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桃花妻 卷二》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对于白家送来的东西,曲慕歌照单全收,但她并不去谢礼,依旧只跟二房的两个姑娘一起上课,对其他房头的人都不太搭理。 初九这日,白家又给曲慕歌送来一盒首饰店新做的头花,她挑出几只好看的让环环给白灵秀、白灵嘉送去。 环环道:「这几天送去二房的礼够多啦,家中其他房的小姐看了,不知道多眼热,昨天二小姐已说了让公主别再赏她们了。」 曲慕歌招招手,让环环到身边来,她摘出一只好看的头花给环环带上,打趣道:「你这下不眼热了吧?」 「哎呀,公主,又不是我吃味!」 曲慕歌指了指门窗,示意她关好。 环环很懂眼力见的去把门窗关好,还打发走院外的其他丫鬟。 「怎么啦?」 「二舅母因为娘家卷入诬陷案中,在白家很被动,若我不对她们好一些,白家那些看人眼色行事的东西,岂不是更要欺负他们?」 环环忧心的说:「虽然您是为了她们好,但闵家和卫家怎么说也是姻亲,若二夫人因卫家获罪而记恨您,您岂不是养虎为患?我听府里近日又传言,说要给您换新的陪读,不让二小姐和五小姐给您伴读了。」 曲慕歌摇头,道:「若二舅母是个拎不清的,早就找我说情,求我帮忙了,正因为她清楚是卫家的错,所以没有来为难我这个苦主。而且看她和卫夫人姊妹情深,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比起白家别的房头,可好太多了。」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是友是敌很难说,曲慕歌从未主动与长房白灵婷结怨,但她前世今生都与自己不合。 反观二房,纵然其中有卫家这个隔阂,闵氏及两个女儿对她也从未有半点怠慢和怨恨。 这便是素养、眼界和是非观的问题。 曲慕歌想了想又问环环:「当初在金陵,夫人款待谢夫人,请卫、林、梁三位夫人作陪,这个名单我记得夫人问过侯爷的意见,是有这个事吧?」 环环点头:「是的,夫人说她不懂谢大人在官场上的情况,怕选错人作陪,场面尴尬,这三家是侯爷点的。」 曲慕歌便问:「谢家是大皇子党,侯爷为何点了卫家这个二皇子党的人作陪?」 「这……」环环为难道,「这我就不懂了。」 曲慕歌却若有深意的说:「侯爷可从不做无意义的事。」 环环依然不明白。 曲慕歌想了一想,说:「你这几日去你哥哥那里打听打听,看卫家母子四人如今被发落去了哪里。」 环环问:「公主没有其他话要带给侯爷吗?自初一朝会之后,您和侯爷都有快十日没联系了。昨日腊八节,天音阁送来的腊八粥,听说不是宋七公子送的,是侯爷让人送来的,咱们还没答谢呢。」 曲慕歌不想讨论顾南野,于是捏捏她的腰逗弄她,说:「让你去问个话,哪儿这么啰嗦……」 打发了环环,曲慕歌独自在房里做功课,却总是走神。 她想到顾南野的各种小举动,他常常关心她、时而亲近她,这种感觉应该不是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但自己一旦过分表露心意,就会被他推开,在婚姻大事上,他更是态度坚决的拒绝。 实在想不通他忽冷忽热、忽远忽近是什么意思。 「哼!渣男!」曲慕歌恨得咬牙,但心里还是牵挂着,始终放不下。 到了十五朝会,皇上批了礼部的奏请,宣布追封文妃为「懿文贵妃」,按贵妃礼制添补丧仪。 圣旨到了白家,曲慕歌与白家众人在大堂接旨谢恩,又开了祠堂、摆祭坛告慰懿文贵妃及白家先祖的在天之灵。 恰逢年关,京城各家都借着百年的名义来祝贺白家得了封赏,也想借机拜见李慕歌这位圣宠正隆的公主。 但曲慕歌以为母亲戴孝,不宜出席宴席的由头,拒绝了所有应酬,白玉堂、无涯书院两点一线,深居简出,不刷丝毫存在感。 环环那边也拿了消息回来,说:「朝会之后,刑部的文书也下来了。卫夫人发到了宫中浣衣局,卫小姐去了教司坊,卫长风在兵部京郊马场养马,卫问玉要去工部玉照石场做苦力。」 好端端的官宦家眷,全都沦为了苦工,也真是令人嗟叹。 曲慕歌想了想,喃喃道:「浣衣局、教司坊、工部和兵部……」 浣衣局和兵部是左贵妃的势力范围,卫夫人和卫长风被分到那里并不奇怪,但教司坊隶属礼部,礼部和工部抢了卫晓梦、卫问玉二人,不知是正常的安排,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我记得金陵谢大人的三个儿子都出仕了,可有在礼部或工部当差的吗?」 环环睁大眼睛惊叹道:「哇,侯爷果然了解公主所思所想!侯爷交代说,公主若问到礼部和工部,就请公主二十日放假后去天音阁详谈。」 曲慕歌一阵无语,顾南野到底什么意思啊?她不理他,他还故意撩拨她的好奇心? 第2章 前世叶桃花是在左贵妃倒台后回宫的,不清楚左贵妃倒台的具体细节,但大致听说过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争斗的结果。 自从曲慕歌发现顾南野故意借顾夫人宴请,给谢、卫二家搭桥相识,她就怀疑顾南野在暗中推动大皇子通过卫家下手查左贵妃。 如今卫大人已死,他若有留下左贵妃的什么秘密或把柄,必定是留给家人做为保命符了。 大皇子肯定是要争夺卫家家眷的,所以礼部和工部,应该是大皇子争取的安排。 曲慕歌觉得自己推测的八九不离十。 竟然大皇子已开始动手,她旁观就好了,至于其中细节,她不知道又如何,她才不会去找顾南野问呢! 「我不去,你告诉侯爷,我重孝在身,怎么能去天音阁这种玩乐的地方?」曲慕歌有点傲娇了,不想再被人撩拨来撩拨去,她得给顾南野一点颜色看看。 书院临放假的前两天,午休时只白灵嘉一人来找曲慕歌吃饭。 「你姐姐呢?」曲慕歌问。 白灵嘉垂头丧气的说:「姐姐上课分神,被先生责罚抄书呢,都快放假了,先生还这么严厉。」 曲慕歌问道:「灵秀上课分神?你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白灵嘉连连点头。 她年纪小一些,嘴巴守不住秘密,加之曲慕歌天天把自己的好东西分给她,她俨然已经是太玄死党了。 「卫家姨母和几个表兄表姐都被充了官奴,金陵卫家本家的人也不管他们的死活,我母亲到处走动关系,想把他们买回来。这事被祖父知道了,祖父发了脾气,逼我父亲休掉母亲,说她只会给家里找事,不懂为家里着想……」 被贬的官奴,在被分配给各衙门后,是可以通过买卖把官奴变为私奴的,但需要通融衙门中的关系获得释放令。 白闵氏想把姐姐和孩子们买回来,虽然脱不了奴籍,但有她照顾,不至于太凄惨。 但白老太爷恨不得连闵家一起都脱开关系,自然不会去帮她。 「闵家也不管吗?」曲慕歌问。 白灵嘉愤慨的说:「可别提了,舅舅们坏死了。他们说拿不出那么多钱去赎姨母,而且几个表兄来年就要赴考,让母亲不要再生事端。」 曲慕歌叹了口气,她知道卫家四人有大皇子和二皇子控制,多半是买不出来的,但这所谓的亲人连试也不试,闵氏想必十分觉得寒心。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 白家如此,闵家也如此,难道雍朝的风气就是如此? 无涯书院从腊月二十开始放新春假,书院中的各书社、画社频繁与京城其他书社联谊,一起举办新春活动。 曲慕歌不感兴趣,也有守孝的借口可以不去,便在白玉堂里装咸鱼。 但刚轻松了三天,宫里就来人接她回宫过年。 莫心姑姑带着皇上口谕而来,并告诉曲慕歌:「太后娘娘回宫了,得知您不在宫里住,还将皇上训斥了一顿,说这样太不合规矩,无论如何是要接您回宫过年的。」 曲慕歌敢随意敷衍外祖父白以诚,但太后却不一样,她只得道:「皇祖母回宫了,我自然要进宫拜见,姑姑待我收拾一下,明日就进宫去。」 莫心走后,曲慕歌脸色就丧了下来。 喻太后不是皇上的生母,是由正宫皇后晋升的太后,早些年因雍帝的后位空虚,一直是太后管理后宫,近几年是身体不济,便迁去行宫休养身体,抚养皇嗣。 环环见曲慕歌叹了口长气,问道:「公主是担心太后为难您吗?」 曲慕歌摇头,说:「我虽不知太后如何看待我,但皇长子是太后跟前的宫女所生,太后应该是支持他的,那她定然就与左贵妃不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应该暂时不会为难我。」 「那您怎么不开心?」 她叹气的原因是,太后回宫,那就意味着其他三位公主,也都回宫了。 雍帝的五位公主中,目前还未出嫁的三位公主李慕贞、李慕妍、李慕锦,都是在太后身边长大的,她们的母妃身份虽不高,但因受太后疼爱,心气都很高。 特别是李慕贞,以前可没少欺负过叶桃花。 不过时过境迁,以她现在的情况,这些姐妹应该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欺凌她。 翌日,白家马车送曲慕歌回宫,在城门前下车的时候,在宫中当值的顾南野好巧不巧的巡到了城门下。 「殿下万安。」顾南野抱拳行礼道。 曲慕歌稍显冷淡的说:「侯爷免礼。」 而后便作势要往太后的慈宁宫走去。 顾南野示意拦了一下,问道:「公主为何近日没有给金陵回信?逢年过节,家母更是盼着你的消息。」 第3章 曲慕歌说:「不劳顾侯操心,我已请白家替我准备了丰厚年礼送去金陵,信也一并送过去了,除夕之前必能送到。」 顾南野微微讶异,小姑娘这架势,是彻底与自己生分了啊。 他无奈点头,转而嘱咐环环,道:「好生伺候公主,在慈宁宫若有什么事,便来养心殿求皇上,我今天也在。」 曲慕歌听完无名火起。 他什么意思啊?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跟她玩欲拒还迎? 曲慕歌呛道:「顾侯是外臣,请注意分寸。你这般关心我,若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太后耳中,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倒是解释不清了。」 如小辣椒呛喉,顾南野被怼了个无语:「那,恭送殿下。」 曲慕歌咬牙走了,但心里又堵的难受。 环环看到快要被她扯烂的丝绢,低声说:「公主何必说气话,即伤了顾侯,又让自己难受。」 曲慕歌委屈又愤然的说:「那你告诉我,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他有什么立场来管我的事?」 环环也不懂顾南野一面给两人间筑起一堵墙,一面又关心太玄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她大胆猜测道:「侯爷待您好不好,咱们这些下人在旁看的清楚。只是,您还年幼,侯爷大您许多,怕您没想清楚,所以才这样保持距离的吧。」 一句话立刻让曲慕歌心里放晴了。 是这样吗? 曲慕歌的生理年龄,过了年才十四岁,她小顾南野七岁,年纪差距的确大了一些。 「那也不对,保持距离也不用怂恿父皇给我说亲事啊。」曲慕歌说道。 环环极力撮合道:「那……那肯定是侯爷在试探您,看您是小孩子闹得玩,还是真的已经明白感情是什么了。」 虽然知道环环是在替顾南野编蹩脚的借口,但暗恋便是如此,替他找到个理由,又克制不住自己继续去喜欢。 等她走到慈宁宫时,心情总算有所好转。 而慈宁宫也早就得到了她进宫拜见太后的消息,做好了准备。 曲慕歌经通传后进入慈宁宫,喻太后与三位公主都在正殿里坐着。 她看着都在梦中早已见过的各位,克制着行了一个标准的礼,道:「孙女慕歌给皇祖母请安,祝皇祖母身体康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喻太后看着模样标致、举止娴雅、气度大方的李慕歌,有些意外,大概是没想到民间找回来的孙女,能这么得体。 「好孩子,快起来,走近些,让皇祖母看看你。」 曲慕歌站起来,往前走了三步,微笑着望向太后。 太后仔细看了看她,与身边的一位老嬷嬷说:「像,果然是像,与白歌刚进宫时的模样太像了。」 老嬷嬷笑道:「是啊,跟懿文贵妃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太后又指着坐在旁边的三个少女说:「算算年份,这些是你的妹妹们,你们互相认识一下,贞儿、妍儿、锦儿,过来。」 三位公主都在十二三岁的年纪,与曲慕歌差不多。 在皇长子出生后,有那么七八年时间,宫里生下的都是公主,直到左贵妃的二皇子出生。 三位公主早就在打量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姐姐,三公主李慕贞问道:「皇祖母,那贞儿以后岂不是四公主了?四妹变五妹,五妹变六妹。」 喻太后被她逗乐了,笑着说:「正是如此,你们要记着改口,不要记错了。」 「嗯,好吧。」李慕贞款款行礼道:「贞儿见过皇姐。」 喻太后非常疼爱李慕贞,见她懂事,更是喜欢。 她拿出给李慕歌准备的见面礼,是一对金钗,而后又拿出三支珠钗分给其他公主:「你们姐妹团聚,都有礼物。」 李慕贞立刻喊自己的宫女:「青禾,快帮我换上,我要戴皇祖母送的这一支。」 宫女帮她换上后,她立刻拥到太后面前,问道:「皇祖母,您快看,贞儿戴您赏的珠钗,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喻太后夸奖道。 李慕贞又转头问曲慕歌:「太玄姐姐怎么不戴?是不喜欢皇祖母送的礼物吗?」 曲慕歌微笑说道:「我第一次收到皇祖母的礼物,不舍得戴,想好好收起来。」 真是不负她的期待,李慕贞还是这么会争宠斗艳,又这么喜欢打压人,但还好她已不再是叶桃花了。 喻太后慈爱说道:「不必留着,以后逢年过节都有赏,喜欢就戴吧。」 「是,皇祖母。」曲慕歌这才让环环帮自己把金钗戴上。 她今日穿着丁香色的鸾凤三阳开泰方领袄,本就显得娇嫩矜贵,戴上金钗后,更显贵气。 第4章 喻太后赞赏道:「当年选秀时,白歌模样长的最好,气质温婉,娇而不媚,哀家一眼就相中了,果然,你看看,生的孩子也如她一般,长得这么齐整。哎,只是可惜啊,年纪轻轻的就死于战祸了……」 老嬷嬷赶紧抚慰道:「娘娘别伤心,懿文贵妃得知寻回女儿,现在指不定如何开心呢。」 曲慕歌也道:「孙女有父皇疼惜、祖母宠爱,我母妃一定很开心。」 祖孙二人其乐融融,李慕贞已吃味的变了脸色。 叙了片刻话,曲慕歌说还要去给皇上请安,便先从慈宁宫退了出来。 待她走后,喻太后对老嬷嬷说:「这个孩子真让人意外。」 老嬷嬷笑着说:「龙生龙,凤生凤,公主哪怕在民间长大,这通身的气度,一看就是皇家的人。」 喻太后对这个孙女第一印象倒是不错,不小气、不扭捏,也没有一朝得势的骄纵感。 「皇祖母——」李慕贞撒娇喊道:「贞儿伤心了,贞儿以后就不是您最疼的孙女了!」 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喻太后捏了捏她的脸蛋,道:「你这就吃醋啦?你们三个是我一点点拉扯大的,自然更疼你们!」 曲慕歌到养心殿时,雍帝在与大臣议事,她就先随莫心姑姑安置住处。 「太后娘娘说您住养心殿不合规矩,便下令将体元殿收拾出来给您住。」 体元殿有三间配殿,中间的配殿僻为通道,连通长春宫,东西配殿可以居住。体元殿后有三间抱厦,是长春宫的戏台。 体元殿并不算十分好的居住之地,中殿人来人往,后殿吵闹,但曲慕歌不太计较,毕竟春节过后,她应该还是要出宫住去白家的。 环环领着宫人把曲慕歌带进宫的东西都收拾进屋子里,在西配殿里发现了一箱不知是谁遗留在这里的碎布和针线。 她打开检查,说:「都是些布头和玩具……呀,公主您看,这娃娃和布老虎是不是做的还挺好看?」 曲慕歌从她手中接过箱子里的布娃娃,娃娃用料精贵、手艺精致,的确做的非常好。 看着这些娃娃,勾起了曲慕歌的一些记忆:「这想必是安美人的,她以前也许住过体元殿,你派人给她送去吧。」 安美人是六公主李慕锦的生母,原先位分较高,是嫔位,但后来也不知犯了什么错处,从安嫔一路被贬至美人。 安美人有一手好女红,最会缝制布艺玩具,什么都能做的活灵活现。 长春宫的贤妃得知太玄公主搬到自己跟前来住了,亲自过来看望,并说:「公主若差什么东西,只管派人来长春宫要,太后娘娘把您安置在这里,就是让本宫多照看你的。」 多照看她?是给贤妃创造机会多见皇上才对吧。 也难怪她的态度与冬至大典时相比,倒是好了不少。 「谢谢娘娘关怀。」冷冷敷衍的态度。 宫人们把一切都安置妥当时,就到了吃午膳的时间,胡公公过来请她,说:「皇上得知公主进宫,请公主一起用午膳。」 「是,我这就过去。」 走出体元殿,曲慕歌正好遇到来长春宫用膳的大皇子李佑显。 两人在公开场合见过两次,但从未私下说过话,李佑显主动招呼道:「太玄妹妹是搬到这里来住了吗?」 曲慕歌点头。 李佑显笑着说:「那我以后来给贤妃娘娘请安,就能常常见到妹妹了。」 有胡公公在,两人简单招呼过之后,就各自用膳去了。 到了养心殿,雍帝问她去给太后请安的情况,得知一切顺利,便放心了:「太后喜欢孩子,你乖巧懂事,她定会喜欢你的。」 太后喜欢孩子,更喜欢体面,叶桃花之前不知因「有失体统」被太后打过多少次手心。 因年关繁忙,雍帝午膳吃的比较快,曲慕歌也识趣的早早退出来。 从养心殿到体元殿,要进西六宫的大门,而后绕过太极殿,路程说不上远,但是冬天走起来也要花些时辰。 曲慕歌和环环边散步边聊天,刚走到西六宫和慈宁宫交接的宫道上,就看到李慕贞、李慕妍、李慕锦三姐妹由宫人簇拥着走过来。 李慕贞走在正中,见到曲慕歌一点行礼问好的意思都没有,曲慕歌也不强求,便无视她们,右转往西六宫走去。 「等等!你站住。」李慕贞被无视,像是受到了挑衅一般喊道:「你没看到我们吗?」 曲慕歌说:「自然是看到了,也看出来妹妹不想搭理我,既然是这样,咱们就各走各的,互不招惹,岂不很好?」 李慕贞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摆谱,于是讥讽道:「在皇祖母面前装作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原来背地里是这么个怪脾气,你别以为你骗得过皇祖母?她一定能看穿你的假面孔!」 第5章 曲慕歌不想整天跟熊孩子缠斗,便说:「贞妹妹,咱们今日第一次见,原本无冤无仇,你不过是怕我跟你抢皇祖母的疼爱,我可以跟你明说,我并无跟你争宠的意思。等到新年过了,我就出宫回白家了,想来是很合你心意的,你何不忍耐一些时日?若实在忍不了,你不如帮我早日出宫?」 她这番话太出乎李慕贞的意料,一时间,好半天没有说话。 她伴着喻太后住在行宫时,常听人禀报,说新公主如何得皇上疼爱,与皇上同吃同住,还追封她母妃为贵妃。 在李慕贞的印象中,父皇永远是一幅清清淡淡笑着的样子,也从不对她们任何一个姐妹格外好。她们除了家宴,很少被父皇留下来一起吃饭,自从太后身体不佳搬到行宫休养,她们见父皇的次数都很少了。 李慕贞十分嫉妒,也有些恐慌。 她才是最受皇祖母和父皇疼爱的孩子,怎么会横空来了一个人,不仅占了她「三公主」的名头,还跟她争宠夺爱? 皇祖母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一定要牢牢抓紧! 李慕贞瞪了她一眼,说:「你休想骗我!皇祖母把你接回来,你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想出宫?你不过是想利用我、陷害我,到时候说是我要赶你走!」 曲慕歌无奈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不信也罢,但是我可提醒你了,别招惹我,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李慕贞愤怒道:「不客气?你打我试试!你敢动我一下,我一定要你好看!」 曲慕歌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李慕贞不依不饶的。 曲慕歌有些烦了,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慕贞问:「你又去养心殿打扰父皇处理政务了吗?」 「是父皇传我过去用饭。」 李慕贞捏着拳头,说:「你头一天回来,不陪皇祖母用膳,就知道讨好父皇,跟你短命的母妃一样,都是狐狸精的做派!」 曲慕歌歪头看看她,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李慕贞昂首挺胸的说:「我就说了,怎么样?」 曲慕歌转向六公主李慕锦,说:「你知道吗?你母妃给你缝的布娃娃,都是你贞姐姐丢掉的。」 一时间,李慕锦和李慕贞都睁大了眼睛,互相看着对方。 李慕锦的生母安美人位分很低,女儿能被太后养在身边,安美人很开心,但因为思女心切,她常常给女儿缝制一些娃娃,希望娃娃代替自己陪在女儿身边。 可娃娃送到李慕锦身边后,往往不出三天,就消失不见了。 李慕锦最初会到处找,后来李慕贞告诉她,肯定是皇祖母不喜欢她跟安美人走的这么亲近,才让人丢掉的。 从此之后,安美人一直送,娃娃一直丢,但李慕锦再也不会找了,而且越来越怕喻太后。 「你赔我娃娃!」李慕锦哭着扑向李慕贞,一下子把她推倒在地,两个少女撕扯起来,吓坏了一众宫人,胆子稍小的李慕妍更是站在一旁吓哭起来。 曲慕歌见李慕锦占了上风,就不动声色退了出来,转身走了。 环环又惊又叹的说:「六公主好厉害,个子小小的,一下子就骑在了四公主身上,不过……公主,你怎么知道四公主丢了六公主的娃娃?」 当初叶桃花回宫那年,李慕贞刚刚出嫁,但她时常回宫陪伴喻太后,并住个两三日。 那时太玄观刚刚修好,旁边有一片还未修整的荒芜水塘,周边堆满了乱石和杂草。 叶桃花不习惯住在高屋华厦之中,也害怕看到宫女们瞧不起她的眼神,常常一个人躲在水塘边散心。 一日傍晚,她正在编野草玩,突然听到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 她举目看去,池塘上漂着一只精美的人偶娃娃,娃娃身上穿着锦缎丝绸,头上还戴着逼真的发饰,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玩具! 见它一点点浸湿下沉,她赶紧找来树枝,将娃娃捡了上来。 娃娃刚捡到手,就有人拨开乱草走了过来,一把扯走娃娃,并吼道:「哪里来的贱婢,敢管我的闲事?」 叶桃花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问道:「是、是你的娃娃吗?对不起,我以为是被人丢掉的。」 年轻女子扬手又把娃娃丢到水里了,说:「是我丢的,但并不代表我丢了你就可以捡!」 叶桃花不知道这皇宫里的人都是什么怪脾气,只想着惹不起就赶紧躲开。 她刚要跑,就被一把拽回来,推倒在地上:「你还想跑?去告状吗?」 叶桃花从地上站起来,说:「我不认识你!你别拦着我,我要回去了。」 女子打量她几眼,又看看一旁的太玄观,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下贱的脏东西。」她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并丢掉,说:「脏了我的手。」 第6章 叶桃花脸都涨红了,气得快要哭出来。 她不知道这个女子为什么要为难自己,正无助时,另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少女跑了过来。 「贞姐姐,果然是你!」 先前的女子变了脸色,赶紧说道:「锦儿妹妹,你来得正好,我发现她偷了你的娃娃在玩,正在盘问怎么回事呢。」 叶桃花惊慌的说道:「我没偷,我从水里捡的。」 李慕锦十分生气,看向李慕贞说:「你不用攀扯别人,我早就怀疑是你拿走我的娃娃了!自从你出嫁,我的娃娃就没丢过,但凡你回宫,我的娃娃就会不见!我们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我把你当亲姐姐,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李慕贞冷笑道:「亲姐姐?我们一起在皇祖母膝下长大,皇祖母待我们一视同仁,我有的你就有,但你呢?你从你母亲那里得了东西,有想过分给我吗?凭什么你有的我没有?」 李慕锦气愤的说:「那是我母妃为我做的,怎么能给你?」 「是啊,我知道你不会给我,那就谁都没有才好,这样才公平!」 李慕锦难得粗鲁的说道:「你有病啊?你不仅丢掉我的娃娃,还骗我是皇祖母没收的,让我误会她这么多年,我一定要告诉皇祖母!」 李慕贞冷笑道:「你去说啊,安美人现在在我母妃的殿中寄人篱下,我若受了罚,那就让她替你偿还好了!」 李慕锦紧紧捏着拳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叶桃花在她们争吵期间,默默的站起来,缓缓后退,就在马上要钻进草丛时,李慕贞忽然注意到她,并喝道:「你给我站住!」 叶桃花无助的说:「你们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让我走……」 李慕贞威胁说道:「今天的事,你若敢说出去,我就告诉所有人,是你偷了锦妹妹的娃娃,是不是,锦妹妹?」 叶桃花也看向少女,她竟然缓缓点头。 无奈之下,叶桃花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从来不多管闲事,你们就让我回去吧……」 自这件事之后,叶桃花虽然没有去揭发李慕贞,但李慕贞只要见到叶桃花,就欺负她、针对她。而李慕锦便如沉默的帮凶一般,忍受着,也纵容着。 想到刚刚的李慕锦扑上去打李慕贞,曲慕歌心中感慨,还是小时候好,单纯,没那么多顾虑。 不过,曲慕歌对环环叹道:「她们打了这一架,我虽然解气了,但一会儿皇祖母必然要叫我去问话,真麻烦。」 果不然,她回到体元殿没坐一会儿,太后就传她过去。 李慕贞哭的形象全无,李慕锦也委屈的怂着肩膀,李慕妍躲在一旁,声都不敢做。 喻太后面色不好的问:「慕歌,哀家原以为你是个老实心善的孩子,但没想到你竟然挑拨是非,惹你两个妹妹打架,你可知错?」 曲慕歌行礼道:「皇祖母,孙儿知错了,两位妹妹年纪小、性子冲动,我不该直接把真相说出来,应该先禀报皇祖母才对,相信皇祖母一定能秉公处理。」 「哦?听你这话,你是说你并没有挑拨离间?」 曲慕歌说:「四妹妹丢掉六妹妹的娃娃,这事是真的,孙女没有冤枉她。」 「你就是胡说!」李慕贞喊道。 曲慕歌不被干扰,解释说:「皇祖母有所不知,之前您不在宫里时,宫里有些传闻,说安美人是妖媚,她会捏小人,会施巫术。孙女在民间待的久,听惯了装神弄鬼的一些话,便不信这些,细问下来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六妹妹身边的娃娃自小就经常丢失,这才传出娃娃会跑,安美人会巫术这些谣言。」 「娃娃自然不是真的会跑,那肯定是有人拿走了。敢在太后身边做这种把戏的人,其实并不多,我原本还有些不确定是谁,但直到我听说一件事。」 曲慕歌转向李慕锦,问:「六妹妹,四妹妹是不是告诉你,娃娃是皇祖母没收的?」 李慕锦有些疑惑,她明明没跟曲慕歌说过,她怎么知道? 但李慕贞的确这样说了的,于是她点头。 喻太后气的拍桌子,说:「哀家何时收过你们生母给你们的东西?」 李慕贞脸色彻底白了。 曲慕歌说:「四妹妹因为嫉妒,丢掉六妹妹的娃娃,又说是皇祖母没收的,离间六妹妹和皇祖母的祖孙情,外加宫里那些流言导致安美人渐失圣宠。四妹妹年纪小小就这么厉害的手段,也不知是天生异禀,还是受人教唆?」 喻太后已经气的呼吸都重了。 「贞儿,哀家这些年亲自教你养你,竟然把你教成了这样一幅歹毒心肠,你太让我失望了!」 「皇祖母、皇祖母饶命,贞儿知错了!贞儿只是嫉妒六妹妹有母亲疼,才丢掉娃娃。其他的事,贞儿都不知道啊。」 第7章 喻太后失望说道:「你既然如此想念你的生母,哀家今日便让熙嫔把你领回去。」 「不要、不要啊!皇祖母,贞儿不想离开您!贞儿知道错了!」 喻太后挥手,让嬷嬷把李慕贞带下去,而后对李慕锦说:「今日你动手打人也有错,罚你打手心二十下,自个儿去领罚吧。」 李慕锦心情复杂,看看喻太后,又看看李慕歌,领罚退下了。 最终,喻太后命殿里其他人都退下,单独留下曲慕歌,说道:「哀家小瞧你了,你才回宫多少日子,这也听说、那也听说,听到的竟是哀家在宫里多少年都不知道的事,你倒跟哀家说说,你都是听谁说的。」 曲慕歌知道自己惹了太后怀疑,解释道:「孙女刚进宫时,宫中各位嫔妃都给孙女送了见面礼,其中就有安美人缝制的布娃娃。那个布娃娃做的很精美,孙女很喜欢,日日放在床头。但养心殿的宫女看到了却有些惊慌,并劝孙女丢掉,追问之下,孙女才得知了关于安美人的一些流言。孙女相信,一位母亲对自己女儿绝不可能有加害之心,安美人送给六妹妹的娃娃不会有问题,有问题的只是其他人罢了。」 喻太后问:「那你怎就断定是贞儿?」 曲慕歌说:「贞儿妹妹说是皇祖母您不愿让安美人跟六公主多接触,若您真有这个意思,只需要让人带个话,安美人就不敢再送娃娃来,既然不是您,四妹妹又说慌,那就必定是她做的了。只不过也可能如妹妹所说,她只是丢了娃娃,另有人借这个事,造了安美人的谣言,导致她受到贬黜。」 喻太后止住她的话,说:「后宫谣言,哀家自会命人彻查,但是你听了这些话,不来告诉哀家,怎么能利用这件事惹贞儿和锦儿打架?」 曲慕歌委屈道:「这件事本与孙女无关,但今日四妹妹见了我之后,四妹妹就对孙女多加刁难,情急之下,孙女才以此反击,没有料到此事令皇祖母如此伤心,实在是孙女之过。」 喻太后叹了口气,想到孩子们吵架,说什么话都有,就没有太过责备她,只是说:「除去你出嫁的两个皇姐,现在公主里面你最大,你更该慎言慎行、行事稳重。今日你逞一时之快,闹的妹妹们打架,终是有错,哀家罚你抄宫规两遍,明早就送上来。」 「是,孙女领罚。」 雍帝傍晚时来给太后请安时,左右一个孩子也没看到,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喻太后将今日几个孩子的事都说了,而后跟雍帝说:「贞儿变的如此善妒,怪哀家没教好。这几年哀家身体日渐孱弱,不比往年,能亲自教养缦儿和莉儿,是真的力不从心了。皇帝,教养皇嗣、管束后宫,乃中宫皇后的职责,你后位空虚多年,才导致如今孩子没人教养,宫妃无人约束,你不要怪哀家旧话重提,你是该立位皇后了!」 「母后,是朕的错,让您如此操劳。后宫的事,朕会多照顾几分,您好生保重身体。」 喻太后不快的说道:「你又要这般敷衍我!立不立后,你给哀家一个准话!」 雍帝心中很清楚喻太后的想法。 喻太后一直有心想要立贤妃为后,这样大皇子即是长又是嫡,等于直接坐稳了储君的位子。 但雍帝始终想等孩子们都长大了,再选位贤德的皇子,不愿早早确定储君,也因此,他绝不会立任何生育过皇子的妃子为后。 雍帝坐着没说话,喻太后迟迟等不到正面回答,也知道这就是雍帝的回答了。 体元殿中,曲慕歌秉烛抄写着宫规。 环环替她添加了一些碳火,并絮絮叨叨的说:「幸而是罚抄,而不是打手心,不然过年都拿不了筷子了。」 曲慕歌笑道:「就算我吃不了,也让你帮我吃。」 环环问道:「不过……这件事真的不用跟侯爷说嘛?我看四公主很不好相处的样子,今日她被熙嫔领回去后,肯定对您记恨在心。」 曲慕歌觉得她担心的有道理,但想了一会儿说:「熙嫔住在钟粹宫,我记得钟粹宫的应公公与白家关系不错,明天我去见见他,请他帮我多注意些李慕贞,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这是她曾在白家提供的名单上的人,但还未见过。 有些关系,也需要维护一下。 临近新年,宫外大街小巷中都有了年的味道。 天音阁中也在准备过年,范涉水刚刚从金陵送完年货回来,顺带捎回了许多金陵的年货。 范涉水先前没保护好曲慕歌,让她在进京的途中身中剧毒,做为惩罚,顾南野没有把他安插进京军中,依然做着侯府的家将。 宋夕元跟范涉水一起清点送进京的货物,顺便闲聊道:「侯爷很多年都没在关内过年,今年终于可以不用守边关了,却不能跟夫人一起团聚,夫人可有不高兴?」 第8章 范涉水摇头说:「不高兴倒没有,只是问侯爷跟公主怎么一直吵架,让咱们劝着侯爷一些,不要总是欺负公主。」 「啊?夫人如何知道的?」宋夕元很疑惑,太玄公主送往金陵的信件,都是通过天音阁传送的,信件内容他虽没看过,但顾南野都是看了的,每回看的时候,还总是笑,公主写的内容并不像是告状的。 范涉水说:「夫人多么明察秋毫的一个人,这次公主送往金陵的年货,是白家的人送去的,她就猜到两位又闹不和了。」 宋夕元心中叹气,顾南野和太玄公主的心结能不能打开,就在于顾夫人和雍帝的隐秘关系,但他们这些晚辈,如何能开口查问? 顾南野说要查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查起,千万别弄巧成拙伤了顾夫人的心才好。 宋夕元内心感叹着,又听范涉水说:「听辛妈妈说,夫人曾经动过心思,想撮合侯爷和太玄公主,但看他们总是这样不和,怕是年龄差别太大,侯爷又不懂照顾小姑娘,让公主受了委屈。」 宋夕元眼神一亮,问道:「夫人有这想法,是知道太玄公主的身份之后吗?」 范涉水不太确定,说:「夫人一直都很喜欢公主,什么时候起的这个心思不清楚,但是年前才说起的。」 宋夕元脸上已笑开了花,他用扇子砸了一下手心,心中觉得这事十分靠谱! 顾夫人知道了太玄是雍帝女儿之后,不仅没有旁敲侧击的让顾南野和太玄公主保持距离,还有意撮合他们,这足以说明顾南野的出身没有任何问题! 他可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顾南野了! 心中正雀跃着,范涉水又问:「侯爷今天又去衙门了?还没放假吗?」 宋夕元意有所指的说:「放是放了,但他在京中不用走亲访友,为了方便照顾公主,宫中值日,他全安排的是自己。」 范涉水笑道:「论亲力亲为,怕没有指挥使能比得过咱们侯爷了。」 宋夕元也笑:「谁说不是呢,连宫中巡防的事都自己干,也是少见。」 两人笑中别有涵义,彼此心知肚明,也就不多说了。 东六宫的钟粹宫中,熙嫔站在配殿的门前,敲了半天门。 李慕锦自从昨日从慈宁宫搬回来,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怎么都不开门。 熙嫔在外说:「锦儿,你不要跟太玄公主攀比。娘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她母妃是贵妃,本就高我们一头,又因流落在外多年,皇上太后都有补偿她的心思,还有白家这样的世家撑腰,咱们是比不过的。」 她叹了口气,对宫女吩咐道:「在门外守着,公主若是饿了,立刻把饭菜热好送进去。」 她转身欲回正殿,就听应公公传报:「太玄公主来了。」 熙嫔略有些吃惊,主动迎到钟粹宫门口,就见一个少女穿着五谷丰登的妆花短袄,款步走了过来。 两位在之前的家宴上都是打过照面的,自然认得彼此,曲慕歌主动问安道:「熙嫔娘娘好。太玄今日来钟粹宫,是来给娘娘赔罪的。」 说罢,环环就将带来的糕点送了上来。 熙嫔惊讶道:「大家都知道您轻易不出门的,您肯来我钟粹宫坐坐,我求之不得,还说什么赔罪,公主快请进。」 曲慕歌随熙嫔走进钟粹宫,待上茶坐定后,曲慕歌说:「不瞒娘娘,我昨日与贞妹妹闹了脾气,太后娘娘罚了我们,为了这事,我昨夜一直与心不安。」 熙嫔惭愧道:「事情的原委我听宫人说了,是贞儿欺负妹妹,错全在她,是我该替贞儿赔罪。」 曲慕歌透过花窗望向侧配殿,问:「贞儿妹妹还没消气?」 「哪里呀,是我罚她闭门思过。」熙嫔说。 曲慕歌劝道:「过两天就是新年了,熙嫔娘娘不要罚的太狠了,说两句就行了,过年的时候要和乐融融才好。既然妹妹在思过,还请娘娘把我的歉意带到,我就不多打扰了。」 熙嫔送曲慕歌出殿,应公公一直把曲慕歌送到钟粹宫的宫门外。 曲慕歌望着上了年纪的公公,说:「我对东六宫不熟,有劳应公公多送我两步吧。」 应公公快速的看了她一眼,脸上浮起了笑容,说:「是,能伺候公主,是奴才的荣幸。」 钟粹宫靠近御花园,应公公主动说道:「梅园的梅花开了,昨晚才落了雪,今日赏梅正好,公主可愿多走几步?」 「有劳公公带路。」 曲慕歌、应公公和环环三人走到御花园的梅园中,环环将皮坐垫铺在亭中,请曲慕歌坐下。 曲慕歌见四下无人,说道:「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我初回宫中,什么也不懂,听外祖父说,您与他有些旧交情,还请公公对我多加照拂。」 第9章 应公公欣喜道:「太玄公主客气了!老奴虽然今日才见到您,但早就听说了,公主您特别得皇上喜爱,有皇上的宠爱,何须我等奴才多手多脚。」 「公公太谦虚了,有些小事父皇管不到,正是公公得力的地方。就如昨日,我迫不得已得罪了贞妹妹,我心中就很担心。在宫中,有敌人可不是件好事。」 应公公答道:「奴才明白公主的意思了。」 曲慕歌望了望四周晶莹剔透的梅枝,说:「公公做了一辈子伺候人的事,心里可有什么所思所愿吗?我或许能帮上忙。」 应公公惶恐道:「不敢不敢,奴才尚未给公主效力,哪儿有脸开口,没这规矩。」 曲慕歌说:「我不懂宫里的规矩,但我在宫外时却知道,请人办事是要有回报的,我不会亏待公公,公公若想到了,就给我带句话吧。」 外面太冷,曲慕歌不想多坐,起身说:「您也不能出来太久,快回去吧。」 应公公走后,曲慕歌问环环:「左贵妃还在琉庆宫禁足吧?」 环环点头道:「您想去看看吗?」 琉庆宫在东六宫,离御花园不算远。 曲慕歌摇头,她才不想没事找事:「我只是想起来问问,似乎很久没听到左贵妃的消息了,她这么安分,反倒有些奇怪。」 一阵寒风吹来,曲慕歌缩了缩肩膀,把手拢在袖子里:「好像又要下雪了,咱们快回去吧。」 两人匆匆往回走去,在御花园与北五所交接的地方,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卫夫人!」曲慕歌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小半年不见,却已面目全非的中年妇人。 卫夫人穿着皂色的棉袄,头发简单的梳在一起,面色蜡黄,全然不似以前那样洁白富态。 卫夫人看到她有些慌张和局促,但还是站定了行礼:「罪妇拜见公主。」 卫夫人跪倒在地,曲慕歌让环环扶她起来,问道:「夫人在浣衣局……怎么样?」 问到一半,曲慕歌不知道该怎么说,问她还好吗,明显不好啊…… 卫夫人倒是主动说道:「罪妇是过来收脏衣裳的,还有很多活,罪妇就先走了。」 卫家的落马毕竟与曲慕歌有直接关系,她不清楚卫夫人是不是视她为仇人,也就不多挽留了。 待卫夫人迈着急促的步子走开,曲慕歌问环环:「你看到刚刚跟卫夫人说话的人是谁了吗?」 环环摇头:「还有其他人吗?」 曲慕歌皱眉,她看到卫夫人时,分明还有个人影闪开了。 但隔得太远,她看不太清楚。 「罢了,走吧。」 从东六宫绕过御花园,再回到西六宫,这一路走了快一个时辰。 等她回到体元殿时,顾南野抱着双臂站在殿外,满脸都写着不耐烦。 他一早就进宫了,但等了一上午都没等到曲慕歌的人。 「去哪儿了?」顾南野上前问道,但问的是环环。 环环老实回答道:「公主一早就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留公主用了早膳,还赐了糕点。之后公主去钟粹宫看望了熙嫔和四公主,还在御花园赏了会儿梅花,就回来了。」 曲慕歌瞪环环,小声道:「干嘛跟他汇报这么清楚。」 顾南野听了之后问:「去了东六宫?那边最好少去。」 曲慕歌没应他,环环替她答应了。 曲慕歌一直在怪顾南野替她张罗亲事的事,所以没有好脸色。 但顾南野主动进宫来看她,她又非常高兴。 心里别扭的不行。 最终,还是高兴的念头占了上风。 曲慕歌主动问道:「你来找我有事?」 顾南野说:「今日我值班,巡防路过,来看看。」 「哦……」 原来不是专门来看她的。 顾南野见到人了,就打算走了。 「天寒地冻的,少在外面跑,回去吧。」 曲慕歌嘟着嘴,目送顾南野离开。 待人走了,环环怂恿道:「好不容易见侯爷一次,你怎么什么也不说呀。太后的事,四公主的事,侯爷想必都很关心的。」 曲慕歌缓步走回体元殿,说:「这有什么好跟他说的呀,不是都解决了吗。」 「那您也可以请侯爷进来喝杯茶呀,这么冷的天,路过咱们这里,连杯热茶都没讨到,侯爷也太可怜了……」 曲慕歌横了她一眼,说:「没什么话说,请进来喝茶岂不是尴尬。」 刚说完,她就看到了自己寝殿中的桌子上多了一只正方形木匣。 她走过去打开来看,里面盛放着一只花篮形的白瓷百彩手炉,手炉表面绘着花鸟奇珍,十分精美。 第10章 曲慕歌转头问外头的宫女:「这个手炉是谁送来的?皇上赏的吗?」 宫女进来答道:「是西岭侯刚刚拿进来的,没说是谁赏的。」 曲慕歌抿嘴笑了,倒真的后悔没请他进来喝茶。 她吩咐宫女:「去取些碳来,我正好想要烧个手炉。」 环环见曲慕歌开心了,大胆说道:「侯爷处处牵挂着您,您是不是也给回个礼呀?这大冬天的,巡防可不好受,要是您做个皮帽什么的给侯爷,想必非常适用。」 曲慕歌忍着笑,说:「他要什么没有,自个儿买去。」 「那不一样,您也不缺这个手炉呀。」环环继续说道。 曲慕歌不好意思的说:「我不会女红,你可别为难我了。」 环环说:「那您之前还送白大人剑穗了呢。」 曲慕歌不说话了,说起剑穗她就心碎,她还欠顾南野一个生日礼物呢 思来想去,曲慕歌决定给顾南野织一条围巾。 她去针织局走了一圈,这个时期竟然还没有毛绒线。 所谓瞌睡遇到枕头,翌日早晨,安美人竟然找上门来,来答谢她对李慕锦的照拂。 安美人的谢礼是一件皮绒的比甲,做工精致,绣花精美。 曲慕歌看着这件衣服,动心了,问道:「安美人女红真是出色,不知道能不能教教我?」 安美人有些受宠若惊。 来之前她还打听了,据说这位太玄公主仗着皇上宠爱,不喜欢搭理人,宫内宫外都不见客的。 她原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没料到公主愿意主动亲近她。 「我想给父皇做个新年礼物,但我从小没学过女红,实在是不会,你能教教我吗?」 安美人激动说道:「公主若不嫌弃,我帮你做就是了。」 曲慕歌摇头:「礼物当然要自己做,你肯教我就行。」 安美人连连点头:「肯,当然肯。不知公主想学什么?」 剩下两天就大年三十了,难的也来不及做,曲慕歌想了想说:「围巾、帽子、手套,哪个容易学哪个。」 安美人笑道:「那自然是围巾最简单了。」 环环按照安美人所说,找来上等的皮草、绸缎和针线,安美人便手把手的开始教她做。 「缝制很简单,只要针脚整齐就行,做的好不好看,全看选料和配色。臣妾看公主就很会配色,您这个湖蓝的绸缎配上明黄的系带,就很亮眼。」 两人在屋里做了一整天,待暮色降临时,一条缝了里子的貉子皮草围巾就做好了。 看到成品,曲慕歌特别开心,再三感恩的把安美人送走。 刚送走她,曲慕歌又取出材料继续做。 环环问道:「不是做好了吗?怎么又在做呀,当心眼睛。」 曲慕歌道:「这条是给父皇做的,给父皇做了自然要给皇祖母做,你不是还让我送侯爷吗?这还差两条呢。」 环环笑嘻嘻道:「给侯爷做个礼物不容易,还要把皇上太后都照顾到,回头定然要让侯爷知道您的辛苦!」 到了晚上,两人点着油灯继续做着,曲慕歌困的打呵欠,但时间紧迫,也只能熬着。 恍惚间,她听到外面有声音,便问环环:「这么晚,怎么来人了?」 环环一下子警醒起来,道:「不会吧,宫门都落锁了,我出去看看。」 环环揉了揉眼睛,举着油灯从东配殿走出来,刚探出头来张望,一道光影闪过,环环反应迅速的蹲到地上。 只听「呛」的一声,一把刀砍在了门框上。 「有刺客!」环环大喊一声,并从腰间抽出随身的软剑还击上去。 刺客想必是惊呆了,没有料到这个宫女会武功。 腊月二十八的子夜,皇宫里热闹非凡,灯火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十二卫也不断的深入各个宫殿,搜查着刺客。 皇上闻讯赶到长春宫时,贤妃正哭着,曲慕歌倒跟没事人一样坐在旁边喝着热水安神。 「皇上,可吓死臣妾了!」看到皇上来了,贤妃冲了上去。 皇上拂开她,问曲慕歌:「歌儿你没事吧?」 曲慕歌摇头,说:「幸得贤妃娘娘庇佑,女儿没事。」 当环环喊出有刺客时,曲慕歌毫不犹豫的就往离的最近的长春宫跑去。 刺客被引到长春宫,又被环环再三阻击,见刺杀不成,匆匆跑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顾南野深夜带着侍卫来长春宫,向皇上回话道:「刺客走投无路,自尽了。」 「死了?」贤妃惊慌问道:「死了也要查清楚他的身份,如此胆大妄为,实在是令人发指!」 第11章 「是。」 顾南野看向曲慕歌,说:「在查明刺客刺杀太玄殿下的原因之前,臣建议太玄殿下先搬往养心殿居住。」 养心殿有侍卫把守,但东西六宫只有侍卫巡逻,安保不在一个等级上。 曲慕歌说:「先前皇祖母已经说了,我住养心殿不合规矩。不过这刺客来的突然,的确让人害怕。」 雍帝斟酌道:「顾卿,加强体元殿的守卫,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理。」 「臣领命。」 已至凌晨,皇上回到养心殿休息,长春宫也锁紧宫门,顾南野安排完布防和调查的事之后,来到体元殿。 曲慕歌披着厚重的斗蓬在东殿等着他。 「先前是我疏忽了,没想到有人敢在皇宫里派刺客明目张胆的动手,现在由冯虎带人亲自守卫,你可以安心睡觉了。」 曲慕歌烧了一壶茶,请他坐下。 「忙了半晚上,侯爷休息一下吧。」 这么多天,曲慕歌终于有一句软话,顾南野颇觉得难得,便坐了下来。 曲慕歌说:「方才我一个人想了半天,会是谁派来的刺客。」 「殿下想明白了吗?」顾南野问。 曲慕歌说:「左贵妃被禁足,有人看守着,若与外面有来往,很容易被查出证据,应该不是她。我住在体元殿,由贤妃负责照看,我出了事,她也脱不了干系,所以也不是她。四公主虽然与我不合,但她和熙嫔都是纸老虎,叫不来刺客。最有嫌疑的……是二皇子。」 顾南野没急着说话,但却有些惊诧。 其实刺客的身份,他们在第一时间已经查明,是亲卫军内部的人,虽跟二皇子没有直接关系,但的确是前任指挥使段沛的心腹。 「你与二皇子接触过了?」顾南野问。 曲慕歌摇头:「没有,但可能跟昨天的一件事有关……我昨天从御花园出来时,路过北五所,遇见了卫夫人。她先前应该是在跟什么人说话,但发现我来了,那人就跑了。我没看清那人的长相,但肯定是个男的,且个子不高。如今回想起来,只能是二皇子了。」 能在北五所和后宫出入的男子并不多,大皇子二十有余,个子比较高,三皇子、四皇子还是小孩子。 曲慕歌说:「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大概是疑心被我听到了……」 这么着急杀人灭口,自然是事关重大。 顾南野手指敲敲桌子,说了句让曲慕歌意想不到的话。 「这事怪我。前两日,我命人把卫长风被人打断手脚的消息传到了浣衣局,看来卫夫人是着急了,等不了左贵妃解禁,直接找到了二皇子……」 曲慕歌吓了一跳:「卫长风被人打断手脚了?」 顾南野点头:「他做惯了大少爷,成了养马的奴才,还不知身份。兵部有个小吏羞辱他,他便故意激怒坐骑将这个小吏的腿摔断了,那小吏便找人报复,把他手脚都打断了,扔在马棚里无人救治。」 「卫夫人知道这个消息,必然十分着急,她会去找二皇子帮忙不奇怪,但二皇子为什么会见她?」 一个皇子,一个罪妇,除非卫夫人手上拿捏着左贵妃或者二皇子的把柄。 顾南野说:「好问题,这也是为什么会有人刺杀你的原因。」 「你快告诉我呀……」曲慕歌的好奇心被勾起。 顾南野拍拍她的脑袋说:「知道太多秘密不是好事,你看今晚就是最好的证明。」 曲慕歌不依道:「我明明不知道,这也太冤枉了。」 顾南野说:「不说了,再不睡觉,天都要亮了。」 命冯虎好生守卫后,顾南野又收到消息,说浣衣局那边也闹了刺客,还好他提前布置了人手,卫夫人没死,被救了下来。 顾南野亲自去了一趟浣衣局,与卫夫人密谈了一小会儿后,便让人把卫夫人提到京军牢中了。 雍帝自被刺客吵醒之后,就睡不着了,直到清晨时,他传顾南野问道:「昨夜可审出什么线索了吗?」 这次的两个刺客在顾南野看来有些儿戏,行事仓促、破绽百出,像是仓皇之间临时安排的新手,与左家专门豢养的死士格外不同。 这样的安排倒的确如曲慕歌推断的一样,左贵妃可能并不知情,是二皇子慌张之间,擅自下令做的。 顾南野答道:「刺客的身份已经查明,是亲军卫的列兵,至于行刺的缘由,可能跟二皇子有关……」 雍帝冷着面色:「继续说。」 「卫闵氏已经招供,叶典诬告太玄殿下是左贵妃安排的,卫家替左贵妃顶罪后,左贵妃答应会照顾卫家家眷。现在卫家长子重伤垂危,左贵妃自身难保,卫闵氏便找到二皇子,希望他能够出手相救。二皇子不愿搭救,卫夫人便以左贵妃的往事秘辛相要挟。」 第12章 「往事秘辛……」雍帝面色更加不好,他一手抻着额头,有些伤感的问顾南野:「是朕想的那样吗?」 顾南野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雍帝立刻追问道:「是什么秘辛?」 顾南野说:「卫闵氏认为这个秘密是她和儿子的保命底牌,宁死也不愿交代。」 即使卫氏不说,顾南野也是知道背后隐情的,前一世左贵妃倒台后,全都被查的清清楚楚。 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告诉雍帝,是因为跟白家也有些牵扯,他有些担心会影响太玄在宫里的处境。 「给朕审!审到她交代为之!」雍帝气的捶桌。 「皇上息怒。」 早在十月份曲慕歌进京时,雍帝在白府听了魏德贤的供词,他心里就察觉到了一个问题。 魏德贤当日说,左嫔是因为发现自己身怀有孕,为了孩子,才抛下待产的文妃离开金陵。 但那时,雍帝已离开金陵四个多月,左嫔怀的是谁的孩子? 雍帝后来秘密命人翻了御医院的医案,医案上记载的是左嫔在回宫之后才身怀有孕,且的的确确怀胎九月才生下二皇子。 这其中时间与魏德贤所招供的完全对不上,他一时不知该信谁的。 在怀二皇子之前,她难道还怀过其他野种? 亦或者说,二皇子就是她在宫外怀的孽种? 雍帝设想了很多种可能,但当年给左贵妃调养身体的御医早已去世,现在除了医案,宫内查无可查。 这期间,他一直秘密派顾南野在宫外调查着,原本毫无进展的事,没想到会有关键证人送到了宫里来。 雍帝已气得冷静不下来,说:「给朕一查到底,朕要知道她如何不守妇道,朕要查明二皇子到底是不是朕的骨血!」 顾南野笃定劝道:「皇上,二皇子的出生医案完整无误,他的身份并无问题。」 「你叫朕如何信她?她在后宫一手遮天,医案又如何能信?」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滋长。 因为刺客的原因,宫里的这个春节过的很紧张。 大年三十那天,雍帝和太后率领宫妃和皇子公主在皇极殿祭祀先祖,期间因二皇子不经意咳嗽了一声,被雍帝狠狠责罚,命他在皇极殿外罚站。 从皇极殿祭祀出来,众人转而到交泰殿吃年夜饭。 雍帝比往日更寡言少语,全靠喻太后撑着场面。 曲慕歌看皇上心情这么差,大概猜出几分缘由,也跟着沉默着,更不敢多话。 但偏偏有个看不清楚形势的贤妃,她因左贵妃被禁足、二皇子被罚,心情正雀跃着,在宴席上怎么都没办法安分下来。 她笑着与喻太后说话,将身边的三皇子李佑翔送到太后面前,说:「翔儿有半年没有见到皇祖母,常跟臣妾说十分想念您。」 喻太后看着三皇子,淡淡的笑着说:「翔儿长大了不少,功课学的怎么样?」 一提功课,李佑翔就皱了皱眉,他喜欢骑射,读书一直不如两个哥哥。 贤妃赶紧替孩子说道:「先生放假前检查功课,说翔儿比以前进步了呢。」 喻太后有些不满意,说:「翔儿你自己说。」 李佑翔紧张的答道:「父皇今年御驾亲征,打退了虬穹敌军,先生命我们想一想该如何收整山河,恢复边疆民生。孙儿和皇兄们写了文章交上去,都得了先生的赞许。」 喻太后问道:「哦?你们都写了?显儿,你献的什么计策?」 贤妃气结,喻太后最关心的永远是大皇子,她想让自己儿子多表现一下,太后都不给机会。 皇长子李佑显起身说:「回皇祖母,孙儿的策论旨在降税赋、促农耕,让刚刚经历战乱的百姓们有时间休养生息。」 喻太后十分满意:「不错,显儿知道体恤百姓,也明白国之根本在于民,心地仁德,学的不错。」 贤妃赶紧插嘴问道:「翔儿,你写的什么,快跟皇祖母说说。」 喻太后却打断道:「好了,现在是吃年夜饭,贤妃就不要考校孩子们的功课了,让他们吃饭也不安心。」 她转而对雍帝说:「快到开宴的时间了,喊斐儿回来吃饭吧,小孩子一时失礼,皇上不必太过计较。」 雍帝却黑着脸说:「什么一时失礼,朕看他最近格外的目中无人,让他在列祖列宗前好好反省。」 交泰殿中的人都噤声了。 谁也没想到皇上在吃年饭的时候,连皇太后的面子也不肯给。 众人都看出来,二皇子和左贵妃怕是真的要出大问题了。 场面冷了下来,太后想到雍帝最疼太玄,便转移话题说:「今年是太玄第一年回宫里过年,你可要吃多一些,这样来年才会丰衣足食。」 第13章 曲慕歌顺势站起来说:「谢皇祖母,孙女一定多吃一些。皇祖母,孙女看今年冬天格外寒冷,给您和父皇做了一条围巾,孙女以前没有正经学过女红,做工粗糙,还望皇祖母不要嫌弃。」 她把两条围巾呈上去,喻太后笑道:「你有这个心思就够了。」 雍帝也面色缓和了一些,说:「你是公主,不会女红也没关系,以后难道还要你亲自动手做针线不成?」 曲慕歌道:「给父皇和祖母的东西,女儿不希望借他人之手,以后我会好好学,一定能学好的。」 「好孩子。」 贤妃接话道:「啊,对,臣妾也备了新年贺礼。」 在场的众人自然都是备了年礼的,接下来互相送礼,气氛才融洽起来。 曲慕歌收到了不少礼物,除了太后和皇上赏的,各位妃嫔都给皇子和公主备了礼物。 待宴席结束后,皇上还要守夜,请太后先回去后,就带着妃子、儿女们回皇极殿去。 皇极殿外,二皇子李佑斐几乎冻成了冰棍,站在石板地上瑟瑟发抖,一旁服侍的太监手上拿着手炉和斗蓬,也不敢给他用上。 见皇上来了,李佑斐上前请罪道:「父皇,孩儿错了,不该在列祖列宗前失仪,请父皇原谅儿臣这一次吧。」 雍帝「哼」了一声,没有理他,率众人进去了。 皇极殿的暖阁里,宫人升了火盆,端了瓜果来。 年饭时一直没说过话的李慕贞见太后此时不在,终于胆子大起来,问道:「三姐姐,你在民间过年时,都怎么过?也有年饭吃,也有新衣穿吗?」 曲慕歌看了她一眼,这小姑娘真是不休不止的想找她麻烦啊,问这些,无非是想让曲慕歌难堪。 六公主李慕锦突然说:「四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父皇的治理下,雍朝百姓怎么会没饭吃没衣穿?」 李慕贞一噎,才意识到自己以前的小跟班,已经完全站到曲慕歌那边去了。 「你不要乱歪解我的意思!我没去过民间,只是想请三姐跟我说一说。」 今天气氛本就不好,曲慕歌不想再因自己起争执,于是回答说:「民间的生活自然比宫里差远了,但只要无战乱,百姓穿衣吃食还是无忧的。只不过收养我的那户人家,并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以前吃不饱饭,总是盼着过年,因为只有过年才能到别人家拜年,吃个饱饭。新衣自然是没有的,不过他们为了自家的脸面,会用新布给我做一层罩衣,让我穿两天,等过完初一,又将布收回去,做别的衣裳。我若是把布弄脏了,还会惹来打骂。」 「呀,原来你以前过的这么惨!想必咱们这席面上的山珍海味,你很多都是第一次吃到吧!」李慕贞说道。 她以为她让曲慕歌丢了脸,殊不知这些话听在雍帝耳中,更让雍帝觉得心疼。 雍帝训斥李慕贞:「跟你姐姐比一比,你要更晓得知足!听说你最近总是不好好吃饭,丢了不少饭菜,以后再如此,就饿着不要吃了。」 李慕贞吓了一跳,赶紧低头答应下来。 熙嫔赶紧圆场说道:「臣妾那里还有些适合小姑娘穿的贡绸,臣妾回头就让人送到三公主那里。」 曲慕歌委婉拒绝道:「谢谢熙嫔娘娘,不用了,吃不饱穿不暖都是以前的事了。」 雍帝也不快的问道:「歌儿已经回宫了,难道还差衣服穿?」 众人发现了,今天皇上心情特别不好,除了太玄公主,几乎是谁说话他就吼谁,大家渐渐都不愿开口说话,就默默的等着子时的到来。 曲慕歌中途借出恭为由,去殿外透气,也找到了亲自率兵守卫的顾南野。 「侯爷,新年快乐。」曲慕歌将自己给他做的围巾递上去。 顾南野眼神亮了几分,但神色上依然不显,只是客气道谢说:「多谢殿下。」 曲慕歌说:「我是临时跟安美人学的针线,你平日在家里可以戴一戴,但还是不要戴出门去,免得有损你的身份……」 顾南野低头仔细看了看,做工的确一般,跟叶桃花以前的水准可差别大了。 他若有所思的问:「你不会女红?」 曲慕歌以为他嫌弃自己手艺,伸手去拿围巾:「你不要就还给我吧,我做了一晚上呢!」 顾南野把手抬高,曲慕歌立马就够不着了。 「谁说不要了。」 曲慕歌抿嘴笑了,说:「也谢谢你的手炉,很漂亮,也很好用。」 顾南野却扫兴的说:「入冬之后,你的字写的丑了许多,想来就是冻到手了,以后写字前先暖暖手。」 曲慕歌眉头耷拉下来,没想到又被他无形嘲讽了。 顾南野看着小姑娘,有点愁上心头。 第14章 新年之后,雍帝必定要追查左贵妃的秘辛,白家横竖是逃不掉的,但他想把太玄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该怎么做,他还未决策好。 「太玄。」顾南野轻声喊了一声。 曲慕歌立刻仰头看他,自她做了公主,顾南野一直敬称她「殿下」,极少喊她名字了。 「若白家做了错事,会连累到你,你会怎么办?」 曲慕歌想了想,说:「每个人的出身都无法选择,就如你父亲会做错事连累你和夫人,我的亲人也会做错事连累我,但不能因为怕自己受连累就不明是非,对吧?」 顾南野赞赏的点了点头,说:「放心,我会尽量护你周全。」 曲慕歌一方面感激他的保护,一方面意识到什么,问道:「白家又怎么了?」 顾南野摇摇头没多说:「长辈们的陈年旧事,没什么要紧。」 其中内幕,顾南野并没有刻意瞒她,只是觉得污耳朵,不听也罢。 他虽然不说,但根据二皇子和卫闵氏前前后后的一些事,曲慕歌大概也猜到了,估计是跟左贵妃的往事有关。 当年左贵妃跟懿文贵妃做了多年的闺蜜,跟白家走的极为亲近,想来是有把柄落到卫闵氏手中,如今被卫闵氏拿出来要挟二皇子。 到了大年初一,宗亲和百官都进宫朝拜,太后和皇上忙得不得了,顾南野也要加强守卫和安检,异常忙碌。 曲慕歌按照规矩,一早去给太后和皇上拜年,而后去东六宫、西六宫转了一圈,给各位主位娘娘拜年。 路过左贵妃的琉庆宫时,宫门依然紧闭,什么动静也没有。 新年伊始,大家至少看起来都很开心,也没人这么不开眼的在这个时候使绊子。 唯独是北五所传来消息,说二皇子昨夜受冻,病的起不来床,这事儿还没人敢去跟皇上说,免得又吃排头。 白家也有人进宫拜年,来的是长房陶氏。 陶氏到体元殿给曲慕歌请安,而后问她在宫里可还安好,客气话讲到最后,陶氏说道:「你二舅母本想进宫给您问安,但您外祖父担心她去浣衣局看望卫夫人给公主惹麻烦,就没让她进宫。」 闵氏一心想救卫夫人和几个外甥,卫长风被打得快要死的事,她肯定是知道的,现在指不定有多怄气多着急。 曲慕歌虽然认为闵氏重亲情很值得赞赏,但卫家的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不是闵氏,也不是白家能救得了的。 「卫闵氏犯了些错处,如今被亲军卫扣押着,二舅母就算进宫,也看不着的。大舅母回家劝劝二舅母,如今卫家姨母的事,已不是咱们家管得了的。」 陶氏听了大惊失色,压低声音问道:「公主可知具体是犯了什么事?」 曲慕歌虽有意提醒一下白家,但想起昨夜顾南野提醒她的话,她忍住没有说二皇子的事,只是说:「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清楚。」 之后,陶氏就有些坐不住了,曲慕歌也顺势将她送走。 陶氏回家之后,镇定的神色立刻就变了,她几乎是跑着找到了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 「卫闵氏又犯事了,只怕卫家的事还没结束。而且媳妇出宫时,有个宫女撞了上来,她塞了一个纸条给媳妇,媳妇看了之后实在害怕……」 白以诚问道:「纸条上写了什么?」 陶氏把纸条呈上去,上面只写了一个人名:「白彦。」 白氏老夫妇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陶氏紧张问道:「小叔都死了十几年了,怎么还有人提到他?跟宫里的人能有什么关系?」 白氏老夫妇的脸色更苍白了,什么也没说,但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将陶氏打发走,待屋里只剩下白以诚和白夫人,白以诚说:「这是要出大事啊……」 白夫人悔恨道:「看来当年彦儿和贵妃的事,卫闵氏还是知道的,我就说当初不该顾忌什么姻亲,宁可错杀也不要放过才行。」 白以诚忧心道:「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若彦儿的事真的按不住了,咱们家可就完了!」 白老夫人狠心道:「当然要按住!只要卫闵氏一死,左贵妃绝不会自己开口说那件事,脏水就泼不到咱们家头上来。」 白以诚有些紧张的说:「你是说……」 白老夫人闭眼到:「为了全家老小的命,你还不敢吗?」 「不是不敢,是太难了!」白以诚道:「万一留下破绽,咱们家可万劫不复了!」 白老夫人严肃说道:「如今卫闵氏被京军卫看守着,咱们宫里的人都不便动手,此事只有渊儿能办,去把他喊来吧。」 在关键事情上,白以诚反倒有些犹豫:「他还年轻,经不起这么大的事。」 第15章 白老夫人喝道:「以后白家要靠他撑起门面,此事他得知道,也必须由他来办!」 白渊回在给同僚拜了年之后,原打算去顾南野和宋夕元那边走一趟。 顾南野虽然在宫中当值,但宋夕元想必是闲着的。 但他刚走到天音阁门口,家里的小厮就找了来,说有要事唤他速速回去。 家中最近的大事只有两件,一个是跟太玄公主有关,一个是跟卫家有关,不论哪件,他都不敢掉以轻心,便匆匆赶了回去。 祖父的主院中,管家勤伯亲自把着门,院里一个服侍的都没有,气氛之严肃,决然不像是新年头一天。 白渊回莫名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走进主屋,屋内烟气缭绕,祖父的烟袋烧的正浓。 他给祖父、祖母问安,就见祖父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坐下,仔细听着。」 白渊回很不安,坐下之后,说话声音也不自觉的低下来:「祖父、祖母,出什么大事了?」 开口的是白老夫人:「你可还记得你的小叔叔?」 白渊回其实并不太记得,小叔叔白彦在他非常年幼的时候就死了,后来家里也几乎没有人提起。 「孙儿只知道小叔叔是在保护懿文贵妃娘娘的时候,死于战乱,其他就不太清楚了。」 白老夫人叹气道:「你是家中长孙,家里有些不能见光的往事,需要你知道,也需要你去解决。」 不能见光? 白渊回变了脸色,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白老夫人低声道:「你小叔叔当年读书好,非常有出息,十六岁就做了内秘书院的起居郎,皇帝下江南时,也命他随行。后来懿文贵妃娘娘怀了身孕,因你小叔叔是娘娘的胞弟,皇上就特许他留在金陵陪产。」 这些白渊回都听说过,后来起义军进城,小叔叔为了保护娘娘,死于起义军之手。 「当时留在金陵的还有左嫔。左嫔自闺中就与懿文娘娘要好,与你小叔叔更是从小便相识。那时皇上回京,山高皇帝远的,年轻男女忘乎所以,左嫔与你小叔叔,竟然稀里糊涂的走到了一起。待左嫔娘娘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时,你小叔叔才慌张的跑去找懿文娘娘帮忙,这才埋下了后来的祸端!」 白渊回的手紧紧捏着膝盖,尽量保持镇定。 白老夫人说:「那个孩子是绝对不能生的,我和你祖父得知之后,秘密派信得过的太医去金陵给左嫔娘娘堕胎,太医过去时,战乱正起,左嫔娘娘不肯拿掉孩子,只想跟你小叔叔趁乱私奔。你小叔叔担心连累白家和懿文娘娘,哄着左嫔娘娘先出城,而后折回金陵去救懿文娘娘。你小叔叔最后还是死在了乱军手中,左嫔娘娘恨他抛弃自己,又怕懿文娘娘会把自己的丑事告诉给皇上,所以才痛下了杀手,将懿文娘娘灭口。」 白渊回太受冲击,白家竟然早就知道懿文娘娘是被左贵妃杀的,但为了瞒住私通之事,竟然从未追究! 他觉得这事完全超乎自己的想象,不论是小叔与左贵妃的纠葛,还是祖父祖母在这件事中的抉择。 「那……那二皇子是?」白渊回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白以诚摇头道:「二皇子是左贵妃回宫后生的,你小叔叔的孩子已由你小叔叔亲手灌药打掉了。」 白渊回松了口气,还好二皇子跟白家没关系,不然这可就是谋篡皇位、抄家灭族的大罪了。 白以诚继续说道:「当年知道左贵妃与你小叔叔有私情的人,差不多都死了,只有一个卫闵氏,她当初与懿文娘娘和左嫔娘娘走的很亲近,我们并不确定她是否知情,又沾亲带故的,所以没有动手。但近来宫里传出消息,卫闵氏被抓,又有人送字条给我们,提到你小叔叔白彦。渊儿,这是威胁,是对白家几百口性命的威胁!你可懂祖父的意思?」 白渊回握紧了拳头。 琉庆宫中,左贵妃不施粉黛,一脸洁净的坐在临窗的拔步床上。 院中的积雪堆了很深,已经很多日没有人来打扫了。 宫中的人都势利的很,她被禁足多月,失了圣宠,纵然有贵妃头衔,也无人来讨好她了。 宫女飞翠提着已经凉掉的饭菜走进殿里,高兴的说:「娘娘,宫里这两日有宴请,咱们的伙食也好了许多,您快来吃一些吧。」 左贵妃手没有动弹,只是问道:「让你办的事,你办了吗?」 飞翠过来,小声答道:「消息已经送出去了,但是娘娘……白家真的会帮咱们吗?」 「会的,那是他们欠我的。」 左贵妃最近半年,一直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仿佛自己所有的计策,都晚了一步。 她原是打算年后解了禁足就设计除掉卫家这些威胁,但没想到过年的十几天都没熬过去,卫闵氏那边就出事了。 第16章 卫闵氏去威胁二皇子,实在是自寻死路,但二皇子谁都不商量,学着左贵妃的做派,自行派刺客去灭口,也太过鲁莽。 局面变成这样,左贵妃觉得真是难办。 过了会儿,左贵妃努力镇定下来,问飞翠:「二皇子的病好些了吗?」 飞翠失望的说:「没打听到,二皇子不肯见奴婢。」 左贵妃有些难过,但自己的丑事被儿子知道了,被埋怨也是正常的,她不能怪他。 「那让你带的话,带到了吗?」她担心卫闵氏被抓,儿子沉不住气,慌乱之间又做出什么错事。 飞翠说:「奴婢跟随风说了,娘娘一切自有安排,请二殿下镇定下来安心养好身体。但随风态度很差,竟然说正是因为娘娘,二皇子才陷入险境……他敢如此诋毁娘娘,真是不想活了!」 左贵妃皱眉,儿子还是年纪太小,如此沉不住气,身边的人竟然都知道了。 现在唯有期望左、段二家的人能够做些什么,不要由着二皇子的意思胡来。 新年期间,京城又下了几场大雪,道路冰滑,太后免了一众晚辈问安的规矩,曲慕歌便躲在体元殿中看书写字做女红。 她最近心情特别舒畅,因为顾南野每日傍晚都会来她这里查看一圈再出宫,曲慕歌便提前准备好热茶点心,总要留他坐一下。 她虽不知顾南野为何又与她亲近起来了,但她总归是开心的,非常珍惜每天傍晚小叙的时间。 初七这日,顾南野照例来了,曲慕歌问道:「无涯书院初十就要开课了,我打算这两日就跟皇祖母和父皇说出宫的事。」 顾南野阻止道:「再等几日,上元节之后再说。」 「咦?有安排?」曲慕歌问。 顾南野说:「过年期间不宜大动干戈,刺客的事还没发落,这两日各衙门都已开衙,该清算清算了。」 体元殿外有冯虎守着,门外有环环在,曲慕歌便大胆问道:「皇上要对二皇子怎么样?」 顾南野摇头说:「二皇子还小,皇上不会对他怎样,但是段家该发落了。」 在体元殿和浣衣局抓的两个刺客,都跟段家有关。 曲慕歌想到了顾南野除夕夜问她的话,于是说:「那白家呢?你之前不是说他们可能有错处。」 顾南野犹豫的放下茶杯,说:「我还在等,等他们的选择。」 若白家对卫闵氏下手,顾南野不会再顾及他们的兴衰;若白家来找他、找太玄公主,甚至找皇上,白家则还有救。 曲慕歌听出他的意思,说道:「你不必因为我对白家手下留情。」 顾南野摇头说:「但你若被白家牵连太深,后面倒有许多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不过是担心她失了圣宠,被人欺负罢了。 曲慕歌小声道:「谢谢你处处为我着想。」 顾南野淡淡「嗯」了一声,曲慕歌心底就欢喜起来,他难得承认对她好,今日倒是稀奇了。 心情愉悦起来,曲慕歌胆子也大了起来。 她说道:「我听说,太后把上元灯节的事交给贤妃娘娘安排了,你那天肯定也要到宫里当值的吧?我们一起看灯吧。」 顾南野起身,说:「那天事情恐怕很多。」 又被拒绝了……这人真是一个巴掌一个枣,从来就不肯给她一个明确的态度。 曲慕歌心中默叹,只得尴尬的送走顾南野。 从体元殿出来,顾南野回班房守夜。 白渊回在亲卫军班房门外徘徊,见顾南野回来了,反而躲到一旁没有上前。 直到徐保如来给顾南野送饭时撞见他。 「你来找侯爷吗?怎么不进去?」徐保如问。 白渊回有些紧张的说:「我来问问刺客的事查的怎么样了,担心太玄公主在宫里不安全。」 徐保如说:「侯爷这会儿有空,进去说吧。」 顾南野回来时就知道白渊回在外面,但他没有喊他,等着他自己想清楚了做选择。 白渊回看起来很累,抱歉的笑着说:「叨扰侯爷用膳了。」 顾南野无所谓道:「行军打仗的人,吃饭不讲究这些,有事就说吧。」 白渊回说:「听说你抓了卫闵氏,她与我家沾亲带故的,家里有些担心,便让我来打听些消息。她跟刺杀太玄公主的案子有关吗?应该不会吧。」 顾南野吃着饭,没急着回答,只是说道:「白家在宫中耳目众多,打听一般消息的话,不用你到我这里来问,你到底想问什么,可想好了?」 白渊回心里一咯噔,顾南野的提示再明显不过,他已经知道了「不一般」的事了。 「侯爷……看在太玄的份上……」 第17章 顾南野打断道:「就是看在太玄的份上,我才给你这个机会,你打算怎么做?仔细想清楚了,再跟我说。」 「我……」白渊回很纠结,事关家族兴衰的大事,他不敢随意对外面的人说。 但是这几日,他在家中冥思苦想,总觉得杀了卫闵氏也无法完全解决白家的危机。 这件事的症结在左贵妃身上,白家有这样的把柄被她捏着,就永远也别想安生。 能对付左贵妃的人,他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顾南野可以合作了。 「看来侯爷什么都知道了!我小叔叔当年犯下弥天大错,但是他已经死了,此时再将此事翻出来,只会给无辜的人带来伤害!白家几百口人,还有太玄,都将受到牵连!可是若要瞒下当年的事,又怎么是件容易的事?就算卫闵氏死了,左贵妃、二皇子始终会把这件事当成把柄要挟白家,甚至会胁迫白家帮他夺嫡,这将造成更可怕的后果!」 顾南野满意的点了点头,还算白渊回是个明白人,知道这事的症结不在卫闵氏。 「人死怨消,白彦已经死了,纵然皇上气他,也不能问你们的罪。何况这件事太不体面,皇上本就不愿公布于众,只能咬牙忍了。你若主动替你叔叔负荆请罪,让皇上泄了这口气,并帮皇上解决掉这件丢人的事,说不定还妥当一些。」 只要白家拿出效忠皇上、认错请罪的态度,有顾南野在旁说情,境况就不至于太难。 大年初十,锦衣卫白渊回因玩忽职守,被皇上罚了三十大板,并革去职务。 曲慕歌得知之后,知道这是皇上开始算账了。 她心里颇有些不安,请环环去徐保如那里打听详情。 徐保如没有隐瞒,将白彦和左贵妃的往事仔细告诉给环环,好让曲慕歌知道。 曲慕歌之前猜到秘辛的大概,但当她仔细听到其中过往,不禁有些感慨。 白彦一方面辜负了左贵妃的感情,在私奔的紧要关头反悔;一方面又逼左贵妃打掉他们的孩子,极为负心薄幸;还在最后发生战乱时丢下左贵妃不管,选择去救懿文贵妃,也不怪左贵妃会恨上白家。 在白彦死后,左贵妃为了自保和复仇,对懿文贵妃痛下杀手也就不奇怪了。 白家对左贵妃有愧,又怕左贵妃拖着白家玉石俱焚,难怪白以诚这么多年从来不想着为懿文贵妃报仇。 环环说道:「侯爷叮嘱说,皇上最近在生白家的气,可能有些冷落公主,请公主不必慌张,过了这段日子,侯爷会帮公主想法子的。」 曲慕歌叹道:「其实我和白家受不受冷落,关侯爷什么事?因为我的原因,连白家都成了侯爷的拖累,处处给他添麻烦,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环环安慰道:「侯爷视公主为自己人,处处为您考量,这是好事。」 自己人……到底是个什么定位的自己人? 曲慕歌一直看不透顾南野的态度,所以没办法坦然的接受他的关照。 小惩了白家之后,紧接着,又一道圣旨下来。 左贵妃失德,夺敕贵妃位,贬为婕妤。 众人惊讶极了,不明白这又刮的是什么风。 原以为左贵妃被禁足一段时间就会被解禁,毕竟没听说左贵妃又犯了什么错,这道贬斥圣旨中也说的不清不楚的。 琉庆宫中,被贬为婕妤的左贵妃起初听到自己的贬斥圣旨,尚能够保持镇定。 她问来传旨的胡公公:「雷霆雨露均是君恩,臣妾领旨就是。只是不知,受罚的是臣妾,受赏的又是谁?」 胡公公道:「哎哟娘娘,最近皇上心情非常不好,一连几天都下的是贬斥的圣旨,哪儿还有人受赏呀。」 左婕妤追问道:「哦?除了臣妾,还有人受罚?」 「可不是嘛,连太玄公主的母家都受罚了,说来冤枉,白侍卫只是当值迟到了一会儿,就被革职,还打了三十大板呢!」 听完之后,左婕妤忽的脸色苍白,仓皇的倒坐在了椅子中。 白家在这个时候受罚,极有可能是皇上知道了当年的事和确切的人。 再指望白家在这个时候出手去除掉卫闵氏,几乎是不可能。 与此同时,得知贬斥消息的二皇子彻底慌了,他带病出宫,跑到段府找到闲赋在家的段沛。 段沛见他如丢了三魂七魄一般,请他进书房,悉心安慰道:「殿下不要慌张,后宫沉沉浮浮,本就是常事,这个时候,您更要镇定,只要您立得住,娘娘才会平安无事。」 李佑斐连连摇头,说:「不一样,这次不一样!」 段沛不是很理解二皇子为何如此慌张。 在他看来,左贵妃杀懿文贵妃、毒害太玄公主、灭口证人,又诬陷太玄公主不是亲生,这桩桩件件虽然没被皇上拿到实证,但皇上心里肯定已有计较,只将她贬为婕妤,已是极大的隐忍和照顾。 第1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殿下,这世上难免有些见不得光的事,若捂得住,便太平无事,若一朝被人揭开,则要敢承担后果。当初娘娘为了在后宫立足,选择了对懿文娘娘下手,娘娘就已料到可能会有今日。但后宫事后宫了,皇上不会因为娘娘犯下的事,影响您的前程的。」 李佑斐慌张道:「怎么不会影响我?我连自己是不是皇子都不知道!」 段沛震惊了,喝道:「殿下,不可胡言乱语!」 「你们到现在还想瞒着我!我什么都知道了!那罪妇现在被顾侯抓了,皇上肯定也知道了,父皇很快就要处置我了,我不能就这么等死!」 段沛伸手按住李佑斐的肩膀,问道:「殿下,您冷静下来!您同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皇子年前曾擅自调用段家在亲军卫中的人去刺杀太玄公主和罪妇卫闵氏。 这两人的性命,左贵妃早有交代,迟早是要取的,段沛虽然觉得有二皇子的令有些仓促,但他在宫外联系不上被禁足的左贵妃,便只能信二皇子,依令派人去刺杀。 但岂料那两人身边都有暗卫,齐齐失手。 如今回想起来,倒像是二皇子落入别人的圈套了。 「那罪妇、那罪妇找到我,说我不是龙嗣,而是母妃在金陵跟别人有私情所生的孽种!」二皇子崩溃的说道。 段沛睁大眼睛,一拳揍在桌上,喝道:「胡说八道!」 左贵妃与白彦之事,段家的确不知道,连左家也是不知情的。 段、左二家不止左贵妃一个女儿,若知道了此事,必然会将当时的左嫔当做废子,选其他女儿再送进宫中培养。 段沛很快冷静下来,说:「那个疯妇为了活命,什么话都敢说,她想替死去的卫大人报仇也不是不可能。这么荒谬的话,你怎么能信?你是娘娘在京城怀胎生下的,自始至终都由我们信得过的太医照料,绝不会有错!」 「可、可父皇肯定信了,父皇不让我进祠堂,还罚我在雪地里站着,朝廷开衙后,他也免了我去学政务的功课……他肯定是信了!」 「好了殿下,这件事老臣已经知道了,您安心回宫,那个疯妇和谣言,就交由老臣来处理。」 二皇子还发着烧,如此强撑着跑出来一趟,听到有人会帮他处理,他立刻就松懈了下来,哭着说道:「舅公,我好怕……」 段沛拍拍他的肩膀,说:「殿下,想要成为最强王者,就要经历各种匪夷所思的磨难,以前有娘娘给您遮风挡雨,以后,总有一天需要你成长起来独自面对。但您放心,不管何时,段家和左家,都是您背后的支柱,我们竭尽全族之力,也会支持您!安心回宫,安心养病,然后如常的给皇上请安,一切都会好的。」 送走二皇子后,段沛再也克制不住,一掌拍碎了厅里的木桌。 自白渊回受罚,果真如顾南野提醒的那样,曲慕歌感受到了皇上对自己的冷落。 雍帝原本隔三差五就会让曲慕歌去养心殿一起用膳,就算因忙碌无法赐膳,也会赏些菜点和小玩意儿到体元殿,但这两天养心殿什么人也没有来过体元殿。 她并不是太着急,一方面顾南野说过会帮她想法子,另一方面,哪儿有因为小舅子做错事,怪罪自己女儿的?只要不是懿文贵妃以前有大错,就不会影响得太重。 不过不着急并不代表什么事都不做,她还是要如常的做一个「好女儿」。 曲慕歌想了想,对环环说:「我们来做几盏花灯吧,等上元节赏灯的时候献给父皇,看看能不能讨个彩头。」 「好呀好呀,我这就去准备材料。」环环高兴道。 扎花灯最关键的有两点,一是要会糊模子,二是要会画灯面。 模子做的精巧的,就能做出兔儿、狗儿、花儿各种样子的花灯。 灯面画的好的就能画八仙过海、五福临门各种吉祥的宫灯。 但曲慕歌哪样儿都不是特别会,只能仿着最简单的莲花灯的样子,只求这灯能浮在水面上就行。 试着扎了三个莲花灯,夜幕降临后,曲慕歌带着环环去御花园的湖边放灯。 夜风凛冽,两人披着斗蓬哆哆嗦嗦的往那边去,负责体元殿守卫的冯虎也跟在后面。 几个人在水边捣鼓了一阵,三个莲花灯都没能浮起来。 「风太大了,这灯不稳,一吹就翻了。」曲慕歌有些沮丧。 冯虎也出主意,说:「您用的竹篾太粗了,这么重也浮不起来,我帮您削薄一点吧。」 环环说:「这纸也不行,沾一点水就全湿了。」 要改进的可不是一点半点,是曲慕歌想的太简单了:「我还以为很容易,没想到自己动手这么难。罢了,咱们先回去吧,晚上的风也太冷了。」 第19章 四人刚从御花园走出来,就在乾清广场上遇到了大皇子及一队侍从。 「三皇妹?」李佑显有些惊讶,上前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曲慕歌行礼打招呼:「做了几个莲花灯灯,出来试一试。」 李佑显点头道:「原来妹妹还会自己做灯,这次上元灯节,我已命内务府准备了两百多盏花灯,到时候三皇妹看中哪个就拿哪个。」 太后让贤妃主持上元灯节,贤妃便派了很多差事给大皇子办。 「辛苦皇兄。」她看了看李佑显身后放着的材料似乎是孔明灯,于是问道:「皇兄在上元灯节准备放孔明灯?」 李佑显笑着说:「是,孔明灯祈福最灵验。」 曲慕歌稍有些担忧的说:「还是要小心些,以免灯落在了宫殿上头引起火灾。」 李佑显面色一僵,说:「冬天到处都是积雪,应该不至于。」 曲慕歌只是随口一说,也没打算干扰他的计划,准备告辞,岂料大皇子忽然对她说:「三皇妹,我这几天旁听政务时,听说要撤换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先前皇妹在叶典案中受了委屈,父皇都是记得的,他还是疼爱你的。」 曲慕歌不明白他跟自己说这个是什么意图,单纯安慰自己? 「谢谢皇兄,我知道父皇一直很疼爱我。」 两行人分别后,曲慕歌回到体元殿用热水泡脚时,还在想这个事。 她问环环:「你最近听说大理寺和刑部犯什么事了吗?」 环环摇头说:「什么也没听说呢。」 先前大理寺少卿渎职,皇上都没有连带责怪大理寺管理不力的罪,如今突然要问罪,显然是被二皇子的事刺激到,在疯狂裁剪二皇子的羽翼。 皇上针对二皇子,在后宫和朝堂做这么大动作,也有些太急迫了,只怕会逼得狗急跳墙。 不过,大皇子跟她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曲慕歌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上元灯节那晚,老天作美,天气放晴,皇宫里里外外都被彩灯点亮了。 这次受邀前来参加上元节晚宴的宗亲较多,交泰殿比吃年夜饭时更热闹。 曲慕歌抵达时,殿里已熙熙攘攘的站了不少人。 曲慕歌见太后已经到了,便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给皇祖母请安,孙女来晚了。」 喻太后正在和几个宗室王妃及郡主说话,听她请安,便说:「今日过节,不必在我跟前拘束着,跟你的几个妹妹们玩去吧。」 「是,谢皇祖母。」 不远处,李慕妍和李慕锦两人坐在一起说话,见曲慕歌来了,两位妹妹十分客气的起身跟她打招呼,李慕锦更是主动的说:「既然三姐来了,那咱们就一起去选花灯吧。」 交泰殿外的廊下放着几个灯架,上面挂着各色各样的宫灯。 曲慕歌笑着跟她们俩一起往外走去,刚出殿门就感觉到远处有不善的眼神盯着她,抬头一看,是李慕贞。 李慕贞站在左边的灯架前挑选,李慕锦就拉着曲慕歌和李慕妍去右边的灯架,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李慕锦挑了个牡丹花灯,李慕妍挑了个仙鹤灯,曲慕歌左右看看,将一个镶着琉璃片的八角宫灯从灯架上取下来。 她刚把宫灯从灯架上取下来,就被人撞了肩膀,并有只手从她手中把宫灯抢过去。 「这只灯我一早就看中了,我刚离开一会儿,你怎么就抢我的灯?」李慕贞恶人先告状。 曲慕歌重新站定,打量了一下她,说:「你要就给你吧。」 她转身拿了旁边的一盏兔子灯,招呼着两个妹妹走了。 李慕锦愤愤的说:「三姐,你也太好欺负了,四姐就喜欢欺负姐妹!」 曲慕歌笑着说:「那只宫灯的琉璃片碎了,我刚刚是准备叫人拿去修,她既然不嫌弃,那她就留着吧。」 李慕贞看着三人匆匆离开的背影有些得意,白家被削职,李慕歌果然就得意不起来了。 她命宫人将自己的琉璃灯点燃,但烛火点了又熄,根本燃不着。 宫女青禾说:「公主,这个琉璃灯是碎的,透风,点不着呀。」 李慕贞低头一看,果然有一面的琉璃片被磕裂了。 她「哗」的一声把宫灯摔在地上,气愤道:「李慕歌,你耍我!」 青禾急忙拽她袖子:「公主,您小点声吧……」 李慕贞不服气的跟进交泰殿,想跟曲慕歌理论,但皇上和宾客们都入席了,她也只得暂时作罢。 如今左贵妃已被贬,二皇子抱恙未来参加宴席,上元节宴席是由贤妃负责,全场只听到贤妃左右逢源的说话声。 第20章 曲慕歌在席间坐着有些无聊,她左右张望,却没有看到顾南野,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大皇子李佑显出列,敬酒说道:「皇祖母、父皇,贤妃娘娘为了庆祝今日上元佳节,特地令内务府做了五百只孔明灯为雍朝祈福。现吉时已到,请皇祖母和父皇移步观灯。」 雍帝起身扶起喻太后,宗亲们跟在身后,陆陆续续走到交泰殿外。 殿外广场上,几百命宫人手上拿着火把,逐一将身边的孔明灯点燃放飞,一时间,满空的星星点点,十分好看。 喻太后非常开心,趁机夸赞道:「显儿用心了,这次上元灯宴办的很好,可见显儿长大能独挡一面了。」 大皇子笑着说:「这都是贤妃娘娘的主意和心血,儿臣不过是出些力气罢了。」 贤妃便说:「放孔明灯是翔儿的主意,这孩子心思灵活着呢。」 曲慕歌受不了这群人互相夸,拉了拉身上的斗蓬,先带着人退席了。 李慕贞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曲慕歌,见她提早退席,李慕贞便也带着宫女青禾跟上去。 青禾知道李慕贞一直想找曲慕歌的麻烦,但眼下宫里都是客人,闹出什么事不好圆场,便劝道:「公主,熙嫔娘娘千叮咛万嘱咐,最近皇上心情不好,咱们千万不可在这个节骨眼惹事呀。」 李慕贞说:「就是要趁着父皇不喜欢李慕歌,现在才是时机。」 青禾豁出命了说道:「可是、可是咱们也不比往日,出了什么事,太后娘娘也不会护着咱们呀。」 这句话刺到李慕贞,她猛得转身,一巴掌打在青禾脸上:「你这话什么意思?连你也看不起我了?」 「不是啊,」青禾哭诉道:「奴婢都是为了公主您好,咱们纵容有气,也稍许忍几日,待宫里形势稍明朗些,再与三公主计较吧。」 李慕贞气得不行,但这一会儿工夫,她已不知道李慕歌去了哪里,只得作罢道:「真扫兴,算了,回去吧!」 钟粹宫位于东六宫,李慕贞回去时会路过琉庆宫。 看着黑漆漆的琉庆宫,和紧锁的大门,李慕贞吐槽道:「这哪里是被贬,分明是被软禁了,大过节的,连灯都不点一盏,一个人影都没有。」 青禾说:「咱们别管琉庆宫的闲事了,这附近也太冷清了,咱们快走吧。」 曲慕歌从交泰殿出来,走在回体元殿的路上,一路上都是忙碌的宫人。 有的宫人忙着在各殿前防火的蓄水缸下烧火,把冻成冰的水缸都烧融,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一些宫人在路口推着水龙车严阵以待。 看到这些,曲慕歌比较欣赏的说:「大皇子办事的确还不错,我上次提醒他孔明灯容易引发火灾,他就做了这么齐全的准备。」 环环看了看那些忙碌的人,说:「好像是亲军卫的人,不是内务府的人。」 「咦?」曲慕歌驻足,向一队水龙车走去,那些人的确是士兵,而不是宦官。 是顾南野的人。 曲慕歌点头道:「难怪之前邀他看灯,他说很忙没时间。」 正说着,突然锣鼓喧天,东六宫那边传来火光,有宫殿失火了! 水龙车一得到音讯,便立刻动作起来。 曲慕歌赶紧靠墙站着,给他们让路。 「这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怎么真的着火了呀?」她吩咐冯虎:「去看看,是哪处宫殿着火了,要紧不要紧。」 环环见宫里乱起来,便说:「公主,咱们快回去吧。」 曲慕歌点头,赶紧回体元殿去。 过了很久,外面的喧嚣都消停了,冯虎也打听消息回来了。 「是琉庆宫失火了,孔明灯落到琉庆宫里引燃了殿宇,左婕妤身故了。」 曲慕歌惊讶的站起来问道:「烧死了?」 冯虎点头:「左婕妤被贬,被关在寝宫里,烧着的时候,看守的太监溜去看灯,救火队的人找不到钥匙,等扑灭的时候,左婕妤已经烧死了……」 曲慕歌心跳的很快,这事太突然了,让她觉得不太可信。 是巧合,还是天命? 冯虎又说:「还有四公主……」 曲慕歌睁大眼睛问道:「李慕贞也烧死了?」 「不是,」冯虎说道:「救火队在琉庆宫外遇到了昏迷的四公主和她的宫女,好像是天黑路滑摔倒的。」 哪有这么巧的事? 曲慕歌隐隐觉得,也许是李慕贞撞见什么了。 她心里止不住的乱跳,反复想着孔明灯、水龙车、李慕贞和左婕妤…… 左婕妤……她真的死了吗? 「你见到侯爷了吗?」曲慕歌问冯虎。 第21章 冯虎点头道:「侯爷还在东六宫忙着善后。」 她想到顾南野说今天会很忙,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件事吗? 北五所中,卧病在床的二皇子李佑斐得到左婕妤被烧死的消息时,哀嚎一声,跌倒在床边,半天都站不起来。 「不要……不要杀我……」他嘴里胡言乱语着,抓着侍从随风的手,说:「快去找我外公、找我舅公,让他们救我!」 之后几天,因失火之事,宫里一大批人受了责罚。 贤妃因孔明灯的主意受了重罚,被贬为贵嫔;琉庆宫的所有宫人被处死;二皇子因悲伤过度得了失魂症,即将被送往天津卫的行宫休养。 曲慕歌一连很多天没见到顾南野,听冯虎说,顾南野要亲自送二皇子去天津卫,在忙碌行宫的事。 段家的书房里,一片阴云密布,段沛与左家家主,及两家几个重要的主事老爷悉数到场。 左阁老痛心疾首道:「自从那个孽种回宫,我家就一刻也没有安生过!这次娘娘蒙难,必定是那个小孽障跟贤妃联手干的!我一定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段沛冷着面色说:「娘娘蒙难,二皇子即将被软禁,短短一个月,后宫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绝不可能是贤妃或太玄公主办得到的。贤妃与娘娘斗了十几年,你我难道还不清楚她的斤两?给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在宫里纵火,太玄公主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在宫里什么根基都没有,纵然想给她母亲报仇,也没这么狠的手段。」 左阁老不快道:「不是她们,还会是谁?段大人,莫不是你看到娘娘出事了,就想倒戈?」 段沛一拳捶在桌上,说:「左阁老,自我妹妹嫁给你,段左两家快半百年的交情,你如此说,也太过寒人心了!这次分明就是皇上动了杀心,你怎么还不肯相信?」 左阁老额头上的青筋渐渐冒出。 若真是雍帝的意思,他们的日子也要到头了。 段沛继续说道:「以前发生再大的事,皇上顾及着二皇子的颜面,总是给娘娘留有余地,可这一次,皇上不仅要了娘娘的性命,连二皇子都要送走软禁,可见真如二皇子所说,是娘娘犯了大忌!」 左阁老咬牙道:「那件事……绝不可能!娘娘绝不会做出那么荒谬的事!」 早在二皇子受卫闵氏威胁时,他就匆忙出宫告诉段沛关于左贵妃与人有私情的事,段沛当时已与左家秘密商议过。 但左阁老绝对不相信自家女儿做了丑事,认为是卫闵氏狗急跳墙的诬告。 但段沛显然更理智一些,说:「娘娘死前最后一次往宫外送信息,是送去白家的,这说明什么?不管你我信不信,皇上显然是相信娘娘失德了!之前不管是懿文娘娘的死,还是毒害太玄公主,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忍着,唯有这种事,伤到皇上自身颜面,还严重威胁到皇家子嗣的真假,皇上绝不会忍!皇上不仅容不下娘娘,现在也容不下二皇子,又如何容得下你我两家?我们百年的筹谋,都要完了!」 不仅是两家现有的根基会全部颠覆,至少在可见的三代人之内,都没有入庙堂、进后宫的可能,他们会成为京城和满朝世家的笑柄! 左阁老愤恨:「左家数代人为雍朝鞠躬尽瘁,之前为了二皇子前程着想,皇上要处置我儿,我也咬牙忍了,他现在难道丝毫情面都不讲,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 段沛笑道:「你跟皇上讲情面?皇上蛰伏这么多年,把你我都麻痹了。你不要忘了,当初他逼死帝师时是何等狠绝,又怎会与你我讲情面?近半年来,他斩杀致恒侄儿、夺我兵权、烧死娘娘、囚禁皇子,听闻你我安排在大理寺、刑部各处的官员,也即将被他一一除掉,你我再不反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你是说……」左阁老有些发抖。 段沛拍案道:「后宫私通、混淆皇家血脉是抄家灭族之罪,谋逆也是抄家灭族之罪,后者还有一线生机,这是他逼我们反的!」 左阁老沉寂良久,两家中年辈的老爷们也都屏息不敢作声,他们过惯了荣华富贵的日子,万万没想到竟然要走到谋逆这条路。 段沛起身逼近左阁老,低声说:「我段家就此收手尚有生机,你左家却只能拼死一搏,你还在犹豫什么?」 大冬天里,左阁老头上的汗涔涔的冒着,最终说:「顾侯率领亲军卫送二皇子去天津卫时,是我们最后的动手时机!」 顾南野在离开京城的头一天,抽空来了一趟体元殿。 曲慕歌有小半个月没见过他了,有许多话想问他,但看到他略显疲惫的脸,她又什么都不想问了。 顾南野在她的寝殿坐下,看着桌案上散放的书本,床头堆放的线篓,茶桌上吃到一半的点心,虽然稍显凌乱,但充满生活气息。 第22章 他说话都不禁轻了下来:「这段日子没时间管你,你这边没什么事吧?」 曲慕歌摇头,说:「最近宫里氛围不好,大家都闭门不出,我也没怎么出门。」 顾南野点点头,说:「我要去天津卫几日,我已经跟白渊回说了,他明天来接你出宫。」 曲慕歌隐隐有些奇怪,问道:「左婕妤已死,我留在宫中还是不安全吗?」 顾南野没有回答她,只是问道:「怎么?不想去读书了?」 「也不是……」 顾南野道:「你已晚去了半个月,小心明天先生罚你,你今日就赶紧看看书吧。」 他越不明说,曲慕歌越觉得有事要发生,难免忧心的叮嘱道:「那,你去天津卫要注意安全。」 顾南野难得主动问道:「担心我?」 曲慕歌不知该不该如实说出自己心意,思前想后又怕自己太热忱引起顾南野的冷淡,便傲娇的说:「我才不是担心你,你又凶又厉害,满京城都找不到比你更危险的人了,我是替我二皇弟担心,他本就病着,你送他去养病,别把他吓得病重才好。」 顾南野笑着说:「也就你念着我危险,我的剑许久不见血,怕是有人已经不记得我顾南野是什么人了。」 曲慕歌见他如此自信,稍许安心了一些。 两辈子都在沙场上摸爬滚打的人,他怎么会怕京城的小风小浪? 翌日一早,白渊回果然来接曲慕歌出宫,同来的还有范涉水。 「范统领,好久不见。」曲慕歌自进京中毒昏迷后,就没见过范涉水了。 范涉水行礼道:「看到公主身体恢复如初,我心里总算是放心了。」 冯虎陪曲慕歌一起出宫,在旁边说:「范统领先前没保护好您,让您中了毒,很是被侯爷冷落了一段时间,还是顾夫人替他说好话,侯爷才重新把他调回京城。」 曲慕歌惭愧道:「是我连累范统领了。」 范涉水也不好意思的说:「殿下哪里的话,本就是我失职,以后属下必定更加用心的保护殿下安全。」 白渊回在一旁一直没说话,他脸色苍白,身形也有些佝偻,完全不似之前的挺拔。 曲慕歌关心问道:「表哥,你上次挨了板子,身体好些了吗?」 白渊回声音嘶哑,说:「没事,皮外伤。」 曲慕歌听到他的声音吓了一跳,非常的嘶哑憔悴。 「你是不是还病着?既然身体不舒服,就不必亲自来接我了。」 白渊回摇头道:「没事,我撑得住。」 曲慕歌不再多说,请白渊回一起坐上马车,赶紧去白家。 在马车上,曲慕歌偷偷打量白渊回,他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很让人担心。 按理说都已经过去二十天了,正是如龙似虎的年纪,白渊回又是习武之人,不该一点好转都没有。 「你身体真的没事吗?除了皇上罚的板子,是不是还有其他事?」 白渊回摇头,咳嗽起来。 曲慕歌叹了口气,让环环倒了杯热茶给他。 阔别一个多月再回白府,府中光景竟然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改变。 长房因白渊回被革职,气氛实在说不上好,陶氏迎接曲慕歌时,一直在强颜欢笑。 二房白闵氏也正病着,白灵秀在床前伺疾,只有白灵嘉来接曲慕歌。 大家兴致都不高,曲慕歌便一切从简,早早的就回了白玉堂。 她喊上白灵嘉回屋说话,问道:「表哥的锦衣卫之职被革除,对府里打击这么大吗?」 白家入仕的人并不多,男丁大多是在士林中有影响力的学者、大家,女子则嫁入宗亲豪门以维系各方关系。 这是白家一直在京城以文坛清流形象立足的策略。 一个锦衣卫的位子丢了,不会撼动白家的根基,怎么弄的满府萧条? 白灵嘉苦着小脸说:「大哥真的可怜,他被皇上责罚也就罢了,回家之后还被祖父关在祠堂里抽了一顿,不仅没让大夫医治他的伤情,还饿了三天。最后是大伯母哭着求着去把大哥带出来的,放出来时,大哥都烧糊涂了,养了这么多天,昨儿才能下床呢。」 白以诚对自己亲孙子都这么狠!? 看来是白渊回没按照他们的意思去办事,彻底惹恼了家中长辈。 「你母亲呢?她身体要紧吗?」 白灵嘉说:「卫姨母和长风表哥死了,母亲很伤心,好多天没吃下饭了。」 在左婕妤死的这段时间,卫闵氏也在宫中被处决了,卫长风重伤不治,也死在了马场的马棚中。 曲慕歌说道:「卫家受左婕妤连累,已经救不了了,你劝劝你母亲,不要太自责。」 第23章 白灵嘉问道:「晓梦表姐还在教坊司,母亲还在想办法救她,真的救不了了吗?」 卫家知道了左婕妤和白彦私通的事,为了封锁消息,对于卫闵氏嫡系子女,皇上必然不会轻易放过。 曲慕歌摇了摇头,白灵嘉失望的叹了口气。 翌日,曲慕歌回无涯书院上课,简先生看到她便叹气说:「已开学半月有余,公主总算记得回来上课了,你这般怠慢,稚子都学的比你快了。」 曲慕歌赔笑道:「先生莫怪,实在是有些私事耽搁了,不过我已将《弟子规》背的滚瓜烂熟,不仅会背,还会解,先生可给我出些题做入学考试,学生也好对先生有个交代。」 见她如此自信,简先生便问:「好,那你说说‘亲有过,谏使更。怡吾色,柔吾声。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这四句如何解?」 这几句是说父母亲人有过失时,身为子女要劝父母不可以这样做,但在劝勉的时候要和颜悦色使他们更正。如果一次劝不好,就要多次委婉劝谏,哪怕最后父母恼羞成怒,不愿听劝,甚至被打了,也不该有所怨恨。 曲慕歌将解释说出,简先生点头道:「公主说的不错,既然懂了这个道理,不仅自己要照这样去做,还可以教化身边的人,也如此去做。」 曲慕歌眼珠转了转,说道:「先生似乎意有所指呀。」 简先生「哈哈」笑了,说:「公主聪慧,我只是听闻大少爷被责打了,想来他心里很不好受,公主若能帮忙开导一二,想必他会听你的。」 曲慕歌点头道:「先生有心了,我会尽量开解表哥的。」 午休时,曲慕歌问白灵嘉:「简先生与渊回表哥是不是关系很好?」 白灵嘉点头,说:「简先生能来无涯书院做先生,与大哥大有关系,他们以前交情很好的,但自从大哥做了锦衣卫,两人来往就少了。」 「为什么呀?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曲慕歌追问道。 白灵嘉摇头说:「不知道,好像是志向不同,简先生不喜欢锦衣卫。」 曲慕歌想了想,人各有志,便没有再追问了。 晚上下课回家,曲慕歌见到了多日不见的白灵秀。 「听说二舅母病了,你一直在床边侍疾,二舅母病好些了吗?」 白灵秀神情有些不振的摇头。 曲慕歌道:「你母亲多半是因卫家的事,积郁成疾,我怕给她添堵,便不去探望她了。这次变故,金陵卫家也受到牵连,其他几房入仕或做生意的,陆续都被查办,大势如此,你多开导些你母亲吧。」 白灵秀说:「我们也都听说了,这次朝廷不给卫家一点活路,母亲估计是卫家还帮左家做了其他见不得人的事,这般光景,母亲知道自己救不了姨母的孩子,渐渐也不做这个想头。只是最近,还有一事……」 「怎么?」曲慕歌回到白玉堂见到白灵秀主动等着她,就猜到可能有事。 白灵秀说:「太后娘娘要办花朝宴的事,公主知道吗?」 二月十二是花朝节,雍朝有祭花神、赏红的习俗。 曲慕歌在宫里时的确听说过,但她想到自己二月已出宫,这事与她关系不大,便没有细问。 「听说了一些,你想参加吗?」往年能够参加花朝宴的都是些名门世家的闺阁小姐,白灵秀若想去,也不奇怪。 白灵秀摇头:「花朝宴的请帖这两日已经从宫里送出来了,但是咱们家一张帖子都没有收到。今日下午,祖母叫了伯母和我母亲过去问话,说一定要想办法让大姐和我进宫参加。祖母的意思是,会请你带我们俩去参会,我……我不想去,能不能请公主帮帮我?」 论白家在京城士林中的地位,白家小姐一般不会缺席这种高端集会,这次既然没收到请帖,还真是有点奇怪。 不过曲慕歌更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你为什么不想参加花朝宴?是不想应酬吗?」 白灵秀凑近她低声说道:「母亲说,这次花朝宴,实际上是太后娘娘为大皇子办的选妃宴。」 曲慕歌惊讶极了,问道:「那外祖母是想让你或者白灵婷去选妃?」 白灵秀点头,神情非常不开心,明显看得出,她不愿嫁大皇子。 其实从白家的角度来看,二皇子和左家大势已去,大皇子有太后支持,且是唯一成年的皇子,的确是非常好的选择。 不过皇上定然是因为白彦的事恼了白家,怎么可能再选白家的姑娘做王妃? 白老夫人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呀。 「我也不爱凑这种热闹,我落下的课太多了,早上才被简先生批评,我花朝节那日可不能再请假去玩了。」 得了这个消息,白灵秀总算笑了,说:「谢谢公主。」 第24章 果真如白灵秀所说,晚膳过后,白老夫人就请曲慕歌过去说话。 白老夫人体态清瘦,保养得当,据说年轻时也是名动京城的才女,书法极佳。 但曲慕歌丝毫没看出她的才气,只觉得她现在满腹算计。 「自你回京,这是太后娘娘第一次办宴席,你怎么能缺席?可不能如此不顾太后娘娘的情面。到时候你带上灵婷、灵秀一起去,有她们两人伴你左右,遇上什么人、什么事,都有个照应。」白老夫人和颜悦色的对她说着。 曲慕歌想跟白老夫人把话说清楚一些,免得她总把自己当小孩儿哄,于是道:「我不去参加宴会,不是不顾皇祖母的情面,而是为了照顾父皇的心情。自父皇知道了白彦小舅舅的事,他就不愿见到白家的人和物。咱们此时不躲着,怎么还能往上凑?这不是给父皇添堵吗?」 白老夫人变了脸色,紧张道:「你、你如何知道?渊回跟你说的?」 曲慕歌道:「表哥性子严谨,怎么敢跟我说那种事?左贵妃因此事被贬,我能知道内情也不奇怪。父皇虽然不愿明面上拿此事处罚白家,但咱们也不能当做不知道的,没有一点检讨态度吧?如今皇长子选妃,父皇和皇祖母没有给白家递帖子,就说明了二位的态度,您强送两位表姐进宫有什么用呢?就算取得了皇长子的欢心,但皇兄是绝不会忤逆上面二位意思的,您说是这个情况吧?」 白老夫人面色灰沉,她知道强行送孙女去参加宴会有风险,但皇长子如今形势这么好,她不想错过。 她原先以为白家没在太后的宴请名单内,跟白彦之事无直接关系,毕竟皇上跟太后并非亲母子,这种皇家丑事,哪儿会那么多人知道? 但此时看来,知道的人比她以为的多多了,若不控制一下丑闻的传递范围,白家姑娘的婚嫁,都会受到影响! 白老夫人原本想了一腔的话,要劝曲慕歌带姐姐们去参会,如今都憋在胸腔里说不出来。 曲慕歌告辞回到白玉堂,想起一事,问环环:「你去打听打听,谢知音是不是回京了?」 谢知音前世是皇长子的侧妃,若此世不变,她大概率会进京参加花朝宴。 谢太守在京城做过京官,谢家在京城有府邸,环环第二天很快就打听到了。 环环带着谢知音的帖子回来,说:「谢小姐想来拜访公主,还邀了金陵旧友一起。豆_豆_网。」 原来不仅谢知音回京了,林家有典、有仪兄妹都进京了。 曲慕歌对谢知音、林有仪印象都不错,便答应下来,下午顶着简先生不悦的脸色请了半天假回白玉堂待客。 白玉堂坐落在白家三进后院中的东翼,堂外有一池静水,白玉堂北面的抱厦从书房中伸出水面,正对着池水,池中养着红鲤,池边还有开得正好的水仙,景观十分不错。 暮冬初春时节,天气并不是很冷,曲慕歌安排道:「天气回暖,今日无风,客席就摆在抱厦中吧。」 谢知音、林有仪都是喜欢风物雅趣的人,林有典更是醉心书画的痴子,若在客厅那四平八稳的台桌上招待他们,他们定然不喜欢。 环环带着几个丫鬟张罗了一阵,在抱厦上摆了茶几、糕点,又摘了红梅插瓶以做装饰。 这边刚准备好,门房就来消息,说客人到了。 曲慕歌主动往二进院门迎了一下,谢、林三人再见她,一时有些拘束,都规规矩矩的给她行礼问安,恭祝公主千岁。 「都这么客气,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曲慕歌打趣道。 谢知音平日的性子冷清一点,但一贯都是不卑不亢的态度,此时反而最为坦荡。 她站起来对林家兄妹说:「公主如同在金陵一样,亲自出来接我们,我们也不要如此拘束,反倒伤了情谊。」 曲慕歌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 林有典接话道:「不是拘束,只是觉得好神奇,一时无所适从。起初认识的时候,谁能想到您是公主?虽然能拿出《金鸡晨鸣图》的人身份定然不一般,但我还是没想到会是公主。消息传回金陵时,书院里议论了好多天。」 曲慕歌笑道:「我自己也没想到呢。」 将客人引进抱厦里落座,丫鬟们上了茶之后,曲慕歌这才问道:「你们怎么都进京了?」 谢知音略低下头,露出几丝羞赧,没有回答。 林有仪答道:「谢姐姐是进京参加花朝宴的,我是陪我哥哥来相看嫂嫂的。」 「咦?林兄在说亲事了?是哪家姑娘?」曲慕歌十分好奇。 林有典露出几分憨态,说:「是京城王家的一位姑娘,我祖母看上的,但人家姑娘不太愿意远嫁金陵,提出说想要提前相看一下,我便借着游学的机会来了。我妹妹她其实是想玩,非要跟我一起。」 第25章 林有仪吐槽道:「我千辛万苦陪着你进京,是怕你被人骗了好吗?」 曲慕歌笑着说:「我进京时间也不久,并不认识很多人,不然可以先帮你打听一下你说的那位王家姑娘。」 谢知音说:「那位王小姐我以前在京城见过几次,不过也不熟,她与你白家大表姐关系好像是极好的。」 「白灵婷?」曲慕歌不可避免的,对那位王小姐的人品打了个问号。 但她忍着什么也没说,不想坏了别人姻缘。 「若是有这样的关系,说不定以后是会见的。」她勉强说道。 谢知音转开话题问道:「听说公主现在在无涯书院读书?这次林兄到京城游学的目的地就是无涯书院,以后可以常见了。」 「哦?是吗,那可太好了。」 林有典说:「白家的家学很少收外面的学生,我有这个机会来游学,多亏了顾夫人引荐。」 提起顾夫人,曲慕歌十分想念。 林有典告诉她,在她离开金陵后,他去顾府归还《长恨歌》的画卷,见到顾夫人时说非常敬佩顾侯的笔墨。 顾夫人说,顾侯师从书画大家景阳先生,景阳先生最近这些年在白家的无涯书院授学,若他真心想学,她可以写信引荐。 林有典这才有机会进京游学。 曲慕歌听了亦十分感兴趣,凑热闹道:「我也想跟景阳先生学画!」 这样她就是顾南野的小师妹了! 众人边喝茶边闲聊,一会儿说金陵和京城的人与事,一会儿又谈起诗词书画,四人十分投趣,时间过的飞快。 眼见太阳下山,客人们都要在天黑前回家,曲慕歌便不留饭了,说道:「今日小聚太过仓促,等过些天气候更暖了,我另设宴款待大家。」 林有仪建议道:「今年的立春日是二月十五,那几日踏青的人多,到时候可以多约些人一起去京郊玩。」 林有典敲了敲妹妹的脑袋说:「你就知道玩,还要哄公主出城,哪儿有那么方便?」 二月十五,就在花朝节之后,也没几天了。 曲慕歌脑海中一闪,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得有些担忧。 送走朋友们之后,曲慕歌回房问环环:「侯爷立春之前能赶回来吗?」 环环说:「据说要到二月底才能回来。」 曲慕歌琢磨着,立春时,皇上要出宫到天坛做春日祭,祈求一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一路上的安保,京城的治安,都需要顾南野这个京军指挥使张罗。 他却在这个时候不在,也不知把京中事务都嘱托给谁去办了。 到了二月初十,书院沐休,曲慕歌在家休息,宋夕元到白家做客,由白渊回陪同来白玉堂看她。 「宋七哥,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宋夕元拿扇子指着身旁的白渊回说:「听说他的伤拖了月余也没好,我来看看他,身子也太不禁用了。」 白渊回捶了一下他的肩头,说:「你个弱不禁风的文生,还好意思说我?」 宋夕元笑道:「我给你带的药你快些用上,不然天音阁的乐会,就不请你去玩了。」 曲慕歌问道:「什么乐会?」 宋夕元对她说:「公主还没去过天音阁吧?立春那天,天音阁要办开春乐会,我今日是特地来请公主去玩的。」 曲慕歌知道天音阁在京郊的香山上,有些不确定的说:「要出城去吗?我可能不是很方便。」 顾南野离京之前叮嘱过她不要乱跑。 宋夕元说:「没关系的,范大哥、徐队长那天都在天音阁,你再带上冯侍卫,还有白渊回送你去,能有什么事?」 曲慕歌心中惊讶,顾南野最惯用的人手,全部都留在了京城,那他带谁去的天津卫? 见她在想事,宋夕元追问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白渊回,你到时候送公主过来。」 曲慕歌醒过神,问道:「既然是办乐会,想必很热闹,我能带几个朋友过去吗?」 之前林有仪他们说想出城踏青,不如趁这次一起。 宋夕元为难道:「这次请的嘉宾有限,恐怕不方便再带外人。若公主想请朋友,下次我为您专门办一场,您看如何?」 曲慕歌心中更好奇了,一个约会,不仅布了这么多关键的护卫,还不许带外人…… 但宋夕元没有明说到底有什么安排,想来是不方便,她也就不多嘴去问了。 答应下这个邀约后,白渊回便开始安排起来。 因立春那天皇上要去天坛祭祀,京城内有一段时间会封禁道路,他们要出城的话,就得赶早。 到了那天,曲慕歌寅时就被环环喊起来,出门时天都没亮,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第26章 白渊回带了一辆深青色的桐油小马车等在后门,马车朴实无华,没挂风灯,也没挂白府的牌子,马蹄上甚至包裹了棉布来消音。 随行的人除了冯虎、白渊回,没有一个白府的护卫。 曲慕歌见到这幅情景,瞌睡瞬间就清醒了。 她什么也没问,带上斗蓬上的兜帽,动作迅速的登上马车。 在路上,曲慕歌回想着近日来的种种细节,心中越来越紧张,今日城内必有大事发生。 抵达天音阁时,天边才浮现出一丝鱼肚白的天光。 宋夕元亲自在门口等她,领她走到阁楼最顶层的一个房间休息。 「辛苦公主早起奔波,离乐会还有些时候,您可以在这里先休息片刻。这间房平日只有侯爷能用,旁人进不来,您可放心补觉。」 曲慕歌点头,忧心的叮嘱道:「你们今日要多加小心。」 宋夕元一愣,而后笑道:「公主不必忧心,万事俱全,只欠东风。」 待宋夕元走后,曲慕歌根本睡不着,让她睡顾南野的床,她也不好意思,于是在房间里转悠起来。 顾南野的房间里,有许多他日常用的东西。 弓箭和佩剑挂在墙上,清一色的玄色、墨色衣服整齐的叠放在衣柜里,书桌上,堆满了文件和文房四宝。 曲慕歌坐到书桌旁,桌下矮柜上的一个镂花的木匣引起她的注意。 这不像是男人的东西,是女人送给顾南野的礼物? 曲慕歌盯着木匣看了很久,踌躇再三,终是没有克制住好奇心,轻轻的伸手打开了木匣。 木匣里的东西很简单,也很眼熟。 一个平安符,一个剑穗,一条皮草围脖。 曲慕歌的脸「腾」的就红了,手中的木匣仿佛会烫手一样。 她几乎无法思考剑穗为什么会在顾南野手上,他把这些礼物专门收起来是什么意思? 她只知道,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 之前半年的彷徨与不解,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顾南野没有说出口的话,在这里找到了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曲慕歌回过神来,脸上绽放出克制不住的笑容。 她兴奋的原地转了一圈,又蹲在矮柜前,依次掏出里面的东西。 一个是寺庙里卖的廉价符咒,一个是被削坏了的穗子,一条自己蹩脚手工做的围脖,真是配不上这么精致的木匣…… 好嫌弃呀,自己怎么尽送这么不上台面的礼物? 曲慕歌又窘迫又开心,但渐渐的,她开始担忧…… 顾南野现在到底在哪?今天京城会发生什么事?他真的没有危险吗?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放好木匣子之后,她走出房间,来到阳台上观察外面的情景。 此时太阳正从地平线上升起,没想到香山上的天音阁,是绝佳的观日出位置,整个京城都在眼皮之下,一览无遗。 暮冬初春的早晨,一切都很安宁,袅袅炊烟从坊间升起,增添了些许生活气息,看不出任何危险。 曲慕歌转身下楼,环环迎了上来,问道:「公主不再睡一下吗?」 曲慕歌摇头:「睡不着,大家都在做什么?」 环环说:「宋少爷带着范大哥和我哥哥出去了,说去接贵客,白少爷、冯大哥在吃早饭,公主要不也用早饭吧?」 曲慕歌点头,跟着环环一起去用餐,找到了白渊回和冯虎。 两人原本在低声说着话,见她来了,就停止了交谈。 曲慕歌让环环守住入口,走过去问二人:「今天到底是有什么事,你们全都瞒着我?」 白渊回说道:「不是刻意瞒着你什么,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曲慕歌神情严肃说:「我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我更担心。」 冯虎跟白渊回对视一眼,说:「已经将公主接到这里,此时告诉她也无大碍吧?」 白渊回想了想,点头说:「今日皇上出宫去天坛祭祀,有人想趁着侯爷不在京的时候,刺杀皇上。」 果然! 曲慕歌坐到二人身边,问道:「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侯爷也是知道的吧?你们打算如何应对?」 白渊回说:「侯爷其实没有去天津卫,离京的第二天晚上就悄悄返回了,有他在京城坐镇,只等刺客现身,皇上不会有事的。」 若只是刺客,只要让她不去参加春日祭便可,顾南野又何必让人接她出城? 情况肯定比白渊回说的要凶险! 刺杀皇上是大事,敢做这种事的人怎么会不留后手?只怕还有叛军在后支持! 曲慕歌的心又提起来了,她从未经历过战乱,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第27章 冯虎见她不安起来,安慰道:「公主请放心,乱党的计划都在侯爷的掌控之下,他们翻不出什么浪来。」 曲慕歌问:「是二皇子和左段二家的人吧?」 白渊回点头。 早先左婕妤的死,太过突然和凑巧,二皇子会怀疑是皇上故意为之,加上左段二党的党羽不断被查办,他们肯定会生出异心。 下令将二皇子送去天津卫养病,更是一道催命符,逼得他们要么等死,要么造反。 这一步步下来,的确像是皇上刻意逼反。 希望皇上和顾南野真的能做到万无一失吧! 曲慕歌跟他们细谈下来,了解到,顾南野借花朝宴,扣留了部分重要官员的女眷在宫中。 冯虎说:「京军卫在段沛手中太久,五军、三千和神机营中到处都有他的眼线,十二亲军卫经过几个月的清洗,有一部分人已经可以确保可信,但还是有些人立场不明。为了确保皇上安全,侯爷动了些西岭军的旧部。」 西岭军的梁道定秘密带了一万人在京郊扎营。 顾南野亲自点了八百亲卫军,以调往天津卫的由头,暗中布防在京城各处。 「现在什么时辰了?」曲慕歌问环环。 「辰时三刻了。」 春日祭会在早上巳时整开始,这个时候,雍帝已经出宫抵达天坛了。 现在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说明乱党没有在出宫的路上动手。 祭祀时守卫森严,不方便行刺,叛军大概率会在皇上礼毕回宫时动手。 曲慕歌魂不守舍的干坐了一个多时辰,一会儿担心乱军得逞,一会儿担心顾南野受伤,觉得时间格外煎熬。 等的格外难受,曲慕歌问冯虎:「能不能派人去城里打探下消息?」 冯虎摇头道:「恐怕会走漏风声,还是遵照侯爷的安排,静等消息吧。」 也是。 曲慕歌又耐着性子等了会儿,天音阁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她立刻起身往门口跑去。 如同她早上乘坐的小马车一样,一辆黑色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门口。 徐保如率先从马车里下来,曲慕歌上前喊道:「徐大哥。」 徐保如难得没有回应她,而是恭敬的立在马车旁,小幅度的掀开车帘,将车中的人请了下来。 曲慕歌定睛一看,竟然是穿着常服的雍帝! 在春日祭的祭堂中,雍帝被悄悄换了出来。 曲慕歌立刻走上前,没有声张的扶住下车的雍帝。 父女俩对视一眼,雍帝什么也没说,只是抬了抬手,作势先进屋再说。 雍帝走进天音阁之后,许多曲慕歌先前没有见到的侍卫都从各个地方冒出来,将进出的路口都封锁起来。 白渊回迎着雍帝去主宾厅里上座,徐保如汇报道:「启禀皇上,上山的各处通道已由梁将军带着西岭军守死,出城的城门也已封闭,待侯爷清理完城中乱军后,再接皇上回宫。」 曲慕歌心中一紧,问道:「侯爷把自己跟乱军都锁在城里?他不调西岭军进城帮忙吗?」 徐保如道:「西岭军进城会引起百姓恐慌,也会落人话柄,侯爷吩咐,除非收到求救信号,不然只能死守城门和香山。」 顾南野手上只有八百人! 雍帝安排道:「派人去探,有最新消息,即刻来报。」 徐保如领命道:「是,末将领命。」 曲慕歌有一段时间没见雍帝了,曲慕歌想了想,说:「皇祖母还在宫里,希望千万不要有事。」 雍帝说:「你不必担忧太后,顾侯早已肃清了禁军,乱军攻不进皇城,所以才想趁着朕出宫时动手。」 「那就好。」 现在是非常时期,不便说些无用的闲话,曲慕歌就安静下来,陪着雍帝一起等消息。 很快,徐保如回来传讯道:「五十名先锋刺客已被侯爷斩杀,乱军五千人,围住了天坛。」 乱军以为雍帝还在天坛中。 八百对五千! 曲慕歌愈发感到不安。 又过了一会儿,信兵来报:「急报——神机营叛变,启用火雷,正在攻打天坛,西岭侯下令弃守天坛。」 雍帝没有说话,只是慢慢闭上眼睛。 天音阁中,无人敢发出任何声响。 曲慕歌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不由自主去抓环环的手。 环环无声的看了她一眼,用口型说道:「相信侯爷。」 一道道战报传来,五军营也被段沛调动了,占领了内城二十坊,直逼皇城六坊。 城防四十八卫分五军、三千、神机三大营,五军营和神机营都叛变,只余下一个负责巡哨的三千营。 第28章 曲慕歌坐不住了,想上楼去远眺京城。 她刚一动作,雍帝便说:「坐下,身为皇家公主,不可如此沉不住气。」 曲慕歌只得坐下。 临近中午时,消失许久的宋夕元回来了,带着消息禀报道:「叛军占领天坛后,掳了一百余位朝廷要员,将他们囚在祈年殿中,当场叛变的官员名单已整理出来,请皇上过目。」 雍帝接过名单,看了几眼后,气的将茶杯掼在了地上。 曲慕歌反而放心了一些,弃守天坛的举动似乎是为了查叛军的具体名单。 宋夕元道:「请皇上示下。」 雍帝从怀里拿出御赐金牌,道:「去吧。」 宋夕元恭敬的捧过金牌,而后快速走了出去。 很快,一道长啸声响起,有响箭纷纷从城外射入城内的高空中。 仿佛是反攻的信号,区别与先前几个时辰的战报,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中,捷报频传。 神机营统领被斩! 五军营中有三军首领在得知顾南野尚在京城后,立刻投降! 段府所在的崇文坊烧起大火,顾南野带人火攻进去,与大理寺卿周大人里应外合斩下段沛首级! 左家府邸被围,左阁老自缢! 曲慕歌的眉头渐渐展开,大理寺周泰竟然是他安插的一枚棋子,她一直以为大理寺完全被左家控制了。 有内应的话,想必对反贼的一切计划都了如指掌,也能顺利应对,但她一刻没见到顾南野,她一刻也不能完全放心。 待到夜幕降临,顾南野还没有出现,京城也没有通报最新的消息出来,最后一条消息是说京军卫兵权已全部控制,顾侯带着大理寺的人在清点叛党,追捕叛党余孽。 为了防止有流寇逃窜,城门依然没有打开。 曲慕歌有些心急,但雍帝四平八稳的坐着,她也只能忍着。 好不容易又盼来了宋夕元,他禀报道:「皇上,侯爷说回宫的路被火雷炸毁,为确保安全,请皇上等明日道路清理完毕后再回宫,今日就委屈皇上在天音阁留宿一晚。」 雍帝的精神从凌晨就紧绷着,直到此刻也不能完全放松,他的确有些累了,但他还是不能安心去休息,说道:「朕今日就在此等消息,除了叛党名目,军民伤亡情况也要尽快统计出来。」 「是。」宋夕元领命退下。 曲慕歌上前说道:「父皇,大势已定,您累了一天,先用些饭吧。」 天音阁一直都有准备膳食,但雍帝什么都没吃,他不吃,旁边的人也跟着饿着。 此时快要尘埃落定,他想了想才点头。 曲慕歌立刻命环环安排饭菜,并主动说道:「非常时期,儿臣先替父皇试菜吧。」 雍帝一天不吃不喝,也是怕宫外有人下毒。 雍帝动容的看向曲慕歌,道:「何用你来试菜?你也是公主,金尊玉贵的身份。」 曲慕歌坚持道:「女儿为父亲试菜,有何不可?」 雍帝叹了口气,这时再看向曲慕歌,才一如往日那般疼爱。 今日曲慕歌虽然由顾南野安排,跟雍帝一起在天音阁避难,但雍帝几乎没怎么正眼瞧过她,一方面是发生了大事,一方面也因为白家的事与曲慕歌生疏了。 在曲慕歌主动试菜之后,父女之间的关系无形间就融洽起来。 雍帝甚至在用餐时问道:「歌儿没有被今天的情况吓到吧?」 曲慕歌说:「女儿一早就被接到天音阁,一个乱党都没见到,只是听信兵通报的吓人,但有父皇在身边,女儿不怕。再说郎朗乾坤,父皇去年才亲征祛除外敌,深受百姓爱戴,在皇城脚下,乱党想起事,定然不会成功。女儿只是觉得苦了京城百姓,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受战火牵连了。」 雍帝道:「你如此为百姓着想,颇有皇家气度,不愧是朕的女儿。」 雍帝告诉曲慕歌,乱党意在谋权篡位,为了收买民心,他们不会对百姓大开杀戒。 京城内城二十坊、皇城六坊,每个坊间都有单独的坊门,起战事戒严时,城防军会关上坊门不许百姓随意走动,除非是被火雷和大火波及,不然寻常百姓不会出现大量伤亡。 听雍帝解说一般,曲慕歌说:「那这样就太好了,先前听说乱党占领了内城二十坊,女儿还担心他们会屠杀百姓。」 雍帝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傻孩子。」 父女俩聊了些旁的话,雍帝的精神这才放松下来。 一松懈,他就有些困了。 曲慕歌趁机劝道:「父皇,后面清理余党,整顿朝廷政务,还有好多事情要忙,不是一两日就能熬过去的,您要保重身体,去休息一下吧,女儿替您守着,有什么变故,立刻禀报给您。」 第29章 后面收尾的事的确很多,这次抓出这么多叛党和立场不定的人,朝廷要大换血,小的波动会有很多,是个持久战。 雍帝点头道:「好,歌儿长大了,知道替朕分忧了。」 曲慕歌和环环亲自服侍雍帝在备好的房间里睡下,房内留了白渊回和冯虎亲自守护,房外安排了西岭军侍卫。 将一切安置妥当之后,曲慕歌走到天音阁的门口,遥遥的往京城的方向看去。 夜色朦胧,山林茂密,曲慕歌看不清远处是什么情况,依稀还是看到有些浓烟和火光。 京城内,顾南野拿着御赐金牌,临时调动六部官员和京军卫整顿着城务,叛党早已被关入大理寺牢中,现在在清理各叛党的家眷,一批一批的人被送入大理寺,牢狱都满了,只得征用了京府尹的衙门,将人都先看管起来。 礼部尚书葛铮被顾南野临时派遣,帮着处理叛党。 他忧心的说:「段、左二党经营日久,段沛又仿造了虎符,哄骗了神机营和五军营叛变,此次造反牵扯的人实在太广,抓了三千多人了,后面处理起来不容易啊。」 顾南野身上沾着血,衣角都被火燎了,但他连清洗的时间都没有。 「参与这次动乱的只有京军卫和京官,没有地方卫军和地方官员参与,这就没什么难的。哪怕三省六部停摆两日,地方上也不会出大乱子。」 葛铮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指杀气太重,皇上会担心青史上留下暴君骂名。」 顾南野一笑,说:「皇上早已用惯了我这把杀人的刀,恶名自然是由我背的,到时候皇上还会劝我放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以全他的名声。」 「我就是替你担心这个,年纪轻轻的,惹一身恶名,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顾南野并不是太在乎名声,现在皇上信他、用他,他能借皇上之手提前处理掉雍朝的蛀虫,以避免国破家亡的惨剧,这就够了。 「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若你觉得有空,不妨帮我进宫一趟,安慰下皇太后和大皇子?那两位至今没有皇上的一点音讯,怕是快熬不住了。」 葛铮身为礼部侍郎,经常跟后宫打交道,这个活的确由他去做最合适。 他也没有推辞,拱了拱手,就往皇宫去了。 曲慕歌在天音阁前等到半夜,依然没有等到顾南野。 宋夕元再次往天音阁送信时,看到她捧着下巴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便问道:「公主怎么还不休息?」 曲慕歌揉揉眼睛问道:「侯爷还没回来吗?」 宋夕元说:「京城要善后的事太多,侯爷分身乏术,这些日子恐怕都要住在衙门里了。」 曲慕歌惊讶问道:「他不来接父皇回宫吗?」 宋夕元说:「京城需要他坐镇,明日待道路清理好,由范统领和我一起送皇上回宫。」 曲慕歌有些失望的点点头,知道自己近期是见不到顾南野了。 但大事面前,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那你见到他了吗?他没受伤吧?」 宋夕元顿了一下。 顾南野身上其实有伤,段沛最后被困在府中,打算玉石俱焚,用火雷炸毁了府邸。 顾南野为了取段沛首级,以劝降各叛军,冒险冲了进去,他的后背和头上都被砸伤了,但不危及性命。 「侯爷久经沙场,没事的。」宋夕元撒谎道。 曲慕歌被他哄上楼去睡觉,这一晚她一直睡不安生,梦里也出现了战火的情景。 梦中的最后一幕,是她被人推到城楼上,城楼下大军逼近。 凌乱的梦境中,只有大军中的「顾」字旗迎风招展,看的十分清楚。 梦中惊醒后,曲慕歌呆愣了一会儿,想着最后的情景,难道是顾南野造反了? 这次的梦境特别凌乱,破碎的景象中,她一个人的脸都没有看清,她分不清这是叶桃花的经历,还是自己因为白天的事,做的噩梦。 她拍了拍脸,穿衣下床。 如同昨日早晨一样,她站在顾南野的房间向外望去,京城的方向又恢复了宁静,同样的晨雾,同样的炊烟,但城中经昨天一事,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通宵未睡的宋夕元开始安排车马,说可以回城了。 曲慕歌得到讯息后,赶紧去请雍帝起身,一行人动作迅速又悄无声息的坐着来时的小马车,下山去。 马车进城后,很快就有短暂的停顿。 曲慕歌有些紧张,不知路上出了什么事,刚准备掀窗帘问外面的人,自己的车帘就被人一把掀开。 顾南野沾着血污的脸出现在眼前,曲慕歌先是一愣,很快就红了眼睛。 不知是劫后重逢的感慨,还是因他身上的伤势而心疼,整整一天一夜的担心都在此刻放下了,感情也随之喷薄而出。 第30章 顾南野骑在马上,微微弯腰探头看她,见小姑娘在哭鼻子,有些惊愕的问道:「吓到了?」 曲慕歌带着鼻音抱怨道:「你怎么受伤了?不是说身经百战、战无不胜吗?」 顾南野有些后悔没抽空去洗把脸,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但都跟头发粘在一起结痂了,擦不干净。 「不是我的血。」 曲慕歌知道他在撒谎,血明明是从他左耳上方的头发里流出来的,他肯定不止藏了这一处伤。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外面有士兵追上顾南野,跟他禀报了什么事。 他对士兵点了点头,又对曲慕歌说:「你先回白家,可能还会乱几天,就不要出门了。去吧。」 曲慕歌向前探出身子,追了一句:「你注意身体。」 顾南野已调转马头,他回头冲她挥了挥手,很快就走开了。 曲慕歌跟雍帝在朱雀大街上分开,辞行时,雍帝对一直守护着曲慕歌的白渊回说:「守护好太玄,这是朕给白家将功补过的机会,明白吗?」 白渊回激动的说:「微臣叩谢皇上,白家誓死守护公主!」 曲慕歌心中也松了口气,皇上这样说,就说明白彦的事在他那里可以翻篇了。 「父皇,您为了儿臣的安全,一直让我住在白家,但这段时日,宫中多变,儿臣也想陪着父皇共渡难关。要不,我陪您回宫吧?」曲慕歌适时的说着。 雍帝听着很暖心,但摇头说:「你还小,很多事你还没办法插手,你好好的就行,等合适的时候,朕再派人接你回来。」 曲慕歌只是表个态,雍帝即不要她陪,她便不再坚持,跟白渊回回家去了。 内城二十坊还没有解禁,白渊回拿了军中的令牌才令城防军打开坊门得以回家。 白府中亦严阵以待,各府门、围墙边上都有家丁把守,见他们回来了,家丁立刻护送他们去主屋。 因京中动乱,为了方便集中行动,白府嫡系四房几十口人,都被白以诚聚在了主院里。 当曲慕歌和白渊回走进中堂时,白以诚当着众人的面就对白渊回呵斥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一声不吭把公主带到哪里去了?京中出了大事,我们还得冒险派人四处找你们,你就不能给家里省点心吗?」 陶氏看到儿子平安无事,扑上来带着哭腔说:「你可吓死为娘了!」 白渊回准备道歉,但曲慕歌拦了他一下,上前说:「外祖父勿怪,表哥是因为皇命难违,不是有意带着我独自行动的。」 一听「皇命难违」,白以诚的脸色果然好看多了。 曲慕歌便对他和白老夫人说:「外头有些事,我和表哥要跟外祖父、外祖母说一说,还请移步内室。」 众人正愁不知外面的情况,白氏老夫妻立刻带着两个孙子和外孙女走到里面去。 留在中堂的各房叔伯夫人们,也小声议论起来。 白渊回简单将段、左二家叛乱,皇上金蝉脱壳提前出城,顾南野关城门瓮中捉鳖的事情说了,重点说道:「皇上担心公主安危,传密旨命我带公主出城与他汇合,刚刚送公主回家时,他亦叮嘱我保护好公主安危,说这是给白家将功补过的机会。祖父、祖母,往事休矣,咱们以后只要不犯错,忠心不二,皇上定不会亏待白家的。」 白以诚有些惊疑不定,问道:「皇上真的不追究之前的事了?」 曲慕歌帮着解释说:「外祖父,渊回表哥之前向皇上坦白白家与左家的陈年丑事,是有些拿白家的命途冒险。但只有从根儿上把这个隐患解决了,才能把白家和左家彻底撕开,不然此次左家叛乱,皇上自己挖出以前的丑闻,定然是连着白家一起问罪的。是表哥救了白家,您可不能再错怪他了。」 白以诚一把年纪被个小孩子这样说,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白老夫人接话说道:「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考虑事情难免瞻前顾后,还是托公主的福,皇上才能网开一面。」 曲慕歌不想跟他们虚与委蛇,捡一些重要的话说:「外面很快就会解禁,但清理叛党需要时间,朝廷或许会继续动荡一些时日,这期间,最容易流出各种流言蜚语、扰人视听。白家既然在士林中有威望,就该让表舅公、舅舅、哥哥们都行动起来,替皇上、朝廷多说些话,造些势,好叫父皇感受到白家的忠心。」 白老夫人点头道:「是这个理。公主如此玲珑心,难怪皇上如此偏爱你。」 曲慕歌以前做媒体宣传的,这点舆论敏感度还是有的。 大乱之后,安定人心,把控正义立场、舆论主场是关键。 过两日,众人肯定会探究段、左二家起事的原因,皇上不想把丑事公布出来,就少了一个正当的理由。 若有心人拿二皇子说事,编排皇上弑子,逼得段左不得不反,就不太好了。 第31章 而且站不住立场的话,后面判处罪行的时候,也会处处掣肘,肯定会让做具体事的顾南野难办。 曲慕歌补充道:「皇上这么快就原谅白家,顾侯可是起了大作用的。这次保护皇上,清缴叛军,顾侯立了大功,你们也得替他宣传一番,也算是答谢顾侯在白家临危之际的搭救之恩。」 她转向白渊回,说:「书院应该没这么快复课,我这几日就待在家里,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就陪着外祖父,把叛党如何后宫弄权、如何把持朝政、如何苛待边防军的事跟大家说一说吧。」 她的话带点「督工」的意思,一定要白家把这事给落实了。 白以诚听着不是很痛快,但他突然意识到,他竟然没办法忤逆这位小祖宗的意思。 皇上可放下话了,这位小祖宗就是白家将功补过的机会! 雍帝顺利回宫后,朝廷的形势也是瞬息万变。 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时间里,养心殿中连传数道圣旨,先是查办了刑部尚书、兵部尚书和吏部尚书等十余位三品以上的大员,而后嘉赏京军卫指挥使顾南野,由三品西岭侯擢升为一品毅勇侯,暂领刑部尚书一职,命大理寺协助,全权处理乱党之事。 另擢升西岭军镇抚梁道定为兵部尚书,礼部侍郎葛铮迁任吏部侍郎。 这样雍帝实际上就能够控制刑部、兵部、吏部、礼部四大要枢,极大的削弱了外戚对朝政的把持。 在天音阁守护皇上的众人,也受到了嘉赏。 宋夕元布衣入仕,被认命为礼部司务厅主事;范涉水进了兵部辅佐梁道定;徐保如跟着顾南野进了刑部;冯虎依然留在亲军卫帮顾南野处理禁军事务;白渊回也接到任命,官复原职回了锦衣卫。 在太平元年的这个春天,雍朝的朝政也如万物复苏的大地般,焕发出勃勃生机。 眨眼到了阳春三月初一,曲慕歌按例回宫请安,见雍帝政务繁忙,没有多留就回白家了。 刚到白玉堂,陶氏便来找她。 三月十八日是太玄公主十四岁生辰,白家想隆重操办,一来在皇上面前体现对公主的重视,二来可以借机经营白家在京城的关系。 但曲慕歌并不想。 她最怕这种麻烦事情,也不乐意被人利用,于是对前来问她意思的白陶氏说:「生日年年有,又不是整岁或及笄,就不必大办了吧。」 白陶氏劝说道:「生日虽然年年有,但今年不一样,这是您恢复身份后的第一个生日,自然该把以前的都补上。」 曲慕歌依然摇头道:「父皇并不止我一个公主,姐妹们互相都看着,我这样大操大办,会招人议论的。今日进宫给皇祖母和父皇请安时,已经跟内务府说了,生日那天就如其他姐妹那样,回宫给皇祖母和父皇磕个头,一起吃个饭就罢了。」 「怎能如此简单?」白陶氏着急道:「宫里简单点也行,但是咱们家给您办生辰宴是白家的心意,旁人能说什么?」 曲慕歌索性把话挑明了,说:「段、左二家的事才告一段落,朝廷大伤元气还未恢复,父皇正是艰辛的时候,我们不帮着分忧解难,怎么还尽添一些无关紧要的麻烦?我母妃虽然不在了,但大舅母别忘了,白家也是外戚,父皇被嚣张跋扈的外戚困扰多年,咱们切记要低调做人。」 白陶氏一脸为难的走了,想必是带着白老夫人安排的任务来的。 在去往白老夫人的院子路上,白陶氏跟自己手下的管婆子说:「咱们这位祖宗真是油盐不进,想讨好都难,还不如把她丢给二房去管,我抢了这个差事做什么啊,一会儿婆母又要说我办事不利了。」 管婆子说:「依我看,咱们家这位公主心思大着,她不计较眼下的排场,实则是为了在皇上面前示弱,博上面的心疼。公主现在的年纪,已经可以说亲了,若有了皇上的疼爱,未来自然是一片坦途,要什么排场没有?若老夫人真想拿捏住公主,不如提早为公主的婚事筹谋,您说是吗?」 白陶氏双手一拍,说:「是啊,十四岁说亲虽然早了点,但说了亲还要办及笄礼,等嫁妆、六礼都办齐了,也要两年时间。是该打算起来了。」 一改抑郁神色,白陶氏步伐轻快的找白老夫人去了。 白老夫人听了媳妇的建议,点头道:「不错,虽然公主的婚事由皇上说的算,但懿文娘娘不在了,咱们自然要多操些心,有了好的人选,要早早的跟宫里打招呼。公主不想办生辰宴也行,但咱们家的各种节宴要多多的办起来,关系要多走动才亲热,也好教各家都熟悉熟悉公主。不说旁的,公主这张小脸可是把懿文娘娘好看的地方都给留住了,哪个愣头小子看了不心动?」 白陶氏立马就想到一事,说:「初三是上巳节,虽然仓促一些,但现在张罗也来得及。往年女儿节都是婷儿做东,要不今年还是由她做东,也趁机缓和下她跟公主的关系,您看行吗?」 第32章 白灵婷毕竟是长孙女,白老夫人以往也是寄予厚望了的,便点头说:「去办吧,办周全些,王家的小姐务必要请来,婷儿的婚事还要请王老夫人在中间多牵线。」 「是,媳妇这就去办。」 上巳节又称春浴日,大家会在这一天结伴去水边宴饮郊游。 白家提前一天才开始张罗的确太仓促,帖子发到几个交好的世家里去,都回复说已经答应了工部员外郎王家的邀约,会去金溪台聚会。 白陶氏无法,只得亲自去了一趟王家,说太玄公主想出来散散心,向王家夫人讨了两张请帖。 她将帖子带回家给白灵婷,要她去邀太玄公主赴会,白灵婷立刻就炸了,说:「王妙云先前就给我送了请帖,我拒了她的,你怎么又跑去问她家要帖子?真是丢死人了!」 白陶氏沉下脸说:「你还敢说?你多少月都没出门参加聚会了?妙云还记得你,次次都约上你,是她有情有义。你躲在家里有什么用?给我大大方方的走出去,有公主给你撑腰,谁敢取笑你?大家只会高看你一眼,你说亲的事也会有转机的。」 白灵婷翻了个白眼,说:「她给我撑腰?娘你也太天真了。」 白陶氏拍了女儿的胳膊一巴掌:「她怎么不给你撑腰了?你没看她对你哥哥多好?现在你外祖父什么事都跟你哥商量,这都是托公主的福。你还不给我赶紧把帖子送去?再耍小性,我真的打你了!」 「娘!」白灵婷急的跺脚,她实在拉不下脸面去讨好太玄公主。 白陶氏耐心劝道:「公主比你懂事,她虽然在家里不待见你,但只要出去了,白家的脸面就是她的脸面,她难道还会胳膊肘往外拐?你出去也给我把腰板挺直了,以前不见你这么脓包,怎么婚事遇到点挫就变得这般没骨气了?」 白灵婷被白陶氏强行推出房门,拿着请帖磨磨蹭蹭的往白玉堂走去。 曲慕歌吃晚膳的时候听说白灵婷来了,颇为惊讶,难道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来招惹自己?上次跪祠堂没长记性吗? 她放下筷子,对环环说:「请她进来吧。」 白灵婷到底还是大家小姐,场面上的功夫会一些,当她走进白玉堂时,脸上已经没有半点不情愿的神色了。 她十分规矩的给曲慕歌行礼,拜见之后说:「后天是上巳节,往年咱们家都会做东办聚会,但今年疏忽了一些,筹办晚了,不过今日家中接到工部员外郎王家的请帖,特邀公主出席。」 她将帖子递上,并紧接着说:「祖母与王老夫人关系十分要好,咱们家与他们家也是常有来往的,公主若有空,还请赏个脸。」 曲慕歌看了一眼帖子,倒不是她有意为难白灵婷,而是她并不认识什么王家,的确不想去。 「近日京城中还是有些乱,我不太想出门,就算了吧。」 白灵婷想了想,说:「我听说公主先前请了谢家与林家的小姐公子到家中做客,这次金溪台的聚会,他们也都会去,都是认识的人,不会有什么乱子的。」 经她这样一说,曲慕歌倒是想起一事。 林有典说亲的对象,好像就姓王。 当时谢知音还告诉她,那位王小姐跟白灵婷关系不错,那想来就是这位了。 她起了点兴趣,说:「容我想一想,明日中午答复你好吗?」 能得到这个答复,白灵婷已是谢天谢地,暗中欢喜的走了。 曲慕歌立即派环环去谢知音那里打听,果然得到的答复跟她猜的一样,办金溪台聚会的王小姐,正是林有典的说亲对象,他们几个都会去。 「既是如此,那我也去凑个热闹吧。」曲慕歌又请环环第二天跟顾南野那边说一声。 虽然顾南野没禁止她出门,但她就觉得自己的行程要跟他说一下。 第二天,长房得到曲慕歌答应赴约的消息,白陶氏十分开心,白灵婷亦松了口气。 白渊回得知后,特地跟白灵婷聊了半天,要她务必要收起脾气,在外照顾好太玄公主。另外又抽调了白家八个侍卫陪同她们前去。 金溪台位于京城的西南角,是引城外河流中的活水建的一个园林,常有大户人家包园游玩。 这次便是被王家包了下来。 白灵婷参加聚会的经验丰富,带着曲慕歌前去的时间卡的特别好,最后登场,又没有让众人久等。 东道主王妙云比白灵婷小两岁多,刚十七岁,长着一张白中透红的芙蓉面,姿色说不上惊艳,但是也是美人一枚。 她在听说太玄公主要参加自己办的聚会后,亦十分开心,与有荣焉。 不仅命家丁将聚会的一应用品和吃食都提升了档次,自己亦是隆重打扮了。 她亲自在金溪台门口迎接,由白灵婷引荐着拜见曲慕歌。 第33章 王妙云热情的对白灵婷说:「还是姐姐面子大,能请得动公主,我昨日得到消息,可把我高兴坏了。我还从未招待过公主,今日聚会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公主看在白家姐姐的面儿上,宽恕我一二。」 曲慕歌初见王妙云觉得有些眼熟,在听她说了这一番话后,更觉得声音耳熟,仔细一想,心中就凉了。 无它,因为王妙云就是之前在茶舍中背后取笑白灵婷和顾南野的两名女子之一。 那还是顾南野生日前夕的一日,曲慕歌出宫穿的是常服,气呼呼上茶舍二楼瞪她的时候也只是匆匆一瞥,王妙云想必是忘记了,完全没有认出今日隆重打扮的曲慕歌。 曲慕歌心中好笑,这个王妙云对白灵婷,嘴上姐姐叫的亲热,背地里却笑她嫁不出去。 真是典型的塑料花姐妹。 可怜林有典那个老实孩子,怎么跟这样的人说亲? 她一步三叹的走进金溪台。 王家的宴席沿着金溪旁的长廊而设,年轻的男男女女很多,一眼望去,有二三十人在席上,还有些人在林园里玩耍。 王妙云引着曲慕歌坐到上席,便想召集众人介绍她的身份。 曲慕歌拦了一手,说:「若这般正式的介绍,颇有些拿架子,会让大家拘泥身份不自在。我只是听说这里好玩,来看看,不必兴师动众。」 王妙云有些失望,她还想借公主的身份,耍耍排场。 「那……若是有人问起,方便说公主的身份吗?」 曲慕歌点头说:「自然可以,也不是要刻意隐瞒。」 王妙云笑着点头下去了,一会儿消息就散开了,很多人都悄悄向曲慕歌的席位上看来。 谢知音、林有仪两人从园林一角走来,见到曲慕歌来了,便上前来与她打招呼。 曲慕歌问到:「你们刚刚去哪里偷玩了?」 林有仪有些不高兴,说:「哪里是玩,是我那笨哥哥,帮王小姐拿手炉,拿到现在也没回来,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曲慕歌愕然,三月的天气,用不上手炉了啊。 谢知音便解释道:「王小姐很早就去门外等您,吹了些风,说有些手冷,便托林大哥去帮她拿手炉。」 林有仪没好气的说:「满院子的王家仆从,干嘛使唤我哥哥?」 白灵婷拿王妙云当好姐妹,听到林谢二人的话,有些不开心,忍着脾气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然要主动表现一下。」 林有仪想回嘴,被谢知音按了一把,忍住了。 曲慕歌转头去看白灵婷,问道:「你也听说林王二家在议亲的事了吧?」 白灵婷点头说:「是呀,林家公子都从金陵追到京城来了,大家当然都听说了。」 「什么从金陵追到京城?我哥哥本来就是要来京城读书的。」林有仪生气的说道。 不要说林有仪,曲慕歌听着也不是很舒服,像是林有典死缠烂打一样。 白灵婷顾忌着曲慕歌,笑着说:「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不过你家若是有意,还是抓紧着些,妙云妹妹漂亮能干,非常抢手,很多人家都在问的。林家远在金陵,王家还是不舍得让妙云妹妹远嫁的,可不是得花点功夫吗?」 曲慕歌倒有些替白灵婷不值,她拿王妙云当姐妹,别人却拿她当笑话。 几人夹枪带棒的争了几句,林有典终于捧着手炉出现了。 他笑着将手炉递给王妙云,王妙云却说:「呀……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我这会儿来回走动,反而有些热。」 林有典的表情略有些尴尬,还是保持风度的说:「没关系,是我取慢了,这时候碳火不好找。那手炉我先替你收着,你冷了再给你。」 林有典失落的回到席位中,见妹妹换了位置跟曲慕歌一起坐着,也上前跟曲慕歌打招呼。 林有仪横了他一眼,小声说:「傻子一样。」 林有典拿扇子轻轻的敲了敲妹妹的头,说:「公主面前,怎么说话呢?」 林有仪偏过头不去理他,生着闷气。 曲慕歌问谢知音:「知音姐姐,一直没机会问你,之前花朝宴的情况如何?听说你们被困在宫中,还是经历了些凶险的。」 谢知音略略蹙眉,说:「是呀,谁能想到会有逆党出现。花朝节当日,太后娘娘点了十二花神,留我们在宫里小住,说是要为春日祭晚宴献舞,但春日祭那天就出事了,整整两日,不得出也不得进,连太后娘娘都不知道京城里发生什么事,又没有皇上的音讯,大家都慌了,还好最后被毅勇侯平定下来了。」 曲慕歌点头道:「回想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 提到毅勇侯顾南野,白灵婷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冷笑了一声。 第34章 「话说回来,姐姐被点了个什么花神?」曲慕歌好奇问道。 林有仪抢先答道:「太后娘娘说谢姐姐冰肌玉骨,点了梅花仙子!」 曲慕歌笑着说:「是很适合知音姐姐。」 谢知音略有些害羞的侧过头,说:「是太后过奖了。」 看这样子,跟以前一样,她的皇子侧妃应该是有谱了。 说了会儿话,王妙云组织客人一起到金溪旁玩曲水流觞,这是上巳节的传统节目。 曲水流觞是指众人在溪水两旁席地而坐,将盛了酒的觞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飘下,觞停在谁面前,谁就要赋诗并饮酒。 王妙云来请曲慕歌去参加,白灵婷想到太玄公主没读过书,提前阻拦道:「公主以前没玩过,我们在这里看大家玩就行了。」 王妙云领会到她说的意思,尴尬道:「是我思虑不周,但干坐着多没意思,不如这样,公主不用赋诗,唱首应景的小曲都行的。」 林有典替曲慕歌解围,对曲慕歌说:「公主不必怕,我坐你旁边,替你赋诗。」 曲慕歌笑道:「那就多谢林大哥了。」 众人起身往溪水边走去,王妙云故意落后一步,拉着白灵婷问道:「公主与林有典认识?」 白灵婷点头道:「公主是从金陵寻回来的,你说呢?」 「呀,我之前怎么没想到……」王妙云略有些后悔。 但她很快收拾好情绪,安排众人坐下后,专门端了盘点心到林有典面前,说:「林公子,我看你一直没用点心,先吃一些吧,若一会儿空腹喝了酒,不舒服的。」 林有典有些意外,起身道谢。 林有仪十分不屑的转头讥笑了一声,道:「真会见风使舵。」 大家都是场面人,谁又不明白这其中原因呢? 游戏开始后,金溪似乎很给曲慕歌面子,一个个羽觞从她面前飘过,都不停的,想喝一杯解渴都没有。 坐在上游的人被挑中的可能性比较低,下游被选中的人一时又没把诗词写出来,大家便闲聊起来。 有一个长脸姑娘跟王妙云说:「看看今年来参加聚会的人,真是物是人非。还记得去年左家一位公子的诗写的真是极好,可惜如今已被关在牢里了。」 王妙云点头说:「我这两日跟母亲清点客人名单时,也说到这事了。顾侯真是狠绝,但凡跟左、段二家沾一点关系的,都被抄了家。照他这个查办方法,京城半数人家都要被他抓了。」 长脸姑娘说:「可不是嘛,要么怎么说不能让这种匪将掌权呢,真是野蛮人。」 曲慕歌听了两句,浑身的燥意涌了上来。 顾南野的坏话,她真是一点也听不得。 「王小姐,天气太热,除了酒,有茶水喝吗?」她突然开口问道。 林有典很绅士的说:「我去取茶水吧,公主喜欢喝什么茶?」 曲慕歌拦住他说:「还是劳烦王小姐帮我准备吧,我嘴比较叼,喜欢喝吴裕泰茶轩的蒙顶茶,不知道有没有?」 「当然有……」王妙云正要转身吩咐人备查,忽然就僵住了,而后猛得看向曲慕歌。 很好,她想起来在吴裕泰茶轩的那次碰面了。 王妙云的脸色猛得变的通红,看着曲慕歌,又看看白灵婷,颇有些不知所措。 曲慕歌微笑着说:「既然有茶,那就劳烦呈些上来,让大家都簌簌口,免得尽说些不着调的话。」 王妙云非常不安,亲自下去备茶了。 白灵婷知道曲慕歌跟顾家关系不同,她肯定是听到她们说顾侯坏话生气了,便开解道:「妙云并不是有意诋毁顾侯,实在是顾侯的做法有些匪夷所思,大家都没见识过,难免多讨论两句……」 「我想起来一事,原来我跟王小姐并不是第一次见。」她笑吟吟的看向白灵婷,说:「上次见到她时,也听到她在和旁人说顾侯的是非,而且还是说你和顾侯的是非呢。」 白灵婷讶异道:「我和顾侯有什么是非?」 说完,她蹭的就站起来了。 她唯一能和顾南野扯上关系的,就是母亲让哥哥去试探了一下顾侯是否有跟白家结亲的意思。 那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只因她被拒绝觉得丢脸,找王妙云抱怨过,当时说好,谁也不告诉的…… 难怪……难怪京城那么多人家都不愿意和她说亲,她还以为是顾家那边为了羞辱她故意放出的消息,处处为难她! 曲慕歌见她怒气肉眼可见的要爆发了,劝道:「与王小姐相比,你这定力可不够呀。她不管在背后说了你什么,都能跟你笑脸相见,哪怕明知被我撞破了,也能镇定自若的去斟茶,你不会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吧?」 第35章 白灵婷一言不发的坐了回来,憋着气,快把手帕被撕烂了。 坐在旁边的谢知音和林家兄妹都听出些故事,林有仪有些幸灾乐祸的说:「我就知道她这个人不行,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林有典面色不太好,但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拿出一直带在身边的手炉,将里面越烧越旺的碳火浇灭了。 等王妙云端着茶水回来时,她十分郑重的给曲慕歌敬茶,说:「我言行有失,怠慢了公主、灵婷姐姐和顾侯,还望公主大人大量,就原谅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能屈能伸,真的厉害! 曲慕歌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茶水,但没有饮,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这么多人面前,曲慕歌不想表现的太盛气凌人,于是说道:「谁都会犯错,敢于承认、敢于改正就好了,你不必对我行如此大礼,还是哄哄灵婷姐姐,给她赔个罪吧。」 王妙云看着石桌上的茶,泫然若泣的说:「公主不喝我的谢罪茶,就是不肯原谅我了。」 曲慕歌为难的说:「茶有些烫,等过些时候我再喝吧。」 王妙云仿佛听不懂一样,眼泪瞬间出来了:「对不起……」 席间还有不知道曲慕歌身份的人,但认识白灵婷。 白灵婷颐指气使的性格在京城是有名的,大家看她们这里挤在一起,便有人以为她们欺负王妙云了。 一男子出头说道:「白灵婷,这是你家妹妹吗?看着面生啊。妙云不过是怠慢了茶水,你们何必这样不讲道理?今日客人这么多,一处两处的疏忽也在所难免,你以前办聚会时,也没见你礼数做的多周全。」 白灵婷本就憋着气,这下忍不住了,站起来就对说话的男子道:「怎么,见不得王妙云受一点半点委屈?她与我的事跟你何干?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心疼她吗?可你别忘了,你跟孟家可正在议亲呢。」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胡乱攀咬人,我只是打抱不平、主持公道!」 白灵婷从不在外面吃亏的,争论道:「好个主持公道,那你便来评判评判,我这个好姐妹编排我的亲事,在我背后非议我,坏我名声,到底谁对谁错?」 那男子说道:「我们怎么没听过她说你坏话?你不要不讲道理,自己嫁不出去反倒怪别人了。」 「太玄公主亲耳听见的,能冤枉了她不成?若是冤枉了她,她又何必哭着来道歉?」白灵婷气的要哭了,「妙云妹妹,我们自小玩在一处,你被人欺负了,哪次不是我替你出头?可你倒好,我遇到一点难处,倒是你首先落井下石,编排我、非议我,我真是瞎了眼了!」 满场哗然,低声议论起来。 关于白灵婷因太玄公主没办法进宫的八卦,他们去年底的确是常听人说起的。 这本没什么要紧,但之后的短短数月间,先是听说白灵婷要嫁西岭侯被拒绝,又陆续议过不下十家亲事,这样迫不及待让大家都猜测着她或者白家,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其中恐怕是有些捕风捉影的假消息,但茶余饭后,谁在乎真假呢? 再则,京城权贵虽然不喜顾南野,但他做为风头正火的军政红人,他已明确表态不愿跟白家联姻,其他人家自然也要多参考参考他的决议。 这样一来一去,各种原因缠在一起,的确影响了白灵婷的婚嫁。 王妙云挣扎道:「不是的,我、我没有编排你,我也只是听说,无意间说了两句。」 白灵婷生气道:「无意间说两句?我只同你说的私房话,你敢说你没拿去跟别人说?行啊,你不守信,我也不必替你守什么秘密了。让我想想,你取笑过孟家姑娘脸上长痣,嘲笑方家妹妹舞姿谄媚,编排过罗家姐姐是靠丰厚嫁妆才能嫁入公府……」 「啊,你不要乱说……」王妙云被逼得没法,激动的起身去捂白灵婷的嘴。 白灵婷就站在溪边,一时没站稳,直接跌进了金溪中。 好在金溪的水不过小腿深,不会造成任何危险,但谁也没想到,白灵婷竟然直接扯住王妙云,报复性的将她的头按在了水中。 场面瞬间乱了起来,扯架的扯架,喊人的喊人…… 白灵婷发完脾气后,自行走到岸上,不顾湿哒哒的衣裙,直接拂袖走了。 曲慕歌惊讶的看着她的背影,也被吓到了。 白灵婷直接把人往水里按,这是起了杀心啊,好狠! 曲慕歌不知道该说她冲动之下太坏了,还是耿直的太傻了。 她不仅将白、王两家所有过往情面都撕碎了,连带着白王二家跟很多人家,只怕都没办法再来往了。 她固然撒气了,但也断了自己的后路。 林有仪目瞪口呆,深觉得自己之前跟白灵婷顶嘴时,她是让着自己的。 第36章 「公主,你这个姐姐好厉害啊……」 曲慕歌看着混乱的场面,说:「这里待不了了,咱们也走吧。」 金溪台外,白家的马车和护卫已经被白灵婷带走了。 谢知音主动说:「我送您回去吧。」 曲慕歌摇了摇头。 考虑到白灵婷回家后,白家肯定也要炸,曲慕歌不想赶这个热闹,想了想,约着他们出城去天音阁玩。 在去天音阁的路上,谢知音略有些担忧的问:「白家恐怕要闹翻天了,您现在不回白家没事吗?」 曲慕歌说:「正是因为要闹起来,我才要躲着些。白家这么大一家人,总不至于连这么点事也解决不了。」 谢知音想想也是,便不再提,安心跟她去天音阁玩。 宋夕元如今进了礼部,不能天天在天音阁,但天音阁的管事都是见过曲慕歌的,自然都礼敬有嘉、热情接待。 一名管事说:「公主突然大驾光临,阁中的戏曲尚未准备好,恐怕要委屈公主稍等个把钟头了。」 曲慕歌说:「不必专程为我赶时间,该是什么时候演,就是什么时候演。你给我们安排个地方休息就行。」 管事将景观最好的包房安排出来,此时风轻日朗的,光是在山顶欣赏香山的美景,都很舒服。 林有仪还沉浸在金溪台的闹剧中,不停的议论王妙云和白灵婷,林有典被她说的烦了,教训道:「你既然知道背后说人不好,就不要再说了!」 林有仪不快的嘟嘴,去找曲慕歌和谢知音,说:「我不想理我哥了,咱们来玩游戏吧。这里虽然不能曲水流觞,但咱们能掷骰子呀,谁最小,就得按照点数最大的来吟诗作画。」 曲慕歌想了想说:「吟诗作画也太难了,我玩不来,我们来玩个有意思的。」 林有仪好奇说道:「好呀好呀,玩什么?」 曲慕歌命人取来酒水和骰子,说:「咱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谁点数最小,要按照点数大的要求做一件事,或是回答一个问题。若是做不到或答不出,就罚酒。」 林家兄妹和谢知音有些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游戏有意思在哪里,好像跟林有仪说的吟诗作画差不多。 曲慕歌说:「游戏的精髓在于发号施令的人安排的事,或者问的问题。咱们今日关上门来玩,可不能像王妙云那样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咱们做的什么、说的什么都不许外传,尽管敞开来玩。」 其余三人还是不太懂,唯有林有仪稍微有点想法:「做什么都可以?问什么都可以?」 曲慕歌说:「来,我给你们打个样。林兄,回答真心话,或是去做大冒险的事,你选一个。」 林有典说:「那就一样样来,先真心话吧。」 曲慕歌一笑,说:「那我可问了,不许撒谎,可以不答,不回答就喝酒。林兄,你之前对王妙云动真心了吗?」 林有典一下子就羞赧了,说:「这个游戏原来是要问这些啊……」 林有仪也好奇极了,催促道:「哥,你快回答啊,你该不会真喜欢那个女人了吧?眼光这么差?」 林有典说:「也谈不上喜欢,既然是家里相看好的,我想着应该主动多照顾一些。但既然人品有缺,我会跟家中说清楚,就作罢了,娶妻还是要取贤。」 「不错。」曲慕歌赞赏道,也很开心今天的事没伤到林有典。 林有仪问道:「若是大冒险,要做什么?」 曲慕歌一笑,说:「林兄,请你去阳台上对着山下大喊一声,我想娶个贤妻回家。」 「这……这不妥吧?」林有典放不开。 曲慕歌说:「就是有挑战才好玩。不过若实在放不开,就喝酒吧。」 林有典果然是个老实人,虽说是让他打样,但曲慕歌让他喝,他真就喝了。 「好了,都知道怎么玩了吧,那咱们开始吧。」曲慕歌特地看了一下谢知音,见她并没有很抵触的样子,就放心了。 她今天提出玩真心话,也有想探一探谢知音的心思。 从她的人品来说,曲慕歌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姑娘,但跟林有仪相比,谢知音的心思就比较沉,曲慕歌不太有把握。 谢知音若真是要做大皇子的侧妃,她以后恐怕跟她做不了最亲密的朋友,最终会跟上世一样,做个保持距离又心心相惜的陌生人。 然而,她今天运气真的有点不好,第一把竟然就是她骰了最小点。 最大点数是林有仪。 林有仪有样学样,按照曲慕歌问林有典的问题,问道:「那我可问啦……公主,你有喜欢的人吗?」 林有典教训道:「公主比你还小一岁,你问这个岂不是胡闹?」 谁也没料到,曲慕歌低声答了一个字:「有。」 第37章 林有仪兴奋的不行,追问道:「谁呀?咱们认识吗?是你在金陵认识的,还是京城认识的?」 曲慕歌说:「一次一个问题,多的我可不答。」 「这就算答完了?」 曲慕歌眨眨眼:「对呀。」 林有仪大呼不够意思,拿起骰子说:「来,继续,我一定要追问出来!」 曲慕歌运气背到家了,果然又是最小点。 最大点是林有典,林有仪怂恿道:「哥,快帮我问,一定要帮我问,我太好奇了!」 林有典观察了一下曲慕歌的神情,没生气,于是问道:「那就请公主给我妹妹解惑吧,您喜欢的人是谁?」 曲慕歌自己斟酒说:「我选择罚酒。」 「呀……怎么这样……」林有仪着急了,怪她哥哥:「你真笨,先问是在哪里认识的呀……」 京城金溪台中的闹剧已经散场,东道主王家连午宴都没办,直接送走了宾客。 顾南野的刑部衙门离金溪台不是很远,便趁着午膳的时间过来看看。 昨日小姑娘专程派人告诉他,她要在这里参加聚会,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见他。 他来到金溪台一看,园林空空如也,除了桌上的狼藉,没有一个宾客。 他找到一个干活的人问道:「这里的聚会散场了?」 仆役以为他是来赴约的客人,解释说:「您来晚了,宴席被白家大小姐砸了场子,早散了。」 顾南野眉头一皱,吩咐亲兵去白府把徐如环喊出来问话。 白家正乱着,白灵婷哭闹着一定要找王家麻烦,白老夫人却在训斥白陶氏没教好女儿,搞得家中如此狼狈。 亲兵去白家白跑一趟,回到刑部告诉顾南野:「公主和环环姑娘都没回白府,白家的人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顾南野不悦,说:「让白渊回去把人找到。」 他下午有大案子要审,实在脱不开身。 两个时辰后,他手中的案子终于办完了,一查问,白渊回那边还是没找到人。 顾南野心中便觉得不好了,白渊回也着急起来。 顾南野将刑部的事暂且交给徐保如,亲自带人出去,首当其冲便去白家找到正在祠堂被打手心的白灵婷。 「你将太玄带出去的,她人呢?」 白灵婷第一次见顾南野,男人冷若寒铁、浑身戾气的样子把她吓得不敢吭声。 顾南野按着腰间的配刀,白灵婷很怕他下一刻就拔刀把她宰了,拼命的往白渊回身后躲。 「说话。」顾南野耐心非常有限。 白灵婷磕磕巴巴说道:「我……我和王妙云打架了,就先走了,公主还在金溪台啊……」 顾南野极力克制着,说:「所以你就把车和护卫都带走了,丢她一个人在那?」 「我……我当时太生气了,又觉得丢人,没有多想……」白灵婷声音越说越小。 白渊回生气道:「出门前我怎么叮嘱你的?你真是一句话都听不进!若是太玄出了一星半点的事,不仅你没办法交代,白家也没办法向皇上交代!」 现在追究这些无济于事,顾南野打断责问,问道:「参加宴会时,除了你,还有谁接近了太玄?」 「谢知音和林有典兄妹,他们一直在一起。对!公主肯定去他们家玩了。」 听到熟悉的人名,顾南野心中稍定。 但愿她是跟朋友们玩去了。 出了白府,他立即派人去谢、林二家找人,但得到的回复竟然是,那三个孩子也没回家。 顾南野一颗心上上下下又被提起来了。 白渊回像是安慰自己一样,说:「最近京城加强了巡防,若是出事,早该有消息传来了,现在没消息,应该是在哪里玩。」 顾南野吩咐道:「你去注意大皇子那边有没有异样,若无异样,我们就再等等,等天黑了,他们也该晓得回家了。」 随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顾南野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左党余孽?卫家遗孤?还是与大皇子有关的谢家? 在他决定不能再等,就要派兵去搜城时,从礼部下衙的宋夕元赶了来,抱怨道:「你赶紧跟我回天音阁一趟,阁里下午传话来说,公主在我那儿喝醉了,正在耍酒疯。」 顾南野脚步一滞,瞪着宋夕元非常凶狠的样子说:「你怎么现在才说?」 宋夕元一头雾水,顾南野为什么发脾气,他忙了一天,这不是才有空吗? 而且公主在天音阁很安全,也不能在她耍酒疯时送回白家呀。虽然醉酒了,但闹累了就会睡觉,并不赶这一时半会儿的时间。 第3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顾南野懒得跟他多说,当即策马出城,赶到天音阁时,推开包厢一看,只觉得脑壳疼。 四个孩子竟然都醉了,趴在矮桌上呼呼大睡。 环环一直守在旁边,见顾南野脸色很不好看,有些慌张的说:「公主说要酒,管事便送了最好的仙人酿进来,我们不知道这酒是要兑着喝的……公主跟大家做游戏,一不留神就喝多了……」 顾南野关上房门,蹲在桌边看了一下抱着桌腿儿睡觉的曲慕歌。 他轻轻拍她的头:「太玄,醒醒。」 毫无反应。 顾南野叹了口气,对环环道:「取我的斗蓬来。」 他的房间就在楼上,斗蓬很快就取来了。 顾南野伸手将曲慕歌从地上抱起来,如抱稚子一般将她单臂抱在胸前,而后用斗蓬将她整个人罩住。 出房门时,他吩咐道:「去通知谢林二家自己来接人,你再告诉白渊回,太玄在我这里,我明早再送她白府。」 「是……」 顾南野抱着曲慕歌回到顶楼自己房中,打算将她放在床上休息,却发现小姑娘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抱她上楼时,顾南野没有一点旁的心思,虽然觉得有点不合适,但这里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适合抱曲慕歌上楼,他只是想让她睡的舒坦点。 现在小姑娘又嫩又暖的小脸贴在他的脖子上,软软的身体毫无防备的靠在他怀里,他终于意识到有多么不妥了! 如有一股躁动的邪气从身体里蹿出,他立刻伸手去扯曲慕歌的双手,动作大了点,小姑娘很不舒服的在他怀里扭了一下,双手抓住他的领襟,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换了个姿势,又睡了。 顾南野屏住了呼吸,不敢再动,他行军打仗都没这么紧张过。 犹豫了一刻,顾南野最终没有强行把「树袋熊」扒下来,而是抱着她坐到了书桌前的太师椅中。 他靠在椅靠中,小姑娘坐在他腿上,靠在他的臂弯里,如同把他当床垫一样,睡的十分舒坦。 顾南野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她的脸因为饮酒,红扑扑的,脸上没有最初认识他时的紧张和害怕,也没有进京后的不开心或是拘谨,非常的放松,露出了花季少女天然可爱模样。 醉酒,似乎也不那么坏…… 曲慕歌宿醉醒来时,脑袋要炸了,身上也酸痛,若不是看到自己睡在床上,她都怀疑自己昨晚被人打了一顿。 「环环……」看到周围环境,她知道自己在天音阁顾南野房中,没有太惊讶,以为是环环送她上来休息的。 她喊了半天也没喊到人,只得扶着剧痛的头,起床去找人。 从房内往外走时,她路过书桌,瞥到书桌上的书本是打开的,还有一个写了一半的奏疏,以及半杯温茶! 曲慕歌的脑袋「轰」的就炸开了! 天音阁里不会有其他人敢用顾南野的书桌…… 他昨晚来天音阁了? 他看到自己喝醉了? 她在里面睡觉,顾南野在书桌前坐了一夜? 他现在人呢? 曲慕歌有点想死…… 她怎么在顾南野面前喝醉了? 她昨晚有没有失态?有没有胡说? 她一点都不知道! 「环环!」她不仅声音有点抖,腿脚也有点不稳,哆嗦的往外走去。 顾南野晨练回来,他耳聪目明,在楼下就听到曲慕歌在上面喊人,便加快了脚步。 曲慕歌在楼梯口迎面遇上顾南野,顾南野穿着单薄的圆领衫,脸上有汗,看得出是锻炼归来。 两人四目相对,顾南野看她一幅快哭的表情,问道:「我在这儿,怎么了?」 曲慕歌也不能直说,支支吾吾的说:「我头痛……」 顾南野挑了挑眉,说:「知道难受了?昨天喝酒时没想过?」 他推着小姑娘的背,将她重新带回房间坐下:「等着,厨房一会儿就送醒酒汤上来了。」 曲慕歌不好意思的低头,不安的揉着自己的衣角,这才注意到自己裙子皱巴巴的。 虽然没照镜子,她估计自己头发、妆容肯定都乱七八糟的,于是又从位子上跳起来了:「我要梳洗一下!」 这时,天音阁的仆从很体贴的将醒酒汤、早点、换洗衣服、女子梳妆用品都送来了。 曲慕歌拿上衣服赶紧往最里面的屏风跑去,跑到半路,她突然回头对顾南野说:「你出去呀,我要换衣服。」 顾南野愣了一下,他这个房间大的很,外间书房,里间寝室,还有梳洗的隔间。 但小姑娘既然说了,他还是起身出去了。 他抱着双臂站在临窗的过道上,不可抑制的想到昨晚怀里的暖玉香软…… 第39章 他走了神,连宋夕元上来找他也没有察觉。 宋夕元拍他肩膀时,将他吓了一跳。 宋夕元神情立刻变的十分振奋,问道:「如此心不在焉,你在想什么?我可听说了,昨夜你跟太玄在房里待了一夜!」 顾南野恢复镇定,板着脸说:「不要拿你的想法来揣度我。还有,女孩子的名声很重要,管好你手下的人,不要乱说话。」 宋夕元还是很兴奋,说:「在我面前就别装了,若是以前,你一定会避免任何可能发生误会的事情发生,昨夜怎么就不顾及太玄的名声了?你是想好了?」 自从范涉水从金陵送年货来京城,说顾夫人起了撮合顾南野、太玄公主的意思,宋夕元就跟顾南野商量过,顾夫人能这么想,至少说明顾南野和太玄公主不存在任何人伦上的关系。 虽然顾南野没有从任何正面查证过,但心中已是非常相信母亲,一定是他父亲误会了母亲和雍帝的关系。 顾南野没有直接回答宋夕元,只是说:「现在谈这些还太早。」 宋夕元以为他是指太玄的年纪,说:「十四岁了,你若有这个心思,可以开始准备了。」 顾南野没说话,依然不肯明确表态。 两人聊了一会儿,顾南野听到房里的脚步声渐大,低声对宋夕元说:「不要在她面前乱说话。」 「得,我不打扰你们,我走了。」宋夕元十分有眼色的走了,而曲慕歌也梳洗好了,打开房门请顾南野回来一起吃早饭。 顾南野镇定自若的回房用早点,快吃完时,对局促不安的曲慕歌说:「一会儿我送你回白府,你若还是头疼,今天就不必去书院了,多休息一日。」 「好。」曲慕歌慢慢的吃着馒头。 想了半天,她最终还是试探着说道:「你为什么把我送你的东西都单独收着啊?」 顾南野转头看了眼书桌下的雕花木匣,看来小姑娘是打开看过了。 他放下筷子说:「既然是送的礼物,自然要妥善保管。」 曲慕歌问:「那没有别人给你送礼物吗?怎么就收着我的东西?」 岂料顾南野说:「没有别人。」 曲慕歌惊讶了,顾南野这么大一人物,竟然没人给他送礼? 曲慕歌不死心,就想问点真心话出来。 「那剑穗呢?那是我给白渊回的,怎么在你这里?」 这下顾南野没话说了,脸上难得浮出尴尬的神情。 曲慕歌得意的抿嘴笑了,这个心口不一的男人,可让她弄清楚他的真实想法了! 「我女红不好,那些东西你就别刻意留着了吧,我自己看着都不好意思。等你今年生日,我一定送你一个好礼物。」曲慕歌说。 顾南野顺势就问道:「我记得你以前,旁的技艺都拿不出手,唯有一手针线活,还是得过太后夸奖的。怎么重来一次,这都能忘?」 这下轮到曲慕歌尴尬了。 芯都换了,技能当然变了。 不过,她能直接告诉他吗? 先前告诉他梦境的事,是为了告诉他一些有用的消息。 若是告诉他穿越的事,他能理解吗?能接受吗? 毕竟情况与他不同,还是有极大风险的…… 是不是自己昨晚喝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曲慕歌纠结不已,手中的馒头都被捏变形了。 顾南野很早就注意到了小姑娘跟叶桃花的不同。 他重生一次,他还是那个他,但小姑娘性格、神态、气质、言语、能力,什么都变了。 虽然一开始会觉得匪夷所思,但他自己的经历又何尝不是匪夷所思? 看出小姑娘的紧张,顾南野不打算追问,毕竟他自己心里已有判断。 「吃饱了吗?该回城了。」 曲慕歌也怕他继续追问,连忙点头跟他出门了。 在回白家的路上,曲慕歌被马车一晃,头又开始晕了,很不舒服的靠在了车厢上。 顾南野看她这样难受,有些心疼,板着脸教育起来:「知道酗酒不好了吗?」 曲慕歌恹恹的,说:「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喝了。」 先前在宴会上喝的酒,都跟米酒一样,她没当回事,谁知道天音阁的仙人酿这么厉害? 「昨天若不是在天音阁,醉在其他地方了,你打算怎么办?遇到意图不轨的人,你又打算怎么办?」 若是在别的地方,她肯定不会喝醉,再说昨天她是带了环环的。 但曲慕歌身体不舒服,也懒得解释,只是有气无力的点着头。 顾南野又说:「不仅不能酗酒,也不能乱跑,昨天你一声不吭跑出城,白家和我都不知道你的行踪,险些封城搜查。」 第40章 曲慕歌不乐意了,又因宿醉和晕车导致情绪不佳,回嘴道:「我没有乱跑,我之前出门专门跟你说了,而且我后来去的是天音阁,又不是别的地方。你平时闲话少的很,怎么今日这么啰嗦,顾婆婆!」 顾南野被她一顿顶嘴,想再板起脸来教育一番,但看到她鼓鼓的腮帮,以及双手抱在胸前瞪着他的模样,瞬间就心软了。 生气……也很可爱。 他没忍住伸手按了一下她的头顶,带着笑意说:「还说不得了,脾气变的这么大。」 曲慕歌也被摸头杀弄的没脾气,软下声音说:「侯爷,我真的不舒服,想再睡会儿,你就别说我了吧。」 顾南野挪了一下位置,将车厢里更宽敞的位置空出来,并从座椅下拿出靠枕给她垫上。 因对顾南野的心意有了更大的把握,曲慕歌大胆尝试的问道:「躺下来我估计就要吐了,我能借你肩膀靠一会儿吗?」 顾南野有些犹豫,但看她状态是真的不好,便又坐了回去。 曲慕歌见他坐近了,心中狂跳,而后屏住呼吸,身体僵硬着,小心翼翼的将头靠了上去。 顾南野比她高太多,哪怕是坐着,曲慕歌也靠不到他的肩膀,只能挨着他的大手臂。 他手臂上有结识的肌肉,靠着并不舒服,硬邦邦的,还靠不稳。 但曲慕歌心满意足,哪里还敢挑剔这些? 顾南野端坐着,目视前方,身体不动如山。 马车在路上难免颠簸,曲慕歌的头在他手臂上,摇来摇去的,感觉下一刻就要往前栽下去。 顾南野见小姑娘闭眼睡着了,但似乎睡的很不舒服,便轻轻捧住她的头,将她放倒,让她枕在了自己腿上。 曲慕歌虽然在睡,但也不是全无知觉,她感觉自己睡在了顾南野的腿上,兴奋的不敢动弹。 自己的感情得到了回应,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曲慕歌巴不得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然而一阵翻天覆地的爆炸,瞬间打碎了她的美梦! 曲慕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被顾南野猛的抱紧在怀里,天旋地转。 整个马车被掀翻,并在半空中炸碎,剧烈的疼痛从曲慕歌的腿上传来,来不及叫一声,她就重重的和顾南野一起摔在了地上。 顾南野抱着曲慕歌连续翻滚,跌落在路边的小坡下,他们乘坐的马车已被埋在路上的火雷炸的四分五裂,数十名黑衣人从山路两侧的山林里蹿了出来。 「抱紧我!」顾南野声音阴森,忍着怒气。 他一手将曲慕歌往怀中按紧,一手抽出腰间的佩刀,第一次没有选择迎敌而上,而是选择了撤退。 他昨夜孤身来天音阁找曲慕歌,曲慕歌身边亦没有带护卫,没想到被人在回城的路上钻了空隙! 小姑娘受伤了,她温热的血已经浸透了顾南野的裤子,他不敢拿她冒险! 顾南野飞快的在山林里穿梭,并从袖中射出一支响箭。 追杀的黑衣人中有人喊道:「速战速决,不能等他叫来援兵!」 黑衣人追了上来,顾南野只得反身出击,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他的刀快而狠,身体腾挪之间,刀光划过刺客的身体,鲜血喷射而出,残肢断落! 曲慕歌很害怕,这一年中她经历了很多,但从未经历过真枪真刀的武斗,哪怕之前中毒垂危,她也没有觉得多么凶险,如今鲜血残躯就在眼前,生命消损在旦夕之间,她如浮萍一般,只能仰仗顾南野一人奋力抗敌! 十个刺客而已,对顾南野来说,原本算不得什么,可他还要保护她。 曲慕歌双手紧紧搂住顾南野的脖子,将头埋在了他的脖颈间。 她一声也不敢吭,她死了没什么,她怕自己拖累了顾南野。 好在没过多久,一排利箭从丛林里射出,徐保如带人赶到了! 顾南野不再恋战,抱着曲慕歌脱身而出,轻轻将她放在树下靠着。 「哪里受伤了?」顾南野声音紧绷,面色不佳,有些着急的检查着曲慕歌的身体,当她看到她腿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时,神情更是阴郁至极。 曲慕歌的小腿被马车炸散的木屑戳中,手掌长的碎屑插进了皮肉中,流了很多血,但她已经紧张的感觉不到疼痛。 「没事,应该只是划破了一点皮肉……」但她的身体真实的颤抖着。 顾南野用布条将她的腿扎紧,确定没有其他地方受伤后,将她重新抱起来。 他对徐保如命令道:「不必留活口,杀无赦!」 发出命令后,他头也不回的带着曲慕歌重返天音阁。 曲慕歌流血过多,靠在他怀里睡意渐起,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41章 待她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昏暗,环环红着眼睛守在她床边。 她睁眼看了看环境,还是在天音阁顾南野的房中,她出声喊了一下环环,声音嘶哑的让她自己都有点听不出。 环环立刻凑到她床前,问道:「公主,您醒了,我这就去叫大夫!」 曲慕歌没看到顾南野,本想问环环打听一下,但环环已经跑出去叫人了。 天音阁请的大夫就等在楼下,得知她醒了,立刻上来查看她的状况。 大夫说她失血过多,伤口还感染了,在发烧,端了热药来,让环环喂曲慕歌喝了一碗。 喝完药后,曲慕歌问大夫:「侯爷有没有受伤?」 大夫说道:「侯爷只有些皮外伤,他身体强壮,不碍事的,公主不必担心。」 曲慕歌点点头,虽然很想见顾南野,但他现在必定是在处理刺客的事情,便忍着没有开口。 大夫退下后,环环担忧的说道:「我今天收到消息时,可吓死我了,都怪我,没有陪在身边保护您。」 曲慕歌说:「这不怪你,哪怕侯爷保护我,还是难免有意外。不过,今天是哪里来的刺客,竟然有火雷……」 环环说:「我听我哥说,段左叛乱时,兵部丢了一批火雷,一直没有找到,必定就是这次用的这一批。刺客是叛党余孽,刺杀皇上不成,就想报复侯爷,昨天侯爷一出城就被他们盯上了,公主您是受了无妄之灾了。」 曲慕歌摇头说:「侯爷是为了找我出城的,若不是找我,刺客怕是找不到机会下手。」 天音阁楼下,在宋夕元的房中,大夫正在给顾南野汇报曲慕歌的伤情。 「公主醒了就没有大碍了,退烧的汤药和外伤的膏药,要按时用,等烧退下去,再换一个疗程补血的药剂。若是伤口觉得疼痛难忍,可以在汤药里加几味止疼的药。」 顾南野皱着眉头听完,待大夫退下了,他对宋夕元说:「太玄这几日先留在你这里休养,你命人仔细照料,差什么药材,尽管去买,买不到就去宫里御药房取。待伤情好一点,你再送她回去。」 宋夕元说道:「我自然会仔细照料公主,但你呢,她醒了你不上去看看?」 顾南野神情凝重的摇头。 宋夕元深深的叹了口气。 眼见着两人情意相投,好事渐成,经此一事,顾南野只怕又会生出诸多顾虑,止步不前了。 宋夕元劝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公主的安全考虑,不想将麻烦事牵连到她身上去,但你还是要注意分寸,别伤了公主的心啊。」 顾南野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在等曲慕歌醒来的这几个时辰里,他想了很多,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母亲当年被虬穹人报复的可怕场景。 他两世为人,树敌无数,未来的敌人只会更多,他不惧艰险,但又凭什么拉着小姑娘跟他一起遭罪呢? 这一世她很好,皇帝宠爱,自己也有主见,没有经历脏污的人生,她可以有很光明的未来。 就不要拉她一起在险恶的地狱中沉沦了吧。 宋夕元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心意已定,多说无益,他还是想想怎么安慰小姑娘脆弱的心,比较实际。 他起身拍了拍顾南野的肩膀,说:「你要三思,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她啊。」 说罢,他就上楼探望曲慕歌的伤情去了。 在叛乱被镇压后的一个月里,京城的气氛渐渐恢复往日的祥和,但太玄公主和毅勇侯遇刺的事发生后,世家和官员们又紧张起来,他们知道依着顾侯的行事作风,必然又会迎来新一轮的清缴,纷纷管束起家人和仆从,祈求不要被波及。 果不然,顾南野重新查办兵部、三千巡防营、神机营,连他自己管理的刑部也不放过,查办了泄露他行踪、巡查不利、勾结余孽的多名官员。 曲慕歌被宋夕元送回白家时,已是十日之后,白老夫人带着几房儿媳都来白玉堂探望她的伤势。 其中白陶氏神情最为凄切,因为曲慕歌在城外遇刺,白老夫人认为这与白灵婷擅自带走侍卫丢下她也有关系,又将白灵婷狠狠的责罚了一顿。 曲慕歌精神不太好,白陶氏在她跟前絮絮叨叨的赔罪也令她心烦,她怏怏的说:「多谢外祖母、舅母们关心,我已经无大碍,只是精神不济,今日坐许久车回来,现在又有些体力不支了。」 众人了然,白陶氏立刻说:「公主您好生休息,我这就命人把补血养气的珍奇草药都送过来您补补身子。」 曲慕歌点点头,示意环环送客。 待清静了,曲慕歌便趴在床上出神。 整整十天了,从她受伤开始,顾南野就没有露过面,她原以为今日回城,顾南野肯定会送她,但没想到宋夕元、徐保如带着大批的护卫露面了,独独不见顾南野。 遇刺之前明明待她很亲近,怎么一夜又回到解放前了? 第42章 有问题! 两人之前感情的事不好借他人之口,虽知顾南野可能是故意在躲她,但还是想当面问一问…… 曲慕歌左思右想,喊来环环说:「再过几日是我的生辰,我要在白玉堂设宴,宾客名单我来理,你帮我把帖子送出去,并请大舅母帮我准备一下。」 曲慕歌打算请的客人并不多,外面的客人她只请了天音阁的数人,以及谢知音、林氏兄妹。 白家同辈兄弟姐妹则是请了白渊回、白灵秀、白灵嘉三人。 到了三月十八那日,莫心姑姑一早就带着太后和皇上的赏赐来白家了,并代为探望了曲慕歌的伤势。 白家的兄弟姐妹早早的来到白玉堂帮忙待客,谢知音等小伙伴也紧接着来了。 唯独天音阁的数人,迟迟不见踪影。 环环见曲慕歌脸色渐渐变的不好看,小声安慰道:「我哥哥说他们一定会来的……他们可能是公务繁忙,一时耽误了,午宴前肯定赶来!」 说罢,环环自行去门口查问去了。 不出去不知道,原来宋夕元、徐保如、范涉水、冯虎四人已经在门房坐着了,但就是不进去。 环环着急的对哥哥徐保如说:「你们来了怎么不进去呀,公主都等着急了。」 徐保如为难的说:「我们这不是在等侯爷嘛,他不来,我们进去也没办法跟公主交代呀。」 环环问道:「侯爷是有事耽误了吗?」 徐保如看向宋夕元,没有回答。 宋夕元清了清嗓子,尴尬的说:「侯爷忙呀,成堆的事,也不知有没有吃饭的时间……」 环环变了脸色,说:「可今日是公主的生辰,皇上日理万机都记得派人传话来,侯爷总不至于连面都不露一下吧?」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 环环急的跺脚,摇着哥哥的手臂说:「我不管,你快去找侯爷!」 徐保如摸了一把脑门,无奈的说:「行行行,我去我去。」 环环又对宋夕元说:「宋七公子,你们先随我进去吧,也好安慰安慰公主。」 宋夕元叹了口气,躲是躲不过的,只得硬着头皮进去了。 曲慕歌见宋夕元带人来了,没有见到顾南野,心中明白了几分。 她面上不显,笑着待客,介绍众人互相认识。 宋夕元原本在金陵书院时就是林氏兄妹的音律老师,又与白渊回打多次交道,众人很快就熟悉起来了。 曲慕歌陪着客人们说话,听林有典说梁曙光也要进京了,笑着说:「我听说梁大人升任兵部尚书,就猜到曙光弟弟也会进京,到时候他来了,你们可一定要告诉我。」 林有典说:「那是自然,他若知道能在宫外见到您,肯定也很开心。」 絮絮叨叨说了些话,临近开宴时,徐保如终于来了,但还是一个人。 他捧着一个盒子,说:「侯爷原本是要来的,临出门前,葛大人带着好几位大人找到刑部,说有要事相商,侯爷只得托我将礼物先带来,改日再当面向公主道贺。」 曲慕歌依然笑盈盈的,道谢后请众人入席。 徐保如拿着礼物,尴尬的看向妹妹,环环只得叹了口气,代为收下礼物。 雍朝习俗,生辰上要吃长寿面,饮寿桃酒。 曲慕歌凑着大家的兴,来者不拒的饮了很多杯酒,酒席还未结束,她就已经晕得不行,赔罪道:「各位哥哥、姐姐恕罪,我一时饮急了,有些不胜酒力,要先下去歇歇了。」 她请白渊回、白灵秀二人帮着照看宾客,由环环扶着回房去。 她躺倒在床上,对环环挥手:「你去外面照看客人吧,我自己躺一会儿就好了。」 环环点头,想着去给她取醒酒汤,但刚关上房门退出去,便听到压抑的哭声传了出来…… 听着隐约的哭声,环环的心都揪起来了,纵然她是从顾南野手下出来的人,此刻也要腹诽前主人,这样对待一个真心实意的姑娘家,真是太坏了! 三月十八日的生辰,对于曲慕歌来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去年的今日,她睁眼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浑浑噩噩的与叶氏夫妇缠斗半月有余,受了不少苦和惊吓。 再看今日,生活虽然不是一帆风顺,但这一年中,她有了依靠,有了亲朋,衣食无忧,比去年的境况,已不知强了多少。 虽不能处处顺心遂意,但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这就足够了。 更重要的是,曲慕歌也在快速的适应和成长。 早半年时,曲慕歌害怕一切变化,害怕离开顾家,害怕陌生的环境,但经历了种种事情后,她已能适应京城和皇宫的生活,也在尝试着独立面对和解决苦难。 第43章 从认识到自己的感情开始,曲慕歌对顾南野的心意始终如一,不同之处在于她日渐自信,她相信顾南野对她并非无情。 眼下的冷落,她虽伤心,但她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想通这一切,曲慕歌的情绪也就纾解开了。 环环取醒酒汤回来时,她已经收住了眼泪。 喝完汤药后,曲慕歌睡了一刻钟,再醒来时,已精神抖擞,重新去前厅陪宾客们。 环环看着她这般强颜欢笑,十分心疼,扯过哥哥的手臂就势掐了一把。 徐保如痛的跳起来,低声问道:「你掐我干什么?」 环环愤愤的说:「你们这些臭男人真是讨厌!」 「关我什么事?」徐保如莫名被骂,十分无语。 环环「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朝廷经过春天的两次大换血,诸多衙门出现官员空缺,能在内阁及三台六部这些个重要位置留下的大臣,又因摸不准雍帝突变的行事风格,处处明哲保身,都采取观望态度。 事情都压在了顾南野、葛铮等深受雍帝信任的臣子身上。 顾南野忙着处置获罪官员的案件,要帮葛铮把关吏部的官员遴选和提拔,还要 两人喝了半盏茶,白渊回过来敲门,拿着两小包点心对曲慕歌说:「听说太后娘娘礼佛的时候,要斋戒一整天,今天连斋饭都没有,要等晚上回家才能吃东西。这包点心你藏着,饿了偷偷吃一点。」 他给了一包曲慕歌,另一包给了谢知音。 谢知音没想到自己也被照顾了,有些惊讶,接下之后,非常正式的对 曲慕歌不想多谈,只说:「我看向小姐娴静温柔,她做我们的长嫂,应该也不错吧。」 三人到了放生池后,喂了会儿乌龟、锦鲤,谢知音也跟了出来。 曲慕歌讶异问道:「知音姐姐,你怎么也出来了?」 谢知音快速的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白渊回,而后说:「跟法师论法时,我说了几句愚钝的话,好像惹太后娘娘不开心了,她说我既然没有悟性,不如出来陪你们玩。」 曲慕歌听了一喜,这位姐妹还真是干脆,没跟家人商量,也不确定白渊回的意思,就自行决定在太后面前败好感了。 那她也得表示下支持才行。 「皇祖母应该不会气很久,姐姐也不要不开心。过几天是端午节,白家组了龙舟队要参加比赛,到时候我们一道去看扒龙舟。」 李慕妍、李慕锦听者有份,也想看,曲慕歌为难道:「你们俩出宫是件难事,要是能自己求得皇祖母的同意,自然是可以的。」 李慕锦犯难了。 李慕妍出主意道:「我们求思敏姐姐去,她要是愿意带我们出宫,皇祖母肯定同意的。」 「对!」两人便兴冲冲的回藏经阁找向思敏了。 余下曲慕歌和谢知音两人,曲慕歌握住她的手,说:「姐姐是个面冷心热又外柔内刚的人,能遇到一个知晓心意、互相欣赏的人不易,我定会全力帮你的!」 谢知音别过身子说:「公主突然说什么浑话,我听不懂。」 但脸全然都红到脖子了。 药王庙的佛塔上,顾南野抱着手臂俯瞰着放生池边说说笑笑的姑娘们,心情复杂。 他记挂着太玄今日要陪太后出行,担心她刻意接近太后是要施行什么计策,放心不下还是提前跟了过来。 但看小姑娘自在又活泼的跟谢知音说笑,好像真的只是出来散心的。 他心中微微有些闷,发现自己在她心中好像也并没什么分量,他的退避,没有给她带来半点不适。 曲慕歌在池边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她一心想给谢知音创造机会,便喊来白渊回,说:「你陪知音姐姐坐一下,我回藏经阁看一下皇祖母有没有什么安排。」 不待白渊回拒绝,曲慕歌就一溜烟跑了。 她忍着笑,和环环在路上压低了声音商量着:「以后请知音姐姐去家里玩,还要想办法让大舅母见见她,你若是跟长房的管事妈妈说得上话,也旁敲侧击一下。大舅母现在一直操心白灵婷的婚事,也不能耽误表哥的大事呀……」 正商量着,曲慕歌余光撇到一个身影从角门一晃而过,她先是一顿,又立刻追了过去。 「诶……公主,你往哪儿去?那是往外走的路呀……」环环见她突然调转方向,只得跟了上去。 曲慕歌气喘吁吁的从寺庙内院跑到外院,在寺庙门口下阶梯的地方,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影。 她没有看错,真的是顾南野。 「侯爷!」 顾南野走太快了,就要走出寺门了,曲慕歌着急的扬声喊了一声。 第44章 顾南野仿佛没听到一样,快步下着阶梯。 曲慕歌跑起来,又喊了一声:「侯爷,等等我!」 凭他的耳力,不可能听不到,曲慕歌看出来了,他就是故意不理自己! 眼见人消失在寺门后,曲慕歌又急又气,跺脚骂了一句:「顾南野,你混蛋!」 正在她郁闷立定时,男人的人影又从寺门口折返回来了。 看着顾南野一步步从石阶下走上来,曲慕歌下垂的嘴角渐渐弯起。 顾南野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腰,眯着眼睛看她,并且面色不善说道:「学会骂人了?」 曲慕歌心里乐的不行,要是知道骂你就能把你骂回来,她早骂了。 「谁让你不理人?」 顾南野直起腰背,尽可能冷淡说道:「殿下找微臣有什么事?」 曲慕歌自然是没事的,就是看到他,不由自主跟上来了。 她没话找话问道:「你怎么也来药王庙了?」 顾南野说:「太后携三位公主并两位官家小姐出行,微臣自然要来巡查一番。」 「哦!」曲慕歌灵机一动,又问:「听表哥说,亲卫军要组队参加端午的赛龙舟,他分身乏术,只能参加白家的龙舟队。你呢?顾家应该没组队吧,你要参加亲卫军的龙舟队吗?」 顾南野看着拼命闲扯的小姑娘,说:「没空。」 「那你在忙什么呀?你都一个多月没跟我联系了。」小姑娘仰着头,眼睛在春日的阳光下亮晶晶的,灵动的目光闪的顾南野心软。 他别过头,说:「国家大事,微臣不便多说。殿下若没有要紧事,我得回衙门去了。」 曲慕歌纵然是大心脏,纵然笃定他对自己有情,但真的面对面站着,受到这么冷淡的回应,心情还是抑制不住的难过。 「那……我就不耽误你了……」 顾南野听到小姑娘声音中带着隐藏的哽咽,心中一痛,立刻转头去看她。 曲慕歌低着头,看不到神情。 顾南野忍不住解释道:「虬穹王族派了王女前来讨论归降的事,这两日就要进京了,事务的确比较繁琐。」 去年秋天,雍帝御驾亲征收复光明关,彻底将虬穹赶出雍朝国土。 战事结束后,两国的国务并没有结束,按照虬穹在光明关立下的投降协议,虬穹沦为了雍国的附属国,关于王族的头衔、领地边界、纳贡等等事务,都需要逐一协商。 曲慕歌疑惑问道:「虬穹王族不是被你杀尽了吗?」 顾南野说:「我不杀女人和孩子,现在虬穹由王女辅佐亲王世子执政。」 曲慕歌点点头,想到虬穹和顾家之前的前世恩怨,开始体谅顾南野,说:「你遇上虬穹的事,近来的心情必然会受影响,他们如今为鱼肉,我们是刀俎,想怎么报仇都可以,你也不必为他们生气了。」 顾南野暗中叹了口气,这个小姑娘着实让自己心痛,他都这样恶劣态度的对她,她还在为自己找借口。 「太玄,你不必在我面前如此委屈自己。你父亲是大雍皇帝,母亲是贵妃,你身份尊贵,不必看任何人的眼色行事。」 曲慕歌抬头看他,说:「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你说话做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任何决定都有你的理由,我若不理解,应该是有我不知道的事,总之……我这一年来,都被你安排的好好的,你从来没有做过对我不好的事,相信你肯定没错的。」 被太玄如此信任,顾南野的内心颇为动摇。 他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强忍着想去摸小姑娘脑袋的冲动说:「殿下回内院去吧,出来久了,太后会派人找的。」 曲慕歌今天跟他吐露了内心的想法,按照以往的惯例,顾南野肯定是不会回应的,她不敢追着逼问,怕情况变的更糟,于是一步三回头的往内院走去。 顾南野直到她身影消失,才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他策马驰往天音阁,拎了一坛仙人酿坐在顶楼的阳台上,看着香山脚下的京城,猛的灌了一壶酒。 他闭上眼,前世母亲被悬于敌阵前的耻辱,雍朝皇族被一个个推下城楼的悲壮,山河百姓被屠戮的惨剧,在他脑海中一一闪现。 他再生醒来时,曾发誓要弥补往生的遗憾,要手刃仇人和奸佞,要还无辜百姓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可是……终究是不够强! 若是够强,何至于患得患失? 何至于不能守护所爱? 何至于要拱手退让? 小姑娘如此相信他,他却只觉得不配! 他心中忽升起对自己的怒气,重重的将酒壶掼到了地上。 天音阁管事听到楼上动静,心中一颤,叫来手下吩咐道:「速速去礼部衙门跑一趟,跟七爷说侯爷有些不对劲,请他快回来。」 第45章 宋夕元得到消息后紧赶慢赶,午后才赶回天音阁。 而此时顾南野午间小憩后,已经醒酒,正要回衙门做事去。 两人在门口遇上,宋夕元问道:「你今日不是去药王庙了吗?怎么这个时间来天音阁了?」 顾南野一脸平静的说:「来取个东西。」 宋夕元见他两手空空,不信,问道:「是不是在药王庙遇见太玄公主了?你们又吵架了?」 「没有。」 顾南野迈步走出去,宋夕元紧紧跟上,追问道:「哎,你这个人,怎么心事越来越重了,连我也不说?你看看你身上还有酒气,白天喝酒,绝对是有事。」 顾南野牵过坐骑,翻身上马,问道:「礼宾院很闲吗?礼部先前还递帖子说人手奇缺,我看你还可以更忙一点。」 虬穹使节团进京商讨归降的事由礼部礼宾院牵头,宋夕元是负责人。 宋夕元心塞,上前扯住他的缰绳,说:「你这人就是这样,越是心里有事越是东拉西扯,不行,你下来,我们好好聊聊。」 顾南野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姐妹,又自幼与父亲结了仇,他虽然身份尊贵,但对于长他一岁的宋夕元来说,他始终是个性格孤僻的弟弟,需要照顾。 顾南野自然也不会在亲人面前摆身份,虽臭着一张脸,但还是跟宋夕元回到了天音阁屋内。 宋夕元在从衙门赶回来的路上,想了挺多劝解顾南野的话,但感情的事,外人是没办法帮当事人做决定的,他能做的只是告诉他更多事实,帮助他更全面的去权衡。 「你不愿意说,我便不问了,但你听我说两件事。」 「一件事是上个月引起沸议的国子监治世之辩。文坛士林的事,你向来不感兴趣,所以不知道,在大会上有四成名家支持你乱世用重典、肃清流毒!而在半年前,哪怕你打了那么多胜仗,这些文人名家,何人曾替你说过一句好话?还不是跟着朝臣们一起骂你暴虐残忍。你当是为什么变了?是白家受太玄委托,连续数月一直登门造访各界名士,请他们为你正名。」 宋夕元见顾南野神情变的凝重,继续说道:「还有,从这个月开始,无涯书院开始办无涯大讲堂,没有限制,京城学子皆可以前往听学。在这个月第一堂大讲堂上,白氏的先生频频以你为例来讨论治世中的个人名与利,赞誉你是大忠之人。你觉得这又是谁在为你筹谋?」 「侯爷,我们都小看太玄了。你在保护她的时候,她也在用她的方式保护着你。你怕拖累她而避开她,她却想尽一切办法去解决困难,这样的好姑娘,值得尊重,也不该辜负。」 顾南野心酸的说不出话,第一次,产生了愧疚的挫败感。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宋夕元起身说:「多的我就不说了,怎么才是对她好,你应该能想明白。」 宋夕元走后,顾南野心中的火越烧越旺。 不是怒火,而是一种受到鼓舞和振奋的希望之火。 他所做的一切,有人能够理解,并为他奔波颂扬。 顾南野苦笑不已,他明明发誓要挽回上一世的遗憾,却又差点制造新的遗憾。 小姑娘用行动在表达着自己的决心和心意,他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他顾南野,在战场上是勇士,在情场上却是个懦夫! 曲慕歌在见过顾南野一面后,颇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傍晚返程的时候,在路上跟环环商量起如何帮谢知音、白渊回做媒,才重新打起精神。 「……外祖母和大舅母为人功利,谢家如今的地位,她们未必看得上,需要想些别的办法。」 环环为难道:「听府中的下人说,大少爷之所以拖到现在没说婚事,是因为老夫人想等大小姐入宫后,借势给大少爷求个郡主或是公侯府小姐。谢小姐估计是难入老夫人的眼了。」 曲慕歌觉得还有办法,道:「白灵婷没能入宫,他们的筹谋就全作废了,现在连带着白渊回的婚事没有着落,我不信白家不急。先前她们还想让白灵婷参选皇妃,可见是有意跟大皇子攀上关系的,谢家不是跟大皇子关系好吗,何不利用这一点,让老夫人看中谢家?」 谢家的背景其实并不差,世代官宦,谢老爷是四品地方大员,谢家其他几个公子也都入仕,前途无量,配白家是足够的。 只因白老夫人和白陶氏两人眼高手低,需要改变他们的想法。 两人商量着,马车已停了下来。 曲慕歌以为回到白家了,下车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地方,吓了一跳。 她转头去寻白渊回,白渊回就在车队旁,她才放心下来。 「这是哪儿呀?咱们不是回家吗?」 白渊回忍着笑意说:「这是毅勇侯府,侯爷说先前错过了您的生日宴,要特地设宴给您赔罪。」 第46章 曲慕歌望着高大的朱门,惊讶的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顾南野这是什么意思呀? 他上午在药王庙里,也没说要请自己吃饭的事呀。 白渊回冲她挤了挤眼睛,说:「家中还不知道行程有变,我得先回去,你安心赴宴去吧。」 他又对门口迎接的徐保如说:「宴后还要麻烦侯爷送公主回白府了。」 徐保如也是一脸高兴,忙说:「自然、自然!」 曲慕歌从他们脸上看出些不寻常,顾不得害羞,已迫不及待的走进去见顾南野了。 顾南野背手站在大门影壁之后,曲慕歌一走进去就看到了。 顾南野已换下官服,穿着常服,看着稍许平易近人了一点。 「殿下。」顾南野如常行了抱拳礼,脸上虽无表情,但看着却有些不自在。 曲慕歌心里高兴,抿嘴笑着问:「侯爷什么时候置了这么大的宅子,我竟不知道。」 顾南野说:「先前晋升一品侯时皇上赏的,但我住的少,也只把前院和东边的思齐院收拾出来了,今日委屈殿下,要在小院里用餐了。」 「思齐院?」跟金陵顾府他的院子一个名字,「我不讲究这些的,侯爷今日突然变的好客气呀……」 顾南野没有应答,引着曲慕歌往思齐院走去。 思齐院是一个四合院,宴席设在正堂上。 曲慕歌走进去环视一周,席面丰富,十几道菜,热乎乎的冒着香气,但只有两幅碗筷。 「就咱们两人呀?」曲慕歌问。 顾南野点了点头,请她坐下。 进到屋里单独相处,曲慕歌忽然有些紧张起来,看顾南野一脸严肃,心中更觉得不对头。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忐忑问道:「侯爷……你突然这么正式的请我赴宴,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啊?」 「是。」顾南野不苟言笑的答道。 曲慕歌有些坐立难安,感觉像是最后的晚餐…… 虽说进门前白渊回和徐保如脸上笑嘻嘻的,但旁人很有可能会错顾南野的意思了,眼下顾南野表情这么不好,说不定是要跟自己彻底划清界限? 她低声喏喏的说道:「是不是我在药王庙里说的话给你造成了困扰?要不、要不你就当没听到的,我只是一时情绪上来……」 「太玄。」顾南野打断道:「你是知道的,我的人生与别人不同……」 之前顾南野从未在口头上承认自己重生,曲慕歌听到一下子说到这个点上,立刻噤声,认真的点了点头。 顾南野继续说:「上一世,我终了一生也未娶妻,因为我的生活充满了杀戮、征战、算计和背叛,我不想有任何牵挂和羁绊。」 曲慕歌脸色渐渐苍白,完了完了,果然是要跟自己把话说清楚,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 她的头低垂着,失落的继续听顾南野说。 「上天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常常午夜梦醒,怀疑时下的一切只是我的幻想,是不甘而产生的虚妄念头。直到你出现。」 曲慕歌猛地抬起头,惊讶道:「我?」 顾南野难得眼里有了笑意,说:「你是太玄,也不是太玄,你与以前的太玄不同,这样一个全新而鲜活的人,不是我能幻象出来的。虽然很难说明白,但看着你,我就知道我的一切努力是真实而有意义的。」 曲慕歌的心仿佛被揪住了,原来他早就知道! 「很抱歉我先前对你不好……」 「没有!」曲慕歌激动的打断了,说:「侯爷你一直对我很好!」 顾南野被她紧张的样子逗到了,他拍拍她的头,安抚她坐下:「听我说完。」 「嗯……」曲慕歌仿佛坐着过山车,心情又回暖了。 顾南野看着她的眼睛说:「因为我知晓未来会有很多危险和困难,所以我有很多顾虑和担忧。我不想你跟着我受苦,也不愿你一生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果然!一切疑惑都有了答案。 「我本想远远的守护你,给你一个干净而无忧的人生,但我发现我做不到……就算是自私,我也想试一试,不想这一生再留遗憾。」 「太玄,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我的未来或许不会一片坦途,或许会四面树敌,或许会危机不断……」 曲慕歌盼这一刻盼了一年,虽谈不上多么久,但反反复复的情绪,让她度日如年,她等不及他说完了,就激动的离开席位,扑上了还坐着的顾南野,并搂住了他的脖子,说:「侯爷,不要说了,我愿意,就算是死,我也愿意!」 顾南野大概是没想到她热情如此,一时身子有些僵硬,双手都无处安放。 第47章 他顿了一下才说:「傻姑娘,若是你死了,我今天的决定就是此生最后悔的决定。」 曲慕歌也回过神来,对自己冲动之下的「投怀送抱」感到十分的尴尬! 但她现在已经搂着他了,让她退回去看着顾南野的脸,对她来说更尴尬! 她害羞的将脸埋在顾南野脖子间,嘟囔道:「君子一言,不许后悔了。」 顾南野被她带点撒娇意味的软话哄的心软,伸手抚上她的背,拍了拍说:「好,永生永世都不后悔。」 曲慕歌红着脸松开手,扭捏的坐回席位里,手中捏着手帕捧着下巴,偷偷把半张脸埋在手帕中,以掩盖自己怎么都忍不住的笑意。 顾南野也少见的笑了,棱廓凛冽的英气脸庞上,星眉剑目之中多了几分柔和,更显得俊朗。 曲慕歌心中得意极了,这么好的男人,是她的了! 整个晚宴,曲慕歌都有些飘飘然,饭也没吃几口,光偷看顾南野去了。 待侍从把宴席撤下换上茶水时,曲慕歌狂跳的心才渐渐平复。 顾南野非常有责任心的说道:「关于婚事,我会尽快请皇上赐婚……」 曲慕歌一口热茶差点喷了出来。 「这、这么急的吗?」曲慕歌的婚恋观,到底是跟这个时代的不同,虽然很喜欢很喜欢顾南野,但还没开始谈恋爱就开始谈婚论嫁,她觉得很奇怪。 这时轮到顾南野疑惑了,刚刚小姑娘不是说死也要在一起吗?怎么又犹豫了? 曲慕歌见他有点变了脸色,害怕坏了好事,连忙解释说:「你先前跟父皇说,向菩萨发愿,三年内不娶;我又跟父皇说要为母妃守孝,三年内不嫁。眼下才过了半年,咱俩就齐齐反悔,不好吧。」 顾南野低笑了一声,也是。 顾南野不信神佛,没有守约倒没什么,让小姑娘落下不孝的名声就不好了。 而且小姑娘现在还小,他也大事未定,只要两人把心意说明白了,等些时候并无妨。 顾南野心中的大石头已经落下,见天色全黑,便安排车马送曲慕歌回白府。 两人并排坐在马车里,曲慕歌忍不住一直偷看顾南野,顾南野察觉到了,索性换到侧边坐,侧对着曲慕歌,让她看清楚。 这样四目相对,曲慕歌反而不好意思看了,害羞的把头转过去看窗外。 「怎么又不看了?」顾南野忍着笑意问道。 曲慕歌发觉顾南野是在故意逗她,瞪大眼睛横了他一眼,说:「侯爷你这是仗着脸皮厚欺负人!」 困扰多日的问题解决了,顾南野现在只觉得神清气爽,也起了兴致,说:「这便不好意思了?先前你扑向我时,我还当你多大胆子。」 曲慕歌更窘迫,急的轻轻跺脚,说:「不许说了……是你当时话太多,一直说不完,我着急才……才……」 有个人迫不及待的向自己奔过来,顾南野心里很暖。 他坐回曲慕歌身边,揽住她的肩膀说:「先前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对不起。」 曲慕歌突然被他揽在怀里,这感觉比她主动搂他脖子还要亲密。 虽然之前遇到刺客受伤,顾南野也抱过她,但情况不同,感受完全不一样。 男人的气息环绕着她,曲慕歌紧张的头脑都有点发晕了。 「怎么这么烫?」 车厢里没有灯光,顾南野察觉到小人儿浑身散发着热意,跟个小火球一样,他有些担心她今天出门受了风。 他伸手去拨窗帘,想借路上的光看看曲慕歌的情况,却被曲慕歌抓住手。 曲慕歌转身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低声道:「别看,我脸红害羞……」 顾南野笑着双手搂住她,低声宠溺的说了声:「傻姑娘。」 等到了白家,马车驶入前院。 顾南野率先从马车上下来,而后伸手抱着曲慕歌的腋下,将她「提」了下来。 「我自己能下来……」曲慕歌小声嗔道。 顾南野忍着笑意说:「还在害羞,这以后可怎么得了?」 曲慕歌低着头不说话。 顾南野说:「快进去吧,我们初一宫里见。」 按照惯例,曲慕歌初一要进宫请安。 曲慕歌开心的点头:「好呀,初一见。」 但磨蹭了几步,却不肯走。 「快进去。」 曲慕歌说:「我都到家了,我先看你走。」 顾南野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现在跟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一样,这样可不行。 他转身,背对着曲慕歌挥了挥手,大步走了。 白府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顾南野在马车前转身,看着这座原本非常普通的府邸,因借住在这里的可人儿,有了不同的意义。 第48章 环环自到了侯府,就没能跟在曲慕歌身前,刚刚她准备来服侍公主下车时,清楚的看到了公主是被侯爷抱下车的。 待侯爷走了,环环终于激动的捏住曲慕歌的手臂,问道:「公主!你跟侯爷,是不是……是不是……嗯?」 曲慕歌脸上的幸福是遮不住的,她也没打算隐瞒,开心的「嗯」了一声。 环环惊喜不已,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你和侯爷总算是在一起了,你不知道我跟我哥都替你们操碎了心,还有白大人、宋七爷、范统领、虎子哥,你们要把我们急死了!」 曲慕歌笑着往白玉堂走,打趣道:「你们急什么?他没急着娶别人,我也不是要嫁别人。」 环环兴奋的说:「哎,明明看着你们情投意合,但就是总闹脾气,互相不理人,那感觉就很急人啊!」 「以后不会啦!」曲慕歌挽住环环的手说:「知道你两边传话辛苦啦,明天给你做新衣服去,好不好?」 两人乐呵呵的回房去,顾南野却要苦逼的回刑部加班去。 一天没办差,案头上的文件又有好几堆了。 他收整心思开始处理公务,翻了一些文书后,脸色突然沉下来。 西北传信,顾二爷偷偷入境了。 顾二爷早年因虐杀柳敬的妹妹惹上官司,被顾老爷救下来后,被安排到关外去打理顾家的生意,并不许他再回雍国。 先前虬穹人抓了顾二爷以此挑拨柳敬背叛顾家,后来虬穹被雍朝打败,顾二爷却不知所踪,顾南野便猜他应该是在虬穹人手中。 他原本是想借此次归降谈判的事,把人给要回来,没想到顾二爷好本事,竟然自己偷偷入境了。 前一世,顾老爷因认定了顾夫人背叛他,所以心里非常痛恨雍帝,连带着顾家的生意,也做的毫无底线。 为了逐利,顾家专做国难生意,不管是勾结虬穹还是偷卖海军巡防图给扶桑人,他们做了太多错事,顾南野对此深恶痛绝。 如今他二叔从虬穹人的手中逃出,却没有跟顾家联系,也不知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和立场,跟虬穹王女进京的事有没有关系…… 自毅勇侯府回来后,曲慕歌的心情极好,不论是白陶氏来拜托她带白灵婷一起参加端午活动,还是宫里的公主妹妹们要出宫来凑热闹,她都应允了。 只是令她没有料到的是,喻太后也嘱托她在端午节期间接待一个人。 虬穹王女,朵丹。 虽说虬穹是战败降国,以后是附属国,但来的是王女,为了体现大国礼仪,还是需要雍朝派出有身份的女眷接待。 如今后宫既没有中宫皇后,也没有四妃,位分最高的是向贵嫔。 但她因为商议大皇子婚事得罪了太后,太后无意抬举她,便让目前宫中年纪最大的三公主担此之职。 曲慕歌五月初一进宫问安时听说了这件事,颇觉得意外。 喻太后说:「来使只是个蛮夷国的王女,你不必慌张,你大皇兄和礼部已将一应事情安排妥当,你只需带她四处逛逛,参观皇城风貌,感受我无上天朝的皇威即可。你是皇家公主,对这种人物,该有的自信要拿出来。」 曲慕歌面色带笑的走到喻太后身边,说:「是,皇祖母,孙女定会将此事办妥。有您和大皇兄的支持,我自然不会慌张害怕,而是惊喜于皇祖母如此信任我,将这样的国务交给我去办。」 喻太后说:「你那几个妹妹自幼长在我身边,仪态风度自然有皇家体面,但她们的出身到底是比你差一些,你又年长,该有个做皇姐的样子。」 「是。」 从慈宁宫出来,大皇子李佑显已得到消息,过来接曲慕歌去前朝的文华殿商量具体行程。 再次见到李佑显,他的神态比以往更精神,眼中的谨慎和拘谨少了许多,想必是二皇子、向贵嫔接连出事,给他带来了无限希望,也敢露出自信的一面了。 他对曲慕歌倒是非常客气,毕竟眼下太后和皇帝对这个失而复得的三公主都比较满意。 「皇祖母为女眷接待人选头疼有些日子了,最后能定下三皇妹,可见三皇妹已是皇祖母最疼的人了。」李佑显说道。 曲慕歌不敢应承,说:「哪里呀,皇祖母对几位妹妹都是一样的疼,只因皇祖母向来注重长幼有序,所以将此事交给我。」 一句「长幼有序」让李佑显十分舒畅,一路笑着跟曲慕歌介绍目前筹备的情况。 文华殿是内臣处理政务的地方,是四座宫殿的统称。 前殿便是文华殿,为集中议事的地方;后殿主敬殿,为内阁议事的地方;东殿是本仁殿,为中书省、门下省的办公所;西殿集义殿是尚书省下属的六部在宫中的办事处。 每座宫殿都是面阔五间、进深三间的大殿,李佑显要带曲慕歌去的礼部办事处就在集义殿的次间中。 第49章 因礼部侍郎葛铮被调任到吏部救急时带走了一些骨干官员,导致礼部一直缺人手,这几天更是忙得人仰马翻。 负责礼宾的宋夕元见大皇子和太玄来了,忙从文书堆里钻出来,命太监上茶后,与他们核对起虬穹王女来了之后的日程安排。 曲慕歌见负责人是宋夕元,心里就完全不担心了,她与他又相熟,有什么想法或建议,也能坦然大方的说出来,从容的样子倒让李佑显颇为惊讶。 其实礼部将行程安排的已经很合理了,曲慕歌只是出于私心,将端午节那天上午的游园行程变成了观龙舟赛的活动。 她不想为了一个虬穹王女,放众姐妹的鸽子。 对于这个建议,大皇子和宋夕元都没有异议,让虬穹学习端午习俗,感受赛龙舟的热烈氛围,也挺好。 商定好这些事,宋夕元需要去落实会务细节,便没有多陪曲慕歌了。 李佑显见要到午膳的时间了,便邀曲慕歌去皇子起居的北五所吃饭。 曲慕歌不想单独跟李佑显吃饭,推辞道:「大皇兄公务繁忙,不必专程招待我。」 李佑显笑了笑,不强求,便与她在文华殿门口道别。 因要筹备招待虬穹王女,曲慕歌不能出宫,这几日都要住在宫里,但她没有立即回体元殿,而在文华殿门口张望了一会儿。 环环问:「公主是在找侯爷吗?」 「嗯……」说好初一在宫里见,怎么没看到人? 环环说:「侯爷既要管刑部的事,也要管京军的事,还要和皇上议事,指不定在哪里呢。」 「也是。」曲慕歌决定回体元殿等着,顾南野想找她的话,比较方便。 体元殿的宫女知道太玄每月初一、十五会回宫,早已备好了午膳。 见她回来了,便准备开宴。 曲慕歌说:「在皇祖母那里用了些糕点,还不饿,再等等吧。」 宫女们依言退下,曲慕歌便在房里找了本书,心不在焉的看了起来。 一直过了饭点,顾南野才姗姗来迟。 曲慕歌开心的传饭,亲自帮他布碗筷。 顾南野惊讶问道:「你还没用膳?」 曲慕歌也是一惊,反问道:「你已经吃了?」 还好顾南野摇头道:「没吃,刚刚才忙完。你以后不必专程等我,我事情多,没必要陪我饿着。」 曲慕歌乐意,说:「偶尔晚吃一时半会儿又没什么,就想等你一起。」 顾南野认真的看了曲慕歌一眼,心里很暖:「好,以后若与你有约,我尽量准时赶到。」 听了这话,曲慕歌笑着的脸上,浮出粉意。 小姑娘很神奇,在表达自己心意时,直白不扭捏,但一旦顾南野回应她,她反而害羞的无法自处。 顾南野吃饭快,曲慕歌也不多讲究,跟着他的节奏把饭吃了。 待放下碗筷,曲慕歌想到一事要跟顾南野商量。 「侯爷,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顾南野认真的看着曲慕歌,等她讲。 「我跟谢知音关系不错,我很欣赏她端方正直的品格和卓尔不群的才气,我想撮合她和白渊回两人,您觉得如何?」 此事不仅仅是白谢两家联姻的事,还涉及到谢家与大皇子的关系变化,所以曲慕歌觉得应该跟他说一声。 顾南野脸上难得出现意外的表情,问:「那你可知道谢小姐前世是大皇子侧妃?」 曲慕歌点头:「正因为知道,所以想问问侯爷,有没有大影响?因为就我所知,大皇子好像也不是很喜欢知音姐姐,换个侧妃,应该无事吧?」 顾南野摇头了,说:「他们感情如何我不太清楚,但谢知音诞下了皇长孙,而且皇长孙天资绝佳,十分得皇上喜爱。」 这下轮到曲慕歌意外了,她是真的没梦到过这些,大概也是因为叶桃花所见识、所参与的事情很有限吧。 曲慕歌回想到顾南野不支持皇长子,却不阻碍她和谢知音交好,曲慕歌大胆猜测道:「侯爷以前是想辅佐皇长孙吗?」 顾南野点头,亦觉得小姑娘的心思很通透,稍一点拨,很多深远的事就想到了。 曲慕歌没料到谢知音的婚事与未来的江山社稷有这么大的牵扯,这下可难办了啊。 她为难的说道:「那您的意思是,知音姐姐和渊回表哥的事是不成了?可是知音姐姐好像对渊回表哥动心了……这可怎么办,我这是把事办砸了啊……」 顾南野端着茶盅想了一会儿,说:「这几年间,很多事都变了,这个事倒也不是定数。」 前世的雍帝年迈孱弱,皇子互相倾轧不受器重,皇孙虽聪慧但年幼,导致雍朝君弱臣强,权贵奸佞横行,这是致使山河倾覆的重要原因。 第50章 皇长孙是个好苗子,但不能当做皇族唯一寄托,毕竟如前世一样,远水救不了近火。 等皇长孙长大成人,雍朝也是危在旦夕了。 顾南野除了肃清朝政,在继承人的事情上,他也在想别的出路。 顾南野见曲慕歌愁的小脸都皱到了一起,打趣道:「你才多大,竟想着当媒人了?」 曲慕歌有些后悔,不该擅自大包大揽的干涉别人的人生,郁闷的没有说话。 见小姑娘真的不开心了,顾南野劝解道:「其实你从朋友的立场,并没有做错。谢小姐虽然诞下了皇长孙,但她前世的日子并不好过,生产后没两年就郁郁而终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在后宫受到了迫害,毕竟皇长孙的存在,太过惹人嫉恨。真相到底如何,已不可查了。」 曲慕歌的心又揪起来了。 这件事的症结在于雍朝没有能堪大任的继承人。 曲慕歌低声问道:「现在几位皇子,真的一个也不中用呀?」 顾南野摇了摇头。 曲慕歌挣扎着说:「三皇弟、四皇弟年纪还小,也不能培养一下?」 顾南野依然摇头,他是知道这些皇子成年之后的品性的。 曲慕歌没法了……这青黄不接,是天要亡我雍朝啊。 她心里嘀咕着,君主制就是会有这种风险,随着社会发展,君主制必然会被推翻。 要不改革换制,谁行谁上吧!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哪怕是在顾南野面前,她也没敢说,但她真心觉得效仿英国的君主立宪制,是可以解决皇室继承人难堪大任这个难题的。 「白家和谢家联姻的事,我会认真考虑的,眼下还有时间,你不必太心急。」 顾南野今日过来,还有旁的事跟她说,便引开话题说:「今日听皇上说,将由你来接待虬穹来使,太后已经同你说了吧?」 曲慕歌点头:「跟我说了,我上午已经去礼部跟宋七哥碰过这件事了。」 顾南野说:「虬穹现在是穷弩之末,接待的事并没什么要紧,你不用花太多心思,但太后肯让你出面,让我颇为意外,你可是提前做了什么安排,有什么打算?」 对于曲慕歌主动接近喻太后的目的,顾南野心中一直有些疑惑。 曲慕歌说:「这件事我也是才知道,背后并没做什么安排呀。」 顾南野索性直接问道:「那你主动接近太后是为什么?」 曲慕歌直白的说:「我记得太后总是刁难你,就想着提前讨好一下她,以后或许能帮上忙呢。」 顾南野心中一叹,问:「你认为太后为什么不喜我?」 「好像是因为你不支持立大皇子做储君吧。」 顾南野原本没打算跟曲慕歌说一些不见光的事,但两人既然表明心意要一起,有些事还是得慢慢告诉她。 「不仅仅是这个原因,主要是因为有流言说我是皇上的私生子,太后信了。她认为我不支持大皇子是因为自己有谋逆之心,所以处处提防、打压。这种事,可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哄得她不计较的。」 曲慕歌听的呆住了,不由得放低了声音问:「还有这种事?太后竟然信了?」 顾南野面色冷淡,说:「这其中牵涉到我外祖父、母亲和皇上的旧事,我以后慢慢告诉你。关于这个流言,前世有很多人都信了,甚至连我自己也不敢确定真假,因为这个流言的源头是我父亲。」 曲慕歌紧张的站到顾南野身边,问:「我们不会真的是兄妹吧?!」 顾南野笑了一下,说:「我岂会做这种荒唐事?」 曲慕歌拍拍胸脯,对哦,顾南野本就知道这些往事的,他既然已经在感情上做了回应,想必是对自己的身世十分确定了。 「对于这些攻讹,我心里有数,你不要为了我去委屈自己讨好太后。」顾南野心疼的说道。 曲慕歌笑着劝慰道:「与太后相处,说不上委屈。以前,太后之所以责罚叶桃花,是因为她重视皇家颜面、看重规矩,并不是针对叶桃花一人,若是有人借叶桃花伤害皇家颜面,她也是出面主持了公道的。现在既然是续上了这份祖孙情,做些分内的事也无妨。若她肯关照我,我自己也能舒坦一些。」 顾南野点点头,道:「豆_豆_网。不委屈就好。」 饭后商量这些事,已花了很多时间,顾南野还有公务,便离开了体元殿。 曲慕歌亦要忙碌起来,内务府和礼部的人陆续造访,向她禀报礼服、车驾、仪仗、安保、饮食、住宿、话术等诸多细节的事项。 雍帝担心太玄首次担任国务接待会生疏,专门派了莫心姑姑随侍左右。 虬穹王女在五月初三那日进京,由礼部接待安置在官驿住下,晚上在会同馆设宴,由太玄公主接待。 第51章 莫心姑姑陪同太玄前往,路上叮嘱道:「皇上的意思是,虽是接待来使,但也不必对战败降国太和颜悦色,需有天朝的威严。」 曲慕歌点头。 虬穹侵犯雍朝边境长达五年,战火波及的百姓数百万,战死的战士更是不计其数,现在两国是要做君臣,而不是朋友,这个度,她心里是有数的。 抵达会同馆后,曲慕歌收起平时惯有的亲和,模仿着顾南野平时的神情,摆出端庄但有些冷漠的样子。 依仗簇拥她进入宴厅,虬穹王女朵丹已在内等待,按礼节拜见她。 朵丹年纪二十出头,穿着虬穹传统的皮革袄裙和半靴,头发整齐的盘在头顶,方脸、长眼,模样算不得好看,说话声音也不大,完全看不出是一位能够辅佐虬穹朝政的女孩儿。 接见、礼节性会话、开席,一切都按照流程走着。 待到席间开始表演歌舞时,朵丹问陪同接待的宋夕元:「顾将军为什么没来?他与我们做了多年的敌人,现在还是不肯化敌为友吗?」 宋夕元打官腔说:「顾侯如今已不是领兵打仗的将军了,也不负责外交洽谈。」 朵丹说:「真是可惜,他是打仗的一把好手,为什么不带兵了?」 宋夕元说:「如今天下太平,不需要顾侯带兵打仗了,而且顾侯文武双全,皇上有更重要的政务交由他做。」 朵丹看起来十分真挚的说:「那就好,自从去年光明关之役,他就退下一线,我还担心他受你们皇帝忌惮,鸟尽弓藏了。」 她这些话听得曲慕歌莫名其妙。 顾南野直捣虬穹王庭,杀了她那么多亲人,纵然两国战事停歇,她跟顾南野也应该是相见眼红的仇敌,她竟然还担心他? 过了会儿,朵丹又问宋夕元:「你能帮我约见顾侯吗?我想见见他。」 她说话的语气情意绵绵,十分让人误会。 宋夕元礼貌的说:「顾侯贵为一品侯,不是我等小吏随意可见的。王女若想见他,可派使臣直接造访毅勇侯府。」 宋夕元说起谎话也是面不改色的。 朵丹失望的说:「他拒绝见我的使臣,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改变态度,要这么对我。」 意思是说顾南野以前对你很亲近?鬼才信嘞。 曲慕歌装作观看表演的样子,实际上竖起了耳朵偷听着朵丹和宋夕元的交谈。 她越听越觉得有意思,朵丹今天刚进京,就派使臣去找顾南野了?这得有多想见? 宋夕元打着太极,道:「这……我恐怕也无能为力。」 朵丹说:「好吧,我改天亲自登门去找他,我相信他念着以往的情分,一定会见我的。」 宋夕元若有所思的看了朵丹两眼,似乎也有点搞不清楚她所说的「情分」是什么意思。 等宴席散后,曲慕歌单独见宋夕元,问道:「侯爷在西北打仗的时候,是不是跟朵丹王女发生过什么事呀?」 宋夕元听徐保如说过太玄公主和侯爷已表明心意的事,他还未来得及就这个事跟顾南野道喜,如今听太玄这样说,连忙帮着解释道:「哪儿能啊?生死仇敌,除了打打杀杀,能发生什么事?」 曲慕歌说:「我不是怀疑他们有男女之情。朵丹在公开场合制造她和侯爷的绯闻,必然是有所依仗。不然凭侯爷杀了虬穹那么多人,大家也不会信他们之间有勾结。你快想想,是不是侯爷有什么把柄或软处落到朵丹王女手上了?」 幸好今日与朵丹交谈的是宋夕元,若换成其他跟顾南野没关系的臣子,这个绯闻估计很快就会传开了。 比起朵丹王女喜欢顾南野,曲慕歌更相信朵丹王女是想设计报复顾南野。 宋夕元松了一口气,他还怕小姑娘吃醋,没想到她看的很通透。 「说把柄也算不上,但虬穹之前抓了顾家二叔,在朵丹王女出使之时,顾二叔被他们放了,虬穹会不会利用顾二叔做什么事,我们正在调查,还没有眉目。」 曲慕歌想起来了,顾二叔就是因虐杀柳敬胞妹,被顾夫人赶去关外做生意的那一位。 曲慕歌担忧道:「顾家内情我们是知道的,但外人是把顾家人和侯爷看作一体的。若顾二叔真的在虬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肯定会连累到侯爷,此事不能大意呀。」 当晚,雍帝经由莫心姑姑转述,听说了宴席上的一些事。 雍帝面色不快,放下手中的奏章,说:「蛮夷女子,贼心不死。你去告诉大皇子,明日的谈判,新增一条,虬穹需送质子进京!」 莫心姑姑意外极了,她原以为皇帝多少会疑心一下顾南野,查探一些细节,没想到直接认定是虬穹在耍计谋了。 关于虬穹是否要送质子一事,朝臣们原先是商议过的,因虬穹现在并无王子,继承王位的是亲王世子,如果再送质子,只能送来一些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便作罢了。 第52章 现在雍帝又提起,更主要是一种态度。 顾南野很快也听说了宴席上的事,他并没有对虬穹王女的言论做任何解释,只是让刑部发了个通缉令,要重审柳家小妹虐死一案,全国通缉顾二爷顾益盛。 顾侯通缉自家二叔,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动静。 原先顾侯查抄逆党时,毫不手软,但凡有关联的,他一个也不放过。 大家都觉得他太不近人情了,如今看到他连自家叔叔也抓,这才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不近人情。 但这样,反而没人敢说他什么不好,倒是士林有些人赞誉他铁面无私、刚正不阿。 这个消息传出来时,曲慕歌正在出宫的路上。 今日大皇子带朝臣跟虬穹谈归降条件,不用她作陪,她打算早点去白家,看看明天端午活动准备的如何。 冯虎送她出宫时,便跟她说了通缉令的事。 曲慕歌跟冯虎感叹道:「侯爷是心中有公义的人,柳敬虽然因背叛他而被他亲手斩了,但顾家亏欠柳家小妹的,他一直都记得。」 冯虎点头道:「是的,侯爷虽然不苟言笑,又从严治下,但我们跟着他卖命,都十分安心。今日是柳敬,明日若是我冯虎受屈死了,我相信侯爷也会为我报仇出头。」 曲慕歌一本正经说道:「不要乱说话,你可要好好的,最好别让侯爷有为你报仇的时候。」 冯虎憨憨的笑了,这两个主子,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好哇。 曲慕歌到白家后,白陶氏连忙过来回话。 「公主放心,一应都准备妥当了,礼部派人来检查过几回,明天在里面服侍的人都是挑的府里最得体的丫鬟,不会出岔子的。」 曲慕歌说:「有劳大舅母了,因国事给家里添了这么多麻烦。这些我自然是相信您的持家能力,另外还要请您跟参与接待的几位姐妹多交代两句,说话行事要三思,切莫让虬穹人看我们的笑话。」 白陶氏脸上一红,知道太玄虽未点名,但暗指的是白灵婷。 「放心放心,我已经跟家里的姑娘们千叮咛万嘱咐了。」 曲慕歌其实有些后悔,她因一时开心,不仅约了白家姐妹、京中好友观龙舟,还答应带上宫里的几位公主妹妹,竟然组了个十几人的大局,不知道该多热闹。 这些人中还是有个别刺头的,希望观赛顺利,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白家的观赛棚搭在京城洛水河边,是比赛起点,也是终点。 棚子搭的非常大,有两个阔间,布置也异常豪华,白家是下了血本了。 曲慕歌和白家三姐妹一早就过去了,李慕妍、李慕锦两位公主也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向思敏。 李慕锦擅自带了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跟曲慕歌说:「我们是求了向姐姐,皇祖母才肯让我们跟她一起出来,总不能撇下她……」 曲慕歌笑着说:「没关系,以后估计就是一家人了。」 李慕锦见太玄不见怪,松了口气。 曲慕歌问道:「李慕贞呢?她不来吗?」 她既然约了五公主和六公主出来,也不好明面上单独孤立四公主,所以帖子还是送去钟粹宫了的。 李慕锦说:「我从上元节之后就没见过她了,她现在连钟粹宫也不出。」 提到上元节,曲慕歌就想到了琉庆宫失火时,李慕贞就晕倒在了琉庆宫外,心里隐隐觉得她当时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 曲慕歌没在她身上多花心思,因为朵丹王女已经到了。 她做为东道主,介绍外宾和公主及白家小姐们相识。 朵丹王女神情不是很好,冷冷淡淡的,看来昨日的谈判并不是很顺利。 在场的公主小姐们也不愿赔笑奉承这个败降之宾,就由得她冷着脸。 陆续坐下后,曲慕歌转头问环环:「去看看知音姐姐和有仪怎么还没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林有仪满脸喜气的小跑进来,急匆匆的准备说什么。 谢知音跟在后面,见到有外宾,谢知音快速的拉了林有仪一把,林有仪这才收起欢脱的神情,规矩的行礼,给众人问好。 曲慕歌问道:「你们今天来迟了,路上发生了什么,这么开心?」 林有仪上前说:「我们其实一早就来了,但曙光弟弟跟我哥说,侯爷今天要上船比赛,我们在外面正好遇到亲卫军的在试船,便围着看了会儿。」 梁道光调任兵部尚书后,也将孙子梁曙光接进了京,这事曲慕歌先前听林家兄妹说了。 但今天的活动都是女宾,曲慕歌就没有邀请林有典和梁曙光来帐篷。 曲慕歌听完很惊讶,问道:「侯爷要赛龙舟?」 第53章 先前问他,他明明说没空不参加的。 林有仪点头说:「是呀,我和知音姐姐已经看到侯爷上船试桨了。亲卫军穿着黄马甲,他就坐在前排,您一会儿一看就知道。」 曲慕歌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棚外的坐席上看看,但这满屋的宾客,她又走不开。 原本冷着脸的朵丹王女这时却惊喜的问道:「你们说的侯爷是顾南野吗?」 曲慕歌点头:「是的,说的是顾侯。」 朵丹王女也笑了,说:「我昨日约他今天一起来看赛龙舟,他说没空,我还以为他骗我,没想到他要参加今日的比赛,看来不是骗我的,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无情。能看到他比赛,太好了,我太想见他了。」 朵丹王女一席话说下来,棚子里都安静下来了。 一众姑娘尴尬的看看彼此,又默默低头去喝茶、吃点心。 倒不是因为她们知晓顾南野和太玄的关系,而是觉得朵丹王女这般直白的对仇敌表达爱慕,太过匪夷所思了。 白灵婷最是忍不住,小声跟白灵秀说:「这个蛮夷女子,怕是有病吧?顾南野都快把她家人杀绝了……」 白灵秀虽然也是这么觉得的,但小声叮嘱道:「咱们不知道情况,还是别说话了。」 李慕锦也很疑惑,转头去问李慕妍:「父皇给虬穹王女和顾侯赐婚了吗?」 李慕妍小声说:「没有呀,怎么可能?」 向思敏也小声说:「对的,虬穹是战败降国,咱们断然不会跟他们联姻。」 李慕锦问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众姐妹都暗自摇头,偷偷打量朵丹王女。 场面这么尴尬,曲慕歌觉得不能够就这么放任,不然真的会让大家误会顾南野。 她说道:「我这几日听王女两次三番提到想见顾侯,但都被顾侯拒绝,此非待客之道。这样吧,我看还有些时间,环环,你去请顾侯来见一下远方的客人,我也想趁机鼓励一下亲军卫,希望他们不坠皇家之名,争取夺得头筹。」 环环立刻就去了。 白灵嘉转开话题说道:「公主不能这么偏心,你怎么不鼓励哥哥?咱们白家的龙舟队也要比赛呢。」 曲慕歌笑着说:「听你的,都鼓励!」 她又派了个丫鬟去请白渊回,并意有所指的看着谢知音问:「不知道各位姐妹支持哪只龙舟队呢?」 白家姐妹自然是支持白家,四公主和五公主给向思敏面子,支持向家的龙舟队。 林有仪说:「顾侯是咱们金陵人,我自然支持他的。」 曲慕歌笑着问谢知音:「知音姐姐呢?」 谢知音脸色微红,说:「一早在外面听众人议论今日的比赛,亲卫军多得军士的支持,向家多得官吏的支持,白家多得文士学子的支持,那我就支持白家吧。」 曲慕歌乐得不行了,谢知音这可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呢。 白灵嘉也没听出来,只是开心的说:「原来谢姐姐跟我们是一路人,你快过来跟我们坐一起!」 顾南野很快就来了,他已经换上了龙舟的比赛服,与平日庄重寡淡不同,他所有头发扎了高马尾,额上束着红色的抹额,黄马甲和宽松的藏蓝布衫布裤穿出了几分少年感。 曲慕歌看的眼前一亮,忍着笑意说:「赛前劳烦顾侯跑一趟,一是远客念念不忘,一直想见你,二是咱们此间的有些姐妹,想给亲卫军打气,祝您比赛获胜。」 环环已在来的路上跟顾南野说了朵丹王女的话,此事他面色有些不开心,看都没有看朵丹,跟曲慕歌说:「本侯与虬穹王女不识,没什么好见的。不过殿下要给我打气,正是应该,若不是你希望我参赛,我断不会来陪那些小子玩船。」 曲慕歌听完后,忍不住笑开了,众人第二次惊愕的安静了下来。 顾南野很烦朵丹王女,没有在观赛棚里多停留,转身就走了。 林有仪羡慕道:「以前在金陵时,我以为只是顾夫人对您好,没想到侯爷也待您这么好,专门划船给您看!」 曲慕歌笑着说:「我先前就说顾侯人很好,你们都不信。」 林有仪小声嘀咕道:「他是只对您好吧,我可从没听说他对哪个旁人好过。」 白灵婷略微皱起眉头,说:「林小姐,咱们都知道顾侯救过太玄公主,他们关系好是自然的,可你也不能乱说话,若旁人听了,会误会公主和顾侯的。」 这一次,白灵婷倒不是故意挑事,而是她的想法跟普通大众一样,觉得顾南野太凶残暴虐,仇家满朝野,顾家又无深厚的底蕴,他并不是一个佳胥,是真心为太玄公主担心。 「好吧,是我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有仪认错了,她并没有把曲慕歌和顾南野往男女之情上去想。 第54章 朵丹听了会儿,问道:「原来太玄公主跟侯爷还有这样的交情?你先前怎么没说?」 「我三皇姐的事为什么要跟你说?」李慕锦虽然跟虬穹没有半点瓜葛,但她做为公主,骨子里对侵犯过雍朝的人有敌意。 她先前一直在看热闹,听到顾南野说不认识朵丹王女时就觉得特别痛快,此时更是取笑道:「我三皇姐与顾侯可是过命的交情,这有必要逢人便说吗?不过也对,我听大皇兄说,虬穹人都十分惧怕顾侯,说他是不可战胜的天降战神,对于只听说过他的人来说,认识他就值得四处去炫耀吧?」 见火药味越来越浓,曲慕歌调和道:「雍朝和虬穹的战事已是过去的事了,今日咱们是来看龙舟的,就不提旁的事了吧。」 正好,白渊回奉诏进来了。 他跟曲慕歌和各位小姐打招呼,问道:「不知公主传召我有何事?」 曲慕歌笑着说:「今日比赛的龙舟队很多,咱们在为自己支持的舟队鼓劲,知音姐姐说她支持你,要给你打气。」 谢知音脸红了,慌张的站起来对白渊回说:「不止是我,还有白家的姐妹们,都支持你。」 白渊回有些意外,他深深看了谢知音一眼,说:「我妹妹是白家人,她们自然该支持我,谢小姐能支持我,渊回十分感激,一定会竭尽全力。只是……今日有顾侯这员猛将,恐怕要让谢小姐失望了。」 谢知音低着头说:「胜负不要紧……赛龙舟意在斯沼屈之义,白大人不必介怀……」 白渊回温和的笑道:「是,谢小姐赐教,但有你这份祝福,我还是会尽力的!」 白家三姐妹不由自主的靠近了,互相望了一眼,察觉出些旁的意思来。 比赛的时辰将近,白渊回赶回去做准备,曲慕歌带着众人走出内棚,到檐棚下的席位中坐下观赛。 白灵婷、白灵秀、白灵嘉三人不着痕迹的跟谢知音坐到了一起,开始低声交谈起来。 林有仪不知她们在聊些什么,想要凑过去听,曲慕歌适时的喊她来身边坐:「有仪,你看得到你哥哥和曙光弟弟在哪吗?」 林有仪立刻坐过来,睁大了眼睛找起来。 不多时,一声锣鼓鸣金响起,数十条龙舟争相冲了出来。 洛水之上,迅楫齐驰,棹歌乱响,喧振水陆,观者如云。 随着赛程过半,周围观众的呐喊声振聋发聩。 白家的龙舟队训练有素,首当其冲。 亲卫军的龙舟队虽然人员健硕,但顾南野与他们合练较少,成绩稍差,只在第三位。 各龙舟需要在洛水中央调头,只一个转身的空档,亲卫军的龙舟便赶超了第二名,只差白家半只船身。 白灵嘉年纪小,紧张的站起来挥舞着拳头大喊道:「哥哥,冲呀!」 林有仪拥簇顾南野,也不甘示弱,喊道:「顾侯快呀,追上他们!」 旦夕之间,两只龙舟齐头并进的冲过红线,最后还是白家小胜一个龙头,取得了头筹! 白灵嘉开心的蹦蹦跳跳,抱住了几位姐姐,又去拉谢知音。 林有仪略微失望,说:「好可惜啊,就快追上了。」 曲慕歌看着平日矜持的姑娘们这般卖力呐喊和欢呼,不由得「哈哈」笑出来。 朵丹兴致并不是很高,一是被顾南野扫了兴,二是她看不太懂。 「顾侯输了,你为什么还笑,这个很好看吗?不就是跟赛马一样,看谁跑的快吗?」 曲慕歌对客人解释说:「与赛马相似,但又很不同。赛马是为技高一筹的个人英雄欢呼,赛龙舟为齐心协力的队伍呐喊。龙舟队中有舵手、鼓手、引道手和水手,共四五十余人。这些人共乘一独木舟,需要齐心协力才能保持舟身平稳、快速前行。顾侯虽然很强,但他忙于公务,没有跟亲卫队员们很好的配合,所以还是输给了白家,这是一种集体主义的展现。治国亦如行舟,从士兵到统帅,从百姓到群臣,只有团结一心,才能稳步前行。」 朵丹若有所思的说:「所以你们这么喜欢划龙舟……」 曲慕歌笑着说:「若是有与我们同心的新水手愿意加入,相信船会划的更快。」 龙舟竞渡结束后,夺了头筹的白渊回还要送龙头去龙王庙祭祀。 曲慕歌便请众人前往白家的宴席用膳。 白陶氏单独在内院给贵客设了两桌宴席,曲慕歌坐下之后,不见白灵婷,就有些担心她出幺蛾子。 她向白灵秀打听,白灵秀便小声在她耳边说:「长姐找伯母去说谢小姐的事了。」 曲慕歌有些不放心,问道:「她对这事如何看?」 白灵秀笑着说:「放心吧,长姐很喜欢谢小姐。」 第55章 曲慕歌十分惊讶,白灵婷能喜欢谢知音? 她们二人的性格对于陌生人来说,都不是太好相处,白灵婷太凶悍,谢知音略寡淡,这两人能投契,也是稀奇事。 白灵秀解释说:「自上巳节在金溪台和王小姐闹翻之后,王小姐四处辩白,一直说长姐的不是,谢小姐多次替长姐说公道话,替白家挽回了不少面子。这事我们在书院里是有听说的,但因跟谢小姐不熟,一直未能答谢。长姐的脾气虽不好,行事也少了些尺度,但她还是知道谁对她好,自然是心中感激不尽了。」 原来还有这些原因在里面,曲慕歌这才放心了。 「白灵婷在金溪台已经那样揭王妙云的底,她竟然还能辩白吗?」白灵婷当时可是抖了不少王妙云背后说人坏话的丑事。 白灵秀叹气道:「王小姐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在京中名声颇佳,但长姐向来嘴上不饶人,对比之下本就吃了亏。后来王小姐四处哭诉着道歉,暗中把所有罪责都推到长姐身上。加之那天在金溪台,众人又看到她被长姐摁在水中欺负,便颇为同情她。」 「那她可有说我什么?」曲慕歌问。 那天曲慕歌最先挑开她编排白灵婷的事,不知道王妙云是怎么解释的。 白灵秀道:「王小姐没有明说公主什么不是,但说您与长姐是表亲,又年幼,在京城要仰仗白家支持,肯定是被长姐怂恿威逼着,说了假话。众人对您不了解,就信了她的胡话。」 曲慕歌不由得佩服这种女子,凭着一把眼泪,就是能把黑白颠倒过来。 这么厉害的「才能」,可不能让她给浪费了。 白陶氏在后厨院里忙碌着指挥仆妇准备宴请,却被女儿强行拉到管事房中说话。 一听是跟长子的婚事有关,白陶氏便撇开杂务,专心听白灵婷说起来。 待白陶氏听清楚女方是个太守的女儿,便摇头说:「不成,你哥哥是长子,你祖母是要替他相看公侯家的小姐的。」 白灵婷冷下脸来对母亲说:「太守怎么了?那也是四品要员,比爹的五品侍讲要高!祖父致仕前也才是个从四品翰林院学士,咱们凭什么挑啊?」 白陶氏训道:「能这么比吗?咱们家又不靠当官撑门楣!」 白灵婷冷嘲热讽的说:「是,咱们家不靠男人当官,靠女人联姻。」 「你这个死丫头,说话有没有个分寸?」白陶氏被她气到了,说:「咱们家靠的是读书做学问!没有族中世世代代这么多文士泰斗,想联姻也没有好人家肯。」 「既然是靠读书,谢知音怎么就不行了?谢家是书香世家,谢知音从小的才女之名,你也是知道的吧?你以前不还拿她教训过我吗?太后都看上的人,咱们家还看不上,传出去怕是要笑死人了。」 白陶氏知道自己女儿说话从来没个正形,也不再生气,说道:「是了,太后还在给大皇子选妃,咱们可不能跟大皇子抢人。」 白灵婷急的不行:「就是要趁着还没定,赶紧把人抢下来啊!王公家的小姐有什么好?身份高了,哥哥撑不直腰背做人,我们还得看她脸色过日子。谢知音与哥哥门当户对,两人情投意合,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情投意合?你这话什么意思?」白陶氏吓了一跳,若两人私相授受,这事可赖不了了。 白灵婷没了耐心,说:「等哥哥回来,你自个儿问他吧。娘,你可想清楚了,反正这事儿我是支持哥哥的!」 宴席开始后,白灵婷才气呼呼的回到席上,曲慕歌和白灵秀看她脸色不善,也就懂了,不再多问。 白陶氏借着待客的名义,到席上来了几趟,一直在偷看谢知音。 宴席结束后,曲慕歌还要带朵丹王女去抚恤司的善馆探望烈士遗孤,便将家中的客人交托给白灵秀招待。 抚恤司的善馆建在京城南郊,里面养着数百名孤儿。 他们在这里读书、生活,长大后在抚恤司的帮助下独立出去。 虽然有朝廷的照顾,但毕竟费用有限,这些孤儿的生活谈不上多好,只能保障最基本的吃穿住学。 曲慕歌代表朝廷带了端午节礼来分给大家,孩子们争相吃着粽子,别提多开心了。 曲慕歌对朵丹王女说:「他们的父亲都在战争中牺牲了,母亲或病亡,或改嫁,又没有亲族的照顾,朝廷找到他们,将他们带回来抚养。这样的孤儿,相信虬穹也有很多。战争的受害者,永远是无辜的百姓。」 朵丹王女淡漠的看着排队领食物的孩子们:「太玄公主说的对,战争会让无辜百姓受苦,但没有战争,百姓就能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吗?虬穹不比雍朝,地大物博,每年冬天,饿死、冻死的虬穹人不计其数,我们生来就活在危机中,不争不抢,难道就等死吗?」 第56章 昨天她跟大皇子讨论了投降称臣的条件,雍朝要求虬穹割地赔款,这对本就战败的虬穹,无疑是雪上加霜,想起此事她心情就非常不好。 曲慕歌说:「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和权利,但求生的方式有很多,战争、掠夺不是唯一途径。有的地方寸草不生,但拥有丰富的矿产;有的地方冰天雪地,但景色宜人;只要勤劳肯学,总能找出一条生路。至于如何攻坚脱贫,如何增强技能,如何发掘特色产业,就是当政者需要思考的问题。怨天尤人和发动战争是不能从本质上解决问题的。」 曲慕歌写过很多脱贫致富的新闻稿,虬穹因贫侵略,曲慕歌能谈一点看法。 朵丹第一次正视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公主,想起她早上跟自己说了「治国如行舟」,朵丹问道:「雍朝的皇族,都会学习如何治理朝政吗?」 曲慕歌顺着说:「是呀,书中自有黄金屋。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曲慕歌趁机补充道:「战争不会让虬穹摆脱困境,报复更不能。看看这些孩子,若战争孤儿们心怀仇恨长大,我们两国的纷争便永无尽头,悲剧只会不断轮回。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雍朝或许还能经受住挫折,但虬穹却会步入绝境、绝无翻身之地了。」 朵丹王女也是战争孤儿,曲慕歌旁敲侧击,希望朵丹王女不要找顾南野的麻烦。 朵丹若有所思,不再说话。 招待完外宾回到白家时,玩闹了一天的宾客已经散了。 曲慕歌拆掉发饰趟上床休息,与环环闲聊。 「侯爷上午划龙舟输给了白渊回,他估计会很生气吧?」 打仗没输过的人,却在竞渡上输了。 环环说:「应该是,侯爷面上不显,但还是非常争强好胜的。下次见面,公主宽慰一下侯爷吧。」 曲慕歌摇头说:「不行,越说他越觉得丢脸,以后不提就是了。」 环环看了看曲慕歌的脸色,小心问道:「那……盼儿小姐的事,您要跟侯爷提吗?」 曲慕歌听了就沉默了。 今日下午她带朵丹去抚恤司看望孤儿,分发粽子时,引起了一小阵的哄抢,有几个闹事的小孩子被抚恤司的主事抓了下去。 曲慕歌担心主事为难孩子们,便单独叫主事过来说话,要他不要计较。 没想到这一说,就听说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主事跟曲慕歌抱怨道:「……那个孩子自从去年被送来,就一直不老实,不是要跑,就是打架,比男孩子还皮。我每次罚她,她还说自己是顾侯的妹妹,要顾侯砍我的脑袋。」 曲慕歌问道:「哦?她为何说自己是顾侯的妹妹?」 主事说:「那女孩儿也姓顾,是被西岭军的人送来的,想来是知道顾侯做过西岭军的指挥使,想攀点关系。可天下姓顾的人这么多,哪儿能都跟顾侯有关系?众所周知顾家只有一位主母,顾侯是独子,并无兄弟姐妹。」 「孩子叫什么?」曲慕歌问道。 「顾盼儿。」 孩子并没有说谎,倒真的是顾老爷外室兰娘所生的私生女,顾盼儿。 曲慕歌心里很惊讶,但面上不显,只对主事说:「十岁的孩子,爱攀比说些大话,也是正常的,你用心引导,不要责罚太过。他们都没了家人,本都是些可怜人。」 「是,公主。」 回想起这件事,曲慕歌便对环环说:「当初盼儿是被侯爷从豪绅手中救出来,现在出现在抚恤司,想必也是侯爷的意思。他既不愿意承认这些私生子女的身份,我们便当不知道的吧。」 环环点头说:「是,我记住了。」 说来奇怪,这本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曲慕歌当晚就陷入了绵长而黑暗的梦境中。 梦里的叶桃花乔装打扮成宫女的样子,和几十名宫女一起,被关在牢里。 有一队穿着红色甲胄的士兵走过来,从牢中找出一个小宫女,要提走。 另有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扑住要被带走的小宫女,大喊道:「放开她,你们要把她带去哪儿?」 小宫女却主动甩开大宫女,回头冷冷的说:「含欣姐姐多虑了,这破牢狱我待够了,妹妹我可是大功臣,这是要去找世子领赏呢!」 大宫女含欣难以置信的望着她,痛心疾首的说:「盼儿,你……你竟然是奸细!」 小宫女正是顾盼儿,她笑着说:「姐姐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奸细不奸细,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不都是为了混一口饭吃么?何况皇上昏庸、皇子无能,只有世子能救民于水火,姐姐何必执迷不悟?」 顾盼儿跟着红色甲胄的士兵走了,余下一群宫女埋怨宫女含欣。 有人抱怨道:「她入宫时我就看她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你偏偏要护着她,这下好了,护出这么个白眼狼!不用说了,皇上的求援密旨肯定是她偷走的,含欣,你可害了我们所有人!」 第57章 宫女含欣低着头任由人打骂,一言不发,但当晚,众人便听一声闷响,她撞死在了牢狱的石墙上。 曲慕歌从梦境中醒来,揉着太阳穴想事情。 环环服侍她起床,问道:「公主昨夜没睡好吗?」 曲慕歌问道:「什么军队的甲胄是红色的?」 环环摇头说:「亲卫军是银甲,五营军是黄铜甲、三千营是青铜甲、神机营是黑甲,西岭军是银蓝甲,没有听说有红甲的。」 环环不知道并不代表没有,曲慕歌觉得梦里的事很关键,需要跟顾南野单独商量一下。 「你去找下侯爷,就说我有要事找他,请他务必抽空来一下。」 环环见她神色不好,便速速去了。 曲慕歌很久没有为「要事」找顾南野,顾南野听说后,中午就来了白玉堂。 曲慕歌让环环出去守门,将梦境的事跟顾南野说了。 「……应该是有人造反,密旨被顾盼儿偷走了……」 顾南野听说了被气笑了:「竟然是她偷的。」 曲慕歌追问道:「当初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最近的梦境一直很零碎,不比以前完整,我总也看不完整。」 顾南野镇定了一下情绪,说:「皇上病重时,燕北王举兵造反,我当时在南海消除海寇,皇上写密旨命我回京支援,但密旨却被人换成了假的。我带兵回京时,皇上被他们控制,诬陷我伪造密旨,意图造反。」 曲慕歌想起之前梦境中在城墙上看到的顾字军旗,这才把事情原委对上了。 「后来呢?」 顾南野说:「雍朝内乱,虬穹和扶桑趁机发兵入侵,燕北王挟持皇上把持朝政,为平定外患,将燕北之地割给虬穹,把南海诸岛赔给扶桑,换得两国退兵。他又以李氏皇族为质,逼我退兵。一日不退兵,就从城楼上推下一人,我最后忍无可忍,也反了,占了江南十二道,定都金陵,与燕北王隔江而治。渐渐的,各地藩王也拥兵自重,纷纷独立称王。」 曲慕歌愁上心头,那时候的雍朝内忧外患、四分五裂,真是难以想象是个怎样的乱世。 如此一想,她越发觉得顾南野肩上的担子很重。 他一日复一日如此呕心沥血的整顿军务和朝政,正是因为知道如果不能祛除外敌、肃清外戚、削除藩军,雍朝未来只能走向灭亡。 顾南野心里五味繁杂,前世,他父亲偷了海军布防图卖给扶桑人,他叔叔勾结虬穹人,他妹妹投靠了燕北王,举目四望,众叛亲离。 生在这样的家庭,真是又可悲,又可笑! 一只暖暖的小手覆盖上了他紧握在膝头的大手。 「侯爷,我知道你以天下民生为己任,但是这天下的重担怎能由你一人扛起?既然我替桃花重生而来,我便有责任与你一起改变过往的悲剧。只是……我不如侯爷你这有这么强大的能力,可若是有什么能帮得上的,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想跟你站在一起,而不是躲在你的背后。」 轻轻的话语仿佛有一股巨大的能量,温暖着顾南野冰冷的心。 他反手抓住小姑娘的手,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拥着。 「好姑娘。」千般思绪在心头,顾南野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若不是她,他怎能知道柳敬的背叛,怎么能万全的护住母亲不被虬穹人所害? 若不是她,他怎能顺利除掉段左外戚,提前止住雍朝进一步的腐烂倾塌? 若不是她,他怎能得到文士的理解和支持,少去了外界的诸般阻力? 小姑娘从细微之处帮他的,何止一两桩。 曲慕歌靠在顾南野怀中,心鹿乱撞,都快撞晕过去了。 顾南野最后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说:「你也有强大的能力,你从来没有躲在我的背后,我很庆幸能够在新的生命中遇到你。」 曲慕歌被夸了,欢喜溢于言表。 顾南野冷静下来,说:「你说的事我知道了,我会注意顾盼儿的情况,防患于未然。」 曲慕歌点点头,准备送他走。 但顾南野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说:「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曲慕歌还沉浸在雍朝以前四分五裂的乱世愁绪中。 顾南野冷不丁的说:「我母亲要进京了,在路上了,这两日就到。」 曲慕歌惊喜道:「真的?夫人怎么突然进京了?」 因顾夫人和雍帝之间有些易惹人误会的往事,所以顾夫人十分注意避嫌,之前根本不提进京的事。 顾南野笑着说:「自然有重要的事,等母亲来了,你自己问她。」 曲慕歌开心极了,快一年没有见顾夫人,她十分思念这个给了她最初的关爱和依靠的长辈。 第58章 「夫人住在哪?毅勇侯府吗?」 顾南野点头。 曲慕歌说:「你那里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我这两天就带人过去帮你收拾。」 顾南野知道曲慕歌是真心实意的,便没有推辞,说:「你把事情都交给下人办,不要累到了。」 曲慕歌说干就干,两人一起出门,一个回衙门做事,一个去侯府安排事情。 虽说侯府没有侍女服侍,但顾南野手下的兵士都很能干,在徐保如的准备下,侯府的东院已经收拾出模样,只是看起来简单了些。 曲慕歌便从白府调了几个丫鬟过来,列了长长的清单,给东院增添了许多内饰、绿植、香氛,又请徐保如开了顾南野的库房,找了许多古董花瓶和字画出来。 忙碌了两天,东院改头换面,十分的精致而有生活气息。 顾南野下衙回来,在东院看了一圈,夸赞道:「不错,真能干,有这么能干的儿媳妇主持中馈,看来不用母亲操什么心了。」 曲慕歌脸色一红,别过头说:「什么儿媳妇,还早的很呢,不许乱说。」 顾南野闷闷的笑了,摸了摸曲慕歌的头说:「早点回去休息吧,母亲明天一早进城,早点过来。」 曲慕歌期待不已,赶紧回去早睡。 但她的马车刚到白府,就收到消息,顾夫人的马车连夜赶进京了。 曲慕歌一夜也等不了,急忙命马车调头,又往侯府去。 她赶到时,顾夫人刚走进东院。 曲慕歌远远看到顾夫人和辛妈妈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喊道:「夫人、辛妈妈!」 两人回头,就看到小姑娘飞燕一般向两人投了过来。 顾夫人笑着拥住太玄,看着越发漂亮矜贵的小姑娘,欢喜不已,喊道:「我的儿,可算见到你了!」 曲慕歌扶夫人在软榻上坐下,急切的问道:「夫人累不累、饿不饿?环环,快端茶给夫人和辛妈妈。夫人肯定还没用晚膳吧,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顾夫人望着俨如女主人的小姑娘一直笑,打心底里欢喜。 她拉过太玄到身边,说:「不慌,让我好好看看小玄儿。一眨眼不见,已经是大姑娘了!」 曲慕歌望着顾夫人温柔含笑的脸,想起她收留自己、教导自己的那些日子,感动之情溢出心头。 「夫人,您突然进京,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前天才知道,匆忙之间,好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 顾夫人笑着说:「我收到小野的信,一刻也等不了,第二天就出发了。」 曲慕歌去看一直静守在旁的顾南野,问道:「什么信?」 顾夫人小声笑着说:「你们的事,我都知道啦!」 曲慕歌慌张的站起来,又害羞又局促。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婆媳相见? 她红着脸嗔怪顾南野:「不是说好先不议婚的嘛……」 顾夫人拉她重新坐下,说:「这我可要说你的不对了,可以把婚期定的晚一些,但怎么能不议婚呢。」 这个时代,对私相授受还是有些看法的,纵然是想谈恋爱,也得过了两家下定礼的明面。 曲慕歌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也不是想瞒着,只是觉得太突然了,怕大家一时接受不了。」 「不突然不突然,」辛妈妈在旁说道:「夫人老早就有这个心思,只是知道您金枝玉叶的身份后,怕不合适,就按下没提。如今您和侯爷两情相悦,没有更好的事了!」 曲慕歌听了,心中暗喜,更羞涩了。 顾南野怕把小姑娘弄的面上下不来,出面调解道:「母亲连日赶路,必定十分辛苦。太玄也忙碌准备了一天,不如今日先各自休息,明日侯府设接风宴,再好好叙话。」 夜色太晚,顾南野亲自送曲慕歌回白府。 在路上,曲慕歌埋怨道:「你将我们的事告诉夫人,怎么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好叫我有个心理准备。」 顾南野牵起小姑娘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说:「那日定下终身后,我就给母亲写了信。」 顾南野话还没说完,就被曲慕歌红着脸打断:「哎呀,什么定下终身,你不要乱说话!」 顾南野瞧着她的眼睛问道:「两情相许,说好生生世世在一起,这若不叫定下终身,那怎样才是?」 他的眼神在颜色中格外晶亮,看的曲慕歌心慌不已。 「你、你活了两辈子,都一把年纪了,难道不知道吗?」曲慕歌扭过头去,小声嗔道。 顾南野听得好笑。 现在的他虽然只二十一岁,但两辈子算一起,他好像是一把年纪了。 「嗯,是我老牛吃嫩草,占小姑娘便宜了。」他打趣说道。 第59章 曲慕歌不好意思的说:「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咱俩情况差不多……要不要把两世年龄加一下,比比谁大谁小?」 顾南野在马车里笑着把小姑娘抱在怀里,抵着她的额头说:「你怎么这么有趣?不管你几岁,你都是我的小姑娘。」 仿佛听到最动心的情话,曲慕歌开心极了,伸手反搂住他的脖子。 两人在车厢里静静的抱了一会儿,顾南野扶着小姑娘的脸,凝望着她。 两人隔的极近,近到微微上前就能亲到。 曲慕歌紧张的呼吸都要停了,在她以为顾南野要吻自己时,她听到顾南野说:「我迫不及待的告诉母亲,就是想能够名正言顺的抱着你。」 他想亲近她,又不愿她落得个私相授受的坏名声。 顾南野终是忍住了,重新将小姑娘揉进怀里,摇了摇。 曲慕歌两只小手揪着他的衣领,脸贴着他的下巴。 顾南野克制得住,她却不能了。 曲慕歌微微挺起腰背,脸一转,就在顾南野唇上嘬了一下。 顾南野一愣,热切的低下头,低声问道:「你在做什么,嗯?」 曲慕歌把脸埋下去,像是偷吃得逞的小孩子,低笑着没有说话。 顾南野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这一回,他不再犹豫,认真而深入的吻了下去。 顾夫人进京了,曲慕歌想多抽些时间陪她,去京城四处走走看看,于是将手中的事都安排出去。 虬穹王女的接待事宜已结束,接下来便是大皇子要负责的事了,他要一轮一轮的与虬穹谈判边界、纳贡和人质等事。 至于白家的无涯书院,曲慕歌自开年来,原本就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请假请的简先生都不管她了。 但顾夫人却没时间出去游玩,只休息一日后,便开始准备礼物,忙着与京城旧友联络。 曲慕歌问道:「夫人这些年与京中的故人还有联系吗?」 顾夫人怅然的摇头,说:「我出阁前随父亲在京城住过几年,虽有些故人,但多年没见了,也不知情分还在不在。」 宋老先生故去多年,京城又经过诸多变动,人情最是经不起考验的,顾南野得罪了大半的京城世家,现在的情况,顾夫人出去怕是会受气。 曲慕歌担忧的说:「我近来无事,要不我陪您一起吧,您也带我多见见世面。」 顾夫人知道曲慕歌的好意,但她笑着说:「以后你成了我媳妇,到哪儿去我都带着你,但现在可不成。」 顾家母子俩怎么都把媳妇挂在嘴边?说的曲慕歌都害臊了。 曲慕歌红着脸转开。 辛妈妈跟上前,偷偷跟她说:「夫人是去找人托媒,您就回家等好消息吧!」 如此一说,曲慕歌更不好意思在侯府待着,匆匆回了白家。 顾夫人今日要去拜访的是柱国公的夫人,连家的老太太黄氏。 柱国公生前是宋先生的学生,因宋夫人早逝,国公夫人待顾夫人如女儿一般,关系十分要好。 如今柱国公虽然辞世,连家不比二十年前那么德高望重,但国公夫人的长孙媳妇是太后特别疼爱的大公主李慕缦,国公夫人在太后面前也特别说得上话,由她做媒人,再合适不过了。 连老太太听说顾夫人登门拜访,立刻命人请进来,自己更是不顾年迈的身子,站在院子门口亲自相迎。 两人相见,连老太太泪雨滂沱,拉着顾夫人的手就捶打起来:「你个没良心的,一走就是二十年,老爷子出殡你都不来,你要气死我老太婆啊!我全当我闭眼也见不到你了,你还知道回来!」 顾夫人闻言,也哭了出来,惭愧的要跪下赔罪。 连老太太又心疼的托住她,一旁的仆妇更是涌上来劝解:「老太太,能和宋小姐重逢是喜事,有什么话,咱们进屋坐下慢慢说吧!」 两人哭着被人拥进屋里,坐下之后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顾夫人这才说:「老太太,千般万般,都是长乐的错,您千万别动气,气坏了身子,我真是死了也不足惜。」 连老太太若是真气她,又怎会这么急切的要见她? 连老太太上下打量宋长乐,见她虽然长了年纪,但看模样应该过得还不错。 良久,连老太太才松了口气,说:「我何止是气你,我更气你那个倔驴脾气的爹!这么好的姑娘,什么人嫁不得,竟然狠心将你嫁去顾家那样的人家!你出嫁前我千叮咛万嘱咐,若有难处,一定要同我说,我这里就是你的娘家,可你倒好,自你父亲出了事,你就彻底与京城的一切断了联系。我日日夜夜的担心啊,也不知道你一个人在金陵过的好不好,派人去打听你的消息,还被你拒之门外,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第60章 宋长乐又哭了出来,说:「我实在是无颜再给国公府添麻烦……父亲为变法身陷囹圄,柱国公为了救他,饱受弹劾与非议,后来父亲就义,国公因伤心病重而辞世,长乐愧疚,更无颜再见您……」 连老太太叹气道:「罢了罢了,老头子和你爹都是为国取义,连家从来没有怪过宋家,你更不必为此自责。」 把往事说开后,两人的眼泪这才彻底止住。 仆妇打来热水,服侍两人净面。 待喝茶润了嗓子,连老太太这才问:「你什么时候进的京?先前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宋长乐说:「前天晚上到的,临时决定来的,所以也没有提前知会您。」 「临时?」连老太太是知道她儿子顾南野在京城做的些事,便问:「可是你儿子出了什么事?」 宋长乐这才露了些笑容,说:「是有事,不过是喜事。我今日厚着颜面来见您,也是有事相求。」 「喜事……」连老夫人是见过大世面,又经历过许多起起伏伏的人,她一琢磨顾南野的情况,说道:「你儿子小小年纪封候拜将,也没见你办喜宴庆祝一二,这喜事,是要娶媳妇了吧?」 宋长乐点头说:「您真睿智,跟以前一样,什么都瞒不过您!」 连老夫人便问:「看中哪家姑娘了?」 宋长乐说:「您想必也听说了,宫里去年寻回了懿文贵妃的遗孤太玄公主,这两个孩子在金陵便颇有些缘分,我便想请您出面,进宫向太后娘娘帮小野说个媒。」 连老夫人听了,却没有立刻回应。 宋长乐看她面色不善,便说道:「我知道小野这些年在前线和京城做事有些猖狂,不晓得分寸,朝中对他也多有非议……他原是配不上公主的,但小野难得动心,他是真心爱护公主,还请您帮帮忙。」 连老夫人摇头说:「孩子的问题先放一旁不说,长乐,单是你的问题啊,怕是过不了太后这一关。」 宋长乐尴尬的说:「已经过去这许多年了,太后她……她还在记仇吗……」 连老夫人气闷的瞪了她一眼,说:「如何不记仇?除了你,谁敢在她面前那样放肆过?」 在宋长乐还未出阁之前,得了皇上的青睐,雍帝有意纳她为妃,但因太后十分反感宋勿的政见,认为他教唆皇上颠覆朝政和宗室,如何都不同意宋长乐入宫。 宋长乐本也不愿意入宫为妃,在一次宫宴上,更是放下「誓不为妃」的狂言。 再后来,太后的亲侄女,只入宫一年的喻皇后病逝,便有人传出流言,说是皇上想许宋长乐后位,害死了喻皇后。 为喻皇后之死,太后与雍帝暗中斗的十分厉害,太后甚至起了旁的心思,想要另立新帝。 当时宋长乐为顾家的婚约与父亲闹的不愉快,本是不愿嫁的,但为了平息夺后位的流言,她最终同意嫁入顾家,解了皇上的困境。 旧京往事,宋长乐都记得,太后想必也记得很清楚。 宋长乐在进京的路上想了很多,也清楚这门婚事恐怕会遇到太后的阻拦,但她总不能因为自己,而坏了儿子的好姻缘。 低头认错就低头认错吧。 「老太太,我年轻气盛时说的话,自该由我去向太后赔礼道歉。但太后一直都不待见我,只怕不肯给我赔罪的机会,还请您帮忙说和。」 连老太太心疼不已,说:「你以前再难都没在太后面前低过头,现在却为了儿子,要去跟她认错,作孽啊……」 曲慕歌回到白家之后,心中也一直想着「托媒」的事,但等了几日,也没有等到任何新消息。 她忐忑不安的问环环:「你说夫人会找谁说媒?父皇和皇祖母要是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怎么办?」 环环分析道:「皇上如此器重侯爷,他不会反对吧?皇太后那里就不清楚了,不过纵然有问题,侯爷应该也会想办法解决的,公主您就别操心了。」 曲慕歌不能不操心,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顾南野本来就很累了,她不能什么事都甩给他。 想了想,曲慕歌说:「咱们明日进宫一趟吧!」 曲慕歌进宫既没有去找皇上,也没有去找太后,而是找了李慕锦的生母,安美人。 曲慕歌先是带了些夏衣的布料和绣花花样去请教她怎么裁制衣服,等渐渐聊开了,曲慕歌斟酌着说道:「这些东西本该是由我母亲来教我,但我母妃走的早,麻烦安美人您了。」 安美人笑着说:「三公主太客气了,这算得什么麻烦?您待锦儿好,我自然待你们是一样的。」 曲慕歌说:「既然您这么说,那我便厚着脸皮请教您几件事了。」 安美人是后宫宫妃中唯一对她有明显善意的人,曲慕歌现在跟李慕锦关系也还不错,有些事情向安美人打听,比较合适。 第6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安美人停下手中针线,示意宫女退下:「公主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只是我是个没用的人,枉在宫里十几年,也不知道能为您做什么。」 曲慕歌说:「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我只是想问问……问问公主出嫁,宫里有什么规矩?是宫里配婚,还是可以由他人求娶?是由谁做主?」 安美人有些惊讶,但很快就释然了。 李慕歌十四岁的年纪,是该操心婚嫁的事了。 今年以来,她就常常会想着自己女儿李慕锦未来嫁人的事,没人替李慕歌操心,她自己打听这些,并不奇怪。 安美人笑着说:「公主嫁人,与寻常家嫁女儿相同,也不同……」 公主出嫁有三种情况,一是皇家主动相看,觅好驸马之后,派礼部和内务府去商谈,而后由皇上赐婚。 二是王公大臣主动求娶,便如寻常家一样,要请媒人到宫里提亲,若皇家同意了,便着礼部和内务府去筹备婚事。 三是和亲远嫁。 前两种情况多半是由后宫女主人做决定,皇上出面宣旨。第三种情况与朝政相关,后宫说不上话,只能接受安排。 安美人介绍完后说:「先皇后去的早,后宫的凤印一直在太后手上,先前大公主和二公主的婚嫁,都是太后亲自挑的驸马。」 曲慕歌懂了,这也是为什么宫妃们都要把公主送去给太后抚养的原因。 但她这下就犯难了,若婚事是由太后说的算,那不确定的因素还真是挺多的,至少前世,太后可是非常不喜欢顾南野的。 从安美人那里出来,曲慕歌想着该怎么哄哄太后才好,环环小声提醒道:「公主既然来宫里了,想不想去看看四公主呢?」 曲慕歌诧异的看向环环,她和李慕贞关系并不好,看她做什么? 但她很快就想到李慕锦曾跟她说过李慕贞闭门不出的怪异事情,便问环环:「应公公找你了?」 应公公是钟粹宫熙嫔和李慕贞身边的人,曲慕歌曾向他递过橄榄枝。 环环点头说:「应公公想约您在梅亭相见。」 她如期赴约,年迈的应公公已在御花园中候着。 「上次一别,已有半年,公公一直没来找我,我还当公公不愿帮我呢。」曲慕歌笑着跟应公公说。 应公公客气说道:「老奴不敢,因老奴没用,找您也帮不上您,就没用去叨扰您了。」 「那公公这次要见我是为什么?」 应公公看了一下环环,环环只得站远了一些。 待没有旁人,应公公这才说:「四公主自上元节跌倒之后,就变得战战兢兢、胆小怕事,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前些日子,四公主过十四岁生辰,按理要去给皇上、太后问安,但四公主还是不肯去,在四公主与熙嫔娘娘的争执中,老奴这才听出了些丁卯……」 曲慕歌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应公公声音愈发低,缓缓道:「上元节那晚,琉庆宫的大火烧起来时,四公主恰好在附近,听到了左婕妤临死前的凄厉咒骂。左婕妤说皇上弑杀先帝,为了灭口又杀了帝师和先皇后,现在还要杀她和二皇子,说他这般残酷无情的人,定会断子绝孙……四公主听到这些被吓得不轻,正要跑开,连同宫女一起被人敲晕了。她们担心是皇上的人,害怕被灭口,醒来后便一直说是自己在着火前就摔倒了。」 曲慕歌的脸色变的很差,过了良久,她才说:「四公主和宫女青禾摔到脑袋,又受大火惊吓,得了谵妄症,这些病语,不听也罢。」 应公公明白她的意思,立刻说:「老奴错了,不该拿这些胡言乱语来扰公主清静。」 曲慕歌一言不发的出宫去,路上一直在想应公公的话。 雍帝在她眼中虽算不得什么贤帝,但也不至于是弑父、弑师、弑妻、弑子的狠毒之人。 更重要的是,宋勿先生真的是被雍帝杀死的吗?顾南野和顾夫人知道吗? 若真的是雍帝杀死的,顾南野和顾夫人跟雍帝的关系会发生什么变化?他们又会怎么看待她? 应公公带来的意外消息让曲慕歌的心情很受影响。 环环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公主,应公公跟您说什么了?您自从见了他,就一直眉头不展。」 曲慕歌摇头。 这还是第一回,曲慕歌不跟环环说心事。 思来想去,还是约了顾南野来白玉堂见面。 顾南野收到消息后问徐保如:「提亲被拒的事,她知道了?」 顾夫人和柱国公夫人进宫求见了太后,有柱国公夫人说和,还有顾家找回太玄的情分,喻太后明面上没有为难顾夫人,但以太玄年龄小,刚回宫,想再留几年等理由,婉拒了顾家的提亲。 第62章 徐保如不太确定的说:「我还没有同公主和环环说,但她们今日进宫了,许是听别人说了。」 顾南野一算日子,今日并不是初一十五进宫请安的时间,疑惑问道:「她们进宫做什么?」 徐保如说:「去了安美人那里学裁衣。」 顾南野觉得有古怪,太玄跟桃花不同,她明明不喜欢做女红。 还是当面问她吧! 顾南野收整了手头的公务后,便提早去了白玉堂。 见他来了,曲慕歌谨慎的支开了环环,单独与顾南野在房里说话。 「怎么这样不高兴?」曲慕歌都快把不开心写在脸上了,顾南野一眼就能看出。 曲慕歌扯了个理由,拐弯抹角的说道:「我昨夜又做梦了,头一次在梦里见到我父皇。他在忏悔,说国破山河碎都怪他,他一生做了很多错事,其中还提到了你外祖父,说他对不起帝师……但我没听清楚是怎么回事,你知道过往吗?」 顾南野不疑有他,点头说:「我外祖是为了皇上而就义的。」 「就义?」曲慕歌回想说:「辛妈妈曾说宋老先生是病死的。」 顾南野说:「外祖当时本来就病重,皇上被宗室逼着禅位,外祖为了保住皇上的皇位而心甘赴死。」 曲慕歌不是很懂,追问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宋老先生死了,就能保住皇上的皇位?」 顾南野犹豫了一下,说:「这中间牵扯到朝政变法,颇为复杂。你若对朝政感兴趣,我有机会从头慢慢告诉你。」 曲慕歌一下子想到了中国历史上的商鞅变法、王安石变法和戊戌变法,这些重要的历史事件,她在书上学过,只有商鞅变法成功了,其他的变法大都以失败告终。 这是一件很难、很危险的事,而从结果来看,宋老先生主张的变法是失败了。 听到这里,曲慕歌的心事已消解一大半。 变革中的流血牺牲在所难免,这种事关国家命运的大事,不是哪一个人能遮掩藏私的。 宋老太爷的就义,宋家能理解,顾南野也能理解,应该不是左婕妤造谣说的是被雍帝灭口。 曲慕歌便说:「好呀,那等侯爷闲下来了,就跟我讲讲宋老太爷的变法主张吧,我身为公主,总不能对国家大事一无所知。」 顾南野点头,又问:「你急匆匆喊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他还以为是提亲的事。 曲慕歌心中有底之后,索性把应公公的话跟顾南野说了。 顾南野听了,这才明白曲慕歌刚刚是在拿梦境套他的话,她真正想知道的是左婕妤遗言的真假。 顾南野伸出两指,敲了敲小姑娘的额头,说:「有话就直说,拐弯抹角的做什么,难道怕我因为皇上与你生分了?」 曲慕歌有点委屈的问:「我当然怕啊,万一我父亲成了你的杀亲仇人,你难道还会娶我吗?」 他们原本是一左一右坐在圆形茶桌旁,听闻这个话,顾南野起身走到曲慕歌身前,握着小姑娘的手,蹲下说:「太玄,我要娶你,与其他人无关,任何人也影响不了我的这个决定。你什么都不用怕,记住我说的话。」 曲慕歌用力点头,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个男人,一直都知道怎么让她安心。 顾南野见她眼眶红红的,失笑道:「你怎么这么爱哭?我要跟你说的事还没讲,讲完了你岂不是要嚎啕大哭?」 曲慕歌紧张问道:「出什么事了?」 顾南野把曲慕歌圈在怀里:「太后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她就知道会这样! 「我进宫去求父皇,他会支持我们的吧?就算他们都不同意,我也要嫁你!我很早就说了,我的婚事要自己做主!」 顾南野没有一点沮丧,听了小姑娘的话,反而很开心。 「别急,会有人帮我们说服太后的。」 曲慕歌仰头看他,问道:「谁?」 「大皇子。」 现在放眼整个前朝后宫,喻太后现在最关心的人,只有大皇子。 若大皇子肯出面帮顾南野说话,喻太后说不定真的会改变想法。 曲慕歌问道:「大皇兄为什么要帮我们说话?他在拉拢你吗?」 顾南野点头:「太后指使朝臣提出立储之事,皇上绝不松口,大皇子现在很着急。」 曲慕歌有点好奇,问道:「说来奇怪,父皇为什么一直不喜欢大皇兄?」 在她的印象里,大皇子好像也没做过什么错事。 「皇上刚登基时,因支持外祖父变法,差点被太后被逼禅位,这个结一直在皇上心里。太后一心要辅佐大皇子继承皇位,皇上就越不会立他为太子。再则,大皇子过年时做了一件大错事,让皇上十分失望…… 第63章 顾南野在她耳边低声说:「琉庆宫的火,是大皇子放的,他意会错皇上的心意了……」 大皇子知道自己想继承皇位,还是要得到皇上的认可,光靠太后是不行的。 他原以为除掉左婕妤是替父君解忧,想向雍帝示好,没想到这个马匹拍到了马腿上。 「皇上其实没想过杀左婕妤,只是打算把她和二皇子软禁着,但大皇子如此狠绝的除掉左婕妤,可见他心狠手辣。更重要的是,在段左造反围困皇宫时,大皇子全然不顾宫中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安危,这让皇上特别生气。皇上曾断言,若由大皇子登基,余下的几个皇子,都活不成了。」 曲慕歌惊讶不已,若不是顾南野这样说,她也以为左婕妤的死是雍帝故意安排的。 若不是父皇的意思,大皇兄擅自这样做,也太大胆了吧?」曲慕歌问。 顾南野说:「太后一直认为是皇上毒害了喻皇后,大皇子自幼受太后影响,也以为皇上是个狠绝之人,所以揣测圣意,觉得这样可以得到皇上的认可,可他们实在是都不懂皇上。」 曲慕歌也不懂雍帝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她懂顾南野。 顾南野现在如此不遗余力的帮雍帝夺回权力,那至少说明雍帝在大是大非上应该没问题。 如顾南野所说,大皇子三天跑了三趟慈宁宫,各种旁敲侧击的替顾南野说好话,但喻太后始终不同意,认为不能再助长顾南野的势头。 大皇子满心忧愁的回到文华殿,遇到文书在收拾《定坤实录》,便问道:「是谁将这些翻了出来?」 《定坤实录》是定坤年间,雍帝起居言行的实录,那时雍帝刚刚登基,距今已二十余年,算是尘封的旧档案了。 文书回复道:「回大殿下,毅勇侯前几日借了《定坤实录》去查阅,今日刚还回来。」 「毅勇侯?」李佑显多了个心思,说道:「你先放下,晚些再来收走。」 他跟着翻阅起《定坤实录》,琢磨着顾南野在查什么东西,看着看着,李佑显忽的脸色大变,急匆匆的又往慈宁宫去了。 喻太后见他去而复返,有些不悦,说道:「你什么时候成了顾南野的说客?」 李佑显劝道:「皇祖母,儿臣左思右想,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能改变父皇的心意了。与其跟顾侯为敌,不如拉拢他,孙儿未来还要靠他辅佐啊。」 喻太后却不以为意,说:「你父皇的心意?你那三个弟弟都是不成器的,皇帝除了立你为太子,哪儿还有别的选择?你不必心急,不过是拖些时间。」 李佑显却不这么想,没办法,他只得下一剂猛药。 「皇祖母,也许是孙儿多心了,但您不能忘记,顾侯到底是宋太傅的外孙,若把顾侯逼急了,又怂恿着父皇继续当年的变法,那可怎么办?」 一句话成功激怒了喻太后:「他敢!」 李佑显趁火浇油说:「顾侯近日在查阅《定坤实录》,您觉得他是在查什么呢?父皇当年刚刚登基,手中并无实权,就险些变法成功,如今顾侯帮父皇夺回了兵权与政权,若真有心再推行变法,夺了宗室皇权,立谁为太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直没有被挑明的事,被大皇子说了出来,喻太后也不由得慌张了起来。 雍帝迟迟不立太子,真的是还存着变法心思? 当年先帝子嗣困难,喻太后所生的先太子坠马死后,就只剩下雍帝一个皇子。 雍帝自言能力不足,不足以担当大任,国事多嘱托给内阁大臣处理,并允许各地的士林团体议政,设置专门的上听途径,收集各地士林的上书。 太傅宋勿见团体议政效果颇佳,能够极大的刺激士林献计献策,并可弥补帝王能力不足的缺陷,便向雍帝提出变法建议,在保留君主制的前提下,通过立宪明确君王和宗室的权利,君王统而不治,宗室不再享有政治特权,由内阁治理朝政。 立宪变法虽然得到了广泛文臣和士林的支持,但得罪了所有皇族宗亲和各地藩王,受到了巨大的阻力,最终以宋勿自裁就义而告终。 雍帝也就此消沉,任由王权被权臣分割。 时隔多年,太后以为这事早已消弭,如今被大皇子一提醒,太后不由得担心起来。 她沉默半晌,说:「如今的顾侯,并不是当年的宋太傅。他得罪了天下的读书人,若要变法,谁会支持他?如今的皇帝,也不是当年的皇帝,他尝了二十年的皇权滋味,又怎么肯再拱手送出去?」 话是如此说,但喻太后到底是动摇了,想着若是把顾南野也变成皇亲国戚,就能极大的降低变法的可能性,倒也不失为一种预防办法。 她将话说回来:「我不同意顾侯的提亲,也是为太玄着想,她没了母亲,若是嫁的不好,岂不是让天下人骂我苛待她?若是她愿意,这门婚事倒也不是不行。」 第64章 口风已松,大皇子这才欢喜的离开。 大皇子做了这番苦工,自然要去顾南野面前说道一番。 顾南野难得逢场作戏,倒是很给情面的在皇上面前称赞了大皇子几回。 一时之间,大皇子春风得意,信心满满。 六月初六,喻太后择了吉日宣布大皇子妃人选,在后宫办纳吉宴。 与前世不同,这一次,喻太后只定了大皇子正妃向思敏一人,而没有同时定下侧妃。 谢知音的命运已发生了改变,未来的皇长孙也不存在了…… 再则,喻太后在宴席上透露口风,说操办完大皇子的婚事,就该操心三公主了。 众命妇闻得这个风声,再明白不过。 白家老夫人听说了,匆匆喊了白陶氏过去说话。 「太后这么早帮太玄张罗婚事,比我们预料的要早,燕北那边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打听清楚没有?」 白陶氏说:「若能替世子娶到公主,燕北王自然是高兴的,但他们去年才帮世子相看了一个姑娘,虽没有定婚约,但在燕北已有不少人知道了,他们需要先把这个问题解决妥了,才能名正言顺的求娶公主。」 白老夫人催促道:「你再写信过去,让他们抓紧一些。如今皇上、太后都喜欢太玄,若是遇到合适的人,这婚事很快就会定下来,等不了他们了。」 白陶氏犹豫道:「要不要跟公主商量一下?万一她不同意,咱们岂不是瞎忙活了?」 白老夫人有些头疼,她很清楚自家这位公主是个主意大的,她们这样越俎代庖,的确有可能遭到反对。 「现在还不能说,小姑娘家不懂得与燕北联姻的好处,只会觉得燕北是苦寒之地,不想远嫁。这样,你先写一封信,让世子到京城来做客,两个孩子若有感情了,便好办了。」 「是,媳妇这就去办。」 燕北王霍朗是太长公主之孙,霍家历代镇守雍朝东北边境,是雍朝四大异姓王之一。 霍朗的王妃陶氏与白陶氏是共祖父的族亲姐妹,陶王妃之子霍旭还得喊白陶氏一声姨母。 这些事,曲慕歌原本是不知道的,但偏偏白灵婷是个爱在家中管事的,从白陶氏身边的管婆子嘴中知道了白陶氏在给太玄公主和燕北世子张罗婚事,便有些吃味,跟自家哥哥白渊回抱怨起来。 「咱们兄妹俩的婚事都没个着落,母亲倒好,替太玄操这个闲心。她有太后做主,什么好人家嫁不得?」 白渊回听说之后,吓了一跳。 他是知道太玄与顾侯的事的,自家母亲怎么又在中间自找麻烦? 他匆忙找到母亲,说:「咱们虽然是公主的外家,但公主毕竟是李家的女儿,她的婚事,皇上心中已有人选,你可千万别管闲事!」 白陶氏惊讶问道:「皇上已有定了人选?」 白渊回说:「是的,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自作主张,到时候不仅让咱们家得罪了皇上和燕北王,两面不讨好,还有可能让燕北王和皇上生出嫌隙,影响社稷!」 白陶氏被儿子一顿说,有些不高兴:「你现在能耐大了,张嘴就拿社稷来压我。我操心公主的婚事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白渊回不解:「与我什么关系?」 白陶氏说:「你做为长房长孙,却弃文从武,又进京军卫做了锦衣卫。族中长辈,对你早有非议,眼下是念在你颇得皇上重用,公主又亲近你,才一直隐而不提。你父亲是个游手好闲的,平日根本不管族里的事,整日在外游山玩水、诗词歌赋的,你祖母指望你接任家主之位,那到时候必有人拿这些说嘴。你若没些个外力支持,如何坐得住白家家主之位?所以,你祖母想给你求娶明媚郡主,王妃没有反对,但燕北王嫌你官职低了。咱家若是能帮世子求娶到公主,燕北王必会看在这个情面上同意把郡主嫁给你的!」 白渊回气的脸通红,说道:「我会凭我自己本事在族中立足,何用借妻子之势?我不会娶郡主的,你也别插手公主的婚事,你若听不进,我找祖父和祖母说去。」 「你去找谁都一样!」白陶氏也生气了,说:「难道婷儿说的是真的,你真的看上谢家小姐?」 白渊回心中一惊,他的确对谢知音有好感,但两人并未做任何逾矩的事,怎么母亲都知道了? 「谢小姐明辨是非、文采斐然、秀外慧中,我很欣赏她,但母亲你不要乱说,坏了人家名声。」 「看看你,处处夸别人维护别人,还不承认。她有什么好,值得你顶撞我?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志向的儿子,你们都要气死我!」 白渊回觉得跟母亲多说无益,不如直接找祖父祖母。 白家老太爷白以诚和白老夫人也正在商议和燕北王府议亲的事,见孙子气冲冲的跑进来,两人对视一眼,脸色也拉了下来。 第65章 白以诚冷冷说道:「你如今能耐了,见到祖父祖母,半点礼数也没有,也不知哪里又不合你心意,竟然来给长辈脸色看。」 白渊回压下心中的怒气,尽可能恭敬的说:「问祖父、祖母安,孙儿刚刚从母亲那里得知,二老有意替孙儿求娶明媚郡主,还要替燕北世子出面求娶太玄公主,孙儿想知道二老是怎么想的?」 白以诚身为家主,但这一年来,屡次被自己孙子质疑,心中早有不满,正要训他,白老夫人却出面拦了下来。 白老夫人面色淡淡的,指着一旁桌子上的一本册子说:「去,把这个月的账本拿过来,你既然想当家做主,那家里的事,祖母就该好好教教你。」 白渊回不解,但还是依言把账本拿过来了。 白老夫人翻开账本,问:「渊回,你可知白家每月开支多少?不算酉阳老家的旁支,只说咱们京城两房。」 白渊回答不出,家中的开支,他是不清楚的。 白老夫人也没指望他回答,直接说道:「仅上个月,咱们家开支就是三百万两。」 白渊回震惊的立在原地,没有料到开销这么大,他每月的俸禄,才三十两! 三百万两,够一支十万人的军队吃喝三个月了! 「怎么会……」 白老夫人老神在在的,同他罗列着大的开支项:「咱们家修建的藏书馆和书院十二座,每月修缮费用三十五万两;资助贡生一千五百余人,每月善款五十万两;购置书画藏品、出书立着,费用一百七十万两;族中上下一百多口人,日常用度、穿衣吃食、宴请送礼,共计四十五万两。」 念完之后,她合上账簿,说:「这真金白银流水似的花着,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为你们这锦衣玉食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你以为白家的名声真是靠读书读出来的吗?是靠写几幅字、画几幅画弄出来的?不是咱们几十年如一日的资助各书院的贡生,不是咱们不计成本的着书立说,士林的人怎么会唯白家马首是瞻?如今你得了公主一点支持,就想在家里做主,你有这个本事吗?」 白老夫人的语气渐渐有些不屑,在她眼里,白渊回和太玄公主,到底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 白渊回羞红了脸,赔罪道:「孙儿不该对祖父、祖母不敬,也没有想当家做主的意思,只是觉得公主的婚事不是咱们家能插手的。」 白老夫人继续道:「这世上的事,没有什么能不能、行不行,只有想不想!我再问你,咱们家的银子,是哪里赚来的?」 白渊回并不是完全不知族中庶务,回答道:「家中经营的有书院、拍卖行,还做木料、珠宝生意,各位叔伯的字画,也能卖些钱,还有各处田庄、商铺的产业。」 白老夫人又追问:「出木料的林场,和出珠宝的矿场,这么挣钱,为什么轮得到白家?」 如醍醐灌顶,白渊回懂了。 白家的林场和矿场都在东北境内,白家是靠燕北王吃饭的! 白老夫人见他受打击不小,于是说:「既然想明白了,就该知道你们的婚事由不得你们自己做主。」 白渊回手心冒汗,脑门却发凉。 他生在白家、长在白家,却一点也不懂白家。 自幼以来,他只看到家中的男丁们两袖清风的读书,赶赴着一场又一场的高雅集会,既不想着入仕当官,也不想着从军报国,连家中的庶务和生意都是丢给女眷操持,甚至还要仰着女儿们的姻亲在京中立足。 他觉得他们这样没意思透了,便毅然做了家中的另类,习武投了锦衣卫,几乎不管家里的事。 若不是太玄公主的原因,他根本不会了解到这些。 可如今了解了,他才发觉自己这般的无力又无能! 六月初十,是林有仪的生日。 林家兄妹在酒楼包了席,请朋友吃饭,京城里相熟的人基本上都邀了。 曲慕歌跟白家三姐妹同坐一辆车去酒楼赴宴,大家在车上讨论起各自准备的什么礼物。 大家的礼物大多是买的,就数白灵秀的礼物最用心,是亲手做的一直万花镜。 白灵嘉新奇的拿着万花镜把玩,喜欢的恨不得把礼物抢下来。 曲慕歌也拿过来看了一下,这个万花镜虽不如现代的水银镜面那么清晰,但是打磨晶亮的银镜与里面璀璨的琉璃珠宝花片搭配着能变出许多绚烂的图样,不论是工艺还是构思,都极为上乘。 她想到白灵秀在无涯书院是修墨学的,今日才感受到她并不只是说说而已,物理光学和手工技艺,已非常出色了。 这个万花镜不仅在白家姐妹中得到好评,在酒席上传开了,众人也是轮番的观看把玩,都想找白灵秀定做。 林有典做为林有仪的哥哥,今日帮忙主持张罗生辰宴,一直很忙碌,直到下午茶歇时,才有机会跟大家一起看稀奇。 第66章 他本就是个画痴,见到万花镜中各种千奇百怪的图案都是由一个个花片和镜像组合而成,瞬间就被吸引住了,再看向白灵秀的目光,也充满了赞赏。 大家正在说笑玩乐,一整天都像是有心事的白灵婷终于忍不住,单独拉了曲慕歌到一旁,跟她说了燕北王家一双子女想联姻的事。 「祖母、母亲和哥哥都是为你好,但他们三人现在意见不同,哥哥说不赢他们,现在很消沉,有一晚还喝醉酒了,说自己没用……这到底是你的婚事,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想法。」 曲慕歌听到燕北王妃姓陶,诧异的问道:「白家跟燕北王竟然是姻亲啊?」 白老太太那么势利的人,能选陶氏成为白家长媳,看来陶氏还是有些背景的,她以前倒是疏忽了。 燕北王前世造反了,这一世雍朝若是安定,他可能不敢有这个心思,但到底是个不安定的炸弹,白家跟他们绑在一起可不是个好事。 曲慕歌道:「我的事倒不怕,纵然外祖母有心,还得过父皇和皇祖母那两关。但你哥哥的事就有些棘手,若真被逼的娶了明媚郡主,知音姐姐可怎么办呐?」 白灵婷看了眼不远处的谢知音,叹气道:「谢小姐的事,祖母和母亲也都知道了,她们也不同意,急死人了。要我说,我哥就少点魄力,真要想娶就算私奔也要娶了,生米煮成熟饭,娘和祖母还能不承认?」 这是什么馊主意? 曲慕歌忙摇头说:「不行不行,渊回哥和知音姐姐做为长孙、长媳,以后白家还指望他们呢,哪儿能面子里子都不要了,总有别的办法的。」 对于这两人的事,曲慕歌也犯难了,她又不能强行命令白家接受谢知音当孙媳妇。 思来想去,曲慕歌打算去请教一下顾夫人,长辈们应该能有好的建议。 林家生辰宴散了后,曲慕歌直接去了毅勇侯府,但府里静悄悄的,东院里也少有人走动。 辛妈妈出来迎她,抱歉的说:「夫人歇下了。」 曲慕歌看看天色,还没到吃完饭的时间,怎么歇这么早? 「夫人怎么了,是身体不适吗?」 辛妈妈点头:「来京城的时候赶路赶的急,一直没休息好,后来为提亲的事奔波,还受了点气,这两天好不容易听说太后松了口大,但皇上却坚决不同意。夫人一着急,便有些受不住了。」 皇上不同意??? 曲慕歌是万万没想到的,前世时,皇上明明还想帮她和顾南野赐婚的! 曲慕歌拉着辛妈妈细问,知道了顾夫人跟太后的陈年过节,以及顾夫人进宫受过气。 曲慕歌心疼不已,长辈为了他们的事,竟然去赔罪道歉、看人脸色! 但她怎么也想不通,雍帝为什么不同意! 宋太傅是为了保住他的皇位而主动牺牲的,顾夫人为了平息他毒杀皇后的谣言而甘愿下嫁的,顾南野为了他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为什么雍帝还不同意顾家的这点请求? 曲慕歌心中又气又急,隔天就进宫,跪在了养心殿外。 胡公公得知她跪在这里,连忙过来劝说:「我的殿下啊,您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好好跟皇上说,这样跪在这儿,倒惹皇上生气啊。」 曲慕歌倔脾气上来了,说:「我跪在这里,父皇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请公公转告父皇,歌儿求父皇成全!」 说完就匍匐长叩在地。 胡公公劝不起来,只得进去传话,得了回音又跑出来,说:「殿下,快起来吧,皇上请您进去说话。」 曲慕歌「噌噌」爬起来,疾步走了进去。 父女两人有段时日没有见了,曲慕歌颇为委屈的上前请安,道:「父皇,儿臣在宫外住久了些,一段时日没见您,您就不疼儿臣了!」 雍帝面上并没有愠怒的神色,但显得有些疲惫和无奈。 他挥手让胡公公出去了,单独留曲慕歌说话。 「歌儿,你是皇家公主,须知道,在社稷大事和个人小事之间,该如何抉择。」 曲慕歌不解,问道:「顾侯求娶我,与社稷有什么冲突吗?为什么要抉择?」 雍帝沉默了一会儿,说:「朕对顾卿寄予厚望,他若做了驸马,很多事便做不了了。」 这话说的不通透,曲慕歌不是很懂,追问道:「儿臣不懂,有什么事做不了?」 雍帝被她反问的有些不悦,说:「朝政上的事,你不懂,也不必问了。关于你的婚事,朕自然不会亏待你,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 「女儿不是图什么好人家,女儿……女儿就是喜欢顾侯,我只想嫁他!女儿不相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若因为我是公主而不能嫁他,我不要这个公主之位便罢,您贬我为庶民,女儿必无半点怨言。」 第67章 雍帝严肃起来,提声训道:「太玄!朕已经告诉过你,你先是雍朝的公主,其次才是朕的女儿,公主之位不是什么儿戏,你说不要就不要!家国有别,你心里需懂得这些道理!你这般刁蛮任性,太让朕失望了。」 曲慕歌因为着急有些失了分寸,头一次跟雍帝争吵起来。 她看到雍帝发怒,这才觉得害怕,又因婚事觉得委屈难受,五味繁杂下,眼泪夺眶而出。 曲慕歌软下声音哭诉道:「父皇,女儿不是故意耍脾气,也不是有意顶撞您,可是女儿真的很想很想嫁给顾侯。女儿流落民间时,对生活和未来又害怕又绝望,是顾侯救我、护我、照顾我,是他给了我生的希望,不管发生什么事,好像只要站在他身旁,一切危险和困难都不存在了……女儿知道父皇和顾侯为了江山社稷呕心沥血,你们有很多大事要做,我从未想过要给你们添麻烦,也想为国为民尽些绵薄之力。可您现在什么都不告诉我,只说我们的婚事会影响社稷,女儿不甘……」 雍帝听她一番哭诉,心又软了下来。 这时,养心殿的大门敲响,顾南野沉静的声音从外传来:「臣顾南野,求见!」 曲慕歌转身,急切的看向门外,又看看雍帝。 见雍帝点头,曲慕歌急忙跑过去把门打开。 顾南野见小姑娘满脸是泪,眉头皱了皱,忍着心疼走进养心殿,对雍帝说道:「陛下,太玄殿下年纪还小,很多事并不清楚,若有顶撞陛下的地方,请陛下恕罪。请容臣单独跟殿下谈一谈,臣会跟她说清楚的。」 雍帝苦笑不已,他们父女吵架,还要顾南野这个「外人」来求情,可见他们俩的关系真的是十分亲密了。 顾南野把曲慕歌从养心殿带走了,两人回到体元殿后,顾南野亲自打热水让曲慕歌洗了把脸。 见她收拾好情绪了,顾南野这才问道:「今日怎么这么冲动?也不先来找我。」 曲慕歌情绪低落的说:「夫人为了我们的事,不惜去跟太后低头认错,还气病了身子,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就等着你们把困难都解决了。父皇到底是我父亲,有些话纵然说过头了,但也要让他知道我的态度。而且……就算他生气了,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顾南野捏了捏她的脸,说:「这个时候胆子倒是挺大的,不做公主的浑话都敢说。」 曲慕歌不乐意的道:「我是说真的。」 顾南野沉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在想怎么跟她谈。 曲慕歌被他看的心慌,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跟父皇说,会跟我谈清楚的,你是要谈什么?你之前不是说什么人什么事都不会影响你的决定吗?」 谈分手吗?他们才在一起几天啊,这就撑不下去了吗? 顾南野感觉到小姑娘慌了,眼神都乱了。 他拉过曲慕歌,把她放到自己膝头侧坐着,安抚道:「别胡思乱想,我是在考虑该怎么跟你说皇上的顾虑。」 雍帝自听说顾夫人进宫提亲,就在考虑这个婚事,直到近两日才跟顾南野深谈。 他说对顾南野寄予厚望是真的,他希望顾南野继承宋太傅遗志,将变法派的人重新召集起来,再进行一次立宪变法。 若要顾南野做这个牵头之人,他必须深得变法派的信任,必须深得天下士林的支持,可他若做了驸马,成了宗室女婿,这般两面的立场,会让他的信誉大受影响。 「这二十年来,民生每况愈下,金陵民变叛乱、虬穹外敌入侵、段左造反闹事……皇上对此深为自责。加之诸皇子也没有贤能者,他就想将治国大权下放给真正雄材伟略的人……」 顾南野怕她听不懂国家政事,说的很慢很细,曲慕歌却很快就听明白了,说:「我听得懂,君主立宪制,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有个叫英国的国家,就是这样的。国家由君王统领,但治理国家的却是内阁大臣。」 顾南野有些惊喜,也有些好奇,问道:「你生活的地方是怎样的?你以前不是雍朝子民吗?」 顾南野从未深究过曲慕歌真正的身份,以前是觉得她不想说,他就没必要问,只需要了解她现在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便足以。 曲慕歌说:「我生活的地方与这里十分不同,各个国家领袖治理国家的方式也不同……」 曲慕歌说的不专业,但顾南野听得很认真。 两人这一下午聊了很多,聊到最后,曲慕歌是真的很不开心,担忧问道:「改革变法是很难的事,大多数国家需要几代人流血牺牲才取得成功。若父皇真的将此重任委托给你,那、那我们岂不是要等这些大事办完后才能考虑自己的事?」 顾南野先娶她的话,会极大的影响他在变法派中的声望和民意。 顾南野说:「不能心急。当年皇上和外祖父变法失败,就是因为太心急,如今时机依然不成熟。」 第68章 变法不仅是治国方略的转变,更是一种利益关系的重新调整。 若不将眼下的权臣、宗室、藩王和外敌诸多问题解决,变法时只会受到多方阻力同时反对。 顾南野又跟曲慕歌说了许多其中的厉害关系,曲慕歌更绝望了,一头撞在顾南野的怀里,说:「那这可怎么办啊?要把这么多问题解决完再变法,等变法成功不需要你操劳的时候,我们俩都成老头、老太太了!」 顾南野搂住小姑娘,哄道:「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让你等很久。」 曲慕歌原本就没有着急婚事,只因顾夫人提出来了,却被太后、皇上连番拒绝,有些折腾曲慕歌的心态。 「我自然是愿意等你的,只是夫人那里,咱们还要想办法劝一劝,请她不要太过忧心。而且,太后都传出话去,要给我选驸马了!」 选驸马…… 顾南野皱起眉头,这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也真是很让人心烦啊。 将雍帝的顾虑说清楚之后,曲慕歌决定去给雍帝赔礼道歉,毕竟是最大的「爸爸」,得罪不起。 雍帝见她脾气全无,乖乖顺顺的说自己错了,不该不理解他的难处,不由得摇头对顾南野说:「你们叫朕说什么好,她全然不听朕的,只听你的。」 顾南野在旁解释道:「并不是殿下听我的话,是因为臣将其中利害关系同她说清楚,殿下年纪虽小,但非常懂朝政,一点便通。」 雍帝有些意外,也有些担心,问道:「歌儿懂朝政?你都同她说了?」 顾南野点头,说:「殿下是支持皇上变法的,对于变法中的利害关系,看的十分清楚,也知道变法的好处和风险。陛下若不信,您问问便知。」 雍帝早先年常跟宋太傅商谈变法后治国方略该怎么做,但自从宋太傅就义,他就绝口不提了。 哪怕最近跟顾南野重提此事,也没有谈到方略细节上去,他倒有些不信太玄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能懂这些。 「那你说朕听听。」 曲慕歌有些忐忑的看向顾南野,不懂他为什么主动让自己在雍帝面前说这些。 她在顾南野面前可以肆无忌惮的分享自己世界中的历史信息,并不代表她能在雍帝面前可以说的头头是道。 曲慕歌有些犯难,她说不了太深的东西,便参考着英国的制度,将王权、内阁制、议会权力、司法权、选举权等等粗浅的说了一下,说清楚了君主立宪制是怎么运作的。 雍帝越听越认真,对议会中的上院和下院非常感兴趣。 上院不经选举,是由宗室贵族形成,下院是经选举的平民组成,且有任期。 「这倒是个好办法,上院保留了宗亲的权力,可以极大的减弱他们对变法的抵触。」雍帝赞许道。 他和宋太傅之前就是行之太猛,想把宗亲的权力都拿掉,受到了巨大的反对。 雍帝问道:「歌儿,这些都是你想到的?」 曲慕歌不敢托大,生怕雍帝问她更深的东西,连忙说:「不是,是侯爷跟我分析了一些问题,两人一起聊天时,想到的。」 雍帝便释然了一些,但依然觉得这个女儿不错,对朝政很有天赋。 如此想着,又觉得可惜,可惜她是个公主。 从宫里出来之后,曲慕歌随顾南野一起去了一趟毅勇侯府,看望卧病的顾夫人。 顾夫人的病其实不打紧,更多的是心病。 她将皇上、太后不同意婚事的原因,都怪到自己身上了。 顾南野为了开解母亲,简略的跟顾夫人解释了一番,只说皇上要解决宗藩问题,正是需要他效力的时候,他现在和太玄议婚,时机不合适。 虽没有明说变法的事,但顾夫人却听明白了。 她父亲当年就是为了解决宗藩问题才提出变法,父亲已因此而死,儿子又要走上这条路了吗? 见母亲听了解释没有释然,心情反而更沉重,顾南野有些犯难了。 曲慕歌出面说:「侯爷还有诸多公务,您先去忙吧,我陪夫人坐一会儿。」 以前顾夫人跟顾南野怄气的时候,就是曲慕歌出面调和,如今顾南野也相信她能把母亲的工作做好。 待顾南野走后,曲慕歌没有直接说她和顾南野的事,而是把白渊回、谢知音和明媚郡主的事拿出来请教顾夫人的意见。 顾夫人斟酌了一会儿,说:「这是白家的家事,我原本不该多嘴,也该让你不要管,但白家想联姻的对象是燕北霍家,这我就不得不多说两句了。」 顾夫人告诉曲慕歌,霍家原本是燕北的将门,是世代守护东北边境的忠良,为抵抗外族入侵,曾经一战战死十二位霍家直系子弟。 太祖皇帝为了抚恤霍家军,将太长公主远嫁入霍家,并赐「燕北王」的头衔。 第69章 这个头衔原本不是世袭的,但太长公主颇有手段,在朝中亦有不小的势力,二世燕北王的头衔就是靠她跟宗室争取来的。 后来雍帝继位,因中止变法、宋勿就义等事引发金陵民变,雍朝各军部不听雍帝调遣,唯有燕北军肯奔袭南下,助雍帝平定民变,但代价就是第三世的「燕北王」封号。 顾夫人说:「在虬穹作乱的这五年,燕北王霍朗始终不肯出兵助西岭军驱逐外敌,对于他,皇上和小野早有不满。霍朗为了避免皇上秋后算账,必然要有所防备。如今霍家跟白家议亲,他们真正图谋的,恐怕是你啊,小玄儿。」 曲慕歌对顾夫人的分析,实在是佩服,她没跟顾夫人说燕北王想替世子求娶她的事,但顾夫人已推断出来了。 「夫人您可真厉害,听白家的姐姐说,燕北王是有意想给世子求娶一个公主。」 猜测被证实了,顾夫人更不开心了。 自家提亲已经很不顺利了,还有人来跟她抢。 「这个绝对不成,燕北王拥兵自重、抗旨不尊,这样的人家,迟早会出问题。」 曲慕歌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心,我自然是不肯的。一方将领,得了皇权荫庇,不思报国,反倒违抗皇命,相信父皇也是不会应允的。」 顾夫人却没这么乐观,说:「当初太祖将太长公主嫁给霍家,也并不是心甘情愿的。这至高皇位,看似光鲜,却是最最不得自由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形势比人强……」 曲慕歌也赞同的点头。 顾夫人轻声叹了句:「这些年真是苦了他一人在那里煎熬……」 听闻这句话,曲慕歌意识到顾夫人说的是雍帝,她心中惊讶极了。 雍帝这些年被人夺了亦师亦友的知己,又不得自己所爱,坐在皇位上,身边全是一些图谋他权力的人,天天看着这些人蝇营狗苟,而百姓又因为自己的不作为受苦,他心里真的是很煎熬吧。 曲慕歌顺势说:「侯爷能够理解皇上的苦,所以才想做些事情改变现在的困境。他们做的事都是极难、极危险的,但又是不得不做,且做了能造福苍生的。若我们最近亲的人不支持他们,岂不是更让他们腹背受敌。」 顾夫人闭上眼,有些心痛的道:「我的儿啊……」 当初顾夫人能忍痛送顾南野上战场搏命,曲慕歌相信顾夫人最终也会支持顾南野的朝堂革命。 但人心是肉做的,特别是顾夫人的父亲已经在此事上送命,她的心肯定会更痛,需要给她一些时间。 曲慕歌起身去给她煮了杯热茶,缓了缓情绪之后,重新说回白渊回的亲事:「为了避免白家和霍家联姻,夫人就当疼疼我,帮我两个忙吧……」 顾夫人苦笑道:「不用你说,为了留住你这个乖儿媳,我也得做些事呀。」 从毅勇侯府回家后,曲慕歌喊白灵婷到白玉堂来说话。 「我今日听说了一件事,」曲慕歌刚开腔,白灵婷眼睛就亮了,不得不说,她真的是很八卦的一个人。 「柱国公夫人想请顾夫人出面,去谢家替连家的四少爷提亲。」 白灵婷一下子 连家是公侯世家,孙长媳又是大公主,这般功勋世家,与一般的外臣,圈子是不同的。 曲慕歌说:「知音姐姐原先就是被太后看上的人,连家能知道她有什么奇怪?而且顾夫人从金陵来,在金陵时跟谢家颇有来往,连老夫人听顾夫人夸赞知音姐姐知书达理,心中喜欢。更主要的是,谢家颇得大皇子赏识,以后定然是又一新贵。」 最近顾南野十分抬举大皇子,外人都觉得大皇子的太子位已是铁板钉钉的事。 白灵婷坐不住了,急忙去找母亲。 白陶氏听白灵婷说了一通之后,她不禁有些动摇,问白灵婷:「太后和柱国公府都看上的人,这个谢小姐真的这么好?」 其实白陶氏对谢知音并无喜恶,但白老夫人想抱紧霍家这个财神爷,其他媳妇再好,她也劝不动白老夫人。 白灵婷又把谢知音吹了一通,并说:「跟霍家亲上加亲有什么好?就算不跟霍家联姻,霍家因姨母和您,咱们不还是亲戚?跟谢家联姻的话,又多了一个助力,岂不更好?再说了,霍家毕竟得罪了皇上和顾侯,万一秋后算账,咱们不得多找条退路吗?谢家前景这么好,您终究还是要为哥哥的前程着想啊。」 白灵婷最后说的一点,倒是说到白陶氏心坎上了。 她不比白老夫人见过的事多,那么有底气,她心里也觉得霍家太不把皇上放眼里,这样迟早是要出事的。 在娘家和自己亲儿子之间,白陶氏终是更倾向自己的儿子一些,她松口道:「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打听打听谢家的。」 白灵婷依然不放心,催促道:「您抓紧些,别让连家抢先提亲了,等到谢家来挑咱们的时候,指不定成不成呢!」 第70章 白陶氏打听谢家的事,很快就传到了白老夫人耳中。 白老夫人气急败坏的将她叫到跟前训了一顿,说:「商量的好好的,是要跟霍家议亲,你怎的不与我商量,突然反悔?」 白陶氏慌张解释道:「没有与谢家议亲,我只是打听一下。」 「打听?现在外头都传的有模有样,顾夫人特地向我道贺,谢家也派人暗中询问这是怎么回事,你这叫打听?」 白陶氏委屈道:「媳妇……媳妇也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 白老夫人气得不行,这一年来,长房从孙子、孙女到儿媳,都跟她渐行渐远,不再一条心,真是不能指望了! 白陶氏没有察觉到白老夫人对长房彻底失望,还大着胆子劝说道:「其实谢家的确不错,像谢家这样既得皇上器重,又得大皇子器重的人家可不多。回儿如今在京城就职,能得这样的岳家扶持,咱们可就能少操不少心了。」 白老夫人气结,她语气不佳的说:「我想给渊回娶明媚郡主,全然是为你们母子考虑,你们既然都不领这个情,你儿子的婚事你便不要再来与我商量,自个儿看着办吧!」 白家这么多人,长孙指望不了,难道还找不出第二个继承人? 「母亲……」白陶氏到底惧怕自己这个强势的婆母,想再解释两句,却被喝退。 待白老夫人缓了片刻,又让房里人去喊二房的白闵氏。 自闵家被卫家牵连失势,白闵氏就没有受过白老夫人的待见。 如今突然喊她去,她还有些慌。 白老夫人开门见山的吩咐道:「燕王妃听说太后要给太玄公主挑驸马,想请咱们家出面替世子求亲。你大嫂是个大事上不中用的,这事就交由你来办。你准备些上档次的礼物,向宫里递个牌子,随我去太后面前坐一坐。」 白闵氏听的心中直跳,忙说:「这事儿不成吧?」 白老夫人面色不善道:「成与不成,是由你我来说的?」 白闵氏不安的说:「当初还在跟虬穹打仗的时候,燕北王退回圣旨、拒不出兵,是被皇上当朝骂过的,皇上怎肯把太玄公主嫁给燕北世子?咱们若去出这个面,怕是会惹来盛怒啊……」 当初虬穹侵犯边境时,皇上命燕北王率兵西行,侧面支援西岭军,燕北王借口自己身体沉珂颇重,带兵上前线恐有去无回,希望皇上能在他出兵之前,册封他的长子霍旭为燕王世子,以安军心。 雍帝接到奏请后,只封了霍旭为郡王世子,这是降等袭封,若是继承王位,也只是郡王。 这让燕北王不能接受,多番商议不成后,他一气之下退回了圣旨,拒不出兵。 而当时,白家暗中助力燕北王,怂恿着士林之人大肆宣扬上历代霍家军如何死伤惨重的守护山河,如今皇上却寒了战士的心。 当时的舆论给了雍帝巨大的压力,险些就要屈服于燕北王写下袭封亲王世子的圣旨了,幸而顾南野及时的打了个翻身仗,让雍帝松了一口气。 自顾南野打胜仗后,雍帝再也不用求着燕北王了,燕北王也因此日益担忧起来。 若燕北王出事,白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完全剥离干净…… 白老夫人前倾身体,望着二媳妇说:「你以为我老婆子记性不好,忘了这个事?正因为皇上跟燕北王之间有隔阂,燕北王才需要咱们出面去说和,若万事皆好,何用求到我们面前?」 「可……咱们家又何必冒这个险……」 白闵氏心中十分清楚,若这个事好做,白陶氏又怎么会把机会让给她? 比起她,白陶氏跟燕王妃是族亲姐妹,更适合出面才对。 而且这个事说成了,不过是做了个媒,得一份燕北王的感激。 若是说不成,既得罪了皇上公主,也得罪了燕北王。 这是何必? 明摆着吃亏的事,白闵氏不知道婆母为什么要做,但她已想定,是绝对不能掺和进这个事的。 于是说:「说媒到底是个喜事,我娘家才出了不详的事,媳妇还是避讳一些才好,也免得皇上太后看到我想到卫家,坏了燕北世子的好事。」 白老夫人心里苦,她就两个嫡子,如今长房和二房都不听她的,她竟沦落到要去扶持旁支的人了…… 推掉这个事之后,白闵氏心事重重的回屋,想到长房白渊回、白灵婷两个孩子的婚事被老夫人捏在手中,迟迟定不下来;又想到给燕王世子说媒的事,她深觉得自己这位婆母根本不会考虑孩子的幸福,处处都是为了家族荣兴而算计。 她跟自己丈夫商量道:「秀儿的婚事,咱们要早做打算才好。」 白家二爷是个痴迷着书立说的读书人,从不管家中庶务,点头说:「儿女的事,你做主就好。」 第71章 白闵氏也没指望他做什么实事,只要婆母责问起来,他能出面挡着就好。 而她竟有如神助,刚起了这个心思,就立刻有人上门说亲。 媒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夫人,而她要保的媒是金陵林家长子,林有典。 白灵嘉得知这个消息时,飞鸟一般冲到白玉堂,吃惊的跟曲慕歌说:「林哥哥来提亲了,他想娶我姐!」 曲慕歌早几天知道的,顾夫人私下问过她的意思。 刚听到顾夫人说起时,她十分意外,但一细想,倒觉得他们俩挺好。 林有典和白灵秀都是性格好、心眼实的人,门当户对,什么都很般配。 只是不知道林有典是什么时候起的这个心思。 这桩婚事议的十分顺畅,双方长辈和孩子都没有人提出异议,让屡次婚事受挫的白家,感到了一丝丝喜气。 七月末,林有典的母亲亲自进京,请了林家在京城德高望重的长辈和顾夫人,一起到白家纳彩、问名,将白灵秀的生辰八字带回去纳吉,择定婚期。 林家带来的彩礼足足堆了一院子,曲慕歌与众姐妹都挤在院子里围观,白灵秀羞的不敢出门。 最闹腾的要数林有仪,她今日本是做为男方客人陪母亲来的,但却跑到内院来逗白灵秀。 「如果早知道秀姐姐要做我嫂嫂,我生辰时就该多问她要点礼物,你们整天霸着她送我的万花镜,我自己都没玩两天。以后成了我们林家的人,我要请嫂嫂给我做一堆,你们想要,都得求着我!」 白灵嘉与她抢白道:「就算嫁给了你哥哥,姐姐还是我姐姐,我才用不着求你。你可别累坏了我姐,到时候我可不依。」 小姑娘们都喜欢白灵秀做的小玩意,好看好玩,拿出去特别惹眼。 白灵秀日常间又是照顾人的性格,十分得妹妹们的爱戴。 曲慕歌在旁看的直笑,心情格外好。 白家晚上设了宴席,接待男方的宾客,因顾夫人是媒人,顾南野也在宴请名单中。 曲慕歌在内院的宴席中坐着,听到外面唱和,说顾侯到了。 虽然不可能看到,但她还是不由得伸直脖子去看。 见她这般模样,席间熟悉的朋友们都心神领会的笑了。 之前顾侯求娶太玄公主的事,皇上太后虽然压了下来,但因闹了不小的动静,熟悉他们的人都听说了。 林有仪去跟白灵婷说:「上回端午节,你说我不该乱说话,会让人误会侯爷和公主,明明是我嘴巴灵验,让我说中了。」 白灵婷因以往过节,并不看好这桩婚事,反嘴道:「谁说说中了?皇上不是没有应允么?」 林有仪说:「皇上只是说公主还小,肯定是早晚的事。」 白灵婷皱了皱眉头要反驳,但看太玄好似的确很关心顾侯的样子,就把话忍了。 谢知音与曲慕歌挨着坐,低声问曲慕歌:「宫里不同意,侯爷没想想办法吗?」 曲慕歌说:「我们打算过两年再议亲。」 谢知音提醒道:「自太后放出口风要给你择驸马,京城里打听你的人不少,都有人打听到我母亲那里去了。拖久了,小心生变数。」 谢夫人还陪着谢老爷在金陵任职,打听到那里去,肯定是想了解曲慕歌回宫之前的境况。 曲慕歌说道:「没事,我的婚事,父皇心里有数。」 眼下她和顾南野虽然不能议亲,但雍帝也不会寒顾南野的心,把她许给别人。 「倒是你,你可抓紧些呀。」曲慕歌反过来打趣她。 白陶氏已托媒去金陵说亲了,但谢夫人没有立刻答复,倒让白陶氏开始心急了。 谢知音眉间浮现一些愁绪,说:「我家里是有些犹豫,说白家近些年行事颇有些不着调,觉得不安,但我已经写信回去了。」 曲慕歌明知故问道:「你信里怎么写的?是不是一个劲夸我表哥?」 谢知音红着脸道:「我可没提他半个字,全篇都说你呢。」 「哎呀,你说我做什么,多说说我表哥呀。」 两人说说笑笑的,待晚宴后半程,环环传话,说侯爷去了白玉堂,请她也过去。 曲慕歌以为有事,提前退席回去了。 回到屋里,就见顾南野躺在她日常看书的临窗软榻上,恣意的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你躺在我房里做什么?」曲慕歌笑着走近,就闻到他身上有不少的酒气。 曲慕歌弯腰去看他:「呀,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顾南野在军中待久了,酒量了得,今晚虽然饮了几杯,但说不上醉,只是进到小姑娘起居的房中,不由得放松下来。 他拍拍身边的位置,说:「陪我说说话。」 第72章 曲慕歌依言坐下,侧头望着他,问道:「怎么这么高兴?」 顾南野微微挑眉,问:「看得出我高兴?」 曲慕歌当然看得出,虽然他十分擅长控制神情,多数时候都藏着自己的喜怒哀乐,表现出一副冷酷严厉的样子,但他眼神的温度,不会说谎。 今晚的纳彩宴他不是主角,他却喝了这么多酒,眼下又如此轻松,必然是心情好。 顾南野捏住她的手,说:「我之前收到一份变法派转托我呈递的《上皇帝言事书》,书中主张了诸多变法措施,富国之法、强兵之法、取士之法,皆有涉及。我呈给皇上和内阁后,今日终于通过审议,已决定起用上书之人,逐步推出新政。」 最难求的便是治国救世的人才,雍帝和内阁能够起用人才,并开始推行新政,有这种手腕力度,更是难得。 从顾南野开心的样子就能猜到,之前必定是面临了诸多困难,今天能够通过审议,十分不易。 看着顾南野为自己的理想一点一点努力,曲慕歌也觉得开心。 「终于有人能够帮你分忧解难了,真好。」 顾南野半躺着看着她,说:「我得快一些,多找一些这样的人,不能让我的姑娘等急了。」 曲慕歌拿眼神瞥他,道:「谁急了?我反正没到及笄之年,也不知道谁早就过了及冠定亲的年纪了。」 顾南野笑道:「是,是我急了。」 近来,他在宫里和皇上一起的时间多,后宫的事难免传到他耳中。 自太后说要给三公主择驸马,便有命妇进宫探口风。 太后原本是为拉拢顾南野松的口,如今皇上又不应允,太后便把那些探口风的人都推到雍帝那里,说雍帝格外心疼这位失而复得的公主,到底行不行,还得皇上点头。 所以每天议事结束后,总有些位高权重的大臣、阁老,若无其事的说自己族中的什么儿子、侄子、孙子正值婚龄,又是如何的一表人才,拐弯抹角的希望皇上能听懂他们的意思,看孩子一眼。 雍帝装糊涂多年,在此事上装糊涂更是轻松自如,只是把旁听的顾南野快憋出内伤了。 不说旁的事,就说今天午休时,新晋的田阁老和向阁老等人在文华殿说起进来京城的新气象,说学子们踊跃的论道激辩、上书言事,其中以每月一期的无涯大讲堂最盛。 田阁老直接夸赞道:「讲堂虽是白家办的,但是三公主的建议。她自民间来,最懂民间疾苦,也知民间人才众多,借此帮皇上广开言路,真是见识深远啊。我孙儿良杰就曾与三公主在大讲堂上论事,公主所言新颖而有理,让良杰颇为折服。」 向阁老笑着符合:「你如此中意三公主,可要早些求皇上恩赐了。」 田、向二人朝政共事多年,对彼此家中的情况十分熟悉,田阁老故意说起自己的长孙和三公主,肯定是起了这个意向。 田阁老笑道:「三公主秀外慧中、见识不凡,这般的好孩子,皇上想多留几年,良杰也还小,再等等看吧。」 顾南野虽不是阁老,但因皇上特旨,他近来都会旁听内阁议事,此间休息时,自然也在。 他听完众人说的这些,心中自然是极为不爽的。 现在回想到那些人精,顾南野不由得问曲慕歌:「无涯大讲堂还继续办吗?」 曲慕歌点头道:「办呀,办的还挺好的,以前每月一堂,但因为上月人格外多,都快把书院挤烂了,现在改为每半月一堂了。」 顾南野略微沉下脸问:「你经常去?」 曲慕歌点头道:「因为是我建议举办的,所以只要我有时间,我尽量都去支持的。」 「你是不是还经常当堂与人辩论?」 曲慕歌忐忑的点了点头,问:「我是不是有什么话说的不妥,传你耳中啦?」 一般的文学或社会话题,她是不发言的,只是偶尔讨论到跟顾南野有关的治军和法度问题,她才会有偏向性的引导一下。 顾南野有些气闷,但曲慕歌没做任何错事,他也说不得什么。 仿佛是为了强调主权,顾南野把她往怀里带了一带,拥着她问道:「你同我讲讲,讲堂上都讲了些什么?」 曲慕歌以为他感兴趣,半靠在他怀里,专挑一些有意思的论点和事情来讲。 顾南野越听越憋闷,甚至能够想象到太玄在大讲堂上被一群学子围着讨论的样子了。 都是些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正是心意萌动的年纪…… 他思量道:「既然这么热闹,下堂课我也去听一听。」 曲慕歌尴尬道:「啊?你就不要去了吧……」 他若去了,谁敢当他面议论国事啊? 顾南野挑眉,不要他去?他偏要去。 第73章 无涯书院会办大讲堂,源于曲慕歌和她的老师简先生的一次课间闲聊。 简先生在教书育人方面,想法十分开放,不同于白家家族内的那些先生藏私,他更愿意让知识普及天下人。 每日在无涯书院教着白家的启蒙稚子,让简先生颇有些郁郁不得志,但他也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如此浅的资历,他也做不了更多事。 察觉到他的这些想法,曲慕歌便将「公开课」「论坛」「辩论会」的一些形式,变了个时下人能够接受的说法,给他提了些建议,简先生一听,果然就很感兴趣。 后来曲慕歌又通过白渊回找了些白家长辈的支持,终于替简先生申请到了办大讲堂的机会。 家学内的长辈原本没把大讲堂当回事,权当满足太玄公主的好奇心。 但这一月月过去,大讲堂声势越办越大,连带着白家也在京城书香世家中又长了脸,族内支持的人也多了起来。 自顾南野提出要去大讲堂看一看,曲慕歌就留了个心,她深知顾南野起了意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哪怕是些很小的事。 在八月的大讲堂开始之前,曲慕歌一改往日请假的状态,非常勤快的来往于无涯书院中,并跟简先生讨论着本月大讲堂要宣讲的内容。 「我从宫里得到消息,大讲堂的事已经惊动了内阁,据说他们有意派人来旁听,咱们这个月的论题,可要仔细斟酌,最好不要再论什‘崇文派’、‘武统派’哪个更有用,多为朝政出谋划策、改善民生吧。」 之前曲慕歌抛出「武统救国」的论题,是为了替顾南野挽回名声,但若是他本人要来旁听,她可不希望顾南野听到别人在台上争论他个人的问题。 简先生听了很振奋,他没想到书院的活动能够惊动朝廷的人,这样是不是说明他们的计策,真的能上达天听? 「公主放心,时下大家正在热议骆大人的《上皇帝言事书》,这一次的大讲堂,议题原本也就是为新政出谋划策,必不会在朝廷面前惹出乱子的。」 曲慕歌之前也提醒过简先生,担心祸从口出,请他务必控制好大讲堂激辩的内容和尺度。 对于简先生的能力,曲慕歌这几个月观察下来,已非常满意,相信他会准备的很好。 到了八月初五,大讲堂开课的那天,顾南野果然‘暗访’无涯书院,不过他到了地方后,还是让徐保如知会了曲慕歌一声。 曲慕歌在书院内听说了,便去讲课的广场上寻他。 今日的顾南野褪去了官服,只穿了一身书生们常穿的素色圆领袍,因为天气热,手上还拿了把纸扇。 这幅装扮在他一个武将出身的人身上,竟然一点也不违和。 顾南野的长相原本就不是粗犷的类型,只因成天黑着脸,衣服沉着严肃的样子,加上武将自带的杀伐之气,让人有些敬而远之。 如今换了身衣服,也是芝兰玉树一样的人,哪怕神情依旧显出几分疏离,却更显清贵。 眼下广场上人已经很多了,周围环境嘈杂,且都是些吵闹的少年,顾南野有些不喜,只是站在广场的边缘上。 曲慕歌寻到他时,眼睛一亮,脚步匆匆的跑到了他跟前,明知故问的喊问道:「侯爷,您怎么来啦?」 顾南野淡淡的说:「体察民情。」 曲慕歌喜欢他今天的样子,面上止不住的欢喜,雀跃的将他往里面引。 两人在大讲堂前面的座位上坐下后,曲慕歌拿出今日的议程来给顾南野看,主动给他介绍今日讲学的几位先生是何背景资历,待会儿又会讨论什么议题。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到白渊回面色不善的带着几个少男少女也坐到了前排。 曲慕歌意外的说道:「咦,表哥今天也带客人来了。」 她看了看白渊回带进来的几个人,是生面孔,她不认得。 中间的一男一女穿着富贵、面容姣好,身后各带着两个侍从,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 估计是京城哪个世家的人找白渊回走关系,以便进内场听课,曲慕歌便没有过多关心。 她转头打算继续跟顾南野说话,却见顾南野盯着那几个生面孔,虽然依然是面无表情,但眼神中的温煦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捉摸的冷漠。 曲慕歌生疑,顺着顾南野的眼神重新看回去。 白渊回也看到了他们。 见到顾南野出现在这儿,白渊回十分惊讶,安顿好客人后,他立刻就向顾南野和曲慕歌走了过来。 顾南野收回眼神,问白渊回:「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白渊回压低声音说:「刚刚到的。我早上突然接到家中消息,赶出城去接人,他们进城后听说这里有活动,非要进来看热闹,我便引他们进来了。」 第74章 顾南野不置可否,只道:「知道了。」 这边刚说完话,已有先生走上台,要开始上课了。 曲慕歌看看顾南野,又看看不远处的陌生人,压低声音问道:「他们是谁呀?」 顾南野侧身在她耳边说道:「燕北王的世子和郡主。」 这下轮到曲慕歌震惊了。 这个白家怎么回事呀? 白陶氏都去金陵向谢家提亲了,她以为和燕北议亲的事翻篇了,白家怎么还是把燕北王世子和郡主接到京城来了? 曲慕歌忐忑的看向顾南野,前世燕北王挟持皇室,逼顾南野造反,他此刻看到燕北王的子女,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而且她分明记得,梦里的顾盼儿是将圣旨偷去给了「世子」。 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吗? 他们两人心绪不宁,另一边的两人也悄悄议论着。 明媚郡主偷偷瞧着顾南野,问燕北王世子霍旭:「刚刚跟白渊回说话的人是谁呀?我看白渊回对他们很恭敬。」 霍旭只是不屑的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妹妹的话。 明媚郡主的眼睛在顾南野身上有些挪不开,想了片刻之后吩咐侍女:「去跟白家人打听一下,那一男一女是什么人?」 霍旭拦下侍女,对妹妹说:「爹娘惯了你这么多年,你竟连这点眼色也没有,真是没用。」 明媚郡主不开心的嘟嘴,说:「你怎么张口就骂我?你若看出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霍旭说:「白渊回对你尚未做足礼数,却对那位姑娘毕恭毕敬,先前京城打探的消息说太玄公主喜欢参加士林论学,那她必定就是太玄公主了。坐她旁边的男子虽然穿着简朴,但气势凌人,又与太玄公主举止亲密,看他的年龄,只能是大皇子了。」 「对哦……」明媚郡主丝毫不介意哥哥的傲慢态度,颇有些佩服。 她一直偷看着「大皇子」,丝毫无心听台上的先生说的什么。 过了会儿,她忍不住说道:「娘说大皇子是婢女所生,被向贵嫔养成了一个畏畏缩缩不成大器的人,但今日一见,并不像呀……早知道听爹的,先来京城看看再说了。」 先前大皇子选妃,燕北也得到了消息,但燕北王妃不舍得将女儿送入宫中,没有任何回应。 霍旭说:「就你这蠢心眼,不让你进宫是为你好。先前大皇子上面有左贵妃和贤妃压着,他只能憋着,现在两妃一死一贬,他自然扬眉吐气了。」 「哦……那好可惜呀,听说他已经跟向家小姐定亲了。」 霍旭讪笑了一下,不再理妹妹,但也时不时的看一眼太玄公主。 打探来的消息说这位公主虽然出身乡野,但容貌气质、言行举止十分拔尖,很得皇上和太后喜欢,反倒是现在几位待嫁公主中势头最盛的。 他原本有些不相信,觉得这是皇帝为了高嫁女儿故意造的势。 但今日亲眼见了,她样貌灵秀娇柔,穿着素净的青纱裙,有几分出尘的气质,倒是名不虚传。 行吧,看来白家这次给燕北出的主意还不错,比较和他心意。 霍家兄妹并没有听太久的课,中途就退场了,他们只是来看看热闹。 大讲堂上请了老学究来讲两百年前前朝「维新中兴」的史实,一方面分析当时的举措给社稷带来了哪些好处,一方面分析为何中兴只维续了三十年,就衰败了。 最后的落脚点在于宗室腐败和军政疲软。 讲课的老先生在学界颇有名声,讲起来也很生动,跟听历史故事一样。 燕北的来客走后,曲慕歌渐渐听入神了,待老先生讲完,她才倾身去跟顾南野说:「这堂课讲‘维新中兴’的史实,就是为了给你们推行新政造势呢。」 顾南野知道曲慕歌是想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帮他,便夸赞道:「是很有用,大家多听听,接受起来也就没那么难了。」 曲慕歌说:「先生已经讲完了,下面就是讨论环节,就导致维新中兴失败的宗室腐败和军政疲软两个问题出谋划策。你还听吗?」 学子们浅薄的意见,不一定入得了顾南野的耳。 这个大讲堂上输出的内容,远远做不了朝政的智囊,只是引导造势罢了。 顾南野今天虽然沐休,但的确时间有限:「今日邀了葛大人到家中议事,时辰快到了。」 「好,那我送你出门吧。」曲慕歌起身跟顾南野往外走去。 两人绕过广场上的席位,走到外围时,曲慕歌意外的看到虬穹的朵丹王女也在这里听课。 她们远远的看了彼此,点头打招呼示意后都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疑惑中,她问顾南野:「我刚刚看到朵丹王女了,她怎么还在京城,谈判的事还没谈妥吗?」 第75章 顾南野说:「谈妥了,因皇上提出要留质子,她便把自己留在了这里。」 曲慕歌惊讶不已。 朵丹王女之前拼命的「碰瓷」顾南野,她虽然很不喜欢这个女子,但也能理解她为了国人报仇的心理。 如今又牺牲自己留下来当质子,单从虬穹的角度看,她也着实不容易。 曲慕歌当时在抚恤司劝朵丹不要想着报仇,要为百姓着想,还说了些「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话,她现在来听课,了解雍朝文化,看来是真听进去了。 她若真的能把心思放在复兴虬穹的大业之上,未来虽可能对雍国产生威胁,但眼下对两国百姓,都是好事。 顾南野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多想了,补充道:「不过她没有再缠着我。」 曲慕歌听的一乐,抬头仰视顾南野,笑着揶揄道:「哦!可我又没问这个。」 顾南野尴尬的清了一下嗓子,伸出手十分顺手的按了一把曲慕歌的脑袋。 曲慕歌不依道:「不许按我,我正长个儿呢!」 十四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顾南野打量了一下她,小姑娘跟去年比,好像是长高了一些,已经能到他胸前了。 不知怎的,顾南野又想到把太玄抱在怀里的情景,小小的一只,也很好。 「不用长了,可以了。」 曲慕歌摇头,她现在这个样子,最多一米六,顾南野几近一米九,她想长到一米七,不然跟他说话都得仰着头,脖子累。 两人说笑间走到书院大门口,准备道别。 上车前,顾南野忽而想起一事,问徐保如:「霍家进京后在哪里下榻?」 在发现燕北王的一双子女进京后,听课的这一个时辰里,徐保如已找白渊回打探到了相关消息。 徐保如回答说:「住在白府。」 曲慕歌难以置信的看向徐保如。 她比顾南野口快,直接问道:「燕北王好歹是个王爷,在京城没有房产吗?为什么住白府?」 若是不知道白家有意替她和燕北王世子说亲就罢了,知道了她可不愿意跟他住一起。 徐保如说:「这是白老夫人的意思,说霍家是自家亲戚,又没有长辈一起来,住在家里方便照顾。」 曲慕歌心中觉得烦躁,这个白老夫人,真的是喜欢自作主张。 她把孩子们都留在自己院里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存的什么心思,谁会猜不到? 若是再起了坏心,只怕会安排出什么不好的事! 正生着闷气,就听顾南野问她:「快到中秋节了,母亲说想跟你商量节宴的事,你要不跟我一起回去?」 「好呀。」曲慕歌毫不犹豫的点头,她现在听不进课,也不想回白家。 两人一起回到毅勇侯府,顾南野先将曲慕歌送去母亲那里。 见太玄面色不好,顾夫人关心问道:「这是怎么了?小野又欺负你了?」 曲慕歌不好意思跟顾夫人说白家要给她说亲,只支吾道:「没有,侯爷对我很好。」 顾南野替她解释道:「白家来了外客,家中人员嘈杂,太玄再住在白家恐怕有些不便,她在为此事烦心。」 顾夫人下意识便说:「那搬来侯府与我做伴呀。」 曲慕歌心中暗喜,她是很愿意来侯府住的。 不过顾南野稍显犹豫的说:「现在不比以往,这样对太玄名誉不好。」 顾夫人有些失望,但儿子说的是实话,堂堂公主,为什么要住到没有关系的臣子家中? 顾南野想了想,对曲慕歌说:「最近宫中安定无事,你先回宫住吧,等把霍家人送走,再出宫来。」 「霍家?」顾夫人这才知道白家的外客指的是谁,立刻也有些不高兴了。 曲慕歌现下也没有别的选择,答应道:「好的,那我就先回宫去吧。」 说罢,就让环环回白府去收拾行装,竟是连今晚也不将就。 环环临出门时,曲慕歌又补了一句:「你给表哥带句话,锦衣卫最近公务繁忙,衙门里想必也有过夜的地方,请他照顾好自己。」 这是提醒白渊回要避开明媚郡主,免得坏了自己跟谢家的好事。 此时的白家,正热闹。 如先前迎接太玄公主入府一般,白老夫人带着白陶氏,并叫上家里有出息的孩子,一起迎接燕北王世子和郡主。 燕北王府这次虽然没有长辈进京,但陪世子和郡主进京的有许多管事仆妇和师爷。 霍家管事将带来的仪程送上,又与白老夫人说着吉祥话,将燕王妃的问候带到。 白渊回沉着一张脸,不参与他们的谈话,只看着自己的母亲。 第76章 白陶氏也是有苦难言,她分明已经跟婆母说清楚了,但婆母还是请了霍家的人来京城做客。 她身为媳妇也没办法,何况这还是她的外甥、外甥女,避都避不开。 白渊回正苦于无法脱身,家里便有小厮来找他,悄声说:「公主吩咐环环回府收拾行装,今天就要搬回宫去住。」 白渊回面色更难看了。 太玄这样回宫,跟白家赶她走没两样,这怎么能行? 他立刻起身去白玉堂找环环问情况。 环环一面让屋里的丫鬟收拾东西,一面把曲慕歌的话带给他。 白渊回如何不懂太玄的顾忌,只得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了,改天我再进宫向公主请罪。」 环环笑着说:「白大人不必如此,公主并不会见你的怪,只是家里长辈,着实管的多了点,一直这样可怎么办?您还是要想想办法才好。」 曲慕歌一直借自己的身份和皇上的支持在抬举白渊回,就是希望他能尽快的在白家做主。 但他上面毕竟还有祖父、父亲、叔伯,想要能够在白家做主,谈何容易? 在毅勇侯府里,曲慕歌和顾夫人并没有为霍家的人烦恼太久。 在顾南野去思齐院会客后,她们俩就商量起中秋节的事。 顾夫人说:「原想着接你到府里来过节,但你回宫去了,只怕是要参加宫宴的。」 中秋节的家宴,是比较重要的一个宴会,皇室和宗室的人都会到场,曲慕歌若住在宫外,还能找借口不去,若是在宫里,是必须参加的。 曲慕歌也可惜的说:「我也想着您进京了,是要陪您过节的,不过还好,侯爷那天不用当值,可以在家里陪您。去年过年,侯爷都没能在您跟前尽孝,这次可以补上了。」 两人话着家常,顾夫人又让辛妈妈准备食材,要提前做中秋节的糕点。 「做好了带些回宫去吃,是金陵的味道,宫里也没有。」 曲慕歌跟着顾夫人学做点心,忙活一下午之后,不客气的包了四大盒带走。 在侯府陪顾夫人吃了晚饭后,环环那边也收拾好了。 顾南野听说太玄要走了,便放下手头的事,出来相送。 在侯府谈事的吏部尚书葛铮也一起跟出来见礼。 曲慕歌与葛铮见的次数并不多,几乎没有直接说过话,只觉得是位严肃低调但深受顾南野信任的大叔。 这一次,葛铮跟曲慕歌见礼之后,少见的多嘴说道:「臣听闻公主在治国方略上颇有见解,臣手中有一份奏疏,不知可否请公主审阅指点?」 「我?」曲慕歌吓了一跳,让她审阅奏疏? 她还是个孩子好吗? 她惊恐的看向顾南野,却见顾南野鼓励的点点头。 好吧,曲慕歌知道了,都怪她跟顾南野讲了太多自己的见闻,顾南野必定是告诉了葛铮,并说是她自己的见解了。 曲慕歌为难道:「看一看是可以的,但我不懂朝政,到时候胡乱点评了,葛大人千万莫见笑。」 「微臣不敢。」 曲慕歌亲自从葛铮手上接过奏疏,小心的收好,带回了宫中。 送走曲慕歌后,葛铮摇了摇头,对顾南野说:「侯爷,让公主干政,这种做法着实太大胆了,前路只怕是艰难重重,比变法还难。」 顾南野不太在意的笑了笑,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再说,也没旁的人可指望了。」 曲慕歌连夜回宫后,很快就被雍帝知道了。 太玄公主回宫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她极少专门回宫过夜。 雍帝问莫心:「是怎么回事?公主在白家受气了?」 莫心回禀道:「据公主身边的人说,是因为白家来了外客,住着不方便。」 向白家这样的大府,纵然是有客人来,院落之间也是分的极开的,何况太玄的身份在这里,总不能是客人挤占了她的地盘,只能是她不喜欢那客人,故意避开的。 「什么客?」雍帝问道。 莫心说:「是燕王妃的一双儿女进京了。」 雍帝原本在喝茶,听完后,若有所思的放下了手中茶盏,神情渐渐变得不快。 他想了会儿,说:「去体元殿。」 体元殿中,宫女们正在忙碌的收拾屋子和床铺,忽闻皇上来了,众人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去迎接。 曲慕歌见屋里不成样子,对雍帝赔礼道:「仓促回宫,儿臣这里还乱着,父皇勿怪。」 雍帝摆了摆手,说:「无妨,就是一段时日没见你,来看看你。」 「是,谢父皇关怀。」曲慕歌让人将桌上的杂物收走,摆出顾夫人做的点心,又泡了茶水招待雍帝。 第77章 雍帝看到盘中的蝴蝶金丝酥,有些出神,拿起来尝了一口,更是半天没说话。 曲慕歌不知雍帝为何神情莫测,只得说道:「这是金陵的小吃,也不知父皇吃不吃的惯。」 雍帝苦笑了一下,说:「吃得惯,是许多年没吃了。」 他看了门口的莫心一眼,莫心姑姑十分懂眼色的把体元殿里的宫女都带了出去。 曲慕歌见这仗势,便知道雍帝不是找他闲聊的,而是有事。 「朕听闻燕北王世子到白家做客了。」 曲慕歌点头道:「是,先前没听到消息,今日突然就来了。」 雍帝问道:「你见到人了吗?觉得那孩子如何?」 曲慕歌心中疑窦丛生,什么觉得如何?雍帝这是什么意思? 「父皇?」曲慕歌不解,说:「女儿不懂父皇的意思。」 雍帝觉得颇有些无奈,但依然说道:「太后先前说要给你挑驸马,燕北王世子便进京了,明知你住在白家,却丝毫不避嫌的借住白家,他们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朕思量着,若燕北王世子人品端方,倒也不失为一个佳胥。」 曲慕歌惊讶的站了起来,说:「父皇,您明知儿臣跟顾侯的心意,为了朝政,我们虽答应您不提议婚之事,但您怎能劝儿臣嫁与他人?若让顾侯知道,岂不是寒了他的心?」 雍帝耐心劝道:「霍家手握五十万大军,盘踞东北百年,已是铁桶一般,有些事,连朕也插不得手。如今正是推行新政的时期,若要新政顺利,便不能起内乱。霍家需要一颗定心丸,朕亦然,顾侯会理解的。」 曲慕歌懂了,就如和亲一样,要牺牲她去稳定燕北。 曲慕歌心凉了大半截,她还是高估雍帝对自己的疼爱了,她原以为雍帝会帮她把婚事拖几年,万万没想到他来找自己说这个事。 「儿臣不愿,不仅是儿臣不愿,您也不能这样做。」曲慕歌说:「不止是儿臣,任何一位妹妹都不能嫁去燕北。历代燕北王自恃功劳和手中势力,屡次逼迫皇权为其让步,有一就有二,如今事已过三,若再向他们妥协,便是滋长他们的野心。他们若不能打心底里忠于朝廷、畏于皇权,等新政干涉到他们利益的时候,他们便会大胆的阻挠,甚至借用公主与宗亲勾结起来一同反对新政。到那时,远嫁的公主能有什么用?不过是多了一桩骨肉分离和对立的悲剧罢了!」 曲慕歌壮着胆子说了一通,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惹雍帝生气。 她说完后等了半晌,雍帝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蝴蝶金丝酥出神。 安静之中,曲慕歌越来越不安,就在她快绷不住时,雍帝苦笑着说:「皇儿说的有理,是朕想岔了,将你远嫁燕北,只会多添一桩伤心事。」 皇上竟然让步了! 曲慕歌又惊又喜,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赶紧回想自己刚刚有没有说什么很过分的话。 雍帝没有多留,嘱咐她早些休息,而后就走了。 曲慕歌心中狂跳,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彻底说服了雍帝。 正忐忑不安时,莫心姑姑去而复返,说:「三公主,皇上近来饮食不好,但在您这里吃了好几块点心,想必是喜欢的,不知您可还有多的?」 「有有有。」 天呐,她太没眼力劲了,竟然让莫心姑姑开口来要。 皇帝喜欢吃,就都拿去吃嘛,只要不把她嫁别人就好! 让环环把带进宫的点心都拿给莫心姑姑后,曲慕歌也回过味来了。 今日雍帝网开一面,临门一脚改了主意,只怕是托了顾夫人的福,念了往日的旧情了!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除了顾夫人的情分,雍帝更多的是为了试探她,倒不是真要把她远嫁。 雍帝自体元殿回去之后,跟胡公公感慨道:「歌儿与她母妃性子倒是不同,遇事果敢,资质上佳,朕拿燕北联姻的事试她,她看的十分透彻,可惜是个公主。」 胡公公听的眼皮一跳,笑着奉承道:「太玄公主像皇上更多一些,虽不能在朝政上为您分忧,但或许可以帮太后分担后宫重任,也是好的。」 雍帝点头,想到上次让她接待虬穹王女的事,一切都很顺利。 据莫心姑姑回禀,太玄还十分得其他公主和世家小姐的喜欢,这对一个回宫一年的「新人」来说,并不容易。 曲慕歌并不知雍帝打算压榨她的「剩余劳动力」,而是规规矩矩的早睡早起,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一大早的,好巧不巧的就遇到了进宫请安的霍旭和霍明媚。 霍旭见到太玄,眼前一亮,他虽是在无涯大讲堂上见过太玄的样子,但她昨日穿着朴素的衫裙,又不施粉黛,只觉得轻盈脱俗,是璞玉一样的女孩儿。 今日在宫里见到她,盛装加身,贵气逼人,只因场合不同,气质竟截然不同。 第78章 霍旭心中生出亲近的念头,在行礼请安之后,他又说道:「我看妹妹十分眼熟,仔细一想,似乎是昨日就在无涯书院见过,咱们很有缘分。」 曲慕歌原本是面无表情的,听他说了这话之后,皱眉问道:「谁是你妹妹?」 她这话问的一点也不客气,语气十分咄咄逼人。 但太后听了,并无责怪之意,因为霍旭这声「妹妹」,的确不妥。 燕北王并不是李家宗室王爷,而是因战功和太长公主联姻而封的异姓王爷,加之燕北王对皇上不敬,经常有越矩的言行,这对于看重规矩和皇家威严的太后来说,早就心生不满。 一个异姓郡王世子,比公主低了好几阶,竟敢称兄道妹,的确是有些不知斤两。 霍旭变了脸色,他父王驳斥皇帝时,皇帝都没敢说什么,没有料到少女这么厉害,竟一点面子也不给。 他忍着不悦赔罪说:「是我失言了。」 喻太后倒也没想着与燕北明面上闹翻,纵容太玄敲打他们两下,知道自己的位置就行了。 他忍着不悦赔罪说:「是我失言了。」 喻太后倒也没想着故意为难孩子,纵然太玄敲打他们两下,知道自己的位置就行了。 太后循着面上的功夫问了几句路上顺不顺利,如今住在哪里,要多去京城走走看看之类的话,便放他们回去了。 待霍家兄妹走了,喻太后问曲慕歌:「你是因为回避他们,才回宫的吧?」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曲慕歌便点头了。 她想了想,喻太后这么精明的人,肯定能想到白家和霍家的心思,于是抱怨道:「孙女住在白府,原是为了方便读书,但外祖母似是会错了意思,以为您和父皇不管我,竟想替孙女拿主意。我虽没了母妃,但还有您和父皇,如何轮到他们了?」 她这话的立场十分偏袒,孙女爱奶奶,不爱外婆,奶奶听了自然开心。 喻太后笑着说:「既知道有我和你父皇给你做主,你怕什么?还逼得你连夜逃回来,一点公主的体面也没有。不过你搬回宫来也很好,过些日子就是中秋节了,向贵嫔在筹备中秋家宴,颇有些忙不过来,你去帮忙主事,拿拿主意。」 自向思敏和大皇子定亲后,向贵嫔也就认怂了,既然争不过太后,就低头认错,尽可能的降低别的损失吧。 见她认错态度好,喻太后便又把后宫的一些事交给她去办。 有了先前上元节孔明灯的教训,向贵嫔这次筹办家宴,格外小心,任何没有旧例的事,她都不做,凡事都要翻一翻宫中旧例,因此进度十分慢,惹的太后十分不满。 曲慕歌在顾夫人面前学过主事,宴请的事主要是拟宾客名单、选菜、定流程、定席位坐次。 这些事说难不难,就是很繁琐。 曲慕歌从慈宁宫出来,准备往长春宫,但才走了两步,就遇见了等在外面的霍家兄妹。 霍旭刚刚冷静想了想,太玄公主是从民间找回来的,想必对自己的身份很敏感,所以处处强调自己的地位,这才对他称兄道妹生气了。 于是,在等到太玄之后,霍旭上前说道:「我方才并无轻慢公主之意,只是觉得与你有缘,才失言喊你妹妹。」 曲慕歌敷衍的点点头,说:「嗯,知道了。」 脚下不停,继续往长春宫走去。 霍旭在燕北骄纵了二十年,现在能主动低头认错,已是用了他天大的自制和忍耐力。 「公主似是对我有意见?」他也听说了太玄连夜搬回宫的事,明显是在回避他。 曲慕歌勾勾嘴角,看都不看他,说:「我都不认识你。」 霍旭一噎,套近乎说:「论起来,因陶家姨母的关系,咱们也不是外人。」 曲慕歌讪笑了一下,说:「李家宗室和白家子弟我都没有认清楚,陶家的姻亲,我就更不认识了。」 见小姑娘依然不把他放在眼中,霍旭不可控的生气起来。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生气,他是带着任务来京城的,务必要娶个公主回燕北。 曲慕歌也不想多跟他周旋,直截了当的说:「我还有诸多事情要忙,世子请自便。」 霍旭捏着拳头站在了原地,霍明媚等太玄走远了,才从旁边跟上来,问:「哥哥,你跟公主打听了大皇子吗?咱们今天有没有可能见到大皇子呀?」 她还心心念念着昨日在书院见到的「大皇子」。 霍旭气不打一处来,冲妹妹发脾气说:「要问自己问。」 霍明媚嘀咕道:「可我觉得公主不想跟我们说话呀……」 霍旭更气了。 曲慕歌来到长春宫时,向贵嫔正在发脾气。 听说太玄是来帮忙的,便跟她吐槽道:「席位名单都排了几十遍了,道了今日又有变动,真是气死本宫了。」 第7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曲慕歌安抚道:「娘娘莫着急,咱们还有时间。」 她从宫女手上接过名单一看,原来是霍旭、霍明媚兄妹向宫里递了请安的牌子,向贵嫔也知道他们来了。 霍家虽说不是宗室,但身份有些特殊,中秋节宴请,也得添上他们。 向贵嫔抱怨道:「按宗室官碟来看,燕北王世子只是郡王世子,坐三等席,可先前燕北王就为世子头衔的事与皇上闹得不愉快,满朝廷没人敢当着霍家人面前喊霍旭一句‘郡王世子’,若这次又因宴席坐次生事,我们必是要吃排头的!」 向贵嫔的担忧的确有道理。 霍旭兄妹以前也没进宫参加过宴席,并无旧例可寻,拿这个事去问皇上,也有些小题大做了。 曲慕歌想了想,说:「若是将他放与亲王世子同席,让父皇的脸面往哪里搁?咱们依照官碟安排,有据可依,若燕北王那边生事,只能说明他们藐视皇权,以下犯上,现在他们怕是没这个胆子。」 向贵嫔顺势说道:「那若皇上、太后问起来,这可是公主您的主意啊?」 曲慕歌无所谓的笑了笑,她并不是一个怕背锅的人,这种小事,她也懒得跟向贵嫔计较。 「嗯,娘娘就说是我的意思吧,纵然是办错事了,相信皇祖母也会念在我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饶我这一次的。」 有人肯背锅,向贵嫔便果断的把名单坐次又改了一轮。 曲慕歌没有想到自己回宫之后反倒更忙了。 白天要跟向贵嫔一起筹办宴会,晚上要思考葛大人留给她的奏章。 奏章里的内容是关于礼部贡举之法的策略,意在改善选取人才的途径,启用更好的官员。 这个奏章上已有雍帝的朱批,应该是葛大人还在礼部时的旧奏章了。 搞教育改革、科举改革,曲慕歌真的不在行,于是写了普及义务教育,提高国民基本素养的建议上去。 另外,她发现雍朝的贡举只考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完全不重视制造业和科技发展,于是又写了一些振兴科技的建议。 从曲慕歌的教育背景来看,科教兴国、实业兴国是十分基础的常识,但对于雍朝的士大夫来说,却是完全不同的声音,也不知道葛铮看了会是什么想法。 但她也管不了这么多,顾南野既然让她看,应该就是想听些不一样的声音吧。 她花了几天时间,写了长长的文章,把自己所能想到的后世相关的教育政策,都给罗列了上去,还绞尽脑汁举了十分多的例子。 因顾南野忙于刑部法典的修缮,渐渐将京军卫的戍卫防务交出去,曲慕歌进宫后便没在后宫见过他。 曲慕歌将葛铮的奏章和自己写的文章交给环环,让她送去集义殿,交给顾南野或者葛铮。 环环一个面生的宫女出入集义殿,片刻就传入了大皇子的耳中。 眼下皇上虽未立储,但也没阻止大皇子参政,难免让李佑显有些想入非非,对各部的控制欲也越来越强。 他喊来一个信得过的吏部小吏,问:「太玄公主的贴身侍女来集义殿做什么?」 「那个宫女交了一个奏折和一封信给葛尚书。」 李佑显皱眉。 吏部主政官员提拔和调配,吏部的奏折都是机密要件,怎能随意外传? 李佑显以为太玄要干涉官员的认命,把白家的人安插进朝廷。 他冷笑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妹妹,竟然有政治野心? 一个乡下回来的丫头,尝了点皇权的甜头,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富贵桃花妻》卷一 作者:凌嘉 02、《富贵桃花妻》卷二 作者:凌嘉 03、《富贵桃花妻》卷三 作者:凌嘉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