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挑情》 楔子 青龙城 春满楼位于城西河畔,是青龙城有名的糕点店;店里头所做的糕点,不论是精致的卖相或是口感,都十分吸引人,令人回味再三,深受青龙城居民的喜爱。 此时,站在店门外一对出色的男女吸引了路过的行人注目。 「琉璃,这一份糕点是准备给妳外公、外婆吃的,另外一份是让妳在马车上吃的。」萧致远将两份糕点交给她身后的翠儿,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眼前绝美精致的人儿。 「萧大哥,谢谢你。但这次银子你一定要收下,否则我是不会收下这些糕点的。」裴琉璃低垂着小脸,硬是将银子塞进他手里。 萧致远见推拒不得,只好收下,犹豫了会,趁此机会表明心迹。 「琉璃,我对妳的心意,妳应该很清楚,一切等妳回来再说。」 闻言,裴琉璃双颊绯红,自是明白他话中之意——待她这趟从白虎城回来,他便要上门来提亲了。 「萧大哥,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裴琉璃不舍地向他告别,在他目送下离开。眼见时间耽搁太久,深怕家人等太久,连忙加快脚步。 「大小姐……等等我!别走那么快。」翠儿在后头喊着前头愈走愈快的主子。 听到呼唤声的裴琉璃脚步停顿,回头望了眼气喘吁吁、双手各提着食盒的翠儿。她方才只顾着要赶紧回去,倒是忘了自己脚步一向快。 「大小姐,我知道妳急着去白虎城看老太爷、老太夫人,但也别走那么快嘛!马车会等我们的。」翠儿气喘吁吁,一手抚着胸口说。 「好,我走慢一点就是了。」裴琉璃轻笑,瞧着她喘不过气的模样,从怀里拿出丝绢来轻拭她额上的薄汗。 翠儿看着大小姐绝美脸上的那抹淡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是大小姐性情好,才没对她逾矩的话生气。 「这位姑娘,可否走上前来,让老夫看个清楚?」 柳树下,护城河桥边,摆着一个简单的木桌,旁边还插着一支飘扬的旗帜,上头写着「铁口直断」四个大字。 一名身形瘦长、蓄着白髯的老者,看来有几分仙风道骨,一双精铄的双眼直锁住裴琉璃。 「这位老丈,可是您在叫我?」裴琉璃瞥了眼那支飘扬的旗帜,缓步走到桌前。 「这位姑娘,请听老朽一言。妳印堂发黑,近日切记不宜出远门,否则必招大劫。」老相士一脸凝重,细细打量她的气色后,语气十分沉重。 「多谢老丈的赠言。」裴琉璃在桌上留下十文钱,完全没将他的话放在心底。 「这位老相士,您说的可是真的?我们今日就要出发到白虎城去了,那可怎么办?」站在一旁的翠儿反倒比裴琉璃着急。 「翠儿,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裴琉璃催促着贴身丫鬟。 「……大小姐,可是他说……」翠儿一脸忧急,边走边回头望着算命摊。 「江湖术士之言,不可信。」裴琉璃小心避开人潮,为双手捧着食盒的翠儿开路。 翠儿闻言,也只好相信大小姐,即使心底感到莫名的忐忑,也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赶回裴府,在众人的送行下坐上马车,往白虎城方向而行。 过了一个时辰,在经过一条山路时,马车的车轴突然断裂,整辆马车连人带车厢直往山崖摔落。在千钧一发之际,马夫弃马逃命,裴琉璃只来得及运掌将翠儿推出车厢外,自己却来不及逃脱。 翠儿眼睁睁看着大小姐随着马车摔落山崖,仰首发出凄厉哭喊—— 「大小姐!」 第一章 白虎城 华灯初上,摘花楼里里外外随处可听见男女的调笑声,愈靠近厢房,从里头传出的淫声浪语,更是叫人听了面红耳赤。 「来来来!各位大爷,看你是要桂花、菊花、莲花、荷花,什么花都有,任君挑选。」红姨扯着尖细嗓音,手中挥动红艳的丝绢,招呼着几位进门的大爷。 「红姨,妳方才说这里什么花都可以任君挑选,可是真的吗?」一名身材肥胖的客人问。 「没错没错!这位大爷,您可是看上哪位姑娘了?」红姨笑呵呵地问。 「听说妳们摘花楼的花魁牡丹艳冠群芳,今晚我就要她陪我。」肥胖客人拿出一锭银子在红姨面前晃动。 一向爱钱如命的红姨这会儿却面有难色,难得的不为所动。 「这位大爷,很抱歉,牡丹早就被人给包下了,只除了那个人,其余皆不接。」若非如此,她又怎舍得将钱往外推呢。 「什么!」身形肥胖的客人一张圆脸气忿地胀红,他可是听闻牡丹的美色,特地前来一亲芳泽,没料到会得到这种答案。「到底是谁包下牡丹的?」 「是啊!是哪个家伙。」肥胖客人身后的两位朋友也想知道是谁有这样的财势。 红姨瞥了下左右,示意三人低头,小声地朝三人低语:「是虎爷。」 三人闻言,脸色大变。在这白虎城,无人不识虎爷大名,也没人敢惹上他,只好摸摸鼻子,另选其它姑娘陪伴了。 红姨眼见三人识相地另选姑娘相陪,嘴角撇了撇,暗忖这些人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敢跟虎爷抢人?扭动腰臀,继续招呼下一位客人。 而在另一头,牡丹闺房里,阵阵娇啼声混杂着粗喘飘散在房里。 在一场激情风暴停止后,牡丹一身香汗淋漓,美丽的小脸上尽是满足的美艳色泽。看着仍伏在身上的男人,一张如刀凿般刚毅有型的俊脸,眉眼间自然流露出的冷厉之色,令人望而生畏,这是一个不易亲近的男人。 美眸里流露出明显的情意,小手欲抚上他的俊脸,却在下一刻被他大掌毫不留情地挥开,也同时让她从云端跌落地面。美眸难掩一抹受伤,她忘了这个男人即使与她多次云雨,仍是不愿让她碰触到他的脸,就连在欢爱时也从不吻她。 他划分得十分清楚,两人纯綷只是肉体的纠缠,再无其它,即使她是他目前唯一的女人。 还记得半年前,他找上她时,言明得十分清楚,不想和别人共享一个女人,怕染上不干净的病,也嫌脏;因此他决定包下她,没有期限,两人之间若有一人厌倦,皆可以喊停,这是当初两人说好的规则。 在金钱上,他对她十分大方,两人之间有的只是纯粹的欲望舒解。只是她在几次肌肤之亲后,逐渐起了贪念,想拥有这名冷傲不凡的男人。 男人似乎被她意图触碰他的举动给惹恼了,从她身上起身离开,拿起放在一旁桌几上的衣裳,背对着她穿戴起来。 「男人果真是食色性也。」 「虎爷,对不起。我只不过是一时情不自禁,才会忘了你不喜欢别人碰触你的脸。」牡丹见他要离开,顾不得一身赤裸,慌忙起身走到他面前道歉。 「不过是碰个脸,有什么大不了的?难不成他的脸是镶金还是镀银,珍贵无比,所以碰不得吗?」 「我说过的话,不喜欢有人违背,再有下次,我不会再来了。」孟应虎不是没发觉她对自己起了非分之心,冷锐黑眸盯视着她眼底的爱慕;若是她因此而忘了自己的身分,那就休怪他无情了。 「对不起,虎爷。我保证不会再犯。」牡丹美眸微敛,不敢迎视他太过犀锐的眸光,战战兢兢回道。 孟应虎穿戴好衣裳,不再多看她一眼,高大的身形大步离开。 守在房外几步远的江威见他出来,连忙跟上,在他身后守护。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摘花楼,停在摘花楼门前的马车车夫,在瞧见两人走出来时连忙下车行礼。 孟应虎轻颔首,正欲上马车时,一道身影从旁冲出,江威快一步以身挡在主子面前。 「虎爷!求求您再宽限一些时日,我向您借的五万两银子,再多给我一点时日筹措。」林大富搓着双手,一张老脸紧张得布满细汗;他好不容易才探听到虎爷今晚会在这里出现,已站在外头等了一个时辰了。 孟应虎冷锐的黑眸瞥了他一眼,认出他是城东经营布庄的林大富,一个月前向孟记钱庄借了五万两银子周转,这个月是该还钱的时候了。 「可以。若想再延后一个月还款,加上利息五千两,总共是五万五千两银子,若是你还得起,那我就同意你再多延一个月。」孟应虎冷峻的脸庞有丝无情,无视他倏地刷白的老脸,利落地上了马车。 「这未免也太狠了吧!岂不是存心逼人走上绝路吗?」 江威同情地看了眼林大富。算他倒霉,在主子心情不佳时出现。 马车在主子坐上马车后,随即离开,留下林大富面如死灰地愣在摘花楼门口。 * 马车缓缓停在孟府大门前,守门的仆人见主子回来了,连忙上前相迎。 孟应虎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双手轻抚身上微皱的衣裳,大步走进府邸。此时已是二更天了,府里的众人皆已睡下,他挥退欲伺候他的仆人,也示意江威回房休息,独自走回他独属的虎啸阁院落休息。 推开寝房雕花木门,点上烛火,高大的身子落坐在椅上的同时,也替自己斟了杯茶。茶水仍有些温热,显然是丫鬟重新换过。望着空无一人的房内,冷锐黑眸危险地瞇起。 「妳到底打算跟我多久?」冰冷的嗓音透着警告,锐利黑眸直瞪视着无人的房门口。 「你看得到我?」缥缈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惊讶。 「没错,也听得到妳的声音。」这抹游魂不知何时开始跟上他的,原不想去理会,任她离去,没想到她却一路跟着他回府,现在甚至还打算走进他寝房。 「你真的看得到我?也听得到我的声音?」缥缈的声音里含着激动,原以为没有人看得到她,现在竟然有一个人能见着她!他就像是她漂荡在大海中遇到的一根浮木般珍贵,即使她看不惯他的作为。 「听着,别再跟着我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看得到妳、听得到妳的声音,但妳既然死了,就该去妳应该去的地方,不该再留在人间四处飘荡。」 他性子向来冷酷,即使是面对一抹游魂,也无多大的善心,自然不会对她有好口气;更何况这抹游魂好歹也是个姑娘家,竟不知羞耻地出现在他和牡丹欢爱的房里,虽然她从头到尾都背过身子,双手摀住耳朵,但仍是令他十分不悦。 他可没那种在与人欢爱时有旁人在场的习惯,即使她不是「人」。 「你说什么?!我……死了?我真的死了吗?」女子缥缈的嗓音透着一丝惊恐,虽然早猜到自己或许已死了,但仍抱持着一丝希冀。在被人明确点明后,虽是大受打击,但也只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孟应虎望着站在门口的那抹缥缈紫衫身影,由她的反应明显地可猜出她必是刚死不久,才会连自己死了都不知道。不得不承认,这抹游魂有张绝美精致的容颜,在世时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她此刻脸上明显哀伤绝望的表情,竟莫名地令他胸口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没错。既然妳已死了,就去妳该去的地方,早日去投胎,别再跟着我了。」警告的话语,不再像先前那样冰冷。 房门口的紫衫身影低垂着头,神色哀凄,身影逐渐往外飘移…… 孟应虎见她离去,正准备脱衣就寝,在褪去衣裳时,一件物品从他衣内掉了出来。他弯身拾起细看,是一只用紫色缎面织绵裁制出的蝴蝶香囊,绣工十分精细,将蝴蝶绣得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女子用的香囊。 陡然想起,这是他今早从青龙城赶回时,经过一条溪河停下洗脸时所捡到的。当时他只觉得这只蝴蝶香囊十分别致,想拿回来给娘亲看,才会顺手捡起来收着。在返回家中后,又匆忙赶去钱庄,倒是忘了将它拿出来。 「这是我的香囊,为什么会在你手上?」女子惊呼的嗓音出现在他耳畔。 孟应虎挑眉,向来冷峻的脸庞出现不耐神色,一双冷冽黑眸直盯着身旁的紫衫身影,见她多次欲抢回他手上的香囊,却一直扑空,那气恼的模样倒是十分吸引人。 「妳为什么还不走?」他不悦地质问。 「不是我不走,而是我根本走不了啊!」女子瞪着自己心爱的香囊被他拿在手上,气恼自己无法拿回。 「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见她气鼓着双颊直瞪着他手上的香囊,冷锐眸底有抹自己没有察觉的笑意。 「等我发觉自己出现在你左右时,也想要离开,但不知为何总是无法离你太远,感觉老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再拉回你身旁。」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这样,不然他以为她一个黄花闺女,在看到他与青楼女子燕好时,会不想离开吗?她是被逼着与他同处一室的! 孟应虎闻言,挑眉细瞧手中的香囊,微敛的眸底有抹深思。「妳说这只香囊是妳的?」 「没错。这是我最心爱的香囊。当时绣这只香囊时,还不小心刺到手指,血染在这上头,为了补救,只好再绣了朵红花上去。」她刺绣时很少伤到自己的,那时正为了大哥和玲珑的事伤神,才会一时分心。 孟应虎看着手上的蝴蝶香囊,拇指轻抚上头的红色小花,沉吟不语久久。 半晌,他将手上的蝴蝶香囊随手放在桌上,继续方才脱衣的动作。 女子的尖叫如他所料出现在他耳边。「你在做什么?!」 「脱衣上床就寝。」冷漠的声音里隐含着一丝笑意,不再理会她,褪去外衣后,身上只剩下单衣,高大的身形往床榻走去,准备睡了。 「你、你就这样睡了?」女子的声音在床旁出现,不敢相信他就这样不管她,径自准备睡了。 他们方才不是还在讨论她为何会无法离开他身边吗?怎么他下一刻的响应却是这样? 而他的回应是翻身背对着她,摆明不想再理她。 女子气恼地瞪着他的背影,一向冷静的她为何会一再反常?一定是还无法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才会失去她一贯的冷静。 紫衫身影飘移到窗下,望着窗外的明月。明月依旧,只是人事全非,一道轻叹幽幽回荡在房里。 原本闭目的孟应虎听到这声叹息,睁开一双冷眸,随后再闭上。这一晚,就在两人各怀心思中度过。 * 一大清早,孟府的灶房忙得一团乱,不少丫鬟忙进忙出,忙着张罗主子们的早膳。 孟府的早膳是唯一要求所有主子们必须一同出现,光是年轻的主子就有十位,再加上七位夫人,也难怪每到早膳时间,灶房就如同兵荒马乱一般,大伙忙得手忙脚乱的。 辰时一到,所有主子们陆续出现在梅厅,丫鬟们早已在两张大圆桌上摆满了各式早点,有粥、小菜、酱瓜、包子、馒头、豆汁……等。 坐在首位的孟应虎见长辈和弟妹全都到齐了,示意众人可以开始用膳了。 「我不在这几天,府里有发生什么事吗?」孟应虎喝了口粥,冷眸先扫视同桌的长辈一眼,再瞥向隔壁桌的弟妹。 「府里没有什么事,你放心。」笑着回答的是二娘。 「应虎,倒是你年岁也不小了,今年都二十有七了,也该讨一房媳妇了。可有喜欢的姑娘?」敢向孟应虎开口催婚的,也只有他的亲娘。 「我的婚事我自有主张。若是其它弟妹有喜欢的人,可先行嫁娶,不用顾虑到我。」孟应虎冷淡地开口,言下之意就是他的婚事他自己会看着办,九个弟妹想先行嫁娶,不用顾虑到他这个当大哥的尚未娶亲。 「真没想到你们家人口倒挺多的,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感觉挺不错的。」女子的嗓音出现在孟应虎身旁。瞧着这么一大家子,感觉颇惊人,不过,看得出来这家人的感情相当融洽。 「大哥,听说你包下摘花楼的花魁牡丹,昨晚还从那里回来,你该不会对那种女子动了真情吧?」隔壁桌传来不知死活的询问,开口的是一向直率的老三孟开云。 他这一问,同桌的弟妹们皆倒抽一口凉气,各赏了他一记白眼,坐在他身旁的老四孟予泽干脆直接踢了他一脚,警告他闭嘴。 孟应虎唇角勾起一弧冷笑,看着被众人围剿的孟开云。「老三,没想到你还挺关心大哥我的,看来当铺里的生意太差了,今天我会走一趟当铺瞧瞧。」负责打理当铺生意的是老三和老四,两人共同负责。 闻言,坐在孟开云身旁的孟予泽直接在桌下踩了他一脚,孟开云的脸痛成了一团,这回再也不敢吭声了。 「看来你这个当大哥的,倒挺有威严。」戏谑的笑声持续在孟应虎耳边响起。 「大妹,妳年纪也不小了,大哥会开始帮妳留意找一房好人家。」孟应虎淡然开口。 「多谢大哥操心。」孟家大小姐孟妤嬿向来听话,婚事一切但凭兄长作主。 一顿早膳,就在众人短暂的谈话中度过。 * 在白虎城里,无人不识孟应虎这个「虎爷」,自然也没有人敢惹恼虎爷。 只因孟府家大业大,在白虎城几代以来落地生根,且这个祖业十分扎实,迄今传到孟应虎这个掌权者手上,更加发扬光大。 白虎城随处可见的钱庄、当铺、彩云坊,全是孟家十兄妹掌管的,又以老大「虎爷」为首。白虎城人人皆知,若是得罪了虎爷,绝无法在白虎城生存下去。好在孟应虎为人虽然有些冷酷无情、不苟言笑,但也还不至于不择手段。在商场上眼光精准,说一不二,一旦决定的事情,不留情面,很难更改。 此时,城东孟记钱庄的内堂,王管事战战兢兢地递上账册,一面报告钱庄尚有欠款未还的几人。 「布庄林老爷欠的五万两银子尚未还款,林老爷昨天一早亲自前来,希望能再延长一个月还款。」 「兴悦客栈上个月欠的一万两也已到期,尚未派人来还款。」 「旺来茶行欠的一万五千两银子,还差两天就到期了,目前也还没派人来还款。」 孟应虎坐在紫檀木桌后,翻阅手上的账册,冷峻的脸庞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令人看不出他此刻的真实情绪,让面对他冷脸的王管事小心翼翼、提心吊胆;虽然大少爷很少发怒,但很少有人能在面对他冷锐的眸光时不发抖的。 孟应虎听着王管事的报告,冷眸扫向站在窗下的紫衫身影。她似乎很喜欢站在窗下,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那绝美容颜下,流露出的寂廖和无所归依的空茫,不知为何竟深深攫住他的目光。 她平时话并不多,除非让她看到惊奇或是不平的事情,否则她都是不发一语,静静地站在角落,让他有时会忽略她的存在。一手轻抚胸口内的香囊,若他猜得没错的话,她会身不由己地跟着他,或许是因为他怀中那只原属于她的香囊。 而他,原本捡到这只香囊的初意,是要交给娘亲去钻研绣工,但他却莫名地没有交出去,反倒随身携带着。 「大少爷?」王管事报告完毕后,发现没得到响应,却见大少爷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好轻声低喊。 「林大富昨晚来求过我,要求多延长一个月,我答应他若是想再延长一个月,需多加利息五千两。你派个人去向他确认,若是他同意,叫他再写一张借据,以免他赖帐。」孟应虎冷淡地说。 「五千两?!这……」王管事双目瞠大!这个林大富是急昏了头吗?难道不知道大少爷最恨有人私下央求他?很明显地他这举动惹恼了大少爷,否则大少爷也不会那么狠,钱庄收的利息一向都十分合理的。 「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这未免也太狠了吧。你是存心想逼人走上绝路吗?」女子指责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至于兴悦客栈和旺来茶行,你再派人去催催,若是还不出钱,看是要延后还款,或是照约定收掉他们的铺子,你再看着办吧。」孟应虎将手上的账册交还给王管事,交代他自行处理。 「好的,大少爷。」王管事知道大少爷一向是不讲情面的,只好照规矩行事。 「你这样会不会太不近人情了?若非万不得已,谁又愿意向钱庄借钱,又何需逼人太甚!」女子不满的指责声音再次响起。 孟应虎冷锐的眸光直视着他面前敢与他争论的紫衫身影,发觉她并不怕他的目光。该说她勇气过人,还是横竖都已经死了,所以无所畏惧? 「我开的是钱庄不是善堂,一切白纸黑字,当初借钱时写得明明白白的,总不能要我赔钱吧。」他虎爷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但也不用逼人太甚。多给他们一些时间筹措,才不至于逼人走上绝路。」这个人不只是面冷,连心都是冷的。 「我虎爷做生意,还轮不到妳这孤魂野鬼来干涉。」薄唇吐出冰冷无情的字句。 「你……」女子气得又飘向窗下,生着闷气,不再开口。 「大哥,你在和谁说话?」 一道身影由外走进内堂,纳闷地望着坐在紫檀木桌后的大哥。他明明听到大哥和人争吵的声音。大哥一向冷淡的语气,这回难得地夹带着一丝火气,他在外头听到时还十分讶异。谁敢当面惹恼大哥?这才会想进来一探究竟,岂料内堂里头竟只见大哥脸色凛冽地独坐在紫檀木桌后。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老二,你有事找我?」孟应虎不愿多做解释,无意让人知道有一抹游魂跟在他身旁。 孟义鹏虽感疑惑,却也不再多问,陡然想起一事来。 「大哥,城西的丰盈米铺李老替永方药铺的陈永作保,向我们钱庄借了一万两银子,已过了三天期限未还;现在陈永不知去向,这笔借款是否该向李老索赔?」 「这是当然。陈永跑了,无人还款,李老当初既敢替人作保,就该想到会有这一事发生,这笔款项自是要向他追讨。」孟应虎双手交插成塔状,目光却不是看着大弟,而是望着窗下的紫衫身影,注意到当她听到这件事情时,那绝美的脸上浮现惊讶神色。 「但李老那间小米铺怕是付不出一万两银子来。」孟义鹏也发现到大哥的目光怪异,内心又起了疑云。 「付不出来就收了他的米铺。敢替人作保,自是该明白可能会遭人连累的事来。」孟应虎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话里无一丝转圜余地。 当初钱庄原本是不愿意借给陈永这笔银子的,就是衡量过永方药铺无力偿还这笔银子,最后冲着李老向来正派重信诺的面子,钱庄才勉强同意。 「好。那我这就派人走一趟丰盈米铺。」孟义鹏话一说完,正欲离开。 「不要!等一等!」紫衫身影飘移在紫檀木桌前,绝美的脸上有抹乞求,直看着孟应虎。 「老二,等一等。」孟应虎目光对着面前一张乞求的小脸,叫住大弟的脚步。「丰盈米铺的事情先等一等,让我再想一想。」 孟义鹏一脸惊愕地看着大哥,注意到他的目光不在他身上,而是落在紫檀木桌前的某一处,加上大哥竟然改变主意,他心底的狐疑更深了。 「好的,那我就等大哥决定。」孟义鹏望了眼内堂四周,这才怀着满肚子疑惑离开。 「为什么阻止我?莫非妳认得李老?」孟应虎确定大弟离开后,这才问向面前的紫衫身影。 「你们方才说的可是真的?丰盈米铺真替人作保?」紫衫身影这回飘到了他身旁,那着急的神态,令孟应虎剑眉微挑。 「没错。妳为什么那么关心丰盈米铺的事情?莫非妳认识李老?」否则又要如何解释她那么关心这件事情。 「若是丰盈米铺一时无法筹措出一万两,你也别为难他老人家,麻烦你派人走一趟青龙城珠玉阁,告知这件事情,自会有人付这笔款项的。」女子似是怕他找丰盈米铺麻烦,急忙说出另一个还款的门路来。 「青龙城珠玉阁?」 为何会扯上珠玉阁?珠玉阁有皇室背景撑腰一事朝野皆知,只是她为何会这么说呢? 莫非—— 「妳到底是谁?是何方人氏?与李老又是何种关系?」 孟应虎冷峻的脸庞一沉,黑眸精锐地注视着前方飘忽的紫衫身影,问出他早就该问的问题。 女子低头沉默了会,似是犹豫许久,当她抬头直视他凛冽的眸光,这才不情愿地缓缓吐出: 「我住在青龙城,珠玉阁的大小姐裴琉璃就是我。」 第二章 孟应虎一向冷峻的脸庞难得浮现一抹讶异,没想到这抹游魂竟会是珠玉阁的人,这让他对她更感好奇了。 裴家的三位小姐,不仅容貌出众,也各自拥有一手好才艺,才能帮她们的大哥裴琥珀撑起珠玉阁的生意来;而眼前这个裴琉璃就是以出色的女红闻名,也难怪那只蝴蝶香囊的绣工会那么令人惊艳了。 “你与李老又是何种关系?”想必关系匪浅,否则她又怎会如此担心。 “他是我外公。” 裴琉璃原本不愿说的,毕竟外公移居白虎城,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是当今皇后的义父,可她怕要是不说清楚,眼前这男人不会善罢甘休。 孟应虎闻言,沉吟了会,陡然想起之前曾见过县令对李老态度过于巴结客气,当时还深感疑惑一间小小的米铺,为何能得到县令大人另眼相待,原来个中原因在此。县令早知李老的身分,或许还奉命私下对李老多加关照。 “既然你是裴家大小姐,为何今日会变成这样?你是出了什么事吗?” 孟应虎望着她飘浮的身影,此时阳光斜射照进她身体里,若她真是鬼,又怎么能在日光下出现?难不成她…… “我也不清楚。我只记得自己坐上马车要来白虎城探视外公、外婆,哪知在路上出了意外。我原本想逃离车厢,却忽然感到一阵昏眩,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识,随着马车摔落山崖,等我再有意识时,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说起来,她还真是死得不明不白。想到这儿,难免感到遗憾和愤慨。 “照你这么说,莫非是有人存心要害你?”否则又怎么解释她所发生的意外呢? “我不知道。”她喃喃低语。她从未与人结怨,若真有人想害她,那人到底是谁呢? “裴姑娘,既然你方才这么说,李老若真换不出款项,我会依照你的意思派人去珠玉阁取款。” “多谢你。”听到他这么说,裴琉璃这才放下心。 “你不需要谢我,在商言商,我在意的是能否取得这笔银子,总不能要我们钱庄做赔钱生意吧。”就算李老是当今皇后的义父又如何,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从来就不是善心人士。 “有时候赔钱的生意并非不好。若是能因此帮到别人,而又不致令自己陷入绝境,倒是可以为之。”裴琉璃就是忍不住想与他争辩。 “是吗?原来你们珠玉阁都是这么做生意的?府里上个月从珠玉阁那添置了一批首饰,就花了我五千两银子,这笔数字可不小。珠玉阁的首饰并非寻常人家所戴得起,怎么不见你们珠玉阁降价,也让那些寻常百姓买得起呢?” 眼前这个裴琉璃倒是挺有胆识的,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据理力争。他胸口无端泛起一股异样,她倒是勾起他对她的兴趣来了。 “谁说没有?每年过年时节,珠玉阁就会推出一批首饰,以不到半价的价格优惠给一般百姓购买;所赚来的银子,全数捐给穷苦人家,过个好年。”裴琉璃不甘被讥,尤其是他唇角的冷讽,更是让一向冷静的她无法控制地火气上扬。 “这倒是一个难得的善举;不过,与我无关。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情要忙,就不奉陪了。”孟应虎无意在这个话题上打转,高大身形一起,大步走出内堂。 裴琉璃气恼地瞪着他的背影,却不由自主地跟在他身后。 这个男人眼中只有利益,那不留情面、冷酷的模样,莫怪乎人人提到“虎爷”皆忌惮三分。 以前她就听过虎爷的大名,只不过没想到他会这么年轻,更没想到自己竟会与他有所牵扯,而这份诡异的牵扯,着实令她苦恼。 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只有他看得到她,而她又无法离开他太远?裴琉璃郁闷的身形飘浮在他身后。 大街上两旁摆满了各式摊贩,有卖吃的、用的、玩的,琳琅满目,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落。有不少人见到孟应虎主仆两人,全都敬畏地喊了声“虎爷”。 孟应虎高大的身形小心地避开来往的人群,不爱人随意碰触到他的身子,身后随从江威明白主子的性子,在人多的地方总会适时为主子开路。 一个顽皮的小男孩在人群中左竄右竄,玩得不亦乐乎,直到撞上了人,身子跌坐在地,抬头对上一双冷眸时,小脸顿时吓得发白,脑海里同时响起大人对眼前这个男人的评论,更是吓得全身直打哆嗦。 见到这一幕的众人纷纷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幕,有的人暗地里为小男孩捏一把冷汗。 “起得来吗?”孟应虎冷睇着跌坐在地、吓得浑身抖颤的小男孩,弯身伸出大掌将他给拉了起来。“下回别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知道吗?” 小男孩睁着一双大眼直点头,呆傻地看着他。 “小三!”从人群中走出一名妇人,急忙将小男孩搂抱在怀里,惊惧地瞄了眼眼前白虎城众人敬畏的大人物。 “虎爷,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撞到您,您大人有大量,莫见怪!”妇人一路追在孩子后头,大老远就瞧见自己的儿子竟然撞上了虎爷,吓得她心跳险些停止,好在虎爷似乎无意追究。 孟应虎冷睨了眼妇人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不再多说什么,大步往前走,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这下子江威也不用替主子开路了。 在孟应虎身后的紫衫身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想,这个男人或许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坏。 主仆两人来到街头孟记当铺前,孟应虎一眼就看到林大富的身影,他正命仆人将府里所有值钱的珍贵古玩收藏全数都搬到店内的所有桌椅上,等候沽价。 负责沽价的是孟家老四,他正仔细瞧着这些古玩珍品。想不到这个林大富竟收藏了那么多宝贝。有白玉所雕成的玉观音、盘龙百宝盒、翡翠玉如意,还有一些名家书画……等,件件都十分值钱。确定都是真品后,孟家老四拿出算盘开始核算这十几件宝贝价值多少。 “四少爷,这些全是我们林家的传家之宝,还有我这几年的收藏,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拿出来卖的,求你千万给个好价钱。”林大富望着这些古玩,心里不舍地在滴血,若非被逼急了,他又怎会舍得拿出来。 “林老爷,你这些古玩的确很值钱,十几件加起来,值三万五千两银子,这是我可以给你的最高价钱了。”孟予泽手指飞快地在算盘上核算了下,说出当铺可以给的最合理价钱。 “再加上我这盒首饰呢?” 林家大小姐将手上捧的红色锦盒打开,里头有南洋珍珠项链、珠玉凤钗、白玉发髻、红梅金步摇、梅花耳坠、红玉石珠串……等,十几件同样价值不菲的首饰。 孟予泽接过红色锦盒,细细检视这些首饰,笑道:“林姑娘,你这些首饰全是出自珠玉阁,加上你保养良好,这盒首饰我最多算你一万两……啊……大哥。”话说到一半,见到伫立在门口的高大身影,下意识吞嚥了口口水。没办法,他自小就怕大哥那张冷脸。 孟应虎大步走进店内,瞧了眼满室的古玩珍品,还有老四手上的那盒首饰。感觉脚上似乎踢到了什么,他低头一看,弯身拾起,是一只粉色香囊,上头绣着一朵梅花,不禁令他想到怀里的蝴蝶香囊。很明显地,两只香囊绣工一看便知优劣,蝴蝶香囊的绣工较为精细。 “那……是我的香囊。” 一道如蚊蚋般细小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孟应虎抬头看着眼前美丽的脸庞,见她双目低垂,不敢迎视他的目光。 林大富从惊愕中回神,慌忙涎着一张笑脸。“虎爷,您来啦!您放心, 欠您的五万两银子,我今天就算是散尽家财,也一定会还给你的。”他可不想从五万两变成五万五千两,好在还有这些传家之宝可以救命。 “这位是令千金?” 孟应虎冷锐眼光盯视着站在林大富身旁的美丽较弱女子,瞧她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这才是一般姑娘家见着他的反应,目光不由得瞥向站在林家千金身后的紫衫身影。 林大富误以为他目光直盯着女儿瞧,手里头又拿着女儿的香囊,一双老眼瞬间发亮,连忙将女儿推往他面前。 “虎爷,这是小女,名唤依依,今年刚满十八岁。若是虎爷不嫌弃的话,可收小女为妻或为妾,任凭虎爷决定。”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全惊愕地看向孟应虎,而林依依的反应则是一脸惨白,不敢置信地瞧着孟应虎身后的爹,站在林依依身后的裴琉璃也是瞠大双目直视着他。 孟应虎冷眸掠过一抹寒光,盯视着林大富老脸上的算计。这老家伙心底在想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买女求荣这种事,亏他做得出来! “你当真想让你女儿跟着我,不在乎只是一名没有名分的侍妾吗?”孟应虎再次确定这老家伙的心可以狠到什么程度。 “小女若能跟在虎爷身旁,就算只是一名侍妾,也算是她的福气。”林大富一脸谄媚地说。 要知道白虎城几乎是孟家的天下,生意遍及整个城镇,各行各业孟家皆有涉足;而孟家又以虎爷为首,若真能攀上虎爷,就算女儿现在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侍妾,日子久了,说不定还可以得到一个名分。到时他沾女儿的光,好处可是捞不尽。有了虎爷这个大靠山,他在白虎城就可以呼风唤雨了。 “爹——” 林依依美丽的脸庞刷白,拉着她爹的手,眼眶含泪,直摇着头,不敢相信亲爹竟然打算这么对待她,她可是他唯一的女儿啊! “你不能这么做!除非你是真心喜欢这位姑娘,否则便是在糟蹋她。”裴琉璃飘到孟应虎面前低喊着。 孟应虎凛冽的黑眸瞪视着面前敢对他说教的人。她把他当成什么样的人了?当真以为他是好色之徒吗? “好。既然林老爷不在乎自己的女儿只是为我暖床的侍妾,执意要将女儿送给我,那我也不好拒绝了。我倒要看看养在深闺的林家大小姐和摘花楼的花魁牡丹姑娘上了床有什么不同。我择日会派人去接令千金,还请林老爷随时做好准备。” 孟应虎一双冷眸直盯视着裴琉璃,一字一句地说,清楚地看见她眼中的不敢置信。 旁人却以为他是对着林依依说话。他话一说完,林依依随即昏倒,一旁的丫鬟快一步地抱住她软倒的身子。 “多谢虎爷看得起小女,那我就等候虎爷派人来接小女了。”林大富无视女儿昏倒,一张老脸笑得十分开怀。 “剩下的五千两不用还了,就当是你卖掉女儿的银子吧。”孟应虎冷峻的脸庞扬起一抹嘲讽,衣袍一扬,转身大步离开。 “多谢虎爷!多谢虎爷!”林老爷听了是心花怒放,更加坚信自己如意算盘打对了,全然无视周围的众人对他不齿的目光。 裴琉璃不由自主地跟在那抹高大身影后头,望着他冷漠的背影,暗忖莫非她真的看错了人吗? 孟家大宅一隅,十几棵大树围成的一块浓荫之地,四名丫鬟趁着空闲偷偷聚在一起谈论府里发生的大事。 “你们听说了吗?大少爷决定要纳城东布庄林家千金做侍妾。” “对啊!而且听说大少爷已经挑明不会给她任何名分。” “我还听说是林老爷自己买女求荣,硬是要把女儿塞给大少爷,这件事情当时在当铺里很多人都看到了。” “可是大少爷为什么会同意呢?难不成他真的喜欢林家千金?” “林家千金相貌倒是不差,也配得上大少爷;可是听说她听到她爹的决定后,在当铺里当场昏倒,且这几天都以泪洗面,等着大少爷派人去接她。”圆脸丫头说到最后,愈说愈小声。 “你们这几个丫鬟在这里嘴碎什么!” 一道沉怒的嗓音陡然响起,四名丫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到,四人一回头,在瞧见树外的两人后,全都吓得身子抖如秋天的落叶般,连话都说不成句了。 “……大、大夫人……” “……二、二少爷……” “你们四个是吃饱太闲了吗?敢躲在这里说主子的是非!再让我发现,小心把你们全赶出府去,还不快去做事!”大夫人气怒得横眉竖目,怒瞪着四名不知死活的丫鬟。 “是……我们再也不敢了。”四名丫鬟吓得作鸟兽散,眨眼间消失无踪。 大夫人见丫鬟们全离开后,气闷地叹了口气。“义鹏,你说你大哥是怎么一回事,一个牡丹还不够吗?为何又要纳侍妾?他明明就不是个好色之人啊。”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得很,所以大儿子的此番行为,才让她这个做娘的十分不解。 “娘,我也不知道大哥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奇怪的是已经过了三天,他却迟迟没有派人去带林家千金回来,我也不知大哥是何想法。”这一点也是孟义鹏不解的地方。 “你大哥决定的事情一向没有人能干涉得了,除非他自己改变主意。总之,我不赞成让林家千金进我们孟府的大门。” 大夫人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现在这件事情所有白虎城的百姓都在谈论,林大富妄想攀上孟家,不惜买女求荣,但她身为儿子的亲娘,绝不同意这件事情。 “我会找机会跟大哥谈谈的。”孟义鹏也只能这么回答。他也很想知道大哥真正的想法。 两人边走边说,直到再也瞧不见身影。 从另一头假山后走出一抹高大身影来,孟应虎在娘亲责骂四名丫鬟时就已来到这里,只不过刻意隐藏起行踪,不想在娘亲为他的事生气时与她面对面。 “我也很想知道你到底作何打算?”裴琉璃紫衫身形飘到他面前,目光直视着他。 “这是我个人的事情,不关你的事。”孟应虎一双冷眸瞪视着她。 若非因为她的那句话,他又怎会恼火地故意这么说!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会如此在意她的话,而她却还在此对他兴师问罪。 “你不在乎你个人的名誉,但林姑娘的名声却等于是被你亲手给毁了,你这样会害了林姑娘一辈子。” 裴琉璃被他的话给气到了。那天他在当铺当众所说的话,所造成的影响何其大,大家口耳相传,林姑娘的名声算是毁了。 如果他真打算收林姑娘为侍妾,就是蹧蹋了人家,她绝不允许这种事在她眼前发生。 “你最好搞清楚,不是我毁了她的名声,而是她爹全然不顾女儿的声誉,只想攀住我虎爷,硬是将女儿塞给我。今日若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冷峻的脸庞一沉,咬牙从齿缝中蹦出话来。 如果他可以触碰得到她,他绝对会当场掐死她! “但你可以当场拒绝啊!” 她就不信虎爷是可以任人操控的人,莫非他真的喜欢林姑娘? 但据她这几天的观察又不像,否则他为何会迟迟不派人去接人呢? 可话又说回来了,若是真心喜欢人家姑娘,又为何要当众说出那样蹧蹋人家姑娘的话来?她真是被搞糊涂了。 “我为什么要拒绝?林老爷盛意拳拳,而且林姑娘也算是个美人,我并不吃亏。何况你不也认为我是个好色之徒吗?”孟应虎冷睨了她一眼,无意在这个话题上打转,拂袖大步离开。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琉璃瞠目结舌。难不成是因为她当时所说的话?一向聪慧的脑子,难得乱成一团。 如果裴琉璃原先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不由自主地跟在孟应虎身后,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望着被他弃置在枕畔旁的蝴蝶香囊,那是他刻意遗留下来的,这个男人很明显地这几天当她是空气,故意当成像其他人一样看不见她。一股复杂的异样情绪浮现在她不该存在的心底。 所以……他是在生她的气。 怪她多管闲事,不认清自己只是一抹游魂,还妄想干涉他虎爷的事吗?所以才会故意忽视她的存在,偏偏她又无法离开。 就在她注视着蝴蝶香囊、陷入自己的思绪时…… 房门在此时被推开,走入一抹高大身影,两人四目相对,下一刻,冷眸随即别开,身后跟着孟义鹏一同走入房里。 “大哥,永方药铺被我们接收后,交给老五打理如何?老五对药材向来很感兴趣,现在又跟了章老学医,交给他负责是最适合的了。”总不能让那小子都不管家里的生意,只顾着自己的兴趣学医,累死他们这几个兄长吧。 “也好,就交给老五去打理,顺便警告他,我们孟家做生意从来没有赔过钱,他若敢让药铺赔钱,我会每天去药铺盯着他。”孟应虎撩袍坐了下来,接过大弟递来的茶水。 哇!大哥这招够狠。 有大哥这句话,相信老五绝不敢让药铺赔钱的。 弟妹们全都怕极了大哥的冷脸,只除了他还可以稍微抵挡——当然是得看情况,若是大哥情绪不佳,那可得先溜为妙。 “我会一字不漏的转告给老五。”孟义鹏在他身旁坐下,替自己斟了一杯茶,看着大哥冷峻的侧脸,挣扎了会,小心翼翼地问:“大哥,娘要我来问你,真打算纳林家千金为侍妾吗?” 孟应虎冷睨他一眼,把玩着手中的瓷杯。“你何时见我说话不算话来着?” 孟义鹏闻言,吞嚥了口口水。是是是!虎爷向来是一言九鼎,但一边是娘亲,一边是大哥,这两人他都得罪不起。娘真是会给他找麻烦,自己不敢来问大哥,却硬是逼他前来。 “大哥,你若是真心喜欢林姑娘,可收她为妻或作妾,侍妾实在是……”好歹人家姑娘也算是名门千金大小姐,这实在有辱姑娘家名节。 “这件事就别再提了。你跟着我进房,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吗?”冷眸危险地眯起,语气却温和得骇人。 “咳!大哥,我先去找老五,就不打扰你了。”孟义鹏见情况不对,脚底抹油先闪人了。 孟义鹏离开后,高大身形走进以竹帘区隔的内房,脱下微脏的蓝色外袍,从衣柜里拿出另一件青袍换上。 裴琉璃见他打算继续漠视她的存在,也就顾不得羞,身形跟着飘进内房。“你真的打算无视我的存在吗?”这男人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吧! 孟应虎仍然当她不存在似的,当作没听见她说话,换好衣裳,就打算再出去,裴琉璃身形飘到他面前,目光直视着他,快一步地开口: “帮我把香囊烧掉。” 闻言,这一会孟应虎倒没当成没看到她,冷眸直瞪着她。“你说什么?” “帮我把香囊烧掉。我猜想我无法离开的原因,是因为那只香囊的关系。虽然我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既然如此,就请你帮我把它烧掉。是你说的人鬼殊途,我应该去我该去的地方,不该继续在这里流连。”裴琉璃郑重再说一次,她也不想一直跟在他身边打转。 是啊!人鬼殊途、人鬼殊途,但她明明…… 孟应虎转身走回床榻,拿起蓄意放在枕畔的蝴蝶香囊紧握在手中,冷眸微敛,沉吟不语。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 “我想知道我死了之后,府里的情况如何。”这是她目前心中唯一的牵挂。 “好。”他一口答应。 “大少爷。”江威出现在房门口,双目古怪地扫视了下房内。 “有事?”孟应虎将手中的香囊放进怀里,大步朝他走去。 “这是你要的。”江威恭敬地朝他递出一封信。 孟应虎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放入怀里,见他还不退下。 “还有事吗?” “大夫人说如果你有空,想请你走一趟彩云坊,要帮你裁几件冬衣。”江威目光在房内转了一圈,对上主子的冷眸,心下一凛,慌忙回话。 “知道了,我这就去。” 他的衣裳其实已经够多了,但他每年的新衣仍由娘亲亲手裁制;娘亲总说他虎爷代表整个孟家门面,决不能穿旧衣,以免有失体面。 孟应虎大步走出房,江威忍不住再望了眼空无一人的房内,这才紧跟在主子身后。 裴琉璃叹了口气,无奈地跟在两人身后。 第三章 一辆马车在大街上缓缓行进,吸引了众人好奇的目光,众人一看便知是孟家的马车,只因马车是以乌金木所雕制而成,看来气派又华丽,车门上还刻有孟家标志,一只双目炯亮的虎头。 马车刚停在城北的一家酒楼前,一道高大身影步下马车,瞥了眼酒楼前牌匾上“客云楼”三个大字,随即大步走了进去。 “大少爷,您来啦!快请上二楼,祈公子已在包厢里等您了。”小二一见着他,精神抖擞,语气十分恭敬地带路。 孟应虎轻颔首,跟在小二身后,拾级而上,来到一间包厢前,不等小二叩门,纸门由里头迅速打了开来,一张粗犷的脸庞乍然出现。 “虎爷快请进!”祈真侧过魁梧的身形,邀请他入内。 孟应虎大步走了进去,身后跟着江威,当然还有一道众人看不到的紫衫身影。孟应虎看着满桌菜色,不客气地撩袍落坐。 “虎爷,不好意思,还请您跑这一趟,应该是我亲自登门拜访才是;但因想请虎爷吃这一顿,只好劳驾您走这一趟了。”祈真随后坐下,拱手朝他道歉。 “武馆的危机都解决了吗?”拖了三个月的欠款,这个时候约他出来,该是有能力还钱了才是。 “多谢虎爷同意我们武馆延后还款,又不多算利息钱,这儿是一万两银票,还请虎爷点收。”祈真奉上银票,语气万分感谢。 “不用向我道谢,若不是老三苦苦哀求我,我也不会答应。你与老三结拜一场,怎么说也得给老三一个面子,免得那家伙又在我面前烦。”孟应虎也不客气地直言。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不收三个月的利息钱,让钱庄损失呢。 祈真闻言,搔了搔头,尴尬地脸一红,率先朝他举起酒杯。“再次多谢虎爷解决了武馆的燃眉之急,我先干为敬。” 祈真心底十分明白,这次武馆惨遭祝融之祸,重建的费用,多亏结拜兄弟孟开云帮忙;就连在三个月前筹措不出还款,也是孟开云开口向他大哥说清的,才能免于付利息钱,否则本金加利息,只怕更是雪上加霜了。 孟应虎冷峻的脸庞似笑非笑。眼前这个男人果真与老三同一个德性,都是无心眼的直率之人,也难怪两人会结为莫逆了。举起酒杯,不似他豪迈畅饮,仅只是轻啜了口酒。 “虎爷,您千万别客气,这一顿我请客,还请尽量用。”祈真朝他碗里夹进了不少好菜。 “这一桌酒菜抵了三个月的利息钱,这么不划算的生意,我当然是不会客气的。”孟应虎看着满碗的菜,戏谑地说。而且这人请客,竟还选在孟府自家的酒楼里,还真不知让他说什么才好。 祈真大老粗一个,对虎爷一席话也只能苦笑以对,暗忖应该叫孟开云一道来才是,这个虎爷他实在不知要如何应付。 “你别欺负人家老实,不是每个人都斗得过你虎爷的。”裴琉璃看不过去,忍不住在他身旁开口。 “虎爷说的是。日后若是有用到祈某的地方,尽管开口。”祈真心底明白这份人情肯定是欠下了。 “记住你的话。日后若是有需要你相助的地方,我可不会客气。”拿不到三个月利息钱,换成一份恩情,他并不吃亏。 “祈真不敢忘。”祈真一脸严肃地拱手,浑厚的嗓音掷地有声。 在一旁的裴琉璃不由得幽幽一叹。这个男人还真是商人本色,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两人用膳到一半,祈真边吃着饭,一脸挣扎地觑着对座的孟应虎。他是个直肠子,有话憋不住,但这话还真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祈真,你有事要告诉我吗?”从方才开始用膳时,就见他不时一脸犹豫地偷望着他。看这个藏不住话的直爽汉子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令他十分好奇是何事会令他如此顾忌。 “这个……虎爷,您真的喜欢林家千金吗?”祈真提心吊胆试探地问。 孟应虎冷峻的脸庞一沉,唇角勾起一弧冷笑,冷眸如刃射向对座明显坐立不安的男人。 “这件事情又与你何关?凭你也妄想干涉我的事吗?”就算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但他虎爷的事情还轮不到这家伙来对他说教。 “不不不!虎爷您误会了。”祈真吓得脸色发白,吞嚥了口口水,紧张地双掌在他面前挥舞。“是我亲眼目睹林家千金和一个男人私奔了。”祈真赶紧一口气说完,忍不住拭去额上的冷汗。 孟应虎冷峻的脸庞深沉难测,举杯一饮而尽。“把话说清楚。” “今儿个一大早,我就到了白虎城,原本想先去城东当铺找开云,经过一条胡同时,瞧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然后我就看到林家千金行踪鬼祟地从自家后门走出来,接着是私塾的韦夫子也偷偷摸摸地出现,两人一起坐上马车离开了。” 他当时瞧见时也吓了一大跳。没想到韦夫子平日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竟会与林家千金做出私奔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来,实在是枉为人师了。 “江威,去查清楚是否真有其事。”孟应虎冷峻的脸庞令人猜不透他平静面容下的真实情绪。 “是!”江威衔命迅速离开。 祈真眼见包厢内只剩下两人,沉闷的气氛在包厢内缓慢流动,未免说错话,只好埋头猛吃。 约莫过了两刻钟,江威回来,将探听到的消息向主子回报。 “大少爷,林姑娘的确是今儿个一早就失踪了,林老爷正急着派人去找,严禁下人走漏这个消息。” “是吗?”孟应虎冷峻的脸庞扬起一抹邪笑,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去通知林大富,今晚将女儿送到府里来。” 江威一愣,忍不住脱口:“可是林姑娘已失去踪影,林老爷又要如何交人呢?” “交不出来,那也得林大富亲自来向我交代清楚。我在林姑娘身上花了五千两银子,可不能白花。我倒要看林大富如何向我交代。”薄唇勾起的冷笑格外令人发毛。 “是!”江威不再多问,再次退下。 听闻这一切的祈真,心下不由得庆幸,好在他的莫逆之交是孟家老三,孟家人一向护短,虎爷身为大哥更是,才会对他格外手下留情。新下暗忖日后千万不要与虎爷为敌,此人攻于心计,绝非常人比得上。 “你又在算计什么了?”裴琉璃身影飘到他面前,皱眉瞪视着他脸上深沉的笑,着实不喜欢他此刻脸上的神情。 “祈真,这一顿饭就谢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孟应虎没理会面前的人的质问,高大身形一起,大步走出包厢。 “虎爷慢走。” 祈真目送他离去,忍不住吁出一口长息,这才发觉从方才到现在,自己的胃部就一直紧张地闷痛着,现下总算可以轻松地享用午膳了。 孟应虎高大的身影步下阶梯,来到酒楼门外,正准备步上马车,却在此时听到身后传来的惊呼声—— “是萧大哥!他怎么会在这里?” 裴琉璃目光难掩惊讶,望着从酒楼门前走过的颀长身影,不舍的目光停留在他背影上久久…… 目睹这一切的孟应虎冷眸掠过一抹寒光,冷峻脸庞一沉,高大身影步上马车,在他欲关上车门时,发觉到她的目光仍未收回,一股莫名的恼怒瞬间袭上他的心头,用力关上车门,低喝: “走吧!” 是夜,林大富亲自来到孟府大宅,在仆人的带领下,穿过占地辽阔的山林造景、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来到位于府内东侧的虎啸阁。 这一路上的景物在在令林大富目不暇给,心惊孟府的财势,更加懊恼女儿毁了他盘算好的美好远景。 刚踏入虎啸阁的月洞门,即见到一道侧对着他的高大身影,但见他双臂环胸,注视着庭院一隅,冷峻的脸庞沉凝,薄唇紧抿成一直线,一看即知他此刻心情绝对称不上好。 仆人见状,把人给带到后,十分机灵地赶紧离开,留下惴惴不安的林大富独自去面对。 孟应虎冷锐的目光直瞪着角落那抹紫衫身影,注意到她从酒楼回来后就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心想那个她口中的萧大哥到底是谁? 由她的反应看来,那男人必是她心之所系之人;而这个猜测令他胸口郁结,一股闷气盘旋在胸口。 “……虎爷……”林大富嗫嚅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因苦等不到虎爷回应,他只好出声叫唤。 孟应虎高大的身形旋过,如刃目光直视着林大富,瞧得他浑身无法抑制地起了一阵哆嗦。 “林老爷,怎么不见你带令千金前来呢?”他明知故问。 闻言,林大富双膝一软,朝他跪下,在他冰冷的目光注视下,身子难以克制地抖个不停,吞吞吐吐地说:“虎爷,小女不识好歹,与人私奔了,还请虎爷高抬贵手,就当没这一回事吧。” “没这一回事?”眼角余光瞥到角落的那抹身影朝这望来,总算没再当他不存在了。“林老爷你是在说笑吗?全白虎城的人都知道你将女儿送给我当侍妾,现在令嫒与人私奔,岂不是让我虎爷成了全城的笑柄?大家背地里岂不要说我虎爷竟比不上那个穷夫子,摆明让我颜面无光,你说这件事情有那么容易算了吗?”这老家伙真当他虎爷是个好唬弄之人吗? “那……虎爷,你打算怎么办呢?” 林大富如今悔之已晚,先前实不该妄想高攀,这下得罪了虎爷,只怕他在白虎城难有立足之地了。 “我自会派人将令嫒捉回,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算了!我要让大家都知道,背叛我虎爷的人会有何下场。林老爷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自会处理。”孟应虎衣袍一扬,示意他可以走了,大步走回寝房。 林大富一脸如丧考妣,垂头丧气地拖着老迈的身子离开。 “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不打算放过林姑娘吗?”裴琉璃跟在他身后飘进房里。 “我虎爷说话何时不算话了?”孟应虎走进内房,脱下外袍,暗忖她总算将心思放在他身上了。 “这件事情就不能这样算了吗?毕竟现在就算找回林姑娘又能如何呢?难道你当真单算收她为侍妾吗?”裴琉璃轻叹了口气。 她早就看穿他根本无意于林姑娘,却还故意将事情闹大,逼得人家姑娘私奔,名声也彻底毁了,这男人却仍不肯收手。 “算了?你方才应该听得很清楚,我虎爷从不做亏本生意。不出三天,我自会派人将林姑娘和那位穷夫子捉回,要林老爷给我一个交代,我才有可能放过他女儿。”若不这么做,今后大家又怎会将他虎爷放在眼里。 裴琉璃知道要他收手不容易,但又不想他逼人太绝,虽然这根本不关她的事,但她就是无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底要这么做,你才肯放过他们?” “为什么你这么关心这件事?”孟应虎坐在床沿,双臂环胸,冷眸瞪着面前飘浮的紫衫身影。“上回李老是你外公,你替他求情还情有可原;可这回你与林姑娘根本素不相识,为何又要多管闲事?”这女子也不认清自己此刻的状况,还一再干涉他的事,真有那么好打抱不平吗? “我只是可怜林姑娘罢了。你根本无心收她为侍妾,何不藉此机会算了?至于你虎爷的面子,大可叫林老爷赔钱了事。”她提出建议,就盼他到此为止。 “要我收手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就看你答不答应。”一个主意瞬间在脑海中成形。 “什么条件?”为何又会扯上她? “珠玉阁三位小姐色艺双全众人皆知,我要你们姊妹三人其中一人委身嫁给我,我就放过林依依。”冷锐眸光隐含算计,直直盯视着她,开出他的条件,等着她的反应。 什么?!裴琉璃瞠目结舌地瞪着他,瞧他一脸严肃,不像是在说笑,所以他这话是认真的? 心里不知何故浮现一股异样情绪,不及细想个中原由。“你要我两个妹妹其中一人嫁给你?”她再次确认。 “我说得很清楚,是你们姊妹三人的其中一人。”他再次重申。 “不可能!”裴琉璃一口否绝,两个妹妹的婚事她不能任意作主。 “为什么不可能?嫁给我,并不委屈。”虽然她裴家有皇室庇荫,但以他孟家今时的财势地位,绝不致令她委屈。 “小妹珊瑚,二皇子绝不可能会放手的。大妹璎珞,就算她目前没有意中人,我也不能随意替她作主,更何况她与你根本不相识。”婚姻乃终身大事,这件事她无法作主。 “那么你呢?”眸光如炬,直直盯视着她。 “我?”裴琉璃错愕地瞪着他。“我已经死了,又怎能嫁给你?”人鬼殊途,又要如何成亲? “别忘了,民间习俗中有冥婚。”孟应虎挑眉, 提醒她。 裴琉璃注视着他严肃的神情,知道他是认真的,着实不懂这个擅于算计的男人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你虎爷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娶,为何要娶我这个已死之人?我是哪一点令你着迷呢?” 她这一抹游魂围绕在他身边,他不是一直觉得她太多管闲事了吗?为何还想娶她? “我喜欢你直言无畏与我据理力争的勇气,从来没有人有这个胆识。我不需要一个对我言听计从、唯唯诺诺的妻子。” 他承认他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她的吸引。他虎爷一向精于谋算,既早知自己的心意,当然选择先下手为强。 “可是我已经死了,成了一抹游魂,就算像现在这样陪在你身边也不知道还能多久,你确定你真的想娶我吗?” 裴琉璃不得不怀疑他在算计什么。娶她这抹游魂,岂是一个精明商人会做的事,他不是一向不做亏本生意吗? “我很确定自己要娶你,现在就看你是否愿意委身下嫁了。”孟应虎笃定重申自己的心意不变。 “即使我已死了,你也坚持要冥婚?” “没错。我要的是名正言顺。” “好,我答应。”反正她已经死了,就当是死后做件善事,如果这样可以令他收手,她何乐而不为呢?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虎爷可不容人戏耍。”他警告地说。 “我裴琉璃说话算话,绝不后悔。只是你预计何时去青龙城迎娶我的牌位?” “这事我自会安排。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话一说完,翻身躺上床榻,盖上丝绸锦被,不再理会她。 裴琉璃打量着床榻上闭目的男人。他面容偏冷,就连笑时也给人一种不是真心的感觉。 想到方才两人的谈话,为何她愈想愈觉得有丝古怪?他说他喜欢她的直言不讳,所以不惜要娶已死的她为妻。 可她对他又是何种感情呢? 从一开始看不惯他的作为,她处处干涉;当她听到他欲收林依依为侍妾时,还有方才误以为他打算娶两个妹妹其中一人时,她心中为何会浮现起一股酸涩的异样?莫非已成游魂的她对他竟有了感情? 不可能!她喜欢的人明明是萧大哥,又怎会喜欢上这个唯利是图的男人? 陷入自己思绪的她,怀着满腹心事飘离内房。这件事她可得想清楚才行。 浑然未觉在她身形飘离后,床榻上的男人睁开双眼,冷峻的脸上有抹笑意,显然十分乐见自己带给她困扰。 第四章 初冬的午后,在下过一场大雨后,更显得寒意十足。 孟府西侧的颐芳阁是孟应虎娘亲所居住的院落,平时闲暇时,她总会邀请六个妹妹来闲聊,培养姐妹间的情感。 孟府家大业大,难得的是七个妻妾都能和平共处,十个子女也都能相敬相爱,并没有发生大户人家妻妾斗争、手足相残的事。这全赖孟家的祖训,严禁妻妾间明争暗斗和手足阋墙,一旦发生,一律踢出孟家,永不被承认是孟家子孙。 大夫人在自己房里的花厅与六个妹妹闲聊,一旁的丫鬟在送上茶点后就退下,让七人能畅所欲言,不被打扰。 “大姐,好在林家小姐发生了那样的丑事,才教应虎放弃让她进门的念头,让你省了不少烦恼。”二夫人说起前阵子闹得满城风雨的事情。 “说起这件事情,我才觉得奇怪。应虎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放弃严惩林老爷的事,只叫他赔偿五千两就放过他了,这实非那孩子向来的行事作风。”提起这件事,就连身为亲娘的她都深感疑惑,以她对大儿子的瞭解,不该会那么轻易就放手才是。 “没错,我也觉得奇怪。还记得一个月前,林老爷亲自来府里见应虎,两人的对话被经过的丫鬟偷听到,应虎说过林老爷父女让他成为全城的笑柄,非要把林家小姐捉回来不可。可隔了一天,他却改变了主意,只叫林老爷赔偿五千两银子,并命人放话,若再有人将他和林依依一併提起,绝不饶过那人。自此,就再也没人敢公开谈论这件事了。”三夫人回忆起这件事, 也是满腹疑窦不解。 “这的确不像是犯到应虎头上会有的惩罚。”四夫人也有同感。 “你们还记得吗?年初时,妤嬿遭到刚搬来白虎城的简福安调戏,还扬言要娶妤嬿做他的第三房小妾,吓得妤嬿大病一场;后来应虎知道了,你们还记得他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吗?”五夫人故意问着其他六位姐妹。 “应虎不但让简家的茶庄生意变得有货无市,没人敢上门,还设计简福安入赌局,搞得简家倾家荡产。后来他知道是得罪了我们孟家,才会招来如此横祸,吓得他举家迁移。”六夫人回忆道,这件事当时在白虎城里海喧腾一时呢。 “没错,这才是应虎一贯的行事风格,可他却轻饶了林大富,莫非个中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七夫人纳闷地问。 “我这个儿子,我清楚得很。他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变得仁慈,若是我没猜错,他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大夫人凝眉细思后,说出她的结论来。 “大姐,应虎年纪也不小了,他无意成亲,其他四个弟弟似乎也不急,这可不行,我们七个要拖到何时才能抱孙啊!”二夫人想到催促儿子成亲,他却回说大哥尚未成亲,做弟弟的不敢僭越,摆明是拿他大哥当挡箭牌来敷衍她。 大夫人想起这件事也是头痛得很,偏偏大儿子现在是孟家的掌权人,她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 “不如我们私下物色几个不错的姑娘,再制造机会让两人见面。”三夫人提议。 “这主意是不错,就这么办吧。”大夫人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那好,我们大家分头进行吧。”四夫人开心地说。 太好了!总算又有事情让她们忙了,才不至于让她们闲得慌。 窗外大雨滂沱,伴随着冬雷阵阵,打落不少院里的树叶。 裴琉璃站在窗下,望着窗外的雨幕,陡地一只长臂从后伸来,关上窗檑。 “雨势太大,雨水会溅到房里来。”低沉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裴琉璃旋身,望进他那双深沉的冷眸,注意到他一只大手举起,似是想碰触她的脸,最后却又放下,那眸底的火热,令她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自她答应嫁给他后,他老是用这种炙热的眼神看着她,让她这抹游魂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裴琉璃逃避的身影飘到他方才埋首专注的四方桌旁,好奇他究竟在忙些什么。这一看,不觉惊愕得双目大睁,直瞪着桌上那张画。 “我在画我娘子,如何?我娘子是否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孟应虎拿起他方才画好的画,笑看她慌乱无措的反应。 “你开心就好。”她绝美的脸上浮现羞窘,他这可是在对她挑情? 裴琉璃有些招架不住他这一个月来对她明显的态度转变;他是否因为她这抹游魂不知何时会消失,所以才会趁着四下无人时,与她培养夫妻间的感情? 但这又何必呢? 人鬼殊途,他应该把时间花在能与他携手到老、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身上才是;可为何在这么一想,她胸口反倒浮现一股莫名的难受呢? “琉璃。”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轻唤。 吓!裴琉璃惊吓到,他是什么时候靠得那么近的?身形一飘,瞬间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有什么事吗?”瞧着他向来冷峻的脸上竟浮现一抹笑意,黑眸如炬,注视她的目光像他即将到手的猎物,偏偏她又无法离他太远。 “没什么,只是喜欢叫你的名字罢了。”孟应虎冷眸含笑,笑看她愈来愈无法在他面前保持冷静的模样。 很好!这就是他要的。他可不允许两人之间只有他对她动心,她却置身事外,冷眼看着他沉沦。 什么?!这下子裴琉璃着实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这男人很喜欢叫她的名字,这一个月来,想到就叫,叫得还不够吗? 真不懂她的名字有什么好叫的,瞧他还叫得一脸笑意,让她愈感无力招架。 “咳!你不是很忙吗?就算现在外头下着大雨,你应该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才是。”裴琉璃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急急转移话题。 “我难得决定清闲一天,在房里陪着我的娘子不好吗?”孟应虎冷眸染上笑意,似逗她逗上瘾了。 他话一定要说得这么暧昧吗? 裴琉璃再次轻咳了几声,下意识地身形又飘远了些。这个男人左一句娘子,右一句娘子,令她着实不知该如何回答。虽然婚事是她亲口允诺的,但面对他挑情似的口吻,她还真是应付不来。说不上喜不喜欢,只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大哥!不好了!出事了!” 孟开云人未到声先到,撑着伞扯着大嗓门,一路快步走进虎啸阁,身上衣衫被大雨淋湿不少。 在房里的孟应虎听见这耳熟的大嗓,先是剑眉微拧,而后忍不住惋惜地低叹,好不容易趁着大雨偷得浮生半日闲,又被破坏了。 “大哥!”孟开云直接推开雕花大门,大剌剌地走进房里,恰巧见到大哥手里拿着一张画,在他进房时立刻将画卷了起来,眼底掠过一抹狐疑。 “有什么事大呼小叫的?!”孟应虎皱眉低斥。 “大哥,不好了!虎山在经过连日豪雨冲刷下,泥土松动,落石滚落,山下的几间房舍全被埋了,有的人幸运逃了出来,里头有不少难民是我们孟家的伙计,现在全在老五的药铺里,二哥已赶了过去。”孟开云一口气说完,毫不拖泥带水。 闻言,孟应虎冷峻的脸孔一沉,放下手中的画,大步往外走去。 “大哥,等等我啊!”孟开云见大哥一言不发迳自走人,连忙跟上。 裴琉璃身形自然地飘在两人身后。 孟记药铺里里外外挤满了一群难民,众人脸上绝望、哀伤、空洞、茫然的神情,令人不忍卒睹,哭泣声不时响起。 一场天灾,让多少家人骨肉分离,有的成了孤儿寡母,有的成了孤苦无依的老人,留下来的人,不但得面对失去至亲的痛苦,还得面对未来不知该如何生活下去的恐慌。 “大家先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吧。” 孟继允俊秀的脸上挂着和煦笑容,吩咐伙计为每人送上一碗热姜汤。 众人分别接过姜汤,热腾腾的姜汤入腹,温暖了冰冷的身心,感受着雪中送炭的温暖。 “二哥,现在这群人该如何安置才好?”孟继允问着赶来的二哥,这些难民里有不少是孟记钱庄、当铺、酒楼或是其它产业的伙计,于情于理不能不管。 “这倒是有些棘手。老三已经去请大哥,等大哥来了再说吧。”孟义鹏扫视铺里或坐或站的十几人,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出什么方法来。 “虎爷来了!” “大少爷来了!” 众人见到由远而近的一道高大身影,纷纷站了起来,心底明白自己未来的命运会如何,全掌握在这名白虎城里无人敢惹的虎爷身上。 孟应虎在江威的撑伞下踏入药铺里,冷锐的眸光扫过药铺里的众人,看出众人眼底的企求,里头有几张熟面孔更是他时常看到的,大家睁大双眼全等着他开口。 “大哥,该如何安置这些人呢?”孟义鹏走到他身旁,替在场的众人开口。 “虎山崩塌,落石滚落,掩埋了山下的房舍,这原属天灾,并不归我们孟家所管。县衙的人应该要帮忙处理才是,为何会将所有的人全收容到我们药铺里呢?”孟应虎提出疑问,目光在自家兄弟身上转了一圈。 “大哥,是我见这群人没有地方去,县衙的人也不管,里头又有不少人是我们的伙计,才会将人全集合到老五这里来。”随后进来的孟开云将伞搁到一旁,自动招了。 “老三,你倒挺会擅自作主的。既然如此,你又找我这个大哥来这里做什么?”孟应虎俊脸一沉。这小子既然已决定先斩后奏,就该自己收拾接下来的残局,又何必事情做到一半,再来找他! “这个……大哥……”孟开云见大哥变脸,吞嚥了口口水,求救的目光望向站在一旁的两兄弟。 “江威,我们走!”孟应虎懒得蹚这浑水,他可不想老是收拾这些弟妹所惹出来的麻烦。 “大哥,你先别走!” 孟开云壮硕的身形急忙挡住他的去路;在这初冬下着大雨的湿冷天气里,他却急出一身冷汗。心底明白大哥这一走,后面的事情若是处理不好,他绝对会死得很惨。 “你二弟是出于一片善心,况且这些人也真是无家可归,你就不能帮帮他们吗?”裴琉璃在一旁也看得着急,身形飘到他面前说清。 冷眸瞪了她一眼,知道若是不管这些人,她铁定又会在他耳边叨念他无情无义这些话。 罢了!谁叫他有这些老爱给他找麻烦的家人。 孟应虎旋身直视着孟义鹏,懒得再看孟开云一眼。 “老二,把这些人全带到城南的大宅里,先暂且安置在那里,但这并非长久之计。”精锐的眸光扫视众人一眼。“孟府可以助你们重新修宅,但费用必须是你们向孟记钱庄借贷。若是你们同意的话,我会叫人白纸黑字,写明分期偿还的契约。你们放心,这回钱庄不会向你们收取任何利息,相信你们大家也不会有不想还钱的念头。这件事情,老二,就交给你全权负责。” 这可是他难得大发慈悲,又做了一樁亏钱的生意,不悦的眸光扫向身旁飘浮的紫衫身影,见她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扯唇冷哼。 “可是……虎爷!我们孤儿寡母根本无力去偿还,孩子的爹连同房子被土石给掩埋了,今后我们都不知该如何过日子了。”一名妇人抱着孩子,悲从中来,忍不住又抽泣起来。 “是啊!虎爷,我的儿子媳妇全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该死却没死的老人,今后可怎么过日子才好。”一名老人神情凄楚地说。 其他人闻言,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好不容易众人才止住的悲伤情绪,受这一牵引,竟又蔓延开来,哭泣声断断续续又响起。 孟应虎额上青筋微冒,瞪了眼站在门边的老三,孟开云赶紧陪笑,壮硕身形闪到孟义鹏身后,心虚得不敢面对大哥的瞪视。 “若是今后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可留在孟家看是钱庄、当铺、酒楼、彩云坊,或是其它产业帮忙,这些就交给老三你去负责了。如果大家没有意见,老二先带这些人去城南大宅安置。” 孟应虎轻揉额际。他一向只在意生意是否赚钱,这次被几个弟弟一搞,硬是做了一樁彻底赔钱的生意。 “大家请跟我来。”孟义鹏赶在大哥反悔之前,赶紧催促大家离开。 “谢谢虎爷收容!” “谢谢大少爷帮忙!” 大家经过孟应虎身边时,虽然畏惧他脸上冷峻的神情,仍是感激地纷纷道谢,而罪魁祸首孟开云则机灵地混入人群里,赶紧开溜。 “谢谢你帮了大家。其实你这个人眼里并非只有利益,你还是有良善的一面。”裴琉璃笑望着他,打从心底开心他并非见死不救之人。 孟应虎原本不悦的情绪在瞧见她绝美脸上的笑容时,眸底掠过一抹火花,胸口的烦闷瞬间消逝。 “你错了,我可是道地商人,这种赔钱的生意,只此一樁,下不为例。”否则他又要如何撑起孟家的家业呢? “其实你并非狠心之人,只是不想让人知道罢了。” 否则他也不会在听见出事时立即赶来这里处理,他只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善行罢了。就连方才安排的那些事,他表面上看来不是心甘情愿帮忙,但她就是知道其实他早就想好要如何安置这些人了。 “是吗?娘子你又瞭解为夫多少?”孟应虎唇角扬起一抹戏谑,目光在瞧见江威和老五目瞪口呆的神情后, 脸色一变。 可恶!他竟忘了还有其他人在。急忙大步走了出去,高大的身形在江威撑伞下消失在雨幕中。 “大哥……他方才是在和谁说话?”孟继允怔愣地伫立原地,想起方才大哥脸上那难得出现的温柔神情,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是日久生情吗? 当裴琉璃发觉自己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凝望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这才发觉自己竟在无意中对他放下来了感情,这是身为一抹游魂不该有的情感。 “大哥,那些难民都已安置好了。一些老人或是妇人就交由妤嬿安排在彩云坊做些轻活。”孟开云将安置好难民的事回报给大哥知道。 “陈县令十分感谢我们孟家愿意出手帮这个大忙,直说要登门向大哥道谢,我已替大哥回绝了。”孟义鹏知道大哥不喜欢这些送往迎来的事,所以先替他拒绝了。 “做得好。”孟应虎的确不喜欢见到陈县令,那些客套虚假的繁文缛节,他懒得去应付。目光瞥见坐在身旁时而皱眉、时而贝齿轻咬的人儿,她在烦恼什么? “大哥……”孟开云正欲开口,却被身旁的二哥给阻止,纳闷地望向二哥。 孟义鹏从方才踏进书房就发觉到大哥身旁多放了一把椅子,问题是那张椅子上明明没有人坐;还有老五曾向他提起大哥反常的举止,对证现在看到大哥一脸关心的目光望着身旁的空位时,令他不得不怀疑,大哥是否撞邪了。 “如果没事的话,你们先出去吧。”孟应虎目光仍不离身旁的人,挥手示意两人先行离开。 这会连孟开云这个粗神经的人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大哥专注的目光是在看谁?疑惑的眼神望向身旁的二哥。 孟义鹏拉着他一同离开,离去时再回头看了眼仍维持方才动作的大哥,眉头不禁皱起。看来这事他得好好问问江威了。 “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孟应虎不喜欢她此刻脸上烦恼的神情,更何况她人坐在他身旁,心思就该全放在他身上才是。 裴琉璃被他这一问,才惊觉自己陷入思绪太久,没有察觉到他两个弟弟已离开,而他精锐的目光又看了她多久,陡地一阵莫名心慌,为了刚才烦恼的事。身形迅速飘移,远离桌旁,背对着他。 “没什么,只不过突然想念起家人罢了。” 孟应虎冷眸掠过一抹愠色,高大的身形一起,离开桌案,来到她身后。 “你想见你外公吗?” “莫非你要帮忙?”裴琉璃惊喜地转身面对他,她的确是很想念家人。 “同在白虎城,我可以去找李老,这样你不就可以见到你外公了吗?”这一点小忙他是可以帮忙的,只要能看到她开心的笑容。 他温柔凝望她的神情,令她羞赧得不敢迎视。他是想讨好她吗? “谢谢你。” “不用道谢。你外公也就是我外公,我的确是该去见一见,不是吗?”忍住想碰触她的渴望,至少她此刻还在他面前,让他看得到,可以和他说话,他可以暂时忍耐。 “你可别乱说话。”听他这么一说,她反倒不安了起来。 “你怕什么?是你亲口同意嫁给我的,难不成你想反悔?”冷锐眸光危险地眯起。 “我没有!”裴琉璃面对他偢变的俊脸,下意识地身形再飘离他几步,此举更惹来他的不悦。“只是我觉得你应该先去向我爹娘提亲才是。”外公和外婆年纪大了,她可不想吓着他们。 “这事我自有安排。”时候到了,他自然会去。 叩叩。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打断两人的谈话。 “大哥,娘有事找你。”书房门外站着的是去而复返的孟义鹏。 下一刻,书房门由内被打开来,孟应虎高大的身形走了出来,瞥了大弟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孟义鹏注视着大哥的背影,想起方才和老三逼问江威的情形…… “江威你老实说,大哥身边是不是多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跟着?”孟义鹏将江威拉到远离书房的角落里逼问。 “我不能说。”江威无惧他的逼问,不说就是不说。 “所以是真的啰!”孟开云由他的回答猜出,急得拳头紧握在他面前挥舞。“江威,你最好老实说清楚,否则你就等着和我大打一架。” 江威瞄了眼面前的拳头,再看了眼孟义鹏,知道想从这两人手中离开不是件容易的事,既然两人已察觉了,那就不算是他多嘴了。 “我只能说大少爷身旁的确跟着一个大少爷看得见、其他人都看不见的‘人’。” “那是鬼不是人好吗!”孟开云急得大吼。 “那个人是女子吧。”孟义鹏这话倒说得十足肯定。 “没错。”江威回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孟义鹏急着再问。 “大约有两个月了。”江威想了下才回答。 “什么!那么久了?!大哥竟然什么也没说!”孟开云又在哪里鬼吼鬼叫。 “老三,你给我安静一点,你是想将大家都引来吗?”孟义鹏忍无可忍地斥喝。“大哥该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女人了吧?”孟义鹏问出他心中的担忧。 “没错,大少爷有意要冥婚。”江威瞧着两人苦恼的模样,“好心”地再多透露一些消息来。 “什么?!”这回事两人异口同声惊呼。 “两位少爷,请恕我不能透露太多,我言尽于此了。”江威身形迅速从两人间闪过,留下两人去头痛他方才透露的讯息。 思绪拉回现在。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同意帮娘的忙,就盼大哥回心转意;他实在不懂一向精明的大哥怎么会爱上一缕芳魂呢,竟然还决定冥婚! 第五章 客云楼,二楼靠窗角落处,坐着一男一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男人高大刚毅的俊脸透着冷厉之色,一看就知道是个不易亲近之人;而那名女子,模样生得娇美秀丽,以两人的外貌看来倒是挺登对的。更重要的是男人是白虎城里十分出名的人物,一举一动自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杨若兰双手在桌下紧握着,才能极力克制住颤抖,脑海了不禁回想起眼前这令人畏惧的男人娘亲提出的交易——要她想办法令这个男人喜欢上她,那么家里的酒坊生意就有救了,但是…… 怯懦的目光瞥了眼对座的男人。这男人光是坐在她对面,她就觉得有股无形的压力逼来,令她快喘不过气,更遑论被他那双冷锐的目光盯视;他的目光像把锋利的刀,让她无法抑制地背脊窜过一阵寒意。 这男人与摘花楼花魁牡丹的事,还有林家千金的事,在白虎城里喧腾一时,她不认为自己有本事能令这个男人喜欢上她。光是她就说服不了自己不在他面前发抖,虽是硬着头皮上阵,却自知希望渺茫。 “杨姑娘,我的时间宝贵,有什么话还请快说。”孟应虎不耐烦地催促。 若不是娘亲要他亲自来这一趟,说是听一听她故友之女的请托,否则他何必跑这一趟;他宁愿在房里戏弄琉璃还比较有趣。 一想起她,冷眸转柔,目光望向正飘浮在窗旁、望着楼下大街的紫衫身影。 “虎爷,我难得来白虎城一趟,大夫人与我娘是旧识,在我停留白虎城这几天,可否请你陪我四处走走看看?”杨若兰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眼睛却不敢看向他。 闻言,孟应虎冷眸危险地眯起,缓慢地将目光转向她,就连正无趣地望着窗外的裴琉璃也跟着将目光移向她。 “杨姑娘,我没听错吧?你要我陪你一游白虎城?”孟应虎冷峻的脸庞扬起一抹冷笑,问着对面低垂着头、始终不敢直视着他的女人。竟然还有勇气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已经明白娘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是的。这也是大夫人的意思。”杨若兰点头如捣蒜,仍是不敢抬头。她也是被逼的,最好他一口拒绝,那就不能怪她了。 “好。”孟应虎一口答应。 “什么?!”杨若兰错愕地抬头,目光终于对上他冷锐的目光,也清楚看见他眸底的不怀好意,顿时一阵头皮发麻,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你……答应?” 裴琉璃身形飘到他身旁,怀疑地细瞧着他,这个男人又在算计什么了? “既是我娘的意思,我当然得听从了。杨姑娘,我马上带你四处走走吧。”孟应虎率先起身,等候着她。 杨若兰只觉得一阵脚软,一时之间竟站不起来;好不容易站了起来,脚步却一阵踉跄,险些跌倒在地;而站在一旁的孟应虎,则是双臂环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根本无意出手搀扶。 “杨姑娘,你最好跟上我的步伐,要是跟不上,找不到我,可别怪我不等你,只能怪你自己走路太慢。” 冷峻脸庞扬起一抹令人发毛的笑意。话刚落,也不等她,率先走下阶梯。杨若兰见状,连忙提起裙摆跟上。 “你根本摆明着是在欺负人家,既是如此,又何必答应杨姑娘呢?”裴琉璃看不过去,身形飘到他身旁叨念。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她是别有居心和我娘串通好的。一个连正眼看我都没有勇气的人,又怎么能吸引住我的目光?我娘大概是心急了,也好, 趁这个机会让我娘知道,我的婚事可是不容人左右的。”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不悦。 那天去娘房里,瞧见六个姨娘也在,他当下就知不妙,通常这七人聚在一起准没好事,果然这回真算计到他头上来了。 “虎爷,等等我啊!”杨若兰在后头追着他高大的身影,这男人还真是不等她,迳自走人了,这算哪门子的陪她! 孟应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更是加快脚步,左拐右转,高大的身影走进大街,闪进人群里,很快就将人给摆脱了。 “杨姑娘终于被你摆脱掉了,你这下子可开心了。”裴琉璃看看身后已不见杨若兰的身影,没好气地说。 “走吧,我们去城西见你外公。” 孟应虎脚步未停,来到城北的孟记钱庄门口,那儿正停着一辆孟家专用马车,一名车夫正坐在石阶上,在瞧见他时,连忙站起身,朝他躬身行礼,孟应虎步上马车,车夫立即挥动缰绳,驾着马车往城西而去。 “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直到此刻,裴琉璃才惊觉这个男人早就计画好了一切。“为何不见江威人呢?”江威不是一向形影不离的跟着他吗? “我另有要事安排他去做。娘子,坐到我身边来。”孟应虎不满她坐离他太远。 “你……别乱叫,若是让人听见,会以为你虎爷疯了。” 裴琉璃羞红了脸。之前动不动就叫她的名字,现在又叫她娘子,活像个登徒子似。即是明知他碰不到她,她还是故意坐到他对面,现下只好尴尬地飘到他身旁坐下。 “娘子可是在为我担心?”冷眸掠过一抹兴味,注视着她低垂的小脸。 “胡说!谁在担心你。你虎爷又几曾在意别人的目光来了?况且也没有人敢当着你的面说你的不是。”她轻斥,不想承认自己的确是担心自言自语的他,会引来别人的侧目。 “娘子倒是挺了解我的。”含笑的眸底有抹温柔。这种只能看着她却不能碰触她的情形,他已无法再忍耐了。 “谁了解你啊!”裴琉璃抬头,在接触到他眸底的炙热时,不自在地别开脸。 又来了!他又用那种仿佛要吃了她的目光注视着她,害得明明只是一抹游魂、该心无挂碍的她,起了不该有的悸动。 “琉璃,不论你是人或是鬼,既然答应嫁给我了,那么你这辈子就只会是我孟应虎的妻子。”孟应虎眸底有抹势在必得,深深地凝视着她,那目光看得裴琉璃心下一凛。 “大少爷,丰盈米铺到了。” 马车在此时停下,车夫对着车厢内喊,即便心下狐疑一路上大少爷怎会自言自语,明明车厢内只有他一个人,却也不敢多嘴。 孟应虎推开车门,高大身影步下马车,站在丰盈米铺外,打量这间小米铺。店里此时没有客人,一名小伙子正一手支额,眯眼打盹,似是察觉到客人到来,陡然惊醒,揉揉困倦的双眼,在瞧见来人后,惊愕得瞪大双眼。 “虎爷……你怎么会来这里呢?”阿泉曾远远地看过他高大的身影一眼,当时就对白虎城里人人口中精明冷厉的虎爷印象十分深刻。 “李老人呢?”孟应虎也不多说,开门见山道出来意。 “今天吹这什么风啊!竟然能把虎爷这个大人物给吹到我这间小米铺来。”身后传来一道苍劲有力、声如洪钟的声音。 “外公!”裴琉璃激动地望着眼前一身灰炮、身子骨仍十分硬朗的老人。 “李老,正好来到这附近,就想过来顺道探望您了。”孟应虎俊脸扬起一抹笑,双手负于后,精锐的目光直视着一脸狐疑的老人。 李老挑眉,对他的话心存怀疑。他可不认为他一个老头子会和虎爷这般大人物有多深的交情,好到路过时特地来探望他。 “进来吧!既然虎爷不嫌弃我这间小米铺简陋,就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吧。” 李老率先走进店里,孟应虎随后跟着走了进去。前头是米铺直往内走进去,是个小院子,再来是小厅,屋内十分简洁朴素,就跟寻常人家一般。 若非事先得知李老是当今皇后的义父,相信绝没有人能猜得出来;不过由此可知,老人家生性淡泊名利、不爱人打扰的性子。 “老头子,你回来啦!咦?这不是虎爷吗?难得有贵客上门来,小桃,还不快去沏壶热茶出来。” 李老夫人正从后院菜园走来,手里还抓着一把青菜,在瞧见老伴身后的高大身影时,先是一愣,接着笑逐颜开,将青菜交给身旁的小丫鬟,并吩咐她去沏壶热茶出来。 “老夫人,打扰了。”孟应虎望着来人一脸慈眉善目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好人。 “外婆!”裴琉璃身形飘到老人家身旁,绝美的小脸上有抹哀伤,怀念的目光在两位老人家身上打转。 李老将客人带进厅堂内,待小丫鬟奉上茶水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问:“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虎爷向来忙碌,今儿个又怎么会有空来拜访我,想必应该是有事才对。” 孟应虎短期茶盅轻啜了口热茶,将茶盅放回小桌上,冷锐的目光对上李老审视的眼神,不疾不徐地说:“丰盈米铺虽是间小米铺,但在城西这个地方倒是有稳定的客源,生意算是不错,不知道李老想不想多赚一笔生意?” 闻言,李老和坐在一旁的李老夫人对看一眼,纳闷地问:“虎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打算从下个月起,孟府的米全数由李老负责供应,就不知李老意下如何?”孟应虎说出他的打算,实则心下另有一番主意。 “什么?!”这可是一笔大生意。李老可没被这个消息给冲昏头了,愈想愈是觉得奇怪。“虎爷为何会突然这么决定?孟府的米不是一向都由春来米行供应吗?” “没错。但是几日前我发现春来米行与我府内负责联系订米的人私下有收贿的情形,因此,我决定换一家米铺合作。”孟应虎五指轻敲椅把,冷眸瞥向站在两老之间的紫衫身影一眼,等候李老的回应。 “如果真是这样,丰盈米铺当然十分乐意和孟府的合作了。”李老考虑了会,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便一口答应。 “好!那从下个月起,我府里的米就由你们米铺供应。详细情形,我会派人来和你们详谈。”孟应虎端起茶盅,将里头的茶一饮而尽,打算告辞了。 “听说这回虎山事故是由虎爷出面帮忙的,官府里的人、还有大家都十分感谢虎爷仗义相助。”这回出声的人是李老夫人,一双老眼细细打量坐在红木椅上的高大男人。 原先她以为这男人行事有些冷路无情,毕竟他的诸多事迹、一举一动,可都是白虎城百姓注目的焦点。可他这回竟愿意出手帮忙那些难民,倒是令大家十分惊讶和感激。 “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老夫人言重了。”孟应虎笑道,冷眸底却有丝不悦。打从踏进这间米铺后,那抹紫衫身影便离开他,一直在两老身旁打转,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闻言,老夫人对他的印象又提升了不少,满意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听说虎爷尚未成亲?” “没错。”孟应虎笑着回答。 老夫人轻叹了口气,老脸上浮现一抹忧愁。“我心底倒是有一个人选十分适合虎爷,只不过她……” “老夫人口中所说的人是谁?”孟应虎被她的话勾起一丝兴味。 站在老夫人身旁的裴琉璃也好奇地将目光停在外婆身上,想听听外婆口中的那人究竟是谁。 “是我的大孙女,只可惜她——” “夫人,别说了!”李老打断夫人的话,他对眼前的男人可没有多大的好感,也不想他跟他的宝贝孙女牵扯在一起。 裴琉璃惊愕地瞪着外婆。外婆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呢?她又怎么会适合这个攻于心计的男人? 孟应虎脸上扬起一抹别具深意的笑,高大的身形一起,朝两人拱手行礼。“李老,时候不早,我该告辞了。” “虎爷慢走,我送你。”李老率先走了出去。 孟应虎瞥了眼仍在李老夫人身旁的紫衫身影一眼,大步跟在李老身后走了出去。即使再怎么不愿离开的裴琉璃,也只好依依不舍地任由一股无形的拉力将她拉回孟应虎身边。 孟府 颐芳阁 “所以,你很快就被应虎给摆脱了?” 大夫人叹了口气,轻揉额际。虽然这结果早在她意料之中,但仍是没想到这个杨若兰会这般不济,亏她还对她寄予厚望。 “是的。大夫人,虎爷一离开客云楼,嘴里说是要陪我,但他根本无意等我,一眨眼就失去了他的踪影。我真的尽力了,只是虎爷根本看不上我。”杨若兰委屈地说。更何况她自己也怕死了他冷眼一瞪,就吓得浑身发抖。 “唉。”大夫人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 “娘,大哥绝不可能看上一个连直视他都不敢的女子,除非能找到一个不怕大哥的人,否则大哥是不会看对方一眼的。”孟义鹏正巧来到颐芳阁探望亲娘,走到房门外就听到两人的谈话,在踏入房里的同时,毫不客气地插话。 “那你心目中可有适合你大哥的人选?”大夫人见到二儿子,满怀期待地问。 “没有。”孟义鹏回答得倒也干脆。毕竟大哥在这白虎城可是赫赫有名的,要想找到一个不怕大哥、又能让大哥喜欢上的人,还真是不容易。 “那可怎么办呢?”大夫人头痛地想,这岂不是又绕回原点了。 “大夫人,那……我爹有意向钱庄借钱一事……”杨若兰怯怯地插话,瞄了眼脸色同样不好的两人。 大夫人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既然你无法做到我交代的事,借钱一事,一切就得照规矩来,我私下已帮不了你了,你可以走了。”达不成任务,这丫头竟还有脸请她帮忙?!也对,瞧她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也难怪应虎会看不上眼了。 “是。”杨若兰垮下双肩,失望地离开。 “娘,我记得我们不是有一些表妹尚未嫁娶的吗?”孟义鹏把脑筋动到自家人身上。 “甭提了。我和你六位姨娘全都想过了,也一一问过,没有一个愿意的,全都说已和人订亲,即将过门了。”大夫人说到这,忍不住叹气。明明大儿子条件不差,又是孟家掌权者,结果竟……乏人问津。 “大娘,找到了!”一道兴奋的喊叫声由远而近,随着壮硕的身形踏入颐芳阁,也让房里头的两人同时皱起眉头。 “老三,我说过多少次了,别老是在府里大吼大叫,当心被大哥听到又要挨骂。”孟义鹏待他一踏进房内,就先训斥一顿。 “开云,有什么事吗?”大夫人见他神色匆忙,早已习惯他的大嗓门,直接问比较快。 “大娘,我趁大哥不在,在他房里找到这幅画像,您快看看!”孟开云赶紧递上画像。 “老三,你不要命了吗?竟敢动大哥的东西!”孟义鹏瞠目结舌地瞪着他。这小子愈来愈大胆了,迟早有一天会被大哥痛扁。 “这画像里的姑娘是谁?倒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为何会在应虎房里?”大夫人惊艳过后,好奇地提出疑问。 “这画像是大哥亲手画的,是大哥喜欢的姑娘,也是大哥想要冥婚的对象。”孟开云看了二哥一眼,直爽的他藏不住话,索性将一切全说了出来。 “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冥婚?莫非画里的姑娘早就死了?义鹏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大夫人一听,脸上大变,逼问着二儿子。 孟义鹏顿觉头痛不已。他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个鲁莽的老三给害死。先是瞪了眼浑然不知自己做错事的老三一眼,再认命地将从江威那里探知的事情始末详细说了一遍。 “我不准!你大哥是在想什么,他怎么可以冥婚呢!他可是我们孟家的龙头,快去把你大哥给我叫回来,我要跟他谈谈!”大夫人一听之下,更是紧张万分,急着立刻见大儿子。 “娘,您先冷静听我说。万万不能让大哥知道我们已知晓他的打算。为今之计,只有先想法子令他改变心意才行。”孟义鹏原本另有计画,不想先让家人知道大哥的事,哪知这老三只会坏事。 “二哥,你有什么法子吗?”粗神经的孟开云还有脸提出问题来。 “我原先是想找到一名不怕大哥的女子,制造两人相处的机会,但这人选只怕短时间内很难找到,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方法了。”如非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意用上这个方法,只怕参与的人都要抱着被大哥严惩的决心。 “什么方法,义鹏你倒是快说啊!”大夫人没什么耐心地追问。 “是啊!二哥你想出什么好法子了吗?”孟开云也急着问。 “我昨晚藉机灌醉江威,由他口中得知那女子的魂魄是附在一只香囊上,大哥一直随身携带者。若能毁去那香囊,那女子就不会再缠在大哥身边了。”这虽是下下策,却是最快的方法。 “好!就这么做。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两兄弟去负责,要尽快处理才好。”大夫人一听,也觉得此计可行,而且一劳永逸,不用再担心大儿子被鬼魂给缠上。 两兄弟一同离开颐芳阁后,后知后觉的孟开云这才惊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惴惴不安地问着身旁的二哥。 “二哥,我们若这么做,大哥要是知道了,绝对不会放过我们两个的。”想到大哥发火的模样,不禁害怕地吞嚥了口口水。 “如果不是你多事地拿出那张画像出来,我又怎么会被逼得说出这个方法来,这又是谁造成的!”孟义鹏忍无可忍,直接一拳揍在他胸口上,以示薄惩。 孟开云闷哼一声,听到他说画像的事,陡然惊呼出声:“我得赶紧趁大哥回来之前把画像给放回原位,不然大哥若是知道了,铁定会杀了我。”壮硕身影急得边跑边叫。 “这个臭小子!”孟义鹏额上青筋暴起,咬牙咒骂。不要说大哥了,就连他都很想宰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臭小子! 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如果不想留下来面对大哥的怒气,他可得先想好避难之所才行。 琉璃。 是谁在叫她? 裴琉璃疑惑地四下张望,此时她正跟在孟应虎身后踏进虎啸阁内,除了孟应虎之外,仍是没有人看得见她,那方才又是谁在叫她呢? “琉璃!”低沉的嗓音里夹带着一丝紧张,在她耳边急唤。 这回她听得很清楚,是孟应虎的声音,不解的目光望向他,他为何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怎么了吗?” “没事。” 孟应虎眸光复杂地注视着她,仍是一身紫衫身影,方才他似乎见到她身影变淡了,莫非是时候到了? “没事?那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看她的眼神,不只是紧张,更似有千言万语般。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是你亲口答应要嫁给我的,所以不论你是人是鬼都必须遵守承诺。”孟应虎再次提醒她。 “为何你一再这么说?我答应过的事就不会忘。”裴琉璃不明白他为何要一再提醒她,就算变成了鬼,她也会遵守诺言的。 “那就好。我要沐浴更衣了,娘子要随为夫的进来吗?”他又开始戏弄她。 “你庄重点!”他根本就是欺鬼太甚!裴琉璃气呼呼地旋身背对着他。 孟应虎大笑走进内房,脱下外袍,将怀里随身携带的香囊放在枕畔,挥开床榻旁的布帘,走到连接到内房后的大浴池,里头早已注满了热水,将身上剩下的衣衫褪下,步进浴池里。 而在孟应虎浸泡在浴池里约莫过了一刻,紧闭的房门被悄悄地打了开来,无声地走入一道修长身影。 裴琉璃望着来人,纳闷他为何一脸紧张、偷偷摸摸地趁这个时候进来,直到见着他走进内房,拿起放在枕畔的香囊时,她才恍然大悟他想要做什么了。 望着浴池方向,她该出声喊孟应虎吗? 这一瞬间的迟疑,却让那人成功得手。她并不想让孟应虎以外的人见着她,但又身不由己地跟在那人身后,在即将离开寝房时,她回首望向内房,竟有些不舍。是分离的时候到了吗? 孟义鹏如来时般悄声关上房门,身形迅速疾奔后院,后院里孟开云早已升起火盆等着他,见到他出现,同样是一脸紧张。 “二哥,得手了吗?”孟开云急着追问,额上不由得冒出一层薄汗,不是火盆太热,而是太过紧张。 孟义鹏脸色凝重地摊开一路上紧握的手掌,二话不说就将香囊丢进火盆里,两人目光专注地看着被火舌逐渐吞噬的紫色缎面织绵上修有蝴蝶的香囊。 而飘浮在两人身后的裴琉璃,身影随着香囊的焚烧而变得逐渐淡薄…… 不舍的目光再次望向虎啸阁方向。明明已成了鬼的她,为何还会有揪心的感觉?或许这样的分离方式对两人都好。 在日夜相随的这段时间以来,她心里已埋下他的身影,只是终究人鬼殊途,不由得幽幽一叹。 别了,孟应虎。 随着香囊化为灰烬,两兄弟相视的目光中皆有抹凝重。 “老三,别说我不顾兄弟情,我打算去一趟青龙城,看看哪个地方适合开钱庄的分店,你要不要也随我一道去?”这是大哥之前交代的事,他有冠冕堂皇得理由离开府里一阵子。 “二哥,我想你应该有需要帮手的地方,我就随你去吧。”孟开云连想都不用想就一口答应。 “那么事不宜迟,也不用跟家人说了,我们连夜启程吧!”孟义鹏话未说完,身形已走向后门,打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二哥等等我啊!” 两兄弟逃难似地连夜逃离白虎城,短时间内大概不敢再回到白虎城来。 第六章 “醒了!醒了!太好了, 大小姐终于醒了!” 耳边传来激动的声音,紧接着似乎有一大堆人围绕在她身旁。 如扇般的长睫轻轻眨动,缓缓睁开一双明眸,映入眸底的是一张张熟悉的家人脸庞,令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虚弱的嗓音吐出—— “爹……娘……” “太好了!老天保佑,琉璃你昏迷快三个月了,总算是清醒了。”裴夫人喜极而泣,激动地抱住躺在床榻上的大女儿。 “好女儿,醒来就好, 醒来就好。”裴老爷也忍不住拭去眼角的泪水,对这失而复得的大女儿,万分感谢上苍。 “琉璃,我去灶房煮碗燕窝粥让你补补身子。”裴夫人拭去脸上的泪水,急忙起身,赶着去张罗爱女的膳食。 “我没死吗?”神智仍不甚清醒的裴琉璃虚弱地低喃,她方才的确是清楚感受到娘亲温暖的怀抱。 “别胡说了,让你娘听到又要伤心了,她可是盼了快三个月,才盼到你清新过来。”裴父爱怜地轻斥。见到挂心的女儿清醒,胸口的大石总算放下了。“你们几个陪着琉璃说话,可别让她太累。”交代完其他儿女,这才放心地离开。 “大小姐,我扶你坐起来。”翠儿见她吃力地欲坐起,连忙上前帮忙,将枕头移到她身后,让她得以舒适地靠坐着。 “琉璃,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裴琥珀关心地上前询问。 “是啊!琉璃你让大家担心死了。”曲玲珑在床畔落坐,轻握住她的小手,担忧地说。 “大姊,你醒了就好。”裴璎珞双手合十,真心感谢上天保佑。 “大姊,见到你清醒过来,看来那个算命的老人家还真有点本事。”裴珊瑚想起令大姊清醒的原因,心下不由得佩服起那位原本大家都不看好的算命仙。 “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裴琉璃望着家人担心的脸庞,歉疚地说,嗓音仍有些无力。“珊瑚,你方才口中的算命仙又是怎么一回事?” “大小姐,我们要出发去白虎城那一天不是曾碰上一名算命仙吗?他当时说大小姐近日不宜出远门,否则必招大劫。”翠儿开口提醒她。 裴琉璃想了下,的确是有这么回事。“我会清醒,又关那位算命仙什么事呢?” “琉璃,你出事那一日,连同马车跌落山崖,崖下是片汪洋大海,你被海水冲到接近白虎城的河域,我们一路顺着水流的方向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好在你命大,虽然身上有多处外伤,但并不严重,却一直无法清醒过来。御医说你落海时可能伤到头部,因你脉象有气血阻滞的现象,但你一直无法清醒,所以药效有限。”曲玲珑说到这里,喘了口气。 裴珊瑚自动接下去说:“在大姊昏迷了快三个月,连御医都束手无策、什么方法都用尽,大姊依然不曾清醒,大家快绝望时,五天前,大门外来了一名算命仙,说是要一见大姊的情况。爹娘见那人不像是招摇撞骗之人,加上翠儿说过他曾替大姊算过命,所以大家就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让他替大姊看看。哪知他一看到大姊,就说大姊的魂魄被白虎给叼走了,还说这种情况久了对大姊的身体损害很大,要我们一天十二个时辰必须时时喊着你的名字,方能有机会从白虎口中把你唤回来。” “没想到在试了五天后,大姊你真的就清醒了,那位算命仙真是我们裴家的大恩人。”裴璎珞感激地说。 “琉璃,先吃点燕窝粥才有体力。”裴夫人端着一碗燕窝粥走了进来,打算亲手喂女儿吃。 裴琉璃吃没几口就推说吃不下,在娘亲的轻哄下只好勉强吃了半碗。 “珊瑚,去一趟宫里,通知你皇后姨娘说琉璃醒了;还有,也请施御医再来府里一趟。”裴夫人轻抚女儿苍白的小脸,一面朝身后的小女儿吩咐。 “好。”裴珊瑚连忙起身准备到宫里一趟。 “娘,我累了,想再睡一会。”裴琉璃刚醒来,身体仍十分虚弱,体力无法支持太久。 “好,那你再睡一会,我们不吵你了。”裴夫人替女儿盖好锦被,示意众人离开,只留下翠儿守在房里。 “大小姐,感谢你终于清醒了。”翠儿小声地在陷入沉睡的裴琉璃身旁低语。 这段时间以来,每当她看着昏迷不醒的大小姐,就不免想起出事的那一刹那,大小姐一掌将她推离马车,让她得以生还,为此她十分感谢大小姐,心下也替昏迷中的大小姐日夜祈祷,好在大小姐总算清醒了。开心地拭去眼角的泪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守着大小姐,等着她再次睁开眼。 曲玲珑咬了口手上的核枣糕,目光不离床榻上一身慵懒的美人儿。 以前她就觉得裴家三姊妹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且美得各有特色,而眼前这一位美人,不只有绝美纤细的外表,更有一颗冷静聪慧的头脑。 此刻,她这副荏弱、我见犹怜的模样,相信必能令天下众多男人为她掏心掏肺。 “大嫂,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瞧?”裴琉璃纵使明眸微敛,仍可感受到她的注视。 “没什么,只不过是在欣赏美人罢了。”曲玲珑戏谑地说。下一刻,语气一变,关心地再问:“你觉得怎么样?身子可有好一点?” 自她清醒已有三天了,虽然她脸上的气色仍不是很好,但庆幸的是她的精神已一日一日好转。只不过御医说她脑中尚有未清的瘀血,可能会有头痛的情况产生,因此必须喝上一段时间的药才行。 “已经好很多了,只不过身子犯懒,不太想动罢了。”裴琉璃照实说,声音仍有些无力。 “你昏迷了那么久,也难怪会有这种情况,休养一阵子就会好了。”曲玲珑安慰她。 “唉!躺了几天,还真想出去走走,只恨力不从心。”要她当个病人乖乖躺在床榻上,还真是难为了她。 曲玲珑陡地想起一事来,将最后一口核枣糕吃完,再啜饮了口香茗,这才开口:“琉璃,你昏迷这段时间,春满楼的萧公子倒是来了几次探望你,可要派人通知他你醒来了?” 裴琉璃沉吟了会,淡道:“不用。” 曲玲珑微讶地挑眉,仔细审视她淡漠的神情。“若我记得没错,你在出事前不是对他深具好感吗?而依我观察,萧公子对你也是有意。我原以为你若没出事从白虎城回来,两人或许会有结果呢。” 可眼下琉璃这漠然的神情,并没有她以前提到萧公子时会有的娇羞神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啊!她承认自己对萧大哥深具好感,原本也以为自己最后会和他在一起,但—— “琉璃,怎么了吗?”曲玲珑一手轻抚微凸的肚腹,关心地问。 裴琉璃注意到她的动作,她差点忘了大嫂腹中已有孩子了,在她出事前仍平坦的小腹,现已明显地变大了。 “孩子,应该快四个月了吧?” “是啊!你就快当姑姑了。”曲玲珑脸上尽是温柔的神情,轻抚腹中的胎儿。 裴琉璃被她脸上温柔满足的神情给吸引住,心底竟有些羡慕起大嫂,想起大哥和大嫂之间的分合,好在两人最后终成眷属。 此时,房门陡地被人由外推开,翠儿一脸匆忙地走了进来。 “翠儿,有事吗?”曲玲珑见她神色有异,关心地问。 “大小姐,大厅里有人来提亲,是从白虎城过来的,提亲的人听说在白虎城里赫赫有名,是孟记钱庄的掌权者,名叫孟应虎,又称虎爷。夫人要我赶紧来问你的意思如何。”没想到大小姐才清醒,就有人上门来提亲了,消息还真是灵通。 “虎爷?琉璃你认识这个人吗?”曲玲珑望着坐卧在床榻上,面容平静,丝毫不被这个消息所影响的人儿。 “不认识。翠儿,替我转告娘亲,这门亲事我不同意。”裴琉璃姿势未变,语调波澜不兴。 “大小姐,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听说那位虎爷在白虎城里可谓是呼风唤雨,人人敬他三分;而孟府又是白虎城的首富,旗下钱庄、当铺、酒楼、彩云坊,还有其它产业,向来都只有盈收,鲜少亏钱。大小姐若嫁过去,绝不会委屈的。” 翠儿企图再说服主子考虑清楚,这些可都是方才在路上时遇到三小姐、从她口中得知的消息;错过这门亲事,倒真的有些可惜。 “那位虎爷生得是何模样?”听翠儿这么一说,反倒勾起曲玲珑的好奇心。 “说到那位虎爷,身材高大,长得也算刚毅俊挺,只不过他一双冷眼看人时倒是有几分吓人,不笑时更显得冷厉,教人望而生畏。”想到方才偷瞄了那位虎爷一眼,被他冷锐的眸光一扫,背脊不由得窜过一股寒。 “别再说了,翠儿,还不快去替我回绝这门亲事。”裴琉璃黛眉微拧,轻斥说得口沫横飞的丫鬟。 “喔,好。”翠儿眼见主子不悦,只好摸摸鼻子,赶紧回到大厅将大小姐不愿意结这门亲事的事告知夫人。 曲玲珑不知为何竟有种直觉,总觉得琉璃的反应平静得太过诡异。就算她不满意这樁婚事,可在知道提亲的人是虎爷时,她的表现像是——早已知道般,丝毫不好奇。 难不成琉璃早已认识那位虎爷?有可能吗? 曲玲珑注视着床榻上垂眸沉默不语的裴琉璃,莫名地有种预感,这件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就结束。 月儿高挂,闪烁的星子在泼墨般的穹苍闪耀着点点光芒。 翠儿手提灯笼走进琉璃楼,在一推开寝房的木门后踏入,走到内房里,就见到床榻上的裴琉璃怀里抱着一本书,双目紧闭,似是陷入熟睡,于是将灯笼放在桌上,来到床榻旁。 “大小姐,我扶你躺好,时候不早了,你就好好睡吧。” 裴琉璃睁开一双困倦的眼眸,不甚清醒地瞥了她一眼,任由她将她身后的枕头移好,扶着她重新躺上床,替她盖上锦被,很快地她的意识再次陷入昏睡中。 翠儿仔细检查窗檑是否关好,这才提起灯笼、放轻脚步悄声离开。 就在她离开不久,一支竹管由外插进纸窗,朝房里吹进一阵迷烟。一刻钟后,窗檑由外被推开来,跃入一道高大身影,来人脚步无声走到床榻旁,注视着床榻上熟睡的人儿许久,这才弯身连人带被轻易抱起,如来时般悄无声息跃出窗外,身影消逝在夜色里。 裴府大门外,一辆马车早已候着,在那高大的身影坐上马车后,马车随即在暗夜里奔驰。经过一条街后,两名骑在马上,似是等候许久的男人在见到马车时,互视一眼,随即策马跟上。 一行人在经过一夜的赶路后,总算在天刚破晓时回到白虎城。 一大清早,孟府的仆人才打开朱红大门,就见到一辆十分眼熟的自家马车停在大门口;目光一移,在瞧见跟在马车后的两匹黑色骏马上的人后惊叫出声。 “二少爷、三少爷……你们的脸是怎么一回事?”两人鼻青脸肿的模样还真是吓人。到底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能将两位少爷打成这样。 “闭嘴!”孟开云扯着大嗓门低喝。 孟府管事听到小厮的惊呼声,连忙走出来察看,这一看也是惊吓得瞠目结舌。“两位少爷,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只知道三日前那晚,两位少爷突然失踪,大少爷雷霆震怒,吓得府内人人自危。翌日,天一亮,大少爷什么也没交代,就带着江威一同出门,没想到再见到两位少爷,竟会变成这副凄惨模样。 “庆叔,什么都别问了。”孟义鹏无奈地说。 这时,马车车门被推开,孟应虎步下马车,怀里还抱着一团锦被,由露出锦被外的一头柔滑青丝,让人能轻易猜出包裹在锦被里的是名女子。但由于那女子的脸庞靠向孟应虎的脖颈,所以无法窥见她的容貌。 “大少爷……”庆叔在见到大少爷怀里抱着姑娘、那占有的温柔举动时,更是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孟应虎冷肃着一张脸,抱着怀里的人大步走进府内,身后的两兄弟叹了口气,也跟着走进。 一路上遇到不少仆人,众人见着大少爷怀里抱着个姑娘,都纷纷惊愕地停下手上工作。就在他要经过一座人工湖畔,正好与迎面而来的大夫人撞个正着。 “应虎,你怀里抱的是谁?” 大夫人正欲前往虎啸阁察看大儿子是否已回来,没想到在半路上正好碰上归来的大儿子;在瞧见他怀抱着一团锦被里头竟是一位姑娘,愕然询问。 “娘,这事我之后再向你禀报。”孟应虎无意在这时多谈,目光瞥了眼跟在后头的江威,朝他吩咐:“去请章老过来我房里一趟。” “是。”江威旋身迅速去请人。 大夫人眼见大儿子不理她,迳自快步走人,满腹疑问在瞧见正往这走来的两兄弟,拦住拦人逼问。 “义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大哥怀里抱的姑娘是谁?还有你们两兄弟脸上又是怎么一回事?” “大娘,这还用问吗?我们两个逃到青龙城还是被大哥逮到,被痛揍了一顿,而且大哥还故意往我们两个脸上揍,摆明要让我们两个丢脸。”孟开云逮到机会,哇哇控诉大哥的罪行。 “委屈你们两个了。”大夫人叹了口气。 她早猜到烧了香囊,绝对会让大儿子气怒,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发那么大的火。想起三天前那一晚,鲜少发火的大儿子只消一记冷眼就够吓人了,竟是震怒欲狂,一整个晚上府内人人自危,没有一个人敢入睡。 盛怒中的大儿子更是命人非得找出这两兄弟不可,在得知两人逃了之后,那阴沉冷酷的神情连身为他娘亲的她都感到害怕。 “别再说了。”孟义鹏无力地抹脸,这种事情不需要大声嚷嚷,弄得下人都知道吧,开云不在乎自己三少爷的面子,也别拉他下水。 “对了,方才我问你们两人的事,你们还没回答我。到底你们大哥怀里抱的姑娘是谁?”大夫人忍不住追问,瞧大儿子方才叫江威去找章老那紧张的模样,可是她从未见过的,让她好奇不已。 “那姑娘就是大哥画中之人,也就是他想冥婚的姑娘。”孟义鹏想到这件事就忍不住咬牙切齿,江威那小子最好皮绷紧一点。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姑娘到底是谁?”大夫人完全被搞糊涂了,那个鬼魂不是早已烟消云散了吗?怎么又会被大儿子抱回来? “她是青龙城珠玉阁的裴琉璃,被大哥下了迷香强掳回来。”孟开云同样咬牙地回道,两兄弟此刻都只想痛宰一个人。 而不知灾难临头的江威正巧带着章老赶来,在瞧见两兄弟杀人般的目光时,机灵地脚底抹油先溜为妙。 两兄弟哪肯放过他,身形一拔,一左一右追着江威,非把江威痛揍一顿才肯罢休。 “你们两兄弟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啊!”大夫人急唤着消失中的两兄弟身影。 “大夫人,早啊。”章老缓步走来,朝她问安。 “行了,快去吧!应虎还在等着你呢。”大夫人挥手示意他不需多礼。 “那老夫先走一步了。”章老躬身告辞,赶紧往虎啸阁走去。 珠玉阁的裴琉璃?应虎怎会和她扯上关系,还强将人家姑娘给掳回来? 这可不是一向沉着、深谋远虑的大儿子会做出来的事情,倒比较像是鲁莽的开云所为。看来她的满腹疑问,也只能暂且忍住了。 冬日的暖阳透过半敞的窗檑映照室内的清幽与明亮,也带来阵阵暖意。 孟妤嬿手里拿着一本书册,坐在黑檀木圆椅上,善尽她被大哥委派的牢头身分,不时看向躺在大哥床榻上仍未清醒的姑娘。 听二哥说她是珠玉阁的大小姐裴琉璃。裴家三姊妹色艺双全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但见她一头如云青丝散落枕畔,眉如新月,两排长睫遮盖住她一双明眸,其下是俏挺的鼻梁,如花瓣般柔软的粉唇,一身雪肤宛若上好玉瓷,构成一张精致绝美的娇颜。 依她对大哥的瞭解,光是有这样绝美的容颜还不足以令他动心,她十分好奇这位裴琉璃到底是何性情,竟能掳获大哥那颗向来冷硬的心。 “还没醒吗?看来是迷香下得太重了。”孟应虎去了趟钱庄再回来,原以为床榻上人儿该清醒了。看来章老说的没错,她身子尚虚,加上他下的迷香药量过重,才会导致她昏睡到快午时了还未清醒。 “大哥,你这样做好吗?将裴姑娘强掳了回来,却未告知裴家人一声,怕会将事情闹大。”孟妤嬿在听二哥提起这件事时,还十分惊愕大哥竟会做出迷昏姑娘掳人一事。这犹如强盗、土匪般的行径,竟会发生在大哥身上,乍闻时着实令她震惊不敢置信。 “这是她欠我的。”若非她装作不认识他,拒绝他上门提亲,他也不会一气之下决定这么做。 孟妤嬿望着大哥阴沉的脸庞,一时之间倒是不知该说些上门才好。 就在这时,床榻上昏睡的人儿嘤咛出声,高大的身影一闪,迅速来到床榻旁。 裴琉璃幽幽转醒,缓缓睁开一双明眸。这段时间慵懒的身躯总令刚清醒的她需要多花一倍的时间才能完全清醒。当她神智较为清醒时,映入眸底的是一道高大身影,这令她惊吓得迅速从床榻上坐起,瞠目结舌地瞪着站在床榻旁的人。 “你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里?” 孟应虎双臂环胸,高大的身形依靠在床柱上,冷峻的脸上勾起一抹冷笑。 “你再看清楚,这里是哪里。” 闻言,裴琉璃明眸瞥了眼房内阳刚的摆设,还有她身下所躺的水蓝丝绸被褥,对她而言都十分熟悉,但—— “你……你是何时将我掳来白虎城来着?你竟敢这么做!”裴琉璃气炸了,等她意识到这里相当熟悉,只因这里是他的寝房。惊愕过后,火气紧接着陆续爆发开来。 “我为什么不敢?你都敢装作不认识我,拒绝我的提亲,就别怪我会这么做,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性子。”提起这件事,仍令他火冒三丈。她竟敢说不认识他,还拒绝他的提亲,就休怪他不择手段了。 “该死!你还敢提这件事情,是谁一再告诉我人鬼殊途,结果根本就是你存心算计我,你这个奸商!”每当想起这件事,就令她气得失去冷静,盛怒中的她做出了一件令她失控的举动来,气得拿枕头往他身上丢去。 孟应虎冷眸危险地眯起,额上青筋冒起,狠狠地瞪着她。 伫立一旁目睹这一切的孟妤嬿,一时惊吓得目瞪口呆!如果她原先仍存疑两人是否认识,那么在亲眼见到两人激烈的互动后,就再无怀疑了。最令她惊愕的是裴琉璃竟然完全不怕大哥,且还敢对大哥丢枕头,光是这一点,就足以教她敬佩了。 “是你自己笨。难道你不知道鬼是无法在白天出现吗?更遑论是在阳光底下。”孟应虎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明明就不是笨的人,自己没想到这点,被骗又能怪谁? “你说我笨?你这个奸商……”裴琉璃气得怒火中烧,突然眼前一阵黑暗袭来,娇躯一软,便往床下摔去—— “琉璃!” 孟应虎惊骇地身形一闪,长臂一伸,及时将她娇躯搂抱在怀,也同时吓出一身冷汗。抱着她坐上床榻,望着怀里双目紧闭、绝美小脸上苍白的娇颜,一股心疼狠狠攫住他。 “大哥,裴姑娘怎么了?”孟妤嬿见状,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榻旁关心地问。 “快去请章老来一趟!”孟应虎着急大喊。 “放开我。”裴琉璃待昏眩过去,缓缓睁开一双明眸,对上他担忧的黑眸。 孟妤嬿欲踏出的脚步因这出声而停住,回头望向床榻上的两人,下意识地退到一旁,直觉此时不宜靠两人太近。 “你的身子尚虚,情绪不宜太过激动。”孟应虎俊脸一沉,非但没有放开她,反将怀里的她搂抱得更紧。 裴琉璃挣扎欲离开他怀抱,奈何力气不如他,加上体虚气弱,很快地又倒回他怀抱里,气喘吁吁。 “你有没有想吃什么?我叫灶房去准备。昏迷了快三个月,可得把身子调养好才行。”大掌轻抚她柔嫩的小脸,怀里抱着她柔软的身子,真实的触感令他胸口涌起一股满足,总算一偿先前无法触碰到她的渴望。 “我要回去,送我回青龙城,不然送我到我外公那里也可以。”裴琉璃仰首瞪他,不理会他的询问。 “就叫灶房煮人参粥吧。妤嬿,麻烦你跑一趟灶房。”孟应虎不理会她,迳自向大妹交代。 “好的。”孟妤嬿瞥了两人一眼,眼里有抹担忧,但不敢干涉大哥的事,只好先行离开。 “孟应虎,你这个虎爷真当自己是土匪吗?!打算把我扣留在孟府里吗?!”裴琉璃明眸染上怒火,气怒地问。 “这并非扣留。我留下我的娘子在府里休养,有何不可?”冷眸里有抹坚决。 “谁是你的娘子!”裴琉璃恼怒地闭上明眸,突然不想白费力气了。 “我警告过你,我虎爷并不是可任人戏耍之人。”孟应虎附在她耳边低喃,嗓音低柔危险。 “你这摆明就是骗婚!我记得我答应你的是娶我的牌位,如果你真要娶,我叫人刻一个牌位给你,让你浩浩荡荡、风风光光迎娶如何?”明眸不甘示弱地回瞪,这口气她就是嚥不下。 “你活生生的人我为何不娶,而要娶一个冷冰冰的牌位?我说过的话是,不论是生是死,你都是我的妻子。既然你没死,当然是娶你这个活人了。”很好,看来她并没有他想像中的虚弱,还有力气和他争辩。 “你……” 裴琉璃未完的话被他猛然攫住她粉唇的动作给止住,明眸震愕地瞪着他一双火热的黑眸。 孟应虎不想再听由她小嘴吐出气死他的话,选择做出一件他早就想对她做的事情,成功地堵住她的小嘴。 她愈是想离开,他愈是不肯让她走;他虎爷看上的人,休想从他身边逃走。 孟府迎风阁近来住进一位娇客;而这位娇客还是由大少爷亲自抱回来的。这件事情很快就在府里传了开来,更有内幕消息指出,这位娇客极有可能会成为大少夫人,以致府里上下都十分好奇这位娇客的身分。 冬日的清晨,天际仍是黑濛濛,奴仆们却早早就起床开始忙碌,尤其是灶房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丫鬟小凤兴奋地端着热水走进迎风阁里。她可是昨儿个夜里由大少爷亲自指派,以后由她负责伺候大少爷的娇客。当她轻悄推开门,踏进寝房里,垂地的粉色床幔仍未系起,显示娇客仍在熟睡着。 小凤将热水及稍早准备好的布巾和漱口用的柳签放在几架上,这才走到床榻旁轻声叫唤: “裴姑娘,该起床梳洗了。” 床榻上的人儿原本伸出的双臂在接触到寒冷的空气后,马上畏冷地又缩回温暖的锦被里,娇躯翻了个身,继续陷入熟睡。 在纱幔外的小凤心下一急,想起大少爷昨夜特别交代,只好再次出声:“裴姑娘,还请尽快起床。”这回她铁了心,将床幔分别系在床柱的两旁。 床榻上的裴琉璃黛眉微皱,很不甘愿地翻身坐起,微愠的明眸瞧向站在床榻旁一脸惊艳看着她的丫鬟。 小凤在目睹这位娇客的容颜后,一时之间竟移不开目光,完全没想到这位大少爷十分重视的裴姑娘的容貌竟比府里五位小姐还要美!那绝美的姿容,还有纤细有致的身段,无一处不美,也难怪大少爷会那么在乎了。 “时候尚早,为何要一再吵醒我?”裴琉璃不满地质问。在自家裴府她一向是睡到巳时才起床,现在不过快接近辰时,就被人吵醒,口气当然称不上好。 小凤被这一瞪,慌忙回过神来,先是朝她福身,这才急忙解释。“裴姑娘,不是小凤要吵醒您,而是昨夜大少爷特别交代,今儿个一大早务必要把您叫醒,一同用早膳。” “我不去。”裴琉璃一双明眸又快要闭上,她都快困死了,才不想那么早起床用早膳。 “可是……”小凤正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道低沉冷厉的嗓音响起。 “不去也得去。”孟应虎高大的身影踏入内房,冷峻的脸庞不苟言笑时,令人望而生畏。 小凤见状,连忙退到一旁去,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 “孟府的待客之道是不让客人睡饱吗?”裴琉璃怨上加怨,俏脸紧绷,也不给他好脸色。 孟应虎注视着她委屈的小脸,轻叹了口气,不自觉地放柔声音,走到床榻旁,柔声轻哄:“先起床梳洗换衣,和家人用过早膳后,想睡再回来睡好吗?” “不要!我只是个被掳来的客人,又不是你的家人,不需要遵守你们孟家的家规吧!”裴琉璃赌气地别开脸,完全不给他面子。 孟应虎脸色一沉,既然她无视他的好言相劝,那就别怪他了。 “小凤。” “大少爷。”小凤动作迅速来到他面前。 “马上动手服侍裴姑娘梳洗换衣,给你两刻钟的时间。”话一说完,高大身影退到小厅去等候,无视内室陆续传出的咒骂。 小凤果然十分有效率,不到两刻钟时间,就将大半妥当、一脸不情愿的裴琉璃推到孟应虎面前。 孟应虎打量着眼前绝美的佳人,她身上的衣裳是他命彩云坊赶制出来的,一身紫衫罗裙,袖口和裙摆皆用金线绣有精致的彩蝶,有关她的喜好,他全调查得一清二楚。 “走吧!”长臂一伸,轻扣住她纤腰。那不盈一握的腰身令他剑眉微皱;还有被他一个使力,娇躯便跌向他,过轻的身子更令他不满,暗下决定要将她养胖些。 “我自己会走。”裴琉璃不悦地想推开他,却气恼力气不如人,两人一路拉扯地走出迎风阁。 目睹这一切的小凤,在两人走远后,仍掩不住方才的惊愕。 她从未看过有哪个姑娘敢给大少爷脸色看,还有大少爷望着裴姑娘时那温柔的神情也是她从未见过的。 因此,她有强烈的预感,裴姑娘成为大少夫人的机会非常高;而她已经等不及要将两人之间的事说给大家听了。 第七章 梅厅里,孟家人已全数到齐,独不见孟应虎的身影。 众人等了片刻,大夫人正欲派人去一趟虎啸阁时,孟应虎高大的身影即出现在众人面前,身旁还跟着一道绝美纤细的紫衫身影,令众人一时看呆了。 “为各位介绍一下,她是珠玉阁的裴琉璃。”孟应虎当着众人的面介绍裴琉璃的身分,虽未言明与他是何关系,但家人却早已心照不宣了。 “琉璃见过各位。”裴琉璃朝众人弯身一福,她对他的家人并不陌生;但对他的家人而言,却是初次见到她。 “琉璃是吗?快过来这里坐,就等你们两个一起用膳了。” 大夫人亲自来到裴琉璃面前,总算亲眼见到这位由大儿子亲自抱进家门的姑娘了。容貌果然不俗,更重要的是裴琉璃有一双慧黠的明眸,一看就知并非空有美貌的姑娘,也难怪能得到一向眼高于顶、对姑娘向来不假辞色的大儿子的青睐。 大夫人热络地扶着裴琉璃与她们这些长辈们同桌共膳,六位夫人早已自行移好位置,让她坐在孟应虎身旁的位子。待众人坐下后,一名丫鬟手里端着陶锅走了进来,来到裴琉璃身旁,将陶盖掀开,顿时人参的香味四溢。 “裴姑娘,这是大少爷交代要给您补身吃的人参粥。”丫鬟替她添了一碗放到她面前,就先行退下。 众人见状,脸上皆流露出惊讶神情。大家何曾见过孟应虎这样关心过一个姑娘,其余九个弟妹心下皆有志一同,对于这个未来的大嫂可得巴结着点。 “大家快吃吧。”孟应虎不理会众人的目光,朝身旁的人柔声低语。“小心烫,多吃点才有体力。” 裴琉璃仍在生闷气,不想搭理他,低头吃她的粥。 大夫人愈看两人愈是满意,几曾见过大儿子这样轻声细语哄着姑娘,而不是拿冷眼瞪人?看来她的心愿就快达成了。 “琉璃,听说你昏迷了快三个月,那你又是如何和应虎认识的呢?”大夫人满心好奇,决定还是问当事人比较快。 裴琉璃停下用膳动作,抬头发现除了这桌的长辈之外,另一大圆桌孟应虎的众多弟妹们,也是一脸好奇地等着她回答,而她身旁的男人更是一脸兴味地看她要如何述说。 “三个月前我遭逢意外坠崖,因为魂魄离开身体,所以以为自己死了。刚好虎爷捡到我遗落的香囊,因此我才会跟在他身边。”裴琉璃简单交代,无意多说两人的牵扯。 “你忘了说你亲口承诺嫁我为妻。”孟应虎不满她跳过这个最重要的事情。 闻言,有不少人倒抽了口气,纷纷睁大双目,竖起耳朵,全无心用早膳,再次注视着两人。 裴琉璃狠瞪他一眼,从齿缝中蹦出话来:“你分明是骗婚,算计于我,这樁婚事不算。” 孟应虎冷眸危险地眯起,夹了些菜到她碗里,低沉的嗓音显得过分轻柔。“我警告过你,我虎爷不是可以任人戏耍之人,你最好别一再挑战我的底限。这樁婚事,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嫁我。” 裴琉璃不怒反笑,绝美精致的小脸扬起一抹惑人的笑靥,一字一句地吐出:“那你去娶我的牌位好了,这不也是我原先答应过你的?一个牌位不够,我可以叫人多刻几个。”别人怕他虎爷,她可不怕! 众人见状,暗地里为裴琉璃捏一把冷汗, 大夫人眼看情况不对,适时介入。 “大家快用膳吧!琉璃多吃点,可别辜负了应虎的好意。”大夫人一面摇头,一面以眼神示意大儿子适可而止。 没想到这个看似较弱的裴琉璃的性子倒挺倔的,而且完全不怕大儿子,又能获得大儿子的喜爱。她先前一直期望的人选终于出现了,大夫人欣慰地想。 一顿早膳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中结束。 “让开!江威,别让我说第二次。” 裴琉璃绝美的小脸一沉,一双明眸染火,瞪着挡在大门口的江威。 可恶的孟应虎!留下江威跟随着她,美其名不放心她的身体,实则根本是派他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现在更是阻挡她走出孟府大门。 “裴姑娘,对不起。大少爷有令,府里任您随意走动,就算您想去虎啸阁或是大少爷的书房也都随您,就是不许走出孟府。”江威一脸抱歉,但仍遵守主子的交代,绝不放行。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裴琉璃明眸一眯,忽地朝他面门出掌,早有防范、知道她懂武的江威轻易避开她的掌风,两人一来一往对了数招,江威只顾着防守,不敢贸然出手,就怕伤了她,反倒害了自己。 十招过后,裴琉璃见自己连他衣角都碰不到,反倒累得自己气喘吁吁,只好放弃地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在心底再次咒骂孟应虎,气得拂袖走回府里。 江威见她打消主意,心下着实松了口气,赶紧跟在她后头。 裴琉璃气冲冲地返回迎风阁,一路上熟门熟路地经过假山、亭台楼阁、重重回廊,十分清楚孟府的地形,完全不怕迷路。 刚踏入迎风阁的月洞门,即见到一抹身着黄衫身影背对着她,来人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迅速回首,朝她嫣然一笑。 “裴姑娘。”孟妤嬿是特地来找她的,没想到却扑了个空,只好在这里等候。 “孟姑娘有事吗?”裴琉璃倒是有丝讶异,好奇她出现在这里所为何事。 “裴姑娘,可以单独跟你谈谈吗?”孟妤嬿瞧了她身后的江威一眼。 “进来吧!”裴琉璃不悦地瞥了眼身后的江威,示意她跟着她一同走进寝房。 江威识相地没再跟上,让两人独处,依然把守在月洞门前。 关上房门后,裴琉璃替孟妤嬿倒了杯热茶。望着眼前美丽的人儿,印象中孟应虎这个大妹温婉的性子倒是和璎珞十分相似。 “裴姑娘,其实我来找你是为了大哥的事。”孟妤嬿直接坦诚来意。 “孟应虎?什么事?”裴琉璃黛眉微拧。 “我知道裴姑娘很气大哥将你掳来,但我真的从未见过大哥这么在乎一个姑娘,可见你在大哥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所以我想请裴姑娘可否暂且留在府里,别急着离开好吗?”孟妤嬿诚心恳求她留下来。 “孟姑娘,你该明白强摘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吧!”裴琉璃掀开摆在桌上的金漆彩绘牡丹方盒,从盒内拿了颗她爱吃的蜜枣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蔓延口中的甜味。 “明白。但我也看得出来,裴姑娘对我大哥并非无情,我猜得可对?”孟妤嬿瞧她吃得一脸满足。这些蜜枣可是大哥专程为了裴琉璃而准备的零嘴,大哥对她的用心,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裴琉璃瞥了她一眼,也不否认。“你猜得没错。只是我不打算轻易原谅他,不想那么快给他好脸色看。” “我也觉得大哥这回做得过分了点,不该对你下迷药掳来府里,也难怪你会生气了。”孟妤嬿明白她的心情。做错事的是大哥,她并无立场多说些什么。 “孟姑娘,看来你们兄妹感情很好嘛!”其实这一点在她魂魄离身时就已知道了,也深觉难得,毕竟这十兄妹并非一母所生,手足之间还能感情那么好,实属难得。 “叫我妤嬿就好。我可以叫你琉璃吗?”她其实比较想直接唤她大嫂。 “当然好。很高兴在这里有一个可以谈心的朋友。”裴琉璃真心地说。 “琉璃,我相信你有法子可以让大哥同意你出府,到时我们再一起出去逛市集。”孟妤嬿开心地说。她底下尚有四个妹妹,但年纪最大的和她也差了五岁,而她一直没有可以谈心的朋友,现在裴琉璃出现了,又极有可能成为她的大嫂,自是希望能和她多接近。 “你倒是对我深具信心,相信我离开你们孟府这座华丽的囚牢不远。”裴琉璃自嘲地说。 “因为你是我见过第一个敢和大哥争辩,而大哥又愿意吞忍的人,所以我相信你有办法解决自己的困境才是。”孟妤嬿在亲眼瞧见两人之间的相处后,对她可是深具信心。 “既然是这样,那我更不能令你失望了。”裴琉璃啜了口热茶,冲淡嘴里的甜味,微敛的明眸有抹深思。 两人又聊了一会,直到裴琉璃频打哈欠,孟妤嬿这才离开,让不习惯那么早起的人儿回到床榻补眠去了。 一个时辰后,一道高大身影踏入月洞门内,听完江威尽责地报告有关裴琉璃的事后,这才踏入寝房,走进内室,一眼就见到躺在床榻上熟睡的人儿,冷峻的脸上扬起一抹温柔的笑,看来逼她早起,的确是为难了她。 他不肯让她出府,她这会应该对他更加不满才是。大掌忍不住轻抚她的小脸,掌下柔嫩真实的触感令他冷峻脸上的温柔更深了。 似是被他惊扰,裴琉璃睁开明眸,即对上他温柔的目光。 “我吵醒你了吗?现在已是午时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叫灶房送来。”他含笑柔声问。 裴琉璃也不起身,仍是一身慵懒地躺在床榻上,问着坐在床榻旁的他:“如果我说我想去客云楼用膳,你同意吗?” 孟应虎并未回答,脸上温柔的笑意迅速消失,一双冷眸注视着她。 裴琉璃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一股闷气在胸口盘旋,倏地坐起,明眸无惧地瞪着他。“你应该知道,你不可能关我一辈子,也该清楚我们裴家与皇室的关系深厚,这件事情若是闹大,你不怕会连累到家人吗?” “如果我真心想藏起一个人,相信任何人都找不到,哪怕是出动铁衣卫也是一样。”孟应虎对这一点十分有自信。 “你……”裴琉璃气得深吸了口气,逼自己冷静。这男人是土匪当上瘾了吗?“如果我同意留在孟府里作客一段时间,那你是否可以同意让我出府,并向家人报平安呢?” 孟应虎无法不怀疑地审视着她。“你确定会遵守承诺,不会一声不响地离开?” 毕竟她之前曾反悔过。他当然知道无法关她一辈子,也舍不得这么对待她,但在没有确认她的心意前,他不愿意冒失去她的可能。 “我说话算话。”裴琉璃没好气地瞪他。 孟应虎也不提她之前悔婚的事,反正只要他认定,她是休想逃离他手掌心,知道以她的性子不能逼她太紧,否则恐怕会适得其反。从脖颈上拿下一条系着红绳的虎形白玉,不由分说迳自将它挂在她脖颈上。 “这是……”裴琉璃并未拒绝,只是好奇地抚摸垂挂在胸前的虎形白玉。雕工将虎形雕刻得栩栩如生,宛若一只白虎虽是准备伺机而动。 “这是我从小戴到大的白玉,现在送给你,不准你拿下来。”孟应虎替她将一头青丝从红绳里拉拢好,瞧她好奇打量虎形白玉的模样,并未拒绝,唇角不禁扬起一抹笑。 所以这是订情信物? 裴琉璃并未说破,胸口涌起一抹喜悦,任由他大掌抚弄她一头柔滑的青丝。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事?”长臂一伸,将她轻搂入怀,怀里的人儿仰首瞪了他一眼,倒也没拒绝,柔顺地依偎在他怀里。 “你明知我未死,魂魄却已离体,你就不怕我当真无法回到身体里,时间久了,真成了一抹孤魂吗?”难道他真不担心她吗? “我当然怕。”下颚轻靠在她发顶,双臂搂抱住她柔软的身子。“一开始我的确以为你是个孤魂野鬼却莫名缠上我,直到我发现你跟着我与那只香囊有关;后来更发现到你不畏阳光,但你却迷糊地未察觉到自己的异样。”胸口遭到一只小手不痛不痒地轻捶。“随着时间一久,我发现自己竟喜欢上你在我身边的感觉,即使你常令我气恼,所以我才会算计你,并且开始调查你的事,也知道你陷入昏迷中,于是我派江威明察暗访是否有能人异士可以帮助你,最后终于找到一个人。” “那位算命仙该不会是你找来的吧?”裴琉璃惊愕地在他怀里抬头,讶异地问。 “没错。” “莫非那些话也是你故意叫他说的?” 裴琉璃想起自己清醒时小妹珊瑚说的话——她的魂魄是被白虎给叼走了;再低头看了眼胸前的虎形白玉,一股诡异的感觉明明涌起。 “什么话?江威只告诉我,他在青龙城遇上一名算命仙,一看到他就说已等他很久了,终于时机已到,正准备去裴府看你的状况。”孟应虎狐疑地看着她。江威回报他时,啧啧称奇那位算命仙未免太厉害了,竟连问都不用问,就知道他找他何事了。 所以不是他故意叫算命仙说那些话。这事情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吧?难不成两人真的有缘?把玩着胸前的虎形白玉,琉璃凝眉沉思。 “琉璃,怎么了吗?”孟应虎见她神色不对,关心地问。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魂魄一定会回到身体里,才会算计我,并一再警告我,无论我是人是鬼,都只能是你的妻子。虎爷,你还真是心机深沉啊。”明眸微眯,瞪着这个擅于谋算的男人,暗叹自个儿心机不如他。 孟应虎冷峻的脸上含笑,也不否认。 “没错。我也怕你魂魄离开身体太久对你身体有害,才会命江威找到可以帮助你的人。同时我也必须确保得到你的承诺,你是我看上的人,我自是不会放手,你不也常说我是奸商吗?那自是不能做亏本的生意。” 好个奸商,竟敢算计到她头上来! 即使她承认对他并非无情,但就是不愿让他逞心如意。推开他的怀抱,俏脸紧绷,起身离开床榻。 “我想去客云楼用膳,你要陪我去吗?”明眸直视着他,等着他如何回答。 孟应虎身形未动,精锐的冷眸注视着她微凝的俏脸,明白在两人将一切说开后,她不可能不气恼他算计她。很好,他就是喜欢她这个性子,且期待两人日后每回的交手。 “走吧!你想去用膳,我自然奉陪。”长臂一伸,欲搂住她纤腰,却被她身形一闪,快一步躲开,率先走了出去。 孟应虎不怒反笑,跟随在她身后,可以预见他想将她顺利娶进门,只怕还得费一番工夫。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反倒十分期待。 自从与孟应虎达成协议后,孟应虎便不再阻止她出府,但要求她无论走到哪里,都必须让小凤跟着。对于这一点,裴琉璃倒是没有意见。 俨然成为府里最娇贵的客人,丫鬟仆人见着她都十分有礼客气,而孟家人像是怕她闷会想离开似的,孟家长辈不时找她泡茶聊天。孟应虎的弟妹也很明显地巴结着她,不时暗示她在孟应虎面前说些好话,让她觉得好笑不已。 此刻,她再次被请到颐芳阁来,吃着茶点,身旁七位夫人分别坐着,围绕成一个圆圈。 “琉璃,你在府里住了几天,可有什么不习惯或是缺什么,别客气,尽管说出来。” 大夫人慈爱地握住她一双小手轻拍,愈看她愈是满意。果然一如她当初所见,并非空有美貌的女子,虽然让大儿子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她们这些一旁看戏的人可看得十分过瘾,各个都幸灾乐祸大儿子遇上对手了。 “大夫人,我住在这里大家都对我很好,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她住在这里反而比住家里还舒适,没有人限定她时间交出绣品,除了一大早必须与他们一起用早膳较令她痛苦之外,其它都非常好。 “那就好。琉璃,如果在这受了什么委屈,可别往心里藏,记得告诉我们。”二夫人叮咛她。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的关心。”裴琉璃真心朝七位夫人说。 七位夫人全都满意地笑开来。有个媳妇的感觉令这七人十分开心,更何况这个媳妇实在太令她们喜欢了。所以对这尚未入门的媳妇,不只儿子不放弃,现在就连七位娘亲也不打算放人了。 “琉璃,听说你今年年初皇上寿辰时,亲自献上一幅江山万里的绣画,让皇上大为惊艳,而且爱不释手,对你细致的绣功更是大为赞誉,当场赐封你为天下第一绣娘,这事是否为真?”三夫人会这么问,是因为只听到传闻,却没人见过皇上御赐的牌匾,所以大家才会怀疑是否属实。 “可若是如此,为何不见珠玉阁挂上御赐牌匾呢?”四夫人问出大家心里的疑问。 “因为我拒绝了。”裴琉璃皱眉喝着小凤刚端来的汤药,淡道。 “为什么?这可是无比的荣耀,你为什么会拒绝呢?”五夫人十分纳闷。 “琉璃自认绣功尚有不足之处,无法承担天下第一绣娘的封号。这天下何其大,绣功比我精湛之人大有人在,难得皇上不嫌弃琉璃的绣品,已是对琉璃莫大的肯定了。这天下第一绣娘的封号,还是留给别人吧。” 裴琉璃只要一想到为了那幅江山万里的绣画,她可是足足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完成;完成后,她昏睡了三天才养足精神。若再接受这天下第一绣娘的封号,她有预感,她往后定是再无清闲的日子。 还是留在珠玉阁里绣绣香囊、绢帕,比较不会伤神又伤身。好在大哥虽然爱钱,也知道以她的能力绣这些小饰品确实是埋没了她的才能,却也不逼她,由着她开心过日子。 闻言,七人皆惊愕不已,对她淡泊名利到拒绝皇上的赐封感到佩服,更为她的虚怀若谷、隐藏锋芒感到敬佩。 七人互视的眸底皆有抹坚决,这个媳妇她们要定了。琉璃和应虎之间的事,必要时她们七人会插手相助一臂之力,决不能让一致得到七人喜爱的准媳妇有机会溜走。 浑然未觉自己已成七人眼中的猎物,裴琉璃在喝完汤药不久,又继续吃着丫鬟端上来的鱼翅燕窝汤,暗忖每天被这些珍贵的补品补下去,她怕是会被养胖。 “琉璃,你脖子上挂的白玉十分眼熟?”六夫人眼尖地发现从琉璃衣襟内露出一角的白玉。 裴琉璃低头望向从衣襟露出一角的虎形白玉,索性将它拿了出来。这一拿出来,七人全都面露惊讶。 “这不是应虎从不离身的虎形白玉吗?”七夫人看向一旁的大姐,惊讶地问。 在众人的注视下,裴琉璃羞赧不自在地解释:“这是孟应虎硬是要我挂上的,还威胁不准拿下来。” 大夫人看着原先挂在大儿子身上、自小不离身的虎形白玉,如今却已易主,不由得想起当时怀孕的情形。 “琉璃,你知道应虎的爹为何会替他取这个名字吗?” “为什么?”裴琉璃一看大夫人的神情,就知道一定有其原因。 “我还记得我在怀应虎之前,有一晚作了一个梦,梦到一只凶猛的白虎直朝我扑来,我吓得跌坐在地,结果牠竟冲进我肚子里。过没多久,我就被大夫诊断怀了孕,老爷十分开心,直说这是个好兆头。因为老太爷年轻时曾救过一头白虎,后来有一回在山里遇难,是白虎出现报恩相救,所以我们孟府的标志才会用虎头做为代表。加上我们孟府世代又住在白虎城里,老爷认为这是白虎来转世,要来庇护我们孟家,因此十分疼爱应虎。”大夫人每次想起这件事,仍觉得十分玄奇。 “原来如此。”裴琉璃没想到还有这层故事。 “不止呢,大姐,你还记得在应虎满月的喜宴上来了一位道士,亲自送来这块虎形白玉给应虎佩戴,还说什么应虎绝非池中之物,日后必有一番作为,但只怕他太过冷酷无情的性子会令他走偏,还一再交代虎形白玉不可离身,可镇住他体内的戾气。日后,在他亲手将这块白玉送给他命定之人后,一切自会好转。”二夫人想起当时道士所言。 七人再次不约而同望向裴琉璃,各自在心底佩服那位道士的神算。 裴琉璃轻咳了声,她才不信什么命定之说。只不过再留下来被这七人关爱的目光所包围,压力还真不小。 “七位夫人,我突然想到还有事,就不打扰各位了。”裴琉璃起身,朝七人弯身一福,打算先行离开。 “也好,你去忙吧。”大夫人也不拦她,放她离开。 裴琉璃朝七人告退,踏出颐芳阁,这才松了口气,头一次觉得自己太受人喜爱也是一种困扰。 小凤守在颐芳阁外,在瞧见她出来后,连忙上前跟在她后头。 “裴姑娘,看来七位夫人都很喜欢您,才会时常找您闲聊。”小凤语带欣羡。 这位裴姑娘不仅获得大少爷的喜爱,更同时得到七位夫人的关爱,这可是十分难得的事,等于是稳坐大少夫人的位置,只是裴姑娘自己本身似乎不是很在意这件事。 “小凤,准备一下,我要出府去。”裴琉璃走没几步,停下脚步,对着身后的丫鬟吩咐。 “裴姑娘,您打算去哪里?”小凤讶问。大少爷有交代,裴姑娘不论做什么事、去了哪里,都必须向他报告。 “我要去一趟城西丰盈米铺,你快叫人备妥马车,我在大门外等你。”她必须亲自去见外公、外婆一趟才行。抛下话,迳自往大门方向走去。 小凤见状,心下一急,连忙找人备马车,并留下口信给大少爷。 裴琉璃再次来到丰盈米铺,心情难掩激动。想到上次魂魄离身时曾来过一次,当时因为无法触碰到外公和外婆,心情格外难受;她们四兄妹与外公、外婆的感情都很好,时常来这里小住。 而她拿手的绣功更是得自外婆的真传,外婆常说她有天赋,心思灵巧,最适合学她的一手绝活。 “这不是大小姐吗?”阿泉见一辆马车停在铺子外,探头一望,没想到步下马车的竟是先前出事、令两老愁眉不展的裴琉璃。 “阿泉,我外公和外婆在吗?”裴琉璃笑看他一脸吃惊。 “大小姐,真的是您!太好了!您真的没事!老太爷和老太夫人在菜园里,他们看到您来一定很开心,您快进去吧!”阿泉一面说着,一面往里头奔去,嘴里不停地喊着大小姐来了。 裴琉璃要小凤在铺子外头等候,迳自走了进去;才踏进小院,两老在听到阿泉的嚷叫声,手牵着手冲了出来,在见到她时,三人心情都十分激动。 “外婆!”裴琉璃扑进外婆怀里,眼眶含泪,嗓音微哽。 “没事就好。我就知道我的宝贝孙女福大命大,一定会度过这一劫的。”老夫人轻抚怀里的孙女,开心地落下眼泪,先前只要想到孙女是为了来看他们才会在半路上出事,她就无法不自责。 “好了,别在外头吹冷风,先进屋里喝杯热茶。”李老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吩咐阿泉准备好热茶,催促相拥的两人先进小厅里。 三人一踏入小厅,还未坐定,李老就忍不住问这个令他们悬挂在心头三个月的孙女。 “琉璃,你娘信中写得不清不楚,说什么你已清醒,但人又失踪了,我们正打算要去一趟青龙城,没想到你倒是先来了。” “外公、外婆,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裴琉璃抱完外婆,又投入外公怀抱里,歉疚地说。 李老心疼地轻抱住孙女,见到孙女平安无事,他就放心了。 “琉璃,你有没有么事要告诉外婆的?”老夫人试探地问,一双精明老眼在孙女身上打转。 “是啊!琉璃你还不快把事情交代清楚,你怎么会清醒后又失踪了呢?你爹娘都快急死了。”李老紧张地问着怀中的孙女。 琉璃犹豫了会,才将自己魂魄离身、遇上孟应虎的所有事情全说了一遍。 “这真的太玄奇了,看来你和虎爷还真有缘分。”老夫人听完孙女的话后大吃一惊,天下事还真是无奇不有,没想到竟发生在孙女身上。想到她原先有意将孙女和虎爷凑成一对的事,如今看来是不用她开口了。 “什么缘分!姓孟的还真大胆,他眼中还有王法吗!竟敢下药掳走琉璃,莫非他真当我们好欺负吗?!”李老听了,不觉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报官抓人。 “老头子,你可以不要那么激动吗?”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再望向孙女。“我之前还在奇怪为何虎爷会将生意转给我们米铺做,原来是为了你啊。”正所谓肥水不落外人田,又可以顺势和他们两老拉拢关系,不愧是虎爷。 “我才不稀罕做他们孟府的生意!”李老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守着这间小米铺可不是为了赚钱,纯粹是为了有事做,不让日子过得太无聊罢了。 李老夫人懒得搭理他,轻拍着孙女的小手,慈爱地说:“琉璃,其实你是喜欢虎爷的对吗?否则你不会一面气他算计你,一面又舍不得离开对吗?” “外婆,你的确瞭解我。”裴琉璃羞涩地承认。 “也好。就让一向自视甚高的虎爷知道我的宝贝孙女可不是他想要娶就能娶的,就让他碰碰钉子吧!”老夫人也赞成孙女这么做,她相信聪慧的孙女会知道该怎么去做的。 “我不赞成琉璃嫁给孟应虎!”李老在一旁喊着。那个男人心机太深沉了,他不喜欢。 两个女人仍是没有搭理他,继续聊她们的。 “孟府里的七位夫人和九位少爷、小姐都对你好吗?”老夫人担心地问,毕竟孟府家大业大,就怕孙女在那受了委屈。 “大家都对我很好。只不过令我觉得最不满的是孟应虎硬要我一大清早和他们全家人一起共进早膳,害得我都得再找时间补眠。”说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很委屈。每天一早,孟应虎都会亲自来押她一起去用早膳,让她想逃过一次都不行,唉! “那就好。”李老夫人轻抚孙女的脸颊,孙女早已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这时遇上虎爷,又得到孟家人的喜欢,她就放心了。 “外婆,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和外公。”裴琉璃想到孟应虎或许已在府里等她一起用晚膳,就想赶紧回去。 “下次和虎爷一起来吧。”李老夫人牵着孙女的手一起走了出去。也许孙女还未发觉,但她已察觉孙女早把孟府当成另一个家了。 “何必急着回孟府,也不留下吃个晚膳。”李老跟在两人后头,想到那么久没见的孙女才来没多久就急着走,忍不住碎念。 “外公,我先走了,下回再留下陪你用膳。”裴琉璃笑着对一脸不悦的李老哄着。 朝两人挥手告别,便走向外头等候的小凤,在她扶持下步上马车。才打开车门,尚未看清,眼前突然一花,身子即被拉了进去,她惊呼出声,下一刻娇躯跌进一堵厚实的胸膛里。 马车在这时开始行进,车轴声压过她的惊呼声,让在外头目送孙女离开的两老并没察觉有异。 “你怎么会在这里?”裴琉璃看着搂抱住她的男人,一问完才惊觉自己问了个笨问题,一定是小凤那个丫头告诉他的。 孟应虎从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猜到了,聪明地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在见着她时,脸上冷硬的线条不自觉地放软,甚至有抹笑意,双臂不松不紧地搂抱着怀里的人儿,一股打从心底涌上的满足,令他心情大好。 “见过你外公和外婆了,心情有没有比较好?” 她这几天可是动不动就给他脸色看,不过并没有拒绝他的碰触;他知道她心底对他有情,否则不会任由他搂抱而不拒绝。只是她仍不打算轻易原谅他,他也不逼她,愿意给她一点时间,至少她愿意留下来,两人的婚事他自有打算。 “嗯。”她轻哼,下意识地在他怀里调整了姿势,马车规律缓慢地行进,他的胸膛又那么温暖,害得她眼皮不由自主垂下。 “听说你被娘还有六位姨娘叫去闲聊,所以才没有午睡,想睡就睡一下吧,到了我会叫你。”温柔的嗓音在她耳畔轻拂,伴随着细吻落在她额上,虽然不舍要她每日早起,但这是家人唯一共聚用膳的时间,只好委屈她了。 怀里的人儿并没有回应,孟应虎低头一看,才发觉她已睡着,向来冷峻的脸庞扬起一抹宠溺的笑,也跟着闭上眼假寐。 约莫过了两刻钟,马车回到孟府大门外,车夫低声朝里头叫唤。 “大少爷,到府了。” 孟应虎睁开黑眸,凝视着怀里仍未清醒的娇颜, 将她小心地打横抱起,用手肘推开车门,抱着怀里的人儿步下马车,大步走进府里。 一路往南侧迎风阁走去,沿途不少仆佣见到大少爷怀里抱着府里的娇客,纷纷投以好奇目光,窃窃私语着。 在踏进迎风阁的月洞门后,走到她暂住的寝房,推开房门,走进内房,将怀里睡得正熟的人儿轻放在床榻上,低声交代随后进来的小凤,不准打扰到她的睡眠,这才先行离开。 第八章 大街上,琳琅满目的摊贩分摆在两侧,叫卖声此起彼落。 裴琉璃走在大街上,仅只是含笑走过每一个摊位,并未驻足观看。反倒是商家看到这样难得一见的美人出现,一股劲地热情推销。 “姑娘,要不要来颗热乎乎的肉包子?” “姑娘,要不要看看这些胭脂水粉,保证抹在脸上,会让你看起来更美!” “姑娘,有没有兴趣看一下这些字画?” 裴琉璃朝众人轻颔首,绝美的小脸上始终挂着一抹轻盈浅笑,脚步仍未停下。 “裴姑娘,你就这么走了,大少爷找不到你,一定会不高兴的。”小凤跟在她后头嘀咕。大少爷明明就要裴姑娘在钱庄里陪他,等他事情处理完了,再带她一起去用午膳,可这个裴姑娘却一点都不听话,趁着大少爷在忙、不注意时,又趁机溜了出来。 “放心,他绝对不会找不到我的,你说是吗?”裴琉璃回头瞥了她一眼,话里别具深意。 “裴姑娘,我……”小凤被她这么一说,小脸心虚地垂下。 裴琉璃也没多说什么,明白她是受命于孟应虎,无意为难她,继续往前走。一路上走马看花,拐了一条街,来到街口,停在一家店门口,抬头一看高挂的牌匾,上头红底金字写着“彩云坊”三个大字。 小凤直到这时才明白,原来裴姑娘早就打算好了,是要来彩云坊。这下子叫人通风报信给大少爷知道,倒也方便多了。 裴琉璃缓步踏入店里,里头几个伙计没见过她,个个眼底掠过一抹惊艳,一名伙计急忙上前招呼。 “姑娘,看你是要什么布料,我们彩云坊应有尽有,有丝绸、织锦、绸缎、布匹。颜色看你是要朱红、大红、秋香、杏黄、松绿、银红,各种颜色都十分齐全,保证让你满意。” 小凤趁着裴琉璃仔细瞧着桌上的织锦时,将伙计给拉到一旁;直到这时,伙计才一脸惊讶地望着她。 “小凤,这个时候你怎么会来这里?”不是听说她目前正在侍候大少爷亲自带回来的一位姑娘吗?怎么会跑来这里? “我是陪裴姑娘来的。”小凤小声地朝他低语,要他赶紧去钱庄通知大少爷,说裴姑娘此刻在彩云坊。 伙计一听,忍不住多看了裴琉璃两眼。原来眼前这位难得一见的绝美姑娘就是大少爷亲自带回来的娇客!连忙赶紧去通知大少爷。 裴琉璃自是没有错过两人的小动作,也不点破,小手触摸着放在桌上的一批朱红织锦,身后陡然传来一道惊喜声。 “琉璃,你怎么来了!”孟妤嬿方从内堂走出,在瞧见店里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时,开心地叫唤。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裴琉璃旋身面对她,她可没忘孟妤嬿说过要陪她逛市集。 “等我一下,我交代一些事情。”孟妤嬿也没忘了两人之约,对着店内一名年岁较大的管事妇人交代一些事情,就打算离开。 “大小姐,不好了!”一名小姑娘从另一侧连接库房的布帘后冲了出来,嘴里急着嚷叫。 “小声点。秀儿,发生什么事了?”孟妤嬿赶紧将小姑娘拉到一旁,店里还有其他客人在,可不能影响到客人。 “大小姐,方才我和小慧在库房里点货,准备今天要送到孙将军府里的衣裳,结果慧儿一个不小心勾破了衣裳,现在怎么办?”秀儿一口气说完,急得慌了手脚。 孟妤嬿听了脸色大变,匆忙掀开一侧的布帘往库房方向走去,裴琉璃见状,也跟去瞧瞧。 当孟妤嬿来到库房门前,就见一群人围在门口,见到她出现,连忙让开路来。众人一散开,即看到成桌上摆放着今天要送去孙将军府的衣裳,也看到跪在地上哭泣的小慧。 孟妤嬿走上前,双手小心地拿起摆放在最上面、质料轻软的水纹薄纱;这件水纹薄纱是设计外披在秋香色织锦外层,更衬托出衣裳的飘逸和轻盈,有画龙点睛之效。而现在水纹薄纱的一只袖口被勾破了一个小洞,离规定的送货时间又只剩一个时辰,这下该如何是好? “大小姐,对不起!我拿衣裳时不小心勾到桌角,所以才会破了一个小洞。”小慧抽抽噎噎地说,害怕得不敢起身,知道自己闯了祸,就一直跪着等着她来。 孟妤嬿看她那副模样,也不忍多加苛责,苦恼地低语:“这件水纹薄纱是孙将军夫人指定要的,水纹薄纱本身的布料就较难裁制,离孙将军夫人指定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时辰,而一个时辰根本就不够时间重做。” 孟妤嬿头痛得不知该如何解决眼前的难题。彩云坊一向重信诺,若是今天交不出这间孙将军夫人极其喜爱的水纹薄纱,只怕会有麻烦。 “我看看。”裴琉璃伸手接过,细瞧手上的水纹薄纱,质料果真轻软柔滑,薄纱在晃动间恍若有水纹般流动,不愧是彩云坊最为出名的水纹薄纱。也难怪名门千金贵妇都指定要这特别的薄纱,就连她暂住在孟府里,孟应虎也要求彩云坊裁制各色水纹薄纱送给她,衣柜里就有好几件了。她此刻身上穿的紫色织锦衫裙,外披的正是白色的水纹薄纱。 “大小姐,呜……呜……对不起……”小慧知道自己害了彩云坊,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哭哭啼啼,而围在门外的一群人皆是一脸忧心。 “一个时辰是吗?我有办法。”裴琉璃话刚落,众人来不及反应,就见她将另一只完好的袖口用指甲勾破一个大小相同的洞。 众人瞬间倒抽一口气,孟妤嬿更是脸色发白,瞪着她手上的薄纱。 “琉璃你……”孟妤嬿目瞪口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乌云罩顶。 “马上拿绣线给我,我来处理。”裴琉璃拿着薄纱坐在一旁的红木椅上,秀儿立即从抽屉里取出各色绣线和针交给她。 在众人讶异的注视下,就见裴琉璃聚精会神,将两只破了一个小洞的袖口分别绣上一朵小花,让薄纱因袖口添加了两朵栩栩如生的小花而显得更加出色。 尤其是当裴琉璃拿起补好的薄纱摊开在众人眼前,随着薄纱摇晃的水纹,加上两朵粉色的小花,仿若水流中载浮着两朵舞动的花儿,让整件薄纱更加令人惊艳。 “琉璃,你真的是太厉害了。”孟妤嬿小心地接过薄纱,细看那两个破洞在绣上两朵小花后,非但令人看不出原先的破洞,反倒更显得出色。暗忖琉璃的绣功实在令人赞叹,不愧是皇上曾经想御赐的天下第一绣娘,果真是厉害。 “妤嬿,别浪费时间在这里了,还不赶快将衣裳送去孙将军府。”裴琉璃笑着提醒她。 “啊……对对对!快!秀儿小慧你们动作快一点,小心一点将衣裳包好,快送去给孙将军夫人。”孟妤嬿回过神来,赶紧叫起还跪在地上的小慧。 两名丫头这回十分小心翼翼,将裁制好的十件新衣裳连同补好的水纹薄纱用锦布小心地包妥好,一同送货去了。 “琉璃,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才行。”孟妤嬿握住她双手,万分感激。 “那你还等什么,不是要陪我去逛市集的吗?这次应该可以走了吧?”再不走,等一下某人来了,她们也就不用逛了。 “好,我们——” “大小姐,店里来了一位姑娘,指定要找大小姐为她量身裁制新衣。”一名小姑娘匆忙跑了进来,打断了孟妤嬿的话,脸色有些古怪。 “那位姑娘是谁?”孟妤嬿瞧出她脸上的异样。 “摘花楼的牡丹姑娘。”小姑娘回道。 孟妤嬿闻言,不安地瞥向身旁笑容瞬间消失的裴琉璃,心下暗叫不妙。 “妤嬿,我跟你去瞧瞧吧。”裴琉璃绝美的脸上扬起一抹灿笑,那笑容却教孟妤嬿心下更不安。 两人并肩走了出去,来到前头店里,一眼就看到身着杏黄衣裙的美丽身影正在挑选布料,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头。 “这位就是牡丹姑娘吗?”孟妤嬿客气地询问。她虽没亲眼见过她本人,但她与大哥之间的事,在白虎城里早已不是秘密了。 正在挑选布料的牡丹旋身望向由布帘后走出的两人,目光同时在两个女人身上打转,一时猜不出何人才是孟妤嬿。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孟妤嬿主动开口:“牡丹姑娘指定要我帮你量身,是否有看中满意的布料呢?” 听她这么一说,牡丹立即明瞭她的身分,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她身旁容貌绝美的女子身上,暗忖她是何身份。 “我选了三匹织锦,颜色分别是妃红、秋香、明黄三色,每件外披都要水纹薄纱,七日内交货可以吗?”牡丹问道。水纹薄纱可是彩云坊最为出色的衣裳,且价格不菲,但这点银子她还不放在眼里。 “没问题。还请先付一半订金。”孟妤嬿依照规定请她先付一半银子,从抽屉里取出布尺,走到她身旁替她量身。 “这位姑娘是?”牡丹忍不住好奇地问。 想到她方才和孟妤嬿由里走出来,不只容貌不俗,一身雍容气度也不似寻常姑娘,更遑论她身上穿的白色水纹薄纱,袖口和裙摆都绣有蝴蝶,随着她的走动,紫色织锦搭配着水纹薄纱,仿若翩翩飞舞的彩蝶。 以她在摘花楼阅人无数,一眼即看出她的身分与众不同。 “她——” “我叫裴琉璃,目前在孟府里作客。”裴琉璃打断孟妤嬿的话,一双流动的慧黠明眸同样打量着一身艳丽风情的牡丹。 对她,裴琉璃并不陌生,或者该说是印象十分深刻;想到这里,就无法不想起她曾经与孟应虎共赴云雨、多次肌肤相亲,胸口顿时涌起一股气闷。 牡丹一听裴琉璃住在孟府里,马上连想到这三个月来虎爷并未上摘花楼来找她,难不成与眼前这位姑娘有关? “裴姑娘与孟府是何关系,又为何会住在孟府里呢?” “琉璃是大哥亲自带回府里作客的。”孟妤嬿替她量好身,主动替裴琉璃说明,话里暗示裴琉璃在府里的特殊身分。 什么?!裴琉璃是虎爷亲自带回孟府作客的?!这不就表示两人关系匪浅?也难怪她在摘花楼日夜盼望空等了三个月,却迟迟等不到她想见的人。 “裴姑娘和虎爷是何关系?”牡丹脸色微变,碎步走到她面前。 裴琉璃明眸微敛,暗忖两人此刻的情景,该算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吧!粉唇微勾,忽然觉得好笑。谁说女人是祸水?男人何尝不是? “牡丹姑娘希望我和孟应虎是何关系呢?又或者我该问你不希望我和他是何关系呢?”裴琉璃慧黠明眸直视着她,绝美的脸上含笑,拐着弯问,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闻言,牡丹美艳的脸色一沉!她竟然连名带姓直唤虎爷的名字,虽然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实则却已告诉她答案了。 “你知道我和虎爷之间的关系吗?他每个月都回来摘花楼找我。你可知道摘花楼是什么样的地方?男人总是会有需要排解的时候,而他花了大把银子包下我,不准我再去陪其他男人,你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吗?”牡丹步步进逼,每一问句,皆包含着不怀好意,美艳的脸上扬起得意的笑,睨视着她。 “是吗?”裴琉璃粉唇微扬,绝美的脸上丝毫不见怒气。“据我所知,他已经有三个多月未踏足摘花楼了。我说的可对?既是如此,那就代表你和他之间已是过去的事情,那我又何需在意呢?”她脸上虽是笑着,可心里的怒火却逐渐上升。 在一旁紧张万分的孟妤嬿就怕两人会当场吵起来,虽然她是一定站在琉璃这一边,但就怕会牵连到大哥身上。毕竟琉璃在府里都住了半个月了,到现在看到大哥还是不给好脸色,就怕经过牡丹这一搅和,会把琉璃给气走。 “你……”牡丹气得咬牙。这裴琉璃会这么清楚情况,不就表示她猜的没错,虎爷果真是为了眼前的裴琉璃才没再上摘花楼来找她!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都围在这里不用做生意吗?” 一道低沉严厉的声音传来,也让围观的众人——除了客人,还有店里的伙计,纷纷让开一条路来。 牡丹一听到这令她朝思暮想的熟悉声音,立即旋身望向来人高大的身形,开心地疾奔到他面前。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这三个月来,她即是想见他,也不敢主动去找她,因为她十分清楚两人之间只是交易,可她却在这里遇见了,怎不叫她开心呢。 “虎爷,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好久没上摘花楼来找我了,今晚要不要——”牡丹话未说完,在看到他完全无视她的存在、大步走过她身旁,停在裴琉璃面前,顿时气白了脸。 “不是叫你好好待在钱庄里等我一起用午膳吗?为什么又不听话了。你就不能顺我一次吗?”孟应虎冷峻的脸上有抹愠色。如果可以,他真想将她绑在身边,让她哪里也去不了。不由得怀念起她魂魄离身时,他时时刻刻都可以看到她、两人朝夕相处的那段时间。 “顺从虎爷的人何其多,又何差我一个人呢?”绝美的小脸含怒,粉唇倔强地抿起,瞪着他。 孟应虎冷眸危险地眯起。若非两人现在在外头,他绝对会狠狠地吻她一顿,让她无力摊软在他怀里,免得那张小嘴再吐出令他生气的话。 “午膳时间到了,一起去用膳吧。”孟应虎再次忍让着她,尽可能平静地说。 “不用了。我和妤嬿已经约好了,虎爷你就和牡丹姑娘一起去吃吧,毕竟你们已三个多月没见了,应该有很多话要聊才是,就不打扰两位了。”裴琉璃拉着愣在一旁的孟妤嬿经过他身旁,直接往外走去,完全不给他面子。 若换作是平时她无视他的存在,当场走人,孟应虎绝对会再捉回她;但听她方才所说的话,明显地表示她是在吃醋,气他和牡丹之间的事。胸口原本即将爆发的怒气瞬间消褪,薄唇反倒勾起一抹笑。 别人是恭恭敬敬唤他一声虎爷,而她每次喊他虎爷时,那口气总是语带嘲讽居多,倒不如听她连名带姓喊他顺耳。唉!遇上她,也只能认了。 “虎爷……”牡丹一脸害怕,望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怯怯地低唤了声。 “我不会再去摘花楼了,我们之间的交易取消,以后别再让我知道你在琉璃面前多嘴,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孟应虎看也不看她一眼,撂下警告,大步离开。 “你和裴琉璃是何关系?”牡丹鼓起勇气大声问,问出方才没从裴琉璃口中的得知的问题,即使心底已有数,仍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孟应虎脚步一顿,高大身形并未回头。“她将是我唯一的妻。”抛下这句话,也等于在众人面前宣告裴琉璃未来的身分,大步走出彩云坊。 牡丹硬逼自己忍住泪水,不愿在此时让人看笑话。她现在是彻底死心了,是她一开始就傻得交出自己的心,明知他对自己无意。 每回他来找她,从不过夜,总是匆匆来去。他表现得很清楚,两人只是各取所需的一场交易。是她傻得抱着一丝希望,等着他驻足看她一眼,现在死心了也好。 想她牡丹可是摘花楼的花魁,他虎爷不识货,大有识货的人在!挺直腰背,踏着碎步离开。 “可恶的孟应虎,男人果真是食色性也。” 裴琉璃看着满桌菜色,可惜胃口尽失,气得猛灌茶水消火。 孟妤嬿见她气怒的模样,仍是丝毫未损她的美丽,她激动的模样倒是吸引了客栈里众人惊艳的注目。 “琉璃,你不也说了,大哥已经有三个多月没去摘花楼了,现在又有了你,更是不会去,你就别再气了。”孟妤嬿好言相劝。 “什么叫又有了我?!我和他之间什么关系也没用!”裴琉璃死也不承认,尤其是在气怒的当下。 “啊!”孟妤嬿暗恼自己失言,只得小心翼翼地改口劝道:“大哥和牡丹之间已是过去的事,你就别再放在心上了。” 裴琉璃深吸了口气,她不该每次一遇上孟应虎就让自己失去冷静,变得一点都不像自己。 诚如妤嬿所言,他与牡丹之间早已过去,她的确是不该再介怀,但脑海中总是挥之不去他与牡丹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景象,总令她心底不舒坦。 “小二,拿一壶酒来。”裴琉璃愈想愈心烦,扬手叫小二送壶酒来。 “琉璃,你东西都没吃,就这样喝酒好吗?” 孟妤嬿阻止不了,眼看小二动作迅速送上酒来,裴琉璃马上替自己斟了杯酒,仰头就喝了起来。 “你别管我。以前在家里,大家都不准我碰一滴酒,现在没人管我,就让我喝个够。”裴琉璃一杯接着一杯,她豁出去了,管他什么酒后失态,先喝了再说。 孟妤嬿无力阻止,只好一面夹菜吃,一面盯着她喝酒,好在这里离彩云坊不远,就算琉璃喝醉了,她也可以扶她回店里休息。 裴琉璃眼见一壶酒喝完了,又扬手叫小二再送上一壶来,双颊酡红,让她绝美的脸上更添艳色,倒教小二一时看得痴了,送酒过来后,目光流连不舍地离开。 “够了!琉璃,你喝太多了。”孟妤嬿伸长手欲抢走酒壶,却被她闪过。 “难得我今日想喝个痛快,你就别再阻止我了。”裴琉璃打了个酒嗝,已有醉意,口齿不清地说。 “妤嬿,你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孟妤嬿不知如何是好时,身旁陡然传来惊讶声。 孟妤嬿转头一看,当看到来人时,脸上有抹惊喜,倏地站了起来。 “祈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特地来找开云的,想说经过客栈顺便买一些小菜过去,就算顾着当铺不能喝酒,泡壶茶配这些小菜吃也是可以的。”祈真爽朗大笑,拿高手上打包好的小菜。 孟妤嬿看他粗犷脸上的豪迈笑意,小脸羞赧地低垂着头,微扬的唇上有抹说不出的欢喜。 “那位姑娘是?”祈真瞧着已醉倒趴在桌上的裴琉璃,好奇地问。 “惨了。琉璃,你真的喝醉了,不知道大哥会不会生气?”孟妤嬿轻摇她肩头,见她一动也不动,急得开始担心了。 “这位姑娘与虎爷是何关系?”祈真听出她话里的异样。 “琉璃是大哥喜欢的姑娘,目前暂住在府里。她和大哥有些不愉快。”孟妤嬿话说得很婉转,含糊地说。 闻言,祈真还来不及感到讶异,眼角余光瞥到一抹黑色身影不知从哪冒出来,动作十分迅速,手拿匕首想趁着两人谈话不注意时,一刀刺向倒在桌上的裴琉璃。 “小心!”祈真拉开面前的孟妤嬿,情急之下,将手上的小菜丢向黑衣人,黑衣人一刀偷袭失败,正欲再刺,祈真一掌劈向黑衣人,无惧他手上的匕首。 祈真每一招都挟带着刚劲力道,蒙面黑衣人眼见惊动了太多人主意,一脚将木椅踢向祈真,趁隙逃脱。 “琉璃!”孟妤嬿惊慌地仔细查看裴琉璃,好在她没有受伤,心下松了口气。 “妤嬿,虽然不知方才那名蒙面黑衣人是谁,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杀裴姑娘,但最好还是快将裴姑娘送回去才好。”祈真脸色凝重地说。方才那名黑衣人武功不弱,可得快将这件事情告知虎爷才行。 “好。祈大哥,琉璃可否麻烦你帮我抱回去?”孟妤嬿扶起醉得不省人事的裴琉璃。 祈真嘴里说了句冒犯了,便将裴琉璃打横抱起,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客栈。 第九章 孟府大厅里弥漫着一股沉重气氛,丫鬟们在送上热茶后,便机灵地退开,就怕遭到池鱼之殃。 就见大少爷沉着一张脸,负手站在大厅外的长廊,面向大门口的方向,不用问大家也知道大少爷一定是在等裴姑娘回来。 过没多久,原本开开心心出门没多久的大夫人竟气冲冲地回来,一见到大少爷,就说有话要谈。虽然大家都好奇得很,到底出了什么事,竟能让大夫人气成这样,却没人敢多做逗留。 大夫人先是喝了口热茶,平缓一路上赶回来的怒气,这才抬头望向坐在对座、完全无视她怒气的大儿子。 “应虎,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你和那个牡丹难道还没结束吗?为什么让那种女子把琉璃给气走?” 大夫人方才去了一趟彩云坊,里头的人一见着她,便告诉她琉璃帮了个大忙,让要送去孙将军府里的衣裳可以如期交货。听得正开心时,却又听到牡丹上门来闹事,把琉璃给气走了。 她可是积着满腹的怒气赶了回来,要亲耳听听儿子怎么向她交代! “牡丹只是上彩云坊订做衣裳,恰巧遇上在那里的琉璃罢了。我和她之间早就结束了。”孟应虎淡道,五指轻敲椅把,冷眸不时望向外头。 太久了!这琉璃跟妤嬿吃一顿饭,有需要那么久的时间吗?方才两人走得太快,小凤来不及跟上,否则他这会就不用在这里枯等了。 听他这么一说,大夫人怒气稍缓,但仍是没有好脸色。 “你打算何时和琉璃成亲?”这婚事还是早早办完的好,以免哪天她看上的准媳妇被气走了,她到哪里去找那么好的媳妇来。 “我随时都可以,问题从不在我身上,我总不能绑着她成亲吧!”虽然他很想这么做,但她到现在仍对他爱理不理的,若再这么做,不要说她不原谅他,只怕这回裴家人也不会善罢甘休了。 “你……”大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两人之间相处的情况,她也是看在眼里。明明两人都对彼此有情,偏偏一个不愿示弱,一个性子也倔,结果就僵在那里,瞧着一旁的人心急不已。 就在这时,一名丫鬟匆忙走进大厅来,嘴里还嚷叫着: “大少爷!裴姑娘让人给抱了回来。” 孟应虎脸色一变,高大身形一闪,奔出大厅,恰巧见到祈真抱着裴琉璃迎面走来。 孟应虎脸色阴沉,上前将祈真怀里的人儿给抱了回来,一股浓重的酒气瞬间从裴琉璃身上扑鼻而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她会醉成这样?”孟应虎冷眸不悦地射向孟妤嬿,责怪她未将人顾好。 “大哥,是琉璃一到客栈就猛灌酒,东西也不吃,我怎么劝也没用。”孟妤嬿在大哥的瞪视下委屈地说。 “祈真,你又为何和她们在一道?”孟应虎冷眸狐疑地注视着他。 “虎爷,我是刚好到客栈去买些小菜,想说去当铺找开云,才会遇上她们,也恰巧救了裴姑娘。”祈真在他冷眸注视下,顿觉有股无形压力迎面而来,赶紧一口气说完。 “把话说清楚。”孟应虎剑眉微皱,瞪着怀里酒醉的人儿,还不知死活地说着醉话,直要讨酒喝。 祈真忙不迭地将事情经过大略说了一遍,一副随时想脚底抹油的模样。 “这次多谢你的相救,算我欠你一次。”孟应虎听完后俊脸阴鸷,抱着怀里的人儿大步离开。 “祈真,麻烦你进来坐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大夫人随后走了出来,早已将方才三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客气地请他进入大厅一叙。 祈真眼见走不了,也只好听命走进大厅,将方才的事情详细再述说一遍。 孟应虎将酒醉的裴琉璃一路抱回虎啸阁里,在丫鬟送上热水后,吩咐任何人都不准进来打扰。 望着躺在床榻上醉得一塌糊涂、还在喃喃自语的裴琉璃,孟应虎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布巾浸入热水里拧干,擦拭她的小脸。 裴琉璃醉得迷糊,不悦地拍开脸上的大掌,嘴里嘟囔着:“我还要喝,再来一壶酒。” 孟应虎危险地眯起眼来,咬牙道:“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是个酒鬼。” “你是谁?”裴琉璃忽地坐起,酡红的小脸凑近坐在床畔的他,浓重的酒味再次令孟应虎脸色难看。“你为什么一直动来动去的?不要再动了。”她打了个酒嗝,抱怨地说。 “我没有动,是你在动。”孟应虎一手轻扶住她纤腰,就怕她会摔下床去。为什么他要坐在这里跟一个醉鬼说话?要是换成别人,他会直接赏他一拳,让他彻底昏死算了。 “我看清楚你了,你这个可恶的孟应虎。”陡地她两只小手捉住他的衣襟,身子凑进他怀里,眯眼瞪他。“别人怕你虎爷,我可不怕。你这个好色之徒,既然有了牡丹,又为何要将我掳来!”激动地低咒完后,又打了个酒嗝。 孟应虎俊脸阴沉地瞪着怀里发着酒疯的人儿,忍耐地闭上黑眸,再次睁开眼来,试图跟一个醉鬼解释。 “我和牡丹之间已过去了。”他再次重申。 “我只要一想到你们两个在摘花楼里翻云覆雨,就无法不生气。”边说边用两只小手捶打他胸膛泄恨。 对于这件事情,孟应虎倒真的是无话可说了,冷峻的脸上难得流露出挫败神情,可惜她看不清楚。谁叫两人认识的方式是那么与众不同,以致该看的不该看的,全让她看见、也知道了,双臂轻搂住她纤腰,只能低头轻哄。 “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别再生气了。” “牡丹说你包下她一人,不准她去找其他男人,这代表什么?她当时在你心目中真的是特别的吗?”裴琉璃醉眼迷濛,再次揪住他的衣襟,可没忘了牡丹曾说过的话。 “当然不是。我只是怕脏,不想和其他男人共用一个女人罢了。”孟应虎头痛地想,若是在平时,他会很开心她吃醋的模样,但此刻她根本醉得有理说不清。 “你和她在摘花楼里,你是怎么对她的?”裴琉璃陡地将毫无防备的他推向床榻,柔软的身子随即压上他的。 孟应虎冷眸错愕地睁大,随即低低笑了开来,望着压在他身上、因酒醉而染上绯红更显娇艳的人儿,此刻正醉得怒气勃发地质问他,与平时冷静自制的她判若两人。 他想,以后他会时常灌醉她,毕竟酒醉的她要比平时诚实多了;但前提是,必须有他的陪伴才行。 “你笑什么!”裴琉璃再次用双手捶打他胸膛。 “琉璃,你想知道我在摘花楼里是怎么对牡丹的吗?”孟应虎目光火热,大掌轻抚她微烫的双颊,诱惑地轻笑,丢出一个饵来,就等着她这条美人鱼上钩。 果然,她傻傻地说:“我想知道。” “那你就别后悔。” 话刚落,两人位置瞬间对换,火热的唇舌攫住她柔软的粉唇,辗转吸吮,舌尖勾挑她诱人的小舌,激烈地纠缠,双掌在她柔软的娇躯上游走—— 裴琉璃只觉得神智更加昏眩了,无法抑制地娇喘连连,任由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被剥落在地。 “琉璃,我是谁?”孟应虎在她耳畔落下细吻,粗喘地问,双手不停地在她逐渐赤裸的娇躯上游走,望着身上只剩下贴身肚兜人儿,眸光炙热。 “……孟……应……虎……” 裴琉璃忍不住娇吟出声,只觉得身上似乎更热了,在他身下不安分地蠕动。 孟应虎低喘了声,扯下她身上的肚兜,两具赤裸的身躯激烈地纠缠,粗喘伴随着娇吟,交织成房里的春意盎然。 如扇般的长睫轻轻眨动,下一刻,又痛苦地闭上。 果然,不顾一切地喝酒,下场就是头痛不已。等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为什么她除了头痛之外,还觉得四肢酸软、无力动弹, 再次睁开眼来。 吓!瞠目结舌地瞪着眼前赤裸光滑的胸膛,忍不住喘出声!再低头瞧着自己同样一身赤裸,而且明显地感受到同样赤裸的身子在锦被下纠缠在一起,他的一条腿更是插进她双腿间,还有他的一双大掌正在抚摸她的纤腰,她惊愕地抬头,随即对上一双火热黑眸。 “早啊!”孟应虎眼底含笑看着她一脸震惊的模样,深感有趣。 “你你你……”裴琉璃绝美的小脸发白,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孟应虎唇角勾起一抹笑,像是要帮她恢复记忆似的,火热的唇舌再次攫住她微张的粉唇,赤裸高大的身子翻压住身下的柔软娇躯,双掌流连爱抚她全身。 “想起来了吗?是你主动先压上我的,男人的情欲是不容人挑起的。”唇舌游移到她耳畔,伴随着不停落下的细吻。身下这副柔软的娇躯是他梦寐以求的,造成既定的事实也好,看她还想逃去哪里。 “你……”裴琉璃被他无所不在的双掌逗弄得娇喘连连,根本无力去思考。 “琉璃……我又想要你了。”随着话落,火热的唇舌吻上她胸前的浑圆,裴琉璃失控地娇吟,一场由他主导的情欲缠绵再次彻底颠覆她的神智。 良久过后,裴琉璃累得昏睡过去,孟应虎爱怜地轻吻她粉唇后,这才不舍地起身离开。替她盖妥锦被,下床穿衣,离开寝房时,江威已守在门外等候。 “从现在起,跟在她身旁,若是她有任何闪失,我唯你是问。” 是他这一阵子轻忽了她的危险,好在这次有祈真出现适时救了她,他绝不容许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是!”江威颔首领命。 “还有,不准任何人进去吵她。一个时辰后,叫小凤将浴池的热水添满,在小厅里等着她清醒。”孟应虎交代完后便大步离开。 当裴琉璃再次清醒,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望着身上布满青紫的娇躯,不由得苦着一张小脸。 敢情这个孟应虎是将她当成一道食物在啃吗?下手就不能轻一点? 脑海里掠过一幕幕两人激烈纠缠的画面,裴琉璃羞窘地低吟出声,只觉得头更痛了。喝酒果然会误事,瞧瞧她做了什么好事! 守在小厅外的小凤听到内房传来声响,连忙走了进来,隔着床幔对着里头的人儿说: “裴姑娘,大少爷有交代,你清醒后要服侍你沐浴,浴池里的热水已准备好,还请裴姑娘去沐浴。” 闻言,裴琉璃更加困窘了。这下子全孟府上下怕不都知道两人做了什么好事。两人一起错过孟家人最重视的早膳,而他又命小凤等着她清醒……无力地埋首双掌中,她真的没脸见人了,若是让娘知道了,她可有得受了。 “裴姑娘?”小凤久久没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迟疑地再低唤了声。 “怎么了吗?” 孟应虎高大的身形无声地踏入内房,就看见小凤探头探脑地望着床幔。 小凤惊吓地抚着胸口,连忙弯身一福回报:“大少爷,我明明就听到里头传来声音,以为是裴姑娘清醒了,但这会又像不是。” 孟应虎唇角勾起一抹笑,知道此刻窗幔里头的人儿怕是羞得无颜见人了。挥手示意小凤先行退下,这才上前揭开窗幔。 含笑的冷眸对上一双羞恼明眸,冷峻的脸上有抹温柔,瞧着此刻将丝绸锦被抱在怀里的人儿裸露出来的细白双肩还有手臂皆布满了青紫,不用猜也知道布下的娇躯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那正是他的杰作。 望着她身上吓人的青紫,孟应虎不禁要责怪起自己太过孟浪了,不待她反应,抽掉她身上的锦被,将她打横抱起。 “你要做什么!”裴琉璃羞红了脸,不敢看向他,赤裸的身子在接触到寒冷的空气时畏冷地在他怀里颤抖。 孟应虎低头看了她一眼,脚步加快,大步往床榻后的浴池走去。一踏进浴间,里头的热气霎时令人感觉温暖许多。小心地将她放进注满热水的浴池里。 裴琉璃双脚一踏进浴池内,随即躲到一旁去,将赤裸的身子缩成一团,就怕清澈的池水会令她的裸体一览无遗。 就在她羞窘地不敢抬头望向他、正疑惑为何没听见他的声音时,陡然一具厚实赤裸的胸膛由后贴向她裸背。她惊呼出声,下一刻,身子被翻转过来,面对同样赤露的他,两人面对面,她被他困在怀里,而他则舒适地抱着她靠躺在浴池的角落里。 “你……可别再乱来了。”裴琉璃一双明眸只敢盯着面前赤裸光滑的胸膛,没有勇气抬头看他,更是极力忽视正在她裸背游移的大掌。 孟应虎冷眸瞧她羞窘不自在的神情,忍不住低笑开来,爱怜地在她秀额落下一吻,并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是想单纯地陪着她沐浴而已。 “对不起,我太孟浪了。谁叫酒醉的你主动勾引我,而我又太想要你,所以一点也不想再忍住自己对你的欲望;但我还是太粗鲁了,才会弄得你一身青紫。”大掌不舍地游移在她身上布满两人激情的痕迹。 “你不是个君子。明知我酒醉,就不该趁机占我便宜。”裴琉璃控诉他的罪行,羞恼的小手轻锤他胸膛。 “我从来就没说过自己是君子,你不也总叫我奸商吗?何况我与自己的妻子温存有何不对?”大掌包覆住她的小手,薄唇忍不住落下细吻。 “谁是你妻子!”裴琉璃仍是心有不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酒醉失身,而且还是由自己主动的。明知自己酒品差,真不该一时冲动,但,悔之已晚矣。 “如果不是你拒绝我的提亲,说不定我们早就成亲了。”提起这件事,他仍是十分不悦。 “你还敢提这件事!是谁先骗我的?!”裴琉璃的怒气不亚于他,气得小手从他的大掌中抽出。 眼看两人又要为了同一件事吵起来,孟应虎用了个最有效的方法阻止两人的争执,那就是低头攫住她的粉唇。两人的唇舌火热地纠缠,直到她快喘不过起来,他才放开她。 裴琉璃气喘吁吁,无力地偎靠在他怀里,嘴里嘀咕着卑鄙小人。 孟应虎双臂搂抱住怀里赤裸的娇躯,眸底有抹压抑的情欲,凝视着怀里的人儿,俊脸与她的小脸耳鬓厮磨,在她耳畔低喃。 “我和牡丹之间早已成过去,以后除了你,我不会再与任何女子纠缠,所以别再为了这件事生气好吗?” 裴琉璃轻哼了声,闭上双眸,他低沉的语调在她耳畔低语,犹如催眠曲般;还有身子泡在热水里,舒服得令她不由得放松身子,将全身的重量偎靠进他怀里,因知道他会保护好她。 “琉璃,还记得你曾说过你在出事时曾在马车上吃了些春满楼的糕点是吗?”孟应虎低头轻问怀里的人儿,在瞧见她倦累的模样,眸底浮现一抹爱怜。 裴琉璃嘤咛了声,只觉得全身慵懒舒服得不想动,就连眼皮也快要睁不开来了。小脸不自觉地在他胸膛里磨蹭着,似是在找个更舒适的位置,然后似是找到了般,粉唇微扬,满足地放松自己的意识。 孟应虎宠爱地注视着她毫无防备的小脸,舍不得吵醒她,看来他是把她累坏了。温柔地凝视着她的睡眼,直到水温变凉,这才拿起放在池边的布巾将她包裹好,不顾自己一身赤裸,大步走出浴间。 望着桌上摆放着样式小巧美味的糕点,裴琉璃兀自出神,想起和孟应虎一起浸泡在浴池里,神智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他提起她出事时在马车上吃糕点的事,莫非—— 想起自她清醒后即被孟应虎掳来孟府里,之后只顾着与他赌气,倒是忘了去细想她出事的原因。 “琉璃。”孟妤嬿双手在她眼前挥舞,果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什么事?”裴琉璃一脸纳闷地望着她。 “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反应,是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孟妤嬿好奇地问。 “没什么。”裴琉璃含糊带过,无意多谈,端起热茶轻啜了口。 “你该不会是在想大哥吧?”孟妤嬿笑得一脸暧昧。 “咳咳!”裴琉璃陡地被热茶呛到,孟妤嬿连忙轻拍她背部,伸手接过摇晃的热茶,免得她被烫到。 “你在胡说什么!”裴琉璃轻斥,绝美小脸羞窘得双颊绯红,一双明眸不自在地不敢看向她。 孟妤嬿掩嘴轻笑,好心地再告诉她一件事,绝对会令她更加不想踏出房门一步。 “你和大哥一起错过早膳时间,而大哥又特地为你从钱庄赶了回来,陪你吃了午膳才走,这些事情大娘都十分清楚,开心地已经在选日子,打算去向你爹娘提亲。” 裴琉璃羞赧地双手掩面。她就知道会这样!不敢想像娘若是知道她酒醉失身的事,她绝对会被狠狠臭骂一顿的。 “对了,琉璃,你可曾得罪过什么人?”孟妤嬿调笑的口吻一变,转为慎重。 “为什么这么问?”裴琉璃听出她语气里的异样。 孟妤嬿见她的反应,就知道大哥并没有跟她提起,犹豫了会,还是决定说出在客栈里蒙面黑衣人欲刺杀她一事。 闻言,裴琉璃脸色凝重地望着守在房门外的江威。也就是因为这样,孟应虎才会留下江威保护她是吗? 那名欲刺杀她的黑衣人,莫非与她之前的出事有关?到底是谁那么想杀她? “琉璃,你最近还是小心点的好,能不出门就别出去,一切还是要以安全为重。”孟妤嬿担心地说。光是琉璃喝醉酒,大哥就不开心了,若是她再有什么闪失,不敢想像大哥会气成什么模样。 “我知道了,你别担心。”裴琉璃心下另有打算。 “裴姑娘,有一位自称是你的朋友,说是从青龙城来的萧公子,裴姑娘要见他一面吗?”小凤在门外问着。 “姓萧?莫非是萧大哥。”裴琉璃倏地起身,拉开房门,急问:“他现在人在哪?” “我将人带到兰厅等候。”小凤讶异她着急的模样,连忙回道。 裴琉璃一听,疾步往兰厅方向而去,江威连忙随即跟上。 从房里走出来的孟妤嬿在瞧见裴琉璃心急的模样,心下不免好奇裴琉璃口中的萧大哥到底是谁。 裴琉璃疾步赶去兰厅的路上,心情原是十分开心,但在愈接近兰厅时,脑海里不断浮掠过自己与萧大哥和孟应虎之间的一切,心情反倒沉淀下来;也在那刹那间确定,她与萧大哥之间真的已成过去了。 来到兰厅门前,推开雕花木门,明眸对上一双欣喜的眼眸,粉唇轻扬,缓步踏了进去,并未关上木门,任由江威守在门外等候。 “琉璃,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昏迷了近三个月,当我一听到你清醒便赶着去看你,却又听到你失踪的消息,后来才知道你被带到孟府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致远一见着她,激动地握住她双肩,仔细地审视她全身上下,在见到她一切安好后,这才松了口气,一古脑儿地问出一连串令他挂心的问题。 “萧大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裴琉璃歉疚地说。仰首望着眼前曾令她心动的脸庞,此刻竟再也勾动不起她任何情感。 “琉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何会在孟府里作客?” 萧致远隐约察觉到眼前的人儿似乎变了。没错,她变了,她看他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有抹羞涩,反倒多了份疏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孟应虎邀请我来孟府作客。”说邀请还真是客气了,但她不想说出她其实是被迷昏掳来的,因为知道若这么一说,会引来更多麻烦。 “为什么?而你又为何会答应呢?”萧致远双手不自觉地放开她双肩,这次的感觉更加强烈,两人之间明显地隔出一段无形的距离。 “因为……我答应嫁给他。”裴琉璃也不拐弯抹角,不忍地看着他大受打击的模样。 萧致远身形微晃,跌坐在黑檀木椅上,双眼注视着她绝美小脸上的歉意,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有着默契,我一直在等你从白虎城回来,准备向你爹娘提亲,可是却等到你出事昏迷不醒地被送了回来;好不容易等到你清醒,你却又莫名地失踪。如今再见到你,你却说你要嫁给孟应虎,为什么?你之前并不认识他啊!为什么现在却要嫁给他?莫非他逼迫你?”否则又要如何解释她要突然嫁给一个之前她并不认识的人。 回想起两人初见,是在一年前的元宵花会上,当时匆匆一瞥,他就被她巧笑倩兮的绝美容颜给吸引住了,完全移不开目光。 经过打听,得知她是裴家大小姐,为了制造两人相见的机会,鲜少出现在春满楼的他,为了与她不期而遇,开始频繁出现。终于如愿等到她,经过他藉机攀谈后,更是了解到她绝美容颜下有颗聪慧冷静的玲珑心。 自此她的身影便驻留在他心底,好不容易在经过多次相处后,她开始答应他的邀约,两人之间有着未说出口的承诺,而今没想到人事已全非。 “对不起,萧大哥,就当是我负了你。” 裴琉璃望着他痛苦的模样,心底也不好受。曾经她也以为在未出事前,从白虎城回来后,她会嫁给他。 两人心底的确都有着这样的默契在,但在发生这段奇遇后,让她认识了孟应虎。照理说孟应虎的冷峻霸气不该是她会喜欢的人才对,她明明是喜欢像萧大哥这样温和尔雅的人…… 但她偏偏不由自主地情陷孟应虎,几次想抽身都不得,也才在那时明白,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你还没回答我,你突然说要嫁给孟应虎是否是他逼迫你。若是我记得没错,琥珀曾说过孟应虎在你清醒时曾上门提亲,但被你一口拒绝了,之后就发生了你莫名失踪的事,然后你又出现在孟府里,让人无法不怀疑孟应虎求亲不成,干脆将你掳走,逼你下嫁。”萧致远起身走到她面前,执意问出一个答案来。 裴琉璃苦笑。他竟然完全猜对了,却没猜到两人之间有一段奇缘,也因这段奇缘让她和他最终没有缘分。 “你猜的全对,却没猜到这樁婚事是我早已同意,却又拒绝他的提亲,他才会在一气之下将我掳走。”裴琉璃知道自己若是不照实说,他是不会死心的,只好将她离魂的事情说了出来。 萧致远一听完她与孟应虎间离奇的相遇后,虽不能接受,但见她心意已决,也只能死心了。 “你真的在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喜欢上他了?”他抱着一丝希冀地问道。 裴琉璃轻轻颔首,明眸满含歉意。 “你是心甘情愿嫁给他,没有任何勉强?”萧致远沉痛地再问。 “没错。”裴琉璃从来不觉得自己狠心,但在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很残忍,这样去伤害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但如今的她已无法回报他相同的感情,只能对不起他了。 “那我就祝福你和孟应虎白头偕老了,你……保重。”萧致远话一说完,颓丧地垂下双肩离开,不再看她一眼,就怕看了心会更痛。 “萧大哥……对不起。” 裴琉璃独自坐在黑檀木椅上,心情变得格外沉重,直到一双铁臂由后将她搂抱住。她来不及惊呼出声,下一刻,身子被抱起,再坐下时竟是坐在一双大腿上,身子被困在一堵厚实的胸膛里。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裴琉璃双手平贴在他胸膛上,一双明眸狐疑地望着他。 “有一会了。”大掌轻抚她一头柔滑的青丝,微敛的冷眸底有抹阴沉。 “所以……你偷听我和萧大哥的谈话?”明眸微眯,瞪着他。 “我在自己府里,又何需要做偷听这种事。”他这话等于是间接承认了。 裴琉璃胸口忽生一股不悦,挣扎地想起身。“放开我。若是让人看到,又要说闲话了。” “你曾经喜欢过那个姓萧的男人?”孟应虎口气不善地问。 “是又如何?”裴琉璃不驯地仰起下颚。他凭什么质问她!他和牡丹之间的事可是比她的还荒唐。 “你现在心里还有他吗?”孟应虎危险地再问,冷眸阴鸷地注视着她。 裴琉璃原想故意气他,但在瞧见他眸底的阴沉后,迅速改变心意。并非怕他生气,而是不想再和他争吵了。 “我和萧大哥之间已成过去。”明眸微敛,淡道。 “那就别再为他伤身,不要一副亏欠他的模样。”孟应虎拇指与食指轻扣住她尖巧的下颚,不爱看她为了另一个男人流露出黯然的神情来。 裴琉璃粉唇倔强地抿起。他以为别人都像他一样无情吗? “你说得倒简单,但也显得无情。你做得到,但我自认做不到。毕竟萧大哥对我真心真意,而我也曾对他心动过,若非出了这场意外,如今的我该早已嫁入萧家了。”她并非存心气他,只是陈述实情。 “但你并没有。所以注定你们之间没有缘分,你裴琉璃注定今生要嫁入孟府,会嫁给我孟应虎为妻,所以别再想那些已经不可能的事。” 孟应虎语气十分强硬,气恼她亲口承认曾对另一个男人动心,而她对他却从未正式表态过,一直以来都是他强逼于她,这令他更加恼怒。 “你……说够了吗?放开我!” 裴琉璃被他的话给气得头顶生烟,在他怀里拼命挣扎,推开他的怀抱,离开他的身子,头也不回地打算离开。 “你要去哪里?” 孟应虎冷眸冒火地瞪着她的背影,她竟敢再这么做!总是在两人一言不合时转身走人,丢下气怒的他,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再说下去,我们只会吵个没完,既然如此,不如我先离开,让你彻底冷静一下。” 裴琉璃脚步未停,边走边说,迳自走出兰厅外,守在外头的江威见她出来,往内瞥了眼主子铁青的脸色,赶紧跟上。 孟应虎瞪着那抹远去的身影。要他如何冷静?!他现在根本是火冒三丈! 可恶! 第十章 夜深露重,冷冽的寒风吹动树梢,传来沙沙声响,远处更夫传来敲打梆子声,已是二更天了。 裴琉璃坐在床畔,抬头透过微敞的窗檑望着高挂天际的上弦月,只觉得了无睡意。身下床褥虽然不似孟府和自家府里铺的丝绸舒服,但也是她每年回来时至少会睡上几次的,没道理她会无法入眠,只好干脆坐了起来,望月兴叹。 就在她发愣神游时,门外传来轻叩门声,伴随着低唤: “琉璃,睡了吗?” “外婆!”裴琉璃慌忙穿上绣鞋,上前去开门,果真看到外婆一脸笑意,手上端着一盅不知是什么汤,站在门外。 “我看你房里烛火还亮着,所以猜想你还没睡,就到灶房再弄了碗鸡汤过来。”李老夫人端着鸡汤走进房里,手上的鸡汤在她一踏进房里时被孙女端走,放在圆桌上,老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加深了。 “外婆何必那么麻烦呢?都已经那么晚了。”裴琉璃将鸡汤一放上桌,便扶着外婆坐好,这才去关上房门,不让外头的冷风吹进房内。 “你外公一看到你回来跟我们一起用膳,开心得跟什么似的,根本看不出来你心事重重。他老眼昏花,我可没有。”将鸡汤推到孙女面前,打开盅盖示意她快喝。 裴琉璃一面喝着鸡汤,一面听着外婆说话,唇角始终带笑。 “琉璃丫头,别不说话,你跟虎爷之间是出了什么事吗?否则怎么会突然跑来这里,还把虎爷的随身护卫给带了来。”李老夫人慈爱地看着孙女喝鸡汤,关心地问。 “什么事都没有,是我想念外公和外婆,反正离孟府又不远,就过来看看你们了。”裴琉璃喝完鸡汤,任由外婆用丝绢拭去她唇上的油渍,小脸上有抹满足的笑,忍不住抱住外婆的身子汲取温暖。 “是啊!想念我们两老,所以用完膳便又住了下来,结果反倒自己心烦地睡不着。”李老夫人取笑孙女,轻摸她发顶。 三个孙女她一样疼爱,但对这个承袭她一身技艺的大孙女还是特别偏爱些,孙女那点心思又怎么瞒得过她一双老眼呢。 “外婆。”裴琉璃在她怀里撒娇。 “虎爷的脾气是不太好。孟府家大业大,照理说该有许多闺女抢着嫁给虎爷才是,但她们全都畏惧不苟言笑、一身冷厉气息的虎爷。趁着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若是你不想嫁给虎爷,老实告诉外婆,外婆会帮你的。之前你不是提过有个姓萧的公子吗?还是你比较喜欢那个萧公子?”李老夫人特意兜着圈子,就是要逼孙女开口。 裴琉璃好笑地听着外婆绕了一圈,就是不死心地想从她口中问出话来。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娓娓道出令她气怒跑回来过夜的原因。 李老夫人听完,呵呵笑了出来。“虎爷应该是气极了,你就这样转头就走,一声不响地跑来这里。” “我只是暂时不想看到他。他自己跟牡丹的风流帐比我的还离谱,又有何资格来干涉我和萧大哥的事!何况我对萧大哥的确是动心过,虽然无缘,也不想听他说那些无情的话,才会气得跑来这里。”她委屈抱怨地向外婆吐口水。 “男人就是这样,自己做的事情不算,就只会约束自己喜欢的姑娘。看来虎爷是真的很喜欢我的宝贝孙女,那我就可以放心了。”李老夫人欣慰地说。 “外婆!”裴琉璃不满地低嚷。她现在可是在控诉孟应虎的罪行,怎么外婆反倒是很开心似的。 祖孙两人的谈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站在房外窗下的高大身影薄唇微扬,决定就让她在这里过一夜,若是明日还不会来,他再亲自来接人。 江威站在主子身旁,自是没有漏听房内祖孙的谈话,听着里头的人毫不客气地数落一向冷厉的主子,而主子却只能无奈地苦笑,一点气也发不得,害他看了差点忍俊不住。 陡然一记冷光射来,江威连忙敛去脸上的笑意。主子可以容忍裴姑娘对他的不满,可不代表对别人也可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老夫人离开后,房内的烛火也熄灭,确定里头的人儿睡了,以眼神示意江威仍留守在房外,高大的身影这才放心离开。 翌日一早,睡得精神饱满的裴琉璃在用过早膳后,来到前头的米铺坐着,双手无趣地撑着下颚,看着阿泉在为客人量米,就连江威都帮忙客人搬米,想着今日她要做些什么才好。 忽然一名小男孩跑进米铺里,拿了一张纸条给她,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小男孩已一溜烟跑走了。 裴琉璃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在搬米的江威,发觉他并没有注意到她这里,犹豫了会,将纸条藏进袖子里,起身走进屋内。在进入厢房后,关上房门,这才打开纸条来看。 这一看,明眸底掠过一抹讶异,竟是萧大哥写给她的,约她在今日午时在城外百里亭相见,说是想和她做最后的道别。 裴琉璃沉吟许久,瞥了眼房外,不知何时江威竟已守在房门外。若是她想赴约的话,绝不能让江威知道,她和孟应虎才刚为了萧大哥的事争吵过,看来只有调开江威了。 心意已决的她,在阿泉的帮忙下,成功地调开江威,赶在午时到达城外的百里亭。可当她走进百里亭内,并未见到萧致远大哥的身影,只看到一名身着绿衫模样的清秀姑娘坐在那里,就在她疑惑萧大哥是否迟了时,那位姑娘却在此时开了口。 “裴姑娘,你等的人不会来了。” “你是谁?又怎会知道我在等谁?”裴琉璃瞧着坐在石椅上的绿衫姑娘,明眸里有着提防。 “因为约你的人不是萧致远,而是我。”绿衫姑娘双眼打量着裴琉璃。果真是位绝色佳人,也难怪会令他心动。 “你到底是谁?意欲为何?”裴琉璃确定走进没有见过她,那为何她看着她的目光里充满憎恨? “你不认识我,但我却对你十分熟识。”绿衫姑娘倏地站了起来,缓步来到她面前,眼底的恨意更加明显。 “你到底是谁?”裴琉璃明眸沉静地注视着她,没兴趣听她故弄玄虚。 “我叫王小琬,是萧致远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王小琬语气平静地说。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是我从未听萧大哥提过。”裴琉璃一脸惊愕地望着她。 王小琬冷笑。“他当然不会告诉你,因为他不愿承认这婚约,加上双方爹娘都已过世,我的容貌又不够出色,后来他又在一年前认识了你,对你一见倾心,不可自拔,眼里更是没有我这个未婚妻的存在;甚至他早在四个月前就说了要给我一笔银子,与我解除婚约,希望我另嫁他人。”充满怨恨的目光瞪视着她;若非她出现,或许萧致远还有可能与她日久生情,到时就有可能履行婚约,但裴琉璃的出现却毁了她所有的期待。 “这些我并不知情。萧大哥真的要你另嫁他人?” 闻言,裴琉璃十分震惊。她没想到萧大哥会这么做,更没想到自己差点就介入两人的姻缘里。 “枉费我为了成为他的贤内助不畏辛苦地在春满楼内学了一手好手艺,只为了能帮到他,可他却从不肯踏入春满楼。直到一年前,他为了认识你才踏入春满楼里。”想来真是讽刺,她的付出他全看不到,自小订下的婚约,他全不当一回事,眼里根本无她这个未婚妻存在。 “你在春满楼内帮忙?”裴琉璃忽生一股怀疑,望着眼前充满恨意的脸庞。 “你想到什么了是吗?老实告诉你,三个月前,萧致远帮你准备的糕点全是我亲手做的,里头加了迷药;还有,我早派了人在你坐的马车车轴动了手脚。没想到你竟然命大不死,昏迷了三个月,还能清醒过来。”王小琬索性将事情全说出来,不怕她知道全是她一手策画。 “你为了萧大哥欲置我于死地?!”裴琉璃早已猜到,又在听到她一口承认下,不觉怒火中烧!这人的心肠也太歹毒了吧。 “你不死对我始终是个威胁,萧致远不会死心的。只是没料到你命大得很,萧致远为了你追到白虎城来,没想到你却已变了心,他只能黯然神伤的离开。”看到萧致远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只觉得心下一阵快活。 “所以在客栈里趁着我酒醉,欲置我于死地的蒙面黑衣人是你安排的?”裴琉璃再问。 “没错。你死里逃生两次,你猜这回你还能逃过吗?”话一说完,随即退了开来。 就在此时,亭外草丛里突然飞掠过一名蒙面黑衣人,手里拿着剑,逼近她。 “为什么?我和萧大哥之间已不可能,你为何还要杀我?”她真如此恨她? “因为我嫉妒你。”王小琬清秀的脸此刻显得狰狞。“你不仅家世好,人也长得绝美出色;抢了我的未婚夫后又抛弃他,竟还能得到虎爷的宠爱。天下间所有的好事都被你占尽了。你命好得令人眼红,所以你就算这时死了,也该无憾了。”她嫉妒裴琉璃所有的一切,她却一无所有,就连唯一能依靠的未婚夫竟也痴情于她,所以她妒恨她的存在! 蒙蒙黑衣人挥动手中长剑刺向裴琉璃,裴琉璃身形一闪避开,徒手与黑衣人过招,一面小心避开他手中的长剑。在一旁原本准备看好戏的王小琬没料到她竟然懂武,除了暗自气恼,也只能紧张地等候。 就在两人对了数招后,手无寸铁的裴琉璃渐感吃力,黑衣人招招狠毒欲夺她性命,裴琉璃闪避的身形显得狼狈,一个侧身惊险地避开,同时一绺青丝被长剑削落于地。 裴琉璃被黑衣人逼出亭外,脚下一个不留神摔下阶梯,左踝同时传来剧痛,一时之间痛得怕不起来。眼看黑衣人长剑夹带着杀气逼至眼前,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认命地闭上双眼时—— 陡地听到一阵撞击声,迎面而来的长剑似被一股力道给撞开,也在同时,她的身子被人给搂抱住。当熟悉的气息包围住她时,一双燃火的黑眸正怒瞪着她。 “你就不能不让我操心吗?!”孟应虎气得火冒三丈,想到方才见到的惊险一幕,若非他及时赶到,此刻只能帮她收尸了。 “对不起。”裴琉璃自知理亏,难得乖乖认错,不敢多做争辩,谁叫她明知有人要杀她,还故意摆脱江威。 而另一头的江威在与黑衣人对了数招后,胜负已定。江威长剑刺中黑衣人肩头,同时一掌拍向他胸口,黑衣人顿时吐血倒地。 孟应虎眼角余光瞥到厅内看情势不对正欲逃走的王小琬,从怀里掏出一枚铜板,射向她的左膝盖,让她狼狈地摔倒在地,惨叫连连。 “江威,将这两人立即送官,就说这两人欲杀害我虎爷的妻子、当今皇后的外甥女,相信县令大人会严加查办。”孟应虎在瞧见厅内被削落的一绺青丝,胸口的怒火再起!他绝不刚过这两人。“至于你,乖乖随我回去。”将裴琉璃打横抱起,大步离开。 而被抱在怀里的裴琉璃,在他气怒的当下,倒是挺有自知之明,一句话也不敢吭。 孟应虎抱着裴琉璃回到孟府里,才一踏入府内,下人便来通报有贵客到,大夫人请他尽速到大厅一趟。 孟应虎虽感疑惑这贵客指的是何人,仍是抱着怀里的人儿先去了一趟大厅,在见到里头的人后,随即皱起眉头来;而怀里的裴琉璃则是开心地叫唤: “爹、娘、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裴琉璃挣扎地欲离开孟应虎的怀抱,孟应虎只好将她放下来,双手仍扶着她身体,就怕脚受伤的她会跌倒。 “琉璃,你的脚怎么了?”裴夫人关心地问着女儿,也注意到孟应虎一手扶着女儿肩头,另一手扶在她腰后,小心翼翼地护在女儿身后,对女儿的关爱一看便知。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扭到。”裴琉璃不敢让家人知道自己方从死里逃生。才刚被身后的人骂了一顿,她可不想被家人再骂一次。 孟应虎见她一脚受伤无法着地,身子大半重量全靠在他身上,他是不介意,但为免身前的人儿在家人面前感到困窘,立即命下人再搬一张椅子来,扶着她坐下。 孟应虎的一举一动,裴家人全看在眼里,原本对他强掳裴琉璃的不满也在此时消退了些。 “裴老爷、裴夫人,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想派人去请你们过来一趟讨论应虎和琉璃两人的婚事。” 大夫人想趁此机会将婚事订下来,裴家人这次很明显是想将女儿带回去,若不趁现在说好婚事,就怕会有变卦。 “婚事?什么婚事?我只知道我的女儿在半个月前的夜里被人给带走,原想出动铁衣卫帮忙寻人,却在此时接到我女儿写来的一封信,说明她人现在在你们孟府里作客。不好意思,叨扰你们半个多月了,所以亲自来接她回去。”裴夫人故作讶异,不懂大夫人在说什么,一双眼瞪向低垂着头的大女儿。 “这……”大夫人一阵尴尬,一时之间倒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裴夫人、裴老爷,孟某在此再次向两位提亲,恳请两位将琉璃嫁给我为妻。”孟应虎双手抱拳,郑重上前向两人提出婚事。 “虎爷,你真是健忘。不是我们不将女儿嫁给你,而是琉璃早已亲口拒绝你的提亲,不是吗?”裴夫人凉凉地说,没好气地瞪向不敢看她的大女儿。 “那是否只要琉璃同意,裴夫人就同意这樁婚事呢?”孟应虎早看出她有意为难。 “是没错。但是琉璃,你可得想清楚才好,这毕竟是你当初一口回绝的婚事。”裴夫人端起小桌上的茶盅,轻啜了口热茶,话里有着明显的警告。 顿时,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全望向裴琉璃,裴琉璃求救的目光投向爹和大哥,两人同时低头喝茶,当成没看到。 裴琉璃看得出来,娘是有意刁难。知母莫若女,娘一定是气孟应虎迷昏她后将她掳走。想也知道全家人在她失踪后有多担心,在接到她信时知道她人在孟府里又有多生气。信中她请家人先不要出面,让她自行解决,等了半个月,对一向急性子的娘来说,已属不易了。 “娘,我和孟应虎之间的事,不是已在信中跟你说清楚了吗?” “有吗?我只知道我的女儿一夜之间突然失踪,好好的一个闺女,莫名地被‘请’去别人家作客,完全无视我们裴家人的存在,想来也不将我们裴家人放在眼底,这樁婚事又怎能同意呢?”裴夫人重重地放下茶盅,发出清脆声响,霎时孟家人心底皆暗叫不妙。 孟应虎望着眼前怒视自己的目光,知道裴夫人是针对自己而来,看来想顺利成亲,得先得到裴夫人的同意才行。 “这件事情是孟某不对,不该一时气愤琉璃故意拒婚才会掳走她。孟某在此以这杯茶向裴老爷和裴夫人赔不是。”孟应虎端起茶来,低头向两人郑重道歉。 见状,裴夫人心头累积已久的怒火这才消退,问着坐在一旁的大女儿。“琉璃,你怎么说?” “请爹娘成全我们两人的婚事。”裴琉璃明白此时不宜再赌气,否则两人婚事必会告吹。 裴夫人横了女儿一眼,脑海里陡然浮起当时大女儿仍昏迷不醒时那算命仙曾说过的话。 “令嫒今生与白虎有缘,白虎亦是她命中的贵人,才能助她度过这一劫,两人命中注定有段姻缘。” “罢了!你们择日再过来下聘吧。琉璃必须先跟我们回去。”裴夫人就算再怎么不愿,毕竟这是攸关女儿一辈子的幸福,也只能妥协了。 “裴夫人,琉璃脚扭伤尚未过看大夫,可否明日再走?”孟应虎不想那么快就和裴琉璃愤慨,能拖一时是一时。 “是啊!三位风尘仆仆赶来,我们尚未尽地主之谊招待,怎好再让三位赶回去呢。”大夫人赶紧开口慰留。 “那就叨扰了。”这回出声的是从头到尾都没开口的裴老爷,目光望向身旁的裴夫人,温柔含笑。 裴夫人叹了口气,也只好点头同意了。 大夫人赶紧叫下人准备两间客房,就怕三人下一刻又反悔,心底着实松了口气。 “裴老爷、裴夫人,我先带琉璃去看大夫,先行告退。”孟应虎弯身抱起裴琉璃,大步欲离开。 “等等!虎爷,麻烦等会拨个空,我也有些话想和你聊聊。”裴琥珀对他笑得一脸和善,但那眼底却毫无笑意。 孟应虎颔首,抱着裴琉璃,心底暗忖是自己低估裴家人了。 迎风阁 裴琉璃坐在床榻上低头看着左脚踝包得像粽子似的,也只能摇头苦笑,明眸望着正在收拾药箱的老者。 “章老,我怎么也没想到你这位前御医竟会跑来这孟府,成为孟家老五的师父。” 裴琉璃见到他不无讶异。上次她被迷昏带来孟府时错过与他相见,直到现在才见到孟继允口中的师父竟是他。 章老抚着白髯呵呵笑开来,目光含笑望着她。 “我也没想到能令一向冷峻严厉的虎爷犯起下药迷昏人,也不惜要得到的姑娘,竟会是琉璃你啊。” 裴家与皇室太过密切,宫里几位御医几乎都为裴家人看诊过,自是十分熟识。 裴琉璃双颊一红,娇嗔地低嚷:“章老,你就别再取笑我了。” 章老哈哈大笑,目光中有抹慈爱,语气真诚地开口: “虎爷的为人不像大家所说的冷酷无情,相信这些你都知道;在我落魄的时候,是虎爷收留了我,会与继允成为师徒也是缘分。话说回来,我从未见过虎爷这么在乎过一位姑娘,虎爷对你的心意大家都看在眼里,很高兴能够喝到两位的喜酒。你先休息吧。” 章老话一说完,便先行离开,正巧与刚踏进房门的孟应虎打了照面,顺便向他报告裴琉璃的脚伤情况。 “脚还会痛吗?”孟应虎走到床畔落坐,长臂一伸,由后将她搂抱在怀里。 “不会。对了,大哥找你谈了些什么?”裴琉璃顺势偎靠在他怀里,好奇地问。 “你大哥打算在白虎城开一家珠玉阁分店,由你负责掌管。”孟应虎轻描淡写地说。 “就这么简单?”裴琉璃仰首狐疑地望着他,若有这么简单,大哥何必找他私下谈话呢? “裴琥珀要我好好照顾你,不可辜负你,也千万别低估了你们裴家背后的势力。”孟应虎唇角微勾,冷哼。 裴琥珀说这些话时,从头到尾都在笑,笑得一脸牲畜无害,却字字句句透着警告。他承认他是低估了裴家人,但可不代表他虎爷会害怕。 “是吗?”裴琉璃绝美的脸上笑得不怀好意,想也知道两人的谈话绝不会太愉快。活该这也是他自找的,心底无一丝同情。 “你似乎看我被刁难很开心?” 冷眸危险地眯起,双臂搂抱的力道不由得加重,直到听到她的痛呼声,这才放松,却仍是将她搂抱在怀里。若是换成别人,他虎爷哪容得下有人在他面前放肆,偏偏这些人全是他不能得罪之人。 “谁叫你有错在先。”裴琉璃不满他方才故意加重的力道,没好气地说。 孟应虎这回聪明地没再和她争辩这个话题,俊脸微俯,与她小脸耳鬓厮磨。想到她明日就要被接回裴府,直到成亲,两人将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心情就变得格外郁闷。 “有件事,我一直忘了问你。”裴琉璃小手把玩着扣住她纤腰、指节分明的大掌。 “什么事?”忍不住在她嫩颊上偷香,嗓音低沉地问。 “你其实并没有上珠玉阁要求赔偿我外公作保的那笔银子,对吗?”她刚清醒时曾试探问过大哥,也问过外婆这件事,双方都表示不知情。 “他既是你外公,我又怎么能让他为难呢?”更不需要特意去珠玉阁要那笔银子。 “谢谢你。”裴琉璃想到两人分开在即,心里忽生一股不舍,难得主动地轻吻上他的薄唇,随即绯红着脸、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孟应虎黑眸变得深沉火热,注视着她羞红的小脸,大掌轻抬起她精致的小脸,嗓音暗哑。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吻我。还有,吻不是这样的。”随着话语,薄唇迅速攫住她的粉唇,火热的唇舌勾挑着她的小舌,高大的身子将怀里的人儿压上床榻,眼看一场激情即将点燃。 房门外陡然传来叩门声,同时响起裴夫人的声音。 “琉璃,娘有话要和你说,快开门。” 孟应虎低咒一声,连忙拉起裴琉璃来,替她将微乱的发丝以指梳理好,并将敞开的衣领拉拢。黑眸一抬,在瞧见她酡红的双颊,还有一双情欲氤氲的明眸,那娇媚的模样,令他再次低咒,却也只能极力忍住欲望,大步离开床榻,前去开门。 房门外,裴夫人故作一脸惊讶,惊呼出声:“原来虎爷也在这里啊!” 孟应虎阴沉着脸,也在同时明白她是故意的,却是一点气都发不得。朝她轻颔首,踏出房门。 守在房门外的江威难得看主子吃瘪的模样,忍俊不住地笑出声来,直到衣襟被狠狠地揪住,对上一双冷厉黑眸,这才大感不妙。 “江威,我们很久没有切磋一下了,这就走吧。”这小子大概是活腻了,皮在痒了。 “大少爷,你要不要找二少爷或是三少爷啊!”江威被拖着走时,仍不停地哀嚎。 就在裴琉璃被带回不到三天,孟应虎立即前去裴府下聘。 裴夫人虽然接受了聘礼,却存心刁难,始终不肯点头同意婚期。过了一个年后,孟应虎眼看婚期遥遥无期,耐心尽失的他,正准备再上一趟裴府时,却传来裴府通知两人婚期尽快办理的消息。 因而一场轰动白虎城的浩大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到青龙城迎回新娘,而裴琉璃也得到不少御赐的珍奇异宝嫁妆。 洞房花烛夜,孟应虎手执喜秤揭开新娘的红盖头,黑眸炙热地注视着眼前绝美娇媚的容颜,不舍地替她拿下沉重凤冠。 “琉璃,要顺利将你娶回来,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孟应虎忍不住大叹他那个岳母果真难缠,他差点又要做出连夜抢亲的事来。 闻言,裴琉璃噗哧笑出声来,接过他递来的酒杯,两人恩爱地饮下交杯酒,这才老实地说: “其实娘是打算将婚期订在一年后,存心整你的。” 孟应虎脸色铁青,低咒了声,他早猜到是这么一回事了。 “不过,我的身体出了一点状况,娘无奈之下只好妥协,匆忙将我嫁给你,反倒怕你反悔了。”裴琉璃双颊羞红,低垂着头。 “你身体出了什么事?可有请御医看过?”孟应虎紧张地抬起她的小脸,着急地问。 “是这里出事了。”裴琉璃拉着他的大掌,覆上她仍平坦的小腹,娇羞地笑道。 孟应虎身形一震!黑眸激动地看着她,不敢置信地急问:“你……有孕了吗?” “已经两个月了。因为孩子的关系,所以娘在骂了我一顿后,只好同意赶快将我嫁了。”裴琉璃也没想到那一夜醉酒,竟会让自己怀上孩子。不过,这个意外,她喜欢。 “没想到我今日双喜临门。”孟应虎搂抱住娇妻,满足地叹息。 裴琉璃在他怀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自从怀有身孕后,她时常觉得累。 “累了?”孟应虎见她倦累的模样,又想到她目前的身体状况,连忙替她脱下身上的嫁衣,扶着她一起躺上喜床。 裴琉璃在他怀里调整了舒适的位置后,随即沉沉睡去。 孟应虎大掌怜爱地轻抚她倦累的小脸,瞧见她垂落在衣襟外的虎形白玉,唇角微扬。 她终于是他的了。 将怀里的人儿护在怀里,两人宛如交颈鸳鸯般入眠。 《全书完》 后记 一直以来,我对灵魂出窍、鬼怪、算命之说皆深感兴趣。 有的人较为铁齿,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亲眼所见皆无法相信;而我向来抱持着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相信世上有第三度空间存在。 所以我向来很喜欢听鬼故事,或是看一些鬼片,可惜周遭没有朋友有那个胆子陪我看。以前胆子更大,敢一个人看鬼片看到凌晨,也看得十分入迷。直到一个朋友过世后,一些朋友去她家里探望,每个人身上都陆续发生一些怪事后,胆子这才变得较小,现在晚上睡觉没有点亮小灯,还真没法子睡。(笑) 除了看鬼片之外,我也很喜欢算命,不过多年来的算命经验,让我得到一个启示,那就是:命由天定,但是运是可以改变的。 常言道:命运、命运,其实命和运是相连的。 一旦你的运势改变了,你的命也就改写了;而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首先就是不认命,再来就是走正道、读好书、多做善事就对了。 有句话我想与大家分享。“厚道的人,运走得长;不厚道的人,运走不长。” 还记得多年前曾看过一出聊斋港剧,片名叫“秋月还阳”。 这出戏让我印象十分深刻,也开启了我对易经的兴趣;但易经毕竟太过博大艰深,十分难懂,待日后较有空闲时再来钻研。 戏里提到的也是由易经里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大家要相信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大家一起共勉之。 说到港剧,就再推荐大家一部港剧,如果有像我一样喜欢港剧的朋友,倒是可以看看。这部戏是好友推荐给我的,也是挣扎许久才决定看的,会挣扎的原因是因为这出戏有三百多集,好在每一集只有二十分钟。 这出戏在香港播出时造成很大的轰动回响,戏名叫“毕打自己人”。 主要是描写现代办公室文化,藉由一间杂志社所牵连出符合现代人各个层面的故事。戏中每个演员全是实力派,将每个角色演得丝丝入扣,让人一看下去就无法自拔。听说这出戏在香港下档时,还令香港民众十分不舍,怅然若失。所以十分推荐喜欢港剧的人,一定要看看这部笑中引人深省的港剧。 回到这本小说,写的是女主角灵魂出窍的故事,也希望大家会喜欢这本书,下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