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朱丽叶》 神奇的家训——罂粟 新年快乐!大家今年的红包有领饱饱吗? 我相信一定是有的。不过,书展要到了,荷包也要减肥啦。 说到荷包减肥,今年一月初,小花的鼻尖长了一颗超级大痘子,人家说那是表示最近会花很多钱。 果不其然,小花一月的确就花了不少钱,预计要花的、临时要用的……算算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花费。虽然能省的小花已经尽量省了,可还是掏了不少钱出来,幸好从以前就有乖乖存钱的习惯,不然这下真的会很惨。 所以,在书展前,各位不妨拿起镜子,照照自己的鼻子吧,嘻嘻! 好,换个话题 这本书,我觉得有点不像我写的。 某日半夜时分,小花正当文思泉涌,下笔有如神助,劈里啪啦一个晚上两三万字就这么生出来,鸡鸣破晓,小花心满意足地倒头大睡,醒来后重新润稿一次,发现—— 嗯,还好,没什么地方要润,可是……咦?这是我写的吗?怎么完全没印象?怎么会这样?邪门吧? 交稿后,小花本来自我感觉超级良好,认为众编编们看完稿子后肯定会拍案叫绝,大呼过瘾,没想到接到电话时—— “你以为你在写x湾演义还是玫瑰x铃眼?这是大过年要用的书耶,你来乱的啊?” 呜呜…… 然后,编编指着某页问我,“那个‘将军令’是什么?” 小花很惊讶地说:“你不知道‘将军令’是什么?” “那是什么?” “就是‘唐伯虎点秋香’的精采片段啊!御医来唐家帮唐伯虎听诊,结果他自扰脉象,让御医听到‘将军令’,故得名。” ……一群乌鸦飞过。 “拍谢,我不是星爷的迷。”沉默半晌后,编编出声了。 “这很有名喔,‘唐伯虎点秋香’是电视重播率最高的电影,我还会背他们所有人的台词呢……红烧鸡翅,我喜欢吃,但是你老娘说你快升天,越快升天就越应该要拼命吃,如果现在不吃,以后没机会再吃……” “好,停。” 谢谢所有编辑大大忍受阿花的花轰。这段到此下台一鞠躬。 再换个话题—— 说到“家训”这种东西,我本来以前都不太在意的,某天听到从前的朋友跟我哭诉,说她家人不喜欢她现在的男朋友,要他们分手,俨然如现代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我才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 “为什么?那男的不好喔?” “没有啊。我们很合得来……” “那到底为什么?” “因为他姓陈。” “……”什么? “我们家有祖训,世代不可与陈姓联姻。” 还有这种的喔? 小花很念旧,有位很久以前的朋友一直满投缘,现在还有联络。 某天,我在msn敲她,“生日快乐啊!” “……我的生日不是月9号喔。” “咦?不是吧?可你之前都11月9号啊。”快翻毕业纪念册,没错啊! “我妈说她记错了,是10月3号。我妈说她也是这样,因为我外婆说我们家小孩都要先有一个假的生日,等二十岁过后,才会告诉小孩真正的生日。 于是,一个我以为是天蠍座的好朋友,一下子变成天秤座…… 这也是家训。 因此,为了避免小花我某天做了什么蠢事,造成不可挽回的余地,或和一个某姓男子论及婚嫁后,才发现他是我家世仇等等,我跑回家问爸妈—— “爸,我们家有什么家训吗?” 花爸到了选举前会变成狂热分子,那时正好是总统大选前,他想了一想,认真地说:“有啊,那就是我们不要跟政治扯上关系,你们也不要嫁给政治人物。政治太黑暗了。” 喔~还真有理想啊。想来我们家也是个清廉之家呢。 此时,花妈突然出声吐槽,“屁啦!什么不要跟政治扯上关系?明明就是没本事。什么家训?那是他自己想像出来的,你们不要理他。” “什么话?这就是家训!从我们这一代开始!” “爸,你喝醉了厚?” …… 你们家有什么好玩的家训呢? 关于女巫的花园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基本上这句话是多余的,在这里,永远的好天气,和煦的太阳跟温暖的微风,从来、从来……从来也不曾改变。 曾经有吟游诗人说过这里的故事,在仙界、人界、精灵……之中传颂,这里的管理者是个魔法很厉害的女巫,暂且让我们称其为“大女巫”。 大女巫受命管理一座十分宽阔、种植许多奇异花朵的花园—— 一座掌握了全人类生命力的花园,被称为“女巫的花园”。 花园里种植的不是玫瑰、百合、吉野樱那种平凡的花朵,这里种植的花名为快乐、仇恨、祝福、嫉妒……等等。 这里的花很特别,她们就跟神话中装在潘多拉宝盒里的礼物一样,每次花期一到,花朵绽放时,名为“快乐”的花,就会将快乐散布人间;名为“嫉妒”的花,会让人们心中感到痛楚,而其它各式的花朵,丰满了人心。 不要问为何不种植仅让人类有好心情的花朵?大女巫说了,“人心就跟花朵一样,只要明亮的太阳、清澈的水,却不要黑污的泥,又怎么能长成漂亮的花?” 这样重要的一座花园,大女巫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因此花园里还有四个女巫长合力管理花园,她们手中握有镇守花园的四大宝物——时间、慈悲、青春及赤子之心,每每她们以此灌溉花朵,红将更艳、黑将更沉,花才能摇曳她应有的姿态。 但有一种花比起其它花还要更特别,她被称为“情花”,情花绽放时将散发诱人情动的因子,她是人们之所以爱的根源。 大女巫亲自灌溉这些花,从不假手他人,即便是在她手下工作许久的四个女巫长,亦不得其门而入。直到某天远游数日的大女巫回到花园时,一切都变了—— 花园里的花儿黯淡了,几乎失去了生命力。这时大女巫紧张的冲进养着情花的温室,却再也没有她可以挽回的了——四朵凋零的情花代表她将永远失去四名得力助手,因为闻了情花香味的人,将永生追寻爱情,无论可得不可得。 只是大女巫再难过不舍也来不及了,最要紧的是,四个镇守花园的宝物也跟着女巫长们一起不见,而宝物不能不寻回,这座花园如果凋零了,人们的希望也跟着灭绝。 为此,大女巫只好指派四名女巫实习生去人间寻回宝物—— 有个实习生,是个上课老迟到的迷糊大王,但不要紧,“时间”不代表要用严苛的标准,精确锁住每分每秒的行为,而是“及时”的概念,例如:爱要及时。若那孩子能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明白道理,“时间”将可收回。 有个实习生,个性率真但有些胆小怕事,不过没关系,“赤子之心”不代表全然的无惧,而是“勇敢”的概念,例如:爱要勇敢。若那孩子能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明白道理,“赤子之心”将可收回。 有个实习生,虽多才多艺,然而不起眼的长相却常让人忘记她的存在,那又如何?“青春”不代表世人眼中的美丽,而是“心美”的概念,例如:能付出爱的人很美。若那孩子能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明白道理,“青春”将可收回。 有个实习生,明明心软善良,偏偏冷漠毒舌,但不要紧,“慈悲”不代表没有原则的退让,而是“信任”的概念,例如:相信别人的爱,还以自己的爱。若那孩子能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明白道理,“慈悲”将可收回。 催促这四名性格迥异的实习生下凡后,大女巫回到温室收拾那已然凋零的情花残枝,心想:不过几分钟而已,也就人间几日,不要紧的吧!她们定会将宝物寻回…… 第一章 阳光灿烂微微笑,白云悠悠多逍遥。 一如往常的热情早晨,“回春”诊所依旧热闹滚滚,周遭居民早已见怪不怪,不过还是忍不住引颈注目。因为诊所门前的停车格停满各家的进口轿车,各式车款一字排开,宛如一场名车展览会,让头一次路过的民众看了啧啧称奇。 通常整形外科是不会有太多人的——又不是来看小儿科,还挂号排队呢。想要咨询整形的顾客,一般都是先预约看诊,针对问题对症下药后,再与医生讨论,择日动刀。 不过,“回春”的所有客人因为主治医生有个怪癖——挂号当天本人得亲自到场,观诊讨论后才会有后续疗程,因此大伙只好都来抢这每日五十名的挂号看诊名额。 突然间一声巨响,诊疗室大门被用力拉开,只见一名衣衫不整的贵妇摀着脸,哭哭啼啼、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快速离开诊所,直接奔入门口一台银色轿车里。在众人注目下,车子火速驶离现场,贵妇八十分贝的哭声仍回荡在众人耳间。 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八成是第一次来。”在排队等候看诊的贵妇有人这样说。 “下一位。”柜台小姐甜甜的声音响起。 接着,一位名媛打扮的年轻女人低头默默走进诊疗室。 动手脱下厚重外套与高贵的行头,她露出一张绝艳的脸孔。 “医生,我想隆乳。” “想要多大?” “32f。” “衣服脱下来。” 两分钟后,一具教男人发狂、女人嫉妒的姣好身材完全暴露在医生面前,名媛相当有自信地摆了一个专业模特儿的pose,试图让唐君逵开口赞赏一下。 自信管他再怎么专业、看过多少女人活生生的肉体,但毕竟是个男人,没有男人看到她曼妙的曲线,心头不会小鹿乱撞的。 只见唐君逵眼神认真的从她脖子往下看到脚趾,再从脚趾看回到脸上,然后“啵”的一声打开笔盖。 “你这个乳房不是我做的吧?居然大小不一,太夸张了!”他拿起红色笔在她身上画了好几个叉,接着皱眉道:“你去哪里整的啊?大腿抽脂根本抽不平均,加上你后来又复胖,现在一边大一边小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缝线?我还以为那是条蜈蚣耶!” “呃……”名媛的表情僵硬,忍不住转身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还好吧,并没有很明显啊。“之前朋友找我去林口那里看的……” “那个姓江的医生对不对?我看缝线做得这么粗糙就知道是他。”唐君逵将她转过身背对自己,又在她腰间和臀部画了好几个叉叉。“这种身体你好意思脱衣服,我都不好意思看了。” “那该怎么办?”名媛被他说得慌了。 “照我看来,先把你的缝线藏起来,免得吓死人!还有胸部,一大一小是怎样?你以为在堆雪球啊?去找那种只会说好听话的医生就是这种下场,每次都要我帮你们收拾残局,你们不嫌累我都累了……” 啊——名媛超想尖叫,可是……好吧,她忍下来。就她耳闻,这还不是最毒辣的。反正只要能让自己变美,耳朵和心脏偶尔被刺激一下,她可以忍受。 “下一位。” “医生,我想割双眼皮。” “你早就该来了,为什么拖到现在?你居然用这双眼睛活了二十八年,还敢出去见人?” 默默掉泪……又一个客人带着受创的心灵离开诊疗室。 “下一位。” “医生,我想削骨。” “想让脸变小,削骨不是最好的办法,你的齿列排序不整齐,就算削骨也不会变美。而且你的鼻梁歪一边、鼻翼又外扩,只把脸变小也不会比较好看。依我看,你还是先把脸上的雀斑治好再说吧!” 由于众多美女用尽各种方式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攻克他的心房,因此,客人间便以讹传讹他不能人道,甚至有人认定他有断袖之癖。 所以,今日有人鼓起勇气,来到他面前,勇敢脱下“裙子”试图获取青睐—— “医生,我要做‘那里’重整。”高“美女”有些害臊的说。 “……你有‘那里’吗?”唐君逵看一眼病例,再看看来人,忍住嘴角的抽搐。 虽然来诊所想整形的男客人也不是没有,不过,还没有像眼前这位整得这么彻底的,连私密部位都想要他“从无生有”。不过这部分他可没办法,他的专业是整形,不是变性。 “下一位。” 虽然很多人抢着来挂号,但也因为唐君逵说话太直接,不少顾客受不了他的毒辣攻击,常常逃离他的疗程,另外找其它整形医生,偏偏比来比去,还是他的效果最好、术后治疗最为完善,因此最后顾客还是纷纷回笼。 只不过身上有了其它医生术后留下的痕迹,难免又会被他酸几句,这时候,大家就只好默默吞忍了。 不论他说的话再怎么难听也得忍,没办法,还不就因为他的手巧、技术好,连其它整形医生看了都忍不住夸奖这叫鬼斧神工,是上天的恩赐。 唉!可惜他什么都会,就是不会说好听话。 回春诊所的生意这么好,唐君逵的名声当然也越做越大,可他身边一直没有女朋友,就算有,也都不长久,因为—— 第一,他看过美女无数,但不管是人工还是自然,在他眼中大概都是瑕疵品,哪个女人还有勇气站在他面前,盼他称赞一句“你好美”? 第二,谁受得了他的古怪脾气跟贱嘴啊? “你受得了吗?” 晚上休息时间,诊所内几个年轻护士一起吃饭聊天,闲聊到唐君逵的女朋友。有些年轻小妹妹坦承在一开始时,总会幻想自己某天被唐医生钦点……呃,不,是看上,不过在经过长久相处后,看到众客人的惨状,她们便会打消这个念头。 跟他在一起,女人一定会自信心全无,每天担心这担心那,怕变胖,又怕自己变老、变丑……最后,搞不好还会得忧郁症! 一想到这个下场,几个护士倒抽一口气,连忙摇摇头。 “唐医生如果哪天喜欢上哪个女人,她一定是宇宙无敌天下第一大美女!” “不,世界上没有那种人存在。”身为整形诊所的护士,电视上那些光鲜亮丽的女艺人,身上有几个针孔刀疤痕迹,她们都很了。 “那……她就是奇迹?” “是神迹。” “哈利路亚!” 一旁默默吃便当的花小仙咬了口萝卜后,对大家说:“先不管那个了。你们不觉得最近新年到了,大家领了年终和压岁钱,来诊所想做微整形的人变多了吗?” “对啊。”众护士哀号声四起。 “请唐医生多找个助手吧。” “他再不找人来帮忙,我就辞职不干啦!”某人发下豪语。 “不要啊!”大伙一听,赶紧拉着她的手,生怕她说到做到,这样其他被留下来的人不就更惨了吗? “那我去跟唐医生说吧。”年纪最小的花小仙自告奋勇。 推门进入休息室,她看见唐君逵正坐在椅子上,一边看着刚刚隆乳手术的录像过程,一边吃着东坡肉便当。 那一瞬间,她突然发现东坡肉的颜色跟手术台上肉团的颜色有点像,还一样都软软的,一坨一坨…… 恶! “唐医生,最近客人增加不少,大家工作量大增,可不可以多找个人来帮忙啊?” “哪个部门不够?” “术后照料。” “好,我会留意。” “谢谢。” “对了,miss花,你来我们诊所快两年了吧?” “啊?是啊。” “你差不多该五专毕业了,什么时候要去医院实习?” “五专毕业?”花小仙一愣。那是什么东西? “对啊,上次尾牙时,miss刘提到你今年要五专毕业了不是吗?剩下半年就要考试,也差不多该认真念书了吧。如果要考试,记得要提早跟miss刘交代一下好排班。” 呃?这大概就是人间所谓的升学制度吧?花小仙搔搔头。 看来她得更积极了,才不会两年一到还是一无所获。 “唐医生,”负责诊所会计的阿姨敲敲门,脸色微窘的进入休息室。“唐君书先生刚刚跟我说,您已经同意他有一笔三百万的借款,我想来跟您确认……” 话还没说完,会计阿姨立刻被后头追上的人拉开,对方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后头还跟着一位长相与唐君逵有七分相似的男人。不过来人的身形样貌比他多了些肉,看起来脾气似乎也好很多。 唐君逵身上那股冷漠锐利的气势显而易见,再加上他不留情面的毒舌和臭脸,要是一个不小心与他四目相交,还不自觉露出惊吓的表情,恐怕又得捱他一顿骂—— “那是什么表情?见鬼了啊!也不先瞧瞧自己的长相!” 虽然嘴贱如此,但他不说话的时候还是颇吸引人;即使略嫌消瘦,但从眼神透露出的电流与那像要看透你全身上下的犀利眼神,只消一眼,就足以教女人全身发颤、酥麻不已,难以抗拒…… 但千万别忘了,那完全是他不开口说话的时候。他一旦开口,大家便会知道他的外表跟他的人根本就是两回事。 偏偏还是有许多女孩刚开始被虐成瘾,不怕死的招惹他,以为这样强势的男人也怕寂寞难耐,只要用对方法,他迟早有一天会化为自己专属的绕指柔。 然而事实证明,她们别被他那直接毒辣的贱嘴攻击得体无完肤就万幸了。 “君逵,你看看你们家员工,这么不懂得开玩笑?我不过多跟她聊两句,她就跑来找你告状。” 开玩笑?拿三百万开玩笑吗?他又不是比尔盖兹。 “miss刘,你跟miss花讨论一下征人启事,我们再找一个护士来诊所帮忙。这件事交给你们全权决定,这边我来处理就好。”家丑不宜外扬,等到两位护士离开休息室,他才对弟弟和弟媳开口,“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就……想说兄弟很久不见,过来看看你。” “那看过了,没事了,可以走了吧?” “ㄟ,等等、等等……”唐君书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向旁边的老婆狂使眼色。 美妇原本一脸不情愿,但她也知道自己老公的斤两,看来只好靠她出马了。 “君逵,这是我们昨天炖的补品,你待会趁有空喝一点吧。” “有话请直说。”礼多人必怪,他早习以为常了。 “是这样的……我们中药材行最近跟人家抢标,标到了这一季的台湾辣椒,但你也知道台湾辣椒比南洋辣椒价格贵上一倍,君书目前手头上没那么多钱,因此想跟你周转一下。” “就算贵一倍,应该也没多少钱吧?既然做生意,我相信这点钱你们应该自己负担得起,何况我上次的投资都还没回收,现在又想来周转。” 唐君书闻言脸色微变,倒是他身边的妻子还算镇定,拉着唐君逵的手又说:“你别这样,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要有难同当啊!” 这算什么?是有福大家享,有难他来当? 他们唐家世代学习中医,三兄弟除了他这个二儿子跑去念西医整形外科,差点没气死他爷爷奶奶外,其它两个,大哥唐君廷没什么考运,考了十几年中医师,每次都差那一两分名落孙山,现在三十五岁了还在准备考试,平常都在家里的中药房帮忙。 至于三弟唐君书还好一点,早知自己不够聪明,不是当医生的料,所以选了中药学研读,打算当不成中医师干点中药材买卖,也算是差强人意,还能让家里长辈接受。 听说早在他曾祖父那一代,就是清代皇室钦点最多次的御医,慈禧太后能活那么久,据说曾祖父便是幕后功臣。不过唐家到他们这一代,可说是每况愈下,人家说“富不过三代”的俗谚恐怕是真的。 祖父年轻的时候,正好碰上中国医学有史以来最大的抗争运动,因为他们仍靠着几代前留下来的药方医谱替民众看病,受到当时西方医界的抨击。 而当时的北洋政府和国民政府期间,接二连三发生政府高官出面主张废止中医,唐家长老们因此首当其冲,不仅被废除从前的光荣头衔、家产被充公外,甚至还遭受牢狱之灾。 可尽管如此,身为一家之首的曾祖父还是一生以御医为荣,并交代后世子孙世代皆为中医师。由于这句家训,唐家人才会至今仍死守着中医师的工作不放。 他们原本想,就算拿不到曾祖父师父失踪的青春不老秘方,只要靠他们子孙代代相传研究下去,总有一天能重新发现秘方,恢复唐家荣景,甚至大赚一笔。没想到,他父亲唐昭昱虽然聪明勤学,但似乎还没有先祖那般杰出的医术,只能留在乡间当个普通的中医师。 一个风光的中医世家到了他们这一代,可以算是殒落得差不多了。 原本爷爷奶奶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最有天分的他身上,希望他能重振先祖威风,当个名医叱咤医界,没想到他这个“不肖儿孙”违背祖训,跑去当整形医生,把曾祖父气得第二次中风。好在命是救回来了,不过他也从此被要挟,赚了钱就必须回馈唐家,帮忙振兴家业—— “你看,你把你阿祖气成这个样子,还不在他面前下跪道歉?说你错了,明年重新考中医师。” “我为什么要重考?唐家中医那么多,个个从以前穷到现在,如今做整形是最赚钱的,你们这些驴蛋才是白痴!为了几条祖训,把自己搞得一穷二白,现在唐家只剩一间破旧中药行,还不是要等我赚大钱贴补你们?” 那时,唐家上下个个被他气得咬牙切齿,可时间证明一切,他的整形诊所的确一开张就门庭若市,为唐家财库进了大笔大笔的银子,他们兄弟的药材行也因此上了轨道。 只不过,不晓得他们是怎么经营的,老是在亏钱,过了这么多年,他自己忙得分身乏术,根本没空,也不想管他们了。 “如果不是我们当年答应让你去念西医,你现在也不能站在这里嚣张。”唐君书讨起旧人情,想看二哥会不会为此妥协。 好笑!当初反对最大声的是谁啊? “随便你们。”唐君逵挥挥手,“药材行前几年赚来的盈余,现在要拿三百万出来应该游刃有余,别再老跟我伸手,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他说话就是这样的直,不管对谁都一样。 “你……”唐君书拉不下脸,被他气得脸红脖子粗。“你有种!也没想到当初你念西医花了家里多少钱,现在要你帮一点忙你就开始摆架子,这样对吗?” “啰唆!我唐君逵做事不用你来评断。”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可是从小在唐家长大的,还会不清楚吗?最好的方式就是不管一切,反正全世界他说了算。 “早知有你这种兄弟,倒不如不要算了!”知道自己低头不成,唐君书发起脾气,转头走人。 如果可以,他也很想不要啊!唐君逵撇唇心想。 游美诗看着丈夫负气离开,但是借不到钱,问题还是没法解决。 “君逵,你就不能看在一家人的分上,再帮帮你弟弟吗?”硬的不行,软的总可以吧? “我上次帮过他了。” “再一次吧。”游美诗抓着他的手臂。“看在我们认识这么久的分上……”她不想过苦日子,也相信他不至于那么狠见死不救。 “没有人那么笨,明知那是个无底洞,还不断把钱往下丢。” “他一直都努力想翻身,只是欠个机会。” “他欠的不是机会,而是一个清楚的脑袋。不要再做投机的生意了,这样就算有几个我,都帮不了他。”他坐回办公桌前,签了张支票,叹口气道:“两百万。如果他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有本事,就会再去想办法凑一百万。我能帮的就这么多了。” “谢谢。”游美诗连忙将支票收进包包里。“等这一批货销出去,我们一定会还你的。” 我从没想过这些钱有拿回来的一天。不过这句话,他是死也不会讲出口的。“下午的客人快来了,我要准备一下。不送了。” 他不是真的无情无义,如果他们不是那么贪得无厌,总让他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他和他们的关系也不至于演变到今天这种地步。 从小的贫穷让他体认到,想要赚钱,靠那薄薄一本祖训是永远不会有钱的。 如果,他能有什么一劳永逸、不再被他们骚扰的办法就好了。 台中某间别苑里,正上演着千古不变的反抗戏码—— “你还是决定要这么做?” “没错!” “可是,家训曾说……” “啊,那是去年才翻出来的,我以前都不知道有这条啊!”阳婴婴平常脾气非常好,完全不会跟人家起冲突,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就像现在。 “就算不知道,你现在应该也可以转行吧。” “不要!”她嘟起嘴。“我努力那么久了,没道理因为这种事情要我放弃吧。明年就要考试了,就不能先让我专心准备考试吗?” “也是,”阳爸爸伸了个懒腰,继续看他的棒球赛。“当医生没什么不好,让babe去做吧。” “如果你念的是热门医科也就算了——中医师就整个行情来看,是没什么市场的喔。而且你还要跟对岸竞争,你觉得自己有把握吗?”阳家大姐阳平平说。 别看她一介女流,她可是阳家最有生意头脑的人,凡是认识阳家的人都说,他们出了一个阳平平,简直就是八辈子烧来的好香。 她大学还没毕业就被国际贸易公司网罗,光是打工的薪水就足够让一家五口一年出国三四趟,其它钱则被她拿去转投资、炒房地产、买股票……每年获利也都相当惊人,因此等她出社会,阳家二老更乐得不到五十岁就退休,安享天年。 继阳平平之后,阳家大哥阳安研究所毕业也随即到美国硅谷工作,前几年景气好时,年薪还直逼明星球员,现在人又到美国华尔街当高级主管,年薪将近千万美金,也是有够吓人。 家里唯一的异类,就是他们这个“对某丢丁”(没跟上)的小妹了,去年中医系刚毕业,应届没考上中医师证照,却还不肯放弃,为了那赚不了多少钱的理想坚持着。 之前家中在整理爷爷遗物时,发现一本破旧祖训,听说是曾祖父留下来的,要他们阳家世代不得有人从医,否则就要逐出家门,结果阳婴婴一听到这条家训,马上就不满的大反弹。 “没道理啊!爷爷说阿祖以前也是医生,哪有人自己当医生却不准他后代当医生的,何况当医生又不是什么坏事。” “不是坏事,只不过赚不了什么钱而已。”阳平平吐槽。 “赚很多了好不好!”唉,他们家的标准能不能正常一点? “那一点哪够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一个热门医生跟一间小诊所医生收入的价码差多少?你要是真当了中医师,可别告诉人家你是我阳平平的妹妹。” “有什么关系?”虽然被狠狠刮了一顿,但阳婴婴可完全不在意,乐观的说:“助人为快乐之本,只要能救人,又能养活自己,就够啦。” 阳平平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没见过世面,没看过真正的名医一天赚多少钱。”她抬手看了眼自己腕上的名贵手表。“好吧,我下午要去台北一趟,你跟我走。”说完,便拽着小妹的手往楼上拖。 “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下午要去台北一间整形外科动手术,你跟我去,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会赚钱的医生。” “整形外科?”阳婴婴听了傻眼。她不知道姐姐原来这么赶流行。 阳平平白她一眼,“不然你以为我三十八岁了,这吹弹可破、亮丽的苹果肌是哪来的?”开玩笑,她行遍世界各地洽谈生意,门面可是很重要的呢! “天生丽质?” 小狗腿,真会说话。阳平平捏捏她的脸。“小宝贝嘴巴真甜,给你一万块零用钱。” 耶!不过……“姐,你要动刀喔?不要啦,风险很大耶。而且你不是要赶明天下午的飞机去欧洲吗?这样怎么来得及?” “你不知道‘微整形’这种东西吗?” “好像有听过……” “它就是一种无痛、不动刀,所以不用术后治疗马上就能回家的手术。你念医科的,别说你连这个都不懂。” “喔……可是,那个不是请专业的皮肤科医生注射就行了吗?何必大老远跑到台北去?” “这就是‘名医’啊!”阳平平又开始像只骄傲的孔雀。“既然我有钱,同样要做手术,我就要给最好的医生做,得到最好的服务,这样才会有最好的效果。而且那里贵妇云集,我在那里拉了好几条人脉,别看它只是一间整形诊所,很多名人都在那里出没的。” “是喔,那你要我去那里干么?” “你要当医生,就要当这种的,不要躲在穷乡僻壤当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医师好吗?” “可是这样我很快乐啊……”阳婴婴讷讷地为自己说话。 阳平平耐心用尽,最后从鼻子哼出一口气,“听话,我这是为你好。” 姐姐强势又独裁,可怜的妹妹最后只能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 “好吧。”阳婴婴还能说什么?反正她只是去看看,少不了一块肉。 见妹妹点头,阳平平只手托腮,盯着她的脸若有所思。 “babe,既然你都要去了,干脆一起做个脉冲光吧。人家说一白遮三丑,不会错的。还有,你要不要顺便割一下双眼皮啊?你的内双我觉得它们好碍眼喔……” 阳婴婴大惊。喔,不!她错了,她会少一块肉呀! 第二章 到了台北回春诊所,阳婴婴这下真的大开眼界。 在她印象中,大概只有市区大医院才会有这种人潮阵仗、没想到在这间小小的诊所——喔,其实它并不小,反而还占地辽阔——也能看见这等荣景。 诊所里,尽是一些贵妇名媛在等候看诊,因此这里设有体贴的spa区,有助于放松身心,还有休息区,让客人们一边聊天一边品尝欧洲进口小甜点——反正变胖再来找医生就好了。 真奇怪,整形诊所里居然设有下午茶?这是要引诱人犯罪吗?这真是太前所未闻了。 阳婴婴实在太好奇,干脆趁姐姐挂号的时候跑到休息区拿了几片饼干吃。 “整形手术不是都要预约吗?怎么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她问挂完号回到座位上的姐姐。 “傻瓜,有的人是第一次来预约的。” 阳婴婴睁大眼睛。“第一次?”全台湾所有要整形的人都来这里了是不是?人很多耶! “总是要先面诊吧。医生非常坚持预约看诊必须本人亲自到场,然后才针对问题需求进行头一次面诊。” 接着是五官,鼻粱端正、鼻准有肉,双颊均匀对称,粉嫩的苹果肌在在显示她还很年轻——他低头看一下病例,二十六岁女人的肌肤还有这样的光泽也算难得了,在他看来,她其实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那要看她自己不满意哪里。”他说。 通常都是客人自己上门讨挨骂、讨皮痛,他可从来不会主动去拉客。 “你不觉得她可以再白一点吗?还有她的内双眼皮……看了好刺眼喔。我每次都觉得跟她说话说到一半,她好像要睡着。” “……我记得你以前也是这种眼形。” “哎唷,所以我才来开眼头、割双眼皮嘛。” “总之还是要看她本人意愿,约诊的目的不就是这样吗?” “也是啦。”阳平平转向妹妹交代,“babe乖,你跟唐医生好好聊聊,有什么想整理的就大胆跟他说没关系。唐医生经验老到,完全没问题的。” 别说女生爱漂亮,目前社会就算是大男人也会有不满自己某一部位的时候,只要有机会,谁都想让自己变好看一点。他还是头一次遇到像她这种女生,有钱有机会也不想整形。 她是觉得自己已经很美了吗?不,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她都不能算是亮丽的女孩。一双眼睛是挺清澈,但仍不够闪亮迷人;弯弯的嘴角很亲切,可又不够性感;圆圆的脸颊很有福气,偏又缺了点成熟的韵味……还是她是传统的卫道人士,坚持不做整形手术? 不过从她的言谈间,他又感受不到任何挑衅的意味。应该说,她似乎非常以她自己所拥有的本钱为荣。 她们姐妹俩年纪似乎差很多,从姐姐左一句“babe”右一句“babe”就知道有多疼这个妹妹,有个这么疼爱她的姐姐,还愿意帮她出整形费用,居然还不愿意动刀,真是太可惜了, “如果每个客人都像你这样想,我就不用这么累了。” “喔?你这样不是赚很多钱,是个大名医吗?” “钱买得到快乐吗?” “你不快乐吗?”她直觉的反问。 唐君逵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会和头一次见面的病人聊到这里,可能是她给人的感觉太亲切,他才会下意识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幸好这个念头闪过半秒钟,他便马上打住。 “既然你不打算动手术,那就别浪费我的时间,我后而还有几个手术要准备,你去隔壁找你姐吧。”像在赶小狗一样挥挥手,他头也不抬的说。 “喔,好。”阳婴婴松了一口气。终于解脱了,她还以为他会拉着她猛推销呢,一古脑的批评她哪里不好看、哪里要整形,结果他一点也没有强迫她,看来他人还满好的嘛。“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嗄?他是好人?在诊疗室门阖上的瞬间,唐君逵又怔了一下,忍不住抬头看她一眼。 她跟那个伶牙俐齿的女人,真的是亲姐妹吗? “呃,姐……” “唐医生,我妹交给你了。”不愧是行事果决的女强人,阳平平三两下便交代完毕,走出诊疗室找贵妇们交际,将可怜的妹妹留在毒蛇猛兽身边。 阳婴婴突然觉得四周空气急速冷却。 “你要做什么?”唐君逵冷冷的问。 “什么?” “你要动哪里?” 阳婴婴吞一口口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动哪里。 心想这个小女生大概是第一次来太紧张,一时说不出话,他瞄了她一眼,说出她可能不满意的地方,“你是要做美白导入还是打脉冲光?刚刚听你姐说要割双眼皮,打算今天做吗?” “不,不是……” 像她这个年纪的女生都会觉得自己脸太圆,八成是想要削骨。“还是你要削骨?削骨前要先做好心理准备,那种疼痛一般来说小女生比较受不了。如果可以,建议你做一下扫描,有的情况利用齿列矫正就能改变。” “我不要整形啦!”听他说完一大串,她终于冒出这一句。 “那你来做什么?” “我哪知道?” 两人瞪眼对看,一时竟无语。 一个不要整形的小丫头跟过来做什么?她是不是跑错地方了?小儿科在对面。唐君逵沉下脸来。 发现自己口气好像太冲,阳婴婴赶紧放低姿态,“抱歉啦,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姐突然拉我来说要整形,我有点吓一跳而已。其实我只是陪她来看看,并没有真的要动刀。” “现在医疗发达,不一定要动刀才能改变脸型,微整形也很夯。你姐现在就在隔壁做准备,打一点玻尿酸或肉毒杆菌就能达到想要的成果。” “谢啦,真是不错的建议,也许以后有机会我会想打,不过现在我还年轻,年轻就是本钱,让我挥霍一下青春也不错。” “钱是你姐姐出的,这样你也不要?” 她摇摇头。“不用了,现在不想。” “所以……”她不禁有点害怕。“你现在是要带我来做第一次面诊?” “没错。” 不要啊!大姐不是说她刚来的时候有被这里的医生羞辱吗? “这层肥油你居然放到现在才来抽?你的眼睛在哪里?看诊的时候不要睡着,把眼睛睁开点……” 哇!光听就觉得好恐怖喔!那她等一下进去会不会被攻击得体无完肤? 轮到她们后,阳婴婴百般无奈地被大姐拉进诊疗室,一进去,阳平平立刻打开话匣子跟医生聊个不停,一边说着自己这阵子的症状,以及希望这次做完能有什么效果。 “你的肌肤状况不太好,有点干燥,这样我帮你打再多玻尿酸也没用。” 其实阳平平的皮肤算是相当好了,看她快四十岁肌肤还有二十来岁少女的水嫩白皙就知道,只不过她由于工作关系,必须长时间搭飞机,机上干燥的空气多少对肌肤造成相当的伤害,但就她的年纪来说,能有这样的状况已经算是相当了不起。 “有什么办法?我就是得飞来飞去啊,机舱有多干燥你又不是不知道。有时还因为要调整时差,害我根本没办法好好睡觉。你看我的黑眼圈……我明天还要去欧洲出差咧!” “熬夜是美容大敌,你不知道吗?” “好啦好啦,少啰唆,别对我说教。”阳平平挥挥手。“今天我带我妹来给你看一下,你觉得她有没有哪里需要‘修正’的?” 唐君逵打量坐在旁边惴惴不安的小女生,她脸上完全没有动过刀的痕迹,年纪轻轻,肤质还不错,肤色比台湾一般女生偏黑一些,看起来应该满爱晒太阳的。尤其她脖子跟脸分成了两种肤色,看得出来她不太勤于防晒。 约莫过了四十五分钟,阳平平的微整形手术结束了,她戴上dior大墨镜遮住刚打完肉毒杆菌的眼尾,阳婴婴则十分体贴地帮她拎了包包离开手术室。 趁着唐君逵在一旁清洁做纪录时,阳婴婴偷看他一眼,然后拉拉大姐,“ㄟ,姐,你说他嘴巴很坏,我看还好嘛,只是比较直接而已呀。” “那是你不知道,”阳平平轻哼两声。“我经过他多年百般羞辱.……不,是经过他多年来的雕琢修饰,现在已经趋近完美了,没有挑剔的必要,挑我毛病,不就是挑他自己毛病吗?” 阳婴婴嘴角抽了下。“是这样喔。” 送两姐妹走出手术室,唐君逵要回去自己诊间时顺道提醒她们。“两个礼拜后记得回诊。” “两个礼拜后我人在加拿大啦。”阳平平嚷道。 “那至少用视讯让我看一下,如果有什么状况要后续治疗,才不会延误黄金时间。” “交给你,我还会不放心吗?”阳平平嘴角浮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这里也刚打完肉毒杆菌,笑起来还很僵硬。“你的手术我都非常放心,就是这样才叫名医。哪像我妹,偏要去考个赚不了钱的证照,我真希望她能多跟你学学。” “这没有什么,行行出状元。” “她如果能当状元就太好了,可惜她的志愿只是要在地方上开间小诊所、当个中医师,这样哪赚得了什么钱?” 中医师?一听到这三个字,唐君逵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在他的印象里,中医师固执又不科学,而且的确都赚不了什么钱——当然,这是指跟他比起来的话。 “我高兴嘛。”阳婴婴小声地替自己辩驳。 “所以啊,唐医生,我今天带她来,也是要让她看一下什么叫名医。像你这样多好,有机会开导我妹一下吧。” 大姐年纪越大,越像三姑六婆……阳婴婴忍不住在心里想。更何况人家是名医耶!哪有时间开导她? “姐,人家医生那么有名,忙都忙不过来了,哪有时间开导我啊!”笑话,她毕生的心愿可是把中国医学发扬光大呢,怎么可能要一个整形医生来说教。不过话说回来,反正他也不会肯理她,为了给彼此都有台阶下,她宁愿这么说。 唐君逵微一挑眉。这小丫头还算识相,他的确每天抢钱都来不及了,没有时间理她。 “我学西医,你学中医,本来就是两种不同范畴,我不见得帮得上忙。”就算本身精通中西医,他也打死不告诉任何人。 “哎呦!谁要你教她那个?”阳平平不耐的挥挥手。“我是要你开导她,要她脑子精一点,就算以后真要当中医师,也得多向你学学开业致富的方法。” 原来是这个。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教的?看个人本事。不过,我想以她的才能,就算有一百个我愿意教她,她也没办法赚大钱吧。” 他讲得还真直接啊!阳平平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反而是阳婴婴猛点头,难得有人跟她站在同一阵线。“对啊。” 她的迟钝令唐君逵忍不住多看她一眼。他这是在损她耶!这样还不懂? “我不是在夸奖你。” “可你说的是事实啊。”以她的个性,确实是赚不了大钱啦,赚大钱的事就交给她的哥哥姐姐吧。呵呵。 才说着,一旁客人突然与护士花小仙吵了起来—— “我上个月做过抽脂,结果我的缝线却整个扭曲变形,一定是你们手术有问题!不管,我要找你们医生啦!” “我说了,唐医生现在正在手术中,如果要约诊,请稍等一下。” “是要等多久?我每年花在这间诊所的钱至少几百万,现在不过见个面还要我等?” “怎么了?”唐君逵从后头走出来,看来他不出面不行。 “医生,我上个月才动过手术,结果你看——”贵妇八成太心急,等不及到诊疗室再详谈,一见到他立刻上前巴住。“你看我的伤口,快烂掉了啦!” 唐君逵只消瞄一眼,便冷冷问她,“你去泡温泉?” 贵妇突然倒吸一口气,“呃,我只泡了十几分钟,他们说那个是天然泥浆浴,养颜美容嘛……”接着她又连忙说:“不只伤口,前几天我测了体脂肪,居然比手术前还要高!医生,这样不对吧?” “你去哪里泡温泉?” “呃?”虽然不明白医生为什么这么问,不过他的眼神很不亲切,心虚在先的她只好乖乖回话,“关子岭……” “桶仔鸡好吃吗?” 她用力点头。“好吃,我连续两天的晚餐都吃那个。” “那难怪你体脂肪会飙高啊!你以为抽脂是万灵丹,每次变胖了再来找我就有用吗?还没拆线就去泡温泉?我怎么跟你说的,要做spa、要泡温泉,拆线后再去!你耳朵要不要也来整一下?嗄?” 在座其他贵妇听见医生发飙,不约而同放下手中茶盘与点心,抽张卫生纸轻抹嘴角……咳咳,只是下午茶小点心嘛,又不是桶子鸡。 “我每次花那么多钱,不是要听你说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被他当众骂一顿,贵妇也不太高兴了。“我想要效果,最完美的效果,但你不要限制我做什么。你看你,诊所里面还设有下午茶区,这分明就是诱导我们!” 唐君逵眼睛眯起来,一把火往上升。是谁说在那里排队等候太无聊,要弄个休息区,然后嫌休息区太寒酸,又搬来几张桌椅放的?接着又是谁说既然有桌椅,不来点饮料点心怎么聊天? 于是,有吃有喝,该吞下肚的、不该吞的,这里一应俱全。 “没有啊,那里的点心都是纤维饼干跟花草茶,而且提供时间都是下午到晚上六点前,如果适量摄取,是不会造成身体负担的。” 一个清丽的声音说出非常中肯的话,众人四处张望,看到一个娇小的女大学生。 “你谁啊?” “我?我是阳婴婴,xx大学中医系毕业的。” “中医?”有人忍不住提高音调,想说她是来做什么的,踢馆吗? 察觉大家质疑的目光,阳婴婴非常积极的又说:“别小看我,其实中医也有瘦身美容的疗法喔。” “针灸瘦身是吧?”其中一个贵妇说:“我早就试过了,没用啦。” “不是的,其实想要瘦身也要看体质,针对个人体质对症下药,效果才会又好又快。” “怎么看?” “郁郁茹也,其下也全;长身体弱,圆身体虚,水弱用下痢,火虚以食济;食济多而少泄,下痢常而少补……”她默默把新读的家传药书《方救要记》背一段出来。“你原本就属圆身,应该要用食补的方式来调养身体,尤其大手术过后更要注意。但你用的瘦身方式一开始就不对,刚抽完脂又没留意体脂肪的累积,身材快速复胖,不能全怪医生啊。” “所以我该怎么做?” “你要用吃的。” “用吃的?”贵妇脸色大变。“我都要减肥了,你还叫我吃?!” “不是不是,吃要吃对方法、吃对时间、吃对食物……”一提起她的专长,阳婴婴就开始浑然忘我,滔滔不绝地向贵妇介绍食补疗效,而后还有推拿按摩,按这里可以刺激肠胃蠕动、按那里可以促进新陈代谢等等。 真的还假的?几个贵妇听来觉得颇有道理,纷纷围过来细听,用吃的可以诚肥,那她们也要吃。 只有唐君逵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而且脸色凝重,他走到柜台内翻开挂号名单——阳平平、阳婴婴。 她们……会是那个“杨”家人吗?可是姓氏不同,应该不一样呀。但,如果她跟仇家没关系,又怎会知道《方救要记》里面的内容? “唉,唐医生,真是不好意思,我家babe就是这样,一谈起中医药草她就整个人来疯,希望你别见怪。”阳家大姐见医生表情不悦,赶紧出言缓颊。 阳平平和妹妹性格完全不同,似乎对中医没什么兴趣,而且还有点蔑视——如果她们阳家手中真握有那个秘方,依她的个性,肯定会将之发扬光大,为阳家赚进大把银子……不,要是手中真的握有那道秘方、搞不好早已富可敌国,想统治全世界也不是问题啊。 可她们居然一副完全状况外的样子,尤其阳平平还根本不懂中医,一点也说不过去。如果她们手中真有那道秘方,她还要整形干么? “等等、等等……小姐,”花小仙突然从柜台后急急忙忙跑出来,拨开人群一把拉住阳婴婴手臂。”您、您贵姓啊?” “咦?”她看了姐姐一眼。“我是阳平平的妹妹,我叫阳婴婴。” “我们诊所很缺人,你要不要来我们这里帮忙?” 咦?这倒是可以就近查探的好机会。 眼见他家护士这么伶俐,打铁趁热马上要拉阳婴婴进诊所,唐君逵这个医生也不遑多让。“阳小姐,我想如果令妹有需要的话,我倒是可以抽时间开导她一下。” 阳平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本来带婴婴来台北,只是想让她见见世面,没想到一代名医真的打算开导她?该不会……这只爱肉体不爱人类的唐医生真的看上她家babe了吧?哈哈,如果这样最好,真的撮合他们在一起,以后她要整形都不用钱了。 “好啊,那就麻烦你了。”阳家大姐乐见其成的说。 可恶!她只是随口说说呀,拜托大家别来乱了啊!阳婴婴哀怨的想,却欲哭无泪。 当天回到台中,阳平平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替妹妹打包简单的行李,再亲自押解她北上。阳家父母虽然对小女儿离家有点不舍,可在强势大女儿的游说下,他们也真的相信这是“为了婴婴好”,所以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回春”员工宿舍是在离诊所不远的小公寓,那是唐君逵买下的,和他住的社区很近,走路只要十分钟就到,然后再走五分钟就能到诊所。由于相当方便,他便买下来给几个员工当宿舍,这样她们就没有迟到及交通的问题了。 讲理讲不通,阳婴婴只好试着动之以情,“姐,你真的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台北,他是男的耶!你一点都不担心他欺负我吗?” 阳平平想了想,“我完全不担心。” 唐医生那家伙除了嘴贱一点,应该不是个多过分的人,而且把妹妹交给他,虽说是偷偷希望两人“有什么”,但其实她不放一百二十个心也难。 一开始作的整形免费白日梦醒了后,她才想起自己曾听说唐医生似乎对女人没兴趣,因为那些女艺人、模特儿各个都脱光光躺在他面前了,他竟然还一点绯闻都没传过……这样,她用得着担心她妹妹吗? 所以,最后阳婴婴还是上了台北,乖乖被押解到“回春”员工宿舍里。 “我不要住下来。”对付姐姐没用,她只好自力救济。 “不行,我答应你姐了,要好好‘开导’你。”铁石心肠贱嘴医生没那么好说话。 “我不需要开导。” “你是不需要,但我答应你姐了。” “……”这家伙是怎样?只有他说的话才是人话吗? “我不需要开导。姐姐可能不懂,但你和我一样都是学医的,应该最清楚中西医的分野,更不用说整形外科跟我要学的中医天差地远。” “等等、等等,”花小仙此时连忙凑上去,向唐君逵献计,“唐医生,交给我吧,让我来说服她。” “好。”他头也不回的说:“你想办法。”大魔头很干脆地走了。 “哎呀,现在都这么晚了!”花小仙回过身,亲切地拉着阳婴婴往房间走,亲切地拉着阳婴婴往房间走,帮她提行李又开门。“你今天折腾一天也累了吧?不如先休息一下,一个女生搭夜车太危险了,就先在这里待一晚好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打算。” 喔,人真好。阳婴婴还没想到这件事,她短短一天之内台北、台中跑两趟,再加上收拾行李,没经花小仙提点,倒没发觉现在都半夜,她也确实累了。 “说的也是。” “空房间还没整理好,你今天先跟我挤一间吧。”花小仙笑嘻嘻地说。 第三章 洗完澡后,阳婴婴吹完头发,抱了一本书坐到床上,跟正在抹乳液的花小仙聊天。“谢谢你今晚愿意收留我。” “别这么说。咦?你手上抱着的是什么?” “要考试的书啊。”她将书本摊在花小仙面前,“我去年差一点就考到证照了。跟你说喔,我的针灸跟药物几乎满分耶!可惜就败在诊断学,所以我现在要努力拼这科。” 只见书本的封面上头写着:《中医诊断学·唐昭昱着》。 花小仙随即大叫,“真巧!你要考这本啊?” “嗯,这本可以算是我的圣经呢。” 花小仙眼睛骨碌碌地转,原本她还在想要用什么方法留下这女孩呢。没想到…… “你知道这本书的作者唐昭昱是谁吗?” “他是个很有名的中医师,”说起这个,阳婴婴便又开始滔滔不绝。“听说他们唐家世世代代都是中医,他祖父还是满清宫廷御医,当初帮慈禧太后看诊的耶。这本书虽然已经破第十刷,距离出版至今将近三十年了,可对中医诊断学来说仍然是相当重要的着作,我不管到哪里都会带着它。” “呵呵,真的呀?” “而且他们一家调养有方,都很长寿,听说曾祖父身子至今仍相当硬朗呢,现在已经一百一十多岁了,堪称是国宝级人瑞。” “你有看过他吗?” “哈哈,这种大人物哪可能我想看就看,当然只看过图片啊。” “那……你想看吗?” 阳婴婴愣了一下,“嗯,如果可以,当然想拜访他们一下,顺道问问他们的养生之道……” “那你就来对了。”花小仙眨眨眼,“你可知你来的是什么地方吗?” “不就是‘回春’的员工宿舍吗?” “哎唷,不是啦。我告诉你,唐医生的父亲就是你手中这本书的作者唐昭昱,而唐昭昱的父亲就是唐自筠,唐自筠的父亲就是当初慈禧太后的御用医生,唐书林!”她指指书本。“也就是说,唐医生不止是一个整形医生,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全部都是有名的中医师,这本书的作者就是他爸爸。” 阳婴婴霎时睁大眼。没想到那个医生来头居然这么大! “再告诉你,唐医生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但以他们的能力与智商没办法将中医继续传承下去,所以在唐医生小时候,他的曾祖父、祖父,还有爸爸,就倾尽毕生绝学,将所有中医理论跟概念教给他,因此他其实会通了中西医精髓,只是后来选择念西医,而且还是最赚钱的整形外科,才成了家中的异类。” “可是他们唐家不是世代都要当中医吗?”唐昭昱那时还在他的书序中非常自豪的说,他们唐家世代从医,这是祖训。 好酷喔,她也好想要有这种祖训。 “这我就不清楚喽。”花小仙摊手,卖了个关子。“你可能要自己去问唐医生了。” 哇!想不到唐医生的家族这么“显赫”,简直就是她阳婴婴的偶像,她不好好把握机会怎么行? “在唐医生身边待久了,其实就会发现他除了手术技术高明外,术后照料的方式也和其他医生不一样。他比较偏向依个人体质、复原速度不同而采取不一样的疗程,这跟中医的养身之道非常相像。而且我有预感,你要是留在这里,一定会学到很多东西。” 真的有那么神奇吗?“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咦?这大家都知道呀。在诊所待久了,什么事情都会知道的。”为了把她留在身边好好研究一下,当然得说点她会感兴趣的事情。花小仙笑咪咪的说:“好了,很晚喽,该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隔日一早,阳婴婴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自己说—— 她之所以心甘情愿留在回春诊所,不是因为唐君逵,也不是为了要学他如何成为名医,而是为了要准备中医考试,还有利用他接近唐家的老先生们,好有机会向他们请益中医问题。 她不是傻蛋,知道自己今年的目标仍是要考上证照,要是花太多时间在打工,最后没考上,岂不是得不偿失? 于是乎,趁着中午休息时间,她跑去休息室跟唐君逵讨价还价。 “我一个礼拜最多只能上四天班。”其他时间要念书。 “可以。” “一天上班不能超过六小时。” “没问题。” “我要准备考试,你会教我吗?” “……我学的是西医。” “可是你爸爸是唐昭昱,他在书上得意扬扬的说他二儿子是他看过最有天分的人,他从很小就栽培二儿子当中医师。所以,你拥有的知识不会少于一般中医。” 可恶!被发现了! “好啦。”他不甘不愿的说。 “不能收钱喔。” 他迟疑一下,终于哼了一句,算是答应下来。 这样也答应?这下换阳婴婴不禁要怀疑了,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坚持留下她? “你……你不会是喜欢我,所以才把我留在这里吧?”不然以她这种恶劣员工的苛刻条件,哪个雇主受得了? 此话一出,只见刚刚从头到尾面无表情低头吃便当的唐君逵,突然拾起头来看她,从她的头发往下看到肚子,然后摇摇头,再往下看到小腿,再摇头—— “凭你这种五短身材,肚子跟胸部一样大,这样还想得到我的青睐?!下辈子再说吧。” 也是。想他唐大医生看过多少销魂肉体,不会把她这种哈比人身形看在眼里的。“说的也是。”她点头。“话说回来,医生啊,有什么办法可以长高吗?” “你想长高?” 阳婴婴点头。 “下辈子吧。” 吼!太过分了。不过她不死心。“给点有建设性的答案吧。” 看她似乎满认真,而且丝毫不受他的讽刺影响,唐君逵突然想整整她,“认真说起来,也不是说没办法……” “什么办法?” “把你的腿打断。” “打断?!”她倒抽一口气,后退好几步。 “对,打断,然后在两条断骨上锁钢钉,抑制腿骨癒合,接着每隔一阵子要调整钢钉,拉长骨头间的距离,这样让断骨自行修复后,你的腿就会变长了。” 好可怕……她摸摸自己的小腿跟大腿,想到就发抖。“那很痛吧?” 他点头,“比削骨手术还痛。” “而且不是要好几个月下不了床?” “长高两公分,至少需要八个月。” 躺八个月才长两公分?真是辛苦。 “你这把年纪还想长高本来就是痴人说梦,看在你姐是熟客,我可以算你便宜点,并且由我亲自执刀以及术后照料,怎样?” “不要、不要,我不要。”她连忙溜到门口,丢下一句话后就跑走,“我宁愿等下辈子再长高,你们西医真是太野蛮了。” 唐君逵撇唇一笑。他还以为这个小不点对自己身材外貌都很满意,要她割双眼皮、美目、打玻尿酸都不要,没想到她也会在意自己的身高。 不过,以她那不到一百六的哈比人高度,的确是应该在意一下。 晚上九点半,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后,几个值班护士整理完诊所纷纷打卡下班,相约一起去吃宵夜,欢迎阳婴婴今天第一天上班。 岂料,阳婴婴才换完衣服,就被大恶魔逮个正着,宵夜取消。 “我要去吃宵夜。”今天第一天上班累死她了,他还不给人休息。 “你不是要考试?把书念完,要吃再吃。” “你现在要帮我复习喔?”他今天刚做完一个抽脂手术、两个削骨和丰胸,累都快累死了吧。 “我有其他时间吗?废话少说,快去把书拿出来。”趁她转身去拿书,他脱下白袍,靠坐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书拿来了。” 他接过书,随意问了她几个问题,测验她的程度,发现她诊断学有待加强。 “诊断是中医最重要的一门,你居然这么不熟,要是看错诊、下错药怎么办?”他冷哼。“幸好去年你没考过,要是让你这种人考上,我被你医死了一定死不瞑目。” “哎唷,我也知道啊,所以今年才得重考嘛。” “哼,算你还有自知之明。”卷起袖子,唐君逵将手臂伸到她面前。“来,帮我把脉,看你懂多少。” “喔。”她听话地乖乖替他把脉,接着皱起眉头,学起老医生的口气,“你喔,肝火很旺盛喔,脾气不好齁?而且心火也旺,应该很会作梦吧。舌头伸出来我看看……我就说吧,火气太大。再来,我听看看肾经——” “好了。”他缩回手,“目前还算可以.你诊断学哪里有不懂的?” “这里这里。”她快速翻开书本,问了他几个问题,只见他读了两三次便依句解释给她听,她听完后直点头,忙抄笔记。 “还有吗?” “先到此为止吧。”她还得消化一下。 “嗯,那你收一收,先回去吧。”唐君逵起身,走到一旁泡咖啡。 阳婴婴抬头看了下时钟,十点半,刚刚他讲了一大堆,其实才过一个钟头而已吗?看他的样子,好像还没有离开诊所的打算。 “你还要留在这里吗?”她问。 “看一下明天的病例。” “是喔。”本来想多嘴叮咛他,冬天那么冷,还是早点回去休息比较好。而且冬日是睡眠、休息和静养的大好时间,一天的睡眠最好不要少于十个钟头……可看他一副冷淡的样子,她怀疑自己到底要不要多管闲事? 泡好咖啡走出来,看她还没穿上外套,他淡淡地说:“你不会以为我要送你回去吧?放心啦,你长得那么安全,不会发生危险的。” 丝毫不受他贱嘴影响,她反问:“我不怕,小仙她们在旁边豆浆店等我,我可以跟她们回去。倒是你,都这么晚了不下班吗?” “本来可以回去了,但是多花一个钟头教你念书,现在又得晚下班了。” 一点都不委婉,也没让人有台阶下,不过阳婴婴早知道他是这种人。 “好吧,那我先走喽。” “记得把铁门降下来。”他交代。 阳婴婴走后,唐君逵也开始思索自己反常的行为。 对啊,为什么他要没事找事做,把她留在诊所,还答应她那堆严苛的条件?天底下哪有这么挑的员工?这简直就不合成本…… 可是,谁教他答应别人了,而且那个小女生身上,似乎还真有秘方的影子。 刚刚在她摊开的一堆笔记本中,有一本小小旧旧的笔记上头写着“方救笔记”,应该就是《方救要记》的笔记了,他那时随手拿来一翻,里头记的还真是《方救要记》的内容。 《方救要记》他家也有一木,他小时候看到都会背了,可她怎么会有这本书? 他曾听曾祖父提过《方救要记》是不外传的药书,是由曾祖父师父亲自撰写,传给自家弟子的药书秘笈,里面写的虽不是什么秘方,不过却集合多本药书精华,以及曾师祖多年来的经验心得。 据说当年,曾师祖有两个得意门生,一个是他的曾祖父唐书林,一个就是将曾师祖长生不老秘方从他曾祖父手中夺走的宵小之徒,也是曾师祖最小的徒弟,杨正。 每次讲起这段历史,曾祖父总是义愤填膺,说杨正是个取巧之人,将长生不老秘方从师父手中偷走后只想图利自己,自私自利的心态令人发指,最后更带着秘方销声匿迹。曾祖父还说,杨正人后来死在西藏,奇怪的是身上却没有发现任何秘方的影子。 如果此阳同彼杨,杨正后来真在西藏落地生根,那这个阳婴婴又是怎么回事?她手上明明有一本《方救要记》,却完全不知长生不老秘方的事,这太不合理了。 照理说,拥有长生不老秘方绝对想干么就能干么,因为多少有权有势的人想让自己的王国永续经营,只要他们阳家敢出价,不怕没人买,她又何苦自己一人可怜兮兮地准备严苛的中医考试? 其实对唐君逵来说,根本就没有长生不老秘方那种东西,他才不相信,八成是什么噱头而已。若是说长寿秘诀,他还姑且信之,想也知道大概是什么要活就要动、早起精神好、多吃蔬果少吃肉之类的养身之法。 这些常识大家都明白,可是身处现在繁忙的二十一世纪,真正能做到的人又有多少? 想青春美丽,还不是得靠他的妙手回春,拉皮、玻尿酸、肉毒杆菌……才是现代人的青春不老秘方。 不过,如果阳家真有那份秘方,他倒也想看看,而且天晓得那个奸诈的杨正当年还从曾师祖手中偷走了什么好东西。 只可惜那个杨正千算万算,应该没想到自己后代居然出了一个这么单纯天真的曾孙女吧。 如果他把秘方拿到手,不管如何都可以大赚一笔,现在跟从前不一样,要是他去申请了智慧财产权专利获准,到时不论是美国总统还是阿拉伯石油大王,谁不会有求于他唐家? 哼!他决定这回不用那么大方,也不要把这种好事告诉大哥小弟他们,阳婴婴既然自己送上他的门,当然所有权也是他的。 前提是,如果真有那份青春不老秘方的话。 总之,不管有没有秘方,要是真有证据证明阳婴婴就是当年杨正的子孙,然后他就能以她为饵回家做条件交换,摆脱唐家上下的纠缠,不用再借他们钱。 等那时把这个可怜虫打包丢回唐家,让她接受他们的拷问,然后他就自由了。 思虑一阵后,唐君逵将明天要动手术的病例研究完,打算回家,可才拉开诊所大门,他就发现一旁躲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谁?”他直觉把对方拖过来想揍一顿,可一道娇嫩的哀号声让他顿时缩手,力道减了一半。 “哎唷!是我啦。”阳婴婴痛得大叫,连忙缩回手臂,夸张的甩甩手伸展自己筋骨。“你很粗鲁耶!我都还来不及叫你,你就打我。” “谁教你鬼鬼祟祟躲在那里?”他看了一下表。“都几点了?就算被我揍也怨不得人。” “人家只是拿宵夜来,想给你一个惊喜。” 唐君逵也不理她,默默将大门关好,设好保全,倒是阳婴婴自己一直跟在他旁边。 “你怎么不先回去?” “刚刚我跟小仙她们吃完宵夜准备回家,看到你刚好关掉研究室的灯,想说你应该也要回家了,就又包了一份宵夜外带给你。”她拿起塑胶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有豆浆、烧饼油条喔。想吃吗?” “我不吃宵夜的。” “嘻嘻,整形医生还怕胖啊?” “看了一堆胖子等我抽脂,一想到她们就是因为吃了太多宵夜才这样,然后等到我变胖子时,却找不到一个技术比我好的整形医生帮我抽脂,我就立志不吃宵夜了。” “吃个宵夜还想那么多,小心你会脑神经衰弱。” “考你,刚才上课有讲,脑神经衰弱要怎么办?”他挑眉,及时出题。 “呃?”阳婴婴一时慌了,可过了一会儿她便说:“心脾两虚者,搭配安神复睡汤;心肾不交者,搭配潜阳宁神丹;肝郁化火者,搭配清肝达郁汤;心虚胆怯者,搭配人参远志汤;胃中不和者,搭配和胃安眠汤……加以搭配酸枣仁汤数两,多食用酸食。另外通常患者还会伴有火气大的症状,所以还要再加黄连驱火。” “嗯。九十分。” “为什么只有九十分?”她都答对了啊。 “反应太慢,扣十分。” 她不甘示弱地顶回去,“那我也要考你,吃太多宵夜,怎么治?” “再多吃一点。” 她歪着头看他,“为什么要再多吃一点?” 他解答,“等吃到一个极致、不能再吃的时候,身体自然会发出警讯,然后她们就会自己跑来找我,叫我帮她们抽脂、腹部拉皮,最后身体又会恢复原本的苗条。” “吼!烂死了!没良心、没医德,负十分。” “这是事实,所有人只要有钱,都宁愿用这招。”他停下脚步,毫不客气地抽起她手中的豆浆跟烧饼油条。“与事实符合,加一百一十分。” 一回神,她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宿舍门口,“你不是不吃宵夜吗?”本来打算他不吃的话,她要拿回宿舍自己和小仙两个人分掉的。 他反问:“你说我负十分,那你说,吃太多宵夜该怎么办?” “做瑜伽。” “哼!”他翻眼冷哼一声,掉头走人。 “是真的好不好?吼!讨厌鬼,都不听人家把话讲完。”阳婴婴负气开门上楼,遇到其他护士,立刻把这件事告诉她们。 “哈哈哈,很有唐医生的风格啊。” “他就是嘴巴坏……” 一旁花小仙听见对话,立刻跟过去跑到阳婴婴房里。 “婴婴,你说吃太多宵夜做瑜伽是真的有用吗?” “对啊,你要试试看吗?”刚刚小仙吃超多宵夜的,两杯奶茶、一个蛋饼再加一颗肉包,会怕胖也是自然。“我示范几个动作给你看。” 阳婴婴非常热心地先跪坐在巧拼地板上,一下子把左脚折过来,一了子又把右手拗过去,十分钟后,她满头大汗地坐回床上,告诉花小仙,“就这样,很简单,不过很累,你试试看。” 只见花小仙从头到尾不发一语,接着从阳婴婴房里直接跑出去,在门口狂笑三声。 “哈哈哈!大女巫长老,我找到啦!我终于找到啦!呜呜呜,找了那么久,其他姐妹都回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选没找到……这下我终于能回去了……呜呜……” 阳婴婴担心地从门口探头出来,小心翼翼的问:“……小仙,你脑神经衰弱吗?” 月光花园的圣殿上,坐着一名看来颇有威严的女子,她头戴芙蓉花冠,身披云罗彩衣,然而最亮眼的,是她那头银白色的长发,长披及地,就像夜晚美丽的银河。 “大女巫,小仙来了。” “小仙终于回来了。” “小仙终于带着宝物回来了。” “小仙终于带着宝物从人间回来了。” “停——” 若不是大女巫有着无比耐性,早就长袖一挥,把无数小花精扫到凡间去了。 “大女巫,小仙终于找到了。”花小仙经过层层通报后,终于兴奋地来到大女巫眼前,向她报告近况。 “说来听听。” “小仙从人间探听许久,终于在日前寻到一名女子,后来深入交谈后发现她居然会我们花园女巫特有的静坐招式。” “什么意思?” “我们的静坐招式在人间称为‘瑜伽’,小仙发现她将秘方心法隐藏在瑜伽招式中,从她的动作以及呼息的转换来看,发现她还拥有心法的口诀,想必便是宝物持有人。” 旁边其他的花精灵一听宝物有消息,立刻群起飞舞起来,围在大女巫身旁不停叫道:“有宝物、有宝物!大女巫,有宝物!” “停——”大女巫叹一口气,连忙制止躁动的花精灵们,她们还未成精,因此心性不定,常有点风吹草动就浮躁不已,所以她才得将她们带在身旁修炼。 沉默了一会儿,她说:”小仙,这和你先前上报的情况不同,你不是说宝物持有人是名男子吗?” “小仙的确在那名男子身上感觉到他们唐家有股对宝物的强烈执着,而且他们世代皆以长寿着称,我才想应该会在他身上查到什么。只不过,我后来又在一名阳姓女子身上找到新的线索。” “那么,宝物究竟是在那男子还是女子身上呢?” “呃……”花小仙一时语塞。 大女巫见状摇头叹息。“小仙,我知道你很努力,不过你还是没有参透其中的道理。宝物是有意识的,它会自己到拥有它,却又不会想要使用它的人身上。” 拥有它,却又不会想要使用它? “宝物存在的方式千百种,光听你对那位女子的观察,就明白你并未找到真正的宝物,那不是宝物原本的样子。” “那宝物长什么样子呢?” “宝物在凡间可能幻化成各种模样,你必须用心去思考寻找,之所以要你下凡修炼,正是此用意。” 有说跟没说一样嘛。“嗄?可是……” 大女巫轻叹一口气。“下凡去再找吧。” “啊?不要啊~” 第四章 阳婴婴在回春诊所的日子过得很平静,除了偶尔会被唐君逵的嘴巴酸一下,其他时间都过得很好。 虽然顾客一般都对他的贱嘴非常有意见,然而大多数人仍选择默默咬牙忍受屈辱,要不,就是被他伤得体无完肤后号啕大哭一场。 因此她们这些护士的部分工作,就是要负责安抚病患。这也难怪他任用的护士脾气都特别好。 不过,在诊所里待久了,她发现并不是所有护士都很喜欢他,也有人只是为了工作才不得不忍受他,其实心里想着能离他多远就多远。 总之,众人对唐君逵的评价是毁誉参半,但看在阳婴婴眼中,他却是真的超级厉害。 虽说之前小仙也说他懂中医,她以为只是吹嘘,可现在看来,他简直就是将其吸收、融会贯通了嘛。虽然他嘴上不愿意承认,不过他生是唐家人、死是唐家鬼,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早就耳濡目染,接收许多中医食疗概念。再加上他的手术技巧好,复原速度快又有效,所以在她心目中,早就偷偷将他跟神医划上等号。 可惜这件事不能告诉唐君逵,因为他太容易自大自满,就算哪天她真的告诉他自己很崇拜他,恐怕他也只会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不会有丝毫感动。 只是,正如她那么崇拜唐君逵一样,现在也有人用同等程度的崇拜这样对她了—— “护士小姐,你上次说的按摩疗法好有用喔,我先生觉得头比较不会晕了。还有他的腰,前几年曾经闪到过,后来旧伤便一直没好,我这阵子不停陪他去游泳,今年冬天都没再听他喊过半声疼了呢。” “真的吗?有帮上忙就好。”阳婴婴微笑道。 上次在诊所抱怨抽脂效果不好的那位贵妇,现在竟和她成了好朋友,每次来总爱问她有关健康保健的东西。 原来这位贵妇叫做赵盈琪,丈夫是长期在大陆工作的郭姓台商,据说她刚开始和丈夫一起白手起家,靠着一点一滴赚来的钱在大陆闯出一片天。之后丈夫留在大陆打拼,她则在台湾养大一儿一女,并照顾公公婆婆。 虽然这其间偶尔会听说丈夫在对岸认识几个年轻女孩,但他总推说那是逢场作戏,而她自知自己能力有限,也只好隐忍下来,长期忍受孤独与寂寞,想说只要等丈夫生意上了轨道,应该就不必相隔两地了。 三年多前,趁着两个小孩到国外念书,她一个人在台湾闲得发慌,干脆就到大陆探视丈夫,怎知却撞见他与一个比女儿年纪还小的女孩在屋内相亲相爱…… 看着自己长年工作而粗糙的双手,及因忙于照顾家庭而疏于保养的身材,活到这时,她终于有“为谁辛苦为谁忙”的感叹。 她以为所有人都看得到她为夫家奉献的青春,因此大半生的时间都在为别人付出,没想到最后却仍得不到丈夫的疼爱……所以,她这几年才会这么常跑整形外科,除了希望藉由外在的改变换回丈夫的注意,更是为了要好好爱自己。 “可是,他真的不爱吃大蒜跟红萝卜,跟小孩子一样挑食,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啊?”赵盈琪又问。 “红萝卜是春天很好的食物喔,要多吃一点。嗯……那你要不要试试看把大蒜跟红萝卜切碎,少量拌进水饺跟丸子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吃下去?还有啊——” “阳婴婴!”唐君逵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冒出来。“miss花她们都整理好柜台准备下班了,你的厕所扫好没?还没就给我快去扫。居然还在聊天,我要不要特地再开一门‘聊天诊’专门让你负责跟客人聊天?” “啊,是是是。不好意思喔,郭太太,我先走一步了。”被老板骂了,阳婴婴连忙回到厕所去。 “马桶刷干净一点,还有洗手台,也要用清洁剂刷。卫生纸跟擦手纸不要忘记更换,明天客人很多,到时没时间让你再去换了知道吗?” “好,我这就去。” 等阳婴婴离开,赵盈琪忍不住念唐君逵几句,“唐医生,你怎么对miss阳那么凶啊?” “郭太太,现在晚上九点半了,我知道你很想找人聊天,不过miss阳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你整天拉着她讲话不是办法。” “我跟她投缘嘛,不然我包下她打工的时间跟她聊天,然后再付钱给你总行了吧?” 标准的有钱人想法。 “她不是光来这里打工的,她要学的东西像山一样多呢。” 没错,像山一样多。 十分钟后,其他护士都下班走得差不多了,阳婴婴才从厕所走出来。 “聊聊聊,你舌头很长嘛。” “郭太太需要找人讲话。” “她想找人发泄,可以去精神科,我这里是整形外科,麻烦你搞清楚。” “医者父母心,她每年花大把的钱在整形,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她明明就四、五十岁了,却打扮得跟二十几岁的小女生一样,衣服穿得比我还紧,裙子穿得比我还短,看来是拥有吸引人注意的肉体没错啦,不过她这样不一定快乐啊。所谓‘治标不治本’,如果她靠整形不能找到真正的快乐,那就要开导她,看用什么办法解决她根本的问题。” 唐君逵双手环胸,听她滔滔不绝地“开示”他,等她讲完后,他马上当头给了她一记爆栗。 “你当我这里是慈善机构啊?” “吼!很痛捏!” “我怎么会不知道整形不是万灵丹?可你不要她来我们吃什么?喝西北风吗?” “你话是这么说,她来这里找人聊天,你也没赶她不是吗?” 他沉默了一下,并没否认。“要是下次她再找你长舌下去,我干脆趁她来微整形丰唇的时候顺便把她嘴巴缝起来。” “是是是……”知道他只是随便讲讲唬人,她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闻到研究室里传来豆浆的香味,于是她摸摸自己的肚子,跑到桌子前开始找喜欢吃的东西。 “嘻嘻,你真厉害,怎么知道我肚子饿了?” “每天吃宵夜,你的胃袋越来越大,晚餐吃一个便当根本喂不饱你,不准备宵夜,等一下你念书的时候又来跟我‘哭夭’。” “哎唷!怎么这样讲?宵夜也都是你买的啊。”耶!今天有饭团。 看她兴高采烈的咬了一大口饭团,他半挑衅地帮她计算道:“那都是淀粉,里面还有油条和咸菜,热量超过四百五十大卡!” 嘴巴塞满饭粒,她口齿不清的说:“偶会奏于嘎(我会做瑜伽)。” “最好有用。” “真的有用啊。”她捏捏自己肚皮的肉。“你看,我都没变胖呢。” 可恶!他一直想用宵夜把她喂得胖嘟嘟,幻想她会哭着来求他帮她做抽脂手术,到时他就能更光明正大地呛她——“你不是最有自信的吗?肚子这层油知道不能见人了吧?”然后她就会哭着跟他赔不是,并且跪地求饶…… 标准的坏心眼,可惜失算了。 “吃完快来看书啦。”他不悦的说。 两三下嗑掉一颗饭团后,阳婴婴从大包包里拿出书本跟她最爱的小金人,献宝似的放在唐君逵桌上。 他冷哼一声,不屑一顾。“那有什么?我家多得是。” 对喔,他家世代都是中医师,还怕没有小金人? “……所以,以伤科来说,大多处理的部分是运动伤害,如筋骨扭伤、挫伤。近年来,许多职业病也被归类于运动伤害的一种,那是一种长时间压迫与肌肉过度使用所造成的……” 听他一边解说,一边指着小金人的穴道与筋络,她忍不住问:“你明明就那么厉害,中医、西医一把罩,为什么当初不念中医?” “因为赚不到钱。” “骗人,一定有其他原因。” “没有,真的只是因为赚不到什么钱,而且竞争又激烈。相较之下,整形外科赚的钱多到根本没时间数,那种感觉爽快多了。” “……真肤浅。” “你根本不了解家里一群人整天抱着老祖宗典籍回味过往风光是什么可怕的情景,那些老妖怪成天在说‘想当年’,就算当年当过慈禧御医又怎样?人不能老活在过去,一直想靠中医学回到从前的风光,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是吗?在她看来很有理想啊!真是好生羡慕。 “那你呢?为什么非念中医不可?” “因为很酷。”阳婴婴笑眯眯地抱着小金人说:“小时候常听爷爷背一堆有的没有的口诀,那时我就觉得好厉害,虽然他不是中医师,可他在乡里开了一间很有名的国术馆,大家有什么疑难杂症都会去找他,直到后来他去当里长,才把国术馆收起来了。” 唐君逵心想总算聊到重点了,因此更不动声色的问:“那本《方救要记》是你爷爷傅下来的吧?” “对啊,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家也有一堆药书,知道这本是不外传的。” “咦?这个不能给别人看喔?”她紧张地抓起那本书东瞧西瞧。“不会吧,上面没写不能外传啊,我大学的时候都把它拿去印给我同学当参考书耶。” 虽然后来因为这本书的遣词用字实在太文言,而且坊间又没有相辅的参考书跟翻译着作,要忙碌的中医系学生耐着性子把一整本古籍念完实在太折磨人,所以大多数的人顶多当它是参考资料,有的还拆开印,只念会考的部分,然后再把散乱的笔记传给下一届的直属学弟妹。 真的假的?被他们唐家视为珍宝小心呵护、极为看重,一年只有祭祖时才会拿出来膜拜一下的那些祖传药书,居然在阳家被当成印刷品广为流传?! “哈哈哈!”唐君逵一想到就觉得好笑,忍不住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因为这本书在我家算是圣经,就连我大哥,这辈子大概也只摸过它的书皮两次,一次还是偷摸来的。没想到你却拿去印给你同学……要是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气到吐血。” “为什么不给他摸?” “因为这本书很宝贵。” “宝贵什么?不就是书吗?书就是要给人家看的呀。何况是药书这种造福世人的书。” “你觉得,所有的医药书籍,都是对人有益的吗?”他突然问。 “难道不是吗?” “我做个假设,”他定定看着她,想从她的表情看出端倪。“如果你手中握有一张秘方,可以让人长生不死,你会把它广为流传吗?” “哈哈,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她挥手笑道。 “只是假设的,不用太当真。” “假设喔……”她努力地想象了一下。 他继续引导她,“长生不死,你想会有多少人想拥有?永远不会老死,所累积的财富更是可观,而且,又有多少人会为了求得这个秘方愿倾家荡产?你将会成为全世界最富有的人,要什么有什么,这应该是所有人的梦想吧。” 没把他的说服听进耳里,她冷静地说:“我想,我应该会把它丢掉吧,而且是丢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她灵机一动,又说:“不,干脆烧掉好了,这样就没人知道了。” “为什么?”他十分诧异。 “长生不死真的是人类最大的福旨吗?不尽然吧,我不觉得人有永恒的青春就能真正的快乐。” “永远的青春不能带给人快乐吗?那郭太太怎么说?自从她来这里之后,改变了容貌,总算留住丈夫的心,她就是从这里得到快乐的。” “想留住情人有很多办法,容貌也许是其中一种,可是如果人的岁数没有终结、青春没有界线,谁又会去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美好?不能真正让人得到快乐,长生不老有什么意义?” 唐君逵脸上原本的戏谑消失了。他沉默下来,她的答案是他从没想过的。 为什么她不想靠那份秘方大赚一笔?如果是他的话,就一定会。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得到了长生不老的秘方,也会一把火把它烧掉?”他猜以她的个性,那张秘方应该不是被烧掉,而是夹在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本中,某天被当书签连同书本一起收归国有。 “哎呀!想那么多干么?快帮我复习一下诊断学啦。这里超难的耶,我们补习班下礼拜要模拟考……”她怱地大叫。现在就算是葵花宝典还是乾坤大挪移,都比不上她的考试重要啦! 某天下午,正当阳婴婴忙着帮客人拆缝线并交代注意事项时,突然被一旁花小仙“噗嘶”唤了好几声。看她一脸神秘兮兮又疯狂打pass的样子,于是阳婴婴便尽快结束手边的工作,去看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要不要看世界无敌大正妹?”花小仙问。 那种东西,诊所里不是每天都有得看吗?阳婴婴疑惑地挑起眉。 两人溜到诊疗室后头,透过透明玻璃的一角往里望,里头正好是唐君逵跟一个漂亮的女人在说话。 那个女人有头乌溜溜的黑发、白皙又吹弹可破的皮肤、水汪汪的大眼、高挺的鼻梁以及俏丽粉嫩的小嘴,怎么看都像是从电视走出来的大明星。 “她是唐医生的弟媳。” “她好漂亮喔。”阳婴婴目瞪口呆地赞叹道。 “别说我没告诉你,那全是整出来的啦。” “嗄?” “她本来不是长这样的,是靠唐医生的手才变成这样。” 呃?帮认识的人整形感觉好奇怪,尤其后来对方又变成自己的家人…… “那她结婚后,还继续找唐医生帮她动手术?” “对啊,她定期都会来。” “为什么?她已经够漂亮了。如果我是她老公,还会怕她太漂亮被人家拐走呢。”阳婴婴中肯地道。 花小仙听她这么说,忍不住掩嘴偷笑,“女为悦己者容呀!” 阳婴婴睐她一眼。“所以你到底要我看什么?”在这边蹲半天,她脚都酸了。 “你不知道当初她还没结婚时,在倒追我们唐医生吗?” “嗄?什么?”她大惊。 “嘘——小声点。”花小仙连忙捣住她的嘴。“这件事可是公开的秘密,大家都知道结婚前她就老对唐医生献殷勤,但唐医生完全无动于衷,后来听说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赌气嫁给唐医生的弟弟。” “我的天……”居然还有这种事? “反正成了一家人,整形的费用就省下不少啦。”花小仙凉凉的说。 “那她……现在还喜欢唐医生吗?” “天晓得。你看她每次望着唐医生的表情……一副楚楚可怜、含情脉脉的样子,而且每次来都带什么补品说要给唐医生补身体,真是太做作了。” “别这么说,她也是真的关心唐医生。” “但唐医生的身体还是越补越虚,你不觉得吗?”花小仙摇摇头。“照我来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脾气不太好,又老爱挑剔钻牛角尖,常把事情往坏处想,心里郁结人自然不会健康。那是他自己的问题,怨不得别人。” “你好像很了解唐医生嘛。” “他虽然嘴巴很坏,也常让人摸不着头绪,可他心地满好的,只要换个方式好好跟他说,他多半都会帮忙。他只是自己常把问题给严重化,我倒觉得,他再这样龟毛下去,总有一天会得被害妄想症。” 花小仙不愧是月光花园的女巫实习生,一下就闻到一丝动情的味道。“听你这么说,你很关心他?” “因为我觉得他很厉害,可以把中西医融会贯通到这种地步。他在整形外科被叫‘圣手’,我却觉得他要是在中医界好好发展,一定可以当上比拟华佗的神医。” “你很崇拜他?” “对啊。”说到这,阳婴婴忍不住脸红了。“你不要告诉他喔,不然他一定又会开始志得意满,以为自己最厉害。” “崇拜跟喜欢是不一样的。” “是啊,我是崇拜他,又不是喜欢他,他嘴巴那么坏、脾气那么不好,我又不是被虐狂,怎么可能喜欢他?” 难讲喔…… “可是,我总觉得你不太怕他耶!”花小仙又道。 “我为什么要怕他?”不管每天有多累,晚上他都会帮她复习考试内容,虽然只有短短一个多小时,她已经很感恩了,更确定他是个嘴毒心善的好人。 “因为他嘴巴很坏啊。” “跟我姐比差不多,我早就习惯了。”阳婴婴挥挥手,重新把注意力转回诊疗室—— 唐君逵抽下手套,正在一旁清洁。游美诗起身拉好衣服后,看着他的背影轻问:“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两个礼拜后记得回诊。” 她拿起一旁的大衣与包包,“我是你上午最后一个客人了吧?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午餐?” “不用了,诊所里有帮我订便当。” 一贯的冷漠回应,就算她再怎么热情,也终有冷却的时候。 所以,她后来才决定不再继续等待他,在爱人与被爱间,选择了爱她的那个人。 可偏偏,她又离不开他…… “你这里有脏东西——”趁他一回身,她纤细的手指轻抚过他脸颊,帮他把一抹白色粉末抹去。 “嗯。我不喜欢人家随便碰我。”唐君逵不爱她这么亲近自己,不过摸都被她摸了,他也只好认栽。当她的手一离开他脸上,他立刻又转身与她保持距离。 “晚上有空吗?” “没空。” 也是,他一如往常都说“没空”,她又为何要这么厚脸皮一直赖着他? “我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呢?”望着他的背影,游美诗温软的声音悄悄响起,彷佛在讨一点怜爱。 听到这句话,唐君逵僵了一下。他从以前就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意,但他真的对她没感觉。 “再怎么说我们现在也是姻亲关系,我可没兴趣跟我弟抢同一个女人。” “这是什么话?”她娇媚的笑了一声。“对你唐君逵来说,你要是动心了,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允许,你也丝毫不会动摇吧?” “这种关系让你觉得刺激吗?”他无奈地转身看着她,冷冷的回敬她,“我觉得你要看的不是整形外科,而是精神科。” 第五章 晚上下班后,唐君逵都会利用一个半小时到两小时的时间,帮阳婴婴复习一下中医考试科目。 有时候,阳婴婴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明明他白天动手术已经够累了,晚上却还得花时间陪她念书。 这天,复习完药剂学后,唐君逵又说;“再来我考你伤科。站到我后面来。” “站到你后面干么?” “教你找穴道。” “那个不是都用小金人吗?”上面才有字啊。 “考试用小金人,看诊的时候,病患的脖子上会写着‘巨骨’、‘肩井’在哪里吗?”他忍不住在她头上敲一记。“你的脑子到底都在装什么?” “好啦好啦。”她连忙摀着头,刚刚被他敲一下还真痛。 可双手才一触及他肩头,她便不由自主地说:“你压力很大喔?脖子跟肩膀超僵硬的,尤其是脖子的筋,都浮起来了。” “所以才叫你帮我啊。”他放心地往后靠,享受她的按摩服务。 现在是怎样?她是来当他按摩妹的吗? “你的肩井位置不对,跑掉了。还有三叉神经,要更确实一点,不要摸老半天还找不到。” “人肉软软的嘛,哪有那么好找?” 唐大医生又有话说了,“手太冰了,不舒服。” “好麻好嘛。”她努力搓暖自己的双手再放上去。“这样可以了吧?” 不说话?那就当作可以了。 “你背部的菱形肌有很明显的压力结,而你又长时间动手术,姿势不良,血液循环不通顺,身体应该很不舒服吧?” 由于她的按摩实在有够到位,唐君逵三两下便臣服在她的双手下。“你才知道……”他舒服地往后伸了一个懒腰,看来无比满足。 阳婴婴忽然想到,他不是不喜欢人家碰他吗?她碰他就可以喔?她的动作忽地僵住。 “手不准停下来。” 呜呜呜……好嘛…… 过了半晌,阳婴婴觉得自己的手快酸毙了,看唐君逵没有继续抱怨,于是便偷偷甩甩手,见他一动也不动,她身子往前探头一看—— 这家伙……她的手在后头酸得要死,他居然在睡他的大头觉?! 本来想掐他脖子狠狠吓他一跳的,不过看在他已经对她仁至义尽的分上,她只好作罢。而且,会被她按到睡着,这也表示她的功力大有进步吧? 由于练习把脉的关系,她发现他的脉象似乎不太健康,脉大而无力,也知道他食欲不振、睡眠不足,典型的脑神经衰弱,可偏偏这个当事人又死不承认。 敢挑战他的权威?她又不是不想活了。 既然现在他都睡着了,就干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她跑到储藏室拿了件干净的薄毯,想盖在他身上,没想到一进研究室发现他已经醒了,正坐在桌子前瞪她。 “偷懒?” “不是,”她露出手上的毯子。“我想去拿件被子给你盖。” 他哼了两声,用眼神示意她继续按摩。 阳婴婴将被子放在他身上,听话地站到他身后。“请问老师,我刚才这样有一百分吗?” “一百分……扣十分。” “咦?为什么?” “因为你居然把我按到睡着了,表示你力气不够,还有进步的空间。” 她叹口气,“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一百分啊?” “世界上没有人是完美的,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一边帮他按摩,她又有问题了。“可是,我觉得今天那个漂亮女生就有一百分啊。她不但漂亮,人也很温柔耶。”光是看对方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神,如果她是男的,早就融化了。 “哪个漂亮女生?” “你弟媳——”话一出口,阳婴婴就后悔了,这不就表示她在偷看吗? “她喔……”唐君逵撇撇嘴,下予置评。 见他没接话,于是她便放大胆,问一个她一直很想问的问题,“我问你喔,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听我姐姐说你之所以不太挑她毛病,是因为她在你改造下已经趋近完美。可今天看到那个女生,我觉得她更精致耶,好像洋娃娃。她这样……算是一百分吗?” “阿呆,就跟你说世上没有一百分的人。” “那她有九十分吧?” “没有。” “八十?” “还差得远。” “七十五?” “还不到。” “七十?” “没有那么高。” 算了,她不想再猜了。 想他唐大医生看尽无数美女胴体,如果连那种标准都不到七十,她已经不打算再去揣测他心目中的满分到底是什么境界了。 “那你帮她整形整假的吗?如果她达不到这么高的分数,你不就砸了自己的招牌?” “我帮客人整形,通常都是她们自己送上门来的,不是我说她们哪里需要改进就一定只改那里,是她们先对自己的身体有所不满,然后才需要我的协助。美诗也一样,她是觉得自己不完美才来找我,并不是我觉得她需要整形。” “是喔……那你觉得我需要整哪里?”她将头往前探一些,发丝轻轻垂落在他的肩膀上。 她的身上本来就很香,再加上发丝的淡淡香味,让他一时不禁有些迷茫了。他不自觉放缓了语气,有点想伸手抚摸她的发丝,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 “你自己觉得呢?” “……还好,目前没有特别想整哪里。” “那就好了。有自信不是很好吗?” “那……我这样有几分呢?”她期待的问他。 和第一次见面一样,他再度从头打量到她的脚,再从脚看回去她的脸,接着,他撇过头去淡淡的说:“你自己有几分,自己最清楚,还要我来说吗?” “我就是想知道嘛……”她就是想知道自己在他眼中是几分啊! 咦?不对,这样的话听起来好像有点暧昧。 不不不,她不是那个意思,因为他是整形医生,看过那么多美女,每个女生都会想知道自己的定位大概在平均的哪个阶段,她只是想知道自己离美女的标准到底有多远。 “你真的想知道?” “是啊。” “那就是……七十八减七十五的平方乘以四十三减四十,再加上四减五加八乘以二减六,大概就是这个数字。” 啊?没料到他会突然出这么一道长串数学题,阳婴婴一时儍眼,等她回过神、拿起纸笔想要重新计算时,却发现自己早就忘记题目了。 “后面再念一次。” 看她正努力埋头苦算,唐君逵的坏心眼顿时再起。“不要,好话不说第二遍。” 没一会……“一百七十分?!天啊!我在你心中的分数居然破百?!”她在他眼中分数居然这么高唷?真害羞。 “……”唐君逵翻了一下白眼,又敲了她脑门一记。“记得要先乘除后加减。” 是不及格的分数才对吧?小姐! 清明节上午,阳婴婴抽空回老家扫墓,除了跟爸爸妈妈撒娇外,她还到家里地下室去东翻西找,几乎快把整个地下室给翻过来。 “babe啊,你忙半天在做什么?” “爸,咳咳……快来帮我,这个好重喔。” 于是父女俩合力将一个大瓮从地下室搬出来,瓮上头积满厚厚一层灰,盖子的地方还密封得好好的,看来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去碰它了。 “这是什么?”阳父好奇地问,他和妻子长年在外地旅行,根本不知道家里还有这种东西。 “爷爷说这是补药酒,小时候他常常拿这个给我喝。” “补药酒?是喔,经你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来你爷爷以前就浸了这些好东西。”阳爸爸招来妻子,取了几个杯子,准备品尝一番。 阳婴婴小心翼翼打开盖子,一开封的瞬间,室内顿时充满异香,浓而不烈、醇而不厚。阳妈妈头一次闻到这等香味,顿时茅塞顿开、五目具清,长年来积于体内的秽气立即涌升,一连打了好几个嗝。 “好酒果然越沉越香,爷爷真厉害。”阳婴婴也轻咳一下,接着便捞了几杯瓮中药酒递给爸妈。 “嗯……用闻的很香,可是喝起来就没什么味道了。”阳妈妈有点失望,她本来以为这么香的酒,喝起来应该更震撼。 “妈,喝慢一点,把它先含在嘴巴里面,过一下子等尝到了辣味,再吞下去。”阳婴婴说。 药酒入口的第一口很香,等香味在口中化开,却是一股淡淡的苦味,但只要再含久一点,便会发现苦味越来越浓,渐渐在味蕾上形成强烈的辛辣,吞进喉间时,方才残留在舌尖的辣味又会转化为微酸的气味,令唾液在不知不觉间增加,最后,喉间及舌上留下的,是淡淡的香甜…… “这是什么酒?”阳爸爸问。居然融合了酸甜苦辣四种味道,真是太神奇了。 “它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喔,爷爷都叫她——赛拉薇。” 阳爸爸早就知道父亲常会浸泡一些药酒来补身子,因此他就算到了七、八十岁,脸色依旧红润得像四、五十岁的壮年人。从前年纪小,从没把这种好东西放在心上,现在年纪渐长,懂得品尝了,才知道父亲的药酒都是好东西。 “这是用什么东西泡的?”他不过将头探进瓮里稍稍一看,立刻脸色发青,吓得把头缩回来。 “呵呵,爷爷说春天的这时候,可以放一把藏红花的花瓣进去。” 藏红花?听起来像植物,应该是没关系,不过刚刚那惊鸿一瞥,阳爸爸可以确定里面不只有花瓣,还有别的生物……. 接下来只见阳婴婴又从瓮里捞了一大碗公的药酒,才从旁边的袋子里倒出一堆藏红花花瓣,然后将花瓣全倒进瓮中。 “babe,里面除了花瓣……还、还有什么?” “爸你想知道?”她将瓮盖递给父亲,上头有一层泛黄的旧纸,并用毛笔写了几道药引。 待阳爸爸阳妈妈探头一看,接着便吓得把盖子丢还给她,并且一连后退好几步。 “我、我们刚刚居然喝了那种东西……” “而且还觉得很好喝……” “babe,快把那种东西丢掉!”恶。 呵呵,“真相总是令人作恶的”,爷爷说的果然没错。 阳婴婴将大瓮重新放回地下室,接着把碗公中的药酒倒进保温壶里面,背起行李,向父母告别。 “爸妈,我去台北喽!” 一到台北转运站,阳婴婴搭车回到自己的宿舍,匆匆抱了几本书,再将小金人放进大包包里后,她便下楼步行几分钟,走到另一栋公寓,上楼。 叮咚叮咚—— “你也太慢了吧?乌龟啊!”才一开门,唐君逵便又用手敲了她的脑袋一下。 “我已经很快了。”她揉揉脑袋,委屈的说,他说这样是在帮她做脑部穴道按摩,被他这样敲下去,总有一天会打通她的任督二脉,贯通百会穴,到时她就是武林高手了。 改天如果有机会,她也真该帮他好好按摩一下。哼! 其实这不是她头一次到他家里念书,虽说男女有别,但她总觉得他不会对她做什么逾矩之事。毕竟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在诊所里独处,他也从来都没对她怎样。 何况他是男生,如果他都没出现什么暧昧的举动,那她自己一头热不是很奇怪吗? 幸好她阳婴婴不是个爱自作多情的人,既然两人之间没有什么超友谊的事发生,她也就默默藏起自己的动心。反正有时跟他打打闹闹的,也很有趣啊。 “你有回去扫墓吗?”她问。 “我曾祖父人还在。他跟我祖父是从大陆过来的,当时没来得及迁祖坟,所以我们家不用扫墓。”也就是说,他们家还没有墓可扫。 “哇,好长寿喔。” “活得久不如活得快乐。”他淡淡说了一句。 “唐曾爷爷过得不开心吗?” 他转过头来,抬手又在她头上一敲。“曾爷爷是你叫的吗?” “吼!叫一下也不行?”她的头上一定肿了好几个包了。 不理会她的抗议,唐君逵抽起今天的书单。“今天复习《金匮要略》跟《内经诊断》。” “那你要借我把脉一下吗?” “不然这里还有别人吗?”他大方卷起袖子。“这次你要是诊得出来我输你。” “什么啊?你又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手指贴上他脉搏,阳婴婴屏住呼吸,仔细观察他的脉象跟气色,一下子叫他吐舌头,一下子又翻他眼皮。 “扣十分,看太多项了,病患会觉得你不专业。” “哎唷,总是要看仔细一点啊。”她挥手叫他别吵。“到底你是医生还我是医生啊?” “还敢顶嘴?!”又往她头顶一敲。“快问诊!” “齁~好啦。咳咳……请问,你是不是常作梦?常觉得气郁胸闷、口干舌燥?” “有。” “睡不太好、吃也吃不多、经常性焦虑、舌头很红、嘴巴觉得苦苦的?” “嗯。”他点头。 “火气大喔。” “你这不是废话吗?”再敲一次脑袋。 “ㄟ,等等、等等。咦?你……”她突然睁大眼,直愣愣地看着他,接着手指的力道又加重点,再讨来他的右手诊一次。 “怎么?这次你听到什么?” 呃,这、这教她怎么说?如果是一般病患她还问得出口,可对象是他唐君逵耶,她才没那个胆。 看她似乎有话想讲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他忍不住问:“快说,你听到了什么?” “我、我听到了……”她眼神游移,一直不敢与他对视。她也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不过从医书和经验来看,他的确生了病没错…… “听到什么?” “……将军令。” 那是什么鬼? “阳婴婴!”唐君逵一把抓住她,狠狠用手在她脑门钻了好几下。“你吃饱太闲啊?电视看那么多,没营养!” 她无辜地为自己辩驳,“哎唷,很痛捏。‘唐伯虎点秋香’是第四台重播率最高的电影,又不是我故意一直看的,看久了,自然就背下来了啊。” 脑门被他钻得又痛又麻,她虽然痛得大叫,不过最近其实还满喜欢这种感觉的……她是不是真的有被虐狂? “快点说,公布正确答案才放过你。” “客官啊,你脾气太火爆了啦。心火过旺、肝火过盛、肠经虚寒、肾水缺乏、肺气不足、脾经失调,心肝脾肺肾整组乱糟糟,你要好好调养身体。” 听到此,他终于松开她。“所以呢?” “先开一点酸枣仁汤,还有桂枝加龙骨牡蛎汤,早晚三餐各服一份。” 他沉默半晌。“过关。” 阳婴婴松了一口气,不过庆幸之余,还是忍不住又开口罗唆了,“你这样不行啦。自己当医生的,怎么会把身体弄成这样?你本来就容易焦虑,脑子又想那么多事,很容易神经衰弱的。你多久没放假了?出去走走嘛。”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他捏捏她脸颊。“我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不用你多事。”他又岂会不知自己的身体症状?只是他整天忙着赚钱,哪有时间好好休息?要他不赚钱,才是真要他的命。 无视于他的恶言相向,她装模作样地从包包里拿出一个大保温壶。“哎呀!看看这是什么?这不就是阳家典藏的珍贵药酒吗?想喝吗?” “你家的药酒?”他眼神充满鄙夷。“能喝吗?”喝完了,变得跟她一样呆怎么办? “你先喝喝看再说嘛。” 果然,一打开瓶盖,迷人异香立刻弥漫整间公寓,头一次闻到这种香味的唐君逵,不禁深吸一口气。 可没想到只是一口气,就让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不只打喷嚏,后来阳婴婴还赶快从浴室拿来一大包卫生纸,让他擤鼻涕用。 “这是什么鬼东西?” “呵呵,阳家独门配方。我爷爷说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身体越差的人反应就会越明显。啧啧……你看你的身体多糟糕,快来滋补一下吧。” “你要是敢在里面给我下毒,我就把你的腿打断。”他是认真的。 “那记得帮我锁一下钢钉喔,我想顺便长高。” 她一向都这么无忧无虑吗?唐君逵败给她了。如果他的神经有她一半大条,他就不会神经衰弱了吧。 见她端来这杯充满异香的酒,他心里动摇了一下。如果喝了她家的药酒会变得稍微跟她像一点……嗯,如果只是稍微……那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他干了! 于是他接过药酒立刻一饮而尽……没什么,很普通嘛。 “吼,要慢慢品尝啦。像这样……”阳婴婴示范喝了一口,要他学她。 唐君逵有样学样,这才发现药酒味道出奇的特别。“这、这是……” “厉害吧?这可是阳家独门绝招喔,我爷爷叫它赛拉薇,名字很美吧?” “赛拉薇……赛拉薇……”他嘴角微抽。“cest vie?”法文的“人生”? “啊,你真聪明,就是cest vie!” 真的满有意思的,如果不仔细品尝,这杯药酒就和一般酒一样平淡无奇,然而细细琢磨它的味道后,会发现它融合了酸甜苦辣,仿佛有初生的欣喜,也有成长的苦涩,等经历过辛辣波折的人生后,才化酸为甜,心满意足地走完最后一趟旅程。 “嗯……如果可以拿来大量生产,销售全世界……不,不用全世界,光是爱喝补药酒的中国人,我们就赚翻了。”他还是满脑子想着钱。 “喔,这可能不行喔。” “为什么不行?” “因为那些药引是很难凑齐的。” “哪些药引?说来听听。” “呃……”阳婴婴脸色一变,突然不确定是否要把药引告诉他。“反正现在有些药引是违禁品就对了。只是在我爷爷那年代是合法的。” “虎鞭?”不愧是唐君逵,两三下就懂。 “呵呵,那只是其中之一啦。” “牛鞭?” 她挥挥手。“是啦是啦,就是那些啦。” “那也还好嘛。” 是啊是啊,等他看到全部的药引清单后,就不会这么说了。 “喝完了还会有吗?”他问。 “目前手边就这些,其他等我下次回台中时再多拿一点上来喽。” 由于药酒味道实在太特别,唐君逵第一次觉得酒瘾大作,一杯接一杯,不用一个钟头,一大壶补药酒已几乎被他喝光光。 “哇,一下子喝那么多,你不怕流鼻血喔?” “笨蛋才会流鼻血。” 结果,据说当天晚上唐君逵是没流鼻血,但他发烧了,挂急诊…… 第六章 太糗了,真的是太糗了,哪有人喝过补药酒之后就发烧挂急诊的? 而且夸张的是洗胃无效,那些补药酒早就被唐君逵的身体吸收光光,所以现在只能让他多喝水,希望早日将那些东西排出体外。 他自医院回来后虽然已经退烧,但体温还是偏高,而且不断大量排汗,身为“肇事者”的阳婴婴只好任劳任怨的服侍在旁,看他是要换衣服——她就帮他拿衣服、要洗澡——她就帮他放好洗澡水、要喝水——她帮他倒水、还是要睡觉——也帮他开冷气跟电风扇。 因为唐君逵这突如其来的大病,回春诊所已经休诊一个礼拜,预约人潮早不知排到哪个月去了,许多贵妇名媛听说他生病,纷纷送礼来探望,不过因为他需要静养,也就没那个闲工夫去拓展人际关系。 因为少赚了很多钱,这件事让他非常记恨在心。 “你、你给我记住……”无奈仍虚弱无力的他只能恶狠狠地对阳婴婴这么说。 呜,怎么会这样?阿公你若有灵,就下来帮帮我呀!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半夜,唐君逵又开始盗汗,她心急地在一旁帮他擦汗、补充水分,还想着要不要打电话叫救护车。不过最后想想还是作罢,这里有两个医生,一个中医一个西医,这样还要叫救护车,真的太丢脸了。 抓起他的手腕,她冷静地替他把脉、端看他的脉象,没想到他除了心跳有力以外,整个脉象也和从前完全不一样,如今不但稳定强劲,新陈代谢的速度也加快许多。基本上他的症状除了体温较高、大量排汗外,似乎也没什么大碍了。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一边帮他擦汗时,阳婴婴再问。 唐君逵突然睁大眼睛瞪着她,彷佛是用最大的力气发出声音,“阳婴婴,你惨了你!给我记住!” 好啦好啦,她记得了啦,不要再念了。这几天他的梦呓全在讲这句话,要她想忘记都难。 她怎么知道他喝了补药酒之后会是这种反应?她老爸老妈、还有她自己,都没事啊。 “身体虚还怪我。”趁他好不容易昏睡过去,她报复偷踢床一脚。 第八天早晨,他总算可以下床了,虽然还有点虚弱,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我身体快好了,阳婴婴,你惨了你。”会骂人了。 “好嘛,我这几天还不都在你旁边服侍你赔罪?大不了等你好了,到时再要杀要剐随你便。”她神经那么大条,会怕他才怪。“你这几天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有特别想吃什么吗?我去弄。” “热腾腾的东西都可以,不方便的话,包子豆浆就行了……不过如果有点排骨稀饭就更好。但如果你要做排骨稀饭,记得要加点芋头,再配上豆腐乳跟面筋。楼下便利商店应该有卖肉松,在稀饭上面洒一点应该也不错。” 阳婴婴听得目瞪口呆。他不是最讨厌吃东西,每次吃便当吃得都比她还少,怎么现在突然胃口大开? “这么多东西,你吃得下?” “废话,我饿了几天?我现在饿得可以把你拆吃入腹。” “哼!你要是真的把我拆吃入腹,我诅咒你会拉肚子拉到脱肛。” 她难得这么不文雅的呛声,原本以为他那张贱嘴会再说什么更毒辣的话,没想到他只是低着头,接着就闷闷的笑了起来。 第一次看到他笑,感觉超诡异的……阳婴婴不禁打了个寒颤。 “看什么?还不快去煮稀饭?” “喔。”一溜烟跑到厨房去,她这才发现他家冰箱根本什么都没有。对啊,他本来就是个食量不大的人,又怎会在冰箱放食材呢? “我去超市买一下东西喔。”说完,她便拎着钱包出门了。 过了将近一小时,她回到他家,注意到他似乎洗了个澡,多日没整理的胡子也刮干净,换了件干爽的衣服,躺在床上又睡着了。 她抬手探探他的额温……嗯,降了不少,排汗量也不再那么大了。 她松了口气,安心到厨房准备稀饭。 她知道他肚子应该很饿,可空了那么多天的肠胃也不好一下就吃得太营养,还排骨稀饭——他想得美咧! 最后她煲了吻仔鱼粥配一点绿色蔬菜,小菜则是肉松,可以让他洒在稀饭上。 “看起来还挺有样子的嘛。”闻到食物香味,唐君逵便醒了,走到厨房,看到她刚煮好。 “当然喽。”她将碗公放到他面前,“我这可是用大骨去熬的汤头呢。别看它没什么,里面都是我满满的爱心。我加了红萝卜跟蘑菇,冰箱也还有一些我买的一点鸡丁,可以加在下一餐里头。” “爱心?”他哼笑一声,似乎没把心思放在她的菜色上。 “呃?”发觉自己说溜嘴,她脸一红,连忙解释,“不是那个爱心啦!是……大爱电视台那种爱心,大爱,大爱心,懂了没?” “没想到你的爱这么多。” “什么啦……”被他越讲越扭曲,她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走到阳台去把窗户打开,顺便吹吹风。 “我吃完了,还有吗?” 咦?不是吧?她惊讶地转头看他。他什么时候吃完的?何时变得这么好胃口了? 她连忙走到他身后,东绕西转的打量他。 “做什么?” “我看你是不是偷偷把我煮的稀饭倒掉啊。” “阿呆,我吃掉了啦。再去帮我装一碗。” 于是阳婴婴又帮他盛了一碗,这次她坐在他面前,正对着他,看他一口一口把稀饭吃完。 只见他一口接一口,津津有味地吃着,仿佛是第一次吃到美味的食物般,那副满足的模样看得她觉得他好陌生。 “有那么好吃吗?”她又帮他装了第三碗,好奇的问。 “你吃吃看。”说着,他便舀了一汤匙稀饭到她嘴边。 她没想太多,张嘴便吃了,等吃到一半才发现不对,“啊,我居然用你的汤匙吃?!”可恶!吃到他的口水了。 “这样我们间接接吻了。” “屁!我会被你传染贱嘴病!”啊,看来好像已经被传染了。 而且他说什么?他们间接接吻?这……这根本不像唐君逵会说的话呀。 “你是怎么回事,怪里怪气的。” “没有,只是觉得心情很好,通体舒畅,很久没有这么舒服了。”他笑望着她道。 自从大病一场醒来后,原本郁积在体内的闷气好像全部烟消云散了,连他也感到很神奇。 本来觉得这个小不点有点碍事又罗唆,没事爱耍笨还很天真,可这几天她尽心尽力照顾他,体贴的举动早已不自觉打动他、令他对她产生了自己也说不清的陌生情愫。 现在也觉得她其实挺可爱的,看起来比碗里面的吻仔鱼还好吃…… 阳婴婴一脸疑惑的望着他好一阵子,突然击掌大叫,“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阿公的药酒啊。它是真的有效,真的可以驱风祛寒,活血去瘀,把人体身上不好的东西代谢掉。你知道你前几天一直疯狂流汗吗?真是吓死人了,从没看过有人流那么多汗的。是啦,一定就是药酒把你身体的毒素都代谢掉了,你现在才会觉得整个人很轻松,脾气也不再暴躁,而且通体舒畅。” 他沉默半晌,“你是说,那个药酒把我变得跟你一样了?” “一样健康。”她补充。 真令人担心。 中医对他来说是最不科学的东西,他的病后身子转好,搞不好只是因为经过充足的时间休息,根本就跟药酒的疗效没关系。 “哪有这种事?不然你说,我什么时候会完全康复?” “我怎么会知道?你去掷茭啊。” “这种事情还有掷茭的?” “当然,我帮你请示我阿公,看你什么时候会好。” “哈哈哈!”明明只是平凡无奇的对呛——不,是对话,却惹得唐君逵哈哈大笑,让阳婴婴啧啧称奇。 很好很好,每天大笑三声,有助于身体健康。 叮咚叮咚—— “你慢慢笑,我去开门。”说着,她便一蹦一跳地跑去门口。 “君逵,你还好吧?” 门才打开,一个鹅黄色身影便冲过来抱住阳婴婴,吓得她连忙将对方推开,来人这才发现自己抱的不是唐君逵,而是一个小女生。 “咦?你是……” “呃,那个……”阳婴婴一眼就认出对方是唐君逵那个不满七十分的弟媳,一时间有点慌张。“你好,请进来坐。” “你是……”游美诗发现唐君逵住处居然有别的女人,忍不住好奇又嫉妒。 看大美女的嘴角微微抽搐,脸色僵硬,阳婴婴真是有无比痛快……呃,不是,她其实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不自觉的一看到对方,她那平时无三小路用的斗志就昂扬起来。 “我是回春诊所的护士,我们见过几次面。”她努力维持友好形象。 “喔,原来是诊所护士啊。”游美诗一听立刻冷静下来,换上另一张温和的脸孔,接着大摇大摆走进屋内。看见唐君逵坐在餐桌前,她立刻快步小跑向前。 “君逵,你还好吧?有没有事?” 据说这个是人家弟媳的女人,一双纤纤玉手边说已经搭上二伯的脸颊,左蹭蹭、右摸摸,像是在爱抚什么奇珍异宝似的。“你看你,都瘦了一大圈。” “死不了。”他冷冷的回应。 “说这什么话?”看到他碗中的稀饭,游美诗将它挪到一旁,再将一个保温壶搁在桌上。“大病初癒,只吃稀饭营养怎么够?我炖了鸡汤,你趁热喝喔。” “这不是普通的稀饭,”他将碗重新挪回面前。“这可是未来的中医师特别帮我熬制的,充满‘爱心’的稀饭——是大爱的爱。” “噗!”原本站在一旁脸色极臭的阳婴婴,听到他这么说,突然忍俊不住笑出声。 游美诗一愣,这才察觉他们之间那股特有的暧昧气氛,好像容不下自己介入,脸色开始有些难看。 “既然是医师做的,那还是先吃吧。我鸡汤放在这里,你想到的话记得倒来喝。”她强自镇定的说, “谢谢。”他依旧头也不抬。 “那……那你什么时候康复?” “我怎么会知道?难道要我去掷茭吗?”他终于抬头挑眉,看似挑衅,但眼神却飘向她后头的阳婴婴。 阳婴婴看着眼前一男一女的互动,女的温差哀怨,楚楚可怜,正在试图对男的动之以情,没想到男人却突然拿她刚刚的话来来堵女人……这下子,她再怎么想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也还是受不了的大笑出声了。 “哈哈哈……你很白痴耶!”笑声止住后,她微喘着气说。 “居然骂我白痴?!我就知道,你那份药酒里一定加了喝下去会变笨的东西。”唐君逵回嘴。 “才不是,是喝了会变健康。” “是吗?”他哼笑一声,接着转向游美诗。“你说,我有变健康吗?” 游美诗怔怔地看着他。他何止变健康!外表虽然还是一如往常偏瘦,可是脸上的气色已经好看很多,眉峰也不再老是深锁、眼底彷佛还有一丝笑意……这是她从来没有看过的他。 是什么改变了他?是这个女人吗? “你没看到我们在讲话吗?可不可以请你出去?”一股妒意和怒气涌上心头,游美诗只好全发泄在一旁那个看起来傻不隆咚的小护士身上。 “喔……那我先出去喽。”阳婴婴这才想到自己出现在这里好像有点怪怪的,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一家人,一家人讲话,她这个外人没有插嘴的余地。 “等一下,”唐君逵伸手招来转身要溜掉的她。“我吃完了,帮我洗碗。” “自己吃,自己洗。”她不忘朝他吐一下舌头。 “我是病人,不能碰水。” “那我等一下洗嘛。”她边说边偷瞄脸色不豫的游美诗。 现在是怎样?人家都急着赶她这颗电灯泡走了,唐君逵这家伙还叫她留下来洗碗?他是没看到他“弟媳”的脸色非常难看吗? “不准,现在洗。”这句话换个说法意思就是,她阳婴婴是他罩的,这里是他家,他要她留在这里,没有人可以赶她走。 原来是这样……游美诗目光一沉。 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成为唐君逵手下最美的女人,她就能获得他的注意与青睐,没想到,他现在居然看上了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女生,而且还丝毫不顾他人眼光,展露出他对对方独特的关爱? 那是她梦寐以求许久的眼光,现在,居然落到了别的女人身上…… “如果你在忙,那我先不打扰你了。”她自嘲一笑,决定今天先退场,改日再找机会。 “大门在那里,不送。” “那……等你康复后我再去找你。” “记得预约,我之后的手术排很满。”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然是什么?你要还我钱了吗?”他挑眉问。 “呃?”游美诗脸色又一变。“你怎么还是这样……”永远故意漠视她的心意。 “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她叹了口气,“好吧,我过阵子再来找你。有空记得回家一趟,爷爷他们很想你。” 送走游美诗后,阳婴婴回到饭厅,看到唐君逵又装了一碗稀饭,津津有味地扒着吃。 她坐到他旁边,有感而发的说:“我本来以为你脾气变好了。” “没有吗?”跟从前比,已经好太多了吧。 她托腮看着他,没有回答。 又过了半晌,等她洗完碗,坐在他面前跟他大眼瞪小眼时,她才说:“我觉得你该去看一本书。” “什么书?” “《水浒传》。” “为什么?” “因为里头的武松,把勾引他的大嫂打死了。” …… 一阵安静后,他似笑非笑的开了口,“你吃醋啊?”真奇怪?他怎么觉得大病一场后心情变得特别好,尤其跟这小不点讲话的时候,他总会感觉心头温暖又柔软? “才没有。”她当然要否认。说着,还把方才游美诗带来的保温壶打开,里头是香味浓郁的乌骨鸡汤。“是鸡汤耶!你可以喝一点。” 那是什么表情?如果照镜子,阳婴婴就会知道她现在故作惊喜、欲盖弥彰的表情有多可爱。 唐君逵憋着笑,把汤匙递给她。“喂我,证明你没吃醋,能喂我吃其他女人煮的东西。” 她眯眼看他,原来这世界上真有这么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喂就喂,我才没有吃醋。”说着,她舀了一口温热的鸡汤起来,怕汤太烫口,她还小心地先微微吹过。 他盯着她嘟起嘴吹气的样子,忍不住又笑起来。 “笑什么?”被他笑得有点窘,又发现他的脸逼近自己,她忽然有点不安,连忙将汤匙挪过去。“凉了,可以喝了。” 他喝了一口汤,但眼神还是看着她,里头充满笑意。 “笑什么啊?再笑我不喂了。”她恼羞成怒的说。 “好好,我不笑了。”他忍着,并等她喂第二口汤。 一口、两口、三口…… 本来阳婴婴完全不觉得自己在吃醋,可是,当她一想到刚刚游美诗看他们两个打情骂俏……呃,是斗嘴时露出的那哀怨表情,她就觉得有点爽……也不是、是有点良心不安。 “拿去!你自己喝啦。” “为什么?” “哪有人这样糟蹋别人的好意,那是她特地为你准备的鸡汤耶,你应该要心怀感激的喝下去才对。”居然还叫她喂他?!拜托,心再狠也不是这样吧? 只见他嘴角微微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 “还说你不是吃醋?嗯?” 由于在唐君逵身上证实了她祖父药酒的神奇疗效,为了他的身体健康着想,因此非常坚持要他陪她一起做瑜伽,维持这好不容易转好的健康身体机能。 “不要,超蠢的,男人练什么瑜伽?又不是娘炮。” “这个对身体很好啦。喂!”正在做海狗式伸展的阳婴婴现在一动也不能动,只好任由唐君逵尿遁跑掉。 “喀擦!” “你干么?”她吓了一跳,手一滑,猛地转身看向他。 “拍照。”他邪邪一笑,看着手中的数位相机,然后拿到她面前。“你看,居然有人会把脚折成这个姿势,好不好笑?” “唐君逵!” “来来,别生气,再来一张……你刚刚那个眼镜蛇姿势呢?再做一次。” 谁要让他拍啊?太过分了,竟然拍她练习瑜伽时的样子!阳婴婴不悦地瞪着他。 “生什么气?我可是乖乖听你的话耶。” “哪有?” “你一下子教这么多姿势,我根本记不起来,总得拍照记录吧。这样以后才好复习。” 对喔。她点点头,然后再自掘坟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我觉得你不能把重点放在姿势上,而是每个动作连贯的部分都要确实做好……这是数位相机吧?你干脆设成连续动作好了。” 唐君逵挑眉,“你是叫我录影?” “录影?”她头一偏,“也是可以啊,这样更清楚。” 于是,她继续示范,他开始录影…… “这是拜日式,看好喔……然后这是蝴蝶式……小心不要跌倒……这是腿部伸展……”接着,先平躺,然后把双脚高举过头,在半空中撑开加劈腿姿势。 唐君逵握着相机,从各种角度拍摄着她的姿势,嘴角拼命忍住笑意。 “呼,这样清楚了吗?奇怪,你从头到尾都在笑,笑什么啊?” 她一看,突然发现自己的姿势非常不雅,终于了解他为何窃笑不已。 她连忙坐起身,合并双腿,气呼呼地坐在地板上瞪他。“不要拍奇怪的地方,我告你性骚扰喔。” “我是很认真在录耶,你看——”他弯身将刚刚拍的影片秀给她看。“我从你这一套瑜伽姿势发现,你从心经、胆经、肝经一路往上拉……还有这个姿势,打通了你前半身的督脉跟拉直后半身的任脉……这是一套不简单的养生瑜伽。” “真的耶。”一听到他难得开口称赞,她也忍不住点头附和。“我就说嘛。所以……你刚刚是很认真在录影对吧?” “当然。”只不过有点一心二用罢了。“这个姿势我不太懂,再做一次给我看。”他突地指着相机里的一个画面道。 她点了点头,认真地跪坐好,接着头往后仰,延展背部肌肉群。 只见他手中仍握着相机,绕到她身后,然后坐在旁边看着她。 “好了没?”阳婴婴的声音有点小,这个姿势要她大声说话实在很困难。 “婴婴,不要动。”他放下手中的相机。 听见相机“唧——”的一声收回了镜头,她才想问他怎么不拍了,他却猛地一只手臂穿过她后背扶住她,将她抱到自己怀中,两人面孔距离不到二十公分,他的另一只手则拉起她的双臂。 “婴婴,跟我在一起。”他说。 啊?阳婴婴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他居然趁她做瑜伽做到一半时跟她告白! 看她睁大眼睛一句话也不说,唐君逵又威胁,“你如果不答应,我就把手放开,让你往后跌个狗吃屎,我看后脑勺应该会摔破一个大洞。怎样?答不答应?” 这算是强迫推销、赶鸭子上架吗? “这个姿势很危险耶,先放我下来啦。”她的重心整个都在他手臂上,这种半条命在他手上的情况,教她怎么选择?根本就是不平等条约。 “你喜欢我对吧?那就跟我在一起。” 可恶的家伙……他果然都知道。但被他戳破了,实在是让她有点难下台。她闷闷地不想回答。 “本大爷知道你喜欢我,还大发慈悲先开口要你跟我交往,还不快快答应?”他一副施恩似的口吻道。 他这样讲是很机车没错,但她确实也没拿乔的本钱,是该好好把握机会。 “……好啦好啦,我答应你,快放我下来。” “答应我什么?”他的脸又逼近她。 “答应跟你在一起啦。” “这是你说的喔。” 她点头。这样他总能放过她了吧? 不料正当阳婴婴以为松了一口气时,唐君逵竟冷不防往下一吻,在她唇上献上蜻蜒点水般的亲吻。 “这是什么?”她的初吻耶!怎么什么感觉也没有,只觉得吓一跳? “誓言之吻。”看她一点也不沉醉反而还很吃惊,他有些失笑。也是,她应该吓傻了。“那再来一个。” “等等——先、先放我下来啦。我这样……腰不能出力……快断了……” 闻言,他哼哼笑了起来。 “你的腰出力做什么?我用力就好了。” 喂…… 第七章 接连好几日的调养休息,唐君逵的身体己逐渐康复,在阳婴婴的准许下,他终于能够继续营业。 不过,因为她的坚持,诊所打佯时间提前到晚上九点,剩下的时间他可以研究一下明天的病例,然后好好休息。 而且,现在一个礼拜至少有三天,他都被她逼着一起做瑜伽,说是可以练习身体柔软度——他要练习柔软度干么? 但由于她实在太坚持他应该要运动,所以他只好想出一个折衷的办法,买了一台跑步机放在家里,每天晚上跑三十分钟,而她就在他面前做瑜伽让他欣赏三十分——不,是她也一起做三十分钟的瑜伽运动。 “唐医生,好久不见了,你身体好了没?” 重新营业的这几天,诊所里常会听见以下的问话—— “唐医生,听说你大病一场,可我怎么觉得你气色比以前好很多?” “唐医生,你确定你午餐要吃两个便当?” “你听说没?唐医生要跟我们一起去夜市吃宵夜耶?” 是的,自从康复之后,唐君逵就像换了个人,不但比以前还要有精神,食量是从前的两倍,身材英挺不少,更长了不少肉。和从前那尖酸刻薄……咳,是要求完美的个性相比,他现在随和多了,也不再老是挑剔摆臭脸,让客人饱受他的刺激。 六月,再一个月就是中医高考,这阵子诊所还是能常看到阳婴婴的身影,不过她已经不是来打工的。听说她现在正专心在研究室念书准备考试,没有人会去打扰她——除了南君逵以外。 “婴婴,吃饭了。” “婴婴,喝水。” “婴婴,起来走一走。” “婴婴……亲一下。” “哎唷,你很吵耶。”午休时间结束,铃声响起,她终于再也受不了他的骚扰,出声抗议。 唐君逵走到她身边,弯下腰搂搂她。“中午休息一下,不要一直盯着书本看,知道吗?” “好啦,你快去进备,等一下不是有手术吗?”她只想快快送走他。 “好,那我去上工了,”他突然凑到她耳边,“亲一下。” 阳婴婴红了脸,还是没习惯他的改变,她怯怯地朝门口看一下,确定没人后,才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偷亲一下。 “怎么只有脸颊?” “等一下有人会来啦。” “不会。” 自从他大病初癒后,两人的关系进展神速,面对他突来的示好与转变,阳婴婴承认自己刚开始的确难以置信,也慌了一下,不过,她随即便掉进他甜蜜的漩涡里。 从前帮他把脉时,她发现他一直有肾气不足的问题,这么严重的症状,从教科书的角度来说,他根木就是性功能有障碍…… 可是,这教她怎么好意思当面问他?所以,她只好偶尔骗骗他吃点补品,希望能让他早日重振雄风……不,是早日恢复健康。 但没想到,从他病癒后,以往凝滞的脉象竟逐渐活络,尤其是从前肾气匮乏的情形更好了一大半。看他现在每天活力充沛、脸色红润就知道。而且他还—— “呃?那是什么?”她惊了一下。 “什么什么?” 她双颊爆红,急忙推开他。“不要拿那个……戳我啦。” 他搔搔头,一脸无辜的样子。“我怎么知道?它自然而然就这样了。” “等一下你还要去看诊耶,你这样怎么动手术?”待会的手术是帮客人削骨,他最好不要一个手滑,削错了…… 这样就算王母娘娘的仙桃给他都没用了。 “安啦,等一下看到她们就自动消了。”他一副无所谓的说。 最好是!面对那一个个魅惑十足的美丽肉体,“它”最好是会自己消下去! “你要是敢偷吃,我、我就去报考泌尿科!”以为只有他能看、能摸吗?惹火了她,她也要去看、要去摸! “哈哈。”唐君逵大笑两声,她担心的事绝不可能发生。 他看过无数女人的肉体,不管是开刀前还是开刀后,跟那些女人比起来,阳婴婴绝不是那种前凸后翘、容易让人产生遐想的尤物。 但是当他抱着她,却总能沉醉在她身上又软又香的淡淡气息中,一想她健康自然的温暖身躯,每一寸都货真价实又柔软,每一个线条,都是上天赐予生命的记号,还有她所有一切的可爱行径……他就无法自拔的迷恋她。 爱上一个女人八成就是这么回事吧?有时连他也无法解释为何自己有这种莫名的心动。 他曾偷偷怀疑过,她那药酒里面到底加了什么,该不会下了蛊?但当他自诊脉象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比从前健康许多,根本就不输二十多岁的小夥子。 他笑了一下,回过神交代道:“认真念书。”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便离开研究室。 阳婴婴知道他下午接连两个大手术,最快四五个钟头后才会再来骚扰她,因此她先泡了杯咖啡,准备继续奋斗。 叩叩叩。 研究室的门轻轻被推开,花小仙偷偷探进头,小心翼翼地问她能不能进来。 “可以呀。进来吧。” 花小仙迅速溜了进来,四处张望,确认唐君逵没在里头。 “他不在啦,你可以进来。”阳婴婴好笑的说。 大魔头唐君逵对诊所所有人下达禁令,没他的允许,大家不准来研究室吵她念书——除了他之外。 最近,他还希望她从员工宿舍搬出来,搬到他家,说要让她专心念书……才怪!这样最好是能专心,他到底是在帮她还是害她啊? “呵呵,唐医生真的很疼你呢。” “没有啦。”她连忙否认。“其实也还好……” “话说回来……上次唐医生会生病,听说是因为你给他喝了药酒?” “喔,是啊,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我爸妈喝了,顶多就是流流汗而已,我也没有什么事,显然他之前的身体有多虚。” “那种药酒喝了会流汗?” “嗯,会排汗,把身上的毒素代谢掉。你要不要喝喝看?我这里有一点。”阳婴婴热情的帮她倒一杯药酒,当保温壶一打开,室内顿时又充满异香。 花小仙一双眼直直盯着手中的杯子看,眼泪快要掉下来。“就是这个味道。” “什么?”阳婴婴头一次遇见闻到酒味不会有任何反应的人,可见花小仙的身体很好喔。 “我找它找了好久了。”花小仙感动地将药酒一饮而尽,接着闭上眼,仿佛非常享受。“果然……快成仙了。” 快成仙?这是什么形容词?阳婴婴不解的盯着她。 “婴婴姐,你可不可以把这个药酒的药方给我?” “你确定你想看?”她倒抽一口气。 “非常确定。” “可以是可以,但是……药引不太好找喔。”她撕来一张便条纸,将药方跟剂量抄在上头。“记得,每年春天时,可以放一把藏红花的花瓣进去。” “藏红花?” “藏红花的花语是青春。” 花小仙看着药方,实在非常不解。这个药方看起来很简单,没什么特别之处。应该说,这些药材都算是人间常用的中药,但为何组在一起,却成了宝物的味道? “药酒里面还添加了什么吗?” “据我所知没有了。”这样还不够惊悚?看来小仙不是个泛泛之辈。 紧抓着手上的药方,花小仙小心翼翼地再问:“为什么你这么大方,一下子就把药方给我了?”照她对凡人的观察,哪个凡夫俗子听到“青春不老药”不是睁大眼、张大嘴,像只垂涎着肥肉的饿犬逼问她更详尽的内容,她还是头一次遇到阳婴婴这种毫不吝啬的人。 “这有什么好保密的吗?这种药酒,我老家的地下室一大堆。我家还有可以治疗中暑的药方喔,你要不要?” 花小仙撇撇嘴。她才不需要那个东西。“那……你爷爷有没有说,这是拿来做什么的?” “照顾身体呀。” “还有呢?” “……养颜美容?” “再来?” “调整体质?” “还有没有?” “促进新陈代谢?”阳婴婴蹙着眉说。 看来是问不出答案了。“宝物是有意识的,它会自己到拥有它,却又不想使用它的人身上……”花小仙默默念着大女巫要她注意的事情,慢慢有了领悟。 既然继续拐弯抹角下去,一定问不出个所以然,她打算冒个大风险,直截了当的问。 “你爷爷生前,曾经跟你说过关于‘青春不老药’的事情吗?” 青春不老药?阳婴婴听了愣了一下,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没有那种东西啦。如果真的有的话,我爷爷早就拿来喝了,现在也不会……呃,去到西方极乐世界……唉。” 也是喔。花小仙点头。如果青春不老药真在阳婴婴手中,她的祖先应该都还健在才是。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拿着今天早上阳婴婴抄给她的药方,花小仙一一往上呈,大女巫接过一看,挑眉点点头,吩咐一旁的女巫收妥。 “大女巫,我终于成功了对吧?”花小仙开心地问。她在人间找了好久,终于让她找到了,这样一来,她总算可以回到月光花园,成为花园守护者了吧? “你在何处找到这份药方的?” “就在上回小仙说的,那位懂得我们花园女巫瑜伽静坐招式的女孩身上。” “也就是说,宝物是从这女孩身上找到的?” “是的。” “如果宝物真在她手上,为何她身上没有青春不老的痕迹?相反的,原本你调查的那名男子家人,却以长寿着称?” “呃……这也是小仙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要调查清楚,宝物当时是以各种不同面貌到凡间去的,如今要收回,就必须了解宝物会以何种形式呈现、该如何起作用,如此方不枉我派你下凡的用意。” “小仙明白了!”唉! 七月,阳婴婴终于考完试,唐君逵到考场接她回宿舍,没想到回程时,她在他车上便放心的呼呼大睡。他抱着她下车后,想说他虽然是诊所的医生,但私自进到护士的宿舍也不妥当,只好把她抱到自己家。 半夜,她终于睡醒,睁开惺忪睡眼,迷茫的起身望着他。 “醒了?”他端来一碗热豆浆。“要不要喝豆浆?” 她点头接过,捧着碗公一口一口慢慢喝,他坐在她身侧,让她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 她的飘飘长发蹭得他手有些痒,身上的香气让他有些难耐……不过,她本人好像还没发现,一颗头直往前点,还一边喃喃自语,“豆浆,性质平和,具有补虚润燥、清肺化痰的功效,对身体健康、延缓衰老有明显好处……女性适合多饮,每天三百至五百毫升的摄取有助调整内分泌,还可明显改善……” 看她还在考试的恶梦中没清醒,他忍不住伸手轻敲她一记,“笨蛋。” 抓住他的手,她煞有其事的开始把脉,问起诊来,“嗯……你很健康,没毛病。下一位。” “喂,等等、等等。”不满被这样草草打发,唐君逵打算继续跟她演下去。“医生,检查仔细一点。” “你喝了我家祖传药酒,早就药到病除了。”她说。 “喔?那你还记得我之前得什么病吗?” “肾亏。”她非常直接的说了,“肾气不足、心火太旺,还带有严重的脑神经衰弱,再这样下去,你不到四十岁就进棺材了。” 可恶!她果然早就诊出来了! “那现在呢?” “嗯……”这次,她把脉把得有点久,约莫过了一分多钟才得出结论,“脉搏跳动过快,一分钟超过一百二十下,心跳加速、肾气旺盛……依我看,你现在正在发情——” “啊?”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结论,他一愣,低头一看,对上她清醒晶亮的眸子。“你醒了?” “嗯,对啊。”阳婴婴慵懒地坐在床上伸伸懒腰,一双再迷茫不过的眼睛直瞅着他。 唐君逵抑不住胸口的激荡,弯身吻上她的唇,她没有推开,反倒用双臂搂住他颈项。两人耳鬓厮磨,体温逐渐升高,隔着上衣,他大掌在她柔软的曲线上游移,她不禁嘤咛出声。他的动作越来越放肆,而她的声音也越来越撩人。 从前顾及她要忙考试,两人虽然已开始交往,但都谨守分际,私下独处时顶多亲亲抱抱而已。今天和她双双倒在床上,他也是头一遭。 他解下她绑在脑后的马尾,温热的大手贴在她颈脉上,暂时停下唇边的碎吻。“你也发情了?” 她咬咬嘴唇,俏皮地说:“正确来说,应该是……动情。” 接着,她往后稍退一些,当着他的面,大方脱下自己的上衣与内衣。 “请问医生,我这样有几分?” “……十一乘以一加上八十九乘以一。” “你觉得,我要不要整形啊?”欢爱后,两人躺在床上,阳婴婴拿起梳妆桌上的小镜子,端照自己的五官。 “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看过那么多大美女,个个都是长腿、纤腰、大胸部,像我这种‘肚子跟胸部一样大’的身材,应该很难满足你吧?” ……真熟悉的台词,好像是他曾经说过的话。 唐君逵一个翻身趴在她身上,将脸埋在她柔软的胸部前,痒得她直躲。 “不要整形。”他双臂牢牢锁着她,双手缓缓在她背部及腿部游移。“你这样最可爱了。屁股是真的、腿是真的、腰是真的、胸部也是真的。”他的视线移到她脸上。“鼻子是真的、嘴巴是真的、眼睛也是真的……” “真的跟假的,你分得出来吗?” “当然,”他失笑。“我可是专业人士。” “那我的肚子跟胸部,还是一样大吗?”之前洗澡时她还特地观察过,她的肚子跟胸部并没有一样大啊,就他嘴坏老爱用这句话笑她。 他哼笑几声。这只是他刚开始唬弄她的戏言,谁晓得她会记到现在。 “那是我开玩笑的,不要当真。” “你很坏捏。”她抬手打他一下。 “反倒是……屁股有点太瘦了,”他将她翻过身,在她屁股上咬一口。“要多吃一点。” “哎唷!你好变态……”察觉他腿间的欲望再度勃发,她翻身重新面向他,朝他眨眨眼,“这是我现在年轻,要是哪天我老了,你会帮我打肉毒杆菌吗?” “我们一起变老,一起打肉毒杆菌。” “嘻嘻,笨蛋。”她挺起腰杆,双臂紧紧环抱住他,好让他深入自己的体内…… “婴婴,”他微湿的吻抚过她发际、她的眼角、她的唇瓣。“我爱你。” “嗯……”她圈着他,感受他的体温、他的律动,以及他的重量。“我也爱你。” 难得有一个礼拜连休,阳平平交代完公事便马不停蹄飞回台湾。回到家,倒头大睡,一醒来,她点点人头——爸妈都在家、弟弟在美国工作,妹妹呢?跑哪去了? “babe呢?”她问。 “她还在台北。” “都考完试了,还待在台北做什么?” “说要在诊所打工帮忙。他们诊所有一堆客人要趁暑假动刀整形,忙不过来。” 咦?阳平平越想越奇怪,妹妹刚开始不是还对“回春”避之唯恐不及,怎么才过没多久就不想离开了? 那个丫头……该不会也迷上整形,想说继续在诊所打工,动刀还可以打折,所以就不打算回来了? 真是死小孩。 于是隔天一早,阳平平就跑到台北去找阳婴婴。 按了几下宿舍门铃,出来应门的是个她从没看过的女孩,由于是周末,女孩出来应门时还有点睡眼惺忪。 “你好,我是阳婴婴的姐姐,阳平平,请问婴婴在吗?” 女孩揉揉眼睛,“婴婴现在住在隔壁c栋。” “她怎么会一个人跑去c栋住?” “她不是一个人,她现在跟唐医生住在一起。” 什么?!阳平平脸色黑了一大半。那个小丫头居然趁她不在台湾时,傻傻跟了一个男人,而且那个男人还是她的整形医生、是她介绍的? 可恶!唐君逵不会把她妹妹整得不成人样吧?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一连好几声急促的门铃,打扰了宁静的周末早晨。 “来了,不要一直催。”唐君逵没好气的走去开门,一见是阳平平,依旧面无表情,“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面对眼前的阳光俊男,阳平平稍稍一愣,“您哪位?” “我唐君逵。” “……你去哪里整形的啊?”五官虽没变,气色神采却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妹妹呢?” “她在厨房。”他说完便转身,门没关,让她自己进来。 阳平平两三步进到他屋内,直接冲到厨房。 阳婴婴正在煮排骨稀饭。“再一下下就好了喔。刚刚是谁按电铃啊?客人吗?” “是我。” 阳婴婴一惊,手一抖,汤匙掉到地板上.她怯怯地转身,“大姐。” “让我看看。”阳平平将妹妹身子转过来、转过去,从头看到尾,再仔细打量她的眼睛、鼻子、嘴巴……完全和从前一模一样。 “你动哪里?我怎么看不出来?”该不会是最新的技术吧? 妹妹的确变漂亮了,比起从前圆滚滚的婴儿肥,现在多添了一抹成熟的韵味,眼角也彷佛娇媚许多,但是,她脸上却完全没有手术的痕迹——就连肉毒杆菌也没有! 阳平平不信,一伸手往妹妹的胸部探去抓了下……嗯,也是真的。 “阳平平你这个变态!”阳婴婴惊呼大叫,护着胸部往旁边逃走。 “我要看看你的手术动在哪里嘛。” “她没动手术。”唐君逵走进厨房,正好看到精彩的画面。 “没动?”阳平平气恼的指着他。“那她怎么会变这样?”变得这么有魅力? 捞来一旁害羞的阳婴婴,唐君逵将她抱在怀里,重新宣示两人的君羊耳卯关系。“恋爱中的女人都会变美,你不知道吗?” 最好是啦,她阳平平才不信这一套。 “我不是要你好好‘开导’我妹,让她跟上时代一点吗?结果她不只去考了中医师高考,整形手术也一刀都没动。” “好端端的,她干么挨刀?” “哪里好?皮肤还是一样黑、眼睛还是没有变大……你至少帮她做个美白吧。” “这样就好了啦。”阳婴婴赶紧自己打圆场。“我很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对,”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我也很喜欢。” 嗯,肉麻兮兮,两枚闪光弹正在阳平平眼前放射超强光束……她快被射瞎啦。 “唐医生,我把babe托付给你,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你居然对她下手?”她是有听到风声,说唐君逵不是gay就是性无能,不然他诊所整天一堆莺莺燕燕出出入入,他怎么可能一丝绯闻都没有? 就因为这样,她才放心把妹妹寄放在他这里,之前一度希望他们“能有什么”的念头,终归也只是想想而已,她从不觉得会成真。 “男欢女爱,这种事有时很难控制。”他可不会有半点悔意。 真是大言不惭。“好,那你什么时候要娶我家babe?”吃都吃了,总该负责吧? “姐!”阳婴婴大叫,她根本还没想到要结婚。 “别看我这样,我家可是很传统的。”阳平平转向妹妹道: “babe,你喔……老爸老妈都不清楚你在台北搞什么,居然跟男人同居?!要是被你老哥知道,一定打断你的腿。” 两人互望一眼,唐君逵突然这么说:“那我再帮你上钢钉。” “吼!都你害的啦,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阳婴婴嘟嘴垮了脸。大家都想打断她的腿,她现在至少长高十公分了。 “好吧,那就结婚吧。”他笑望她一眼,马上允诺。 阳平平也吓一跳。“什么?”这男人怎么答应得这么快? “你要结,我还没说好呢。”阳婴婴自认还很年轻,不想一下子就被婚姻套牢。 结果,两个“大人”同样的反应,同时挑眉、居高临下问她—— “你有意见?” 呜……她早该发现的,唐君逵跟姐姐根本就是同一种人——一样强势、一样高标准、一样爱赚钱、也一样疼她…… 接下来,囡仔人有耳没嘴,阳婴婴一个人坐在客厅默默喝饮料,听着旁边两个“大人”决定她的婚姻大事—— “婚礼一定要风光,我们家族的亲人都要过来……北中南都有啊,我们人面可广呢。交通费怎么算……你要出?好啊,就交给唐医生你喽……就今年吧,刚好建国一百年,是很吉利的数字……嫁妆什么都不要,只要药酒?那种东西你早说嘛,我们家最多了…… “未来婴婴的中医诊所就开在你的隔壁?嗯嗯……术后照料……也是可以啦,结合两方专长,不过我家婴婴也不是省油的灯……你要负责出钱?那是当然喽。两间诊所收入怎么算,当然全交给婴婴啊……她不会不懂啦,她不懂我可以教她……” 听着两人的讨论,阳婴婴总觉得姐姐一直在占唐君逵便宜,忍不住出声。 “姐,好了啦,你的条件这么苛,要换做是我早就掀桌走人了。”她方才一直偷偷看着唐君逵,怕以他的个性,真的有可能这么做。 “有苛吗?你是我最可爱的妹妹耶!你要出嫁,当然要风风光光。而且为了你们将来的生计着想,一切当然都要算得清清楚楚。对不对啊,唐医生?” 他淡淡地说:“你们女方高兴就好,反正婴婴嫁给我,以后就是我唐君逵的老婆,就你们阳家来说,确实是损失一个可爱的女儿。做点补偿理所当然,那点钱我没放在心上。”他搂了搂心爱的女友。“以后我的钱是婴婴的,婴婴的钱也是我的,都一样。” “什么嘛……”阳婴婴脸红地推推他,真是不害臊。 可恶!阳平平忘了唐君逵的贱嘴不会变,早知道就应该再要求更多聘金。 不过,看在他还算疼婴婴的分上,暂时饶过他好了。 “婚礼前记得避孕,你下礼车的时候我可不想帮你撑黑伞,丢脸死了!” 传统习俗里,新娘子结婚时如果有了身孕,不能遮竹筛,得撑黑伞,她阳平平是个最疼爱妹妹的姐姐,不过,她也不想帮忙撑黑伞,让所有人知道她的宝贝妹妹还没结婚就大肚子。 “……喔。可是要结婚,也是你跟他两个人讲好而已……不,是我们三个人讲好,爸妈都还不知道呢。他们说不定会反对。”阳婴婴说。 “所以你找一天跟他一起回台中,叫他提亲的礼俗一样要好好做,他们不会反对的。一切我说了算,乖。” 也对,他们阳家二老超好说话,老爸会说“一切都问你妈”,至于老妈——跟她说会有个免费的整形医生当女婿,她还有什么好挑的呢? 反正他们两老大概已经看开,大女儿阳平平这辈子八成不会结婚,小女儿既然找到了真命天子,早点完婚也是好。 送走阳平平后,唐君逵和阳婴婴一起吃着早午餐。 她问:“为什么你那么快就答应结婚的事?” “有快吗?我觉得还好。” “你当然还好,你已经是三十四岁的老头子了,我才二十六……呃,不要打我。”念了七年中医系,毕业一年准备考试,严格来说,她都还没出过社会呢。 “敢说我是老头子……说!我哪里老了?” “不不不,你最年轻了,从没看过像你这么年轻的少年郎……哇!你干么?放我下来啦!” 可怜的羔羊被大野狼抱进了房间。 说他老?哼!他会向她证明,他的肾亏不但已经痊癒,而且一点都不老! 第八章 阳家夫妻听到小女儿要结婚,刚开始很震惊。不是才说刚考上中医师资格,还要找医院上班,现在怎么已经要结婚了? 但有阳平平出面当说客,一切当然没问题! “爸、妈,安啦,那个医生很疼babe,虽然差了八岁,可是很谈得来。人家不是说吗?男方大女方八岁会很疼老婆。 “而且,妈,你想想,不论你以后要打玻尿酸还是肉毒杆菌,一毛钱也不用出了耶,多好啊。” “对喔……”阳妈妈已经心花怒放了。 “那个男的工作收入稳定,也很疼婴婴,虽然早了一点,不过有什么关系?你们总不希望婴婴以后跟我一样,都三十八岁了还不结婚吧。” “我想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婴婴应该不会有这种困扰。”阳爸爸说。 喂…… 总之,阳家父母还是答应了这件喜事。于是阳平平通知唐君逵,要他准备一下,找一天来台中提亲。 可提亲这档事,如果只有唐君逵一个人处理那倒好办,偏偏他有一拖拉库家人,按照情理,他想结婚好像还得回家一一报备……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唐君逵不耐烦地道。真麻烦,本来决定顶多喝喜酒前一周再发帖子回去就好的。 “不行啦。”阳婴婴很重视家人,尤其结婚是大事,不管他和家人感情如何,至少也该回家说一声。“哪有人要结婚不知会家人的?” “跟他们见面一定没好事。”他哼了声。 “不会啦。”她非常天真的说:“你别老是把人家想得很糟糕,那是你的家人啊,搞不好只是沟通不良而已。交给我吧,我一定会让老人家笑逐颜开的。” 于是,在阳婴婴的坚持下,唐君逵打了通电话回家。 “喂,爷爷,我要结婚了……嗯,有人要嫁给我……不,她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她没有疯……对,她很正常,她是中医师……对啦对啦……叫阳婴婴,不是‘木易杨,是太阳的阳啦。嗯……下礼拜……不不,你们不用来……我自己可以处理……就说不用了……” 半小时后,他终于从电话中脱身,坐回沙发上,捱到她身边看电视。“呼,好累。” “怎样,他们果然很高兴吧?” “他们一听到我要结婚,居然问我新娘子是不是疯了。” “哈哈。” “他们还说,下礼拜的提亲,他们也要一起去。” “哇,真热闹。” 他爱怜地抚着她的长发。真奇怪,他们明明用同一罐洗发精,为什么在她身上的味道总是比较香?“我爸他们想要看看你。” “好哇,什么时候?” “这个周末。” “可以呀,你要载我去喔。” “我爸其实还好,跟你说,难搞的应该是我爷爷跟曾祖父。” 阳婴婴闻言睁大眼,倏地抓着他的领子。“是帮慈禧太后看诊过的御医的那个曾祖父吗?” “对啦对啦。”呃,她勒得他好难受。看来,她跟他曾祖父一定会很合得来。 “耶!我终于可以看到他了!我要找他签名……他应该还有力气签名吧?” “要签名请趁早,不然以后没机会了。” “……”嘴贱有得医吗? 周末,阳婴婴到了唐君逵他家,果然和长辈们聊得非常愉快。 唐君逵最怕长辈们的“想当年”,没想到阳婴婴比他更有办法,当爷爷一说起“想当年”,她立刻迫不及待地问起“当年”如何如何…… “慈禧太后的头发真的很少吗?曾爷爷你要怎么开药呀?” “光绪皇帝真是被毒死的吗?我觉得他可能是得忧郁症耶。” “李鸿章的屁股真的挨了一枪?好可怜喔……” “西安事变时你在场?张学良他……真的吗?” “什么?!孙中山跟蒋中正其实是……喔!我的天啊!曾爷爷你好厉害喔,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曾爷爷,你刚刚那个故事讲过了啦。换别的好不好,我想听溥仪的事情……” 就这样,阳婴婴的出现为鲜少笑声的唐家制造了不少欢乐,唐家长辈们都非常喜欢这个可爱讨喜、嘴巴又甜的孙媳妇。尤其是曾祖父唐书林。 唐书林年纪已经一大把,几乎只能吃些流质食物,他见阳婴婴乖巧讨喜,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继续想当年—— “想当年,我跟我的九师弟可是号称‘圣手神医’——我是圣手,他是神医,我的针灸跟诊断在当时无人能出其右,而他啊,开出来的药方滋温润补,在当时也可以说天下第一,只要有求诊于我们师兄弟俩的人,绝对药到病除…… “只可惜九师弟后来心生歹念,把师父的珍藏处方‘青春不老真要方记’给偷走了,还害死了我们师父。我们同门师兄弟立刻发动所有人力去找他,发现后来他逃到西藏去,死在冰天雪地的山上,从此再无音讯。” “所以那份药方也不见喽?” 曾爷爷叹口气,“是啊,很可惜对不对?我跟自筠花了大半辈子时间研究青春不老药,将师父当年留下的所有笔记与药书做总整理,就是希望有天能靠自己的力量还原青春不老药的真正面目。就是这份坚持,让我走到现在的……” 阳婴婴睁大眼睛,“所以,你们后来真的研究出来了吗?” 曾爷爷摇摇头。“努力了五十几年,我也开始质疑那份药方到底存不存在,毕竟实在不像人间的东西。可是,我明明记得我们师父……我八岁入门当他弟子时,那时他看起来像三十几岁,等到我四十多岁了,他却还是一点都没变……所以我相信他手上一定有这份药方。” “如果那份药方有流传下来,那么现在这个世界应该有人长生不死才对。” “是啊,这几年我们拜访过世界各国的人瑞,但他们都没有类似的药方,和当年的杨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因此,与其让药方失传,倒不如自己来研究,所以我才把下一代的希望交付在君逵身上。 “他哥哥不够聪明,弟弟不够上进,他有天分,却又不愿意接受这项使命……婴婴啊,你可以帮我吗?帮我说服他,回家妍究这份药方?” “如果我手上有这份药方,八成会把它拿去烧掉。曾爷爷,你可能拜托错人了喔。”阳婴婴大胆地笑说。 “啊?烧掉?”第一次听人得到青春不老药居然这么不知珍惜,曾爷爷的眼睛都睁大了。 “只有自己青春不老有什么用?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个死去,自己却又无能为力,那才是悲哀吧。再说,与其追求青春不老,不如让自己的人生快乐一些,您说是不是啊,曾爷爷?” “是、是……好像是……”也许是一次说太多话,唐书林没多久便累了,打了个盹,一下就睡着了。 阳婴婴替他盖好被子、点上小夜灯,才离开房间。 接着,又是唐家爷爷唐自筠的“想当年”—— “想当年,我唐家先祖是御医之首,弟子满天下,就连王公贵族都要礼遇我们三分。” “真的吗?可那些王爷们不都有权有势?我还以为当时应该如坐针毡呢。” “小丫头,人再怎么有权势也脱离不了生老病死啊。他们如果不对我们好一点,将来有什么万一,还不是要靠我爹给他们医治……” 然后,是唐爸爸唐昭昱—— “你要我在这本书上签名?真的假的?咳咳,好吧。其实,想当年啊,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 阳婴婴实在真有本事,唐君逵一回老家介绍完女友,自己便一溜烟逃到后院去看鱼、抽烟,她竟也能一人和那么多长辈周旋,还快乐的全身而退。 偶你他不放心地偷瞄屋里的她,却只见她非常轻松的把每个老人家都安抚得服服贴贴。 “那个就是你要娶的女人?”一把抽起他刚点着的香烟,游美诗自动自发地送进口中。“看起来不怎么样嘛。” 烟被抢走了,烟嘴部分还印着她的橘红色唇膏,唐君逵瞬间兴致全失。他摸摸口袋的烟……算了,不抽了,要是再被她抢走,他一定会不爽翻脸。 “别说她那长相是你帮她整形过的喔。”她冷哼一口气,“要不然,就是你的功力退步了。” “婴婴根本不用我动刀,她这样就很美了。” 游美诗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这样叫做“美”?拜托,她整形前至少也比这女人美上两三倍好不好!唐君逵是忙昏头,瞎了眼吗? “她皮肤那么黑,眼睛那么小,鼻子也不挺,嘴唇厚又不性感,那双萝卜腿居然还敢穿裙子跑出来见人?还有手臂上的蝴蝶袖……拜托你帮帮忙,帮她抽一下脂好不好?我看你干脆把她手臂上的肉抽一抽,打进她的胸部里面好了。胸部那么小,如果真要结婚,那样穿礼服能看吗?” 唐君逵冷冷看了游美诗一眼,从她的头发看到脚趾,再从脚趾看回头发,看得她全身不寒而傈。 “下个月记得来诊所继续你的腿毛第三次疗程,不然会越来越粗,这样你要怎么穿洋装来参加我跟婴婴的婚礼?还有我发现你两年前隆的乳太久没按摩,变形了你知不知道?你按摩的部位只有固定那几处,其他地方都结成块了,君书没帮你吗?还是他根本连摸都不想摸了?” 看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再补她一枪。 “也是啦,我可以体会他的心情,只要一想到旁边躺着的老婆居然全身上下都是假的,最了解老婆身体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男人,有哪个男人还有欲望?你想欺负婴婴——告诉你,你最好小心点,名义上她以后是你二嫂。” “唐君逵!你怎么可以这样羞辱我?我是为了谁才变成这样?”游美诗拉不下脸来,气愤的说。 “你要嫁给君书前我早就说过了,这是你选择的路。你要用什么心态面对你的丈夫,我管不着,但从此之后,我们的关系就只是这样。”他本来还想发火,但一想到阳婴婴曾要他去看《水浒传》里那段武松杀嫂,不禁觉得一阵好笑,想着想着,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见他神情和缓下来,游美诗突然一脸梨花带雨,哭得好不凄惨,她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渐渐往他身上靠。 “君逵,你一直都明白我的心意,对不对?” “小心一点。”他侧身闪过,叮咛她,“你的鼻子刚做好,哭太大力的话,会掉。” 竟然还这样不着痕迹的羞辱她?!游美诗气愤难平。“我为了你付出那么多、改变那么大,而那个完全没有努力的女人凭什么站在你身边?”她不服气。 “你努力什么?你是为了你自己才想越变越漂亮不是吗?你什么时候为了我做过什么事?当你因为容貌改变而享受众人的掌声时,那与我何干?” “我是为了你才努力变漂亮的。” “那你努力错方向了。”他冷淡的回击。 游美诗略略哽咽,当着他的面,问出她琢磨了许多年的问题,“那……如果当年我没有开始动第一刀,没有整过形,你会喜欢上我吗?” 天底下没整形的女人终究此整形过的女人多,若一个个都要他喜欢,他哪忙得过来?他又不是天神宙斯,可以撒种满天下。 “不会。” “为什么?你到底喜欢上她什么?” “因为打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没自信的女人。” 唐君逵离开后院,走到玄关,才想把口袋拿出来的烟点上,一看到阳婴婴靠在门口,便打消了主意。 “你都听到了?” “她喜欢你喔?” “知道你的未婚夫受欢迎,会吃醋吗?” “她为了你,真的改变很多。”刚刚唐昭昱拿出唐君逵从前的照片给她看,她才知道原来唐家兄弟和游美诗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而她过去的模样和现在……嗯,差很多。 游美诗本来并不是非常亮眼的女生,整形前顶多就是清秀有气质,和现在的明艳动人相差非常大。即使阳婴婴并不觉得她哪里需要整形,她却还是动了那么多刀,真的好有勇气。 “她真的做过断腿手术,为了长高三公分,在床上躺了半年多。”他突然说。 “呃?”断腿手术?她阳婴婴只敢用说的,居然真的有人做了! “而且她为了变成鹅蛋脸,两年内动了三次削骨手术。” “那很痛耶!”摀着脸,她大叫。 “还有,她做了三次隆乳手术。” “哇!” “五次抽脂。” “天啊!” “每年定期除毛。” “……都是为了你。” “是啊。”他不否认。 “那为什么……她最后嫁给你弟弟?” “因为我不娶她,而嫁给君书,是最能接近我的一种方式。” 想起游美诗这些年的努力最后落得一场空,她忍不住扁起嘴,“好呵怜喔。” “你同情你的情敌?”他挑起眉。 “嘻嘻,反正有你爱我啊。”她亲昵地勾着他的臂膀,一点也没在怕。 这也未免太有自信了点。“和爷爷他们谈得怎样?想逃了吗?”他问。 阳婴婴双眼发亮.“好酷喔,没想到曾爷爷居然懂那么多事情,我医书上有问题,下次可以拿来问他吗?其实他懂很多耶,只不过有时脑筋会有点不清楚,所以我更要趁他还清醒的时候赶快问他很多问题……还有你爸爸啊,他也……” 叽叽呱呱、叽叽呱呱…… 是的,他失算了,她这个中医狂来到他家会有什么结果,他怎会没想到?被一群“想当年”的老头围着还那么兴高采烈的,全世界大概也只剩她一个人了。 “你到底是嫁给我,还是嫁给我家那群中医师?”唉! 一个天气晴朗的周末早晨,唐家上下一共发动三辆休旅车来到阳家,从唐书林到唐家三兄弟全都到齐了,唯一没来的就是游美诗。 她大概还在疗伤吧。 阳爸爸原本看到唐家这么浩浩荡荡的阵容有点吓一跳,心想又不是要打仗,气势这么磅礴做什么?后来聊开了,才发现他们是名医之后、长寿之家,几个老先生继续“想当年”。 唐书林已经一百多岁,除了当唐家的精神领袖和“想当年”,已不太能和人讨论什么事。而唐自筠虽然已经快九十岁,行动有些不便,但精神还不错。相较于沉默的唐父唐昭昱,唐家目前的主事者似乎仍是爷爷唐自筠。 唐家长辈们原本就满喜欢阳婴婴,上门来提亲,大家一开始都和乐融融的,反而是阳家老爸一脸不高兴。 阳平平看在眼里,只当作是老爸要嫁女儿,舍不得所以不开心吧。没想到——9十千门仆刷卯,¨小仆芷若击蟹隙女扯,舍下得所以下开心。没想到—— “我反对。” “咦?” 谁?是谁发出声音? “爸,你好端端的干么突然说话吓人?”阳平平看了身旁的父亲一眼。 “先前把babe的婚事全都交给你处理,我没过问是因为觉得不会有问题,不过,现在看到他们一家人,我觉得……还是不妥。” “什么?!”唐昭昱首先发声,“你说这是什么话?我们唐家哪里不好?” “咳咳,您先别激动,”阳爸爸其实是个爱好和平的人,他无意挑起纷争。况且反对的人,其实也不是他,“先听我说完。” “哼!”唐昭昱冷哼。“我倒看看你要说什么?” “是这样的,之前我听平平说过男方的背景,我个人相当满意,而且他又和我们家婴婴合得来,这原本是最好不过,可是……” “那还有什么好‘可是’的?” “咳咳,我们也不愿意,只是……这是家训啊!” “家训?” “今天我看到你们唐家人来提亲,才想到从前我爸曾说过,他父亲曾在临终前交代,凡是我们阳家后代子孙,不得与唐姓联姻。” “还有这种的喔?” “爸,你怎么现在才说啊?”阳平平大惊。 “这……我想说天下那么大,姓唐的人又不多,应该没那么刚好吧。” 现在就是这么刚好。 “伯父,”唐君逵试着耐心的说:“我们无意违背祖上的意思,只不过我和婴婴已经决定共度一生,如果只因为一条‘家训’就要将我们拆开,这点我们恐怕无法接受。” “呃,可是……” “不管是什么难关,我跟婴婴都会共同去面对。” “可是家训……” “爸,管他什么家训啊!当初家训里也说我们阳家后代子孙不得当中医,我不也破了戒、当中医师吗?既然都破了一次,何妨破第二次?”阳婴婴不怎么介意的说。当初她要当中医师时老爸也是这样,开口反对一下,然后因为她的坚持便反对无效。” “什么?为什么不能当中医师?当中医很好啊。”唐自筠最以当中医师为傲了,想当年,他父亲可是慈禧太后的御用医师呢。 “唉,那是为了避仇啊。”阳爸爸叹口气。“不然我看君逵一表人才这么优秀,婴婴能嫁他是再好不过,偏偏……” “避什么仇?我们家那么爱好和平,哪可能跟人结怨?” “我也是听我父亲说的。大概一百多年前,我爷爷曾是名震天下的中医师,不料被奸人陷害,诬陷他手上有什么青春不老秘方,可天底下哪有这种东西?所以我爷爷只好携家带眷,一路往南逃。 “但一个男人逃,还可能逃得了,带着一个八岁大的孩子跟身怀六甲的妻子,怎么可能逃得远?因此我爷爷忍痛做了决定,那天夜里,他叫来自己的儿子和妻子,要他们往东边逃、逃得越远越好,由他引追兵往西…… “听说,最后官兵在西藏发现他的屍体,因为后来在他身上找不到秘方,为了泄愤,他们便将他的屍体剁成肉泥喂野狗,首级高挂在城墙上,整整曝晒七天七夜……” 原本个性还算开朗的阳爸爸一提到这段历史,声音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你们爷爷听到自己的父亲惨遭凌虐,然而为求保命,才八岁大的他与母亲只能忍住悲伤,继续往东边逃。 “可他的母亲,也就是我奶奶,想起丈夫惨死后悲痛欲绝,从此一病不起,连同腹中孩子一同命丧黄泉……才八岁大的他一个人又能怎么办?最后只好跟着路上逃难的人一起偷渡来台湾。 “唉,婴婴,你爷爷是这样熬过来的,所以他才要后世子孙别跟中医碰上边。这是为了明哲保身,希望你能了解他的苦心。” “爸,你在说什么?”阳平平继续问:“这跟姓唐的有什么关系?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呀。” “当初陷害你们曾爷爷的奸人是他的同门师兄,姓唐,就是他向官府密报说你们曾爷爷手上有张青春不老秘方。慈禧太后一听,因此立刻下令追拿,最后将我们阳家逼上绝路。 “你们爷爷为了避祸,还特地改姓,我们原本姓杨,是‘木易’杨不是阳光的‘阳’。后来,在你们爷爷临终前,我问他事情都过那么久了,要不要把旧姓改回来?爷爷却说不用了、大家习惯就好。杨跟阳差别不大,不用太计较。” “啊,真是太复杂了,原来我们姓‘杨’啊。”阳平平挥挥手。“可是爸,天下那么大,事情也过那么久,慈禧太后都死那么多年了,中华民国今年也都建国一百年了耶……活在当下比较重要,就不要斤斤计较这点小事了吧。” 阳爸爸摸摸头。“说的也是有道理。算了算了,这件事就当我没提吧。” “不,我反对!” 咦?这次又是谁? 第九章 只见出声的唐自筠接着从椅上跳起来,以无比气愤的表情盯着阳爸爸看。 “原来你们就是杨正当年留下来的小贱种们!” “呃……请问你是?” “我就是唐自筠,你们口中的唐家人!” 不是吧?真的这么巧…… “想不到你们杨家当缩头乌龟当了百多年,还不知廉耻的更改姓氏,真是丢尽颜面。”唐自筠弯身跟老迈的父亲说:“爸,我们这次总算找到青春不老药了。” “喔……真的啊……” 阳平平回过神来,首先扞卫自己的家人,“老先生,请你说话放尊重点喔,我们可是——” “平平,这事你处理不得,我来。”阳爸爸制止大女儿。 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这种家族恩怨,跟钱可一点关系也没有,收买不得,也非常人所能理解。 “得来全不费工夫,快将当年被你们偷去的青春不老方交出来,还我唐家往日荣光!”唐君廷抢着说。他就知道,世上真有青春不老秘方,看来他们唐家要翻身有望了。 “没想到今日提亲的喜事会闹成这样……”阳爸爸摇头叹气,向一旁将小女儿抱得很紧的唐君逵致歉,“不好意思,你也看到了,今天的事情就这样吧。我们家婴婴没办法嫁给你了。” “爸!”阳婴婴一听,终于大哭出声。 刚刚听见曾爷爷的下场时,她就揪着一颗心,生怕唐爷爷们说的事情和父亲说的事有一丝关联,现在真相大白,她作梦也没想到,他们两个家族竟然在一百多年前就认识,而且还互为世仇。 “伯父,正如你刚才所说的,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唐君逵丝毫不在意什么秘方跟家族恩怨。我跟婴婴的关系从头到尾就不是建立在仇恨上,相反的,我们两人的结合还是化解一这段仇恨的大好机会。” “讲得那么好听,你接近我们家婴婴,刚开始不会也是因为那个什么秘方吧?”阳平平此时忽地恍然大悟。“难怪那时候你说你什么都不要,只要药酒……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众人一听,全都睁大眼睛。 “君逵,你早就知道阳婴婴是‘杨’家女儿了,是不是?”唐昭昱抓着儿子,生气的质问。 他从小就告诉过儿子们唐、杨两家的恩怨,没想到这个孩子不仅叛逆,最后还和杨家子孙论及婚嫁。 “我是早就发现,但并不是像你们想的那样……” “你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不说?” “我为什么要说?”这是他和婴婴的事情,跟秘方根本没关系,他要说什么? 没想到唐君逵会这么快承认,唐昭昱再问一次,“你早就发现了?发现他们阳家人手中可能会有秘方?” “没错。”他点头。 “那你怎么不早说?!”平时性情还算温和的唐昭昱,现在也忍不住发飙了。原本以为二儿子终于要娶老婆,性格总算不再那么乖戾,想不到他还是依然故我。 “我要说什么?”唐君逵不解地皱眉。 即使一开始接近阳婴婴的确是因为好奇她也许有秘方,但后来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份秘方才跟她在一起,也就是说,不管阳家有没有这东西,他都决定娶她了。既然秘方跟他们的婚姻没关系,那他为什么要说? “你早就知道了?” 又是谁?相同的问题不要再问他了。 “我是知道,但是——”一转头,他才发现这次问他的人是阳婴婴。 “你早就知道我们家有青春不老秘方,所以你当初才把我留在你身边,最后还干脆要跟我结婚,是不是?”她盯着他的眼问,眼眶红了起来。 这么一想,她便明白了。 她就知道,唐君逵当初那么忙碌,一心只想赚钱,怎么可能会愿意每天浪费宝贵的时间在她身上?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计画,先取得她的信任、接近她,然后再让她爱上他、答应嫁给他,等秘方到手之后,他就达到目的了。 看她眼中的泪水滚落下来,唐君逵有些慌了,感到心疼又后悔。 他一直以为她很坚强、很乐观,虽然看似傻傻的,其实大智若愚,懂得调适自己,而且很有自信。他从没想到她也会有掉泪的一天,而且罪魁祸首还是他自己。 是他的错吗?刚开始他是抱着不单纯的心态没错,的确认为她有可能是杨正的后代子孙,而且手中握有青春不老秘方。可是和她在一起之后,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快乐到……他忘记了自己原木想将她留在身边的真正目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放弃从她身上去打探秘方的情报? 如果人的岁数没有终结、青春没有界线,谁又会去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美好?不能让人真正的快乐,长生不老有什么意义? 他活了三十多年,之所以对家中长辈的“想当年”不以为然,其实是他自己心中也知道,长辈们一辈子都活在愤恨与复仇的情绪中,虽然已经研究出数百种能延年益寿的办法,也让自己活到了一百多岁,但那终究不是他们的目标。而他们更始终以还没找到秘方为藉口,认为自己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够快乐。 但其实,他早就知道以他们的个性,就算拥有了最想要的秘方,也不会快乐的。 是阳婴婴点醒了他。他怎么会到现在才发现? “我其实并不是……”他想解释,可一见到她晶莹的泪珠不断从圆滚滚的脸颊滑落,平时的牙尖嘴利顿时消失无踪。他从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害怕……怕到哑口无言,简单的几个字,他居然说不出口。 “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一听见他的道歉,阳婴婴哭得更凶了。为什么要道歉?东窗事发了,现在才想用道歉弥补吗? 她一哭,手是无措的不只唐君逵,还有平时最疼她的大姐阳平平。 “婴婴乖,别哭喔……” “平平,你先带婴婴回房间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等一下!”唐家大哥唐君廷又出声了。“看来他们阳家上下应该只有阳婴罂一个人知道秘方下落,她可不准落跑,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上次君逵带她回来家里,说她是中医师,他就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君逵从小就最讨厌中医师这个职业,怎么可能突然要和一个中医师结婚?这太诡异了。 而且,那时看这个小女生老缠着老人家问东问西,尽得唐家长辈们欢心,也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原本他在唐家就已没什么地位,好几年的中医高考都落榜,最后只好守着中药行,高不成低不就,不过至少还有个安身之地。也幸好二弟君逵早就脱离中医体系跑去当整形医生,才空一个缺让他能在自家中药行里做点事情。 现在,如果真的让阳婴婴嫁进他们唐家,那他还有地位可言吗?更重要的是,要是不乘胜追击一口气问出秘方的下落,好光耀他们唐家门楣,他唐君廷还要衰多久? “我们从来没有那种东西。”阳爸爸再次强调。讲半天都说没有那个秘方了,他们唐家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番啊? “骗人!你们阳家分明是想独吞,快把秘方还来!”唐君书也跟着说。 见唐君廷与唐君书两兄弟想要硬闯,特地回国参与小妹提亲的阳家大哥阳安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挺身站了出去,“这里是我家,你们不要太嚣张!”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在场又有老人和女人,唐君逵知道两家的问题没有解决前,他和阳婴婴想结婚几乎是不可能。虽然以他的个性,要不理家人并不是难事,可婴婴和他不一样,她从小在家人的呵护中长大,如果他不顾一切带她走,她往后也绝不会快乐。 “阳伯伯,今天的事情很抱歉,大家情绪都不太稳定,我看等双方都讨论出一个结果后,我们之后再说吧。” 看唐君逵还是很有诚意想解决事情,阳爸爸叹了口气,也不想再让大家吵下去。原本喜气洋洋的一场提亲却弄得乌烟瘴气,相信没有人愿意这样。况且,现在的确不是翻旧帐的时候。 “也好。老婆、平平,你们先带婴婴回房间,这件事情,等我们大家都冷静下来再谈吧。” “君逵,我们忍了那么久,现在终于找到杨家后代,要是今天不拿到秘方,以后就可能再也拿不到了。”唐君廷受够了多年重考的压力,不甘心就这么走人。 他从前就常在想,如果他们唐家当年早一步找到青春不老秘方,他现在也不用那么辛苦地准备考试,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你够了没有?现在在人家家里,你还想干什么?丢的脸还不够吗?”唐君逵不客气的凶了大哥几句。 “你……”唐君廷被他的气势震得说不出话。 二儿子明明是唐家子孙,可在这件事情上却胳臂往外弯,如此执着于那个小丫头,唐自筠忍不住火大,“君逵,告诉你,不只他们杨家有家训,我们也有,我们世世代代不得与‘杨’姓联姻。现在证明了他们就是杨正留下来的小杂种,你不准再跟这女孩在一起。” “你们以为我会鸟什么家训吗?”他凉凉的回嘴。 “你……” 对,唐君逵完全不管这个的。 “婴婴呢?婴婴怎么不在了呢?”早就搞不清楚状况的唐书林见到阳婴婴不在人群中,一古脑的想找她。“君逵啊,你给我找婴婴来,我要说故事给她听……” “爷爷,她先回房间了,我们也先回家,改天她再来看你,好吗?” “她为什么回房间?她累了吗?” 唐君逵叹口气。当年的当事人一个早已去世,一个则神智不清,那他们这些后世子孙又为了什么而执着? “是啊,她累了,我改天再叫她来看你。”他推着曾爷爷的轮椅边走边说,知道只要大家长先离开,其他人自然也会跟着走。 果然,唐自筠即使心有不甘,但还是跟着父亲的脚步离开,而性格较温和的唐昭昱从头到尾虽然没说话,但脸色也不好看。只是既然父亲跟爷爷都要离开了,他便也没有理由留下来。 将唐家一群人打发上车后,唐君逵趁离开前,特地向阳爸爸表明自己的立场,“阳伯伯,我相信你是明理的人,为了婴婴往后的幸福,你应该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就算我答应把婴婴嫁给你,她嫁入你们家又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你以为我不会担心吗?” “我无法否认我的血缘,但为了婴婴,我会努力给她最安心的下半辈子。” “唉,再说吧。现在已经不是你跟婴婴的问题了。” 回春诊所如同往常般营业,只是现在少了阳婴婴。虽然找了一个新的工读生,不过对工作还不是很熟悉,因此大家都快忙死了。 唯一不变的,就是唐君逵的臭脸……喔,不,他也变了,变得更臭! “你又变胖了?半年前才抽过脂的不是吗?吃什么麻油鸡?你肥死好了!再肥下去,你不要来见我了。” 呜呜,拿钱给你赚还要被嫌喔? “鼻子又歪了?早就叫你离开那个暴力男了还不听!哭,光哭有什么用?我这里是整形外科,不是精神科。” 呜呜,安慰人家一下嘛…… 晚上七点多,游美诗按照预约时间前来复诊,看她一脸趾高气扬,唐君逵和从前一样没给她好脸色看。 “我听说那个阳婴婴的来历了。”看得出来她是来幸灾乐祸的。“原来她有那么大的来头,难怪你不管她长得怎样都要跟她在一起。” “什么意思?”他不悦地蹙眉。 “青春不老秘方啊。”她笑得一脸得意。“前阵子我还在想,怎么最挑剔、爱钱的唐医生一下子转性了,原来是放长线钓大鱼。只要娶了阳婴婴,别说这辈子不愁吃穿,若能长生不老,你以后想干么就干么。” “世界上没有那种东西。” “是吗?”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他不耐的问。 “来幸灾乐祸呀。”她也很直接的回答。 “就算我跟她结不成婚,我跟你也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我跟你是青梅竹马,你的个性我还不了解吗?” 游美诗知道他永远对她冷淡,偏偏喜欢上他却没有任何道理,他的冷言冷语仿佛从来没有进过她耳中,她依旧相信只要自己继续痴等下去,他总有一天会正眼看地。 “这就是那个小丫头之前给你进补的东西?”她慢条斯理地扣起身上的衣服,下了病床,像逛自家厨房似的拿起他桌上的保温杯,杯里已经没有东西,但她将盖子打开,里头还残有一丝清香。“我听君书说了,这东西听说就是青春不老药酒。” “别人的东西不要随便乱碰。”他原本想一把抢过来,却被她一个闪身躲过。 “它真的有效吗?据说那丫头拿了一堆来给你补身体,你有返老还童的感觉吗?”她睁大眼睛,想知道他的答案。 “根本就是无稽之谈,那只是普通的补药酒。返老还童?别傻了。” “你喝了真的一点改变也没有?” 改变?要说改变,他也只不过大病了一场,痊癒后觉得身体机能恢复不少。至于返老还童?他从没想过,也不觉得自己因此便年轻了多少岁。 他拿回保温杯,没有正面回应。“如果喝了那堆东西真的有用,婴婴现在的样子应该更小。” “但她看起来的确是很年轻,不是吗?” “她才二十六岁,当然年轻。” “她看起来像二十岁!” 唐君逵沉吟了一下。“你这么关心这件事,该不会也想要青春不老吧?” “当然。”游美诗说得理直气壮。“哪个女人不想青春不老?别假惺惺了,你可是整形外科名医,有这种药方会不想要吗?” “婴婴不要,我就不要。”他认真的说。 “你、你简直就是被爱情蒙蔽了!”她所认识的唐君逵从来不是个这么没主见的人,可现在他迷上了阳婴婴,变得不像他了。 “你没资格说我。” 游美诗沉默了。当初为了赌气,她才嫁给唐君书,因为他的外貌和唐君逵有七分相似。她一直以为结婚后自己总有一天会忘了唐君逵,但这种事情原就是不能控制的。 “我已经决定和君书离婚了。” 听见这句话,就算唐君逵平时再怎么冷漠,也忍不住看她一眼。 “就算你离婚了,别以为我们两个就有机会。”他丑话先讲在前头。 “很难讲喔。”她笑了笑。“我打算到澳洲去念硕士,搞不好我回来后会变了一个人,你会更新迷上我也不一定。” 游美诗离开后,唐君逵还兀自思索着。 青春不老秘方……真有这种东西吗?他不相信。 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世界上,可这个迷思居然从埃及、秦始皇一直到现在,还是有人这么执着,而他们唐家人居然也为了这种不存在的东西做出那么多过分的事。 从前的恩怨,他或许可以不管,但阳家那边再怎么好说话,心里总还是会有个疙瘩在。何况他家长辈们依旧很执着,认为那份秘方本来就属于他们唐家。 其实,到底是谁的真有那么重要吗? 九点多,诊所最后一个客人也离开了,唐君逵想拨电话给阳婴婴,但一如往常的,她手机没开。 可他打家里电话,也总被阳爸爸拦下来,有时要是阳平平接的,他还得捱一顿念。 婴婴是真的不原谅他了吗? 诊所内的灯熄得差不多,几个护士已经先知会下班了,唐君逵还留在诊疗室内整理资料。 此时,花小仙肩上背了一个大包包,敲门进来。 “唐医生,有空吗?” “什么事?” “是这样的,就是……最近怎么都没看到婴婴,她请假了吗?” “婴婴家里有点事,可能有阵子不会过来了。” “这样啊……”搔搔头。“那唐医生你知道她家在哪里吗?我想看一下她家地址,有急事想找她。” “什么急事?” “就是……”她从包包里掏出一罐小药酒。“上次她给我的药方,我已经凑齐所有药材,也泡成药酒了,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个根本没办法达到功效。” 药方上说,这份药酒至少要浸泡七七四十九天才会有效,所以她很有耐心的等了一个多月才拆封,果然香味与口感都与阳家的药酒一模一样,证明了这的确是花园失窃的宝物——青春。任何凡人只要在一生中曾经尝过这药酒一口,立刻会拥有长生不老的能力,而且当下身体所有的不适也会药到病除。 可是,光这样喝是不够的,想长生不老,还必须具备有某种条件…… 据阳婴婴说,这是他们阳家的祖传药酒,照理说没有往外传,也没有太多人知道,喝过的人应该也不多——这样正好,因为她必须将青春药方的作用力确实收回。 因为若是这个世界上有人喝了仙界的秘药而长生不死,那就会是相当可怕的事情,不仅自然定律大乱,居然有人死不了,阎罗王肯定会找她开刀。 “是赛拉薇的药方吗?”他怔了下,随即会意过来。 花小仙点点头。 “唐医生,你也喝过对吧?”记得阳婴婴当时说,她是专程拿上来给唐君逵补身体的,那么他也算是相关人士之一。 唐君逵一笑,有点自嘲地说:“有人说,只要喝过这个药酒就能青春不老,可是能真正的青春不老又怎样?照我看,青春不老不是祝福、而是诅咒。”他原木不会这么想,但这些日子来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让他忍不住有感而发。 “唐医生,你放心,你不会被诅咒的。” 他一脸狐疑,不懂她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收下他抄给自己的地址,花小仙微微一笑。“因为你们彼此相爱啊。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没事的。” 唐君逵有点后疑,因为花小仙看来似乎隐瞒了什么秘密。 “你……知道些什么?” “你和婴婴的关系我都知道,还有你们两家是世仇的事情我也知道,还有那个青春不老秘方……” “你连这个都知道?!”他这下可难掩震惊了。“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详尽?婴婴告诉你的?” “不是,我早就知道了,是我去问老师父的。嗯……我明天要去台中找婴婴,回来再跟你说。” “等等,”他叫住她。你要去找婴婴?我跟你一起去。” “ㄟ,你去叫她来吃饭。” “……嗯?不要啦,你去叫,中餐是我叫的耶,晚餐轮到你了。” “……叫你去你就去,我是你老爸!”阳爸爸在这时总算端出老爸的架子。 “哪有人这样的……”阳平平嘟着嘴,但还是依言走到地下室,一看见整天对着那一盅盅药酒发呆的妹妹,她不禁又叹口气。 “婴婴,吃饭喽。” “你们光吃吧。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阳平平走到妹妹身旁拉她。“哪有人这样的?失恋了也要吃、要睡、要生活啊。像你这样整天对着这堆药酒跟药书发呆,吓死人了。” “我没事,我只是在想点事情。”阳婴婴闷闷的说。 “想什么?” “我在想……这些东西真能让人长生不老吗?”她到现在还是想不透。“如果是这样,爷爷为什么还会死?人的寿命总还是有期限的,不是吗?” 阳平平翻了个白眼。“你再想下去,就算头发都变白了也不可能有解答。那种东西当然不可能存在啊,不然我干么还去整形?” 阳婴婴盯着姐姐看,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姐姐的脸,再左右端看一下。 在唐君逵的诊所待了一阵子,她多少也懂得看人,像姐姐将近四十岁了,却一点泪沟也没有,而且苹果肌还好端端的撑在那里,据她的经验来看,姐姐大概是动过雷射除斑、垫鼻子跟做眼型调整。 不过,姐姐的肤质确实好得羡煞旁人,就算偶有一点干燥跟青春痘,但恢复力也是一流,更别说她的新陈代谢状况还胜过许多二十多岁的小美眉。 如果这世上真有青春不老,八成也就跟姐姐差不多吧。 “怎么啦?”妹妹做什么一直打量她? 阳婴婴摇摇头。“我只是在想,既然我们家是真的没有青春不老秘方,可唐家却又那么执着,一直认为我们有,那我们何不就把药方抄给他们呢?” “这怎么行?”阳平平认为这样并不妥当。“婴婴,你想想,如果世上真有那样的药方,交到他们那种人手中,是多可怕的事情啊。当青春不老这种东西被不肖人士利用,比方像希特勒好了,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善良的一般人不会想要青春不老,想拥有不死生命的人,通常都有毛病。我是比较偏激啦,不过你去想想嘛,哪个正常人会想要青春不死?看着爱人、家人一个个老死,自己却无能为力,但你要救一个,就得救两个、三个……这样的话,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阳婴婴没说话,听着姐姐继续说。 “真不晓得发明这种东西的家伙脑子在想什么?”阳平平双手擦腰道:“他要不是有病,就是满脑子沽名钓誉,反正也不是个好东西啦。” “嗯,像这种东西,的确是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她很认同姐姐的话。 阳平平拍妹妹的肩膀。“那就把它烧掉吧。” 阳婴婴盯着酒瓮上的盖子看了好一会,过没多久,便找来打火机,拆掉封盖上头的泛黄旧纸,点火燃烧。 一张薄纸,不用一分钟便烧完了,盯着零星火光,她忽然摇摇头。“没用的,这种药方简单到我都背到脑海里了。还有诊所里的护士,我曾经把药方抄给她们过,要是喝了她们有这样的效果怎么办?” “但问题就是没效果啊。”阳平平说。有效的话,她们爷爷就不会上天堂了。 “不是没效果,”阳婴婴沉吟了一下。“一定是少了什么东西。” “那你想怎样?” “把问题找出来,”她眼神坚决。“然后彻底消灭它。” 第十章 隔天,正当阳婴婴准备北上时,花小仙却一大早就出现在她家门口。 “小仙?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的。”花小仙注意到她手上的行李。“你准备要出门吗?” “我打算到台北,把一些事情给解决。” 花小仙依旧满脸带着笑。“我知道你想解决什么,不用特地跑一趟了,看我带谁来?” 花小仙身后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阳婴婴看了有点惊讶,但很快恢复冷静。 “你来做什么?” 一个多礼拜不见,唐君逵发现她稍微憔悴了一些,他看着她手上的行李道:“那你去台北又要做什么?不正是要做跟我一样的事吗?” 是啊,他们都想早点把疑惑解决。 他弯身替她提起行李。“进去吧,还是你要在外头说话?” 阳婴婴带着花小仙与唐君逵走进屋内,一早,阳家二老正在看报纸,大姐阳平平还在浴室吹头发。 一听见唐君逵来他们家,阳平平立刻冲出来。“啊!是你?!你还来做什么?” “姐,让我跟君逵好好谈一下。” “好好谈……哼,你们最好是会好好谈……”阳平平继续恶狠狠地瞪着唐君逵。“你!给我小心点,要是再敢把婴婴弄哭,我就要你好看。” “放心吧,我不会的。”唐君逵冷静地道。 阳平平看着他们一同走进地下室,原本有些不安,但她随即注意到身旁一道热切的眼神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有什么事吗?”她困惑的问。 “你没有交过男朋友吧?”花小仙见面第一句话就这么说。 呃?这个小女生怎么回事?一见面就说出这么惊人的话。阳平平不禁微窘。 “先前我都没发现,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啊……”花小仙自顾点点头。 “什么啊?” “你身上没有……嗯……异性的味道。” 阳平平倒抽一口气,看着父母正朝自己走过来,她咳了几声说:“别看我这样,我也是谈过几次恋爱的呢。” “是吗?”花小仙一点也不信。 “你到底是谁啊?”阳平平有些恼羞成怒了。 “嘻嘻!你好,我是花小仙,婴婴的朋友。” 阳家地下室里—— “这里就是你们放药酒的地方?”一走进这宽阔的空间,唐君逵忍不住对阳家药酒堆的规模啧啧称奇,不只几乎有整面墙放满了古老的药书,地板上也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瓮,虽然种类繁多,但仍看得出有经过整理。旁边两张书桌上头放了书本与文具,似乎是阳婴婴平常用功的地方。 “就是这一个。”阳婴婴走到一个老旧的酒瓮旁。“我想,这个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秘方。” 唐君逵走到她身边,但并没有看酒瓮一眼。“你怎么知道这就是我们要找的秘方?” “因为我爷爷当初在跟我介绍所有药酒的种类时,只有这一瓮他交代得最不清楚。听说当年我曾爷爷曾经给他一本书,里头记载着各种药酒的药方及制作方法和疗效,只有这一瓮的疗效栏里是空白的。尽管如此,我爷爷说这对我们健康好,还是常拿给我们喝。” “这也是你拿给我喝的药酒?” “嗯。”她弯下身,将酒瓮的盖子打开,药酒香味瞬间盈满整间室内。“如果,它真的是你们所追求的青春不老药,那么你现在也得到手了。”她落寞的说。 “婴婴,”唐君逵听出她语气不若从前的开朗,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我完全不在意这个东西,更不是为了这个才和你在一起……”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将我留在你身边?”她扬起哀怨的眸光望向他。“这几天,我彻彻底底把我们相识交往的前因后果想透了,刚开始是我太单纯,以为你真是大好人,愿意帮我复习考试,可原来……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为了药方……”说到这,她再也忍不住,看着他的眼,眼泪掉了下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原来你是为了这种东西才跟我在一起,还说要跟我结婚……” 看见她掉眼泪,唐君逵也跟着心疼。“我承认刚开始接近你的动机的确不良,因为我好奇,当我听见你背出‘方救要记’的内容时,就开始注意到你了,但我原本只是猜测你可能跟药方有关系,后来的发展完全出乎我意料,我没想到我最后……会爱上你……”他苦涩的坦白。 她摇摇头。“现在这样你教我怎么相信你?就连姐姐在跟你谈我们的婚事时,你也说你什么都不要、只要药酒……你教我怎么相信你?” 唐君逵一怔,脸色微变,他这反应看在阳婴婴眼中,简直就是作贼心虚。 “无从解释了,对吧?这几天,我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想清楚了,姐姐说得没错,你确实是因为秘方才接近我的,就因为它能青春不老? “还记不记得你曾问过我,如果我有青春不老的秘方该怎么办?那时我怎么说,我说我会把它烧掉,对吧?唐君逵……我已经把它烧掉了,因为那本来就是不该存在的东西,这世界没人可以拥有它。” “那根本不是青春不老药。” “我也希望它不是,偏偏你们唐家人却以为它是。”她无奈的说。 是的,他也希望那不是,但总总迹象似乎证明,这份药酒的确有让人着迷佩服的部分。 “如果它真是青春不老药,那为什么你爷爷还会过世?”他问。 “那是因为阳爷爷结婚了啊。” 花小仙的声音在两人后头响起,唐君逵跟阳婴婴同时抬头,看见她小心翼翼地从楼梯上走下地下室,她走到酒瓮旁,蹲在旁边,一颗头好奇地往瓮里头探去。 “果然是浸了将近百年的药酒,味道就是不一样,越陈越香。” “小仙,你在说什么?”阳婴婴不解的看向她。 “我说,这个药酒,的确是用青春不老药方去调制的啊。” “骗人!”阳平平与阳家父母的声音从后头响起,他们因为好奇跟了下来,想一探究竟,没想到却听到这惊人的一句话。 “真的,而且只要喝过一口,就能拥有青春不老的能力。” “不会吧?”阳爸爸捏捏自己的啤酒肚。“我从小时候就喝过了,但现在也一样越来越老啊。” “况且我爷爷也有喝,但他最后还是去世了。”阳平平补充。 “所以,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青春不老药。”阳婴婴做了结论。 “其实是有的,只是要用对方式。”花小仙解释。“青春不老药的效能,会将人的年纪维持在二十岁左右,那是身体机能最为健全的时候,只要在那之前渴下这道药方,就能拥有青春不老的肉体。但若是在四、五十岁时才喝下这药酒,那么身体机能便会停留在当下的年纪,顶多不会再老化。” 阳家人与唐君逵面面相觑,半信半疑,等待花小仙继续说下去。 “不过即使这样,还是要有条件支撑药方的维持、喝了药酒后,若想保持永远的青春,就必须维持童子之身,一辈子不能和异性行周公之礼,否则身体机能的齿轮将会继续推动,然后就会和一般人一样生、老、病、死。” 在场所有人听了全都倒抽一口气,瞪大眼睛看着花小仙,还有她旁边的药酒。 也就是说,只要不跟异怪发生关系,喝过药酒的人真的想活多久就能活多久?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阳爷爷生前和一般人无异,而他们阳家人虽然个个baby face、却还是会有老化死去的时候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是谁告诉你的?”唐君逵忍不住问:“你到底是谁?” 看来是瞒不住了,花小仙叹口气,决定公诸一切。 “就如你们所说的,这药方本来就不属于人间所有,它是仙界花园遗失的宝物,而我则是奉命将它带回去的女巫。宝物会以许多面貌呈现,我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本来我以为只要找到药方就好,没想到它还有限制。 “因此后来,我只好到地府去找创造药方的老师父,问明前因后果,他才说出药方的作用与限制条件——只要不再保有童子之身,这个药方也不再有任何效能。换句话说,为了自己永恒的青春,你就必须放弃体验人生的机会,包括与人相爱、孕育后代等。” “所以,只要和异性发生过关系,这个能力便解除了?” “可以这么说。” 众人一阵无言,又惊诧又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到头来他们白担心一场。 而且花小仙居然是个女巫?!真的假的?她不和他们大家长得同样一个鼻子一张嘴,世上怎还有如此光怪陆离的事? 话说回来,能青春久一点当然是很好,不过一直不老不死,想起来也满可怕的。何况,条件是不能和心爱的人厮守,更不能繁衍后代,天地之间孑然一身,肯定会寂寞不已。 唐君逵想了想,发现自己的担心实在有点多余,这世上想为了保有青春而维持处子之身的人绝对不多。他不禁啼笑皆非的说:“处女情结,这是什么烂条件?” “不是,这是自然定律。”花小仙正经地辩驳。“想要保持青春,就必须维持纯阴或纯阳的肉体才可以,所以唐家人就算再怎么想得到这份药方,真的得到、喝了,也为时已晚了。”因为他们该结婚的都结了,而还没结婚的,照她看来,也不符合条件了。 “我并不想得到这种东西。”唐君逵再度重申。 “因为你就算得到,也没有用了。”阳婴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音量说。 …… 咳咳,其实地下室到处都有回音,一点点声音就听得很清楚。 “如果真是这样,这世上还有谁愿意青春不死?”阳婴婴好奇的问。 “这不是祝福,而是诅咒。”唐君逵深情的望向她,希望她能原谅他,不再生气。他是真心的喜欢上她,宁可共度白首也不愿一人青春不老。 她也怔怔的看着他,眼中情意流动。如果生命有尽头,她难道就要这样错过他,用有限的余生来悔恨吗? 不,她不要! 花小仙咳了声,打破两人的含情脉脉,照实说:“咳,我想……世上还是有人会选择青春的。” “谁啊?” 她指向阳平平。“照我看来,目前只有她最符合条件了。” “我?”阳平平平时是以厚脸皮着称的,可现在被大家这么一注目,她真是又尴尬又害羞…… “平平,你之前不是曾交过男朋友吗?”阳妈妈疑惑的问。 “大姐,你已经快四十岁了耶。”阳婴婴也不敢相信。 看吧,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所以,这世界上,还是有人愿意选择青春的。”花小仙自己做了结论。 阳平平第一次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她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才不愿意为了那种东西而失去享受人生的乐趣呢,可是她有什么办法…… 为了转移话题,她连忙把问题丢回给花小仙。“那你要怎么把赛拉薇带回去?” “我已经得到药方,这样就够了。记得,这瓮药酒下要再给其他人喝了,因为只要一失去童子之身,喝再多都没用,顶多就是强身健体而已,跟一般药酒作用无异。”顿了下,她又问:“还有……婴婴,你应该还记得药方内容吧?” 阳婴婴点点头。 花小仙也了解地点头。“好,那我待会儿把你这部分的记忆清除,可以吗?” “好啊,麻烦你清除得干净一点,别让我想起来。” 接着,只见花小仙将一只手放到阳婴婴头上,喃喃念咒约三秒,再把手拿下来。“可以了。” 咦?就这样 “好了,任务达成,我要回去了,”花小仙笑着说。 “回去哪?” “天界啊。” 阳家人第二次面面相觑,她是说真的吗…… “什么时候再来玩?”一阵沉默,阳爸爸迸出这句话。 花小仙一脸茫然。“咦?我不会再来了吧。任务达成,我已经是天界月光花园的守护者,不能随便下来凡间。” “是喔?”阳婴婴不舍地拉着她。“那在这里吃过午餐再回去嘛。” 吃午餐?唐君逵挑了下眉,突然觉得他爱的女人真是个天兵。 结果花小仙迟疑了一下,竟然点点头。“好啊,就当作纪念吧。” ……好随便的守护者,难怪宝物会被偷走。 一夥人准备离开地下室了,此时,一言不发许久的阳平平终于找到机会,将花小仙拉到一旁。 “你是说……这辈子要是不和异性发生关系,就永远不会变老?”她紧张的问。 “是啊。” “那我不就……”oh my god!阳平平终于找到自己为什么都快四十岁,肌肤还吹弹可破的原因了。 “没有……可以商量的空间吗?”她继续追问。 “什么商量的空间。” “老实说,我虽然爱漂亮,不过也不想一辈子永远不会老,然后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跟家人离我而去。永恒的生命对我一点吸引力也没有,所以……一定得跟异性发生关系,才会开始老化?” “是的。” 阳平平再放低一些音量,故意走在最后头,偷偷问花小仙,“那可不可以折衷一点,跟‘同性’发生关系也算在内啊?”这样她就不用担心了。 喔……原来如此。 不愧是女巫,花小仙并没被这个难题考倒。 “不行喔,这规矩不是我订的,是自然定律。因为阴阳相容,破坏了纯阴跟纯阳的平衡,才能破解这个咒语。同性之间的性关系……不会增加药效就很庆幸了,所以一定得和异怪才可以。” 这样啊……阳平平实在有点难以接受。 花小仙拍拍她的肩膀。“我看,你还是找个男人来帮你吧。” “嗯……”阳平平低头沉思起来。 由于这份药酒的功能顶多剩下滋补身体、养颜美容,而唯一记得药方内容的阳婴婴现在也忘光光了,所以,她和唐君逵两人当下决定将剩下的药洒带回唐家孝敬老人家,顺便藉此“一酒泯恩仇”,希望能让他们的情路得以顺利走下去。 唐家上下以为这就是他们遍寻已久的药方,感激地连唐自筠这把年纪的老人家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那金黄色的液体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药,唐自筠捧着汤碗看了看,和儿子唐昭昱相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把汤碗放回桌上。 “爷爷、爸爸,你们怎么不喝?”唐君廷跟唐君书两兄弟马上一口气就喝掉,看见爷爷跟爸爸犹豫不决,不免有些好奇。 “活到这岁数,够本了。”唐自筠这么说。“我已经九十几岁,到哪里都得拄根拐杖,又不像你们年轻人能跑能跳,喝了这个下去,往后有多久的时间都得这样……唉,算了吧。” 唐昭昱也点点头。“是啊,不知道怎么回事,等了那么久,没想到得到后反而觉得没什么了。” “所以爷爷、爸爸,你们都不喝喽?”唐君逵问。 唐自筠挥挥手。 “那我收起来了。”唐君逵默默把药酒倒回瓮里,引来另外两兄弟的不满。 “ㄟ,你想独吞喔?” “独吞有什么不对,这是婴婴的嫁妆,爸跟爷爷不喝,我总有权力可以收起来吧?喝一口就有用了,其他的不要浪费。” 反正他们唐家已经没人能起药方的作用,这种东西还是好好收着比较保险,免得哪个衰人在童子之身时就喝了一口,结果一辈子没嫁娶,然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死不了。 大哥唐君廷虽然没结婚、可是前几年曾交过几个女朋友,他还听说对方曾经怀过孕……嗯,就是这样他才可以喝。 唐家大哥、小弟惋惜地看着唐君逵把一大瓮药酒收起来,如果可以拿那个来做生意的话…… “对了,”唐君逵不改尖酸本性,在他们喝完药酒后才说:“既然你们都喝了药酒,有件事刚刚忘了讲,想要永远青春不死,还得有个先决条件。” “什么先决条件?” “如果想永远青春健康,就一辈子不能碰女人,否则药效就失灵。” “什么?!”两兄弟闻言脸色大变。 “而且还不能打手枪。”这一点是他自己补上去的。 唐君廷跟唐君书脸色越来越难看。 “就连‘站起来’也不可以。”看他们脸色越僵,他心中就越爽。 “你怎么不早说?”那他们努力这么多年不都白费了? “想要永恒的青春,就要付出代价。”他点点头,“相当昂贵的代价。” 尾声 周末下午,阳婴婴刚结束她在社区开办的妈妈瑜伽教室课程,一回家便看到老公正在喂女儿吃东西。 很好很好,雪儿多吃点才能长大。 不过……客厅传来的那股熟悉香味是什么? 正在换衣服的她心中起了问号,突然像想到了什么,连内衣都忘记穿,随便套了件家居服就从房间冲出来! “唐君逵!”她吓得大叫,连忙把女儿抢过来。“你给你女儿吃什么?” 唐雪儿听见妈妈大吼,吓得哭出来,阳婴婴赶紧抱着她,跑到洗手台帮她催吐。 只见肇事者唐君逵正跷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副没他事的样子。 “又不会死人,安啦。” 阳婴婴转头瞪他。“就是不会死才糟糕啊!你这个当老爸的人在想什么?居然把赛拉薇喂给雪儿喝?!” “你不懂,我这是在保护她。” “你还好意思说?” “你想想,我们雪儿这么可爱,我怕她未成年就被坏男人拐走,为了以防万一,不如让雪儿先喝了赛拉薇,这样只要男人一碰她,我们马上就能发现她的变化……” 阳婴婴傻眼。想不到这个唐君逵就算当了人家老爸,心眼还是那么小,就连女儿交男朋友、几岁发生关系也要管。 而且……他居然把赛拉薇当成了女儿的守宫砂? 重点是,雪儿才四岁啊,他会不会想太远了? “我不想理你了。”她挖了挖女儿的嘴巴……嗯,挖不出来,算了。 他说的也有道理,要是女儿一有“变化”,她这个当妈的也可以及早做心理准备,没什么不好。 但是…… “万一雪儿是女同志怎么办?”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那就糟了。”唐君逵此时也发现有些不妙,“大姐……最近终于变老了吗?” 阳婴婴先是愣了下,而后嘴角偷偷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对,她终于变老了。” “嗯……是哪个可怜的男人愿意牺牲自己?” “是她的部属。” “喔?”他挑眉。 “她威胁他,要是不跟她发生关系,下一季就不续聘他。” “这么狠?” “这才像阳平平啊。” “那他们会结婚吗?” “我想是不会。” “嗯……”唐君逵摸摸下巴,接过阳婴婴手中的女儿。“婴婴,你们阳家人的基因,好像都会遗传喔?” 女儿整天只会儍乎乎的笑,邻居小男生欺负她也不生气,个性像极了少根筋的妈妈阳婴婴。 “你有意见吗?” “我只是怕女儿到时也找个部属来敷衍了事……” “……没那么倒楣吧?” 女儿的幸福最要紧,不管她的未来决定和谁一起过,是男是女都没差。夫妻俩对看一眼,接着抱着女儿往洗手台冲—— “雪儿,求求你,快点吐出来啊——” 关于四个女巫实习生 天上几日,人间几世。 对大女巫而言,那些在人界待了好一阵子的女巫实习生们,其实就跟几个小时不在一样,没有多大的差别。 她只是将情花的残根埋好,又喝了几杯茶而已,那些让她派出去找宝物的实习女巫们,便一一的回来了。 然而她看到宝物寻回的喜悦,却在看到她们的表情时,消散了—— 果然如此啊……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人界永远是染缸,几分钟就能让她的实习女巫懂得太多。 以前总是天真的女巫实习生,开始好奇人界的事物、好奇人类的感情,甚至,有人开始舍不得人界了。 这下,大女巫开始担心了,看来除了四个女巫长不见踪影,她还有可能要失去四个女巫实习生…… 欲知其他女巫实习生如何找回宝物,并让宝物主人找到真爱,请看—— *黎孅花园系列女巫的花园之《转运倒霉女》 *夏晴风花园系列女巫的花园之《富贵单亲妈》 *蜜菓子花园系列女巫的花园之《万能灵媒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