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绮女子》 第一章 【第一章】 大唐,天宝十二年。 挥杆——球进! 欢呼声响彻演武场。 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喊道:「虢国夫人队胜!」 「小姐,你好棒啊!」柱头儿直接从看台上跳下来,冲向场上的白灵君。 「停!」白灵君高坐马背,马杆直指那像根木头桩子般的高大身影。「你给我站住,不准再靠近一步。」 唐人疯马球,但只限男子,他们骑着大宛良马或强壮的大食马,在演武场上互相较劲,火气一上来,人马打成一团也是经常的事。 但自从皇帝宠爱杨贵妃,五杨横行朝野,尤其是这位贵妃的姊姊虢国夫人统领上流社会后……这位……嗯,应该说是很狂野、很奔放、完全不在乎他人眼光的虢国夫人,才不耐烦跟人玩执壶、扑蝶之类的游戏。 她喜欢的是刺激、奢华,总之,什么能让人热血沸腾,她玩什么,包括与人偷情。 她说:「哪个规定女人就不能打马球?跟我去陛下面前辩个分明。」于是,虢国夫人的马球队建立起来了。 她找了一群略谙拳脚的女子,几经训练,除了弄不到真正的军中良马外,一支崭新的马球队很快闯出名号——这是因为虢国夫人弄不到好马,便进宫向皇帝哭诉。李隆基最疼这位小姨子,又担心一群姑娘们骑大马万一不小心摔伤了,如何是好?便想方设法找来几十匹矮脚马,又哄又骗地才算把虢国夫人搞定。 但虢国夫人想与军中健儿比赛,她向范阳军、安西军、北庭军等马球队递出战帖,那些将军们都要疯了。 开玩笑,跟这些小娘儿们比赛,输了丢脸,赢了,人家说你欺负小娘儿们,更丢脸。他们一致向李隆基以死抗议,绝不干这么掉价儿的事。 没办法,李隆基为讨小姨子欢心,再度设法逼迫那些世家大族也成立马球队,而且不准他们骑大马,一律以矮脚马应战。 这下子虢国夫人开心了,带着她的马球队今天打崔家、明天攻独孤家、后天向卢家挑战,居然连战皆捷,一时间,这支女子马球队风头无两。 骑矮脚马是安全了点,可禁不起太过强烈的碰撞,尤其……白灵君看柱头儿一眼,这家伙是她十年前在人贩子那里买来的——其实也不算买,当时柱头儿又瘦又小,病得快死了,人贩子舍不得请大夫给他看病,准备将他送入化人场,一烧了事,是白灵君发现他还有一丝气息,心生不忍,才用一贯钱把他买下来,回去将养了半年,吃了至少百贯钱的药才恢复健康。 从此,柱头儿就像灌风一样地长大,本来只到她腰部的小小孩儿,转眼间,长到七尺。 如今他站起来,已经比坐在矮脚马上的她还要高了,所以看他冲过来,她才会吓得脸色发白。这两方如果撞下去,飞出去的一定是她和马。 柱头儿赶紧煞住,像棵大树一样,直挺挺地立在白灵君前方三尺处,对着她傻笑。 「小姐,你刚才那一球打得真是太漂亮了。」 「那是当然的。」白灵君下马,脱下护具,露出一张艳若桃李、霞胜牡丹的娇丽面庞,连汗珠都闪着珍珠般的光泽。「也不看看我是谁?江湖人称‘长安神射薛小娘’的就是我。」之所以戏称她「薛小娘」,是赞美她射球的技术媲美三箭定天山的薛将军,一样稳、准、狠。 柱头儿看得呆了。一直知道白灵君漂亮,但京城多美女,比如杨家三位虢国夫人,还有那位倾国倾城的杨贵妃,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大美女?白灵君年少,却是比她们多了一丝青春,少了几分风韵。 可柱头儿仍觉得自家小姐是全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尤其她不只容貌美、心肠好、脑筋棒、做生意的手段更厉害,没瞧老爷现在整天待家里泡茶下棋,偌大家业都交给白灵君负责了吗? 她也不负众望,周旋于上九流、下九流、东方、胡商各层次的人群中,只要有钱赚,她哪里都混得开,白家的霓裳坊在她手中硬生生扩大了三倍,只要再打通虢国夫人这一关,说不定以后皇宫的生意都是白家的,那可就赚翻了。 小姐简直是天才、是仙女,是世界上最棒、最棒的小姐! 柱头儿崇拜死白灵君了。 这时,一名小太监来报。「白姑娘,夫人对你今天的表现非常满意,特邀你参加今晚的庆功宴。」 「是。」白灵君露出一脸的惊喜,两颗眼睛都闪出光芒了。「请公公回禀夫人,白灵君一定准时到达。」说着,她几乎是半跳着从怀里掏出钱袋,就要打赏那个小太监。 小太监见她一副上不了台面的蠢样子,心下微微鄙夷。这商人之女就是见不得大场面,只听得夫人相邀,便乐得像天上掉黄金,真差。 但他看到白灵君手中的钱袋子后,马上又笑得见牙不见眼了。这银子嘛,天下间,谁人不爱? 眼看着白灵君就要送出大把的赏银,说时迟、那时快,她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摔个五体投地。 幸好柱头儿眼捷手快,及时扶了她一把,才没让她把那张漂亮的小脸蛋摔成碎掉的破寒瓜。 不过,钱袋子倒是整个飞进小太监怀里了。 这意外让所有人呆住了,直到白灵君的呼痛声响起。 「唉哟,我的脚……扭到了,好疼啊……」她边说、眼泪便流了下来。 「小姐,我这就送你去看大夫!」柱头儿一紧张,也顾不得大庭广众之下,打横抱起人来便往外跑。 「白姑娘……」倒是小太监傻了,看白灵君摔得厉害,那晚上的庆功宴怎么办?还有这个钱袋子和他的赏银……这一切该如何处理? 白灵君拉了柱头儿一下,让他停下脚步。 「公公,小女子这样,看来是去不成庆功宴了,这钱就全部给公公,请公公在夫人面前替小女子美言几句,小女子感激不尽。」 小太监一听,乐翻了,掂钱袋子的重量,里头起码几十贯钱,抵得上他在宫中一整年的薪饷了,却只要他说几句话就能得到,如此好事,白痴才会拒绝。 当下,他点头如捣蒜。「白姑娘放心,咱家一定会为你说好话的。」 「那就多谢公公了。」白灵君朝他拱拱手。 柱头儿一听他们说完话,也不等白灵君下令,迈开脚步又往外冲,跑得比飞还快。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送白灵君去看大夫,否则她若出事,他万死难辞其咎—— 柱头儿一路跑出演武场,跑向长安大街,眼看着就要一路冲进宝良医馆,白灵君突然从他怀里跳下来。 「我是要回家,你跑这边干么?」她大步往东走。 柱头儿愣了。小姐不是扭到脚、连站都站不好吗?怎么现在走得这样稳? 白灵君走了一段路,发现柱头儿没跟上来,回头喊了句:「喂,你准备在那儿做雕像啊!还不走?」 柱头儿还在傻。 白灵君叹口长气。这实诚的人是忠心,奈何脑筋不拐弯。 「回家啦!你再不走,我不管你了。」她作势离去。 柱头儿见她发火,一个激灵,立刻跟上去。 一路上,他不停偷看小姐的脚。不是扭伤了吗?怎么一点肿胀也没有?她的脚到底是好还是没好啊? 白灵君见他蠢样,半晌,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第二章 「呆子,我没事,咱们快回家。」说着,她手一挥,柱头儿像条忠犬一样,急唬唬地跟了上来。 但他还是满肚子纳闷。「小姐,你既然没事,为何要装受伤?」 「因为我不想参加庆功宴,不想被归类到杨党那一派。」白灵君小声说。 柱头儿歪着头想半天,还是没明白。 「前相爷李林甫死后,被剥夺一切身后尊荣,贬为庶人,仅一口薄棺下葬的事,你知道吧?」 柱头儿点头。「但那跟庆功宴有什么关系?」 「你可知是谁连个死人都不放过,对李林甫穷追猛打,令他落得如此下场?」 「听说是杨相。」也就是杨国忠。但柱头儿依然迷茫。「这庆功宴如何又与杨相有关了?」 白灵君叹口气,不说了。有些话不能讲得太白,否则便容易引火烧身。 她不想被归入杨党,归根究柢就为一件事——她看出杨家人的虎狼之心,没有真材实料,却又护短、偏激、睚眦必报,加上皇帝宠信,杨家人一时权势滔天,甚至连东宫太子都不放在眼里,长此以往,必铸大错。 届时,杨党之人全部要跟着遭殃,她才没那么傻,明知那是一条死路,还要蒙着头走到底。 不过现在杨家势大,也不能太跟他们作对,否则倒霉的还是自己,所以要跟他们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既要从中捞油水,又得能事后撇清关系,嗯……这是门学问,很辛苦啊! 柱头儿看白灵君沉默,以为她生气了,小心翼翼道:「小姐是在为李相爷抱不平,才不去庆功宴吗?」 「胡说什么?」白灵君低斥一声。「这种话以后不许再提,听到没有?」 「是。」柱头儿委屈地垂下脑袋。他真的想不明白,白灵君那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的聪明才智就差那么远,不管他如何追,永远追不上小姐的思绪? 一时间,他万分郁闷,撇头再偷望白灵君一眼。这仙子般的人物,他到底要怎样才能跟她更进一步,或者……今生今世,他们都是有缘无分? 他的眼眶不禁红了。自从小姐救了他,他就把她当仙子那般崇拜,他的脑里、心里全部塞满了她,连作梦的对像都是她,可是……天若注定无缘,为何要相逢?他真的好难受。 白灵君没注意到他的异状,只想着李林甫那只笑面虎,她又不是没跟他打过交道,他是标准吃人不吐骨头的可怕人物,她疯了才会替他抱不平。 李林甫能爬上右相的位置,双手也是沾满鲜血的,不过他有一点好过杨家人,那就是他在权谋上真的厉害,有他在,朝堂、边关诸将、各方节度使的势力都能维持平衡。 不像杨国忠,除了会捞钱,啥本事也没有。 至于李林甫杀人、与东宫交恶,稍微了解宫廷内幕的都知道,那百分之九十九是陛下授意的。 政治上很多肮脏事,皇帝不适合亲手做,便让李林甫动手,说穿了,李林甫不过是李隆基手底下一条狗。 至于一条狗怎么敢与太子作对?凡是大唐子民,谁不知道太子就是立好看的,到最后谁能登基,还是未知之数,像太宗皇帝、高宗皇帝……哪一个又是最初的太子呢? 现在这位陛下的皇位更是硬生生「打」出来的,他出生时,武则天君临天下,李氏皇族备受压抑,后来武则天垮台了,中宗李显继位,偏偏又来了一个韦后,想仿照武则天登基为帝,是李隆基联合了太平公主把她打下来。 最后李隆基的父亲李旦继位,这回换太平公主在旁虎视眈眈了,李隆基花了好大一番心血才打败这位皇姑姑,得封太子,最后登上大宝。 这些过往让李隆基对权势看得非常重,也很忌讳可能危害他皇位的人,比如太子,才会放任李林甫去找东宫麻烦。 李林甫什么都照着李隆基的意思做,结果却落得如此下场,白灵君每每思量,便觉伴君如伴虎,这君王之道太可怕了,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打死她都不愿与其扯上关系。 白灵君慎重警告柱头儿。「很多事情,说了你也不会懂,而且你的长处也不在这里,所以我要你记住一件事,从此不得再议朝政,明白吗?」 「是的,小姐。」柱头儿有些无精打采。 「挺起胸膛来,我又不是骂你。」白灵君拍拍他的背,安慰他。「相反地,我还要倚重你的武力,保护我在这个比战场还要危险的商场上拼搏呢!别忘了,你是我最厉害的保镖。」 她几句话把柱头儿哄得眉开眼笑,整个人都快飞上天了。 「小姐放心,只要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他把胸膛拍得砰砰响。 「当然、当然。」白灵君点头,心想,单纯的人真好。 末了,她还不忘叮咛他一句:「我脚没受伤的事,你可一个字都不许对外人说,知道吗?」 「是,小姐。」柱头儿大声应道。 「小声点。」白灵君急忙拉着他跑。开玩笑,柱头儿的嗓门比打雷还响,被他这么一吼,还不传得全京城都知道? 失策啊、失策,早知道贴身小厮就该选个机灵的,要个只会打、没脑子的,不是自找苦吃吗? 白灵君现在是懊悔加后悔,眼泪快飙下来了。 白灵君是想哭,但今天输球的崔大少却已经哭得唏哩哗啦。 这半年里,虢国夫人已经找他比过三回,起初他们是不敢赢,想说让几个球,哄夫人开了心,大家日子也好过点。 谁知白灵君加入虢国夫人马球队后,众世家望族们……让个屁!人家是真的有本事,每一场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让他们输钱也输得像水流一样快,光是最近三场,崔家就输了将近一万贯,要崔大少怎能不哭? 更令他悲伤的是,昨儿个他爹告诉他,老祖宗看中白灵君,不日内便要找媒人上白家提亲,要他最近收点性子,别再出去花天酒地,乖乖地在家准备当新郎。 可是…… 白灵君耶!那人称长安神射薛小娘的慓悍女人,他要娶了她,往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他不要娶如此可怕的女人,就算她长得天仙一般,他也怕哪天惹她一个不痛快,会被她活生生打死。 所以崔大少找来他的死党,无忧公子华少阳,请他一定要帮忙解救他出火海,否则他就死定了。 现在,崔大少付了虢国夫人五千贯的输球费后,正趴在华少阳胸膛上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华少阳忍了好久,才没把那张糊满恶心黏物的脸打扁。 「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拜托,别再哭了!」要哭也回家抱着棉被哭,别把鼻涕往他身上糊,虽然他一身布衣不值几钱,但是……他想吐。 「你一点都不同情我吗?」崔大少继续嚎。「我已经这么可怜了,你……真没良心……」 华少阳忍、用力忍、咬紧牙关忍……他妈的,忍不住啦! 他一拳把人打到墙边趴着去。「都告诉你,你这桩生意我接了,我会帮你搞定,崔家和白家的婚事保证告吹,你还想怎样?!」 华少阳,绰号「无忧公子」,这不是说他出生好命,一辈子无忧无虑。 说来,他还是个孤儿,没爹没娘的,打小在街头厮混长大。 那年冬天好冷,他许多小伙伴没熬过去,死了,直接被送到化人场,而他运气好,大病之时,碰见了师父,一个脑袋有点秀逗的道士,把他捡了回去。 第三章 当时,道观的观主见他病骨支离、脑袋光光,立刻发飙。「清风,你弄个破病和尚回来干么?赶快把人给我丢出去!」 没办法,那时佛道竞争很厉害,彼此为了道统传承,吵得激烈,都快拿刀互砍了。 所以观主很讨厌和尚,他认为全天下的和尚都该下地狱。 但华少阳很冤枉,他哪里是和尚,只不过病得太久,不知怎地头发一天一天地掉,不知不觉,他便成了光头一个了。 清风死不肯把人丢出去,他说不能见死不救,后来让观主狠揍了一顿。 华少阳那时觉得清风很笨,后来他病体日愈,清风问他愿不愿拜他为师?华少阳本来是不肯的,他想,跟着清风能学到什么?榆木脑袋吗? 后来清风对他展示了一套威力无比的剑法,华少阳立刻跪下拜师父。 但他虽然服气清风的武功,却对他那种别人给我右脸一巴掌、我就把左脸送过去请对方再赏一掌的滥好人心态,异常烦恼。 这到底是变态?还是爱被虐呢?他就这么喜欢自找倒霉? 华少阳也劝过清风,做人有时还是得自私点,先学会保护自己,才能保护更多弱者。 可惜清风始终没听他的话,待他拥有高深武艺的消息传出江湖后,很多人几乎踏破道观的门坎,抢着要拜他做师父。 清风也是来者不拒地收,并且细心教导,没有一日松懈。 但人的资质总有高低,几个脑袋差了点的,因为长久时日学不会,便以为清风藏私,愤而合作,绑了清风,威胁他交出秘籍。 可怜清风哪里有那等手段,被刑求得体无完肤,待华少阳赶到、杀了那些不肖师弟们,清风也已经断气了。 他死时,身上没有一块骨头是完整的,全被打断了。 华少阳看着清风的尸体,心里百感交集。这就是做好人的下场吗?一心帮人、一意行善,结果…… 华少阳没有哭。他葬了清风后,在坟前呆站了三天,终于大彻大悟。人性本恶,至公无私,其实是自寻死路。 从此,他自号无忧公子,专门收钱替人排忧解难,只要是出得起价钱——当然,杀人放火的事他是不干的,那种事水平太低,他不屑。 不过其它的,比如坏人姻缘、拦路打劫……只要雇主有求,而他应允了,定保雇主万事吉昌、无忧无虑。 至于被害者……他们又没给他钱,落得何等下场,关他什么事? 崔大少抚着腰,哼哼唧唧从地上站起来,不过鼻间两条鼻水变成两道鼻血。 「少阳,你也太狠了,亏我们认识这么久,就算没感情——」话到一半,他想一想,不太对。「我们有感情吗?」 「呸!」华少阳啐他一口。「谁跟你有感情了?爷可没有龙阳之好。」 「我也没有啊!」崔大少只爱女人,不爱男人——虽然,他认识华少阳的经过有那么一点点暧昧。 三年前,他看中独孤家二小姐,死命追求,对方被他缠得受不了,便请华少阳帮忙将他「解决」掉。 华少阳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于是男扮女装以吸引崔大少。崔大少至今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身高超过七尺的大男人,怎么把自己扮成一个娇滴滴恍似临江水仙,眼波流转直如月华生辉的俏美女子。 崔大少一见动心,很快移情别恋,开始纠缠起华少阳。 就在崔大少陷入陷阱时,独孤小姐很快择定一桩良缘,下聘、完婚,三个月内完成。 然后,华少阳恢复原来样貌,把崔大少气个半死……不,当时,他其实是想砍死华少阳。 可人相处久了,难免生出感情,尤其他追求华少阳期间,他虽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始终与他虚与委蛇又半推半就,但崔大少还是从他某些小动作中发现,这人虽爱钱,行事却有原则,他无所不为,但只要不危害到自己利益,多数时他还是讲义气的。 而且他不贪权势,不受威胁,更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出卖朋友…… 想一想,崔大少长这么大,多数接近他的人都是想捞好处,像华少阳这样的,还真是仅此一位,别无分号。 于是,二人化敌为友,培养了一种似敌人、似对手又惺惺相惜的奇怪友情。 不过华少阳并不太信任他。世家公子和江湖浪子怎么可能为友?他认为崔大少难忘他之前易容巧妆的小美人,才是他手下留情的真正原因。 对于这一点,崔大少很大声地反驳,他绝对不会喜欢一个男人的。不过他说话的时候,脸很红,眼睛一直不敢看华少阳,所以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嗯,估计只有他自己和老天爷知道。 但华少阳的容貌确实好,尤其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温和时,暖似春风,发怒时,利胜宝剑,鼻子挺直如刀削斧刻,双唇如菱角,就算不笑,那弯起的弧度也像含着欢喜,让人一见便心情舒畅。 崔大少私下曾纳闷了很久,男人怎么可以长成这样,既硬朗又明艳,分明是妖物嘛!偏偏华少阳又很有男子气概,所以崔大少心里的疑惑始终未曾得解。 华少阳僵着一张脸,脱下外袍。沾满鼻涕的东西,他还敢穿吗? 「既然我们没有感情,那么我打你就是应该的,尤其……」华少阳扳着手指算了几下。「你毁了我一件外袍,算你二十贯就好,至于你委托的事……就收你头款两千贯,尾款五百贯。事若不成,五百贯免收。现在先给两千零二十贯,付钱。」 「这么贵?!」崔大少尖叫。「喂,就算我们没有感情,至少也算朋友,你少赚点会死啊!」 「会!」没钱就没饭吃,没饭吃,不饿死,难道能成仙? 崔大少一时被顶得说不出话来,恨恨拍出一迭宝钞。「喏,三千贯,你——」 他本想叫他找钱,谁知华少阳直接将宝钞往怀里一塞。「多谢惠顾,至多三个月,保证你的母老虎绝对进不了崔家门。」然后,他像阵风一样地闪了。 崔大少咬牙切齿,半晌,大骂。「华少阳!你这只铁公鸡,找钱啊——」 至于华少阳有没有听到崔大少的怨念? 就算听到,也会说没听见啦! 多赚九百八十贯耶!白痴才会还回去。 而很不幸地,他姓华,不姓「白」,因此他是绝对不会找钱的。 【第二章】 为了破坏崔、白两家的联姻,华少阳扮作落魄书生,进了白氏霓裳坊做帐房。 因为崔大少催得紧,所以华少阳没时间多做布局,他要在最短的时日内表现自己,让白灵君注意到他,然后──偷走她的芳心。 像这种年纪的小姑娘,一旦爱上,常如扑火飞蛾,除非燃烧殆尽,否则不会回头。 届时,别说崔家提亲了,只怕皇上下旨要封她为后,她都会抵死不从。 当然,偷心完事,他会立刻逃跑,否则害她爱太深,寻死觅活要嫁他为妻,他绝不是祸水东引、引进自己房里了? 他才不会干那么蠢的事,坏人姻缘是偷心就好,人他是不会要的,虽然……嗯,她长的真的很美,不过一想到她在演武场上剽悍的表现,华少阳对崔大少的想法深深赞同──娶妻求贤淑,光有一张美丽面孔,比如虢国夫人,那种货色能娶进门吗? 恐怕这样的女人一旦成为妻子,做老公的就要成天活在水深火热中,而且头顶常年绿油油,比龟公还不如。 第四章 他只用了一天就把霓裳坊三年的帐簿理得清清楚楚,并且查出至少一百处错误,足见其他的帐房先生亏空得有多离谱。 可即便霓裳坊的亏空巨大,白氏商行依然蒸蒸日上,每年的营业收入都在往上递增。 说到这点,他也不得不佩服白灵君了,要不是她太会赚钱,日进斗金,哪里养得起那么多白眼狼帐房? 他这位新进小帐房,并没有把发现的问题交给老掌柜,直接找上白府,求见白灵君。 他现在扮的是会做事,不会做人的蠢书呆,所以尽可能把人际关系搞得乱七八糟,他也不在意,反正这椿任务不会太久,事后白灵君要怎么收拾这一堆烂摊子……关他什么事? 府内,白灵君听说霓裳坊新招的帐房有事相询,不觉纳闷。 霓裳坊管理严谨,凡事都有主管层层把关,从未有人越级上告,这华少阳到底发现了什么大事,竟直接找上她。 她让人把华少阳请进来,一入房,他便通红着脸,将一叠帐簿送到她面前。 「小姐,这些帐簿全都有问题,恕小生无法处理。」 白灵君吓了一跳,再看他白皙面容一副愤怒难平的样子,心下了然。这是个眼睛里揉不下半点沙子,耿直又不通人情的书呆。 他恐怕不知道,他这样一告,往后,霓裳坊里的老人一定找他麻烦,他日子可就难过了。 其实霓裳坊里有些小蛀虫,她心里也是有数的,但水至清则无鱼,所以她对一些小小贪污向来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是太过分,她也不会追究。 毕竟,霓裳坊的营运还是很好,那么她也漏出一些钱财换取底下人的用心办事,何乐而不为? 唉!他是读书读到脑子僵化掉了,才会为这么一点小事,气成这样。 「如果只是小小亏空──」 她正想教他一些商场上圆融处事的技巧,他一巴掌拍在那些帐簿上,砰地大响,吓得她一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小小亏空?!」他怒道:「一年将近两万贯钱不翼而飞,是小亏空?」 「什么?!」白灵君跳起来,她也怒了,本以为不过是几百、上千贯的小数目,权当打赏坊里那些老油条了,想不到竟高达两万贯之多!「你没算错?」这帐簿她也是每日核对的,不该有如此大的差距啊! 难道那些人做假帐?还是一直以来,她都算错帐了? 「小姐可以怀疑小人的学问,但小人的算数之道却是名家相传,断无差错之理。」 「可是……」她还是无法相信,「你把错误的地方标出来,我们重算一回。」她令人拿来算筹,准备连夜把所有帐目都理过一遍。 华少阳立刻翻开帐册,一笔一笔跟她对起帐来。 不多时,冷汗已布满白灵君的额头。 老天爷!这华少阳到底是不是人?她向来自负聪明,以一女子之身打理白家偌大基业,不仅没有弱了威风,反而使得白家产业逐日倍增。 但在华少阳面前,她就像个笨蛋,往往他一本帐簿算完了,她的算筹才摆到一半,还要他帮忙,否则她根本搞不清楚结果,因为那些暗账做的实在太隐秘了。 白灵君真怀疑他的脑袋,他到底是怎样算清这些东西的? 不过在他的教导下,她的计算能力倒是进步了不少。 接下来,他训她训得好像她是根本不堪造就的朽木。 白灵君为赌一口气,也卯上劲了,一边跟他大小声,一边不停地算,两人都忘了吃饭,连水也忘记喝。 直到天光大亮,白灵君终于理清那堆帐簿,倒在椅子上,气喘吁吁。这一方面是气,霓裳坊那群混帐,她真是……养老鼠、咬布袋! 另一方面是她实在太累了,口干舌燥,饿到手脚都在发抖。 至于华少阳,他看起来就更不济了,平常只会读书,也不懂得锻炼身体,这会儿已经累倒在榻上,仿佛半昏迷了。 白灵君又在休息了片刻,才有力气喊人进来服侍。 谁知她话声才落,书房两扇门板就被撞得飞进来了,眼看着那破碎的木片就要砸到正在长榻睡觉的华少阳,她吓得心漏跳了一下。 「小心!」她惊叫,像只灵敏的兔子一样奔到他身边,正准备救人。 昏睡中的华少阳突然咕哝了句什么东西,翻个身子,又继续睡了。 白灵君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却亲眼看见一块约有石墨大小的破门板就这么打在榻边,只差半寸,恐怕就要收买他的小命了。 她骇得脚一软,坐倒在地。好险,刚才是在是太危险了,若不是他忽然翻身……天哪,他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不过木板撞击长榻发出那么大的声响,他也没醒,不会有事吧? 她虽然脚上还是没力站起来,却依然半拖半爬地凑近长榻,看看华少阳睡的样子……或者说是昏睡更恰当些。 他的脸色好苍白,透着一点淡淡的青,一看就是长年身体不好。 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要是科考路上再不顺、与仕途绝缘,又拉不下面子给人打工赚钱,日子绝对很惨。 不过华少阳现在能看清现实,到霓裳坊谋职,倒不是太迂腐的书生。只是有点太憨直了。 想到两人为几本帐簿吵了一夜,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恐怕是她记事以来,头一回如此冲动和人硬碰硬地杠上吧? 「小姐,你你你……你还好吧?」这结结巴巴的声音出自刚才鲁莽撞门,险些酿成大火的柱头儿口中。 她恼怒地瞪他一眼,「柱头儿,你就不能小心一点吗?看你们把门和书房弄成什么样子了?」 「我……那个……」柱头儿虽然长得人高马大,又拥有非常人所有的力气,但对这仿佛仙女一般的小姐,他还是胆战心惊的,「小姐……我进来这么久,没听小姐吼过什么人……那个……昨晚,你叫得好大声,所以……」看看那些和他一样害怕的下人们,想叫几个人出来一起作证,谁知他们轰一声跑得没影。 全都是些没义气的,柱头儿一下子傻眼了。 但其实下人们只是心里不安,这好端端的,一向处事圆滑、八面玲珑的小姐怎么会发火?莫不是天要塌了? 偏偏这书房没老爷、小姐允许,一般人又不许进入。 因此,一整夜,白家半数仆人都守在书房外,个个怕得不敢回房睡觉。 这其中最担心的就数柱头儿了,他的小命是小姐救的,又是小姐的贴身小厮,两人情分毕竟不同,所以他更担心她的安危。 也因为这样,她在房内一叫,他才会急不可耐地破门而入。 白灵君也注意到外头的情况了,头疼地摆手。「算了算了,反正没什么大事,你给我传句话下去,以后别一点风吹草动就大惊小怪的,全给我悠着点儿。」 「是,小姐。」柱头儿飞快点头,就要往外跑,赶紧把话传完,再回来黏在小姐身边。 「等一下。」白灵君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问题,怎么家里请的人都这样不机灵。「先给我们送来两份早餐,你再去传话。」 「两份?小姐这么饿,要吃到两份早点啊?」柱头儿不解。 「一份是给华先生的。」 「华先生?」谁啊?他怎么不认识? 第五章 「华先生在这里。」白灵君指着长榻说,敢情柱头儿一直没发现书房里还有第三个人?那他的脑子也太差了吧?她在书房吼了一夜,若非与人争吵,便是自己发疯了,而现在,她还没疯好吗? 柱头儿这才注意到长榻上的男子,因为他蜷缩成一团睡觉,所以柱头儿看不清他的长相──其实就算华少阳站在他面前,只要有白灵君在,柱头儿还是不会发现他的。 但他现下却很羡慕这位华先生,因为他可以和小姐一起用餐。 他跟着小姐十几年,还没得过这份殊荣呢! 他踮起脚尖、左右张望着,想看清楚这位华先生是不是生了三头六臂,怎能得小姐青睐? 白灵君看柱头儿呆站着,也不去做事,有些恼了。 「你还不去做事,站在那儿干什么?」拜托,她快饿死了。 「喔……」柱头儿这才回过神来,走一步,回头看一眼,慢吞吞地离开书房去端早点。 搞什么?白灵君纳闷,柱头儿什么时候对男人起兴趣了?还是他们以前认识? 她好奇,靠近长榻,将华少阳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就是很普通的书生模样啊,满身的书卷气、眉宇间净是斯文儒雅,即是睡着了,呼吸也是轻轻浅浅的,不像家里那些鲁汉子,有几个睡觉打呼比雷还响。 他全身上下收拾得很干净,虽是粗布衣,却让他穿出一股出尘气质,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印象。 白灵君脸红了下,不仔细看不知道,细瞧了才发现,这人不只是儒雅、书呆子脾气、算数能力高得吓人,还有一张俊秀明亮的面庞,长长的眉又黑又浓,鼻子好挺,她记不清他的眼睛,毕竟他从进门就跟他死杠到天亮,她光骨折和他吵架和算帐,哪还有时间去注意他双眼长什么样子? 但从他紧闭的双眼却能看出他的睫毛很长,像两排扇子似的,覆在那微带疲惫的眼皮上,让人看了,不禁心疼。 她是武人,熬一夜没什么,这个书生,怕是累半死了吧? 她心想,待会儿得吩咐下人帮他炖点补品,养养身子,否则熬坏他,她可要心痛……呸呸呸,他们不过是雇佣关系,他身体好坏与她何干,她心痛个鸟事? 可是……她的视线落到他苍白又带青的脸上,不知怎地,胸口确实有些沉闷。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疑惑地看着他,再摸摸沉甸甸的胸口,似乎、仿佛有些事正发生,而她暂时还搞不清楚原因。 她并不喜欢这种迷惘的滋味,过去遇到这样的情况,她肯定非弄个明白不可。 但今天……她有些慌乱地要离开长榻,确实不敢再看他,好想多看几眼,就会出什么麻烦事似的。 她离了长榻,还来不及站好,突然他又翻身了,这回他动作太大了点,整个身子都翻到榻边,差一点点就要掉下来。 而他的一双手臂则横着落下,恰巧搁在她半蹲的肩膀上。 「啊……唔!」白灵君吓了一跳,赶紧用手把半声惊呼给捂回肚子里。这会儿叫出声,还不吵醒他?他如此疲倦了,实在不宜再受惊扰。 她也没想到,刚才板撞上长榻,那么大的声响都没吵醒他,她小小叫几声,他哪里会知晓? 但她就是很为他担心,担心到一向精明的脑子都有些犯傻了。 因此,她蹲在那里,站也不是、走的不是,整个人就这么被绊住了。 她蹲得脚有点麻,他搁在她肩上的手又重,让她不舒服,可她还是强撑着,没吵醒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蹲得眼前都有些模糊了,只能感觉他的体温好热,暖暖的,她的心怦怦、怦怦怦、怦……跳得乱七八糟,害她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生病了? 直到柱头儿端着早点走进来,看见白灵君的模样,好奇问道:「小姐,你准备这样吃饭吗?」好像不太舒服耶! 「笨蛋!」白灵君很小声地骂了句,还是怕吵醒华少阳。「你没见华先生快要掉下来了吗?我这是在帮他撑着。」 「那怎么不把他推回去?」好难得柱头儿比她聪明了一回。 白灵君这才想到,对喔,她可以把他的手放回去嘛!何必在这里自讨苦吃? 但她又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误,总觉得这已不是对错问题,而是认了,便是她没脸皮了。 至于为何会这样?她还在迷糊中,暂时想不出答案。 「小姐,你若没力气推他,我帮你。」柱头儿自告奋勇要帮白灵君解决难题。 她却是不乐意了。「不必了,你粗手粗脚的,万一吵醒华先生就不好了,还是我自己来吧!」她下意识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 柱头儿觉得挺委屈的,这华先生到底有啥本事,怎么小姐开口、闭口,总是为他想? 他跟着小姐十几年,小姐对他的温柔还没有今天向着华先生的多,小姐难道不晓得,他一直很仰慕她,甚至可以为她去死…… 他满怀羡慕,又带着一丝嫉妒看着白灵君小心翼翼帮华少阳翻身,又拿来一条锦被替他盖上,让他可以睡得好一些。 华少阳就算再文弱,好歹也是名男子,总有些重量的。等她将他安顿好,已经累得四肢发软,浑身香汗淋漓。 柱头儿只觉得好不舍,早说了让他来嘛!他力气大,一双手就可以摆平华少阳,何必累坏小姐? 他难得机灵,把早点端到茶几上放好,再过来扶白灵君坐在案边。 「小姐,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打水,让你清洗手脚。」 「谢了!」她颔首,嫣然一笑,差点迷晕了柱头儿。 他晕呼呼的走出书房,一路上撞到了两棵树,还被三粒石子绊得差点跌成狗吃屎。 但他都不在乎,他只想着小姐的笑,真的好美好美,天上的仙子肯定也不如小姐好看。 真希望小姐能这样每天都对他笑,那么,要他立刻死去,他也心甘情愿。 房里,白灵君本想等柱头儿打水来,洗漱完毕,再用早点。 但她实在太饿了,华少阳是昨儿个傍晚来的,那时,她也刚进家门没多久,还来不及用晚餐,两人便在书房里又吵又算地忙了一夜。 她等于两餐没吃了,现在闻到小米粥的香气,真是快受不了了。 她也顾不得自己一身肮脏,先盛了一碗粥,准备开动。 这时,一把沙哑、好像砂纸磨石地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那个……小姐,小生……」 白灵君吓了一跳,差点把粥都洒了。 「华先生,你……怎么醒了?」 「小生……」华少阳红着脸,一手摸肚皮,眼角看着满桌佳肴,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饭菜香给勾醒的。 白灵君一见他模样,便觉熟悉,仔细一想,不正是刚才她饥肠辘辘,看着早点流口水的德行吗? 呵呵,他们两个这要算什么?性情相投还是有难同当?不管怎样,她都觉得有趣。 「先生若不嫌弃,一起用膳如何?」她笑问。 「不嫌弃,不嫌弃……」他急不可待地说完,脸色更红了。 白灵君完全无法把这害羞腼腆的他,跟昨夜与她争执、那顽固又聪明的男人联想在一起。 此刻的他比一只兔子还要无害,这个人真是……非常有意思啊! 她忍不住又多瞧了他几眼,见他举手投足风流文雅,仪态风度皆不俗,却又几分谪仙姿态。 第六章 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这个书生带给她很多惊喜,倒是令她起了欣赏之情。 「先生慢用。」她为他添粥布菜。 看得出来他很饿了,所以吃得很快,但举止依然优雅,没有那种狼吞虎咽的粗鲁。 她不喜欢人家用餐时发出一堆唏哩呼噜的怪声音,或者把杯盘敲得铿铿响,而他,很不错。 她不禁更仔细地观察他,看他的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是整齐干净,尽管熬了一夜,两人脸上都难掩疲色,可他只是眼睛红了点,下巴倒是没有半点胡髭,依然一片清爽。 啧,这人……怎么似乎越看越有意思?她竟有点看不足的感受。 却不知他被瞧得很不自在,本就通红的脸,更添一层绯色。 「小姐不用餐吗?」他说,希望能够转移她的注意力,别再看他了。 「我……喔,当然要。」她可是饿得肚皮都扁了,怎么可能不吃。 只是……刚才她似乎有种错觉,华少阳比这些美味的早点,更加「秀色可餐」一些。 这念头真蠢,瞧他怎么会饱?她八成是算帐算太久,脑子发晕了。 但不晓得为什么,她有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要飘向他身上。 也许看他不会饱,却会令她心里很愉快。 尤其看着他脸上的红越来越深、越来越鲜艳……白灵君怀疑自己疯了,竟觉得他容颜倾城,那宛若带笑的唇透着春风的暖意,熏人欲醉。 可他明明是个男人啊,倾城?这形容实在太诡异了,但她想不出其他的字句。 华少阳被看得脸都要烧起来了,飞快地吃晚饭,便想告辞。 谁知他一站起来,双脚就像棉花一样软绵绵,砰一声,又摔下去了。 他摇头,奇怪,怎么觉得好晕? 「喂,你还好吧?」白灵君赶紧放下碗,赶到他身边。「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再睡一会儿再回去?」 「不用了,我没事。」他一手撑着几案,想要起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白灵君发现他脸上的绯红越来越明显了,简直像要滴出血来。 这只是单纯的害臊吗?她有些怀疑,不自禁的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哇!」她吓一大跳,也太热了吧?「你在发热耶!」 「有吗?」他摸头。「还好吧?」 白灵君将手搁在他掌上,大掌的温度一样炽热。 「你全身都发热,当然察觉不出自己病了。」 畏怯他浑身热得能烫人手掌,她急忙喊来家丁,让人去请大夫。 「华先生,你先不要回去,我安排客房给你住,你且在府里养病,待得痊愈,再行返家。」 「可是……」他低头,一脸羞愧。「我没有钱付诊金和药费。」 「又不用你付,我自然会处理妥当。」 他忽地愤怒一拍桌,借着这股气势,终于站起来了。 「小姐,小生虽家贫,但君子不吃嗟来之食,恕小生无法接受小姐的好意。」说着,他就想走。 但以他现在的身体,怎么走得了?才不过两步,他又砰地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所以说书生迂腐,就是这样。她使劲又把他扛回长榻上安顿好之后,方道:「我是说,霓裳坊的员工若有生计问题,都可已预支薪酬,况且商行也应该保证员工身体健康,因此你不必太介怀诊金和药费的事。」 「真的?」他虽然虚弱,还是反复与她确认了三回,才安下心来,同意留在白府内养病。 而高提至半空的心思一旦落下,他再也撑不住,彻底昏迷过去。 「喂?」白灵君又吃了一惊。好端端地,他怎么说到一半就没声没息了,不会出问题吧?「华先生,华先生……」她摇了他几下,一点动静也没有。「你出个声啊!不会熬一夜就要死了吧?华先生……」 「来人啊、开来人──」白灵君大叫。她真是慌了,这书生的身体怎么如此虚弱? 白府的家丁们被她指使得团团转,个个心里都很纳闷,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小姐,今天是怎么了?竟为了一名新来的小帐房,把白府上下弄的鸡飞狗跳? 白灵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她就是好紧张,从昨晚到今天,她被华少阳又惊又吓得简直快去了半条命了。 这个人是她的克星吗?为何一遇到他,她就啥事都不对劲了── 【第三章】 华少阳这一病就是三天,烧烧退退、退退烧烧,病情总是反复,也让白灵君担心得不得了。 她差点就把老大夫的白胡子揪下来,问他:「到底会不会医?倘若无能,白府立刻再请新大夫,哪怕花多少钱,也要请来名医治好华先生!」 老大夫很委屈,想白府上至已逝的老祖宗到现在的大小姐白灵君,人人有个头疼脑热,不是他一手诊治,什么时候出过差错?结果大小姐…… 唉,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还是女孩向外呢? 不过白灵君异常在乎华少阳的事,倒是传得白府人尽皆知了。 这当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高兴,向来一心只管事业的大小姐,终于也有了情动的迹象,看来白府的喜事不远。 至于发愁的……当然是柱头儿了,他死活都搞不懂,自己跟白灵君多年情谊,怎会比不过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病书生?是因为白灵君心肠特别软,最爱照顾病人吗?那他也病看看吧! 他去冲冷水澡,晚上睡觉也不盖被,可是……默默无语泪两行,自己身体太好,不管怎么折腾都不病,实在好可怜。 但就算瞎子也看得出来,白灵君对华少阳确实是不一样的。 比如她从不下厨,却愿意为他熬药、炖汤。 比如她一辈子没侍候过人,如今却天天为华少阳亲侍汤药。 比如她为他坐立难安,一日几乎有十个时辰都待在客房看护他,他病倒这几天,她连霓裳坊都很少去了,更别提去找那些贪污的帐房算帐。 比如她一向注重耸,手段圆滑,八面玲珑,可这几天,虢国夫人数度相请,她连应付也没有便直接拒绝,完全违背了她的原则。 比如…… 反正她的反常是十根手指也数不完的。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四天,华少阳清醒为止。 他睁开双眼的时候,还有点迷糊,身下睡的床好软,身上盖的锦被也好软,他什么时候睡过这样的好床榻? 八成是在做梦,他摇摇头,转过身,又想继续睡。 突然,他双眼瞪得像铜铃那么大。他他他……她她……不对,为什么他床边会有一个女人? 难道他酒后乱性……神经病,他根本不喝酒。 所以,这个女人到底是哪里来的? 他仔细看了看她,越瞧越是眼熟,好像…… 「小姐!」这不是白灵君吗?她怎会在这里? 慢着,他回想自己为何进白府? 对了,他发现霓裳坊的帐目有问题,来找她告发其他帐房贪污事件。 他们为了帐簿的问题,争吵、计算了一整夜,隔日,他在白府用餐,然后……他记忆有点乱,似乎自己病了? 可他怎会没回家,而是留在白府养病?这不像他,自从清风被自己的亲徒弟害死后,他对人性便有了怀疑。 他不排斥与人交往,尤其是有钱赚的时候。 但他绝对不与人深交,或者有些较亲近的行为,只怕步了师父的后尘,也死得凄惨委屈。 第七章 偏偏,他在她面前毫无防备地倒下了。 为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又细细看了白灵君一会儿,不得不说,这柳眉桃腮、艳胜牡丹的女子,有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佳容颜。 她约是十七到十九岁吧,他目测绝对不超过二十,还是含苞待放的年纪。 待她再长几年,真正成熟,便会散发女人最有风韵的气质,那时的她才是真正动人。 到那一刻,恐怕杨家四姐妹,包括权倾六宫的杨贵妃都比不上她风华绝代。 那时……嗯嗯嗯,绝对不能让李隆基那个连儿子的妃子都接收的色鬼皇帝见到她,否则她麻烦就大了。 不过李隆基活得到那时吗?也难说,李家人如果不是遇到意外或互相残杀,一般寿数都满长的。 万一他再做十年皇帝,又突然脑筋秀逗,想选秀女填充后宫── 慢着、慢着,他到底在想什么?连明天的事他都不知道,还十年后咧!他脑子是不是打结束了? 他摇摇头,果然还有点晕。 崔大少这笔钱不好赚啊!看看他,先要耗尽心力整理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帐册,接着又要熬夜和白灵君又吵又骂地对帐,然后再服下事先准备好的丹药,做出生病的假象……不好意思,练武人身体好,不做点手脚,实在很难病倒。 只是他没想到这回买的药效果这么好,真让他病到浑身无力,连抬根手指都难。 唉,不知道药效什么时候退?他很不习惯这样软弱。 不过他现在吃的苦头越多,将来跟崔大少敲的竹杠就越大笔,反正他总会赚回来,蚀不了本就是。 他这边正胡思乱想着,不晓得什么时候,趴在他床边休息的白灵君突然张开眼,也学他,很认真地观察他。 这人病了也很自制,不吵不闹,给他喂药,他虽睡着,但药汤倾入他嘴里,他便能自动吞下,如此本事实在神奇。 老大夫笑说,这人肯定辛苦过,所以对于任何能够入腹的东西都强迫自己要吃进去。 这是他的福气,因为很多病人搞到最后,小病变大病,除了自身体质不好外,更多的是因为吃不好、睡不好,才会闹得病情加重,最后药石罔效。 白灵君不知道老大夫所谓的辛苦是严重到什么程度,她只晓得,听见这番话的时候,心口是一抽一抽地疼。 原来他不只是一个迂书生、呆书生,还是个穷书生。 难得这样的一个人,还能学得一身算术的好本事,可见他付出的努力一定比别人多出好几倍。 不过……她心里也隐隐有一些疑惑,像他这种苦出身的人,如何培养出那身斯文儒雅的气质? 难道「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如此管用? 她不明白,就想多看看他、多了解他一点。 至于为什么要看得这般仔细……对啊!为什么? 她想了又想,没有答案。也罢,干么凡事都要追根究底,很烦耶! 老娘就是喜欢看着他,不行吗?她心里霸道地想着。 华少阳察觉到她的目光,微低的视线抬起,与她对上。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会,然后,各自感觉心底一震。 见鬼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都忽然滋生一种奇异的感受,但要清楚说出口又无能为力,最后,只好各自尴尬地转开头。 良久,还是白灵君先打破沉默。 她想,她是主人,总不好将客人晾着,便道:「华先生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小生一切安好,多谢小姐挂怀,我──咳咳咳──」真糗,才说自己没事,怎么就咳了,还咳得停不下来,像要把心肝脾肺肾一起咳出来似的。 华少阳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买到伪药了,怎会弄到如此严重? 他没有听到老大夫对他的诊治,长期营养不良加上过度操劳,才会病来如山倒。 别看他这份「无忧公子」事业似乎干得很轻松,其实非常辛苦,况且他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开销,所以赚得多但花得也多,自然没太多钱留下来调养自己。 他若不吃那损害身体的丹药,仗着武人的强健体魄,年轻时或许没事,老了,就难说了。 偏偏他又吃了药,两害齐发,还不病得头晕脑胀? 白灵君赶紧帮他拍背。「先生何苦勉强自己?」 「小──」华少阳咳得更严重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白灵君有些紧张,便道:「我给先生倒杯温水润润喉,若能缓解便罢,否则还是请大夫过门查看,比较安心。」 华少阳一边咳,一边无力地点头,他其实是想说;「小姐,给人拍背顺气不是这样的,手掌要呈微微弓起,不是实打实敲,你又这么大力,拍得我都快内伤了。」 可白灵君哪里知道这些,当年她救回柱头儿时,也是交由下人照顾,她三不五时去探望而已。 只有华少阳,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别人太亲近他,她喜欢帮他做任何有关他的事。 但她一辈子没服侍过人,头一回的经验就贡献给华少阳了,难免出错,只能请他多多包涵。 白灵君倒来水,喂他喝下,华少阳又半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终于舒服多了。 「小姐。」这回,他有点中气了。「你练过武吧?」 「我母亲姓李,代代以武传家,到我这一辈,虽仅我一女,这传统仍未间断,所以我三岁便开始练武,至今日日无休。」所以她不是普通剽悍。 难怪崔大少看见她像老鼠看见猫,吓得半死,不惜重金请他出马,破坏崔、白两家的婚事。 「这就对了。」他说。「小姐武艺不凡,手头力道也大,因此帮人拍背时,且收七分力,用三分力道即可,否则恐怕……」他想了很久,才想到一句比较不伤人的话。「好心办坏事。」 白灵君脸庞不禁红了。她没想到,原来他的剧咳是她的失误带来的。 华少阳看她娇颜绯红,心底蓦地一震。 搞什么?他心跳得好快,像要蹦出胸膛似的。 然后,他看到她的耳朵、脖子……几乎露在衣衫外的肌肤都染上一层娇艳的红色。 他整个人傻住,一个旖旎的念头便在脑海里浮起──她衣服下的身子是不是也一样红,一样那么艳丽…… 他突然口干口燥,一般热流从下半身直窜上来。 紧接着,他再也没办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他想看她,一直看着她,直到很久很久…… 他不知道这感受会不会有厌腻的一天,但他晓得,自己恐怕有一点麻烦了,他似乎对白灵君有了兴趣。 不,兴趣不足以形容他对她这种强烈的感觉,它们更像是一种欣赏,一种……喜欢…… 「喜欢」二字浮上心头,他像被雷打到一样,怔住了。 不是吧?他喜欢上当事人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如此一来,他「无忧公子」的名号还有公信力吗?以后还有人敢请他做事吗? 不行,他不能喜欢她,得趁着感情未深时,挥慧剑斩情丝才行。 他用力咬了咬牙,心有点痛,却下定了决心,要与她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床边,白灵君想,还幸亏她没替他拍背太多,不然……她不敢想像后果,胸口揪得好难受。 她暗下决定,要找老大夫学一点看护病人的技巧,她不想某天一个失手,将这脆弱书生给害死了。 第八章 她不知道,她这决定吓坏多少人,一向只会做生意、周旋于人际,剽悍又精明的白家大小姐也有温柔的一面? 很多人猜她八成是坠落情网了,而这谣言让崔大少开心了好久。华少阳果然厉害,才几天便偷到白灵君的芳心,让他不必娶母老虎,婚后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谢天谢地! 但这也勾起了虢国夫人的注意。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打动白灵君芳心?虢国夫人很好奇,那男子肯定很特殊,说不得她要先品尝一番,顶多事后再还给白灵君即可。 可现在,白灵君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很努力又很笨拙地付出心力照顾华少阳。 当然,她更不晓得,因为她笨拙的努力,让他好几回真的差点进了鬼门关。 比如她热心亲熬汤药,却不小心弄错分量。 比如她给他炖补汤,却弄出了一碗比臭水沟的水更可怕的东西,让他喝完连拉三天肚子,病情再重三分。 比如她帮他更衣穿鞋,几度失败,失了耐心,便拉扯他的四肢,把他的手臂给弄得脱臼了。 总之……斑斑劣迹,族繁不及备载。 偶尔,华少阳会想,他到底还有没有命中走出白府,还是要英年早逝在她笨拙的关心下? 可她那么认真,全心全意照顾着他,他真的说不出──小姐,你没有服侍人的天分,可不可以麻烦你,为了我的性命着想,另外请人负责我的三餐、汤药和一些生活琐事?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祈祷,自己的病快点好,又或者她看护的本事能稍微进步那么一点点……哪怕只是把盐和糖弄清楚也好,他便可以少受很多罪。 今天老大夫又来为他看诊,发现他在一日四回药汤、三餐饭食、两顿点心、加上两回补汤的情况下,仍日渐削瘦,不禁同情地看着他。 「大夫,你看他是不是还有什么毛病没检查出来?否则怎么休养了如此久,还是一副病病殃殃的样子?」白灵君满脸忧虑。 老大夫和华少阳对望一眼,很想说:「只要你离开病人远一点,病人自然会快速痊愈。」但看着白灵君诚挚的脸庞,他们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哼哼唧唧地随口敷衍她。「快好了,快好了,再过几日便能康复。」 至于是几日……他们谁也不能保证。 白灵君有些恼了。「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好是坏,也就一句话的事,你们两个‘眉来眼去’,打什么机锋?」 华少阳毕竟年轻,反应快一些,立刻装头痛,又躺回枕上闭目休憩。 老大夫暗骂一声,奸诈!但白灵君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看得他背后都流出冷汗了。这问题……该怎么说呢?讲实话?未免太伤白灵君的心;说谎?唉,只怕挨过这一回,待下回复诊,如此难关,还要再闯一次。 老大夫万分为难,只好偷扯华少阳的衣袖,让他想办法帮忙。 老大夫也看出来了,白灵君待华少阳确实不一般,虽然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瞧她的紧张模样,华少阳说的话她肯定买帐,老大夫也就脱离苦海了。 但华少阳坚持装死。第一,他不想伤白灵君的心,第二,这年头好人都不会有好报,做太多好事,还要小心死得凄惨,比如他那倒霉的师父清风道士。 所以华少阳只做对自己有利、且能让他开心的事,至于别人的麻烦……死道友,不死贫道,他才不管咧! 而今,他觉得让白灵君高兴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与他无关、与他无关……就算老大夫扯断他的袖子,他还是只有一个答案──与他无关。 「喂──」白灵君正要必雌威,砰,一声巨响,柱头儿突然急匆匆地撞开门跑了进来,两扇门板当下四分五裂,碎裂的木片带着巨大的力道飞向房内众人。 华少阳正欲起身抵挡,忽地,白灵君窈窕的身影挡在他身前,将他护得严密周全。 他一时有种错觉,这是白灵君吗?还是他那个傻气、却很好心,很有本事、很善良,待他比亲生爹爹更好的师父? 「师父……」他低声呢喃着。自清风死后,至今他没掉半滴眼泪,他只恨老天没眼,好人完全没好报。 可此刻看着白灵君的背影,他的心口却忽然有些热了。 她为什么要对他如此好?他是来骗她的啊! 傻姑娘,你知不知道?善有善报是骗人的,这年头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填尸骸。你这样毫无保留地为人付出,早晚要吃大亏的……他暗暗想着,心里为她好疼,好疼。 在白灵君的周全护卫下,华少阳别说受伤了,连根头发都没掉。 倒是老大夫倒霉,被碎门板砸到手臂,登时红肿一片。其实他受的伤应该更重,是华少阳暗地时以指风弹飞了袭向他身体要害的碎门板,否则明年的今天恐怕就是老大夫的忌日了。 在白灵君的努力和华少阳的暗中相助下,一场祸事总算迅速落幕。 她一腔怒火转向柱头儿。「跟你说过几次了,进来前要敲门、要敲门,你完全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不是的……」柱头儿第一次见白灵君发这么大火,彻底慌乱了。「小姐,我真的有事……小姐,对不起……我我我……她她她……那个……老爷……」 「柱头儿,小姐只是一时情绪失控,你且放宽心,将事情慢慢道来,我相信你的急迫是有原因的,而那原因一定可以让小姐消火。」一把温润的男声响起,却是华少阳开口为他开脱。 他看见柱头儿撞破门板的刹那,脸上满是惊慌,必定是有大事发生。 而柱头儿的脑筋本来就不太好,再被白灵君一骂,还怎么说得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因此出言替其缓颊。 闻言,柱头儿怔怔地看着他。华先生……他为何要替他求情?他一点都不想领受他的好意。 柱头儿最近好委屈。因为华少阳的关系,他和小姐之间突然疏远了好多。 大家都说小姐是喜欢上华少阳了,但柱头儿不信,他才是跟小姐最久的人。小姐就算要喜欢,也应该是喜欢他才对,怎么可能喜欢那个认识没几日的华少阳? 可小姐花在陪伴华少阳的时间确实非常多,多到…… 憨实的柱头儿很少会思考,羡慕或者嫉妒某些东西。 但这回,他是真真正正地讨厌华少阳了。 都是他,是他破坏了自己与小姐的关系,这世上若没有华少阳该有多好── 华少阳注意到他眼里闪过的锐芒,心头一凛,不记得自己几时得罪过他,怎么替他说话,反招了他的怨恨? 真是……呸!华少阳暗自咒骂一声,好人果然都是做不得的。 白灵君却是在华少阳的提醒下,才记起要问柱头儿,究竟是什么事惹得他这样大惊小怪。 「你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若真是要事,我便饶了你这回的错误,否则……你给我抄一百遍论语去!」说到最后,白灵君是用力吼出来的。 这是柱头儿第二次差点伤到华少阳,万一自己的反应慢一点,华少阳会有什么下场?头破血流?还是骨断筋折? 不!光是想象华少阳已病弱的身躯又要添上新伤,她心里的怒火就像浇了火油似的。 「小姐,我──」柱头儿口才本来就不便给,这一紧张,更讲不清了。「她……是老爷叫我来的……」 「老爷为什么叫你来?」 第九章 「因为虢国夫人来了。」在白灵君的徐徐相问下,柱头儿终于说出让他紧张的真正原因了。 「她来干什么?」这会儿不只柱头儿着急,连白灵君的脸色也都变了。 「说是来找小姐的。」 「我当然知道她是来找我的。」整个白家,也就她跟虢国夫人有些交情。 「不知道,我没问。」而且在老爷和虢国夫人面前,也没有他开口的余地啊!「不过……她会不会又想打马球?」 「不可能。」马球对虢国夫人而言只是一种消遣,还没重要到让她登堂入室找白灵君的地步。她一定有别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呢? 白灵君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半点理由,只好先去见虢国夫人,再见机行事。 「柱头儿,你留下来保护华先生和老大夫,我去见虢国夫人。你记住了,一定要护得他们周全,知道吗?」 「是!」柱头儿满心不愿地点头,他为什么要保护华少阳?他讨厌他都来不及,却要守护他,真教人心火难平。 「那我去了,这里就交给你了。」白灵君对柱头儿说完,又细细叮嘱了华少阳半天,无非是让他吃好、穿暖,千万保重身体,小心别受伤了……总之,白痴都听得出她话里的绵绵温情。 老大夫不禁感叹,他从小给白灵君看病到现在,几时见过她如此碎嘴、唠叨?那个果断、强悍不输男儿的白大小姐已经被一个病书生化成绕指揉了。 这真是个奇迹,原来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遇上爱情,都要改变。 可老大夫还是很高兴,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丫头终于长大了,但愿未来不久后,他能喝到他们的喜酒。 不过……开心是好,但白灵君已经叨叨絮絮两刻钟了,到底还要讲多久? 爱情啊……唉,果然是世界上最麻烦的东西。 【第四章】 刚听柱头儿说虢国夫人来访时,白灵君是一头雾水,那位眼高于顶的皇亲国戚,怎会无端降临白府这小小的商人世家? 但看到虢国夫人后,她的心猛地一跳,突然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虢国夫人打扮得非常美艳,艳红绵缎缠成牡丹开,露出半抹嫩白如雪的胸脯,外罩同色薄纱。乌发梳成堕马髻,配以凤凰叼明珠的金步摇,耳畔扎了一朵鲜艳欲滴、仿佛刚从枝头摘下来,仍带着清新露珠的红牡丹,恰与衣衫相称,奢华娇丽得教人移不开眼。 虢国夫人向来不喜欢化妆,连李隆基举行御宴,她也只点了胭脂便素颜露面,内侍小声提醒她,这御宴非同小可,夫人不可无礼,她却道:不愿脂粉污颜色。 李隆基知道后,大乐,对于这位特立独行的小姨子越发亲近起来,几年前还花了两百万给她盖房子,屋宅听说造得富丽堂皇,堪比皇宫。 但今天,那不喜「脂粉污颜色」的虢国夫人却薄施淡粉,氤氲水眸仿佛漫着迷蒙的雾气,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发春。 听说,她只有看中某良家少男、朝中大臣或者有妇之夫时,才会出现这种打扮,而她今天以此等面目出现在白府……为什么? 白家有谁会如此倒霉,被这个如虎似狼又心如蛇蝎的女人看上? 老爷吗?白灵君想一想,摇头。她爹或许风度翩翩,但现已年迈,不像虢国夫人喜欢的那种青春勇猛的男人。 那是……柱头儿?更不可能。她带着柱头儿与虢国夫人打过几次交道,夫人若对柱头儿有兴趣,早下手了,怎会等到现在? 那会是谁?白家没有其他更出色的男子,除非…… 白灵君从未如现下这样紧张,几乎无法呼吸。 她想笑,和虢国夫人虚与委蛇,看看能否将她哄走,若有事情,改日待她有了准备再谈。 但她的脸却僵硬不已,只露出一副比哭不要难看的表情。 「稀客、稀客。」她仍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应酬话。「不知夫人降临,白灵君有失远迎,请夫人恕罪。」 「我又没有通知你,我要来,你怎会知道?」虢国夫人把她拉起来,还捏了捏她的手。「咱们什么交情了,还如此多礼?起来,乱七八糟的,还恕罪咧,你别笑死我了。」 白灵君一触到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知道,虢国夫人表现得越亲密,心里打的主意越深沉,这是只标准的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啊! 「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吗?夫人什么身份,别人请都不到,今日却降临白府,难怪喜鹊早上在我窗前叫了大半天,原来是为了这桩喜事。」 「你家的喜鹊叫真是为了我?」虢国夫人笑得万分暧昧。 「除了夫人,谁有这种资格让喜鹊叫?」 「当然有。」虢国夫人笑完,那锐利的牙终于露出来了。「听说你最近收了个不错的面首,迷到连霓裳坊也不去了,想必……过得非常春风得意吧?」 白灵君的双手在袖中悄悄地握紧。她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虢国夫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华少阳的事,而且对他产生兴趣。 该死,这个淫贱下流的女人,到处勾搭男人就算了,哪怕她搭上自家妹婿,反正那位色鬼皇帝和她正好相配,同样放荡。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肖想华少阳,他是她白灵君的东西……不对,他不是东西……也不对……他他他…… 莫名地,白灵君的心忽然慌了。虢国夫人喜欢华少阳关她什么事,为何她如此愤怒又紧张? 他病了,她心痛。 他一笑,她便觉大地回春般,整个天地都充满了喜悦。 霓裳坊那个假帐的烂摊子,她应该亲自处理,但她只是将想法告诉爹爹,让爹爹照计划一步一步解决所有麻烦。 为什么?她应该是对行商最有兴趣的啊,那种商场如战场的刺激,不是真置身其中,无法体会其间的快乐。 可如今,她一手做大的霓裳坊已经无法吸引她的心思,比起跟人较劲、斗智、斗力、赚取大笔财富,她对华少阳更有兴趣。 甚至在他高烧昏迷时,她寸步不离地照顾他,不是不想走,她也很累,很想躺在床上休息。 但她的身子像是自有意识,想留在他身边,片刻不稍离地看护他。 她不懂,一个尚称陌生的书生,怎能让她的日子起了大转变? 她到底是怎么了?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变得快不认识自己了。 白灵君心中很是迷惘。 不过有一件事她至少是清楚的──她对华少阳有一种奇异的独占欲,死活不许她之外的人碰他,今天别说是虢国夫人了,就算玉皇大帝亲来,也休想碰他一根手指。 「夫人开玩笑了,我怎会养面首?我这几天没去霓裳坊是在家里整理帐簿,那些刁奴,几天不教训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竟敢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污了坊里数万贯的钱,气得我连续几天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真不知如何是好。」 「你堂堂的‘长安神射薛小娘’也有搞不定的事?」见她抵死不提新帐房的事,虢国夫人的声音不禁低了下去。 一开始,她只是对坊间传言起了兴趣──到底是怎么样的男人,能博得白灵君如此青睐?让她爱到连事业都不顾了,每天只守着情郎过活。 虢国夫人很好奇,白灵君是她见过,极少数有貌、有才、更有心机的女人,这样厉害的一号人物,怎么可能被一个男人迷惑? 第十章 像她,就绝不甘心屈服在一个男子之下,只要是她看中意的,她就要得到手,即便那人是皇帝,还不是被她玩得团团转。 而她最欣赏的白灵君却为了一个男人,收敛高飞天空的羽翼,为什么?她怎会甘心放弃恁般美好的未来,只为了一人洗手做羹汤? 除非── 这个男人独一无二、出类拔萃、超凡脱俗。 若既然有这样一名伟男子,以虢国夫人的性子,又怎会不想沾一沾? 因此,她直接找上白灵君。一个男人罢了,难道她敢不给自己面子? 偏偏白灵君就是百般推托,难道她不知道她是什么身分?就凭她一个小小商人之女,也想和杨家斗?她是被爱情迷昏脑袋了吧? 「夫人见笑了,我不过一介平民,能有什么本事,一手遮天?」白灵君这话说得有点重了,虢国夫人不禁变了脸色。 「本夫人倒不知,在这大唐国土上,除了陛下,还有谁能有如许本事,一肩扛天下。」虢国夫人也暗示她,现在的皇帝是姓李没错,但李隆基最宠信的却是杨家人。 她的一句话几乎可以代表陛下的口谕了,白灵君最好识相点,否则……哼,别说一个霓裳坊,一百个霓裳坊,她一掌拍下,依然灰飞烟灭。 白灵君气得牙都快咬出血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居然为了抢男人,如此不择手段! 而皇帝也太昏庸了,就为了宠一个杨贵妃,让五杨横行霸道,搞得天怒人怨,这样的国家要不出事,还真没天理。 她正自烦恼着该怎么打发虢国夫人,又不以得罪她,尽管她真的蛮横无理到了极点,但只要皇帝对杨家荣宠不衰,谁碍了她的路,就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一个人死不怕,但她身后有一大家子,还有……华少阳……她怎么能够连累他们? 正当她忧愁难解时,砰地一声巨响,小花厅的大门又被撞破了。 白灵君用力按了一下额角。这个柱头儿……到底要教他几回,他才能学会进门前,要先敲门,而不是把门撞坏。 尤其她现在满腹烦忧,他又干出这等蠢事,她真的是气到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了。 「柱头儿──」她怒吼,声音响得连梁柱都摇晃起来,震落几许灰尘。 虢国夫人脸色微变。她怎么忘了,白灵君还有一身好功夫,她现在只身一人若将她逼急了,谁知狗急会不会跳墙? 君子不立危墙下。虢国夫人心下决定,今天先放过她,改日再与她算帐。 这世上没人能违背她的命令,哪怕是皇帝妹夫也一样。既然李隆基都能被她玩弄于股掌间,那么一个小小的白灵君……哼,今天的事情,她会要她百倍偿还的! 而柱头儿则被那记喝斥吓得呆了。 白灵君从未用如此严厉的口气和他说话,自从华少阳出现后,她真的变了好多,变得他几乎快不认识她了。 为什么?十数年的情分,会连几天的缘分都抵不过?他不懂,但那一丝怒意已悄悄在原本雪白如纸的心头上,扎了根。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要敲门,你怎么永远都记不住?你的脑袋到底都装了些什么?」白灵君滔滔不绝地骂着,企图借这件事转移虢国夫人的注意。 「对不起,小姐。」柱头儿低下头,心好疼,而痛楚间,还有某些东西在蔓延。他脑子转得慢,还弄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若白灵君能多花心思仔细注意他一下,便会看出,那东西是──恨。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从来视白灵君如天如地的柱头儿,纯粹的爱情也因为一再受挫,而由爱生恨了。 「你要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夫人。」白灵君道,她骂柱头儿其实也存了几分私心,希望她先骂了,虢国夫人就能高抬贵手,不再与他计较这番莽撞。 否则──她真不知道要如何保住这个只长身体、却不长脑袋的忠心小厮。 虢国夫人要找一个人麻烦的时候,谁也阻挡不了。就像她堂而皇之勾引陛下,白日宣淫,不小心被杨贵妃看见,气得剪了头发,想要出家,来个眼不见为净。 当皇上和杨贵妃吵到几乎不可收拾时,人人都以为这放荡淫浪的虢国夫人要完蛋了。 谁知,皇帝又千方百计哄回杨贵妃,但没多久,他和虢国夫人还不是照样偷情? 在男人心里永远都是这样,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白灵君压着柱头儿给虢国夫人下跪磕头,夫人的心情终于好一点了。 她抬眼细细打量柱头儿一番,胸口忽然微微热了起来。她自信阅遍长安一流男子,但如柱头儿这般强状威武的,倒还是第一次见到。 奇怪,以前白灵君常常带着他过府拜访,她怎么就没注意到他? 虢国夫人的心情好了一点。今天白府这一遭,总算没白走。 「都起来吧!反正也没什么事,只要你们不要求我赔门板的钱,怎么样都无所谓。」说着,她朝柱头儿使了个媚眼。 但柱头儿一颗心都在白灵君身上,哪里会注意到虢国夫人,所以她的媚眼算是白使了。 虢国夫人不禁暗怒,怎么白家的男人都如此不解风情?!她暗下决定,总有一天,要把这个傻大个儿给勾到手。 白灵君又压着柱头儿给虢国夫人再磕三个响头,才道:「起来,跟夫人道谢,谢谢她的不罪之恩。」 柱头儿茫茫然,像个牵线木偶似地任由白灵君摆布。 「谢夫人不罪之恩。」说是这么说,但他心底根本没底,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依然沉浸在对白灵君的愤怒中,无法自拔。 他越想就越气、越想就越怨,最后,所有的愤怒跟埋怨都成了他心底恨意的部分,让那株小小的幼苗迅速成长。 没有人能知道,这份仇恨什么时候会爆发,因为谁也想不到,素来忠厚老实的柱头儿居然也有这一面。 虢国夫人笑着挥挥手,她才不在意这些无聊小事,她只想知道,要怎么吸引这个威武的大个子的心思。 看他那宽阔的胸膛、粗壮的手臂,想像被他紧紧拥在怀中,那滋味一定很过瘾吧? 虢国夫人想着想着,娇颜兴奋得通红了起来。 「不谢、不谢,一点小事,凭我和你家小姐的交情,难道还会怪罪于你?」她边说,柳腰款摆,半游半走地蹭到他身边,才一凑近,鼻端便窜入一股雄厚的男人味,刺激得她双腿都快酥软了。「听说你叫柱头儿?」 「是!」柱头儿不知道虢国夫人为什么要靠得这么近,他从小就喜欢白灵君,一辈子没跟女人亲密过,而这位夫人……听说她的身份很高贵、手段厉害,尤其……仔细一看,夫人好漂亮,美得就像一颗熟透的桃。 她美丽的凤眼斜睨着他,让他更紧张了。 情不自禁,柱头儿步步后退。 虢国夫人就像调戏一个纯情良家男人般,寸寸进逼,直逼得他脚步一踉跄,跌坐在地。 她仍然不放手,纡尊降贵地蹲在他面前,笑意盈盈、媚眼如丝地问道:「柱头儿,你是哪里人?你的眼睛……不像中原人啊!」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柱头儿结结巴巴的。他不懂,为什么虢国夫人的气息会让他的身体发烫。 白灵君一看情况不对,像只护崽的母鸡般冲到他面前,张开双臂护住他。 第十一章 「夫人,柱头儿很小就被人从西域拐卖到中原了,这期间,他生了一场大病,很多事都忘记了,请夫人别见怪,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到于门板──」 虢国夫人挥手打断她的话,「不过是两扇门板而已,有什么了不起,难道白府连两扇门的钱都出不起,那……这样好了,让柱头儿帮我做件事,这门嘛……我请人替你们做新的,你觉得如何?」 白灵君觉得很想掐死她。这个混帐女人,怎么见到男人就发痴?!尤其还专挑她白府的,怎么,当这里是寻欢之地吗? 「夫人说笑了,你宽宏大量,我们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有其他想法。」白灵君偷偷地扯了下柱头儿的衣袖,示意他见机行事,同时,好几开口说道:「柱头儿,你还不赶快磕个头,向夫人道谢,回去反省一下,为何自己老干蠢事──」 虢国夫人再度打断她。「我都说了,撞破两扇门板而已,也不是啥大事,你就别再骂他了。」说着,丢了记媚眼给柱头儿。「你说是不是啊?大个子。」 这么快就帮柱头儿取绰号了!白灵君快气死。虢国夫人到底当她家是什么地方?勾栏妓寨?她随便看中一个人就可以带回去取乐一番? 但白灵君也不轻易妥协,当年是她一手把柱头儿从阎王爷手中抢回来,现在她也有责任在一头不怀好意的母狼的虎视眈眈之下保护他。 「柱头儿,说说看,到底是发生什么事,让你如此紧张,又忘记敲门,明明我之前才训过你一回啊!你怎就这么不晓事?」 「这个……」柱头儿让两个女人的针锋相对弄得有点傻眼,好半天后,才道:「是老大夫让我来的,那位……华先生忽然吐血不止,恐有性命之忧……」他说到一半,面露厌恶。实在很讨厌提到华少阳的名字。若非这个人,他美好的日子怎么会突然改变? 「什么?!」白为君一听华少阳出事,便什么理智、手段,全都忘光光了。 她跳起来,拉起裙摆便往客房跑。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走的时候,华少阳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工夫,他恶化得如此厉害? 虢国夫人见她跑了,眼珠子一转,也跟在她身后跑,不过临走前,不忘拉着柱头儿一起。 就算白灵君不愿这位威武的小厮与她春风一度又如何?难道还阻止得了? 别忘了,她姓杨,在这大唐国土上,还没有哪个人可以违背杨家人的意思,哪怕这个人是高力士、已逝的相国李林甫,甚至是东宫太子……全部一样。 白灵君……哼!她也不会例外。 现在她就是看中这小厮了,要他服侍自己快乐,她倒要看看,白灵君凭什么、又有何本事阻止? 但是,一个柱头儿是满足不了她的,若那位华先生真是惊才绝艳、神仙下凡般的人物,她也想一起带回家,欢乐一番。 她觉得白灵君真傻,其实她只喜欢玩,又不会真抢她的,借玩一下会怎样?即便是玉环,发现她和陛下在御书房里调情,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事情过了就算。 白灵君这么机敏的人物,何苦为几个男人跟她硬杠,反正等她玩完,就会还她了嘛!她又不是刘备借荆州,一借永不还。 男女之间只求开心,到于礼教啥的,让它们见鬼去吧! 倘使那华先生真是个妙人儿,虢国夫人准备再跟白灵君谈一次,也算谢谢她为自己的马球队做出贡献。 可白灵君若再不识相,哼……别忘了,太子李亨见了她都要绕边走,何况是她? 白灵君来到客房,入眼的就是一床的血,鲜红的色泽像柄匕首,笔直刺入她心窝。 华少阳躺在床上,面如白纸,口鼻间还不停地溢出血沫,分明命不久矣。 她揪住老大夫的衣领摇晃。「为什么会这样?我出去前他明明还好好的,病情怎会突然恶化得如此之快?」 「这个……」老大夫被摇得全身骨头快散了。「小老儿也不知道啊……咳咳咳……小姐可不可以放开老夫,老夫一定尽力救治华公子……」 「救他!一定要给我救回来!」她撕心裂肺地叫道:「我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我绝不要他死!」 她没发现,那句话一出口,床上的华少阳身子狠狠一震,说不出胸口那痛彻心肺的感受是什么。 他们认识明明没多久,做得最多的是争吵,为帐册上的每一笔帐目吵和不可开交。 可她现在却为了他,什么也不顾了,只求他平安无事。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此关心他? 他孑然一身,难道还有值得她图谋的地方?或者,她是个外表强悍,内心却如他师父一般滥好人的女子?再不然她……他们…… 即使不可思议,但他仍不得不怀疑,一对陌生的男女可不可能就为几日的相处,产生深厚的情谊? 他不知道,但他已经开始后悔接下崔大少的这椿生意,他已变得不像自己了。 而「后悔」这滋味,他至少十年不曾尝过了。自从师父死后,他的一部分也随之逝去,再寻不回那纯粹干净的心。 但认识白灵君之后,她好像无时无该洗涤了他的心,他说不清,可那正在心底发芽生根的感情却是真正地透如羊脂白玉、明胜琉璃珍珠。 这种感情让他既快乐又畏惧,莫非……这就是喜欢,一种单纯的、没有任何目的的爱恋? 他不知道,脑子里很乱,一时是清风师父的身影、一时是白灵君的温情娇笑,他们偶尔重叠在一起,一会儿又分开。 不多时,清风师父的身影渐渐淡去了,剩下的白灵君的喜、她的怒、她的忧、她的乐……她完全没有通知一声,便进了他心里,先是占据一角,渐渐地蔓延开来。而他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任由这份温情柔软了他坚实多年的心,并且心甘情愿,为她奉献出自己那很少很少、仅剩的单纯真心。 爱可以来得这样迅速、如此急迫、毫不讲道理吗? 他不懂,这道课题师父没教过,他只能在迷茫中自己摸索。 如今,他没有太多的想法,他只知道虢国夫人找上门,必有图谋。那蛇蝎女人想要什么?金钱?权势?名利? 开玩笑,身为杨家人,那些东西她已经多到有剩了。 那么,她找上白灵君又为何事? 他想到虢国夫人放荡风流的风评,莫非……她是听见了谣言,鼎鼎有名的白灵君突然为一个男人神魂颠倒,连霓裳坊都不顾了,便起了好奇,想来分杯羹? 那么,她的来意就昭然若揭了。她是为他华少阳而来。 华少阳极有信心──虽然他不知道这份信心打哪儿来,但他就是晓得,白灵君不会屈服于虢国夫人的威胁将他交出去。 可跟虢国夫人硬杠,吃亏的一定是白灵君。 为此,他不惜运功震伤自己的心脉,让本已快痊愈的病体再添内伤,才会造成现下奄奄一息的可怕情况。 他为了她,不惜自残己身。 运功的时候,他没有想得太多,只顾着要尽快为白灵君解围,但真的让病痛缠身后,他便有些后悔了,她只是他一椿任务的目标,有必要为她做到这种程度吗? 可一听见她的悲泣,他又喜又后悔,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亦有情,悔的是,这本是件简单的任务,如今弄成这样,将来该如何收手? 第十二章 他不知道,心里既迷惘又酸涩,一丝苦笑逸出唇角。原来爱情并百世人传颂的那般美丽甘甜,还有更多的千滋百味,让他一时间无所适从。 至于虢国夫人,一进客房,见到满床鲜血,转身就走。 杨家初始并不富裕,若非杨玉环得到君王宠爱,杨家人不会在一夕间飞上高枝,傲视天下。 而客房内的一切,却让她想起那段不堪的过往,早逝的爹娘、身弱的前夫、那捉襟见肘的讨厌日子。 她讨厌死那些东西了,永远不愿再回忆,所以她连华少阳的脸都没看,掉头便离开。 临走前,她拖着柱头儿,硬要他送她出去。 一路上,如花媚眼将这威武大汉迷得三魂差点丢了七魄,若非他对白灵君的依恋太深,早在不知不觉间被她拐走了。 但虢国夫人还是看出来了,这男子不是对她无意,他已心动,只是暂时不敢行动。 她虽然喜欢那种刺激的情潮欲火,但偶而品尝一下这类调情的小情小爱,也别有一番滋味。 因此她也不催逼柱头儿,只在被扶上轿前,伸出那柔软如绵的手指,在他掌心轻扣了一下。 柱头儿大吃一惊,猛地往后跳,不小心一屁股坐倒在地。 虢国夫人看得娇笑不已。 「小冤家,」如丝媚眼抛去,再加一记飞吻。「下回本夫人再来,你可别说不认得我哦!」然后,她上轿离去。 留下柱头儿呆坐地面。夫人真的好美好美,她那意思……是喜欢他吗? 他爱白灵君,爱到可以为她死,可她却视他的心如敝徙,满心满眼只有那来路不明的病书生。 他不知道华少阳到底哪里好,但白灵君的绝情却深深伤害了他。 而这时,虢国夫人的柔情却像水般一点一滴渗入他的心。 也许一时间,他还是爱白灵君胜过虢国夫人,但以后……他又想起刚才受过的喝骂,心生一丝仇怨。 或者某一天之后,他的爱会完全消逝在白灵君的不知珍惜中,而虢国夫人的情则占据他心底吧? 这种事,谁知道呢? 只是他从没想过,以虢国夫人的身份,怎么可能真心爱上一名小厮?她喜欢的是玩,而非这种真心诚意、一世不变的真情。 【第五章】 因为老大夫说,华少阳病体沉重,随时都可能归天。 所以白灵君排开所有的事务,连续三天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她喜欢这个男人,也许是因为他刚进霓裳坊便发现问题的聪明才智,也可能是他敢于和她据理力争的勇气,还有他教她计算时飞扬夺目的神采,他在白府养伤期间,她愿为他亲自熬药…… 其实她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手艺真的很烂,汤药常熬得糊了,汤也煮的怪味,但他总是眼露感概地将那些东西涓滴不剩吞入肚内…… 他的种种行为让她见识了他的机敏,果断,和最打动她芳心的温柔大度。 所有的人都说她白灵君剽悍蛮横,在商场上,她就像嗜血的母虎,凡是与她对上的敌人,她绝对不折手段,将人打永难翻身为止。 但没有人知道,她心底的一角藏着的柔软。 只要是女人,谁不憧憬一份真情挚爱? 可接近她的人通常不是想利用她,就是别有目的,时日渐久,她对男人便抱持浓厚的警戒,等闲不与人亲近。 就连崔家数度派人来提亲,她也让爹爹多做拖延,等她调查了崔大少,确定这个男人不是太差劲之后,再谈婚嫁。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不嫁,除非她身有残疾或者靠山坚实,再不然便要出家,否则年龄到了,就算她再不愿意,官府也会为她安排亲事逼她嫁人,这是唐律的规定。 她不想让自己的一生任由他人安排,就要想办法在一堆烂果子中,挑出一颗比较不烂的,将自己嫁出去。 而这时,华少阳出现了。 他的特殊先是引起她的心思,紧接着是欣赏,然后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爱苗滋长,让她心底那点柔软蔓延开来。 直到现在,她想,她是喜欢他的。 就在她的警觉尚未作用之前,芳心已陷。 她不知道这是好事或坏事,然而,是他病体沉痾,却让她心痛如绞。 她这才发现,爱情原来如此沉重,重得可压垮一个人的身和心,而她……她已泥足深陷。 她握紧他的手,感觉那掌心的厚茧。这个人以前的日子过得必定很苦,但那么多艰辛他都熬过来了,所以…… 「华先生,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不管是为她、还是为他自己,请给他俩一个机会吧! 无论这段情能不能开花结果,她都希望此生至少能真心爱一回,才不枉红尘俗世走了一遭。 华少阳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状似昏迷。 但其实,他一直在运功疗伤,她说的话、她做的事,他也没错过。 他很开心,却也很担忧。 他高兴他和白灵君是两情相悦,这种不为任何目的、单纯地互相依偎着关心,让他仿佛回到童年在师父身边的时刻。 如今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依恋、喜爱这种单纯的心意。 师父死后,他封闭了自己,直到现在,白灵君打开了他的心门,爱便如潮水般涌出,让他几度难以自己。 可他接近白灵君是为了一桩任务啊,万一她发现了他卑劣的啥目的,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心一意眷恋他? 他很忧虑,一桩单纯的任务搞成这样,该如何收场? 他不知道。 华少阳一边运功,一边想着,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既得到白灵君的原谅,又不影响他们的感情? 几回,他想得太认真,运功除了岔子,险些走火入魔,又呕出几口鲜血,总是惹得她珠泪涟涟。 灼热的泪滴在他脸上,如一根烙铁般炽烫着他的皮肤,教他痛彻心肺。 他在心里发誓,无论他们之间能不能有好结果,他都一定要护着她,哪怕是要与所有人为敌,只要她过得好,他不在乎。 「怎么又吐血了?」白灵君忧心地擦拭他嘴边的血。「华先生,我这就叫人找大夫来,你一定要撑住啊!柱头儿、柱头儿──」她连声高喊。 叩叩叩,门敲三响,柱头儿才走进来。他终于记住要敲门了,可往昔那憨实、一双眼睛除了白灵君,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深情却又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越来越浓的怨。 「小姐有何吩咐?」 「去请老大夫──」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不对,老大夫治了华少阳这么久,不仅没把他治好,反而越治越糟,是不是他根本治不了华少阳?「你去将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请来,不管要花多少钱,一定要找出一个真正厉害的大夫,治好他。」 「是。」柱头儿低垂着头退出去了。 白灵君满腹心思都在华少阳身上,所以没注意到柱头儿听完她说的话后,眼神已经由怨转成恨了。 柱头儿自后门出去,没看见正在从这廊走过来的白老爷。 可白老爷却见着了他,很是讶异。这一向憨厚到有些蠢笨的汉子,什么时候也有这样的神情? 如此深浓的怨,他恨的又是谁?白老爷的目光最后转向客房,那里最近住进了一位娇客,人人都说是他女儿的入幕之宾,但他知道不是。 第十三章 他女儿的武艺是遗传了他去世的妻子,但个性却遗传了他,对经商之事精准敏锐、敢冲敢拼,但说到感情却退缩又迟钝……当然,那是跟白灵君的娘相比,若是与其他姑娘较量,她算是厉害了。 他走向客房,见女儿泪流满脸,紧抓着床上人的手,喃喃细语着什么,分明情根深种的样子。 只不知床上这小子,是不是也有一份真心诚意,对得起女儿无怨无悔的付出? 白灵君听见脚步声,以为是柱头儿请来大夫了,兴高采烈地转过身来,一见是爹爹,脸上浮起明显的失望。 白父见了女儿脸色,心头五味杂陈,人说女儿外向,果然不假。 「君儿,我好歹是你爹,你给点开心的表情好不好?」白老爷虽然年近五旬,但因保养得宜,依然风度翩翩,端正的五官可看出年轻时必也是美男子,否则怎么生得出白灵君如此艳美如花的女儿? 「又没有什么天大喜事,兴奋什么?」白灵君无精打采。华少阳正在生死关头前,现在就算有人要请她做女皇,她也不会高兴。 「哪儿没有喜事?我照你的计划做,果然搜出大掌柜贪污受贿的罪证,如今已将他送交法办,一干与他狼狈为奸的帐房亦一并交出由官府──嗯,等一下,这账册有问题,你怎么会叫我去查大掌柜?」白老爷此刻才发现事有怪异。 「爹,你是不是每天在家里养鸟种菜、修养太久了?那些帐房都是爹退休后,我重新聘请的,在霓裳坊里并无深厚根基,再厉害,污个几十、上百贯就算很乐不起了,但我们损失的五百贯,若没一个根基深厚的元老撑腰,谁能干的出来?」 「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他以为女儿的天赋遗传了自己,心思大胆又八面玲珑,独独缺乏细致、周详与谨慎,想不到女儿这回的计划不仅大胆,更是细密到让人落网都不自知。 这青出于蓝、更胜于蓝,让他非常开心。 白灵君沉默了一会儿,温柔的视线转向榻上那昏迷不醒的男子,才多久,他整个人又瘦了一圈,那凹陷的脸庞看得她不知多心疼。 白老爷见女儿神色,心里便有了积分猜测。「难不成你给我的计划都是床上那小子告诉你的?」 白灵君长叹口气,才道:「也不是。那夜,我们为账目的事吵了很久,我其实对坊里的人是很信任的,但不能盲目,有时,必要的防备是保护自己和自己看重的人的手段,所以我才想出了那计划。」 原来如此。白老爷懂了,女儿为何会如此迅速地坠落情网,无法自拔。 女儿不仅是他的,也遗传了她娘李氏的血脉,李氏一脉的女子都是这种个性,敢爱敢恨,尤其钦佩比自己强悍的人,若让她们看上,霸王硬上弓这种事都干的出来。 想当初,白老爷忆起自己早逝的妻子,那娇艳欲滴、仿佛风大一点就会被吹折的小女子,对他一见钟情后,不也是这样,不管不顾、一心一意只看着自己,得知自己有意仕途,她便回家收拾包袱,连夜跑到自己住的客栈,言明今生今世跟定他了。 那时,他差点吓死,还误会她是花痴,见一个爱一个,恨不能将她甩之而后快。 直到有一回,他们半遇强盗,那群盗贼言语轻浮调戏她,她愤而拔剑与众贼拼命,身中十余剑,半身浴血亦不就范,直到将那群强盗全部杀死,才不支倒地。 那时他方知,她不是什么人都好的,除了他,谁敢逼迫她,她不惜玉石俱焚。 后来他背她去看大夫,照顾她,看护了一年有余,待她恢复健康,他的考试也过了。 但他没有后悔,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悔,尤其是这样一个多情贴心的红粉知己,他不知道有多高兴。 没多久,他们便成了亲,期间没有父母之命,亦无媒妁之言,只是点了喜烛,拜了天地,便成夫妻。 及后,他带她回家,向岳父、岳母大人请罪,却也没有受到刁难,反而备受疼宠,他才知道这一家人……唉,原来他们就是李靖与红拂女的后代,当年辅佐李世民平定天下,封为国公,死后赐陪葬昭陵。 李靖性稳,红拂性烈,可很奇怪,他们家的男子多肖爹爹,女儿则如娘亲般艳美娇丽,却敢爱敢恨,当她们爱上一名男子,便认定了一生一世,至死不悔。 而今,白灵君即使不姓李,但这为了爱情、可以抛尽天下的性子依然不变。 白老爷不知道这该欣慰还是遗憾,虽然女儿平时待人处事极像他,但骨子里……他不得不感叹,李家的血脉确实强悍。 如今女儿也认定了华少阳,也许她还没搞清楚这强烈的感受是什么,但她的心已替自己做了选择。 白老爷只能祈祷,女儿能跟从前李家的每一代人一样幸运,一眼看中,便是命定中人,可以一生一世,恩爱逾恒。 「原来是这小子出的主意,够损!」老掌柜知道事发时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要他别闹呢! 可人证、物证俱全,岂容老掌柜狡辩,老掌柜很快被官差带走,可他恐怕到死也想不到,自己精明一世,最后会裁在两个小辈手中。 「爹!」白灵君不乐意了。「人家好心帮咱们家除了颗毒瘤,你不感谢他,怎么反而骂人呢?」 「他让我的宝贝女儿吃睡不宁,怎么,我念几句都不行?」 「你说到哪儿去了?」白灵君翻了个白眼,不理她爹了。 白老爷委屈的嘀咕。「难怪人说女生外向,果然一点也没错。」 「爹──」白灵君发誓,爹爹再吵,她一定翻脸。 女生外向?哼,他可以去大门吼给七里八邻、各等过路人听,她才不在乎。 但是他不能在这里讲,万一吵着了华少阳,或者不小心被他听见怎么办? 她的脸庞悄悄地红了一下。对于自己,不知他是什么看法?会不会觉得她太强势、太剽悍了点? 她想,她应该多学习一些温柔之道,还有,怎么获取男人的心? 可惜娘不在了,而这种事又不好四处问,搞得她现下真有点心慌慌的。 「嘿!」白老爷突然像鬼一样,贴到了白灵君的背。「女儿啊……」 「啊──」白灵君吓一跳,本要尖叫,又硬生生将叫声闷回肚子里。她忍得都要咳出来了,但不能咳,千万要忍住,绝不能吵到华少阳。 她深吸口气,才转过头,恨恨瞪着故意吓人的白老爷。 「爹。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如果想玩人吓人的游戏,麻烦出大门左转,那里有个集市,自有几十、数百人陪他玩个够。 这间客房,除了大夫,她不欢迎任何无聊之人。 「来看女儿,和传闻中把我的心肝宝贝拐跑的男人啊!」白老爷说道。敢情霓裳坊那件事,他还是顺道提的,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你不要随便听信别人的谣言。」她受够了那些莫名其妙的鬼话,居然连虢国夫人都被惊动,要和她争抢。 拜托,她和华少阳八字都还没一撇……说得再白一点,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得到他的注意,还谈什么情、道哪门子爱? 「意思是,你还没把他弄到手?」白老爷很八卦。 白灵君忍不住怀疑爹爹是不是吃错药了,自娘走了后,爹爹就寡言少语的,以前在经商行事呼风唤雨的白大老板,突然在家养年种菜,自己的左手跟右手下棋,十天半个月难得见他一面,更别提听他说话了。 第十四章 即便有老友登门拜访,白父也表示自己如今是在家修行的居士,有诸般不便,敬请见谅,久而久之,连朋友也很少了。 白灵君知道,爹爹是因为爱妻亡故,受打击太深,才会变成这样子,所以她也不吵爹爹,默默地扛起白家事业,那时,人人说白氏商行要倒了,可至今五、六年过去,白家越发风光,大家反道白老爷命好,生了个精明的乖女儿。 她的才能连那些世家大族都眼红,因此崔家才会派人来提亲,人家其实是看中了她的本事,而不是她这个人。 幸好她爹以白家暂时少不了女儿,先行推托过去了,但崔家并未死心。她知道,崔家曾对外放话,白灵君是崔家看中的媳妇,而崔家现在投靠杨党,声势正旺,谁敢抢他们看中的人?这等于断了白灵君其他姻缘路,手段不可谓不恶劣。 不过白老爷却让女儿放心,天大地大它最大,将来她若有中意的男人,尽管嫁,他保证全大唐没人阻止得了,包括皇帝陛下。 白灵君不知道她爹凭什么如此自负,但爹爹对她的维护,确实让她放心不少。 只是……有些话可以乱说,比如爹喜欢在私底下叫皇帝为「李家那小子」,她听听就算,也不当回事。但有些话…… 她轻轻放开华少阳的手。 「爹爹若无其他要事,请回去继续种你的菜、养你的鸟,好吗?」她握了握拳头。 「别激动。」白老爷嬉皮笑脸的。「我只是想,女儿大了嘛!有些事……你娘若在,你还有个商量的人,但你娘不在啦,只好爹爹出马为你分忧解劳,你不感动吗?我是一个这么尽责又‘孝顺’女儿的好爹爹!」 白灵君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你能为我分什么忧?解哪门子劳?」 「比如……教导你如何赢得男人欢心?」 白灵君的眼不觉的亮了起来。她为这个问题已经烦恼很久了,莫非爹爹有好方法? 「你真懂?」 「不然我是怎么跟你娘爱得蜜里调油的?」白老爷说得也很直白,才不讲什么举案齐眉的无聊话。他确实很爱妻子,妻子生前,他们如胶似漆,哪怕妻子已亡,他的爱意始终未变,终此一生,除了妻子,他没爱过其他女人。 而这么浓烈的爱,全是妻子用她的真心换来的,所以说天底下,还有谁比他更有资格谈论这个话题? 白灵君对爹娘的亲热,早就从尴尬到完全麻痹了。反正父母恩爱,总比他们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好吧! 「说来听听。」她道。 「知道你娘是怎么跟我在一起的吗?」 「我听你说过八百遍了。你进京赶考,偶然遇到去寺庙上香的娘亲,娘对你一见钟情,之后便对你苦苦纠缠,甚至不惜和你私奔嘛!」说来,她娘还真大胆。 白老爷停的频频点头,过往的一切仿佛仍在眼前,他娇俏、可人又死心眼的妻子啊,他真的思念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可以在黄泉路上重逢,真希望那一刻快点到来…… 「你记性不错嘛,不枉为父时时叨念,让你常记亲恩。」 白灵君啼笑皆非,哪家的亲恩是用这种方法记的? 「不过这姓华的小子如今就在咱们家,所以私奔这一套暂时是用不上了。」白老爷有点遗憾地说。 他们不知道,床上的华少阳看似昏迷,其实神智还是清醒的。这两父女的对话,他一字不漏全听进耳里,吓得背上的汗都快把床榻给浸湿了。 「也就是说,你根本没办法咯!」白灵君不想理无聊爹爹了。 「我只是说你娘的方法暂时用不上,但你外婆的方法正好适用啊!」 「外婆……」对喔,听说外公也是外婆亲自追来的,还引起了一番风波,因为外公是番邦来唐的质子之一,身份敏感啊! 「没错,李家的女子,或者留着李家血脉的女仔,十个里有九个的相公都是自己追来的,她们用的方法千奇百怪,想不想听啊?想听的话,就给爹叫声好听的来听听。」 白灵君嗔怒地瞪着父亲,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爱玩?真搞不懂娘当初到底看中爹什么地方? 可是……爹爹说的事让她好心动喔!她四下张望一会儿,客房里,除了昏迷的华少阳,再没其他人了,她这才放下面子,像个小女孩般扯住爹爹的手臂,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摇晃着。 「说嘛、说嘛,人家很想听耶!」 白父陶醉地闭上眼,多久了,女儿不曾与他撒娇,如今旧梦重温,依旧甜美。这是他最心爱的妻子留给他的心肝宝贝,愿妻子在天之灵保佑女儿,一生平安喜乐。 「你外公是被外婆霸王硬上弓的,才不得不负责任的。」 「什么!?」岂止白灵君听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就连床上装昏迷的华少阳都吓得差点走火入魔。 「当年你外公因为身份,怎么也不接受外婆的追求,你外婆只好来这一招啦!顺便再来一帖生子秘方,保证一回就中。果然……一晌贪欢后,你外婆的肚子就渐渐大起来,事情再也瞒不住,外公只好负责任了。」白老爷说完,拍拍女儿的肩膀。「正好,这小子就在咱们家,而且还在病中,跑也跑不了,适用你外婆的法子,你可以考虑一下。但记住别想太就久,否则等人不见了,你再要找,那可就难了。」白老爷似乎话中有话。 但白灵君一时被父亲的主意吓傻了,没听出来。 倒是假装昏迷的华少阳反应过来了,不只后背冷汗涔涔,连额头都冒汗了。 老天爷,不是吧!拥有李家血脉的女人都如此慓悍?而且……白老爷不会是发现他的身份了吧?否则怎会说出那种话? 看来他得尽速把身体养好,否则麻烦就大了。 白老爷说完便走了,客房里只留下华少阳,和正在苦苦思索父亲建议的白灵君。外婆的方法真的适合她吗? 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目光转向床上的华少阳。她很认真的看着他,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个男人? 不问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了。 那么她真要为了得到他而霸王硬上弓? 听爹爹的意思,大有过了这个村,便没这个店的道理,所以……用些手段好像也是件合理的事。 那么……用不用呢?很难抉择啊! 她不知道,当她瞬也不瞬地盯着华少阳时,他已经不流冷汗了,反倒是心跳如擂鼓,身体烫得好似又要烧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他似乎不是很排斥她的「不择手段」…… 难道因为他也喜欢她,所以和她一样期待两人能又开花结果的一天? 只是白老爷的法子有点太刺激了,让他紧张不已,快睡不下去了。 他非得想个好方法,让自己尽快康复不可。 不过,他若痊愈,她还会用这种美妙的手段对付他吗? 嗯……他开始想、用力想,但这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第六章】 两个月后,白灵君扶养华少阳在后院慢慢散步,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好似他是棉花做的,风吹大一点,他就要飘散四方了。 天知道,他的武功不晓得比她好上几十倍,之前为了替她解围而运功自伤心脉,也在日夜躺床中自行调养恢复,只剩这张苍白脸色,让人看了就不相信他是个健康的人。 第十五章 华少阳好想流泪啊!他真的已经全好了,至于脸色,都是那种骗人的烂丹药害的,说什么服下后顶多病三天,很快痊愈,而且绝无其他症状。 结果呢?哼哼哼,混帐郎中!等他有时间,一定去拆掉那块烂招牌! 不过…… 「华先生,走这么久了,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她每半刻钟便要问他一回这样的问题。 华少阳猛摇头。休息?开玩笑,要他再回去躺床,他全身骨头非废了不可。 他绝对不休息,一定要好好活动一番。 「可是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了。」白灵君实在担心他的身体。 拜托,才半个时辰,以往他赶路,可以连续跑上三天三夜,不行,不行,他非得想个办法好好活动一下筋骨不可,再这样下去,他就算没病,也要病了。 白灵君看他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赶紧道:「要不我扶你到凉亭,你可以一面晒太阳,也不会太累。」 他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她现在这样子跟初见时相比,真的差好多。 爱情会让人改变这么大吗?他没经验,所以不晓得,但她这样子,真让他有些不习惯。 「小姐,我真的没事,你若有工作要忙,尽管去吧!不必挂怀我。」也许有人喜欢柔情似水、万事以男人为天的女子,但他更喜欢看她英姿勃发,在演武场、在霓裳坊,那闪闪发亮的姿容。 她闷了下,小心翼翼地说:「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先生生气了?」 「小姐,你是我的老板,等于是我的衣食父母,又对我这么好,我怎会生气?」 可她不想做他的衣食父母啊!她真正希望的是成为他的情人,与他携手相持。 因此,她想尽办法讨好他,但似乎不太美妙,他并不喜欢她的殷勤服侍。 那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赢取他的心?学外婆那招──霸王硬上弓? 呸呸呸,那么羞人的事,要她如何做得出来? 可温柔不行,强硬她又做不到,她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她苦恼得漂亮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华少阳见她默然不语,只有那张艳丽脸庞满是烦恼,忍不住好笑又心疼。 他怎会不理解她的心思,只是两情相悦的同时,还有很多现实之事得面对,比如他的身世,比如她的身份,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真的可行? 他没有她那份为爱不惜一切的勇气,但是……忍不住,他伸手抚了她眉间。 不管他们将来会如何,他希望看见她开心快乐,而不是愁眉深锁。 「小姐,你知道吗?戴着面具做人,不管面具做得多漂亮,也绝对不及人们真正的心。」他说。 她的双眼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原来,她一直搞错了。 柔能克刚是没错,但不是每个男人都只爱享受柔情,难以接受强势的情人。 比如他,华少阳,他若喜欢一个人,一定是爱对方的全部,而非虚伪造作的外表。 她的脸红了,看着他的眼睛浮上一层淡淡的水雾,柔情满溢。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理解自己为何一眼就认定了他。 她对他一见钟情是因为她仍不懂情为何物时,心便已告诉她,就是他了,他能懂真正的她,而且欣赏她的本性。 他不以为她只有剽悍、不够女人味,也不想利用她的经商才能赚取更多的金钱。 他的喜爱单纯得像最上等的琉璃,透明清澈,半点无瑕。 她好开心,高兴得想跳声起来欢呼── 她不知道自己真的跳起来了,把华少阳吓了一跳。 「喂,小心点!」他们是沿着池塘散步,这样乱跳,万一不小心落水怎么办? 他赶紧伸手拉着她,连退十来步。 她看着两人交握的人,有些傻住,想不到他外表虚弱,力气却是不心,宽厚的手掌好有力,让她心脏噗通、噗通,像要蹦出胸膛。 「怎么样?」见她久久不语,他赶紧将她全身上下检查一遍,好险,没伤,刚才吓死他了。「小姐,你还好吧?小姐……」他连唤数声,她一字不回。 他心头忐忑,她该不会吓得失魂了吧?那种他可不懂,得找道士。 「小姐、小姐,你到底怎么了?」她也不回语,他只好轻拍她的小脸蛋,希望唤醒她。 当他的大掌碰触她光滑柔嫩的粉颊时,她的心都酥了。 原来跟心爱的人在一起是如此甜蜜的事,难怪小时候,爹娘爱腻在一起,时刻也不愿分离。 她现在懂了,并且明白得非常开心。 毫无预警地,她踮起脚尖,在他颊上轻轻一吻。 「我没事,谢谢先生关心。」说着,她松开他的手,像只快乐的蝴蝶,半飞半飘地走开了。「走了半天,先生应该饿了吧?我去准备点心茶水,先生请先到凉亭歇着。」 华少阳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摸着热烫的脸,痴痴呆呆的。 他被吻了、他被吻了、他被吻了…… 天!为什么他会是被动的那个人? 可是,这柔细的碰触却是如此甘甜迷人,让他深深沉醉、无法自拔。 白灵君……不愧是李靖与红拂女的后人,真是够勇敢。 他陶醉在她的温柔细吻中,直到两道凌厉中带着杀气的目光惊醒了他的警觉。 「什么人?」他转过头。 回廊深处,一条人影正飞快跳走。 华少阳轻功一展,直追上去。 对方脚步也很快,转眼无踪。 但他还是从那高大的背影认出了人──柱头儿。 这个一向以憨厚老实闻名的男人,居然对他动了杀意,是为了白灵君吗? 他早看出柱头儿对白灵君的有情,但想不到他会在得不到的情况下,由情生恨。 这下子事情麻烦了。 华少阳不怕柱头儿伤害他,凭柱头儿的傻力气,还不是他的对手,但万一他的妒火延烧到白灵君身上…… 他要不要跟她谈一谈柱头儿的事?让她想办法和柱头儿解决这情况。 可柱头儿能接受白灵君不爱他的事实吗?况且,白灵君会不会相信他的话? 唉,三个人,永远是最难解的关系。 华少阳发现,自从他喜欢上白灵君后,烦恼是与日俱增。 不过说来好笑,他并不讨厌这感受……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甜蜜负荷吧!他心里想着。 「华先生,我端点心来了。」远远地,白灵君的声音传来。 华少阳将轻功施展到极致,总算在她回到后院前,闪进凉亭里,装作一派悠闲地欣赏风景。 「华先生,你怎么不坐下,一直站着,你不累吗?」她压着他在石椅上坐好,并且布上茶点,「华先生,这全是我亲手做的喔!你可一定要捧场。」她说话的时候,漆黑的双眸亮闪闪的,别有一分狡黠机敏。 听了华少阳的提点,她已经有点了解爱情是怎么一回事,不是一味地迁就对方,而是展现自己、互相包容,所以她也渐渐地露出了本性。 华少阳喜欢她这样子,张扬得教人心痒痒,恨不能搂进怀里恣意爱怜一番。 但一看到桌上茶点,他滚烫的心应有一点冷了。 那壶茶很香,点心也很漂亮,近来因她常习练厨艺,所以做出来的东西味道也不错。 可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吃没事,他一吃就要拉肚子,真是……唉,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小姐,我其实没有用点心的习惯,我还是比较喜欢吃正餐。」 第十六章 「不饿?那喝茶吧!这是最好的龙井喔!」她从爹爹房里偷出来的,就为了让他能吃得开心。 「那个……我……茶是很好,可我还是习惯喝白水。」他真的不是故意让她难堪,但他确实受够了不停地跑茅厕了。 「这样啊……」她忍不住心头的失落,漂亮的脸蛋染上了乌云。 「要不……就喝一杯吧!」他实在不忍见她失望,只得咬牙喝下一杯茶,茶水入腹,先是一阵香气充斥鼻端,接着是淡淡苦涩在舌尖漫开,最后化成一片甘甜汇聚喉头,久久不散。果然是一等一的好茶啊!只可惜…… 华少阳用力咬牙,几个字迸出齿缝。「小姐,我想我们出来太久了,还是回房吧!我有些累了……」其实是肚子又痛了。 真是该死,为何这么灵验?只要是她经手的东西,他每吃必拉,难道她拥有什么能力,可以让他一吃她做的食物就受苦? 「累了啊?那快走吧!」白灵君一个箭步走过去,几乎是半扶半扛地将他送进客房,让他在床上躺好。 「小姐,我想洗个脸。」他又说。 「喔。」她立刻去打水。 真不知道现在谁是主,谁是仆。总之,她几乎快变成他的万应婆了。 待她一走,他立刻穿窗而出,直奔茅厕,希望今天吃得少,受的苦也能少一些。 他们谁也不知,两人离开房间之后,白老爷便施施然走进凉亭,就着残茶点心喝了起来。 「无忧公子啊,虽然你在江湖上的名头不是很好,但相处下来,我还是相信你的人品,不过你拐走我女儿的心,我若不给你添点麻烦,岂不显得我白继然太无能?」所以说,白灵君做的东西绝对没有问题,真正始作俑者是白老爷。 然而这么长时间下来,华少阳和白灵君一点也没发觉,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自从华少阳身体日渐痊愈后,白灵君便有较多的时间处理霓裳坊的生意,只不过她办事的地点从霓裳坊,改在华少阳暂住的院落。 他现在不住客房,她特地清出一座安静的小院子供他疗养,同时方便两人卿卿我我、甜甜蜜蜜。 因为先前他的身体几度反覆、吓着了她,现在一刻不见他,确定他安然无恙,她根本没心思做事。 霓裳坊是她一手创办的,但并非白家唯一的生意,在白老爷当家时期,置办更多的是庄园、田地、粮行、油行和客栈的产业,因此,白家的底蕴是很充足的。 不过那些东西都有白父打下的浓厚基础,不需白灵君花费太多精神处理,而霓裳坊成立至今仅四年,从小小一家成衣铺,到如今人人争相抢购,其收入已占白氏产业中的三分之一。 不得不说,在经商这件事上,白灵君确实有她的本事。 但能力是一回事,有时权势却比能力更好用。 白灵君看到其中一份呈报,先是眉头一皱,继而撇嘴冷笑。 「怎么了?」华少阳把一杯热茶放到她手边。 白灵君随手,一饮而尽了才想起……咦,这间房她不是吩咐过,没得允许,外人不得擅自入内? 那么,给她倒茶的是……她抬头,对上一张温文带笑的面庞。 随着身体康复,他的脸色也日渐好转了,那双斜挑的凤眼黑白分明,深邃得似要将神魂给吸进去。 不禁看得痴了,反手拉住他的手凑近颊边,反覆厮磨。 啊……真是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甜蜜又温柔,让人深深沉默、难以自拔。 华少阳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出来。 他发现她真的热情,不似一般女子的矜持,想爱就爱、想亲就亲,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情感。 他第一次觉得破坏她和崔大少的婚事,不仅不是件差事,还是的好事。 毕竟,以她的性子若嫁入崔家那等世家望族,随时兴起便与崔大少卿卿我我……嗯,这种想法真令人不快。 不过,从未发生的事,他嫉妒什么?真是疯了。 反正,像现在这样最好,她与他,都不计较那些无谓的礼教,一起过得很开心,很快乐。 白灵君直至玩够了他的手,才猛然想起他是病人,她怎么还让他倒茶,又拉着他在那边犯花痴半天,应该先让他坐下,再来耳鬓厮磨嘛! 「你怎么起来了?快坐下,千万别累着了。」 「我不是水做的,没那么虚弱。」 「可你的病还没好啊!」为了赔罪,她赶紧也为他倒了杯茶。 「我现在不渴,等一下再喝。」对于经过她手的食物,他真的有些怕怕的,毕竟老是跑茅厕真的很糟。「对了,你方才为什么事皱眉?」 「喏。」她也不避讳他,直接将呈报递给他。「虢国夫人开始打压霓裳坊了。」说是这么说,她脸上却是一副不在乎的笑。 他愣了下,才接过来看,越瞧,脸色越黯。「这……她……那个……」 华少阳不知道该说什么,虢国夫人竟为了白灵君对他的保护,还有阻止她亲近柱头儿,便让人打压她的生意。 这位虢国夫人是不是爱男人爱到脑子坏了? 但白灵君娇笑着揽着他的腰,脸蛋埋在他的腰侧厮磨着。「是不是很骄傲,那位连皇帝陛下都要哄着、供着的虢国夫人竟为了你,连面子都不要,就是要抢走你,这叫什么……嗯,爱美男不爱江山……也不对,她何德何能,坐得起大唐天下?」 华少阳一辈子没遇过这样热情如火又敢爱敢恨的女子,被她这么一亲近,他是兴奋又有些尴尬。 她把玩着他腰带上的坠饰半天,没听他吭声,不免好奇。 「怎么?你怀疑这上面写的有假,还是……」她小心翼翼地松开搂抱,怕他的沉默是嫌弃自己放荡,但她真没别的意思,只是一见他便忍不住想亲近他,如此激烈的感情,她头一回尝到,难免捉不住分寸。「你生气啦?」 「我气什么?」知道她热情,但对于情感更像一张白纸,单纯得让人心疼。 他执起她的手,十指交扣,让她感受自己的真心。「霓裳坊是你的,被虢国夫人这样恶整,你都不生气,我又有啥好火的?」 白灵君轻笑着,更用力捉紧他的手。她才不在乎虢国夫人怎么样,她只担心被他嫌弃,如今既然他对她也有心,白痴才在乎那些无聊事。 「我不生气是因为凭虢国夫人那些小手段,还动摇不了霓裳坊基业,我只怕……」她一双直勾勾的媚眼紧瞅着他,铁人都要被融化了,何况华少阳只是凡人。 他倾过身子,正想亲吻那张如花娇颜,忽然,背后又感受到那针刺般的视线。 柱头儿!他居然躲起来偷看?! 这人越来越诡异,已失去初识时的那份忠厚憨实。爱情真的如此强大,能把一个人的性格完全扭曲? 华少阳试着更靠近白灵君,只觉背脊越来越冰凉。 当他的唇贴上她粉嫩的颊,那道偷窥的目光已转为赤裸裸的杀意。 麻烦了!华少阳心底有股不安,柱头儿的事情再不解决,迟早惹出大祸。 但他要怎么跟白灵君说,她最踏实的小厮已经起了异心,要她小心防范? 不能讲太白,否则恐怕曝露他的身份,只能委婉地暗示了。 「小姐……」他靠近她,呢喃细语吐在她耳畔。 她却突然转过身,噘起唇,便在他唇上偷了一记吻。 他脑子突然空了,刚才要讲的话也忘得一干二净。 第十七章 她像只偷腥的贼猫般窃笑。「先生,你的唇真软啊,好像绵糖一样。」她忍不住舔了舔唇,好想再亲一次。 华少阳的心狂跳起来,怦怦、怦怦、怦怦……激烈得教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尤其他的唇,如火一般的炽烈,这个小妖精……她在他身上下了蛊吗? 等不及她再次动作,他张开双臂抱紧她,双唇狠狠堵住她的。 四处唇贴合得密不可分,两人的喘息不已,更添情潮烈火。 他的唇反覆品尝她的,好香、好甜,而且,她说错了,真正柔软的唇是她的,不是他的。 这强烈的诱惑让他彻底迷失神智,连背后那股弥漫不停的杀机,他也不管了。 他专注地吻她,甜头舔过她芳唇的每一处,萌发的激情、欲望教他恨不得将她吞下肚。 忽尔,她的小巧丁香轻轻地挑逗了一下他,他一震,差别连人带椅摔倒在地。 幸亏不只他抱着她,她也将他搂得很紧,所以他没出糗。 相反地,她利用这时将温暖小舌他,带着浓烈情欲,将他的心搅得天翻地覆。 华少阳又成了被动的一方了。他苦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天杀的,这滋味真是太美妙了。 他彻底沉溺于情欲中,至于那些杀意、敌意……管他的,等事发后再说吧! 此刻的他没心思考虑那些东西,因为白灵君的手已经在拉扯他的腰带了。 他能让她在床弟间主导吗? 别开玩笑了。他弯腰,打横抱起她。 「啊!」他惊呼一声,没想到他看起来瘦弱,却有力气。 他将她放到床榻上,轻轻抚摸她如花似玉的娇颜。这个美丽又热情的女人,把全部身心送给他,可是……他还没有对她坦露全部的自己。 等到有一天,她发现他的真实身份,这份爱会依然如故吗? 他有几分紧张,也有几分期待。 「灵儿,你真不后悔?」 「我要后悔什么?」拥有李家血脉的女子都是一样,爱便爱了,哪怕日后不如意,也绝不言悔。她们爱在当下,如飞蛾扑火,直至灰飞烟灭,爱情方熄。 「我会对你好的。」他亲吻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只请你记住,无论我身份如何,我对你的心自始至终都是真诚无伪的。」 她仔细听着,然后轻轻地笑了。 「我知道了。」她伸长藕臂,紧紧拥住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相信你的真心。」 话落,她松开一支手,勾下床帐,遮住满室的旖旎风光。 【第七章】 柱头儿疯狂地跑着,一步、两步、三步……直到天黑,直到雨落下来,他依然在跑,却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何方,哪里又有他的容身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停地问老天,十余年的感情怎么会比不上几十天的相处? 但事实就是这样──白灵君选择了华少阳。 而他……他怀疑,小姐究竟有没有认真看过他?曾不曾感受过他的真心诚意?懂不懂每每遇上危机,他毫不顾身立她身前,那份维护之情? 恐怕没有吧!在她心里,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厮,一个能够随口喝斥、任意使唤的下人。 她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他,珍惜他付出的一切。 那么,当年她为何要救他?还不如让他早早死了算,也不会有如今的痛彻心肺。 白灵君、白灵君、白灵君……他在心里不停喊着她的名字,一次、两次……十次、百次……喊到他刻骨铭心的痛楚,大吼出声。「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为什么你要这样背叛我?!」 他好恨、好恨、好恨啊── 终于,他再也跑不动了,整个人跌落泥水中,放声痛哭。「呜呜呜……」 一辈子的情,在这一刻,化成了无法抹灭的恨。 白灵君,曾经是他心里比性命更重要的宝贝、然而…… 此时此刻,他对天发誓,总有一日,他要她后悔这样糟蹋他的感情! 「也许你现在很得意,但只要我耐着心等,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待你从云端跌下……」他咬牙切齿,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他必报此仇。 「白灵君!」他撕心裂肺地喊,喊到嗓子都哑了。 要用性命去爱一个人,必须花费天大的力气,那么现在,他就得用更多几倍的心力才能真正地恨她。 可他不在乎,以前他愿意为她生,为她死,如今他只求用这条残命,将她狠狠从天上拉下来! 「呜呜呜……」他又哭又叫的,直弄得自己头疼欲裂,在寒风凄雨中似要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晓得他睁眼、闭眼,眼前已是一片迷雾,神智仿佛正渐渐离开身边。 他好累,好想永远地沉睡,若非心头恨火太旺,恐怕已经睡去了。 可是他不甘心,死也不甘心被如此玩弄。 「呵呵呵……你得意吧!白灵君……我爱你啊……不!我恨你……白灵君、白灵君……」他逼迫自己,不管是爱是恨,他都要将这个女人烙进自己身体、骨头的每一处。 这样,如果有一天,他或她死了,他才能在地狱里继续记着这个让他生不如死的女人。 「三更半夜,谁在那边鸡猫子鬼叫?吵死了!」突然,一个娇蛮的声音远远传来。 柱头儿没听见,事实上,他也疲累得注意不到外界的事物,仅有的神智都用来记住和仇恨白灵君了。 因此他没有发现,十来名护卫正守着一顶豪华大轿缓缓靠过来。 一名小丫鬟掌着把伞,小心翼翼走到他面前,迅速望了一眼,又跑回轿边。 「夫人,看那人的样子,好像是白家的柱头儿。」小丫鬟话里有些没把握,因为那人一身泥水,实在太脏了,若非他高大的身形很明显,她也认不出对方。 「柱头儿?!」不多时,一双纤纤素手拆开轿帘,探出一张精致细巧的花容月貌,正是找霓裳坊麻烦的虢国夫人。 柱头儿没反应,跑了一夜,淋了一夜,恨了一夜,他已经被折磨得快昏迷了。 虢国夫人没得到回应,心里有些不悦,向旁边的护卫努了努嘴。 「你过去看一看,人是不是死了?如果断气,直接送化人场,否则就给本夫人扛回家去。」话落,她放下轿帘,也懒得理这一出意外了。 那被点名的护卫苦着脸走过去查探柱头儿的身体,发现尚有口气,不禁长叹一声。「混帐,死也不死透一点!」这么脏,要他背,岂不是找他麻烦? 但主子有令,他能不背吗?除非他不想要脑袋了。 于是,他将柱头儿找回了虢国夫人府中,至于怎么安置,那就是管家的事了,与他无关。 虢国夫人救了人后,也没想太多,她每天有太多的事情可以玩,谁有空天天跟个傻大个儿谈那种空泛又无聊的真爱? 柱头儿就这样被丢在下人房里三天,无人闻问,若非他身体强壮,差一点点就一病饿而死了。 一番云雨过后,白灵君像只餍足的小猫般趴在少阳的胸膛上,纤纤细指画着他结实的胸膛。 真想不到,他外表看似瘦弱,这胸膛却宽厚得可以让她安心依靠。 躺在他身上,聆听他的心强而有力地跳动,满是说不出的兴奋与愉悦。 爱情原来是如此地甘甜,像蜜一样,让她尝了一遍,忍不住要再尝第二遍、第三遍。 第十八章 真的好喜欢他啊,爱到胸口都涨满了甜蜜。 情不自禁地,她轻轻吻上他胸前的凸起。 「喂!」华少阳痒得浑身一缩,不住地往床边退。「别这样……」 「你刚也这样吻人家,我都没有退,你退什么?」她不满地嘟嘴。 「这两件事可以放在一起比吗?」他喜欢她的热情,可是太过火就尴尬了。 「为什么不行?你是人、我也是人,你有情欲,莫非我就没有?」 「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她说得理所当然,他听得脸红似火。「我们刚刚才……你又是第一次,这样……我……应该怎么说……总之,你会受伤的。」 「人家又没说要再行一回周公之礼,不过……」她轻笑,美丽的脸庞闪亮得恍似正午高挂天空的日阳。「人家就爱碰碰你、亲亲你、抱抱你嘛!」 他的脸更红了,体内方熄的情火又有死灰复燃之势。 而她也察觉到了,笑得越发欢欣。 她故意扭动腰肢,在他身上厮磨着,感受他逐渐粗浓的呼吸,和下半身渐显坚挺的男性部位。 「假正经。」她刮脸羞他。「你明明也很喜欢的,喏……」她一手按住他的下半身,得意洋洋地道:「抵赖不掉了吧?」 谁要抵赖了?他本来就喜欢她,她热情,他开心都来不及,怎会拒绝? 只是现下真的不是沉溺情人的时候,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来这里,应该不是想与我巫山云雨的吧?你不是还有其他事得做?」他指着几案上,那叠有关霓裳坊的书札,试图转移她的注意。 「那些东西我都看完了啊!」所以还是和他亲热要紧。 「虢国夫人阻断了你布置年余、成为皇室用品的机会,你就是这样算了?」 「不然呢?他们杨家现在正得势,我小小胳臂如何拧得过大腿?」 「那霓裳坊怎么办?你要眼睁睁看着它倒闭?」 「怎么会倒闭?天底下赚钱的路又不是只有一条,往上走不通,就朝下走喽!放心,虢国夫人整不死我的。」因为她有信心,虢国夫人没有她的好脑筋,所以顶多能给她添点麻烦,却动摇不了她的根本。 「朝下走?」他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你想把霓裳坊由高级用品改为平民用品?」 「只靠平民,能赚多少钱?」尤其自李隆基寄信杨家人,任杨国忠为相后,朝廷政局被搞得乱七八糟,百姓的生活也苦多了,她自然不好意思向贫苦大众剥削太多,要刮银子还是得向豪门贵族下手才好。 「但虢国夫人已经堵死了你向上走的路,那些名媛闺秀惧于她的威势,恐怕也会渐渐疏远你,你还怎么走向高级?」 「你知道胡旋舞是从哪里风行起来的吗?」 「秦楼楚馆啊!」 「没错,一开始,它只是一些流落或被买卖到中原的胡姬谋生的方法,但渐渐地,连王公大臣、世家望族也喜欢上这种热情奔放的舞蹈,很多人还在家里豢养胡姬,以便宴会时以此炒热气氛。」 他也是头脑灵敏之人,经她一点拨,豁然开朗。 「你的意思是,上有所好,下必从之,但相反地,众人喜欢之物,也会引起上位者的注意,倘若东西真的好,依然能得青睐。」 「没错,虢国夫人只能堵住我向上走的那条路,至于另一条,哼,以他们杨家人在百姓心中恶劣的形象,她想杜悠悠众口根本不可能,更别提绝我生路了。」而且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世后,她还有一块免死金牌──李靖之后。 她就不信,李隆基会被杨家人迷惑到敢无故杀害功臣之后,他若做出那等事,那么李家天下也差不多要完蛋了。 然后,她将自己拟定如何反败为胜的计划,仔细与他说了一遍。 他听完后,沉思良久,不得不赞赏道:「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是怎么想的?这生意之道,我远远不如你。」 她本来得意洋洋的笑脸,瞬间僵住。「你不喜欢吗?」她怕他像多数男子一样,不爱女子太出风头。 「你在乱想些什么?」他抱紧她,搔了她一顿痒,直到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才罢手地搂紧她。「灵儿,你记住了,我头一回见你,就是你生气勃勃的模样,那时我对你已有欣赏之意,只是尚未进展到男女之情,如今我们能在一起,便证明了我喜欢你真实的模样,所以你无须担心我会对你的才能有所不满或心生嫉妒,你越发光发亮,我只会被你迷得更加神魂颠倒。」 「先生──」 「叫我少阳吧!」他打断她的话。 「少阳。」光是呼唤他的名字,她便觉得好开心,情不自禁倾身吻上他的唇,缠绵一番后,她道:「我爱你、我爱死你了……」 这么热情又直接的表白啊!真是让他……喜悦又害羞。 但说到爱,他终于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要与她商谈。 他轻轻地推开她,不希望两人过度的缠绵,又引起一场激烈情潮,让他把正事又丢到九重天外去了。 但她就是死死纠缠着他不放。 「别闹。」他在她雪白翘臀上轻拍一下,说道:「你先躺过去,我有正事跟你说。」 「什么事能比我们在一起更重要嘛!」她不满地嘀咕着,但还是听他的话,乖乖地在床榻的另一边躺好,只是一支手仍紧紧握住他的,死活不肯放。 初尝情欲的滋味让她沉醉得无法自拔,只恨不得时时相随,绝不愿有片刻分离。 华少阳倒还能接受这小小的接触,至少对他的诱惑没那么大,也不至于失控得太严重。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道:「你知道柱头儿喜欢你吗?」 「什么?!」她不自觉地反应。「怎么可能?你别闹了。」 「是真的。」 她呆了半晌,然后认真地看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的是谨慎,而非恶意,她不禁疑惑。 「你不是嫉妒我用他当贴身小厮兼保镖,常常同时同出吧?」 「我哪这么无聊?」他拉开她的手,转而捧住她的脸,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表情,然后很认真地再说一次。「我是男人,所以我懂一个男人看着自己心上人的目光,那不是普通的眼神,里头藏着炽烈的情意,那是他对你的爱,因此我万分肯定他爱你,而且爱你很久、很久了。」 「可是──」她有点慌了,柱头儿,那个她一时好心救回来的孩子,本以为他年纪比她小,就当个弟弟般照顾,谁知他病体痊愈后,越长越大、越长越高,她这才起了疑心,彼此问了年龄,方知原来他还长她四岁,不过因为被人贩子奴役久了,才会又病又弱,乍看之下像个无助孩童。「我一直拿他当哥哥看的,我不知道……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而且……他从来也没有说过啊……」她真的不懂,怎么有人可以爱一个人爱得如此浓烈,却又一声不响,他不难受吗? 「我不晓得他为何没告诉你,他喜欢你。也许因为你们相处久了,他觉得你们关系已经稳定,不必多费唇舌,彼此也能明白对方的心意,又或者他害羞,才会不敢吐露心声,更可能是他自卑,怕自己没有足够威风的身份,配不上你……总之,有千百种可能。」 「那我该怎么办?当作不知道?」她不想自己跟柱头儿变得尴尬,多希望过去那种自然的相处可以继续维系下去。 第十九章 「可你跟我在一起了,你能想像他那么喜欢你,却被迫得日日瞧着以上人投入别人怀抱的心情吗?」 「难道要我去跟他说,我不喜欢他,让他断了那份心思?」这未免太残忍了吧? 「我不知道,你跟他认识比较久,应该更理解他这个人的脾气、本性,你得想出一个好方法,既能让他死心又不会心生怨恨。」 「要他死心并不难,直接告诉他就好了,但怨恨……」她笑了,忽然觉得这个问题也不是太严重。「你想太多了,柱头儿那人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心里不放隔夜仇的,或许他连‘怨恨’两个字都不会写呢!怎么会心生不满?」 华少阳很想告诉她,柱头儿已经不是怨恨他们了,他甚至起了杀意。 可他又没有证据,光凭感觉,如何说服她?没准被她认为他小心眼,故意挑拨离间。 他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臆测压下来,只道:「总之,你把事情处理好,尽量将彼此的伤害减到最小就好。」 「嗯。」她点头,不知不觉又缠上他。「我知道怎么做了。」 「你干什么?我们话没谈完。」 「哪这么多话要谈?」 「最后这件事最重要。」 可她觉得眼下最重要的是和他在一起,卿卿我我啊! 「有没有这么夸张?」 「事关我的身世,你觉得呢?」对于要不要招供自己「无忧公子」的身份,还有他来的目的,以及最后爱上她的事,他想了很久才鼓足勇气,准备向她坦白。 他不希望有一天,这个秘密由别人嘴里泄漏出来,那必定会伤害她。 「喔。」但她却笑了。「我才不管你是哪里人、出身为何?只要是你,我都是喜欢的。」拜托,她又不是三岁孩子,随随便便就会被人骗倒。 就算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还有她爹呢!白老爷不是个简单人物,早将他的身世、来历调查得一清二楚,并且说与她知晓。 白灵君也亲身查证过了,说实话,乍闻消息,她是有些错愕,但很快就释然了,只要他对她的心是真的,其他杂七杂八的事很重要吗? 在她看来,纯粹的爱抵得过整个天下,因此她一点也不在意他的身世,既然如此,那件事就不重要啦!现在要紧的是…… 她欢呼一声,先亲上她的唇,然后开始再次探索他身体。 「喂,你摸哪里?」他脸红了,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探索属于男女之间大不相同的秘密。 「摸你刚才最喜欢摸,而现在我也爱上的地方。」她回答得理直气壮。 他险些被她的话呛死。 「拜托,你是女人,矜持一点好吗?」她说得不害羞,他可是快臊死了。 「不好。」她凑过去,开心地亲吻他的唇。「你说过,喜欢真正的我的,我就是这样子啊!你要接受我,不能反悔。」 「我……」他真是作茧自缚啊!「灵儿,你你你……轻一点……」天,这样的热情快把他烧成灰了! 可是…… 凭良心说,他还挺喜欢的,想像与她携手后的每一天都是如此热情如火,他…… 他用力翻身,将她压下。 为什么不呢?他们小俩口就是恩爱,看不惯的人,一旁眼红去,别有碍人家的姻缘路。 四天后,虢国夫人终于想起那个偶然被她救回来的柱头儿了。 她让管家把人带来,管家差点吓死,因为柱头儿来时太狼狈了,加上虢国夫人并未特别吩咐说要照顾他,管家当他是夫人偶然善心救回来的乞丐。 夫人的性情不定,有时候残忍至极,偶尔风骚放荡,但也有几次,她突然脑子打了结,就随手救个贫病交迫的乞丐回家,但通常她都是救过便忘,任其在这偌大的豪宅中自生自灭。 而很不幸地,那些下等人总享受不起这国夫人府邸的富贵气象,很快便会断气。届时,就直接送化人场了。 管家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夫人会问起一名乞丐的死活。 老天保佑啊!那家伙一定要活着才行,否则就要换他被送进化人场了。 不对、不对,他得先求神保佑,那家伙还没进化人场才对! 万一柱头儿已经被烧成一堆灰烬……得了,他自己找条白布上吊算了。 也幸亏柱头儿身体底子好,在这里虽然缺衣少食,但他还是凭借着房里的一壶冷茶撑了下来。 如今除了有些作风,加上肚子完全饿扁之外,还是四肢健全,毫无损伤的。 当管家看到他只是虚弱、却没有死相的模样时,从不信神的他,第一次感激地朝天拜了三拜。 谢天谢地啊!他的老命总算保住了! 他二话不说拖着柱头儿就跑,才出房门,闻到一股怪味,什么东西这样臭? 管家四处嗅了嗅,发现那股酸腐的味道是从柱头儿身上传出来的,吓一大跳。 把这么一个恶心的人往夫人面前一送,他一样会没命的。 「快点、快点,你尽快把自己收拾一下,夫人要见你。」管家改拖他去浴间了。 这其间,柱头儿几次想问,有没有东西吃,可惜管家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见他磨蹭,管家直接把他踢入浴池,「你要敢一身肮脏地出现在夫人面前,小心夫人一剑将你剁了!」 到底是哪个夫人,手段如此残忍?那晚,柱头儿因为悲愤过度,脑筋有点不太好,所以不记得是谁救了自己的小命了。 但不管是哪个夫人,在他大仇未报前,他都不想死,因此他乖乖地照着管家的话做,尽速将自己收拾干净,然后被带进花厅见那位「夫人」。 柱头儿一看见她,立马傻了。 虢国夫人!他记得她曾经很欣赏小姐,后来却为了华少阳翻脸,依照她有仇必报的个性,她怎么可能救他? 「怎么?看见我很讶异?」 其实她会想起柱头儿,还该感激白灵君。 白灵君一直想让霓裳坊成为皇室御用之物,以此敛取金银,原本已经快要成功了。 但因为白灵君得罪了她,她在皇帝妹夫跟前吹吹风,白灵君万般布置瞬间成空。 她十分得意,毕竟她早就说了,在这大唐的土地上,姓杨的才是主宰,至于其他人,哼,给他提鞋都不配。 她一直等着白灵君来下跪求饶,再狠狠羞辱她一顿,以报日前在白府得罪她之仇。 却想不到白灵君失去了皇室管道,却与京里所有的青楼妓寨达成协议,将霓裳坊的新衣免费借给那些红牌姑娘穿着,除非有损伤,否则她一毛不收。 她每天提供她们不同款式的新衣,件件华丽、套套精彩,夺去了无数男人的眼光。女人打扮,所为何来?还不是女为悦己者容。 为了取悦她们的夫妻或情郎,很多本已将霓裳坊列为拒绝往来客户的名媛贵妇,又重新踏进霓裳坊,并且采买得更加疯狂。 一时间,霓裳坊赚得钵满盆满。 结果虢国夫人一番作为,不仅没打击到霓裳坊,反而让白灵君再将她一军,令霓裳坊的生意再上层楼。 虢国夫人气死了,但她总不能派人把所有妓女都打死吧? 可她着实吞不下这口气,最后就想到了柱头儿。这个白灵君最依赖的贴身小厮,若她能勾引他,借由他狠狠教训白灵君一番,想必非常精彩── 所以说,柱头儿能二度从鬼门关前逃出,还是亏了白灵君。 第二十章 「多谢夫人相救,日后若有机会,柱头儿一定全力报答。」说着,他就准备离开了。他人虽不聪明,也知道这是条美女蛇,被咬一口,小命得去半条,因此追不及待想逃出这个可怕的地方。 「报答?」虢国夫人大笑。「你看看我这房子,是陛下专门为我修的,不过已经旧了,我正跟陛下说要再觅地方,重建府第,陛下也答应了,还拨了两百万贯给我。你说,我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我一句话可以让一个四品官司直接入阁,再翻个脸,一位将军就落马了。像我这样什么都有的女人,你拿什么来报答我?」 「我──」柱头儿一时无言了,偏偏在这时候,他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咕噜叫了起来。 虢国夫人先是一愣,而后掩唇笑道:「小傻瓜,你连饭都吃不饱,还说报答我呢!」 柱头儿心想,要不是你家里的下人虐待我,我会饿成这样吗? 「算了,我先请你吃一顿吧!免得让人说我虐待你。」说着,她还抛了一记媚眼给他。 柱头儿登时愣住了,虢国夫人本就美貌,又刻意挑逗,怎会不令他脸红心跳? 可他心里也清楚,眼前这位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皇帝陛下的小姨子,听说连皇帝陛下都差点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如此高贵的美人,岂是他凡人高攀得起? 所以他一直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千万别干下错事,否则就永远没有回头的机会。因为,人都死了,还回什么头? 偏偏,虢国夫人对他殷勤有加,饭菜送上来,她还亲手为他添饭布菜,诸般温柔,全是白灵君不曾为他做过的。 难道夫人真的喜欢他?他看着夫人的花容月貌,一颗心跳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怎么样,味道如何?」虢国夫人还把汤吹凉了,喂他喝。最后,她嫌彼此对坐着麻烦,干脆坐到他腿上,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吃着上等佳肴、品着御赐美酒。 柱头儿一辈子没尝过这等温柔,瞬间就晕了,连虢国夫人亲他,他也笑着回亲过去。 虢国夫人心里万分得意,她就知道,自己的魅力无人能挡,白灵君想跟她斗?做梦去吧! 等她征服了柱头儿,再让他回去做内应,哼,别说一个霓裳坊,她要整个白家彻底垮掉,要白灵君变成一个连乞丐都不如的丑妇!谁让她竟敢与她作对,天底下没人能违背她的意思的,一个也没有── 【第八章】 当柱头儿彻底清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他整整睡了一天,为何这样? 他使劲地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他发现一件恐怖的事。 他没穿衣服,而且身边也躺着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她一条腿还搁在他的腰间,另一只手则搭着他的胸膛。 他们……他和她……老天爷,根本不必问就知道,两人间发生了什么事。 尤其,这富丽堂皇的房间里,还充斥着一股情欲暧昧的气息……慢着,富丽堂皇……这儿是哪里?房间竟如此漂亮! 他心神有一瞬的呆愣,紧接着,一幕幕放荡疯狂的画面闪过脑海,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这辈子他还没碰过女人——因为从前一直迷恋白灵君,对于其他女子根本看不入眼,却想不到他的第一次居然是和…… 他努力、用力地看着女人的脸,沉睡中的容貌依旧娇艳,却少了清醒时的张扬,多了几分柔情。 这真的是那个高高在上、无比尊贵的虢国夫人吗?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和一个如此了不起的女人发生关系。 这一切到底是如何演变的?他……他们……老天,等她清醒,第一件事会不会叫人砍了他的脑袋? 而他还无法解释,谁让自己占了她便宜。 所以说喝酒误事,昨儿早上,吃饭就吃饭,喝什么御酿?结果……真的出大祸了。 现在怎么办?他脑子一团糊。 不如……逃跑吧!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干脆眼不见为净。 他匆匆地跳下床,赶紧穿好衣服,本想着趁着她熟睡时溜个没影,可惜他粗鲁惯了,这一跳,早将她惊醒。 虢国夫人好笑地看着他手忙脚乱,穿衣着鞋,准备逃亡。 她也不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知道他穿戴完毕,跑到房门前,才悠悠地开口:「怎么?吃干抹净就不想认账啦?」 其实她根本不在乎这一场激情欢好,可她感觉非常的特别,而且刺激。 她从没和柱头儿这样的男人相好过,往日欢爱的对象对她百般奉承,务必将她取悦到极致为止。 但柱头儿不同,这傻小子什么技巧也不会,只有一身可怕的体力,蛮冲直撞,弄得她浑身酸软,被他亲过的肌肤已经不是留下红痕,而是淤青。 所以她好累,倦得连根手指都不想抬,愉悦过后也没沐浴,就直接搂着他睡了一大觉。 这还是她头一回跟男人相好如此长的时间……当然,她已逝的前夫例外。 总之从前都是快乐完毕,她便把人赶走,自去清洗身体,弄得干干净净,再独自入眠。她已经不习惯和人共枕了。 直到柱头儿破了她的例,而她……很奇怪,并不反感,只觉有趣。 看来她过去只是太保守了,老挑同类型的男人玩,应该偶尔与不同的男人接触,才有挑战! 「我……我我我……夫人恕罪……」柱头儿想了半天,实在不知如何处理,只好下跪认错。 「你犯了什么错要我原谅?」虢国夫人半坐起身,锦被滑下,露出雪白胸脯,再度让柱头儿看傻了眼。 「我……那个……我不该冒犯夫人……」他不敢再看,赶紧低下头,又控制不住情欲,不停偷瞄她。 虢国夫人只觉非常得意。哼,白灵君比她年轻又如何?小女孩没风情,少手段,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瞧,白灵君最忠心的小厮柱头儿也算憨厚老实了吧?可还不是她勾勾手指,就臣服在她石榴裙下。 哼,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的,聪明也好,厉害也罢。忠心、勇猛、尊贵……不管他们是什么样子的,没人能逃脱她的手掌心。 所以白灵君以为不让她见那位华先生,就能永远守住他?别作梦了,一旦让他们见了面,嘿,华先生最后会投入谁的怀抱,根本不必问,想也知道赢家一定是她。 可她也不会永远留住华先生,就像她谁也不在意偶尔和柱头儿玩上几夜,却不会和他一生一世一样……拜托,她可是个虢国夫人,就算要挑相公,也得拣个出类拔萃的,像柱头儿、华先生这样没身世、没背景、没权力,更重要的是没有钱的男人,她怎么可能着迷? 她只是贪新鲜,凡事都要玩两把才过瘾,白灵君最笨的就是不该为了一个男人顶撞她。 一来,她不会原谅敢挑战她权威的人,再则,这让她对华先生的兴趣更浓,非要弄上手,玩过再丢不可。 因此,她一定要把白灵君的气焰打下去,否则人人都可以随便顶撞她,那她这个虢国夫人还有什么面子? 现在嘛……她对柱头儿招招手,让他过来。 他看看近在咫尺的门,再瞧瞧她,逃跑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可是……那美丽动人的诱惑,他真的无法抗拒。 他情不自禁地爬向她,「夫人。」 第二十一章 虢国夫人太开心了,她就爱别人臣服于自己。其实是白灵君只要肯屈从于她,凭两人过去的交情,她还是可以放她一马,可惜啊!那个蠢女人硬要用鸡蛋碰石头,那就让她尝尝撞得头破血流的滋味吧…… 「你啊!」她纤纤玉指直点着他的额头:「一点都不懂得心疼人,自己高兴完了,就想把人甩下,到底有没有良心?」 「我……」论口才,柱头儿哪里是虢国夫人的对手,只得再认错:「对不起,夫人。」 「知道对不起,就过来扶我起来,你不知道人家被你弄得多辛苦。」她撒娇地缠着他:「你要负责帮我洗干净,再替我按摩几下,直到我恢复才准走,知道不?」 「啊?」他呆了,「夫人,你……不砍我脑袋?」他以为冒犯了虢国夫人,必死无疑。 「傻瓜,砍了你……」她双手环住他的颈,先是鼻尖与他厮磨,接着毫无预警地咬了他的唇一口,「你死了,让本夫人怎么办?」 柱头儿笑了,痴痴的、傻傻的,但心里的快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就知道自己并不是太差,白灵君不喜欢他,是她没眼光,瞧,虢国夫人就能体会他的好。 他开心地抱住她,「夫人要我如何服侍,我就如何做。」 「那……我要你先送我进浴间,再亲手帮我洗得干干净净,而且……」她爱娇地咬着他的耳垂,「你看看你,这么粗鲁,把人家的身体都弄伤了,我不管,这每一块淤青,你都要给我亲上一次,直亲到我不痛为止。」 如此甜蜜的要求,哪个男人拒绝得了?柱头儿当然也不例外,很快抱起她,便要往外走。 「等一下,你要抱我去哪里啊?」 「浴间啊!」在这里,他只知道一间浴间,就是下人们使用的那个。 「傻瓜,我房里就有浴间,不必出门的。」她指着内室说道。 柱头儿顺着她指的路走,想不到她的房间内自有温泉,泉池以白玉石板圈起来,建造得美丽无比,他完全想不出该怎么形容。 「喏,就是这里了,你也一起下来泡一泡吧!」 「我……」柱头儿仿佛以为自己在作梦,他是什么身份,真享受得起这份尊荣?「我可以吗?」 「为何不可?」 「这里如此漂亮,我……」他有点自惭形愧。 「漂亮?」虢国夫人不屑地哼了声,「四妹的浴池才是真的仙家气象,至于我这个……哼,小家子气得要命。不过没关系,等下回造房子,我要三郎给我弄个更美的,绝对不比四妹差。」 「三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把她看成自己的所有物,对于从她口中吐出其他男人的名字,升起一股怨怒之火。 「怎么,你嫉妒啊?」虢国夫人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完全走入她的彀了。她掩唇娇笑,心里得意非常——白灵君,本夫人的手段现在才要开始,你准备接招吧! 她伸手,轻拧了柱头儿耳朵一下,「傻瓜,三郎就是皇帝陛下,我家四妹的相公,他既然娶了我们杨家最美的一朵花,难道不该照顾一下我这个孤苦无依的三姨?」 原来是她的妹夫啊!那他就放心了。高高兴兴地服侍她洗澡,帮她洗澡,帮她按摩,当然,按着按着,不免又是一场欢好。 而这下,又让两人累得不行,匆匆用过饭,再一起回房休息。 虢国夫人为了笼络他,可谓使尽浑身解数,将他迷得三魂去了七魄,直过三日,才放他回去。 柱头儿几度不舍流泪,还是虢国夫人板起脸,才把他吓走。 但她已有把握,这个男人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现在别说要他帮忙做事,即使要他出卖白灵君,相信只要她再使些手段,他也一定照做。 「白灵君,你的厄运就要降临了,哈哈哈……」虢国夫人得意大笑。 华少阳正在帮白灵君算账。 他没用算筹,眼睛一瞄,再扳扳手指,结果便出来了。 她看的目瞪口呆,真是神算啊!有他一个人,抵得上数十个账房,哼哼,从此而后,看谁还敢贪污她的钱? 她不小气,底下人事情办得漂亮,该给的薪酬,该付的奖赏,她一毛也不会少,甚至不在乎他们偷偷赚一点外快,但先决条件是——不能坏了白家产业的根基。因为她知道,自从皇帝宠信杨家人。杨国忠为相后,杨家搜刮的金钱岂止是刮地三尺,那群姓杨的贪得无厌,恐怕刮地三百尺都有。 别看京里一片繁华,但她心里清楚,现今的大唐已大不如前。 尤其越在底层的百姓,生活就越苦,但在上位者难以理解,他们还沉浸在「天可汗」的光辉中,无视底下百姓的苦苦求生。 但白灵君看见了,所以在她能力范围内,她会尽可能给人方便。 毕竟,与人为善,也等于与己为善,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不过华少阳并不是太同意她这念头,有了清风师父的前车之鉴,他深信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做人还是别太善良的好,省得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银两。 他们讨论过这事,但因为彼此个性都强势,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不了了之。 她说:「反正我们就各凭本性做人嘛!何苦要求对方一定要顺从自己呢?」 他想想也对,两人在一起,要的就是彼此包容,若是互相拘束,弄得天天日子过得像打仗,还有什么意思可言? 因此,他继续他的人性本恶思想。 她呢!照样去赚她的大钱,并且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照顾更多的弱势者。 不过…… 「你又想干什么?」华少阳本来算账算得很投入,谁知她突然偷袭,亲了他颈侧一口,那里是他最敏感的地方,一被她吻上,他半边身体都要酥麻了。 「人家觉得你算账的样子好帅、好厉害嘛!」所以就情不自禁了。 「你……」他想骂人,可是心跳得这样快,脸烧得红熟,足见他也享受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这让他如何开口阻止她? 「我这是在表扬你哦!」她爱娇地坐到他身边,半个身子倒入他怀里,「你说过喜欢人家的本性的,所以不准生气。」 「你每回都来这套。」偏偏他被吃的死死的,半点反抗能力也无。 「有什么关系?」白灵君摸着他的发、他的眉、他的眼……最后纤指来回抚着他的唇:「反正你也不讨厌,那就多来几次喽!」 「但我在办正事。」他确实喜欢她的热情,可也要分情况和地点吧?「万一我算错一笔账,你就等着赔大款吧!」 「你才不会。」她对他拥有百分百的信心,「况且,你也差不多算完了啊!那玩乐一下当做休息,有什么关系?」 「你又知道我算完了?」 「这些生意都是我主管的,你有没有算完,我会不知道?」 「但我还没检查啊!」 「还检查什么?凭你的神算力,还可能有错吗?」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他病体渐愈后,变得越来越好看了,黑眸闪亮、容光焕发、神清气爽,简直变了个人似的。 她对他越来越着迷,几乎快到了神魂颠倒的地步了。 「小姐,有自信是好事,但过度的自信就是自大了。请你记住,凡事当小心谨慎,才能使得万年船。」华少阳义正言辞地教训她。 第二十二章 「唔。」白灵君嘟着嘴,想半天,从他的怀里爬起来,乖乖坐好。「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绝不再犯。不过……」她越说越小声,「你不能再继续变帅,我现在已经是看着你就昏头眼花,情不自禁要扑上去了,你再帅下去,我怕自己没心神工作,可就麻烦了。」 他先是一愣,而后笑出来,这就是他最喜欢她的地方……坦率、直白、敢于面对挫折,而且勇于认错。 其实他喜欢她的地方很多,比如她只对他热情如火,这是她忠贞专一的表现。他却很欣赏。 比如她的善良,即使他担心她的善良某日会走向跟师父一样的下场,但不可否认,比起和心机深沉、毒如蛇蝎的女子相处,他更爱她这种推己及人的性情。 比如…… 反正他说不尽自己对她的喜欢,因此,他才会借着「病体痊愈」为由,逐渐恢复自己本来的样貌,然后再找机会向她说清楚自己的身世来历,并且祈求她能原谅他当初到霓裳坊的目的。 至于她说的好看……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之前他因服药而弄得病骨支离、面色苍白时,她还不是一样想扑就扑,也没见她客气过。 其实这事华少阳弄错了。以前他病倒得时候,她喜欢的是他的才华,还带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见钟情,总之,她第一眼看见他便觉得他很特别,不喜欢别人接近他,不管对方是男、是女都一样,她有种奇怪的独占心。 不过,那时的她还不明白这种情绪是什么意思,直到爹爹点明了她,她才理解,原来这就叫做——爱。 然后,随着日复一日的相处,她越来越喜欢他,才会有了情不自禁扑倒他的冲动。 而今,这份感情逐渐加深迷恋了,因为他不只人好、聪明,加上病体渐愈,简直英俊得不得了。 她常常看着他,不知不觉便失了魂,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看又厉害的男人?而她却能独占他,她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运、也最幸福的女人。 他不觉得自己的容貌有多么出色,不跟多数人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她啊!要嘛就是爱昏了头,要嘛就是故意哄她。 「谢谢你的赞美,虽然我并不怎么认同你的话,但好听话我还是喜欢的,不过……」见她又有凑过来偷香的意思,他立刻扳正她的肩膀,让她端端正正地坐好,「现在可以请你维持这个姿势,大概两刻钟就好,等我将这些账册全部复检一遍,之后你想干什么,我一定奉陪,好吗?」 「你说得哦!」她兴奋得眼睛明亮了。 他啼笑皆非,不知道该开心自己魅力惊人,还是哀叹她这么喜欢他的身体,那他的心呢?是否一样吸引她? 但仔细想想,便又觉得这种烦恼很傻,他之前病的那么惨,她也没嫌弃过他,可见她绝不是那种贪恋肉体之欢而无真心诚意之人。 「对,我说的,而且信誉绝不打半分折扣。」 「好!」她挺起背脊,坐得更正了。 华少阳送了一口气,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安心处理账簿,谁知管家突然来报,莫名失踪多日的柱头儿回来了。 「这个大笨蛋,总算知道回家了!」白灵君跳起来就要往外冲。 她要去好好骂骂柱头儿,出去也不晓得说一声,他不知道别人会担心吗? 但华少阳却一把拉住她,「灵儿,见到柱头儿的时候,记得千万别骂他。」 「他做错了事,为什么不能骂?」 「你忘了吗?我说过,他喜欢你,你却跟我在一起,他肯定会受打击,出去散个心,也是人之常情,你何忍苛责他?」说是这样说,但华少阳心里真正想的,却是那夜他感受到柱头儿的杀意。这男人的心性已经转变了,这时候再刺激他,谁知道会惹出什么祸事?还是小心为妙。 不过这种肮脏事,他又不好与她讲,怎么说呢?告诉她,他有一身好武功,隔着三、五里便能察觉周遭动静?她会信吗? 而且她和柱头儿认识、相处了十几年,虽名为主仆,但感情上却似友似兄,她很信任他,贸然告诉她柱头儿已生异心,恐怕她会以为他在挑拨离间,因此还是以规劝为主。 至于柱头儿……他会私下盯紧他,不让他干出任何伤害白灵君之事。 「这样啊!」她深呼吸几口气,压下满腹怒火,方道:「我知道了,我会尽量心平气和跟他谈的。」她转身走了出去,脚步很沉稳,背脊挺得笔直,看似已经恢复冷静。 华少阳凝望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一股不安之感。 他忍不住追出去,再叮咛一次,「记住,千万不要生气啊!」 「知道啦,你快点进房去,今儿个风有些凉,你才刚好,别有冻病了。」她摆摆手,走了,连头也没有回。 「我又不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儿们,哪那么容易病?」他嘀咕着,还是回了房,继续算账去。 可不知怎么地,他心神总不宁,原来看一眼就能得出结果的数目,现在一入眼帘,直接进入脑海,将他的思绪搞得乱七八糟。 到底是怎么了?他从未如此不安过。 最后,他不得不放下账簿,在房里踱步烦恼。 也不晓得踱了多久,他终于受不了,还是出了门,寻白灵君去也。 白灵君正把柱头儿拖进他房里。 她怕自己终究控制不了脾气,还是会发火,毕竟关心则乱,但要打他、骂他,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私下进行才行,否则大庭广众的,不是削他面子吗? 回房这一路,白灵君一直深深吐息,谨记华少阳的叮咛,绝对不能生气、一定不可以发火、千千万万保持冷静…… 可是,进到房间,只剩她和柱头儿两个人,她见他春风满面,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模样,满腔火气便失控了,再也压抑不住。 「你这个大笨蛋——」她吼得屋顶都差点掀飞出去了,但紧接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小姐……」本来无端被骂,柱头儿是有些不开心,可一见她哭,他就心软了,毕竟是自己爱了十余年的女人,怎么可能说放就放?「你怎么哭了?到底谁欺负了你,我帮你报仇去?」 「这府里除了你,还有谁会笨到惹我如此发火?」她实在太生气了,再也忍不住地在他臂上狠狠拧了一把,直掐的他鸡猫子鬼叫不停。 「好痛、好痛……小姐,你放手啊!干什么掐我呢?小姐……」柱头儿感觉手臂快断了。 白灵君又掐了他好一会儿,怒气终于稍平,恨恨地指着他的鼻头骂,「你出去前,就不能说一声,或留张字条告诉别人你有事外出吗?啥都没讲,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你是想让大家担心死是不是?」 原来小姐是担心他啊!他突然觉得手臂的伤不痛了,相反地,是一种甜蜜。 「对不起,小姐,这回是意外,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还以后?我告诉你,你再敢不告而别,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没有以后,保证没有了。」小姐反应这么大,可见心里还是有他的,他开心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违背她呢? 他不停地道歉,就差下跪磕头了,好辛苦终于哄得她消了怒火,却听她道:「柱头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事要动动脑筋,别老是只靠一双拳头,你这样早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银子。」 第二十三章 「我明白的,以后我一定会更努力,绝不教小姐失望。」也祈祷她能真正看清他、认同他,珍惜他们这十余年的青梅竹马之情。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她看着这个大块头,买回来时,连她的腰际都不到,到现在,他已经快高出她两个头了,时间真的过的好快,转眼间,大家都变得不同了,不过他的纯朴还是跟以前一样,半点没变。 华少阳说他喜欢她,有可能吗?她很难相信,不过……华少阳的话总有他的道理,她还是决定听从,和柱头儿把事情讲清楚。 「柱头儿,你进白府也十几年了吧?」 柱头儿点头,「多亏小姐救了我,否则我怕是早已死了。」 「别说什么救不救的,天底下那么多人,我们却能相遇,就是一种缘分,你觉得呢?」 他脸红心跳,只觉得好幸福,等待了这么久,小姐终于意识到他们的缘分了,接下来小姐是不是要跟他表白? 不,这种事由姑娘家说总是不好,他是男子汉,应该由他开口才对。 「柱头儿,」但白灵君还是快一步抢到了话头,「既然我们如此有缘,不如我请爹爹收你为义子,我们就做兄妹如何?」 柱头儿满心的欢喜仿佛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差点冻结了。 「兄妹?为什么我们要做兄妹?」他想做的是她的情人、她的相公啊! 「你比我年长,不做我哥哥,莫非想当我弟弟?」她是不在乎,反正只是一个名号,他开心就好。 柱头儿张嘴、闭嘴,好半响,才艰难地吐出一段话。 「你所谓的缘分,就是这个?」他想哭又想笑,原来自己真是个傻子,以为她会懂得他的心,结果……她根本没有心。 自己真蠢,居然把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人当宝贝一样护了十几年,想必她也在心里笑他傻吧? 「你觉得怎么样?」她问,「你若同意,我这就去禀明爹爹,让你进祠堂,拜了祖先,将来录入族谱,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喘息着,好久好久,才从齿缝迸出一句,「听任小姐安排。」 「那我去告诉爹了,他老人家一定会很高兴,他早就想着有个儿子了。这回你失踪,他表面上没说什么,私底下却出去找了你好几天,你不在,他连棋都不下了。现在可好,你回来了,也去看看他,让他开心一下。」她边说,边像只欢快的百灵鸟般飞出他的房间。 他目送白灵君的背影离去,心很冷,身体很凉,只有骨子里的仇恨像火焰般炽烈。 兄妹……呵呵呵,她根本就是耍他玩!两人在一起十多年了,她如此聪明的一个姑娘,怎会完全看不出他的感情? 但她还是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她亲手把他的心捏成了碎片,这份怨,他至死不忘。 「没关系,你不在乎我的感情,自有在乎的人,她比你漂亮、尊贵、温柔上一百倍。而你……白灵君,你敢把我的心放在地上踩,很好,很好……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报仇的,总有一天,我要你后悔终生……」 他笑着,眼泪却流个不停,如他完全破碎、正在滴血的心。 【第九章】 白灵君和柱头儿成为兄妹后,按理说,华少阳应该安心了,但不知怎地,他依然烦躁不已。 要说是因为柱头儿的关系,人家管他叫未来妹夫,见了面也是亲亲热热的,没啥不对劲啊! 况且他也开始学习管理白家的产业了,不过他脑子实在不灵光,那些进货、出货、交际应酬等事项,还是由白灵君主持,他就负责到各庄园收租子。 柱头儿也是到现在才知道,白家底蕴这么雄厚,那些庄园全部跑一圈,最少要半年,真不晓得白灵君以前是怎么将这些一手掌握的。 不过他收租子也收得不太好,帐目常常对不上,这时,华少阳就派上用场了。 这两人相处多了,自然熟悉,柱头儿就跟白灵君说,从没见过像华少阳算术如此厉害的人,有了他,白家还用聘帐房吗? 白灵君很高兴,自己的心上人被夸赞,比她受褒奖更让她开心。 她得意洋洋地去找华少阳,跟他说了柱头儿对他的赞美,还道:「我就说他不可能喜欢我嘛!你偏不信,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像意中人被抢走了?」 「他真这么说?」难道之前他弄错了,柱头儿没有嫉妒过他,也未对他起过杀意? 「我还会骗你不成?」白灵君本来只是牵着他的手,后来又不过瘾,干脆跳到他背上,让他背着,一边还可以偷吃豆腐,比如亲亲耳朵,朝他的脖子吹几口气。 「喂,大白天的,还是在屋外,请你注意点好吗?」他试着将她甩下来,可惜她像块牛皮膏药,贴上去就撕不下来了。 「屋外又怎样,横竖我已叫封了这园子。没得我命令,谁也不能随意进出,咱们就算在这里吵翻天,也不会有人知道的。」所以她热情得肆无忌惮。 他实在拗不过她,最后,不轻不重在她小屁股上打了两下。 「嘻嘻嘻……」她反而笑得像偷鱼吃的猫,就知道他会越来越宠她,听他现在多么温柔、多么适应她突来的热情,若换成以前,他还不像个老夫子一样,说教之类? 「嗯!」他也知道自己拿她没辙,干脆顺着她了。「我说你到底还要把我关多久?这都快半年了,我啥时才能走出这座院落?」 「胡说,人家哪有关你?不过是要你安心养病,别胡乱操心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又到处瞎忙、饮食不定,弄得自己吃不好、疲倦过度,一点作风就病到差点见阎王。」 说到这件事,他又想去砍那个卖丹药的郎中,说什么服下后顶多假病三日,很快便会痊愈,结果呢? 他被迫卧床两个月,就算身体已经好了,脸上依然气色不佳,让她误会他身体弱,硬要他休养到容光焕发为止。 那天杀的药!害他「休养」到快疯了。 「我已经全好了,瞧,我现在背着你,就算绕院落跑个十圈、八圈都不成问题。」 「少来。」她虽然趴在他背上,但一直提着内力,没敢真的压在他身上,否则,他若有个万一,她岂非要当一辈子寡妇?「横竖这件事你说、我说都不算,得老大夫下了判断,保证你完全康复了,然后你要去哪里,我就不管了。」不过她会跟紧他,片刻不离。 「那你现在去请老大夫过来。」 「不好意思,老大夫的孙子娶媳妇,他回老家喝喜酒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倘若时日太久,他想,随便找个大夫唬弄过去算了,他可不要一辈子窝在这座院落中,虽然这里吃好、住好,又有软玉温香在怀,世间欢乐,莫过于此。 但苍鹰习于长空,被拘于笼中,即便日子再好,久了也难免折损意气。 就像他,浪荡江湖久了,现今让他每天锦衣玉食,什么刺激也尝不到,一、两个月尚好,近半年下来,却是气闷了。 「他留下三日份的药剂,言明汤药喝完,他便回来了。」 「还要喝药?」他已经浑身上下都是药味了。 「不想喝啊?那就多休养些时间喽!」 「我喝!」他宁可再喝她亲手煎的药,喝到跑一百次茅厕,也不想继续休养了。 第二十四章 她心里虽明白,病人被迫休养久了,难免渴望外出,但他在这里,她好吃、好喝、好玩地供应着,又有她相陪,他还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往外跑,便让人有点不开心了。 「唉,你这么想出去,是不是外头藏了娇娘,想去会一会?」 他愣了下,大笑。「你这是吃醋吗?」 「怎么?不行啊?」她就连嫉妒也是光明正大的。 「当然可以。」他调整一下姿势,让她可以在他背部趴得更舒服些,但其中一支手就有些不老实了,在她挺翘臀部上捏了下。 「哇!」可恶,她要报复,偏头便咬他的耳朵。 他也不在乎,反正她心里爱死他,根本不可能真正伤害他,咬着玩的,怕什么? 所以他又回敬她美丽的小屁股两下,嗯,手感真好。 「光一个你就快把我榨干了,我还养外室,想早死吗?」他调笑道。 她想到两人天天云雨、夜夜巫山,不禁脸色通红,怯怯从他背部滑下,站稳脚步后,拉了拉他的衣袖。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用力拍了下额头,「天哪,你想哪儿去了?」于爱情,她是勇敢又脆弱,敢于追爱,却也害怕被抛弃。或许是因为她太在乎他了,所以他情绪稍有起伏,她总要思虑良久,不小心便钻进牛角尖了。 华少阳张开双臂,紧紧搂住她。「灵儿,我再说一次,我爱你,永远永远只爱你一个。」 她先是感动得眼眶发红,接着开心地扑进他怀里,用力吻上他的唇。 「我就知道,我这么棒,你怎么可能不爱我?」 这个变化多端的小女人啊!他摇头轻笑,与她唇舌缠绵,久久,舍不得分开片刻。 两人互相调笑着,气氛是说不出的甜蜜旖旎,直到…… 又是错觉吗?他背脊突然一凉。 他没有惊动白灵君,只拍拍她的手臂,说道:「我去一下茅厕。」 「去!真会破坏气氛。」她啐他一口,随即又笑了。「赶紧回来啊!我还有一堆帐簿等着你帮我解决呢!」说来,她和柱头儿成为兄妹后,日子还真是忙多了。他一点经商的天赋也没有,连收租都会出错,更别提算帐了。 任何帐册只要一经他的手啊……唉,她只能说,那是一场悲剧。 幸亏她还有一个华少阳,他拥有神鬼莫测的算术能力,总能很快替她将帐册理一遍,并且整理条理,否则她非忙死不可。 「人有三急,天经地义。」说他破坏气氛,他才没那么差劲呢! 一离开他的视线,他轻功一施展,便往偷窥之人的方向掠去,他要逮住那破坏气氛的歹人。 可惜,他一行动,便被发现了,那人迅速转身逃跑。 华少阳若能自由进出院落,或许可以逮住对方,但他暂时不想曝露身份,便在院墙边停下脚步,只是远远看着对方遁走,那背影……他不可能看错的,那是柱头儿,他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打赌,那个人绝对有问题。 柱头儿到底想怎么样?他鬼鬼祟祟偷看他们亲热,是因为对白灵君旧情难忘?抑或恨他抢走了他的意中人? 华少阳但愿是后者,柱头儿有任何打算,尽管冲着他来,别动白灵君,否则……他可以将谋害师父的师弟们碎尸万段,也不在乎多杀一个便宜大舅子了。 希望你搞清楚你的对手是谁,仔细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有没有本事和我作对,别下错了决定,否则…… 他冷笑,俊美的脸庞漫着一片邪气,哪里还有斯文儒雅的气质? 他是修罗,来自地狱深处,最可怕、残忍的代表。 否则,我会让你后悔来这世间走一遭── 三天后,在华少阳锐利目光的威胁下,老大夫终于含泪同意他已完全康复,可以自由行动了。 华少阳开心地拍拍他的肩膀,一副「算你识相」的模样。 老大夫则是委屈又内疚,因为从头到尾,他根本没诊出华少阳到底是怎么了?怎会突然烧了退、退了烧,用了几帖药,病情看似稳定,谁知莫名又吐起血来。 他一直怀疑华少阳有暗病,但诊不出来……就连白府私下派人搜罗京城名医给华少阳看诊,后来众大夫群聚讨论,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因此这个诊断他真是下得好亏心。 但也怪不了他,江湖上鬼蜮伎俩多的是,华少阳又是老手,就凭这几个寻常大夫,怎断得出他的问题? 华少阳和老大夫是各怀心思,但白灵君却是真心地高兴,华少阳终于好了,她再也不必替他的身体担忧了。 她很兴奋地宣布,白氏商行所有员工全部奖赏五贯钱,庄园田地则减免一月租金。府里下人则不只有赏钱,人人再添两套新衣,当下把所有人都乐坏了,直道未来姑爷果然是大家的福星。 那些崇拜、赞美的眼神与话语,让华少阳一整天脸都是红的。 他倒不是介意被当成白灵君的附属,只是不习惯被人感激,毕竟他崇尚人性本恶,看惯了世情艰险,一朝被人事相吹捧,反而很不习惯。 结果他又把自己关回院落去了,以前是被迫,现在是自愿,说来说去……靠!下场都一样! 华少阳真是快疯了。 但白灵君的兴奋却似永无止境。大中午,她就吩咐厨房大摆宴席,合府同欢,庆祝华少阳痊愈。 白府里,每个人则兴奋得像马上要飞天成仙了。「唉,这群人还算正常吗?」不过是一个假病人被宣布「康复」,却搞出这么多事,真是……让他好羞愧啊! 那个总是神出鬼没的老爷子,突然出现,拍了拍他的肩。「怎么样?很不习惯吧?」 华少阳一愣,这家伙从哪儿窜出来的?他居然一点也没察觉,是他太差,还是这府里卧虎藏龙,将他这老江湖都瞒过去了? 「没关系,我刚娶君儿她娘时,也是这样,久了就习以为常了。」白老爷习惯喊女儿「君儿」,但华少阳觉得「灵儿」好听。 两人还曾经为此争论过,最后决定──无所谓啦!反正叫的都是白灵君,她自己也知道,那就好啦!其他的……谁管他啊? 「是吗?」这是说,承袭李家血脉的女人都有点人来疯吗? 「对了,你啥时娶君儿啊?我是不在乎先做爷爷,再嫁女儿啦!但那对君儿名声不太好吧?」白老爷续问。 华少阳无言。天底下有这样的爹爹吗?竟能说出这种话,看来这府里除了他之外,还真没半个人是正常的了。 「白老爷请放心,待小子备妥聘礼,立刻前来求亲。」虽然他现在身无长物,但做「无忧公子」还是很好赚的,起码崔大少那份尾款收了,就有五百贯,足够给白灵君份像样点的礼物作为定情信物。 「你小子身上能存钱吗?」 华少阳一怔,眼里的光彩瞬间化成阴郁,说不出的诡异吓人。 但白老爷却一点不受影响,「无忧公子,我应该没说错吧?」自家独生女看上的男人,他怎么可能一点调查也不做,就让白灵君一头栽进爱情? 「想不到白老爷才是最深藏不露的。」 「如果你有一个女儿像君儿那样的性子,某天,她爱上一个男人便似扑火飞蛾,一股脑儿地奉献、至死方休时,你也会像我这样的。」说着说着,白老爷突然同情地拍拍他的肩。「我觉得你现在不必担心身份曝光,也无须烦恼柱头儿对君儿的是爱是恨,你真正该烦恼的是,万一你和君儿生了女儿,将来你要怎么处理她们那种个性?」 第二十五章 华少阳的脸色更黑了,但他不得不认同白老爷的话,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不过…… 「白老爷不在乎我的身份来历?!」 「那很重要吗?横竖白家有钱得很,就算你是败家子,单凭君儿的本事,你败一辈子也败不完。何况,你这人还挺会赚钱,虽然手段不算光明,却也称不上邪恶,加之你本性善良,对君儿又是真心诚意,便有资格做我白家的女婿了。」 华少阳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他确实不是好人,也非真正无恶不作的歹徒,但说到善良……他身上哪个地方可以和那两个字扯上关系? 「白老爷恐怕误会了,华某出自江湖以来,手上血腥可是不少。」 「你随便接个任务就是千百贯入袋,但你却布衣粗食,那些钱都到哪儿去啦?」 「华某向来有钱就花,谁晓得花到何地了?」 「对啊!你路边看到一个乞丐,随手就是几十贯丢下去了,遇见贫病交加者,又是几十贯,碰到贪官欺压良善,你杀官夺财,散与百姓……就这样丢啊丢的,你怎么可能还会有钱?」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白老爷这位泰山大众见华少阳诸般言行,亦有同样心情。「你有修罗手段,却有菩萨心肠,这样很好啊,更能保护我的君儿不受伤害。」 华少阳的脸色要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做好人了,人善总是被人欺,比如他那枉死的师父。 但在白老爷嘴里,他却是个难得的大好人,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要他步上师父后尘? 白老爷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笑道:「放心,你这人既护短又小心眼,心肠虽不错,却绝不会被人卖了,又帮人数银子的。」说完,他朗笑着走了。 华少阳留在原地,心里起伏难定。他想不到有人能把他调查得如此透彻,这位白老爷实在太可怕了。 然后,他又想到白灵君,白老爷既知他的来历,必然也通晓他进入霓裳坊,再借帐簿为理由,进入白家的目的。 那么,白老爷将这些都告诉女儿了吗?还是白灵君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华少阳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慌了。自从跟随清风师父学了一身好武功后,他已经很久不曾尝到恐惧,心慌的滋味。 但此时,他却担心了,万一白灵君知道了来龙去脉,对他的感情还能依然如故吗?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喜爱一个人,爱到随她喜而喜、悲同悲,他愿意为她生、为她死,可万一……他真的不想失去她。 没有她的日子,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华少阳万分后悔,他曾有很多机会对白灵君坦白自己的来历,祈求她的原谅,但他都错过了。 自己为何如此懦弱?敢做却不敢当,倘使早早说明一切,该有多好? 可惜如今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怔忡地站在院落里,从清晨到日上中天,一动也不动,好像整个人失了魂,徒剩躯壳。 如果没有人来唤醒他,也许他会一直站着,直到天荒地老,或者白灵君得知真相,与他反目,将他逐出白府为止…… 但偏偏有人来了。 「华先生。」是管家,正隔着院门呼唤他。「外头来了你的客人,小姐请你出来相陪。」 华少阳猛然回神。「客人?」他在京里并没有什么朋友,谁会来拜访他?「管家,」他对他拱拱手,走了出去。「可知来者是谁?」 「崔家大少爷,他说与华先生相交久矣,形同莫逆……」管家还说了什么,华少阳已经听不见了,他只知道崔大少到访,秘密即将揭开,而他和白灵君……他们还能有将来吗? 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是她的热情融化了他心里的墙,勾出他心底深处已少有的情爱。 倘使他们真的注定无缘……华少阳不知不觉笑了起来,有缘如何?无缘又如何?他喜欢她,只要能见她快乐,他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至少,他们曾经欢好过,作为他一辈子的回忆,已经足够。 从此而后,他会在暗地里保护她,即便她爱上别人,与对方同结连理,他也会继续守护她的幸福,至死不渝。 华少阳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个好人,因为他为人做事从不光明正大,白老爷是唯一说过他有菩萨心肠的人。 华少阳觉得白老爷疯了,竟会将一个满手血腥的人识认成良婿。 不过现在下看来,白老爷并没有疯,事实上,他看得很清楚,比谁都深入。华少阳为人确实不光明,但心底始终不曾被邪恶血腥给污染了。 华少阳立在原地,深呼吸几次,做好最坏的准备,才与管家去见崔大少。 来到花厅,管家先行告退,华少阳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发颤。 不知里头现在是什么情况,崔大少正告知白灵君他们之前的交易吗?她是否很生气? 或者,崔大少什么也没讲,白灵君正热情招呼他……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崔大少畏白灵君如虎,若无大事,岂会无端送上门来? 所以,他的秘密是铁定藏不住了。 但真怕这一步踏进去,看到白灵君失望的眼神,然后,从此情人成陌路。 但逃避从不是他惯使的手段,再难堪,他也要迎着困境而止。 他终于平复了心绪,推开花厅的大门,举步入内。 「华、少、阳──」他本以为进去后,会先看到伤心欲绝的白灵君,想不到第一个扑上来的却是满脸惊惧的崔大少。「你要死啦?没事给我发什么帖子?你知不知道老祖宗好难得才相信白灵君已心有所属,不可能再入崔家门,正准备给我另觅良缘,你现在来这一出,是想让我被打死是不是?」说着,他还害怕地四处张望,就怕白灵君会从某个角落现身,把他揍成猪头。 「我给你帖子?」今天的宴会是临时决定的,他怎么可能事先知晓,还发帖子给崔大少?他同他一样,都不希望这桩秘密曝光的。 「喏!」崔大少取出一封名帖递给他。「上头写明了,你,华少阳先生请我午时过府饮宴。我说你啊……你能得到白灵君的欢心,让全天下人都以为你们成了一对,助我脱离苦海,我是很感激,可你也不能这样整我啊,你知不知道──」 「这帖子不是我写的。」华少阳开口打断他,心里涌现一股不安。「你进白府后,见到灵儿了吗?」 「灵儿?谁啊?」 「白灵君。」 「你们真的……」哇,崔大少以为华少阳是玩假的,如今玩腻了,又想把麻烦推给他,才给他发帖,想不到他竟是玩真的,太好了,感激老天爷,他总算完全脱离苦海了!他好兴奋,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 华少阳实在受不了他莫名其妙的表现,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喝了句:「闭嘴!我问你,你来之后,见过灵儿了吗?」 「有啊!我一来说要找你,她就让人带我到花厅等候,然后她就走了,结果我等了半天才等到你的出现。」 「中间灵儿一会儿也没出现过?」 「没有。」崔大少很肯定地道。「说来,这白府的待客之道还真差,我都来快半个时辰了,连口水都没喝到。你啊,要好好教导一下白灵君,大家同住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让她待客要有点礼貌,别把人丢着不不见踪影了,很差耶!」 第二十六章 「坏了!」华少阳知道,他的不安成真了,白灵君身为主人,绝不可能放着客人独坐花厅而不闻不问,除非她根本无法出来相见。 「来人啊!」他冲出去大喊。 不多时,管家急匆匆地跑来。「华先生有何吩咐?」 「你家小姐呢?」 「小姐……」管家想了又想。「这……老奴不知道……」 「快派人去找!」 「是。」 华少阳跟着一起寻人,崔大少虽是一头雾水,但看人家忙成这样,也帮忙找一下。 但白府众人寻了半天,却不见白灵君踪影。 她失踪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柱头儿。 【第十章】 华少阳和崔大少都不知道,在他们谈话之时,白灵君正被柱头儿挟持了,躲在隔壁房里偷听。 待华少阳发现事实不对劲,发动白府下人搜寻她的下落,柱头儿已趁乱将她带进了虢国夫人府里。 他毕竟在白府里生活了十几年,哪里有什么狗洞猫窝,他一清二楚,所以这一路奔逃,一个人也没惊动到,顺利得教人讶异。 这时,虢国夫人已经等在偏厅里,冷眼看着被破布堵住嘴巴,封住全身穴道、连手脚都让麻绳绑住,动弹不得的白灵君。 很久了,自杨玉环受封贵妃后,再也没人敢看不起杨家人,所以白灵君的违逆才会令她出奇地愤怒,不惜纡尊降贵也要将她踩在脚底下,直到她磕头认错为止。 虢国夫人要全天下人都明白,杨家人是天,是谁也不能违抗的,哪怕是文武官,甚至是东宫太子也一样。 至于皇帝陛下,哼!李隆基这辈子还离得开玉环吗?即便有一天玉环荣宠不再,也还有她;她不像玉环徒有美貌,她还有手段、有心机,自有千百种方法将皇帝陛下握在掌中。 所以说,现在的大唐之主是姓李没错,但真正的权势却是握在杨家人手中,他们才是真正的天下共生! 虢国夫人朝柱头儿使了个眼神,让他将人放了。 现在折磨白灵君不够刺激,就是要给她一点希望,再一脚踹她入地狱,那才够味。 柱头儿颔首,解了白灵君手脚的绳索和穴道。 白灵君自己拿下口中破布,她看都没看虢国夫人一眼,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柱头儿瞧,那眼神无喜无悲,仅有一片冰冷,就像隆冬十二月,被大雪冰封的土地一样,除了冰,什么也没有。 柱头儿虽然恨她入骨,才与虢国夫人合作,一起密谋于她,但此刻在她冷漠的目光注视下,他却是手足无措。 「我真是想不到,有一天,你会用我亲手教你的武功对付我。」华少阳总是告诉她,人善被人欺,做人还是留心一点好,但她以为好人自有好报,可是……眼前是什么情况,好人真的会有好报吗?「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从鬼门关将你拉回来,问你想习文习武时,你说要练武,目的是什么?」 柱头儿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好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听她的。」虢国夫人双手缠住他手臂。「她教你武功,不过是利用你做她的保镖罢了!而你忠心耿耿为她卖了十几年的命,啥恩情也还完了,现在你什么也不欠她,反而是她亏负你一片真心。」 虢国夫人的话给了柱头儿一丝私心,他深吸口气,终于抬起头,看着白灵君。「对,我练武时是说过,我要成为一个强者,再不受人欺负,而且我会永远保护你,我也做到了。这十几年来,我一直站在你身前,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许人伤了你一根头发,我已归还你送给我的一切,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为了华少阳,将我的真心放在地上踩,是你先对不起我,你才应该忏悔。」 「哈哈哈……」白灵君大笑,直到现在,她才完全信了华少阳的话,柱头儿对她有情,只是这份情完全扭曲了。「我很感激你过去的保护,好,我们的恩怨算两清了,但是谁规定你喜欢,我就一定要喜欢你?我从来都拿你当哥哥看,你也不曾说过对我有意之辞,甚至我问你,我们做兄妹如何,你也一口应允了,此刻居然反悔,这又是谁的错?」 「这种事情还用得着说吗?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了!你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 「抱歉,我还是那句话,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但如今,她对他是什么感情也没有了。 「那华少阳呢?他是来骗你的,你亲耳听到了,却还喜欢他?」 「你以为我请人从不调查对方的来历吗?你以为我连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就盲目地爱上他吗?」她说过,不管华少阳是什么人,只要他是他,她便喜欢,那不是哄他,是真心诚意的实话。 她知道他绰号「无忧公子」,她也晓得他是为破坏白崔两家联姻才进入霓裳坊,并且借机接近她,以图达成目的。她更发现,他右手接了崔大少的头款,左手就将钱丢给一对卖身葬父的小兄弟了。 他说,他不是好人,他相信人性本恶,做人最要紧的是自私,一定要先顾好自己,再谈其他。 她并不赞同他,但又如何?不可能要求每一个人都想的一样。 她和华少阳的确个性不同,但他们还是相爱,她一点都不在乎他进白府的最初目的,只要求他的真心,而他也确实付出了他的诚意,在她看来,这就够了。 他们两情相悦,所以要结连理,这有什么不对? 「你知道他在欺骗你,你还爱他?」柱头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以为白灵君很聪明,但在爱情面前,她怎么变得如此愚蠢? 「他的来意或许不正,但他的心却是真的,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能爱他?」 「你──」柱头儿简直被她气疯了。 虢国夫人装模作样在他胸口拍抚着。「别气、别气,有的女人就是下贱,你对她好,她不珍惜,非要被人糟糕,她才开心。」 「原来是我对你太好了,才让你觉得可以把我踩在脚底下,任意作践!」柱头儿看着她,愤怒得眼睛都泛红了。 白灵君看得出来,在虢国夫人的挑拨下,柱头儿已经失去理智,现在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 她暗处提高内力,这是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武功翻上一倍,专门用来逃命或者玉石俱焚的最佳办法──天魔解体。虽然用完会大病一场,但眼前也顾不得了。 「随便你怎么说了,反正我对你已彻底失望。」她别开头,先是装作懒得理他的模样,二度将柱头儿气得发狂,伸手就要赏她巴掌,她没躲,硬生生挨了一记,半张脸都肿起来了。 她张嘴,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哼,你除了会欺负女人,还会干什么?」 「那你呢?除了一张伶牙俐齿,又有什么本事?」虢国夫人嘲笑白灵君,她现在很开心,自己终于又得回那种高高在上、尊贵无匹的感受。 白灵君没理她,从头到尾都当她是无物。杨家人的名声早已臭遍天下,而他们还洋洋自得,以为自己就是天下,人人都得臣服在他们脚下。 他们不知民意似水,当杨家人真正引起众怒的时候,就算有李隆基保着他们,杨家满门也绝对难逃一死。 而如今……根据她的观察,杨家覆灭之时不远了,因为他们干的坏事实在太多了。 第二十七章 白灵君只把目光投在柱头儿身上,不屑地啐道:「我只当自己瞎了眼,当年救猪、救狗,就不该救你──」她话到一半,突然大喝出声。「既然是我给了你的命,现在我就要将它要回来,你去死吧──」 那雷霆万钧的一掌迅如闪电,直击向柱头儿胸膛。 柱头儿没料到她会突然反击,吓了一跳。 但当年白灵君教他练武时,没有藏私,她会的他都懂,即使匆忙应战,也不至落入死局。 只是虢国夫人比较倒霉,两人的掌力尚未接实,她已被掌风刮得跌倒在地,胸口痛得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虢国夫人当场哀嚎出声。 正当此时,砰,一声巨响,柱头儿连退数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是男人,又是天生神力,居然会被白灵君一掌逼退。 但白灵君也付出了代价,她嘴角淌血,趁他后退之际,迅速掠向门口。只要能出虢国夫人府,她相信自己性命就有了保障。 但是……出得了吗?她觉得无比讽刺,是她救回柱头儿,亲自教会他绝世武功,结果他把这一切都回报到自己身上了? 真是人善被人欺啊!此时此刻,她万分后悔没听华少阳的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万万不可无。 她错了,大错特错。 柱头儿眼见她就要出厅门,真正疯狂了。她又耍他了!她竟敢一次又一次欺骗他,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白、灵、君──」他再也不手下留情了,运起全身功力,招招不离她全身要害,直似要取她性命。 白灵君的功夫本就不如他,刚才硬对一掌又受了伤,让她应对起来愈加困难了。 但柱头儿一点也不念旧情,狠狠一拳就捣向她的胸口。 白灵君娇小的身子撞向墙壁,又倒弹回来,口中呕血不止。 她以手撑着身子,试着站起来,却几度失败,而杀神般的柱头儿已满脸狰狞,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也许,她这回真的躲不过了吧……白灵君捂着胸口,勉强坐起来,却牵动内伤,又吐出大滩鲜血。 柱头儿的大掌狠狠按下,白灵君闭上眼,她好想华少阳,如果是他遇到这种情况,他会怎么样?不,她才舍不得他受这种折磨呢,她希望他快乐,最爱看他的笑了,那嘴角牵起漂亮的弧度,黑白分明的眼闪着光芒…… 她好爱好爱他啊,这辈子能遇见他,值得了,不管是被背叛、遭欺压,或是怎样,因为有了他,她就算当下死了,也觉得这一生精彩无比。 「慢着!」正当柱头儿的大掌就要扣上白灵君的天灵盖、取她性命时,虢国夫人突然喊了声。「就这样让她死了,未免太便宜她。」 柱头儿转头看虢国夫人,不太明白地问:「夫人的意思是……」 「你不是喜欢她吗?那就留下她的命来,高兴时就玩玩她,等你玩腻了,再杀她也不迟。」要说恶毒,虢国夫人称了第二,世上只怕没人敢称第一了。 「但万一她又逃跑怎么办?」虽然他现在对白灵君的兴趣已经有些淡了,毕竟虢国夫人比白灵君温柔又有风情,而白灵君,她早被玩烂了,他才不想捡华少阳的破鞋。不过他喜欢她太久,要说完全割舍,还真有点难。 「简单,你挑了她的手脚筋,她就跑不了了。」虢国夫人出的主意是一条比一条恶毒。 但柱头儿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教虢国夫人染黑了心肠。他不仅不觉得这行为是错误,反而听得眼神发亮。 「这倒是个好主意。」他说着,弯腰从长靴里抽出一柄寒光森森的短匕,讽刺的是,这把刀正是柱头儿武艺初成,白灵君奖励他而送他的礼物。 想不到,这刀最终要用来断她生路。 白灵君只觉得太可笑了,人生之讽刺,莫过于此。 她闭上眼,再不愿见这两个恶心的人,她只想着华少阳,那才是她生命中最美的。 如果有来世,希望我们能再相爱──她默默祈祷着。 当白老爷和华少阳冲进虢国夫人府,找到白灵君,只见她倒在血泊中,双眼紧闭,生死不知,而站在她身边的柱头儿却手持利器,鲜红血液一点一滴从刀刃滑落时,华少阳彻底疯狂了。 「你该死──」他一拍腰际,软剑出鞘,划出无数银光,宛如烟花在夜空中突然爆炸,将他的身形一起笼罩,然后,他的剑和人宛如一团火球般,砸向柱头儿。 柱头儿傻了,这到底是什么功夫,还是妖法?他完全看不清华少阳的招式,只一眨眼,他觉得双臂一凉,然后就见自己两支手臂脱离了原来的位置,而这时,他还感觉不到疼痛。 「厉害,想不到他如此年纪,已经能够以身御剑,进入先天之境,有如此好功夫,再加上祖传金牌,我看谁还敢对今天的事说三道四。」白老爷很欣喜,因为女儿看上的人已经成了白家最坚实的靠山。有了他,就算陛下再宠信杨家,想必也不敢、更不愿随便对白家动手。 华少阳一招断了柱头儿双臂后,便收了剑,弯腰抱起白灵君,发现她气息微弱,他便施展轻功,准备立刻送她去看大夫。 而这时,疼痛才像潮水般彻底将柱头儿淹没。他倒在地上,不停翻滚,口水哀嚎不绝。 白老爷看了华少阳一眼,他只当没瞧见。他是能杀了柱头儿,但为什么要这样便宜那畜生?他就算不念白灵君的救命之恩,至少两人相处十余年,她真心诚意教他习武、敬他如兄,他却能做出勾结外我、残害恩主之事,这种人不将他千刀万剐已经算客气了。 所以华少阳故意断他双臂,让他要不活活痛死、要不终生残废,生不如死。 说他残忍也罢、恶毒也行,反正他就是这样,别人于他有恩,他百倍偿之,有仇,他照样百倍回报,什么宽容大度?呸,他只知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休想他做好人,他更不可能像白灵君,像清风师父那样,处处为人着想。 他只要自己、还有自己在意的人过得好,那就够了。 最后还是白老爷看不过去,毕竟是自己看大的孩子,虽然心性大变,差点害死自己女儿,但只要是人,总有感情,所以他走过去,补了一掌,彻底了结柱头儿的痛苦。 虢国夫人气得半死,这些人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如此肆无忌惮闯她府弟、妄自杀人,还想带走她要的人?做梦! 她并不认为自己绑架、而且伤害白灵君有什么不对,因为她是虢国夫人,她就代表王法,所以她做的一定正确,所有违背她的,才是该死。 「你们给我站住──」后面的话堵住了喉咙口了,因为华少阳的长剑正抵住她的眉间。 虢国夫人忽然意识到,他并不在乎她的身份,哪怕今天她贵如皇帝,一旦惹毛了他,他照杀不误。她终于有点害怕了,尤其当她的眉间感觉有一点点刺痛的时候,更加恐惧了。 「怎么,夫人还不肯罢休?」白老爷笑咪咪地蹲下身,双眼像冰,冷冷看着她。 在华少阳的威胁之下,虢国夫人压根儿不敢说话,但她眼里的怨恨却是写明了,今天只要她不死,她立刻进宫告御状,就不信李隆基会任由杨家人受辱,这回,她不只要白灵君屈服,向她磕头认错,她还要白家九族抄斩,一个不留! 第二十八章 可白老爷还是笑着,因为他直觉得可笑,这天下总有人以为自己是天,可以任意折磨、欺压别人,自己不管做什么,却永远是对的。 想到皇帝宠信这样的一家人,他为大唐感到悲哀,恐怕不久之后,这个国家就要从强盛走到衰弱,而后逐渐灭亡。 他自怀中掏出一面金牌,让虢国夫人看个清楚。 那面金牌也不是特别美丽,似乎是手工做的,技术也不是很好。 牌上刻了四个字──「一世兄弟」,然后左右下方分别刻了个「世」和「靖」字。 虢国夫人浑身一颤。这个宫廷秘辛她也听过,当年高祖起义,太宗皇帝战功最盛,而其中,助太宗最多且受依赖的便是卫国公李靖。 有一回,李靖又打了大胜仗,太宗非常开心,邀宴于他,及至半醉,忽而兴起,欲与他结拜为兄弟,却被李靖以一句「君臣有别」拒绝了。 当时,太宗皇帝有些不快,觉得李靖未免不能世故,可待他酒醒后,便体会到李靖的好了。不管起义时,大家是如何交好,平起平坐,同寝同食,但功成之后,君有君道,臣有臣道,确实不宜逾越,可惜很多人不懂,恃宠而骄,最后便是君臣离心。 难得李靖功高却从不骄矜,知所进退,太宗皇帝非常开心,所以还是在私底下赐给他这面「一世兄弟」的金牌,言明恩宠,只要李家后代不涉谋反,任何罪过,皆可抵销。 曾经,虢国夫人将之视为笑谈。李隆基这么宠杨贵妃,更惠及所有杨家人,可恩宠再重,何曾见过如此殊荣? 如今,她真的看见了,惊愕不已。白灵君若真是卫国公后人,那么即便她告到皇帝面前,陛下为了他心爱的美人,或许不会将她怎么样,但必然影响她日后的地位,加上眉间那柄虎视眈眈的利剑……她怕了,打从心里感到畏惧。 这也是她第一次尝到后悔。对付白灵君之前,为何没把她的真实来历彻底调查清楚,弄得现在下不了台…… 「夫人,适可而止吧!」白老爷招呼华少阳,转身离去。 但华少阳却在收剑时,给了她意味深长的一眼,白家人心善,愿意化干戈为玉帛,但他不会轻易甘休的。虢国夫人敢这样对待白灵君,他就要所有杨家人付出代价,甚至是将杨家人宠到无法无天的那位皇帝陛下…… 这个仇,他一定会报,这个天下……关他屁事,就算大唐从此完蛋,他也不在乎,他只要怀里这个女人安然无恙,为此,他可以化身修罗,掀天地大祸,做万事罪人,也无所谓── 在他心里,白灵君胜过天下所有一切。 白灵君伤得很重,她胸口挨了一掌,心肺受损,强运天摩解体大法,又重重伤害了她的经脉,从此而后,恐怕很难再动武了。 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真正最可怕的伤是──她双脚脚筋都断了,下半生恐怕再也无法如常人般行走自如了。 华少阳让无边的恨意焚烧,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报仇。 同时,他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他明明知道柱头儿有问题,结果还是大意了。 可恶!他握着白灵君的手,悔恨之火烧得他几欲癫狂。 短短三日,他像老了十岁,连乌黑的头发也都起了点点白星。 白老爷见他这个样子,既心疼,也感慨。这是真正的有情人,可女儿变成这样子,再让他们在一起,那将来真能幸福吗? 他不知道,因此也没说什么,就让华少阳静静陪着白灵君。 直到第四天,她清醒过来,瞧见他的模样,吓了大跳。 但很快,她也忆起了自己遭遇的一切,浑身不禁一颤,柱头儿的背叛已经成了她心头最大的暗影。 她暗地使力,想要挪动双腿,可惜一点动静也没有,就如虢国夫人说的,她真的废了。 华少阳从她睁开双眼便一直看着她,留恋的目光像水一样,缓缓润满她心房。 她感觉到他的视线,和他捏住她手的大掌,那一向有力的手,居然微微颤抖。 她有些心痛,若非自己大意,怎会落到这步田地?想必除了他,爹爹、还有府里其他人也都不好过吧! 「你放心,我没事。」她出言安慰他。 「我知道。」这几天,他片刻不离地守着她,因此很清楚她的状况,她确实没有性命之忧,但双脚……老大夫说,就算经过长时间的休养训练,顶多也只能恢复到缓慢行走的地步,再不能像从前那样自在逍遥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应该听你的话的。」 「傻瓜,那种事有什么好说的?真正该讲对不起的是柱头儿和虢国夫人。」而他们,一个已经死了,另外一个……不会太久的,他会让她变得比白灵君更惨十倍。 「我的腿……」 「老大夫会尽力为你治疗,但是……就算恢复,也不能跟以前一样了。」 「能走吗?」 「有五成的机会。」 「那就好。」 一番生离死别后,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变得平淡了,从激烈如火沉淀为一种更隽永绵长的幸福。 两人初始有些不习惯,但随着双手交握得越来越紧,十指紧扣,流传的情意渐渐让两人爱上这种平淡的欢愉。 她举起另一支手,轻触他的眉眼、头发……唉,好可惜,原本是如此乌黑柔亮,如今却添了沧桑。 不过再瞧仔细点,好像也不错,他看来成熟了,也更有魅力了,她依旧迷恋他如昔。 她勾住他的头,微微往下压。 他便理解她的心意,轻轻吻上她有些干涩的唇,尝起来不像之前那么美好,但期间浓情,更加深切。 四唇缠绵,良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她情不自禁地感叹。「幸亏你们及时赶到,否则我连双手都保不住,便不能抱你了,那我真会遗憾终生。」 原来柱头儿和虢国夫人不只挑断她的脚筋,甚至连她的手也不打算放过,很好,很好,他决定了,要让虢国夫人再惨上百倍才够抵偿她犯下的恶。 「灵儿,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进霓裳坊……」 「是有关崔大少的事吗?」她打断他的话,笑道:「那事我早知道了,我并不在意……爹也晓得,他同样不在乎。」 「对不起。」 「但你是真心爱我的,对不对?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心依旧。」 「对,我爱你,无论你是什么模样,不管光阴流转,我永远爱你。」 「那就够了。」 「可我还是要再说一声对不起。」 她愣了愣,良久,一点灵光乍起。「你想离开?」她知道他不会放过虢国夫人,却想不到,他这样迫不及待要报仇。 「嗯。」他点头,又吻吻她的额。「但你放心,短则一年、长则三年,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好。」她也不是犹豫不决的人,果断地说道:「我等你。」 「谢谢。」他说。「不过接下来天下恐有震荡,我建议你们离开京城,朝南搬迁,以避动乱。」 「我知道了。」 他低下身,轻轻抱住她,嗅着她的味道,感受她。将有很长一段日子,他无法见她,所以此时此刻要仔细品味感受。 她也不停地亲吻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发,欲将相思彻底刻画。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终于放开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要执行他的灭杨计划。虢国夫人,还有所有杨家人,等着吧,修罗已起,他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的── 尾声 【尾声】 天宝十四年,在华少阳多方奔走、设计陷害、挑拨离间之下,朝廷与地方节度使之间的关系日渐紧张,就像一根紧绷的弦,随时要断裂。 及至十一月,安史之乱终于爆发了,乱军很快攻破洛阳,朝廷掀起震荡。 偏偏皇帝陛下又误信谗言,杀了大将封常清与高仙芝,自毁长城。 又一年,皇帝被迫出逃,途经马嵬坡,禁军大将陈玄礼密奏太子诛杀杨国忠父子,随即禁军逼迫皇帝陛下下令让杨贵妃自缢而死。 当时虢国夫人也逃出长安西行,听闻杨国忠、杨贵妃相继遇难后,便与她和亡夫所生子女及杨国忠妻子一起骑马逃往陈仓。 县令薜景仙闻讯,亲自率人追捕。虢国夫人仓皇逃入竹林,并在此杀死其子女裴徽、裴柔,然后自刎,但在利剑划破纤颈的时候── 当,一声轻响,长剑从中折断。华少阳像来自地狱的修罗,冷冷地看着她,并取走她手中的断剑。 虢国夫人惊惧莫名,事到如今,她只求速死,但是这个男人……他怎么会来?他又想如何折磨她? 「放心,我不会杀了你。」他边说,边一寸一寸地将断剑捏成碎屑。 三年了,他一手主导了这场几乎颠覆天下的战乱,只为替白灵君报仇,如今,愿望将成,心中是说不出的快意。「而且似乎你这等伤势,一时也死不了。你也别妄想有人来救你,因为薜景仙就快到了。你很快会被捕,然后会有很长的时间体会流尽鲜血的滋味,同时,你也可以后悔一下……当然,我猜像你这种女人,是不懂‘悔’字如何写的。但没关系,等你熬过漫长痛苦将死之时,你只要记住,若有来世,千千万万不要再招惹灵儿,否则上穷碧下黄泉,我都能让你活在生不如死的日子中。」话落,远处人声已近,他知道是薜景仙的人马到了,转瞬间飞掠无踪。 林内徒留一对孩子的尸体,和半死不活的虢国夫人。正如华少阳所说,她的伤势并不足以令她立刻死亡,但这种伤,也无法可救了。她只能慢慢地等死。 可恶!若非华少阳作梗,她怎会如此难受?他要她后悔,呸!若真有来世,这仇,她百倍奉还── 虢国夫人正如华少阳所说,是个不知「悔」字如何写的女人。 但杨家人尽灭,他大仇得报,剩下的事,他也不想管了。只想快快见到白灵君,一吐相思之情。 他一路南行,直到三元里郊外,一座偏僻的小庄园。 他记得,这里应该是人很僻静的地方,可为什么围了如此多人?是想对庄里人不轨吗?也不像,这些人个个面带病色、虚弱瘦小,就算想抢劫,也没力气吧? 他满怀不解,仗着轻功了得,一溜三掠,直到庄园门口,发现那里搭起了十来座大棚架,正在施粥赠衣,而主持者正是──白灵君。 她正坐在一辆机关椅上,来回安抚那些可能因战乱或其他原因而逃来此地的难民们。 华少阳远远看见她忙得娇颜绯红,双眼泛彩,不由长长一叹,看来善良这一缺点,是她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收留这么多难民,她不不怕其中出现几个心怀不轨的,联合起来将庄园整个端了,到时候看她怎么哭?」一个清风师父、一个柱头儿,已经令他变成弯弓之鸟,现在见了什么都充满戒备。 他正想走过去劝她稍有点防备,省得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银子,突然,她脸色一变,大喝一声:「来人啊!」瞬间,庄园里冲出十来名大汉,朝着她躬身直呼大小姐。 白灵君指着混在人群中的两个泼皮。「那两人刚才已领一份救济粮,现又硬抢了老人家的馒头,足见心术不正,你们将那两人逐出庄园百里外,同时加强巡视,若他们再敢出现,直接打断他们手脚,让他们再无法作恶。」 「是,小姐。」那些大汉听令,架着两人远去了。 远处,华少阳看得微笑不止。不错、不错,做人就是要这样,见危难,力所能及,不妨伸出援手,但别想着好心一定得好报。另外,有些人是不值得被救的,救了等于害了自己和千千万万需要帮助的人。 若是他,见此情景,必定直接砍人,但她能果断将人赶走,也算不错了。至少她已经知道,要先自保,才能保护自己珍视的人。 白灵君突然感受到一道火热的目光,芳心随即狂跳起来。她知道这不是错觉,是他,一定是华少阳回来了! 她忽地双手撑住机关椅的扶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周遭的人见了都倒吸口气,包括华少阳。大家听说过白家小姐双足脚筋俱断,此生算是废了。 但这是……奇迹吗?一个瘫了那么久的人,怎么可能突然能站了? 可她确实站起来了,并且缓缓转过身,温柔的目光穿过重重人群,直定在那令她日思夜想的人身上。 他怔怔地看着她,目光里透着激赏。 灵儿,你真的很勇敢,你没有被困境打倒,凭着自己的力量又重新站起来了。 她额际浮现点点汗珠,足见这动作对她而言多么吃力,但她没喊苦,也不叫累,反而咬着牙,继续走。 她很慢、很慢、很辛苦地迈出第一步,身子摇摇晃晃的,可她咬牙撑住,绝不倒下去。 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而华少阳的眼眶已经红了。经历了那么多,见识过世间无数丑陋,他曾以为自己已经心硬如铁,但此时此刻,他居然有落泪的冲动。 白灵君,他以她为荣,此生此世,永远不变。 她慢慢地走,朝着心上人的方向,坚持地行去。脚还在痛、身子好累,可她咬紧牙根,哪怕连唇都咬破了,她也要走到他身边。 她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会倒地,却始终没倒。 周遭的人看见她走过来,便主动让开,让她顺利通过。 近了、已经很近了,她都可以看到他眼中泛起的温柔和水光,他一定很高兴看见她又能行走吧?所以她不要停,疼死也要走到他面前。 可是她走得越来越慢,身体的精力总是有限,而她的力气已经快用光了,身子摇晃得更为剧烈。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加油!」然后,更多的人加入为她鼓舞、欢呼的行列。 她仿佛感觉自己又有力气了,继续迈动脚步。 突然,仿佛有阵风吹过,众人瞧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有着灰白的发,那是殚精竭虑、想方设法复仇而留下来的后果。男人的五官非常特别,俊朗中带着明艳,教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很多大姑娘小媳妇不知不觉红了脸。 当白灵君突然倒下的时候,他张开双臂,紧紧拥住她。 她喘着,几滴汗滑入眼睛里,教她看不清他的容貌,但那一点都不妨碍她认出他──华少阳,她一见钟情、从此情根深种的男人。 「少阳,我棒不棒?」她喘息地问道。 「很棒,很厉害。」他举袖,轻拭她满脸汗水。「你是我这辈子最欣赏、最钦佩的人。」 「只有这样?」她眼中流露淡淡的失望。 「当然不只。」他不像她,热情似火,要他当众说爱,真的很为难,但他更不喜欢看见她遗憾的表情,所以深吸口气,语未出,脸先红。「我……我爱你,这辈子永远最爱你。」 于是,她笑了,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风华无限。 「我也爱你,一生一世,永不相负。」 两人紧紧地相拥,他的唇印上她的额,很轻、很轻,却是这一生最深切、爱恋的烙印。 番外篇一 【番外篇一:相思比蜜甜】 自从华少阳离开后,白家便结束了京城的产业,解散仆人,两父女搬到了三元里郊外的小庄园里居住。 白灵君身上的伤大概都好了,唯独被断筋的双脚虽然在各式灵药、秘法的治疗下,已渐渐有了力气,但还是不足以让她重新站起来。 于是,她找人订做了一副木架,让她可以撑着,都要在那边站上两个时辰,一来是锻炼,二来…… 白老爷知道,女儿是在等华少阳归来。 他很心疼,早知如此,当初是不是直接拆穿华少阳的伪装,将他赶走,女儿就不会陷得这么深,如今饱尝情伤之苦? 「起风了,回去吧!」他把一件披风盖在女儿的肩上,就想背着女儿回家。 「再一会儿,我今天还没站足两个时辰呢!」虽然她的双腿已经痛得发抖,身上的衣服也全被汗水打湿,但她依然坚持。 「不差那一时半会儿的。」他说:「况且,华少阳想覆灭杨家,哪有这么容易?至少要好几年,你不必天天这么苦等,累了自己,爹也会心疼的。」 「可我不苦啊!再说,我若不趁着伤口初愈赶紧训练,等双腿萎缩了,我就算想再站再走,也不可能了。」 「你要训练,可以在屋里、在树荫下,又何必非得这么热地苦苦煎熬?」白老爷只道,她口里的训练是借口,等华少阳归来才是她真正的心思。 「我若不在这里等,又岂能体会少阳在外头奔波的辛劳?」迎着风,她轻轻地笑了,如玉娇颜映着金阳,让她额上的汗闪烁着比珠玉更华美的光彩。「爹,我真的不苦,相反地,我很开心呢!你想想,我光在这里站着就满头大汗,一身疲惫,少阳为了我,却甘冒天下大不讳,与杨家周旋,他要耗费多少精神和体力?若他把那些东西拿来谋求天下,我相信,以大唐目前的局势,加上他的聪明才智,就算不能创造一番天大功业,但割据一方、称霸群雄也是没问题的,可他没有,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我,爹,若有一个人,宁可用整个天下来换取你一人,你是什么感觉?」 白老爷久久无法言语。正因他也是个挚情之人,与妻子感情甚笃,所以妻子死后,他没有再娶,一心拉拔女儿,并期待着早日与妻子在九泉之下重逢,再续前缘。 因此他终于能体会女儿的心情──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女儿找到了,所以她非常幸福。 即使不知道要等多久,她心有希望,便感到幸福。 白老爷不再劝她回屋了,站在她身边,说道:「爹陪你吧!」 「爹,你这又何必呢?女儿真的不苦。」白灵君说。 「我知道,你感受的不是等待远去的情人不知何时归来的痛苦,反而是梳妆打扮,坐在镜前,正等着新郎来接,然后携手共度一生的新嫁娘,既期待又害羞,同时还有点兴奋。」 白灵君笑了。因为她爹真的的懂了,她的相思一点也不苦,相反地,她的相思比蜜甜。 番外篇二 【番外篇二: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华少阳和白灵君对孩子的教育非常严格,而且……变态。后面那句是白老爷说的。 他们有一男二女,年纪只差一岁……没办法,爹、娘太恩爱了,兄弟姐妹难免就要多一些。 打孩子两岁起,华少阳便开始教导他们人情世故以及人心险恶。 比如这一日,天气非常晴朗,华少阳带了个笑咪咪、看起来就是一脸慈祥的老爷爷回来,说要做绵糖给他们吃。 三个孩子乐疯了,就连那个才两岁的妹妹,也笑得合不拢嘴。 白灵君在旁边看,直摇头,怪了,那小的就算了,还没尝过他们老爹的手段,两个大的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亏,怎么还是不长记性呢? 果然孩子的性情像了她,没有经过重大打击,都不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更是永远也不能少。 孩子太纯真,长大了,万一给人骗了,还帮人数银子,那多惨死? 也罢,她就不提醒他们了,让他们栽个跟头也好。 不多时,绵糖做好了,老爷爷笑嘻嘻招呼孩子们吃糖。 最大的那个总算吃的苦头多了,有一点点防备,小声问道:「老爷爷,这糖要多少钱?」 「不用钱。」老爷爷很慈祥地说。「你们这样可爱,我怎么忍心收你们的钱?」 原来如此,外貌长得好,也很占优势,三个孩子不疑有他,冲上去疯抢。 绵糖很甜,可吞入喉后,一股苦味就反冲上来了。三个孩子苦得难受,但两个大的受苦经验多,立刻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们的老爹,小的头一回上当,疼得哇哇大哭。 老爷爷露出很不忍的表情看向华少阳,后者挥挥手,说道:「没事,你可以走了。」 「可三位少爷、小姐……」他下的这种药,若不解,得疼上一个时辰才会好的。 「小孩子就得吃点苦头,免得长大后,一天到晚给人骗。」华少阳硬是将老爷爷请了出去。 再回来,面对也开始哭起来的长子和长女,以及早就哭得嗓子快哑的小女儿,心里也不舍,却不得不狠下心。 「跟你们说过几次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以为别人夸你们几句,就是真心诚意对你们好,还免费送东西给你们吃?哼,天底下哪里有白吃白喝的?现在……」他指向两个大的。「你们回书房,把人性本恶抄上五十遍。至于你……娃娃,你还不会写字,就用念的,谁先做完谁先服解药,否则就疼着吧……」 「喂!」白老爷突然从后头冲出来,像只老母鸡将三个孙子护在身后。「你们两个够了没有?哪有人这样教小孩的?一味告诉他们人性本恶,你们是希望他们长大后个个都成变态吗?」 「可爹,不让他们懂一些世情险恶,待他们长成,万一上当受骗,再遇见我或少阳经历过的事,岂不更惨?」白灵君出口道。 白老爷愣了一下,虽觉他们的说法有一点点道理,但耳闻三个宝贝孙子女的哭号,心里还是很难受。 「你们的想法也许是对的,但做法未免偏激了,就好比因噎废食一样。你们难道没想过,他们这么小就不停看着人世丑陋的一面,长大后,他们还敢相信这天底下的人事物吗?」 「正要他们事事抱持怀疑态度,小心谨慎,自然不可能再上当受欺。」华少阳说。 白老爷摇头。「跟你们说不通,你们已经走火入魔了。我不管你们如何想,总之,三个宝贝我自己教,省得再受你们荼毒。」说完,他两手各抱一个,背上还背了一个。转身走了。 「现在怎么办?」白灵君问华少阳。 「没关系,爹年纪大了,容易犯困,等他睡着,我再去把孩子偷回来重教一回。」他当然也疼孩子,不过他是这么想的──吃得苦中苦,言为人上人。 这教育嘛,当然要从娃娃做起啦,难道等他们长大,受欺受辱甚至丢掉性命后,再来懊悔小时候没教好吗? 所以说……可怜的孩子啊!人生路是漫长又艰辛,请好好保重,大家都会为你们祈祷的。 后记一 【后记 董妮】 大家好,我是董妮。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这是书展的新书,祝大家、新年快乐、事事如意。 接到这套主题书的时候,心里有点拘束,因为定了朝代。 我记得上回我写《大清织王》时,查了很多资料,看了一堆历史书籍,结果书一出来,看见的第一个评语是──我最讨厌看作者把故事跟历史人物、事件结合在一起了,现在的作者根本没有能力把故事和真正的历史融合得好,结果都写成四不像,我一看文案,就直接把这本跳过去了。 然后,底下一群附和。 我除了叹气,还能说什么呢? 因此我自己写古装,绝对是架空,省得吃力不讨好。 可是接到这次的主题书,我想了很久怎么避开历史人物和事件,足足想了两个礼拜,没半点头绪,于是我打电话给朋友,问她若遇到同样情况,会如何处理? 她的话让我豁然开朗。她说:「你有病啊!开出朝代,就要有那个朝代的味道什么相关人事物都不沾,那你不如去写架空。写个屁历史,还有,那种连书都没看,直接就上网乱放屁的人,你当他去死。」 说得真是……姐姐,你可以更粗鲁一点没关系,但……我听得好爽啊! 于是,不管,开工。时间,大唐,年代,天宝十二年,相关人物,杨贵妃、李隆基、虢国夫人等等等,事件,安史之乱。 我很确实地做了考据,或许其中仍有缺失,我接受并且欢迎批评,但没看过书便直接乱放话的……姐姐说的对,我不管。 比如,我进出版社的第二年,就有人打电话去跟我当时的编编说,我的新书抄袭了他的社某大牌的床戏。 编编跟我确认,当时我真的快哭出来了,我一直说我没有,我没有……幸好编编信任我,她说,我想你也没那么笨,去抄那么新又那么红的作品,不是自己找死吗? 那句话给了我一点灵感,我立刻去翻挂号收据(那时还不能用e-mail交稿),哈哈哈……我的交稿期比对方的出书日还早了一个多星期,所以我怎么也不可能抄到对方的书。 这时我很感激自己的固执,我做事喜欢按部就班,出版社排了档期,而我都会早做规划,以免拖稿。所以我非常讨厌计划被打乱,那会让我无所适从。 我通常会在截稿期前一至三个月左右交稿,最好的记录是提前四个月,有几回拖到截稿期前半个月才交,是基于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比如生病,家里临时有事等等。 但至少我从没拖过截稿期,我一定都是提前交的。 所以,后来再遇到类似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检查交稿期,很好,在人家出书前,我早就交稿了,也审过了,在那里等着出书,之后就没我的事了。 但后来,我还是把所谓抄袭的床戏找回来看了。 嗯嗯嗯……男性的雄风、女性的柔软……的确,用字几乎一样,记住了,以后改写男性的坚挺好了。 后来我就坚挺、硬挺、雄风、威风……轮流乱用了。 但抄袭流言好像从来没有远离过我,几年前有一本,《野相公》被说抄袭他社作者,偏偏留言的人还不指明是抄哪一本。这样很恶劣耶!你起码说清楚讲明白,让大家看一下抄在哪里好吗? 可幸好对方的书迷多,发动亲朋好友,几乎将租书店找得到的书都借回来看了一遍,很遗憾,别说找到一样的,连类似的都没有。 比如那个说《世上只有娘子好》抄袭大陆原创文《明朝五好家庭》的人,人家就说得清楚多了,直接把相似处写出来:第一,夫妻一起穿越,第二,男主角都是知县。 于是,为了这件事,我特地去加入起点网站,还刷卡包月(经验谈是包月看似便宜,其实并没有那么划算,因为包月的看书是有期限的,就像租书,过了时间,不管你看没看完,书都要还人家。相反地,买vip就好多了,可以不限时间,不限地点,想看就看,完全不必担心过期问题。但我当时不懂,只想着尽快看看为什么会被人说抄袭,就直接包月了。) 看完后,我很快乐地将公众章节寄给一些朋友看。 结果依然是朋友第一个回电给我。她说:「啊,那个留言的人是跟《明朝五好家庭》的作者有仇是不是?」 我当场笑翻了,因为我看完那部书(那可是上、下二部,近百万字的大作),也有同样的感觉。 后记二 两瞪眼故事确实都是夫妻一起穿越,但内容完全不同。人家男主角过去是辛苦地读书,参加科考、进京、应试、放榜、等分发……到最后成为知县,起码十万字过去了,而女主角则是烧玻璃、开作坊、种土豆、番薯……赚了很多钱,因两人都知道明朝历史的走向,越到晚明,中原越乱,所以拼命赚钱,以便日后移居海外…… 拿这样的故事跟言小比……我只能说,会去在乎,并且求证的我真傻。 坦白说,《世上只有娘子好》和《我家相公万万岁》的主题只有一个──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当时是看了很多父母因为活不下去,就携儿带女一起自杀,有感而发,才写出两个主角因为现实生活受到重大打击,心生死意,最后穿越时空重获新生的故事。 至于《明朝五好家庭》,看完后,我还满喜欢的,但我认为它的主旨更偏向于现代人回到古代,如何运用现代的知识趋吉避凶、创造财富,过更美好的生活。主题完全不同。 至于,最近的抄袭流言来自《勾引俏名捕》,被说抄袭华视十几年前的一部电视剧「七侠五义」。 相似度第一,展昭和白玉堂,及我的男女主角都是一穿红、一穿白。 二,都遭追杀,落崖不死。 三,两人都被绑在一起。 这我找了好几家出租店都找不到这部片,想方设法托人去买,但电视台开价好贵,我一直犹豫要不要买,因为我是bl迷,说实施,展昭和白玉堂的bl故事和mv我看过很多,但完整的剧情……不好意思,那部戏开播的时候,本人差不多要联考了,每天都在大考、小考、月考、复习考,考到我根本没有时间看过真正完整的剧情。(其实我也忘记自己有没有看过它的正版了,毕竟时间过去太久,而且我爱bl影响太严重,导致观念完全错乱,只知道白玉堂盗三宝,就是为了吸引展昭的注意力,两人根本是一对,只可怜白玉堂年纪轻轻,身殒冲霄楼,独留展昭一生孤苦。当然,也有好结局的啦,白玉堂只是重伤,没死,被救了回来,展昭于是更珍视他,便抛开一切与他相游江湖,终老山林。我还看过生子文喔,不过那个对我而言有点雷。) 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不能拿bl的同人文和mv做参考啊!后来还是问朋友,怎么办?买不买片子,她要我上网看,可网路的画面好模糊,我看了一集,眼睛就痛得受不了,只好再向她求救。 最后,她叹气跟我说,你啊,一定要这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吗?你自己老实说抄了没? 我说,没有,在我的印象中,捕头都穿红色,至于男主角穿白,那是我个人小小爱好……我非常喜欢古装剧里白衣穿得好看的人,就算那不是主角,是反派我也喜欢。 比如我看「射雕英雄传」(黄日华版本),我就特爱穿白衣时贵气无比的杨康哥哥──你说什么,他卖父求荣?去,他就算是卖我,我还是觉得整部戏里他最帅。 还有「浴火凤凰」的幻波公子、「描金扇」的云七郎,他们都不是主角,但他们穿白衣都帅气无比,所以我永记不忘。 如果可能,我想让每个故事的男主角都穿白衣,当然……一定会被骂死,所以我只是想想。 至于跳崖不死,不好意思,只要是我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别说跳一座崖不会死了,就算跳一百座,照样头好壮壮。 而男女主角因为被绑在一起,最后冤家变情人,嗯……请参考本人n年前的时装作品《情锁》。当初写《情锁》的时候,我就说过想再写一本古装,但想了很久,直到去年才真正完成,干脆说我抄《情锁》好了,我也不在意。 听我说完后,朋友问我,既然你问心无愧,花那么多钱干什么?你钱多啊?拿来我帮你花。 当然不可能啦!物价一直涨,薪水一直掉,我怎么可能还有闲钱送人花? 朋友说我现实,但……这是真的现实嘛!薪水就是追不上物价,我有什么办法? 写这篇后记不是要解释什么,是对我自己一个最深切的警告,从今而后,少听闲言、只当东风吹马耳,不要再为了查证一些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事而乱花钱,因为我还有一个家要养,不能再浪费了,慎重警戒之。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百年大院之一《唐朝绮女子》; 2、百年大院之二《宋门女神医》; 3、百年大院之三《大清傻格格》。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