不过你最好什么都不要知道,否则你会寝食难安。” 他低声说道。 花竽惊讶地眨着大眼。 “不用害怕成这样,过了春天,这张白纸就跟你没关系了。”他温柔一笑。 “过了春天?”她傻傻地呢喃。 “好了,我得回去了。”他在她的颊畔吻了吻,然后起身下床,整理衣袍。 临出门前,瞥见她不舍的双眸,让他失神了一瞬,差点又想折回炕床上与她继续亲热厮磨。 “这几日我会再来。”他别开视线,系上披风的领结,打开门走了出去。 要过几日才能再见到他?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多么令人心慌。 摸着垂挂在胸前的锦囊,她心头的压力更加沉重起来,她怔怔然地躺下,感觉自己的魂魄好似不在自己身上,已经朝凌芮希身边飞去了。 凌芮希虽然说“过几日再来”,但是他并没有让花竽等他太久,只隔了一日,他就又来到花坞找她了。 然后,一个又一个翻云覆雨的夜,他在她耳边吹拂着滚烫的气息,几番销魂蚀骨的缠绵,她一次又一次地像雪花般融化在他身上,在她的眼底心里满满的只有一个凌芮希。 然而,花竽在“云养斋”的地位并没有因为和凌芮希发生了关系而有所改变,迎月对她的态度依然如往常一样,她也仍旧住在花坞里,平常还是在做一些粗使丫环做的事,虽然行动自由了些,但她还是不能随意进“云养斋”的内院和正屋。 厨房里的周婆子和吕婆子平日里最爱说三道四,但是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谈论的对象,也没有把注意力摆在她身上过,一切都跟以前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花竽一开始也曾思索过这个问题,但是略略推敲也就想明白了。 凌芮希并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她已经是他的人,甚至也无意让她进屋服侍他,只常常在掌灯之后避人耳目地溜到花坞与她幽会,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原因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无字天书”在她身上,所以他才要刻意把她藏在花坞里,让她替他守着这个“秘密”,因为,他总会不厌其烦地叮嘱她不要随意解下锦囊,也不要让锦囊离开她的视线。 虽然凌芮希从没有对她许过任何承诺,也没有刻意送给她任何贵重的礼物,但她安之若素,没有急切地想跟他开口要求些什么,一切都只随凌芮希的意,并无一丝一毫的怨尤。 或许正因为她一颗心都在他的身上,所以也就心甘情愿由着他摆布,而凌芮希有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个意义远比任何承诺都来得更为特殊,更加不凡。 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一天晚上,凌芮希从花坞里翻墙出来时,正好被路经夹道的莺儿瞧见了。 消息立刻火速地在“云养斋”里传开来,迎月得知以后就像挨了狠狠的一捧,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好对凌芮希发作,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唇,极力克制住心底对花竽的怨恨,偏偏她又是“云养斋”里的头等丫环,对于凌芮希和花竽之间发生的关系不能假装不知道,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量,她也不能不对花竽另作安排。 这天,迎月带着锦荷来到花坞,两个人面无表情地站在花竽面前,一派像要捉拿犯人的架势。 花竽心中已有准备,因为厨房里的周婆子和吕婆子早就拉住她问长问短了。她实在害怕面对这种场面,惶然得不知所措。 迎月冷冷瞪着花竽,见她的气色和神态都比刚到“云养斋”时还要柔媚动人,更多了几分女人的娇羞,猜想其中缘故,更添了怒意。 “我问你,四爷来过花坞多少回了?”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这……”花竽咬着唇,微窘地说:“我没数过,记不清了。” “四爷常常来?”锦荷插口问。 花竽轻轻点了点头。 “你已经是四爷的人了?”锦荷又问。 花竽垂眸点头,脸颊微红。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迎月冷冷地问。 “香灵夫人寿辰的那一天。”花竽咬唇低语。 迎月深深吸气,想起了凌芮希对她说他去“紫兰院”小歇的事,原来他是骗她的!她气得银牙几乎咬碎。 “都几个月了,你竟然从来没有说过?”锦荷不可思议地盯着花竽。 花竽低头绞着衣袖,轻声说:“四爷不说,我自然也不能说,而且……这种事情也不好到处宣扬。” “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会叫,你可真厉害了!”迎月冷笑道。 花竽极少听到这样的辱骂,心中有些不快。 “我本无意与姐姐争宠,可还是遇见了四爷,想来也是注定好了的。”花竽对迎月感到抱歉,但现在的她已经深爱着凌芮希,虽然仍不想与她争宠,却也绝对不放弃与他在一起的任何机会。 “注定好的?”迎月冷笑。那天她刻意安排花竽留守,没想到她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迎月姐姐,那天四爷不是掉了一个锦囊吗?该不会是掉在这里了吧?”锦荷环视一扫,然后视线落在花竽的腰带上。 花竽心一跳,假装若无其事。 迎月虽然上次暗地里翻找过花坞,并没有任何发现,但时间上实在太过巧合,凌芮希把锦囊随手送给花竽是极有可能的事,心中也不由得疑云大起。 “就算四爷真的把锦囊送给花竽,咱们也无权过问。”她瞥了花竽一眼,掩饰了内心厌嫌的情绪,冷冷地说:“既然你已经是四爷的人了,理应该把你的事禀明太太,跟我们走吧!” 锦荷转过身,二话不说就把花竽的东西全部扫进包袱里。 “姐姐,这是做什么?”花竽心急地冲过去抢回自己的东西。 “还装什么傻?把你挪进屋里服侍四爷呀!”锦荷没好气地嚷。 花竽呆了呆,心中没有一丝窃喜,反倒深深忧虑起来。 她相信这绝对不是凌芮希的意思,因为他总是说只有在花坞才觉得轻松自在,花坞是他和她的秘密天地,何况,她身上还带着他的“秘密”,一旦住进正屋里,朝夕跟迎月和锦荷相处,难保不被她们发现,所以,凌芮希是不会同意让她搬进正屋去的。 “迎月姐姐,我可以留在花坞里,用不着搬进去。”她抱紧自己的包袱,软软地抗拒。 “你不想服侍四爷?”迎月疑惑地看她。 “四爷似乎也不想要我的服侍。”她小心地说道。 “这话听起来真刺耳,你当自己是正宫娘娘呢!”迎月冷冷瞪着她。 “我明白了。”锦荷嗤地轻笑一声。“她跟咱们在一起多么绊手绊脚,在这儿跟四爷浓情密意,就不会有咱们这些碍眼的人了!” 花竽的心思被说中,羞窘地低了低头。 迎月一听,自然不肯让她如愿了。 “你若不肯走,等我禀明太太以后,你还是得挪进屋里,省得我麻烦,你现在就跟我走!”她一把抢过花竽怀中的包袱,大步走出花坞。 锦荷冷冷一笑,随后跟着出去。 花竽心中叫苦连天。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一处隐密的酒楼内,两个男人对坐,寂然思索着。 “芮希,藏宝图给你这么久了,你到底找出上面的字迹没有?”穿着一身贵气的男人脸色阴沉地质疑着凌芮希。 “还没有。”凌芮希转动着指间的酒杯,恍若沉思。 “要是你敢作怪,敢私吞这张藏宝图,本王会掀翻你们兰王府!”东宫太子冷声警告。 凌芮希抬眸瞥他一眼,冷然说道:“这张藏宝图是前朝皇帝的宝窟,臣有几条命敢私吞满坑满谷的宝物?太子爷若不放心把藏宝图交给臣解密,臣马上拿回来还给太子爷。” “我就是对你太放心,才会把藏宝图交给你,可是都几个月过去了,你还是没有找出半点字迹来,到底还要拖多久?”东宫太子无力地靠入椅背吐息。 凌芮希懒得辩解,低声说:“太子爷,臣试过用火烤的方法,但是并没有效果,所以确定不是用米汤写的。但如果是用矾水写的,必须用墨涂上纸背才能让正面的字迹显现出来,可是这种方法很冒险,囚为我们不确定哪一边才是正面,万一选错了方向,把墨涂在正面上,那就悔之莫及了。” “你确定是用矾水写的吗?”太子眯着眼问。 “臣是说如果。”凌芮希耐着性子解释。“万一不是矾水写的,那不管是墨涂在哪一面都一样会毁掉这张藏宝图,所以臣才一直不敢妄动。”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太子心急地喊着。“如今国库空虚,北方的渤海国和南方的南平王都在作乱,而前朝皇帝留下的这张藏宝图就放在父王的密匣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些财宝?不管怎么劝父王,他都不肯动这张藏宝图,我好不容易把藏宝图偷出来就是要知道前朝的金山宝矿在哪里,你却这么气定神闲的,是想急死我吗?” “太子爷,藏宝图只有这一张,一个不小心就毁了,所以臣只能够小心谨慎。”凌芮希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还查出其他的密写方法吗?”太子不耐地用手指急敲桌面。 “据说有一种树流出来的白色汁液写在纸上了无痕迹,但是只要把纸浸入墨中,白色的字迹就会一一浮现出来,不过这要冒的险就更大了。太子爷,我整天绞尽脑汁都在想这张藏宝图,我也很希望可以知道上面的字迹到底写些什么,如果太子爷决定冒险,那就用墨把藏宝图涂一涂吧,我是无所谓,反正这座宝窟也不是我的。”凌芮希苦笑了笑说。 太子不可置信地蹙眉,久久不语。 “太子爷,这张藏宝图是真的吗?”凌芮希忍不住提出了心底的疑惑。 “本宫从父王的密匣里拿出来的,怎么可能有假?”太子震怒地重拍桌面。 “如果是假的,一定是被你调了包,你别想耍弄本宫!” 凌芮希深瞅着酒杯,长长一叹。 “万一这张藏宝图出了什么状况,我就是最大的涉嫌人了,这真是一个好大好深的宝坑。兰王府会不会全部都被拖进去,来个尸骨无存呢?” “所以,你赶快把藏宝图上的字迹解出来就对了!”太子盯着他,冷声说道。 凌芮希微微挑了挑眉,默然不语了。 酒楼内气氛冷凝,两人各有心思。 第五章 凌芮希回到“云养斋”时,见迭翠站在正屋外朝窗内探头探脑,奇怪地走过去揪了揪她脑后的小辫子。 “你在看什么?” 迭翠吓了一跳,转身看见凌芮希,忙退后一步,朝屋内暗暗一指,小声说:“四爷,花芋在里面。” 凌芮希顿时笑容凝结,警戒的双眸已然猜到答案。 他慢慢走进去,果然看见花芋在,正和迎月、锦荷三个人围坐在灯前,手里都做着针线活儿。 “四爷回来了。”迎月看见他进屋,立刻放下针线沏茶伺候。 锦荷也起身端热水给他净手,只有花芋呆站着,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一径用羞怯而欣喜的眼神望着他。 凌芮希每回看到花芋这样的眼神,总是心动不已,如果此刻是在花坞里,她早就像小猫般飞扑到他怀里磨蹭了,但是现在碍于迎月和锦荷在眼前,她只能乖乖地站着,什么也不敢做。 “四爷,奴婢把花芋挪进来服侍你了,以后花芋就睡暖阁里间的榻上,可以近身服侍四爷,我跟锦荷在外间挤着睡就行了。”迎月和颜悦色地笑说。 花芋看见迎月在凌芮希面前换上了一张温柔可亲的脸,仿佛多么好心大度。心中万分诧异她竟如此会做戏。 凌芮希淡淡看了迎月一眼。 “花芋在花坞不是住得好好的,把她挪进来干什么?”他没有接过她送上来的热茶,只用锦荷端来的热水净了净双手。 “现在云养斋里谁不知道花芋已经是四爷的人了?不多久,太太那边也一定会知道,我若还装作不知,难免有人会在暗地里说闲话,说我苛待了她。”迎月低声说道。 “原来是怕人说闲话。”凌芮希挑眉一笑,斜睨她一眼。 迎月眼神黯然,幽幽地说:“奴婢知道四爷一定在心里怪我冷待花芋,所以才会隐瞒奴婢,不让奴婢知道你跟她的事。” “你隐瞒我的事似乎更多一点。”凌芮希的神情微含一丝冷意。 迎月忽然软软地跪下来,带着忏悔的口气,低低地说道:“奴婢服侍四爷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是小心翼翼,谨守分寸,但是在花芋的事情上,奴婢的心眼是窄了些,冷落了花芋,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领罚。” 花芋没料到迎月会有此举,怔然傻住。 “云养斋有云养斋的规矩,这话好像是你说的。”凌芮希微眯了双眸。“既然这样,你确实应该做好榜样。” 迎月终究不敢在他面前太过出言不逊,只得忍气勉强一笑。 锦荷在一旁忍不住插口说道:“四爷,迎月姐姐十五岁就被太太买来服侍四爷,小心殷勤地服侍了四年多,虽然四爷没有正式将迎月姐姐收房,也没有正式给她名分,但王府里谁不是早把迎月姐姐看成四姨奶奶了?四爷迟迟没有定下她的名分,这一年来待她又是冷冷淡淡的,现在来了个花芋,马上就占据了四爷的心,要说委屈,她可比任何人都委屈呢!” 花芋怔然凝望低着头伤心落泪的迎月,胸口拂过一丝难过的情绪,心情宛若秋日里的落叶般萧索。 凌芮希冷冷朝迎月和锦荷扫一眼,被迫要面对他始终回避的问题了。 迎月刚被母亲送来他身边时,他才十八岁正是刚刚成年的男子情欲最容易冲动的时期,母亲把迎月安排给他的用意,就是要让他明白男女之间的事,给他一个可以纾解情欲的对象,避免他在迎娶正室妻子以前到外面胡来。 刚开始,迎月少女的天真和柔软的胴体确实让他好奇并沉溺了一段时间,直到他发现迎月渐渐地有了心计和城府,并将她的力量蛛网般地罩住“云养斋”。 为了确保自己的地位,她开始懂得拉拢母亲当靠山,可以讨母亲欢心,甚至妄自尊大起来,对小丫鬟都不够宽容,这样的迎月失去了原本的天真可爱,变得眼浅势利,愈来愈像父亲的妾室白姨娘。 王府虽然有正室夫人汪若兰,但她避世而居,几年也难见一次面,而母亲柳香灵虽为侧室,但精明能干,个性要强,把王府的总账房握在自己的手里管,白淇茉就是个丫鬟收房为妾的姨娘,浅薄无知,专爱惹是非,连她三个儿子都为她头痛不已。 当他发现迎月愈来愈像白姨娘时,对她渐渐感到厌烦,态度也慢慢疏离,岂料,他开始冷淡迎月以后,她更变本加厉做出让他反感的事,就像明明没有怀孕却闹得人尽皆知,对老夫人送来的花芋则暗中使坏,这样的女子一旦收房为妾,将来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生活和麻烦可想而知了,这也就是他为何迟迟不正式将她收房为妾的原因。 “你起来。”他闭眸捏了捏鼻梁,思索半晌。“花芋的事情就算了,明日起,你回家去住一阵子,我让你回来时你再回来。” “四爷!我不回去、我不回去!”迎月惊惶地抱住他的腿。 “是你自己愿意领罚的,明天一早就叫你弟弟过来接你回去。”凌芮希轻轻推开她,牵起花芋的手走进暖阁。 迎月脸色煞白,整个人僵着,哭成了泪人儿。 锦荷没有想到凌芮希真的责罚迎月,不由得暗暗抽一口凉气,未免引火烧身,她也不敢再吭声了,默默地把迎月扶起来。 “四爷……”跟着凌芮希走进暖阁后,花芋不安地怯声唤他。 “想为迎月求情吗?不用了,省点力气。”凌芮希放下隔着暖阁与外间的帷幔,转过身将她轻轻搂进怀里。 花芋环住他的腰,甜蜜而满足地把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胸前,整整一日的紧张不安都在他的怀抱中一点一点地散去。 “四爷不要为了我和迎月姐姐的事烦心,念着她服侍你这么多年的情分,过几日就把她接回来吧,别让她在心里怨四爷薄情。”她迟疑着嗫嚅。 “你怕我是个薄情的男人?”他抚着她的鬓发,唇角的笑意若有似无。 花芋默然半晌,似有感触般地叹息着。“四爷,我宁可你是个多情的男人,也比当一个薄情的男人好。” 凌芮希轻笑一声,道:“多情和薄情都不是好男人,你怎么不希望我是个专情的男人呢?” “我若这样想,便是为难四爷了。”她的神色微微恍惚。 凌芮希这样的身份,身边有一妻多妾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不想为难凌芮希,也是不想为难自己。倘若看不开,就会想老夫人一样,终身活在无穷无尽的痛苦和忧愁里。 “像你这样的女人,是会把男人惯坏的。”他哑然低吟。“你应该泼辣地对我说,四爷,除了我以外,你不许再碰其他女人。” 花芋失声笑了出来,就像听见一个叫兔子飞上天去的笑话。 “我是个丫鬟,敢对主子说这样的话不是造反吗?”她是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凌芮希若有所思地淡淡一笑。 “锦囊呢?”他磨挲着她颈侧的细腻雪肤。 “在我身上。”她忙解开衣领,从小袄内把锦囊拉出来给他瞧。 “没有被迎月和锦荷她们发现吧?”他俯在她耳旁轻声问。 “没有。”她摇头。“我一直不敢脱下衣服来。”此时已是初夏,在屋子里还穿着缎袄实在让她热得发昏。 “找机会把这个锦囊扔了。你不是有个香囊吗?把东西换进香囊里,就算被发现也不用担心了。”凌芮希帮她脱下缎袄,并把锦囊解下来。 “一定要把锦囊丢了吗?”绣工那么精致的锦囊,而且还是他的东西,丢了实在可惜。 “不丢掉,迟早会被迎月和锦荷看见。这个锦囊她们眼熟的很,虽然你说锦囊是我送你的,她们也不敢怎么样,但是锦囊里毕竟藏着重要的东西,还是小心谨慎一点。”他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然后打开锦囊,取出折成四方的白纸,轻轻摊放在床榻旁的花梨小桌上,举着灯柱仔仔细细照着看。 花芋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凌芮希这么做,但他每次总是看完以后就把纸小心翼翼收回锦囊,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什么,不过此刻她感觉得出来他的神情有些凝重,眼眸仿佛罩了一层阴翳之云。 她心中存了混沌的疑团,忍不住问道:“四爷,那上头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四爷每回都看得如此出神?” “我也在猜。”凌芮希低低叹口气,专注地凝视着纸面。“这张纸你也看过无数遍了,可曾发现过什么?” “没有,上面有什么吗?”她摇摇头,好奇地问。自从拿到“无字天书”的那一天忍不住好奇看过以外,就没有再那么认真地看过了,她真正感兴趣并爱到心坎里的是那颗枇杷色的小玉印,因为上头的“芮希”两个字深深虏获了她的心。 “如果我有办法知道上面写什么就好了。”凌芮希支着额角,深蹙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难解的谜。 “原来纸上真的写着东西?”花芋好奇地靠过去细看那纸,最初,她都没有往密写字迹这方面去想,现在经他点头,忽然灵光一闪,脱口说道:“难道是融明矾水写的字?” “你知道矾水可以写字?”凌芮希诧异地盯住她。 花芋点点头,盈盈浅笑道:“矾水还能作画呢!以前画云烟和雨景时,老夫人曾教我用矾水刷纸,这样画出来的风雨云烟就会特别自然。” 凌芮希突然领悟过来,他忘了她会作画,而作画时常需要用矾。 “你可知道要如何才能看得出来究竟是不是矾水写的字?”他急着想听听她的说法。 “我想……弄湿以后再烤干应该就看得出来了吧?”花芋思索,虽然她知道矾水的用处,但并没有实际这么做过。 “万一不是用矾水写的呢?”因为若是不确定,在上面动任何一点手脚都会直接毁掉这张藏宝图。 “先用清水轻轻刷一遍就知道是不是矾水写的字了,因为没有被水吸进去的部分一定就是字迹。如果不是矾水写的,立刻用火烤干,应该就可以恢复原貌,不至于有太大的差错。”这一点她可以肯定。 凌芮希深吸口气,有些犹豫不决。 “四爷想试一试吗?”花芋小心轻问。“这是一张质地坚韧的玉版纸,轻轻刷过一道清水其实不会造成太大的损伤。” “可是……一旦试了,祸福难料。”凌芮希拧眉凝视着桌上的白纸许久。 自从东宫太子把这张藏宝图交给他之后,他虽然知道几种可能解开密写文字的方法,但迟迟不肯动手,就是担心这张藏宝图会给他带来祸害,毕竟这张藏宝图是太子私自从皇上的密匣里偷出来的,皇上迟早有一天会发现,到时候追查起来,后果难以设想。 本来,他想用解不开谜底当借口,让太子把藏宝图收回去,这样他就可以摆脱这个祸根了。 可是,今天和太子一席对话之后,他才猛然惊觉,无论自己归不归还这张藏宝图,或者能不能解开谜团,他都成了手握藏宝图的最大嫌疑人,已经陪着太子一起陷在这个泥沼中脱不了身了。 “奴婢不知道四爷为何要因为这张无字天书如此烦恼,不管是福是祸,奴婢都会陪着四爷。”花芋仰面看着他,双手紧紧与他交握,脸上带着福祸与共的无怨笑容。 凌芮希的目光凝在她嫣红的脸颊上,有片刻的怔仲失神。 当初他要她替他看藏宝图,就是看准了她性格上的优点和对他的忠诚,然而他的自私却害得她必须陪着自己遭祸,他怎么能害了无故不知情的她。 “我准备物归原主,既然知道可能是祸,就不能拿兰王府无数条人命跟着我冒险。”他缓缓松开她的手,把那张隐着字迹的玉版纸小心叠好,决定在皇上发现密匣里的藏宝图失踪以前还给太子。 花芋见他神情凝重,甚至还提到了“兰王府无数条人命”,微微心惊。 兰王府的地位已十分尊荣,谁能动摇得了兰王府?能动得了兰王府的人,权势一定更高了,她思索着,不免也深深忧虑起来。 “四爷怎么决定,我都听四爷的。”她的小手轻抚他英挺俊美的面容,想抚平他躁动不安的心绪。 凌芮希的眸光温柔如水,他轻吻了吻她的额。 “这个锦囊你找个机会溜到院子里寻个隐密的地方丢了。”他把锦囊连同那张藏宝图一起放进花梨小桌下的抽屉里。 花芋忙起身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凤竺替她缝制的香囊来。 “四爷,收进这个香囊里吧,还是让奴婢帮你看管比较放心。”她把隐着字迹的玉版纸从抽屉里拿出来,同时也把锦囊中的玉印取出来,两者一起小心地放进香囊里,然后依旧戴在颈上。 “迎月和锦荷她们没有太为难你吧?”他低声问。 “没有。”虽然迎月和锦荷对她的态度冰冷淡漠,但大概是顾忌凌芮希,所有对她还算客气。 “没有就好,如果我不支开迎月,锦囊的事总会被她发现。” “原来,四爷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要迎月姐姐回家去,不是真的要责罚她。”花芋浅笑道。 她自己也是被买进来的奴婢,所有能够了解迎月的心情,换成了她,她也不想离开“云养斋”,不想离开他。 “训她也应该,如果身边留着这种不懂得自尊自重,专会惹是生非,背地里使坏的妻妾,那不是永无宁日吗?我最讨厌浅薄无知,心性恶劣的女人了。”凌芮希淡淡地说。 花芋闻言,立刻开始反省自己有没有那种浅薄无知、心性卑劣的症状? “你不是那种女人。”凌芮希挑眉扬着嘴角轻笑。 花芋吓一跳,他怎么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凌芮希慢慢站起身,背对着她,低声说道:“老夫人出身名门望族,是当代不可多得的才女,也只有老夫人这样的出身,才能把你们风花雪月四个丫鬟调教得如此出众,别说王府里所有的丫鬟都及不上你们了,就连我的二姐芮艳和三妹芮敏,与你们一比也都逊色一大截。” “四爷夸奖了。”花芋唇角含着融融笑意。 “其实,把你们留在王府里当丫鬟是委屈了你们,也可惜了老夫人当一番苦心栽培。”他转身,深深看着她,目光明澈似一泓清泉。 花芋倾头微笑,轻轻说:“四爷,我们四个人都是贫苦人家出身,能被卖进王府,又能得到老夫人调教,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极大的福分了,普通人家多少人羡慕我们的命运,怎么还敢有委屈当想法。” “兰王府里有才貌出众的四大丫鬟已经是满城皆知的事,其实有意求配的人不少。”他直直望进她黑亮的黑瞳,温柔至极地说:“花芋,以你的条件,可以嫁进不错的人家,当个正室夫人,不用在王府里当奴婢,如果你想聘出去嫁人,从此脱离奴籍,我可以成全你。” “不!”她惊愕地摇头。“我不要离开王府,我已经是四爷的人了,怎能够再嫁给别人。” “再嫁人有何不可?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难道你想一辈子当奴婢服侍人?”凌芮希淡淡地说。“如果由我来替你安排亲事,我来帮你选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比我差的人娶你为正妻,你可愿意?” 她骇然大惊,颤声娇喊:“我不愿意!” 凌芮希凝视着她惊慌的反应,轻声叹息。“你要想清楚,就算当了我的侍妾,将来我娶进门的正妻还是会把你当丫鬟使唤,你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我愿意!”花芋急切地点头。 自小,老夫人就一直灌输她们要当“兰王府男人的妾室”,所有她早就能接受自己的人生和命运的安排了,何况如今的她正深深爱着凌芮希,更不可能有半点推翻命运的想法。 “花芋,你要听清楚,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放弃了就别后悔。”凌芮希双眸温润柔和,唇角含着浅笑。 “不会后悔。”花芋坚决地摇头,握紧了微颤的小手,忍不住怯声吐露。“我只想要留在四爷的身边,只想要天天都能看见四爷。” 他深叹,朝她展开双臂。 她绽开笑容,扑入他怀里,依恋地躲在他的气息里,倾听低沉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体的炽热,这样,她就能安心了。 “四爷,以后别再问我这些了,在我心里没有你说的那些如果,就算这世上真有比四爷更好的男人,我也不要。”她伏在他的胸膛上,不安而无助地环住他的颈项,坦诚倾吐。 凌芮希拥紧她,抚着她的长发,轻轻叹息。 她是他的丫鬟,占有她仿佛是理所当然,这种事在各个王公贵族间向来都是被默许的,不会有人认为他不对,他也不必有罪恶感,打从见到花芋的那天起,他就是这样看待她的存在。 从小到大,他早已习惯身边女子的服从、柔顺、付出和奉献,这些气质花芋的身上也有,然而真正吸引他的却是她美如兰的气质,还有凝视着他时那种几近痴迷的纯稚眼眸。 她宛若一朵柔嫩的娇花,静静地、柔美地吐露着淡雅的芬芳。 花很美,却也脆弱,禁不起一阵疾风的摧残,这是他不爱花的原因。 但是,他现在愿意看顾这朵娇花,不想让她受伤害。 第六章 隔日,凌芮希一早起床后,就命小厮传话给迎月的亲人,叫他们立刻进府把迎月接回去住一阵子。 不多久,迎月的弟弟就立刻进府接人来了。 锦荷想进暖阁服侍凌芮希洗脸更衣,却被他打发走,只留花芋手忙脚乱地服侍他。等她端了早点来,看见凌芮希和花芋坐在炕上对弈。 “四爷,请用饭。”锦荷冷眼看着他们。 “搁下,等一会儿再吃。”凌芮希轻轻落下黑子,微笑地等着看花芋的下一步棋会怎么走。 花芋抱着棋盅,紧盯着棋盘上错落分明的棋子,全神贯注,仿佛连锦荷走进来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锦荷脸色一沉,没好气地放下食盒。 “花芋,你可真清闲,迎月姐姐不在,屋里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花芋听唤,回过神,蓦然想起自己的身份,急急忙忙地想要起身,却被凌芮希一把按住。 “坐着,这盘棋下完再说。”他连抬头看锦荷一眼都没有。 “四爷下棋精准无比,布局周密,奴婢的白字已经被四爷的黑子团团包围了,奴婢只好认输连,等四爷用完饭,奴婢再陪四爷下一局。”花芋展颜一笑,立刻匆匆忙忙地起身。 “你要去哪里?坐下来陪我一起吃。”凌芮希把棋盘推开,揭开食盒,看了一眼,笑着对花芋说:“碧梗粥给我,糖蒸稣酪给你,其他的分着吃。” 花芋不敢应,怯怯不安地看了锦荷一眼。 “既然这样,奴婢去沏茶了。”锦荷心里又气又怒,脸上却只能强笑着。 “去吧,我要枫露茶。”凌芮希平淡地交代。 “四爷,迎月姐姐不在,奴婢应该接替她的工作,还是奴婢去沏茶吧。”锦荷刺人的眼神让她连吞口水都困难。 “陪我吃饭,下棋就是你的工作。”凌芮希端起糖蒸酥酪递给她。 花芋怯懦地接下来,不敢看向锦荷。 锦荷咬了咬牙,忍气默默退开。 “老夫人说过,奴婢不能和主子一桌吃饭。”花芋捧着那碗糖蒸酥酪,十分局促不安。 “王府里是有这个规矩没错。”凌芮希点点头,“不过,云养斋里以后没有这个规矩了。” 花芋呆了呆,感动莫名。 “多谢四爷。”她低头吃了一口酥酪,明明是极好吃的点心,却不知怎么地引不起她的食欲,虽然没有胃口,但因为是凌芮希给她吃的,她还是勉强自己全部吃光。 吃完早点后,她收拾食盒端出去,锦荷正沏好了茶进来,冷冷地斜睨她,含针带刺地说:“这种粗活要不要交给我做就行了?免得累了你的手。” 花芋低了低头,端着食盒侧身走出去,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怕说了又会激怒锦荷,索性不说了。 把食盒端到了厨房,周婆子和吕婆子殷勤地拉着她坐下,问她平常喜欢吃些什么东西呀,有没有忌什么口等等,她实在不喜欢她们那种见风转舵的嘴脸,什么话也没说就离开厨房了。 才刚走出厨房,她忽然感到一阵昏眩袭来,胸腹中翻涌起窒闷的恶心感,她扶着墙干呕了一阵,好半天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是吃坏肚子了吗?她困惑地慢慢走回正屋。 一进院,只见锦荷抱着一盘瓜子坐在廊下,和梅琪两个人嗑着瓜子说笑。 “花芋,太太找四爷去问话了,你要是比迎月姐姐的命好,四爷回来说不定就把你正式收房了呢!”锦荷冷冷地说道。 “迎月姐姐还没收房呢,哪里就轮到她了?”梅琪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花芋不想生事,进屋和她们在一起难免尴尬,便低声说:“我去浇花,喂鸟。”然后转身往屋外走,还隐约听见她们走背后嘲弄的笑声。 妻妾之间的争宠大约就是如此吧。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有凌芮希在,这种日子一天也难熬呢。 喂了雀鸟,浇了花,闲来无事,见凌芮希还未回来,又不想回屋去面对锦荷和梅琪的冷言冷语,便往园子里慢步行去。 此时已是夏天,园子里生气勃勃,绿意盎然,忽然看见一只白蝶从园子里一闪而过,她童心大起,撒腿追白蝶而去。 不知不觉走到了后花园,看到熟悉的阁楼,想到有好些日子没有去看看老夫人了,于是脚步轻快地走过去敲了敲门。 “你来了。”开门的是秦玉蓉,看见她来,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愉悦表情。 “秦姑娘,我出来散步,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儿来了。老夫人呢?”阁楼并不大,她话才刚问完,就已经看见老夫人拿着书卷斜倚在轩窗下的身影,立即上前行礼问安。 “你怎么来了?用不着服侍芮希吗?”老夫人放下书卷,仔细端详着她。 花芋盈盈笑道:“他不在,所以我可以出来走走。” “你和风竺两个今天倒是心有灵犀,一起来看我了。”老夫人清浅一笑。 “风竺刚刚才走。”秦玉蓉接口道。 “真的吗?”她笑出声。“早知道我就不追白蝶了。” “你的心情很好。”老夫人深深看她一眼。“不过风竺的心情可就没有你好了,因为皇上选中了芮玄当驸马,香淳公主不久之后就要嫁进王府,而她就要被芮玄送给忠靖侯之子宫元初了。” “送人?”花芋呆愕住,脑中一阵昏眩,喃喃低语:“风竺好可怜,她一定很不安吧……” “芮希待你好吗?”老夫人淡淡问道。 花芋羞涩地点点头,脸颊泛起一抹红晕。 老夫人轻叹一声,露出欣慰的神色。“何时收房?可有明说?” “没有。”她低头拨弄衣带。 老夫人的脸色一沉。“他何时与你发生关系的?” “大约……半年前……”她细声答。 “竟然已经那么久了?”老夫人微微眯起不悦的眼眸,神色忽然凌厉万分。 “可见得他的心并不在你身上,否则早就把你正式收房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都是一些薄情的男人!你这孩子就是太傻气了,都半年了,你也没跟他要名分?我可不是把你送给他玩一玩就算了的!” 花芋轻轻蹙眉,含糊道:“他很看重我。” 老夫人冷冷一笑。 “连个名分都没有给你,你到说说看他是如何看重你的?” 花芋差点脱口说出那张“无字天书”的事,但旋即想到你是凌芮希要她守住的秘密,便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给了我一颗玉印,上头有他的名字,不知道这个算不算?”她实在不希望老夫人误会凌芮希是个薄情的男人,忍不住想要为他辩护。 “什么玉印?给我瞧瞧。”老夫人朝她伸出手。 “我……没带在身上。”她扯了谎,因为玉印就和那张无字天书一起放在她胸前的香囊里,万一当着老夫人的面拿出玉印,已不是连带曝光了那张纸了? 老夫人轻笑了几声。 “花芋,你是四个孩子里头最老实的,怎么离开我才一年,就也懂得对我撒谎了?” 花芋闻言,满脸通红,欲辩无言。 “你秦姑姑送你的那条绣帕呢?”老夫人淡漠地问。 “在这儿。”她怯生生地从怀里抽出来。 秦玉蓉在一旁见了,欣慰地微笑着。 “你秦姑姑给你的帕子,你都从来没有离身过,何况是芮希给你的玉印,你怎么可能不贴身带着?”老夫人冷笑。 花芋倒抽一口凉气,老夫人对她们四个丫鬟的脾气和个性了如指掌,她知道自己根本瞒不过她了,只好乖乖地解开领口,把香囊取下来,打开香囊取玉印时,不由自主地侧身闪避。 老夫人见花芋这样紧张不安的神色,知道她一定隐瞒了什么事,便朝秦玉蓉使了个眼色。 秦玉蓉颔首,走过去从花芋手中直接拿走香囊,送进老夫人手中。 花芋大惊失色,抢夺不及,双手不禁捏紧了衣角,只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来。 这下该怎么办?万一被老夫人发现了,她要如何对凌芮希交代?他一定不会原谅她的! 老夫人一边打开香囊,一边注意到花芋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像快要昏倒似地。心中的疑惑更加剧烈。 若只是一枚玉印,花芋的反应何以如此的古怪激烈? 老夫人的手指探进香囊,先摸到的就是那张折叠成方形的玉版纸,她奇怪的打开来看,顿时怔住,满脸狐疑地看向花芋。 “这是什么?”一张白纸? 秦玉蓉也呆住了,疑惑地瞥了花芋一眼。 花芋又惊又慌,冷汗如雨,只觉得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我问你,这是什么?” 老夫人咄咄逼人的追问,让花芋根本没有慢慢琢磨谎言的余地,何况她若随口胡说,也很容易被老夫人识破,这下该如何收拾才好?她现在万分后悔为什么要去追那只白蝶了,如果没有去追那只白蝶,她也不用面对现在的审问了。 “这也是芮希给你的?”秦玉蓉见她已经吓傻了,便放柔了嗓音问。 花芋浑身僵硬的点点头。 “他给你一张白纸做什么?”秦玉蓉大惑不解。竟然有这种奇怪的事。 “这不是白纸,是芮希玩的花样呢!”老夫人似笑非笑地轻哼。 “花样?”秦玉蓉皱眉思忖。 花芋寒毛耸立了,果然瞒不过老夫人,万一老夫人想看一看上面写些上面,该怎么办才好? “花芋,你不知道吗?”老夫人深瞅着她。 “我不知道。”花芋紧抿着唇,缓缓摇头,只好先装傻,在随机应变了。 “你竟然这么迟钝,就没有想到这张纸上很可能有芮希写给你的字?或许是几句情话,或许是一首情诗呢!”老夫人忽然神秘一笑。“真想不到芮希这孩子对女人还挺有一套的。” 花芋错愕地眨了眨眼。老夫人似乎误解了? “上面写着字?夫人我怎么看不出来?”秦玉蓉疑惑地问。 “大概是用矾水写的。”老夫人淡淡一笑。“花芋,你若想知道芮希写了什么给你,回去用水沾湿了就能看尽,像保留下来就用火烤干,或是扫上一道淡墨,那么字迹就会留下来了。” 花芋怔怔地呆望着老夫人,没想到老夫人竟然会误解,以为这张纸上写着芮希的情话或情诗,还教她要怎么破解芮希的“花样”。事情的转变突然变得浪漫了,她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松懈了下来。 老夫人再从香囊里摸出一枚玉印,一看了一眼,便面露喜悦,赞赏地说:“是质地很好的黄玉,芮希两个字也刻得好。” “看来四爷对花芋是真的不错。”秦玉蓉微笑说道。 “希望他不会把花芋当成一时新鲜有趣的玩意儿就好。”老夫人淡淡哼了哼。 “四爷不会的。”花芋害羞地低下头。 老夫人深沉的目光凝视着她,从她的神情可以看得出来,她的整个人和整颗心都是凌芮希的了。 她沉思半晌,转过头笑着对秦玉蓉说:“玉蓉,花芋难得回来,你昨天不是才做了些藕粉桂花糖糕吗?正是花芋最爱吃的点心,你带她过去吃一点,顺便再替我做些莲子羹来。” 秦玉蓉会意,牵了花芋的手往后院去。 “花芋,走吧,你有好久没吃我做的桂花糖糕了,你一边吃,我一边给老夫人做莲子羹,咱们说说话。” “我的香囊……”花芋见香囊还在老夫人手上,而老夫人似乎还无意还给她,脸上不禁流露出凝重的担忧,一步一回头。 老夫人见她们走远了,便起身走到桌案前,在如林的笔海里找了支新笔,沾了沾一旁百瓷碟里的清水,然后在那张玉版纸上轻轻刷了几下,果然看见两行细字隐隐浮了上来,眯眼一瞧,竟是—— 千米高绝,山壁崩裂,南北洞开,白朗如门。 石岩冲,三座桥,慢行百步走,三窑金。 “这是什么?”她本想偷看一下凌芮希写了些什么给花芋,好借机猜测他对花芋的情意义,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跟情话和情诗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字句。 “千米高绝,山壁崩裂,南北洞开,百朗如门。”她缓缓低吟,蹙眉沉思。 “这指的是一个地方吗?”再细看下一句。“石岩冲,三座桥,慢行百步走,三窑金。”前后两句话反复看了几遍,寻思良久下陡然明白了。莫非暗指着一个藏宝的地方? 她心下暗暗吃惊,没想到凌芮希竟然把一个写着藏宝秘密的东西交给了花芋,难道这是他送给花芋的宝藏?因为爱她,所以才把这张藏宝图给了她吗?还是其中另有原因? 她打从心底不相信爱情,爱情在她眼中短暂虚幻得有如镜花水月,曾经执着七回向她求亲的兰王爷,曾经那么深情地把她捧在手心,却又那么薄情地将她弃若敝屣,冷心绝情的叫她痛心泣血,令她麻木得再也流不出泪来,而凌芮希是这个薄幸男子的儿子,可能会深情到用一张藏宝图来爱他的女人吗? 她不相信。 什么藏宝图?她嗤地一声笑出来。这张藏宝图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凌芮希赢得女人芳心的手段可远比他父亲更高明了;但倘若是假的,这样的手段拿来骗傻乎乎的花芋就更卑劣了。 看花芋的模样,对凌芮希已然情深,爱意正浓,此刻的她想要的绝对不是一张藏宝图,而是凌芮希的承诺。 她垂首沉思,有了主意,唇角缓缓地漾起一抹笑。 花芋一回到“云养斋”,就看见凌芮希朝她匆匆忙忙地走过来。 “你去哪里了?” “我去园子走走,看见一只白蝶,追着白蝶去,后来——” 凌芮希急忙打断她热切的回话。“皇上把公主指婚给我大哥,我大哥要进宫谢恩,我想跟他一起进宫一趟,你先把东西给我。” 花芋怔了怔,明白他指的“东西”上什么,忙从衣襟内取出香囊,把他要的东西给他。 “为什么去宫里要带上这个?”她疑惑地问,根本不知道这张藏宝图与东宫太子有关。 “因为这本来就是宫里的东西,我现在要物归原主了。”凌芮希把藏宝图收紧腰带内的暗袋里。 “宫里的东西?”花芋惊讶地抽口气。暗暗庆幸刚刚老夫人原封不动把它归还给她了,要不然遗失了“宫里的东西”,这罪名该有多大?难怪凌芮希说这东西还关系着兰王府无数条人命。 “对了,刚刚我娘提起你的事——”凌芮希刚刚起了头,就看见一个小厮匆忙奔了进来。 “四爷,进宫马车已经备妥,大爷在催着了!”小厮喘吁吁地喊着。 “知道了。”他淡漠地应了声,转身轻轻握了握花芋的肩膀,柔声对她说:“我娘已经让人去接迎月回来了,所以……你可能要委屈一点了。” “嗯,我明白了。”她扬起一个可以让他放心的笑容。 “好,有些话等我回来再跟你说。”他带着安抚的语气,若有所思地抚了抚她的脸颊,然后转身快步走出去。 花芋怔忡地望着他走远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经感觉有些凄楚,一股不安也在心中渐渐蔓延。 凌芮希不在,她有些害怕进屋,便到处找些事情做。 就在她修剪着盆栽上的枝叶时,一阵恶心反胃的感觉又猛烈地袭来,她忙抽出绣帕捂住嘴,吐出的酸水把绣帕都呕湿了。 她急忙找水清洗绣帕,没有注意到梅琪一直躲在角落里冷冷看着她…… 凌芮希进宫后,叩见完了皇上,便暗中请见东宫太子。 “宫里处处有人监视,隔着墙都不知道有谁躲在另一边偷听,你竟敢把……直接在这里摊开?”太子含糊地带过“藏宝图”三个字,就算他已经把凌芮希带到他认为最安全的书房,还是一脸紧张兮兮。 “太子爷,这件事攸关臣一家数十口人命,现在连公主都要嫁进兰王府了,一旦风声走漏,牵连太广,臣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不冒这个险,还是希望太子爷把这张藏宝图悄悄放回密匣,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凌芮希直接把那张白纸摊放在他眼前,压低声音说道。 “悄悄放回密匣?”太子眯眼斜瞅着凌芮希。“我怎能相信你没有掉了包?说不定你用假的换了真的。” 凌芮希无奈地吐了好长一口气。 “臣对宝藏好奇,但不表示臣动了贪念想拥有,请太子爷不要动不动就要要胁我。太子爷若是对我疑心那么重,当初又何必拖我下水?我现在把‘藏宝图’带来,跟太子爷一起验一验,是真是假请太子爷自己判断。如果真的信不过我,就叫侍卫把我抓起来审问,或是派侍卫把兰府全部搜查一遍,随太子爷高兴。总之,我不想再与这张‘藏宝图’有任何瓜葛了。” “当初我把藏宝图偷出来时,你明明也很有兴趣,想跟我一起追一追藏宝图当谜团,怎么现在倒畏首畏尾起来了?”太子反感地皱眉瞪眼。 “当初得知是藏宝图,臣确实很感兴趣,但是现在……”凌芮希想到了花芋柔美的笑靥,兀自陷入恍惚迷离中。 “现在怎样?” “现在有一朵花让我更感兴趣。”他淡笑。 “花?你一个大男人玩什么花?”太子感到荒谬的怒眼瞪着他。 “其实她是一个女人,不过也是一朵解语花。”他悠然笑道。 “因为一个女人而不敢做大事的男人最无用了!”太子没好气地怒骂。 “很遗憾我没有太子爷的英雄气魄。”凌芮希深深吐息,认命似的。 “你已经是我最信任也最能让我放心的人了,你现在抽身而退,要我怎么办?真的就这样把‘藏宝图’再放回父王的密匣里?”太子满脸不甘心的神情。 凌芮希微勾唇角,审析着不见丝毫痕迹的“藏宝图”,久久方道:“太子爷,这张藏宝图皇上始终藏着而没有试着解开它,其中缘由你可知道?” 太子哼笑了声。 “父王才不屑那些前朝宝物,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开创盛世,但是……现在离盛世还差得远……”太子硬是把对皇上的埋怨和批评吞进肚子里去。 凌芮希知道太子的隐忧在哪里,因为将来他是要接皇位的人,当今皇上的腐败和负债他都必须全部承受。 “太子现在想怎么做?”他叹口气问。 太子抬眸盯着他,认真地说:“芮希,你难道不想看一看这张藏宝图里究竟写些什么吗?” 凌芮希深深一叹。这就是人性的弱点。“藏宝图”里究竟写着什么他当然很想知道,但是又怕知道以后无法全身而退。 “芮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解了藏宝图的谜再说!等看了藏宝图以后,我让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帮我。如果解得出宝窟的谜团,挖宝藏的重任我还是可以交付给你。”太子低声引诱。 “太子爷,一旦看了以后,即使把藏宝图放回密匣也没用了,皇上知道了还是会下旨追查到。”凌芮希淡淡蹙眉。 “如果真的确实有宝藏,我一定会据理力争,请旨开挖。”太子依然是不屈不饶的态度。 “好吧。”凌芮希从桌案上找来一支笔,在倒了杯清水,用笔蘸湿,在纸面轻轻扫过去。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凝视着纸面。渐渐地,看到细密的字迹慢慢浮现,但是看起来并不甚清晰。 凌芮希端过烛台,把纸放在烛台上慢慢烘烤,字迹便愈来愈明显了。太子屏息地看着微小的娟秀字迹,紧张地低声从第一行念起,念了几行,蓦然惊瞪双眼,爆出一声粗吼—— “这是什么东西?这根本不是藏宝图!这是情诗!” 凌芮希只看第一句就看出来了,他惊讶得无法理清紊乱的思绪。 藏宝图上为什么会是情诗? 宿昔不梳头,发丝披两肩。 婉仲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始欲识郎时,两心望如一。 理丝入残机,何语不成匹! 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 想闻欢唤声,虚应空中诺。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 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盯着纸面上无比秀雅细致的字迹,还有一句句甜蜜的诗句,他心中浮起了奇异的念头。 有些事情……不对劲。 第七章 初次见到香灵夫人,花竽就被她宛牡丹盛大的艳丽慑住,虽然已近中年,仍精心妆饰姿容,肌肤一点细纹也没有,看起来就像三十许人,她似乎有点明白为何香灵夫人能从老夫人手里横行夺走王爷的宠爱了。如此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很难不都男人心动。 “奴婢花竽见过太太。”她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上前恭谨地见礼。 香灵夫人斜斜地瞟她一眼。 “原来四爷喜欢你这种楚楚可怜样儿的。”她缓缓地喝着迎月沏上来的茶,看着花竽的眼神有说不出的妩媚与凌厉。 锦荷在一旁微微冷笑道:“太太不知道,四爷还很喜欢跟她下棋呢!她是会读书写字的,四爷喜欢得很,喜欢得都把她叫在身旁一起吃饭了,哪像我们这些不识字的粗人,让四爷见了就厌烦。” 花竽全身寒毛刹那间都紧张地竖起,明知道锦荷字字讽刺,甚至有意在香灵夫人面前刻意挑拨,但她却语拙得不知该如何回应。 “锦荷,我们这些粗人怎么配跟老夫人亲手调教的四大丫鬟并论呢?是我们不够好就不能怪人家太好。”迎月含笑说道。 “人家可是咱们兰王府里声名远播的四大丫鬟,哪个主子爷不宠着?多说几句就是咱们嫉妒了,眼红了。”梅琪冷冷淡淡地说道。 香灵夫人眼底有冷冽的怒色。 “能照料四爷的饭食起居就是好丫鬟,谁说一定要琴棋书画都会的?要说琴棋书画,我也没一样会,可王爷还是把这个家交给我来管。”香灵夫人冷哼一声。 “丫鬟就是丫鬟,低贱的出身是明摆在那儿的,就算调教得像个千金小姐也还是个奴才,我真不知道若兰姐姐到底怎么想的,一个府里若是小姐不像小姐,丫鬟不像丫鬟的,这还像什么话?简直乱了套!” 听见香灵夫人提到了老夫人,花竽心口一缩,她悄悄环视众人一眼,只见迎月贴身站在香灵夫人身旁,锦荷和梅琪并列着。她很清楚这些人都不喜欢她,也不可能替她帮腔说话,她感觉自己人单势孤,无助得很,暗暗祈祷凌芮希早一点回来,赶快结束她的痛苦。 “太太说得是。”迎月忙接口说道。“丫鬟有丫鬟的本分,把水鸭伪装得再像天鹅,骨子里头还是水鸭。” “是啊,该沏茶的时候不去沏茶,装模作样地和四爷下棋,倒像个主子似的,真是不像话!”锦荷数落着花竽的罪状。 花竽极力压抑心头的忐忑,她明显感觉得到香灵夫人很不喜欢她,而“云养斋”里的大丫鬟和二等丫鬟则都连成一气讨伐她来了,她渐渐发现气氛非常不利于自己,神色一怯,眸中渐渐流露焦灼不安之色。 “花竽,你有什么话说?”香灵夫人端正了坐姿,漠然问道。 花竽心摇头,惶恐地说道:“奴婢犯了错,太太责罚就是,以后奴婢会好好反省,不会再犯错。” “迎月服侍芮希几年了,从没犯过什么错,芮希也从来没有把迎月赶回家过,可是你一来,迎月就被赶了,我真不知道你是如何从中挑拨的。”香灵夫人愈说愈生气。“就算你已经是芮希的人,犯了错教我看不惯了,我还是会把你撵出去,别想我会把你留下来兴风作浪!” 花竽心口怦怦急跳,有一股不祥这感,慌忙跪下道:“太太,别把奴婢撵出去,奴婢在外头没有亲人可以依靠。” 香灵夫人微眯双眼,精心描绘的黛眉弯成了新月般的弧度。 “你又不是王府的家生奴,是若兰姐姐中途买来的丫鬟,怎么可能没有亲人可以依靠?当初把你卖进王府的人是谁?” 花竽低声嗫嚅。“是……我的叔婶。” “好,那你就回你叔婶家去住些日子再回来吧。”香灵夫人容不得好辩解,站起身便朝外走。 花竽惊慌地起身追向她,哀声恳求着。“求太太等四爷回来再发落奴婢吧,或是奴婢还回老夫人身边服侍,就是求太太不要把我撵出去!” “等芮希回来?”香灵夫人冷冷一笑。“就是等他不在了我才要发落你。” 花竽终于明白不祥的预感是什么了,她就要被撵出府去了。 “迎月犯了错被芮希责罚,送回家去思过,所以,你犯了错也应该和迎月一样,领相同的责罚。”香灵面无表情地说道。 花竽怔然呆站着,只听见香灵继续说道:“我已经好好训斥过芮希了,叫他别太宠着你,为了你冷淡了忠心服侍他多年的迎月,总算他今天想开了,已经答应我要把迎月正式收房为妾,以后迎月就是云养斋里的四姨娘。还有,元配妻子也已经订下金陵宋家的千金了,下个月就要迎娶进门,我要是不整顿一下这里的规矩,将来只会闹得更厉害。” 香灵夫人一句又一句清晰的话语在花竽的耳际回荡着,她只觉得耳朵嗡嗡地不断作响,喉咙像被什么梗住了似的,难以言语。 看见迎月的嘴角隐隐向上扬起,露出一抹诡秘而得意的笑容,她才明白原来凌芮希出门前想对她说的就是这件事。 她并没有愤怒,没有嫉妒,也没有慌张,因为在她的心里,凌芮希本来就该对迎月负责,而娶元配妻子这种结果也一直都在她的预期中,只是心里有种很伤心、很伤心的感觉,然而她却不知道究竟因为何事而如此伤心。 “恭喜四姨娘。”她谦顺地朝迎月道喜,神情恍惚木然。 迎月倒是有些诧然,没有想到花竽的反应会是这样平和冷静。 “你把自己的东西收一收,后门有辆车已经在等着了,别以为磨蹭到芮希回来就没事,我要你走,你就非走不可。”香灵夫人冷然道。 回去?她要回哪里去?她要走去哪儿? 花竽失神地望着香灵夫人,终是没有问出口,因为站在这里的这些人并不会关心她的去处,也不会关心她有没有安身之处。 她回到暖阁收拾包袱,一年前离开老夫人时,也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包袱,现在一年后要离开凌芮希了,包袱还是这么点大,心下不禁有些凄然,打开花梨木桌下的抽屉,她取出没有被她丢弃的锦囊收进包袱里,隐隐约约听见香灵夫人和迎月在屋外头的说话声,仿佛也不顾忌她会听见。 “什么四大丫鬟?汪若兰以为弄四个小丫头到我儿子身边狐媚勾引,就可以报复我了?她也实在把我看得太无用了,现在我就要一个一个把她们给撵走,看是她厉害还是我厉害。” “大爷和四爷都是太太的亲生儿子,自然是听从太太的话了。大爷把风竺送给了宫少爷,不是就正合了太太的心意吗?现在四爷自然也会听太太的意思,把花竽给撵出府的。” 花竽的思绪彻底冻结,原来,她和风竺离开兰王府都是香灵夫人的意思。她和老夫人之间勾心斗角,而她和风竺却成了牺牲品。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又听见香灵夫人冷冷地笑着说。“汪若兰永远没有搞清楚自己为什么失宠?永远是那么孤高冷傲,永远不懂男人的心思,现在还弄来四个跟她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丫头,想来迷惑我的儿子,也真费了她一番苦心。可惜呀,她在我手里栽了多少次跟头都还没学聪明!那四个丫头我每回看了就有气,跟汪若兰年轻时候几乎有六、七分像呢!” “老夫人特别挑选长得跟自己相像的丫头,摆明了就是要跟太太斗。” “想跟我斗?她的段数还不够呢!” 花竽的额际有涔涔的冷汗滑落,背脊渐渐凉透,脸色苍白得像汉白玉雕像,半点血色也无。 掌灯时分,凌芮希回到“云养斋”,到处找不到花竽,看见暖阁里没有了她的包袱,惊讶地抓住锦荷问道。 “花竽呢?” 锦荷抽回手,笑嘻嘻地说:“迎月姐姐受了什么责罚,她现在也受了什么责罚,公平得很了。” “什么意思?你们把花竽撵走了?”凌芮希大为震惊。 “四爷别冤枉人,我们可没有那么不知好歹,敢把你心爱的宠婢撵出去。”迎月上前服侍他,脸上笑意盈盈。 “是我母亲?”凌芮希愕然。 “太太很不喜欢花竽,觉得她太轻佻了,便叫她回她叔婶家住些日子,等她反省够了,想叫她回来时再去接回来。”迎月欲替他更衣,被他推了开来。 “她叔婶家在哪里?”他眉心蹙紧,眼眸暗沉地冷瞪着她。 “谁知道。”她依然含笑,轻脸问锦荷。“锦荷,你知道吗?” “我何必要知道?”锦荷低头拿起针线。 “是谁带她走的?”他咬牙切齿。 “太太的安排,我们都不清楚。”迎月转过身去捧热水给他净手。 凌芮希用力推开他,往外冲出去。 “四爷!现在这么晚了,太太已经歇下了,要去明儿再去吧!”迎月和锦荷一边追着他,一边喊。 凌芮希恍若末闻,头也不回地冷然大步前行。 母亲明明说要让迎月和花竽一起正式收房,所以他才会答应母亲的要求,给迎月一个名分,但是没有想到母亲竟然欺骗了他,趁他不在时把花竽撵出府!他根本没有想到母亲会这么做,她对花竽真的如此厌恶吗?还是因为听了迎月和锦荷她们的挑拨? 而那一张变成了一情诗的藏宝图,他和太子一开始怀疑那首情诗里或许藏了与宝藏有关的蛛丝马迹,于是两个人反覆地读,甚至把每一句和每一个字都拆开来研究,最终不得不承认,那的确就只是一首单纯的情诗。 “难道是父王的情人暗中写给父王的情诗?”太子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这样自言自语地猜测。 “这关系到宫闱秘密,臣不敢乱猜。”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其实他并不认为这是写给皇上的情诗,情诗上面的字迹,让他的心思飞得老远,不安地晃荡着,当不经意想起花竽时,不安的感觉就晃荡得更厉害。 “这张藏宝图除了你我以外,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吗?”太子怀疑地问他。 “没有,都是臣自己贴身收着,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虽然保护了花竽,但心底的疑惑也慢慢指向花竽。 他虽然不想怀疑她,但那首出现在藏宝图上的情诗实在太古怪突兀,而且又是极女性的字迹,让他无法不怀疑可能是花竽调的包。 万一是真的,那花竽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她发现了真正的藏宝图之后起了贪念? 这个想法当下就被他推翻,他无法想象花竽会动“贪念”,这两个字根本和她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而且,男人对男人的忠诚或许不见得靠得住,但是一个深爱着男人的女人,她的忠诚是绝对无须怀疑的。 变成了情诗的藏宝图对太子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他非常沮丧失望,决定把这首情诗再偷偷放回密匣里。 藏宝图归还了原主,但是凌芮希的内心并没有真正感到轻松起来,因为太子当下虽然并未疑心他,但是日子久了,朝夕间一旦触动心思,难保不会又怀疑起他的忠心,这一份猜忌在他们之间是永远无法消除了,而到底花竽有没有动过那张藏宝图,则成了另一个他心中的谜团。 他并不想疑心于她,现下最重要的就是把她找回来,真相也就明朗了。 他正恍惚地想着,突然看见迭翠到斜侧里奔出来将他拦住。 “四爷,等等!” 凌芮希回神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什么吗?”直觉告诉他,迭翠想说的话一定与花竽有关。 迭翠四下张望后,把凌芮希悄悄拉到阴影处,小心地说道:“四爷,我知道花竽是被一辆骡车接走的。” “骡车?”凌芮希震惊。“王府里根本没有骡车!” “是。”迭翠点点头,紧张不安地咬着唇。“所以接花竽走的骡车一定是太太从外头雇来的,四爷,奴婢想,太太一定是不想让花竽再回来!” 凌芮希深深吸一口气,咬牙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迭翠低下头,小声地说道:“花竽是从后门被带走的,太太嘱咐我们不准对任何人提起花竽的事,否则也要把我们撵出去。” 凌芮希只觉得有股寒气从背脊无声无息地渗入骨髓。 “花竽到底犯了什么错,让太太非要把她赶出去不可?”他的脸上仿佛凝聚着一脸凝重。 迭翠仰头看着他,欲言又止。香灵夫人毕竟是凌芮希的生母,她就算知道了些什么,也不敢在他面前多嘴。 “你是看着花竽走出去的吗?”他握住她细瘦的肩膀,倾身问道。 迭翠点点头。“我只看着她从后门走了,临走前,她远远对我喊着,请四爷要早些接她回来。” 凌芮希心痛地闭紧双眸。 迭翠无奈地摇头。“奴婢去找雪笙和月筝问一问好了,也许她们知道,等问到了什么再来告诉四爷。” “不用了,我自己去问。”他轻拍她的肩,奇怪地问她。“你怎么好似比她们其他人都关心花竽?” 迭翠耸肩笑了笑。 “那是因为花竽老实得有点傻气,人家骂她,她也不懂得回嘴,像没脾气似的。还有,明明她身上有许多绣帕,偏偏没有送迎月姐姐和锦荷姐姐,只送给了我一个人。我这个粗使丫头有什么地方值得讨好的?她也不管那些,也不懂得耍心计,我看她那么傻,所以就常常关照着她。” “好。”凌芮希淡淡一笑。“你快回去吧,免得教人看见,又要轮到你被撵出去了。” 迭翠点点头。 “四爷赶紧把花竽接回来吧。”低声说完,她便转身跑开了。 凌芮希深深地叹息。 他不明白,让他如此心痛的人为什么是他的亲生母亲? 漆黑的天幕点缀着满天星斗,只见深沉的夜色中贴着一辆骡车的剪影。 夜静得一点声息都没有。 花竽靠坐在车内,凝望着璀璨星光,想着如果凌芮希此刻在她身边,她该有多幸福。这样的分离,令她有深深的疲倦和痛楚,但在心中也抱着一个期望——如果凌芮希关心她,在乎她,便一定会把她接回去。 她从十岁进兰王府以后,就不曾再踏出兰王府一步了,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无比的陌生,她不知道这辆骡车将要把她带往哪里去,因为连她自己都不记得叔婶住的地方该怎么走。 “我虽然收了二两银子,但你到底要去哪儿也得说个清楚,我可不想陪你大半夜里逛大街!”年约四十岁的车夫没了耐性地骂道。 “我就只记得县门前有个打铁铺,我叔婶就住在打我铺的后面。”这是她唯一残存的记忆了。 “这就是县门前了,我的骡走得快没命了,就是没看见打铁铺啊!”车夫累得火都上来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打铁铺了!难道经营不善倒闭了?”她耸着肩,冷静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车夫一听,气得脸绿。 “我看干脆把你带到玉楼春算了,有大笔银子可以拿,我还能回家睡觉。” “玉楼春是什么地方?”她傻愣愣地问。 “服侍男人的地方。”车夫淫邪地一笑。 “这可不行,我是四爷的丫鬟,不能服侍别的男人。”她正经八百地说。 “你家四爷是谁?”喊“爷”的想必有些身份地位。 “凌芮希呀!”她甜笑道。“你把我送到以后,一定要告诉四爷我人在什么地方,请他一定要来接着我回去。” “那是谁?”车夫狐疑地问。 “你怎么不知道?你不是王府的仆从吗?”花竽奇怪地反问。 “王府的仆从?我不是啊,我是拉骡车的。”车夫听见“王府”两个字,耳朵立即竖了起来。 “你不是王府的人?”花竽吃了一惊,“你刚刚明明在兰王府门前等候着,怎么不是王府的人呢?”她一直以为车夫是王府的仆从,所以才会如此放心地跟他走,还想着以后这个仆从会再来接她回去,想不到结果竟然是这样。 “我带你离开的地方是兰王府?”车夫比她更吃惊,“来保只把我拉去一个小门,看起来不起眼,没想到竟然是兰王府?” 花竽突然感到害怕起来,她竟然跟着陌生人走了!她这一走,凌芮希怎么可能找得到她。 “你刚刚说要把我带去什么地方?”她警戒起来。 “你说玉楼春吗?” “那是什么地方?”她感觉到了危险。 “妓院啊!”车夫嘿嘿笑了两声。 花竽惊抽一口冷气,“妓院”这个词汇她在书里见过,那一个卖身的地方,一旦她进了“妓院”,就会永远出不来了! “你不能带我去那儿!现在就立刻带我回兰王府!”她惊慌,气急败地嚷起来。 “我拿了来保二两银子,说要把你远远带走的,现在又叫我把你带回去,我怎么跟人家交差?” “你要钱还不容易?你只要带我回兰王府,我身上存的银子全都给你!你要是嫌不够,我再找姑姑要,姑姑还会给你钱的!无论无何,你都要把我送回去!”她绝对不能沦入妓院,也不能流落街头,她唯一的归属只有兰王府,她所爱的人也都在兰王府。 “要我这么跑很累人的,我的骡也快累坏了,直接把你带到‘玉楼春’可以得赏钱五十两呢!”车夫狮子大开口,就等花竽上钩。 没有处世经验的花竽立刻自己送上门。 “好,五十两就五十两,你送我回兰王府,我一定会凑足给你。” 五十两等于车夫拉骡车一年的收入,他欣喜地掉头,把骡车往兰王府的方向拉回去。 这样一来一往的折腾,回到兰王府时天都已经快亮了。 好不容易看到王府大门,花竽虽然累得头昏眼花,但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说好的五十两银子呢?”车夫摊手要钱。 花竽从包袱里取出她存了半年的五两银子给车夫,有些气弱地说道:“我身上只有五两银子,你先拿着,等我去叫门,再找秦姑姑凑银子给你。” “只有五两银子?那你还说得那么大声可以给我五十两!”车夫怒骂。 “你别着急,秦姑姑那儿有银子,如果可以见到四爷,他也会赏你银子的!” 她急切解释。 “好,你说的,我在这等着,你可别想赖!” “不会。”花竽心急地跳下车,拍着王府的大门喊着。“开开门,我是云养斋的丫鬟,替我开开门!” 大门只开了一道缝,守门的狐疑地看了花竽一眼后,说道:“你等着,回了太太以后再放你进来。”说完便又关上大门。 “别回太太!求求你别回太太!”花竽焦急地喊着。 大门内没有动静了。 王府里有一层层的关卡,花竽知道自己要想顺利回到“云养斋”见凌芮希是件困难的事,很可能中间就被香灵夫人拦走了。她害怕再见到香灵夫人,可是老夫人和秦姑姑在后花园阁楼里几乎足不出户,想见她们也不容易。 “怎么回事?没人理你吗?你可别抵赖,否则我马上拉你走人!”车夫在她身后跺着脚问。 “不,不会,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想看应该怎么办?”她一手撑着大门,一手扶着头,也许一夜劳累,她觉得头很昏。 “我看你根本没钱给我,居然敢骗我拉你回来!”车夫恶声地骂道。 “你别急,我正在想法子,只要见到四爷或是秦姑姑就行了……”她的头更加昏眩起来,整个靠在大门上,几乎站不住。 “你别给我装死!过来上车,把你卖到‘玉楼春’自然有银子了。”车夫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往骡车上拖。 “放开,我要见四爷,求你了!”她呜咽地哭出来。 王府大门忽然打开来,花竽欣喜地回过头,看见一个面生的仆从冷冷地对她说—— “太太说云养斋里没有你这个丫鬟,叫你快点走!” 花竽脑中一阵晕眩,耳中嗡嗡乱响,只感觉到自己的双臂被人硬拉硬扯着,她全身冰冷,仿佛快要失去知觉。 让我见四爷—— 似乎听见自己凄厉而痛楚的呼喊声,她缓缓闭眸,像一片落叶般地软软倒了下去。 恍然间,她听见了凌芮希轻唤她的声音,在昏厥以前,她看到朝阳穿过云雾,温柔地在她冰凉有脸上轻拂过去……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齐晏【四大丫鬟】系列在线阅读: 四大丫鬟之一《一寸金》 作者:齐晏 http://.dddbbb/html2/95109/index.html 四大丫鬟之二《万年欢》 作者:齐晏 http://.dddbbb/html2/94708/index.html 四大丫鬟之三《感皇恩》 作者:齐晏 http://.dddbbb/html2/94952/index.html 四大丫鬟之四《声声慢》 作者:齐晏 http://.dddbbb/html2/95297/index.html 第八章 “凌芮希,你是这样对待我送给你的人?” 凌芮希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花芋,手指怜惜地轻抚着她沉睡中的脸,身后传来老夫人冷冷淡淡的质问。 “我并不知道母亲会把她撵出去,也不知道花芋竟然已经有三个月身孕。” 凌芮希苦涩地一笑。 “你倒轻巧,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推得干干净净。”老夫人摇着团扇走到床榻前,语带严厉地说道。 凌芮希不由自主地看向老夫人,她并不十分美艳,身上有一种清冷梳理的气质,脸上淡淡妆容,眼角眉梢有浅浅的憔悴之色。老夫人像一朵孤傲的白梅,而他的生母则像百花园中的艳丽牡丹。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不知道她竟会隐瞒我。”她如果早点告诉他,他也不会如此粗心大意了。 “我想不是花芋故意要隐瞒你,而是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了身孕。”老夫人顿一顿,无奈笑叹。“这孩子就是这样漫不经心,好像天塌下来都有高的人顶着,和她没关系。” 凌芮希淡淡一笑。 “前一日花芋来也没听她提起,看来她自己是没有发现的,这丫头真是让人操心。”秦玉蓉送走请来替花芋问诊的大夫后,端着刚沏好的香茶进来,笑得很是欣慰的样子。 凌芮希默默望着花芋苍白的脸色,她睡得那么沉,让他无法想象她从离开王府到回到王府这当中究竟遭遇了什么。 今早,若不是他急着出门找她,也不会正好看见她在大门口昏倒,旁边一个车夫扯着她要银子,而不让她进王府大门的人竟然是母亲身边的男仆。 抱着花芋进府时,他没有直接把她带回‘云养斋’,而是来到后花园的阁楼,因为他不再信任自己身边的丫鬟,不相信他们会好好照顾她,而能够让他放心托付的人只有老夫人和秦姑姑了。 这件阁楼他从来没有来过,非常精致小巧,对于老夫人和秦玉蓉,他的印象也都不深刻,虽然老夫人对他说话的态度总是冷冷冰冰,但他却没有感到任何压力和厌恶。 “现在花芋有了身孕,你要怎么安排她?”老夫人淡然问道。 凌芮希默然半响,才说道:“本来和我母亲已经说好了,下个月迎娶正室,一起将迎月和花芋收房为妾,但是我母亲竟然瞒着我把花芋撵出王府。我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厌恶花芋,非要把她从我身边赶走不可。” 老夫人冷冷一笑。 “无非就是因为我的缘故,因为花芋她们都长得像……我。”她本欲说出女儿‘芮晴’的名字,但是因为芮希对芮晴的记忆不多,所以也就不提了,而芮晴长的最像她,她又刻意挑选了长得像女儿的风竺、花芋、雪笙、月筝四个人,她们四个人容貌与她相似也是自然的了。 凌芮希并不知道自己母亲和老夫人之间的恩怨,而且长辈之间的私事还是不要过问太多比较好。 “花芋如今已有身孕,也许我母亲会接纳她。”他尽可能往好处想。 “你把你的母亲想的太慈爱了一点。”老夫人冷笑道:“现在花芋有孕了,你母亲只会更加讨厌她而已。” 凌芮希心头一凛。虽然打从心底不想承认这样的母亲,但她对花芋所做的一切又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不只你的母亲,还有你即将过门的正妻、你的侍妾迎月,以花芋的个性是绝对应付不来这些人的。”老夫人的目光深沉,声音冰冷。“她如今有了身孕又怎么样?我生过三个孩子,结果呢?没有一个留了下来。如果有人不想让孩子活下来,这个孩子就难活命。” 凌芮希惊愕地看着老夫人,一瞬间,他看见她眼中积蓄已久的恨意和痛苦,背脊不禁窜过一阵寒意。 “如果有人不想让孩子活下来,这个孩子就难活命,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想起老夫人所生的三个孩子都未成年就夭亡,一个都没有活下来,未免不可思议。 “你们倒乖巧,一个个都懂得喊我母亲。”老夫人冷笑道。 “父亲一向都是这样吩咐我们的,告诉我们只有正室夫人才是我们真正的母亲。”凌芮希谨慎地回答。 “真是虚伪!”老夫人冷哼。“我要我自己生的孩子喊我母亲,要你们这些别人生的孩子喊我母亲有什么意义?” 看见她眼中冰雪般的恨意,凌芮希倏地收回目光。她的每句话都像铅垂般,重重地锤在他的心中。他知道她是再用自身遭遇提醒着他,将来花芋也很可能会遭受到与她相同的命运。 他深深思索着,不知道有什么方法才算真正善待花芋。 突地,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床榻飘渺传来。 “花芋醒了!”秦玉蓉微笑轻喊。 凌芮希见花芋醒来,急忙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你好多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吃东西?” “四爷……”花芋仿佛还未回神,惊慌地坐起身,紧紧抱住他,哽咽地说道:“我总算见到你了!” “没事了,不用害怕,你已经回来了。”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背,柔声安抚。 “我回来了?”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怔然地望着四周。 “是啊,你回来了,傻丫头。”秦玉蓉含笑说道。 “姑姑!”花芋一看见秦玉蓉,破涕为笑。 “都已经多大了,还是这样不懂得照顾自己。”老夫人淡淡地说。 “又挨骂了。”花芋低头一笑,突然掩住嘴,吃惊地看着他们。“为什么这么奇怪,我人在阁楼里,四爷也在阁楼里?” “你在大门口昏倒,是四爷把你抱来这里的。”秦玉蓉笑了笑说。 “为什么?”花芋不解。 “因为如果把你带回云养斋,怕你又会被我母亲撵出去,所以才暂时先把你带到这里来。”他轻声解释。 “至少香灵还不敢闯进我这个阁楼里,对我,她还是有忌惮的。”老夫人慢慢踱到桌案前坐下,漫不经心地摇着扇。 “原来是这样啊。”花芋悄悄抬眸凝瞅着凌芮希,她现在很渴望能紧紧抱住他,最好两人再来一个缠绵热情的吻,可是老夫人和秦姑姑都在旁边,她只敢在脑中胡思乱想而已。 “你现在还好吗?”凌芮希捧高她的脸轻问,眼中满是关怀。 “我可能病了,全身都不舒服,也许是昨夜着了凉,头昏昏的。”她认真地说明自己的症状。 老夫人长长一叹。 秦玉蓉轻笑了起来,说道:“好好躺着,我去给你弄安胎药来。” “安胎药?”花芋低呼一声,惊诧地看着凌芮希。 “刚刚大夫说你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你自己一点都没有感觉吗?”他搂她入怀,轻笑着说。 花芋在他怀中瞪大了眼,完全不敢相信的表情。 “你的孩子有这么糊涂的母亲真是命运坎坷。”老夫人摇头浅笑。 “原来……原来怀孕的感觉是这样……”她的双眸灿亮,闪着点点星光。 “很不舒服吗?”凌芮希怜惜地抱紧她。 “是不太舒服,可是我好喜欢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是孩子在调皮捣蛋吧?”她羞怯地说着,小手轻轻掩着她咯咯笑的红唇。 她甜美的神情让凌芮希也不禁扬起笑容。 “孩子已经来了三个月,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他捧著她的脸蛋轻啄。 花芋回吻,两人忍不住吻的愈来愈浓。 “老人家还坐在这儿呢,两人两个正经一点。”老夫人用扇子轻敲桌面。 两人倏地分开来,脸红尴尬地对望着。 老夫人忽然慢慢地轻声低吟。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仲郞膝上,何处不可怜?”她观察着花芋和凌芮希的反应,只见花芋脸色无限娇羞,而凌芮希则是震惊不已的表情。 “为什么?”凌芮希站起身,惊讶地看着她。 “那张藏宝图你看过了?”老夫人微微一笑,轻摇着团扇。 “难道母亲也看过?”他问完,忽然想起什么,转眸惊愕地注视着花芋,用眼神质问她。 花争也同样用惊愕的目光看着老夫人。 “藏宝图?”她不可思议得眨着大眼。 “是啊,那天趁你不注意就看了。”老夫人依然笑得轻轻淡淡。 “四爷,对不起。”花芋转过头来,羞愧地咬着唇,诚恳道歉。“我不知道老夫人会偷看,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算了,偷看就偷看了,反正只是情诗而已,也不是真正的藏宝图。”他叹口气,轻拍她的肩膀安慰。 “情诗?”花芋困惑地看着他。 “芮希,我送给花芋的信物就该是这样的情诗,而不是打什么无聊的哑谜。” 老夫人浅浅笑道。 “什么信物?”凌芮希愈听愈迷糊。 “老夫人,那并不是四爷给我的信物啦!那是四爷交给我保管的秘密,我到现在也才知道那是藏宝图!”花芋红了脸,尴尬地解释。 “什么秘密?”换老夫人疑惑了。“花芋,那首情诗我不是教你怎么看了吗?你连看都没有看?” “我不能看啊,那是四爷的秘密。”花芋虔诚地说。 “结果只有芮希一个人看了?”老夫人微露不悦。 凌芮希的思绪被搅得一团混乱,他不知道老夫人和花芋到底什么地方产生误会,而那张藏宝图是从皇上书房里的密匣中偷出来的,因为据说上面有前朝皇室的宝藏埋藏地点,只是没想到解开之后竟然是一首情诗,并不是什么真正的藏宝图。 “原来如此。”花芋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原来那不是信物,亏我那么卖力帮你写了首情诗送给花芋,搞了半天是白费力气,花芋连看都没有看到。”老夫人没好气地轻哼。 凌芮希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情诗是母亲写的?” “是我写的啊!”老夫人在桌案随手翻了翻,然后把夹在桌册中当书签用的藏宝图抽出来,夹在指间晃了晃了,“喏,原来的那张在这里。” 凌芮希和花芋两个人同时倒抽一口气,几乎是同时冲出去,震惊地把藏宝图接过来看,虽然字迹烘烤得不甚明显,但还是很容易辨认出来,两人之间上面写着—— 千米高绝,山壁崩裂,南北洞开,百郎入门。 石岩街,三座桥,慢行百步走,三窑金。 凌芮希瞠目结舌,花芋久久不能言语。 “原来,藏宝图真的被调了包,这才是真正的藏宝图,太子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将我碎尸万段……”他苦笑起来,然后渐渐大笑,笑得几乎止不住。 “四爷,你别这样,我好怕!”花芋惶恐地抱住他。 “没事。”凌芮希温柔地安抚着她。“现在假的那张藏宝图躺在皇上的密匣里,真正的这张藏宝图在这里,这张真正的藏宝图绝对不能留下来。”语毕,他拿着那张藏宝图放在烛台上点燃,然后看着它慢慢在指尖染成灰烬。 花芋惊叫一声。“啊!四爷,你刚才来得及背下来吗?” “就那么几句话而已,很容易记。”凌芮希想也没想地就念诵了起来。“千米高绝,山壁崩裂,南北洞开,百郎入门。石岩街,三座桥,慢行百步走,三窑金,简单得很,就是不知道解出来是什么地名?什么地方?” 花芋轻轻蹙眉,苦苦思索着。 “烧了也好,不过玉版纸的纸质不错,我少了张好用的书签……”老夫人轻轻摇着扇,神秘地一笑。 眼前是一座孤峰,半壁是青灰石,半壁有乌沉沉碧森森的松柏,山顶有泉四溢山下,朝可观云海罩峦,夕可赏落日飞霞,是一处天造地设的观景圣地。 顶泉边有一座六角亭,亭内有石桌石椅,一石桌上摆放着美食佳肴,另一石桌上布着一张皮纸,凌芮希站在亭内远眺山水奇景,而花芋则尽情地提笔挥洒,将这片美丽的风光留在纸上。 凌芮希望着眼前的孤峰山石,忽然心一动,想起来藏宝阁上的字句。 “千米高绝,山壁崩裂,南北洞开,百郎入门。”他回身看向花芋,笑着说:“我知道了,这句指的是天门山。” “天门山?”花芋眼睛一亮,停了手中的画笔。 “是啊,我们上山前就曾听游人提起过天门山,我一直到刚刚才想到。天门山离这里并不远,也就是说我们离藏宝很近了。”凌芮希一边欣赏花芋的画作,一边得意地笑说。 “咱们不如找宝藏去吧!”花芋盈盈一笑,一手轻轻放在微微发酸的腰上。 “你不行吧,等快要临盆时,我们就得回去了。”此时的花芋小腹微微隆起,已有六个月的身孕。 “也是,四爷离开王府太久总是不行……”花芋轻轻笑叹。 “你腹中怀有孩子,我还带着你四处走动,实在太冒险了。”他拥著她,低头吻着她微凉的面颊。 “我的身子很健康,孩子也很好,我们一起游历大山大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的事了。”花芋痴情傻笑着。 自从她怀孕的事传开以后,‘云养斋’里总是不得安宁,香灵夫人虽然勉为其难让凌芮希将她收房为妾,但丫鬟们对她总没有好声好气过。 老夫人生了三个孩子都因意外而失去,对她怀孕的事总是提心吊胆,紧张兮兮,担心妻妾之间的争宠会害了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所以几次对凌芮希提起,要他带花芋离开王府,好好地生下孩子。 花芋一开始不希望因为她的因素而毁坏凌芮希和香灵夫人的母子关系,但有一回香灵夫人掉了根凤钗,竟会在她的枕头下找到,香灵夫人大发雷霆,依然趁凌芮希不在府里时把她又赶出府一次,这一次彻底激怒了凌芮希,他决定带她离开兰王府,而她也不再拒绝。 离开兰王府后,凌芮希本想另外置屋,但花芋却想在孩子生下来以前完成画一画大山大水的心愿,他于是便决定陪着她四处游历作画。 但是孩子出生以后,他们还是的回到兰王府。 花芋已经喜欢上自由自在,没有勾心斗角和争风吃醋的生活了,只要一想到有一天得回王府去,她就不由得害怕和抗拒。 “四爷,藏宝图上的宝藏可是咱们的定情物呢,咱们去把宝藏找出来好不好?”她不想回兰王府,她爱大山大水,她已经爱上这种自由。 花芋的笑容散发着动人心魄的美,凌芮希忘我地凝睇着。 “万一真找不到呢?”他深深一笑。 “那就……努力找到为止。”她一定要找到一个支撑自己的力量。 “要是再怎么努力都找不到呢?”他额头抵着她的。 “就让我们的孩子继续找。”她咯咯轻笑起来。 “那我们就永远回不去了。”他笑叹,完全是宠溺的语气。 “老夫人一定会很得意。”她开心地大笑。 “为什么?” “我成功拐走了她情敌的儿子啊!”呵呵呵。 “傻瓜,这种傻事我一定要陪你做吗?”他扬起迷人的嘴角。 “陪……”她满脸幸福地倒入他怀中。 五年后 一处山谷正前方,一大片娇艳缤纷的花海绵延着,在春风中争相绽放。 一个瓷娃娃般的小男孩一蹦一跳地穿过花海,笑声如银铃,一次又一次哼着一句歌谣—— “石岩街,三座桥,慢行百步走,三窑金……”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齐晏【四大丫鬟】系列在线阅读: 四大丫鬟之一《一寸金》 作者:齐晏 http://.dddbbb/html2/95109/index.html 四大丫鬟之二《万年欢》 作者:齐晏 http://.dddbbb/html2/94708/index.html 四大丫鬟之三《感皇恩》 作者:齐晏 http://.dddbbb/html2/94952/index.html 四大丫鬟之四《声声慢》 作者:齐晏 http://.dddbbb/html2/95297/index.html 后记 齐晏 写后记其实是件挺开心的事,因为东拉西扯地闲聊总是很令人开心的,想说什么就写什么,不用把文字修饰的太漂亮,多么轻松愉快。 今年建国百年的第一天,从我的电脑被我女儿搞坏的那一刻开始就诸事不顺,甚至不顺到我很想痛苦大喊‘活着怎能那么累呀!’的地步。老天爷,我是一个好人,这辈子没做过坏事,小善事是常做的,能不能在我身上撒一点点金粉就好,让我日子过的缤纷一些。 百年第一篇后记用这样的开始,真是悲凉,不过去年十二月倒是过得很开心,因为收到几位读者的卡片、信件以及礼物。 这年头手写信很珍贵,尤其有位读者朋友的笔记很工整娟秀,我对女儿说,字写得这么美,会让收到信的人很开心的。现在大多以电脑打字为主,能练习写字的机会真的不多,所以偶尔真的要练练字,要不然会退步到出去写字都会害羞了。 我的作品一直是古代稿,大概也因为我自己对于中国古代的宫廷和贵族生活一直很有兴趣研究吧,尤其是宫廷贵族一大堆繁琐的规矩让我极度迷恋,我真的很着迷与古代那种贵族做派,而丫鬟这种角色在古代贵族里绝对占有很大的分量,甚至重要到常常让我疑惑要是没有了这些压花,那些少爷和千金没人服侍还活不活得下去? 写深宅大院或豪门世家的故事是很迷人的事,而我也爱看这样的故事,愈是豪门就愈能看见人性,所以能看得很过瘾,曹雪芹的天才之作《红楼梦》当然就是我可以读个百遍的经典了。 最近这套系列拿丫鬟当主角,其实丫鬟的故事很不好写,因为我自己算是一个大女人性格的人,要写一个唯唯诺诺、奴性坚强的女主角,真是一件挺痛苦的事,现实生活中若朋友是这种性格,我可能会受不了。 不过像我这种大女人性格的人,内心也有一个非常想要贴身服侍的男人,如果可以当他一天的女仆,自尊都可以抛弃呢!这个男人,当然是神级地位的麦老大。 爱一个人并不会让我愿意抛弃自尊,只有崇拜到五体投地的人,会让我愿意跪下来亲吻他的腿。 再写下去可能会沦为花痴文,等我收拾一下口水吧。 最近看了两本书,是凑佳苗的《赎罪》,真的很精彩好看,推荐给各位。 下一本《感皇恩》应该可以很快写完吧……应该拉,哈哈!(我的小编天使上辈子可能欠了我什么东西没还,所以这辈子要被我折磨受尽苦楚吧?对不起!我想我的道歉编号应该已经破万了……)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齐晏【四大丫鬟】系列在线阅读: 四大丫鬟之一《一寸金》 作者:齐晏 http://.dddbbb/html2/95109/index.html 四大丫鬟之二《万年欢》 作者:齐晏 http://.dddbbb/html2/94708/index.html 四大丫鬟之三《感皇恩》 作者:齐晏 http://.dddbbb/html2/94952/index.html 四大丫鬟之四《声声慢》 作者:齐晏 http://.dddbbb/html2/95297/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