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门女神医》 第一章 【第一章】 「医者要慈悲为怀、救世济人,以拯救天下苍生为责。」 穿着蓝布衣的小女孩坐在小墩上,苦恼地皱起眉头。 「怎么了?」书案后,严肃的妇人问道。 「天下苍生不是很多吗?怎么救得完呢?」小女孩一脸苦恼。 「自当尽力……」 「尽力是要尽几分力,是七分力、八分力还是九分力?」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妇人怒斥。 小女孩缩了下头,嗫嚅道:「我只是想……想……如果会太累,我就不学了。」 活了十八载,朗晴第一次因为看到男子的裸背而有流鼻血之感,这等反常之事自然让她忧心忡忡,莫非她中毒而不自知……还是昨晚烤羊吃太多? 她迅速给自己把了下脉,嗯,体内果然有股燥热之气…… 「大夫。」站在一旁的易平策顿时傻眼。「你怎么把起自己的脉了?」 裸男傅翌容回头瞄了大夫一眼,此时朗晴已放下双手,镇定道:「请看着前头,不要动来动去。」 傅翌容微挑眉宇,将目光移回前方,朗晴拿起药膏涂抹在他肩膀的伤口上,而后拿起银针,在他背部几个大穴下针,手法平稳流畅。 「这毒虽有些古怪,但不致命,一天时间便能除尽。」朗晴将药膏放回药箱内。 易平策松口气。「如此就好。」 朗晴提笔写下药方交与易平策。「一刻钟后,我再来拔针。对了,我肚子有点饿,可以给我来点莲子汤、梅酥饼吗,送到外头的亭子就行。」 「当然。」易平策微笑。「其它的糕点要吗?」 「要,要。」说得太急,她差点被口水噎到。「劳烦了。」 她前脚才跨出,傅翌容便开口道:「大夫何须出去呢,糕点就送这儿吧。」 「我喜欢在亭子里吃,舒服又有美景可欣赏。」若把东西搁这儿,一会儿拔完针,不就得困在花厅里吃点心?她还是喜欢在亭子里品尝美食。 易平策叫了奴婢进来,要她们去准备糕点,顺便派人去抓药方,朗晴跟着奴婢们走出去,在园子里欣赏花草。 「这就是你说的名医?」傅翌容透过半开的窗子,瞧着朗大夫在园子里闲晃。她穿着一袭深蓝男袍,黛眉杏眼、身材纤细,男子扮相有几分秀气,只是五官未脱稚气,作为一名大夫,实在无法让人生出信心。 「别瞧她这样,她医术的确高超,不过还不能确定她就是神医吕泗的传人。」这几年自称神医门人的大夫不少,但最后都证实是个骗局。 神医吕泗二十年前进宫救治太子,获金银百两,皇上御赐衣袍,吕泗收下赏赐后婉拒太医职位,重回乡里,自此不知所踪。 「她自己找上门的?」傅翌容又问。 「不是,你不在的这段期间,小意又发病。」说到这儿,易平策的眉头不自觉地压下,俊秀的脸上抹上一层忧愁。 小意是他的大儿子,今年四岁,活泼可爱,可去年起开始莫名的抽搐,请了不少大夫回来,症状却时好时坏。 「府里几个大夫束手无策,所以我要下人去外头请几个大夫回来,赖善说慈恩堂上个月来了几个新大夫,便把他们都请来了,朗大夫也在其中。我见几个大夫开的药方与府里开的差不多,觉得失望,只有朗大夫与别人不同,我照着她开的方子给小意煎药,没想他喝了几帖后,好转许多,便把她留下。她在慈恩堂因为年纪最轻,又是个姑娘,病患不多,只在闺房里走动,为妇人治病,据赖善说让她看过病的,都有好转,咱最好趁她有名声前把她请进府内,免得让人延揽了。」 「她说她是神医的徒弟?」傅翌容问道。 易平策微笑。「我问她好几次师承何处,她支支吾吾,不肯明说,后来我给她升月银,还让厨子每天做点心给她,她想吃什么都行,她才勉为其难跟我说是师承吕泗,但要我不可告诉别人,免得惹麻烦。」 「什么麻烦?」傅翌容感兴趣地问。 他笑道:「我也很想知道,但她只是一脸严肃,说这是师门秘密,不可言说,我也就没勉强她。我问她有什么法子证明她是神医的徒弟,她倒不在意,说没法证明,也不想证明,我若信不过她,她走就是,我也就没再追问了,我试过她,她只会一些轻功,说是逃命用的,不过学得不精。」 傅翌容点头,据传神医吕泗除了医术外,最厉害的便是轻功,说是学医者不学武伤人,但还是得有保命之能。 「我记得神医收了两个徒弟,都是男子,算算年纪,三十上下。」傅翌容说道,这两人一南一北行医,行踪飘忽不定,他派人寻了许久,至今一无所获。 「只要她能治好小意,是不是神医门下我也不甚在意。」易平策说道。 「嗯。」傅翌容饶有兴致地看着朗晴在园子里摘小果实吃,不知是在学神农氏尝百草还是嘴馋。 「对了,谁那么大本事竟能让小舅中毒?」易平策笑问,他只比傅翌容小两岁,可辈分却比他矮上一截,只有说笑嘲讽时才会称他舅舅。 傅翌容自小身子不好,后来上山学武锻炼体魄,外祖父原想让他学个两、三年就下山,没想傅翌容却宁愿待在山里。 外祖父子嗣众多,家大业大,也不需傅翌容回来承继家业,既然儿子喜欢待山上,他也不勉强,就让他自在地在山里长大,最后顺势成了江湖中人。 傅翌容每年都会回来探望他们,有时待外祖父家,有时待这儿,有时去其它兄弟住处,这次回来则是为了友人的婚事。 「没什么,不小心中了埋伏。」傅翌容轻描淡写一语带过,肩上的刀伤不严重,只因刀刃上涂了毒药才请大夫诊治。 见小舅不想深谈,易平策也没勉强。能说的江湖趣事,傅翌容会说给他听,但若是不想谈的,任凭他怎么试探,傅翌容就是不提半字。 「待会儿你去看看小意,他成天念着你出门前讲的故事还没完。」易平策说道,儿子很喜欢听江湖趣事,总缠着小舅说个不停。 傅翌容淡漠的眼眸浮现一丝温暖。「我一会儿就过去。」 两人又聊了几句,下人来禀说是有客拜访,易平策便先离去,傅翌容则静静地坐在椅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走入厅内。「咦,傅公子睡着了?」 傅翌容没吭声,兀自合眼休息。 朗晴微微蹲下身,专注地盯着他的脸蛋。小意很崇拜他这位舅公,治病的这一个月,她听了不少他的事,像是: 「我舅公很厉害,随便一抓,小鸟就在他手上。」 「他踏一下地,人就飞到屋顶,然后再跳、再跳,就碰到月亮。」 「我舅公这样点一下,你就不能动了。」 诸如此类的话语她听了不少,起初还以为是个七老八十的舅公,后来才知不过二十六、七岁,听说人长得温文儒雅,俊俏万分……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朗晴赞同地盯着眼前俊朗的面容。「眉是眉,眼是眼、鼻是鼻、唇是唇,都在位置上,不偏不倚,没有哪个出来破坏秩序,排斥异己。」 他生得极好看,眉色如墨,状如飞翼,优雅地停在白净脸上,鼻梁英挺却不突兀,双唇适中,色泽也好,一看就是脾胃调和、心肾健康之相。 第二章 傅翌容没法再听下去,瞬间睁开眼,把朗晴吓了一跳。「怎么不出声啊你,吓死人了。」 他莞尔道:「朗大夫何故盯着在下?」她的嘴角沾着少许糕屑,显得有些滑稽。 一个姑娘家在男子面前评头论足实在不妥,轻佻有余、庄重不足,可她又坦荡荡的,双眸清朗如纯真的孩童,让人想责备都不知该怎么说。 「没事,我就想瞧瞧你哪里不一样?」不然她怎会瞧着他裸露的胸膛就心跳加速。 她的话让他摸不着头绪。「什么意思?」 朗晴站到他背后,欣赏了下他的美背后才将针拔下。「没什么意思,就觉得你长得挺好看。」 他沉默地穿上衣裳。他知道自己有副好皮相,家人说过、朋友也说过,姑娘们虽不会大胆在他面前评论,但从她们眼中流露的爱慕也能知晓一二,她倒是第一个在他面前直言的女子。 若不是她眼神坦荡,没有挑逗之意,否则他早冷脸相对。穿好衣物后,他问道:「朗大夫自几岁开始看病?」 朗晴合上药箱后才道:「忘了。」 「忘了?」他利落地系上腰带。 朗晴背起药箱,往门口走。「人生的事记那么清楚做什么?」她笑着摆摆手,潇洒离去。 傅翌容不认为她真忘了,但她既然不想回答,他也不会强人所难,她到底是真性情还是在作戏,只能慢慢观察—— 探望过小意后,傅翌容在书房待了一会儿,而后信步在园子里走着,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红,洒落在树梢上,衬得树林黄澄澄一片。 他走到湖边凉亭,忽见水面上站着一抹苍蓝身影,望着夕阳,宽大的袍子在风中摆荡,若不是脚下还踏着船板,倒有几分仙人之姿。 朗晴蓦地转过身来,夕阳自她身后洒来,将她圈在光晕里。背着光,傅翌容瞧不清她的表情,却听她欢畅地喊道:「傅公子。」 他微微颔首,不疾不徐地回道:「朗大夫。」 「你能不能过来,我有要事相商。」她朝他挥手。 傅翌容足下轻点,飘逸地飞过湖面,落在船上,朗晴只觉小船微微一晃,便立刻沉静下来。 她露出灿烂笑靥。「公子好俊的轻功,方才飞来像仙人似的。」 傅翌容闻到她一身酒气与果香,视线掠过她腰间的葫芦与泛红的脸蛋,她莫不是醉了? 「我没醉。」彷佛听见他心中所想,朗晴微笑地拍拍腰上的葫芦。「只是气味浓郁的果子酒,不醉人的。」 他没与她在此事纠缠,淡问道:「不知朗大夫……」 「别叫我朗大夫,听着怪别扭的。」她笑道。「叫我晴大夫或晴姑娘吧,不然光喊大夫也成。」 他颔首道:「不知有何要事?」 「想请公子帮个小忙。」 他盯着她,没回话,示意她说下去。 她面色一整,认真道:「带我回岸上,亭子也行。」 他挑起眉头,正要说话,她紧接着又道:「我想公子已经注意到船桨不见了。」 他点头。 她长叹口气。「人生就是这么无常。」她望着夕阳,一脸凝重。 她的话令人发噱,他浅扬嘴角。「愿闻其详。」 「方才我在园子里信步漫走,忽然想起柳河东的〈江雪〉一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心里一阵激动,便借来钓具,划着孤舟乘于湖面之上。」 「大夫好兴致。」 「好说好说。」她笑笑地抱拳。「人生便是要快意恩仇,随心自在,一边饮酒一边垂钓真乃人生乐事,不知公子曾于自家湖边垂钓过吗?」 「不曾。」 她匪夷所思地望着他。「莫非公子不会钓鱼?」 他好笑地道:「先说说你的事吧。」 她感叹一声。「可惜公子不曾在这儿钓过鱼,否则定能领略我何以会措手不及。我在家乡没事就钓鱼,那儿的鱼儿都成精了,要钓上可不容易,没想府上的鱼儿心地质朴,头脑简单,我才甩竿,酒都还没喝一口,鱼就上钩了,实在让我为难。」 她一脸苦恼。「不是我看不起你家的鱼儿,但真的是太笨了。独钓寒江雪是多美的意境,偏要让我鱼货满篓,我要享受孤独,它却欢喜登场,不是让我为难吗?」 傅翌容失笑道:「姑娘不是强‘鱼’所难吗?它怎会知你所思所想?」没想眼前的人如此童心稚气,她看起来不像作戏,应是本性如此。 「公子所言甚是。」她频频点头。「我当下也想开了,既然如此,我索性不钓鱼了,没想一眨眼工夫,鱼竿就被鱼儿给拖走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家鱼儿虽笨,力气倒挺大的,我也没拦,还仰天长笑一番,过后才想起那鱼竿不是我的,实在万分抱歉。」她朝他低头致歉。 他微笑道:「罢了,姑娘乃性情中人,再说鱼竿也不值什么钱,只是……为什么不见鱼篓与船桨?」他示意她回归正题。 「是,我正要说到了。」她拉开葫芦木塞,喝了一口后才又道:「既然鱼竿没了,留着鱼饵做什么,所以我就朝湖里扔,鱼儿全围了过来,我一时玩心又起,就这般左扔右扔。」她边说边比划。「你猜发生什么事?」 「在下猜不出。」他温言道。 她无趣地看他一眼。「公子好正经。」 他面色不变,只是看了岸上的柳树一眼,似乎考虑抛下她一个人飘然远去。 「你不会是想抛下我吧?」朗晴自然没遗漏他的表情与眼神。 他回之以笑,温和道:「在下只是想船桨不见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先离开再说吧……」 「等等。」她抬手阻止,从袖口掏出一纸包,从里头抓了糕饼屑就往四周扔去,鱼儿迅速游来,她继续说道:「当时就像这样,后来我使劲往右前方扔去,突然一条鱼从湖面跃起,咻地接住鱼饵。」她的右手迅速往前一挥,仿效鱼儿的动作。 「有些鱼会飞出水面。」他淡淡地说。 「我当然知道。」她瞥他一眼。「我是在岛上长大的,见过的鱼儿可多了,你一定没见过月光下一群鱼跃出水面的景象吧,美得不像真的。」 「恕在下愚钝,不知何事惊了姑娘?」他将话题拉回。 她的双眼顿时亮起。「那鱼不是飞起来吗?」她以左手代表飞出水面的鱼。「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唰一声,一个黑影扑上来,将它吞下肚腹。」她飞快地以右手包住左手拳头。 傅翌容没吭声,眉头却挑了起来。 「啊……我大叫一声,反射地抓起船桨鱼篓扔过去。」她做出投掷的动作,小脸更加激动。「可惜没打中。」她的表情转为失望。 「姑娘可看清那黑影是什么?」他问。 她点头。「是条大鱼。」张开双臂。「差不多有我这么高,不对,长……有这么长?是白色的大鱼,我还能瞧见它眼中的杀气,写着:挡我者死。」 他定定地看着她,缓声道:「我这就带姑娘上岸。」 「你不信?」她皱眉。 「大鱼还得大湖养。」不过是后花园的一方大池子,哪养得起这么大的鱼。 「你这湖挺大的。」她摇头。「算了,我知你不信,没关系,我心里有数便成,麻烦公子了。」 他托住她的手臂,飞跃而起,毫不费力地带着她回到凉亭内,一落地,她忍不住又称赞一句。 第三章 「公子好轻功。」她顿了下,视线掠过湖面。「如果我抓到大鱼,那鱼归我行吗?」 「行。」他不甚在意地说。别说他根本不信湖里有大鱼,就算真有,鱼不管多大还是鱼,给她也无妨。「若你能治好小意,这湖里的鱼都归你也成。」 她开心笑道:「不用不用,我要那么多鱼做什么。」 「方才姑娘说在岛上长大,不知是什么岛?」他询问。 「空空岛,易公子问过了。」她歪头看他。「你想调查我身家?」 「好奇罢了,不知空空岛在何处?」他没听过这岛名。 「我立过誓不能说的。」她严肃地摇头。「除非……」 「除非什么?」 「我娶了公子。」她认真道。 他一怔,让她这话惊住。她怎会说出如此离经叛道的话语? 他惊讶的表情让她乐道:「公子不用担心,虽然你生得好看,可我不会娶你的。」 他忍不住纠正道:「嫁,不是娶。」 她摇头,认真道:「我不嫁的,我只娶。」 「姑娘是指入赘?」 「师父说了,入赘不好听,男子听了会不高兴,所以得说娶。」 他们的对话实在荒诞,他忍住笑意,说道:「你师父说的没错,让男子入赘一般都不会高兴的,但姑娘不能用‘娶’字,没这样的说法。」 现在他知道她怪在哪儿了,若她真在岛上长大,定不常与人来往,而她师父听着也不是知礼法、守礼法之士,否则怎会教她这些荒唐的话。 朗晴笑道:「没关系,不用人人都一样。」 江湖上总有些离经叛道、脾气古怪之人,傅翌容见怪不怪,也没再坚持,只道:「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点头看他离去,夕阳斜照,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朗晴望向湖面闪烁的金黄粼光,微微眯起双眼,拿起葫芦喝口酒,不自觉地揉着眼。 有一瞬间,眼前的景象与熟悉的海面交织在一起,闭上眼,彷佛就能听见海涛声。 疼痛自眼尾慢慢扩散,她睁开眼,驱逐眼前的幻象。 【第二章】 碧海蓝天,清风徐徐,小暖站在凸出的岩石上,手里拿着钓竿,深蓝宽大的袍子在风中飞舞。 海鸟飞过她身旁,吵杂地叫喝,她肩膀一沉,一双海鸟站上她的肩头,她轻轻笑着。「又调皮了,斑斓。」 海鸟在她耳边咕叫两声,鸟嘴拉扯她眼上的黑布。 「别调皮。」她拍拍鸟儿的头子,愉悦地闻着大海咸湿的气息。 手里的钓竿被拉扯了下,她大喜,立即拉起,没想却沉得厉害,她大喜过望。定是钓到大鱼了…… 接连几天,朗晴得空便在湖上垂钓,起初她仿效先前做法,将鱼饵撒向湖面,同上次一样,也有鱼跳出水面吃饵,可却不见大鱼猎杀的踪迹。 最简单的方法是她下水探寻,可如今才三月天,湖水还很冰凉,前天晚上掉进湖里时,冻骨的寒冷早已让她打退堂鼓,还是找几个善泅的家丁下去为好。 她身子一歪,顺势躺在船板上,暖暖地照着太阳,她拿起斗笠盖在脸上,正欲打个盹,忽然听见岸边传来叫唤。 「朗大夫、朗大夫……公子让您过去。」 她叹口气,拿开斗笠。「什么事?」她熟练地划桨,回到岸边,小厮立即上前将船绑上。 「来了客人,身子不舒服,请您过去看看。」另一名小厮领着她往前走。 朗晴跟着他穿过园子,沿着回廊走了一大段路,才来到厢房,一进屋就闻到一股血腥气,一名黑衣男子斜靠在椅上,年约二十左右,紧闭双眼唇色苍白,右手捂在左腹上。 他旁边站了一位绿衣女子,年纪不到二十,衣裙上覆着尘土,凤眼柳眉,皮肤白皙相貌出众,只是眼神有点高傲,看来不是容易相处的人。 傅翌容出声道:「劳烦朗姑娘了。」 朗晴好奇地走到黑衣男子面前。「让他躺在榻上,还有我的药箱……」 「已让人去拿了。」傅翌容说道。 「我没事。」黑衣男子忍着痛睁开眼。 「别说话。」绿衣女子伸手扶起他,男子闷哼一声疼得再无法言语。 朗晴掩住嘴,小声对傅翌容说:「你朋友?」 「是。」傅翌容温和道。 听说江湖凶险,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为免出错,她还是问仔细一点。「那……你要救几分?」 傅翌容扬眉。「此话何解?」 「五分、七分、还是全救?」她问。 他先是一怔,接着露出笑意,正要她尽力救治时,忽听得利剑出鞘的声音,电光石火间,绿衣女子的长剑已指向朗晴。 傅翌容带开朗晴,避开剑势。「岳姑娘,有话好说。」 榻上的黑衣男子虚弱道:「蓁妹,不可鲁莽。」别说傅翌容在场,岳蓁伤不了人,即便他不在,她挥剑伤人便是不对。 「天底下那么多大夫,难道非她不可,她不救自也有人救。」 岳蓁冷笑。「我就见不得故作姿态。」 朗晴疑惑道:「什么姿态?我是问正经事,姑娘生得漂亮,怎么脾气这般大?对了,许是虚火上升,郁结在心,不知姑娘可有口干舌燥、大便干结的困扰?」 「找死!」岳蓁的脸胀成猪肝色,恼火地又是一阵劈刺。 傅翌容将朗晴护在身后,手掌疾速而飘忽地切进对方手掌内侧,手指轻弹,岳蓁只觉虎口一阵麻,差点握不住剑把。 朗晴第一次发现傅翌容身手如此了得,不由赞叹。「原来小意没有吹嘘,你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低头看她。「请姑娘全力救治霍少侠。」 微点头,「你要教我刚才那招。」 他一怔,还没应允,她已道:「就这么说定了。」 朗晴绕过一脸怒色的岳蓁,撑开霍连得眼皮看了看,而后解开他的衣衫,毫无意外在他左腹发现刀伤。 她一边查看伤势,一边说道:「打盆热水来。」 「已吩咐了。」傅翌容话才刚落,两名小厮走了进来,一个提着热水,另一个背着朗晴的药箱。 朗晴先将伤口清洗干净,而后撒上药、缝合,出来腹部外,背上还有三道伤口,两浅一深,流着黑血,她同样将伤口清洗干净后,再一一缝合。 傅翌容见她手法极快,如行云流水,很快便将伤口处理完毕,一旁的岳蓁开口道:「那刀喂了毒。」 「漠北的引蝎毒。」朗晴将药敷在伤口上。 「你怎么知道?」岳蓁诧异道。引蝎毒可不是一般毒药,知道的大夫并不多,能解的更少。 朗晴微笑。「我见过这刀伤。」她指着伤口边缘的黑线。「中了引蝎毒,伤口周围会渗出一条一条的小黑线。」 岳蓁瞥了她一眼,眉头紧皱,不再说话。 朗晴起身笑道:「是不是觉得憋气,没想到我怎么厉害吧?」 见她一脸得意,傅翌容扬起笑,真乃小孩心性。 岳蓁不屑地看她一眼,冷脸以对。 朗晴也不以为忤,自药箱拿了一瓶药丸。「给你,一天三颗。」 岳蓁瞥向霍连。「一天吃三颗,他的毒就能解?」 「不是,这给你吃的。」朗晴说道。「能降火气,大便也会顺畅些——」 「去死!」岳蓁一掌打向她。 早在朗晴说药是给岳蓁时,傅翌容便已预知事情发展,赶在岳蓁出手前,化去她的攻势。 朗晴不悦道:「你怎么回事,不识好人心,莫名其妙。」 「你才莫名其妙!」岳蓁怒斥。 第四章 傅翌容忙转开话题。「霍少侠的毒该如何解?」 朗晴拿起书案上的笔,快速写下药方。「一天煎三次,连喝三天就成了。」她合上药箱,朝外头的小厮叫了声。「小哥,再帮我背回房。」 小厮恭敬入内,背着药箱,拿了药方便又走了出去,朗晴将药膏放在桌上,对岳蓁道:「你帮他搽。」 话毕,也不等她反应,急急往外走。「傅公子,快教我你的拿手绝活。」 傅翌容朝岳蓁点个头后,跟着走了出去,朗晴蹦跳地下了廊道,一脸兴奋。「那招式有没有名称?」 傅翌容迟疑道:「本门功夫不能外传。」 「没关系,我也破了好多门规。」朗晴不在意地说。 他失笑道:「教你另外一招可好?」 不等她大话,他手一弹,树上的粉红花瓣纷纷落下,他再一弹手,花朵落在她发上,稳稳地别在耳旁。 朗晴本有些不快,但这新花招迅速赶走她的火气,她摸着发上的花儿,高兴地道:「快教我。」 他弯身捡起石子。「你每日练一个时辰。」他弹指将她身后的小树枝打落。「你能将树枝打断便差不多了。」 她顿时有些泄气。「要练多久?」 「依内力深浅而有不同,快则三天,慢则……一年、十年,都有可能。」 她瞪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吗?」 他微笑。「练功除了资质,便是恒心与毅力,内力要有所长进也是如此,每天都不能松懈。」 虽然不满,但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朗晴不由长叹口气。「练功真是无聊,好歹学医还有习之不尽的草药可认,你帮我抓雪蛤好了。」 「方才提的条件可不是这个。」他摇头。「我都教了你才说不学要换,那可不行。」 「我一开始可不是说学打花,而是穿云掌。」 「我学的不是穿云掌。」 她道:「我知道,总要有个称呼嘛,不然你告诉我你那招叫什么?」 他笑着摇头。「你根本不等我答复,就自顾自地定下了交换条件,傅某肯授你另外一招已是尽了人情,姑娘不可寸进尺。」 「我若要得寸进尺,你又如何?」她故意道。 他淡淡说道:「不如何,不搭理便是。」 原以为她会胡搅蛮缠,硬要他答应,没想她却哈哈笑了起来。「你放心,我不为难你,我找霍少侠帮我抓雪蛤就是了,只是岳姑娘挺麻烦的,你说我让霍少侠给我抓雪蛤,她会不会又拿剑刺我?」 「我觉得你还是不提的好。」他委婉回答。 「唉,好心没好报……」她摇头。「对了,他们可是霍家堡的人?」 傅翌容扬起眉,不知她打什么注意。 她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她得意的模样让他眼眸闪过一丝笑意。「不,我不是要问你如何知晓,而是在想你莫不是又打什么歪主意?」 霍家堡在临安一带无人不晓,认识霍连的人不少,她知道又有何奇怪? 她一怔,乐道:「公子真是我肚里的蛔虫。他们为何受伤?」 「来这儿的途中遇上伏击。」 朗晴转了下乌溜的眼珠。「听说霍大公子三日后要成亲?」 他颔首,霍家堡离临安约莫十里左右,,名气极大,城里无人不晓,大公子霍连得婚事三个月前就开始置办,闹得沸腾,各地人士纷来祝贺,将城里的客栈都占满。 「我能不能跟去凑热闹?」傅府在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必定会收到邀请。 「姑娘不需问我,霍堡主开了五十桌流水席回馈乡里,不会有人拦着不让你凑热闹。」 她嘻笑道:「依公子的聪明,怎么不知我想到里头?」外头的流水席有何看头,自然要到大厅去,听说厅里也开了五六十桌,可只有请帖的人能进。 「姑娘须知有些热闹还是不凑的好。」他淡淡地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凑前哪能看戏?」她小声道:「公子带着我没坏处,我医术高明,定能帮上忙。」 虽然不知霍连为何被打伤,可婚事在即,他却遇上伏击,怎么想都有好戏可看。 他勾起笑。「姑娘倒是一点都不谦让。」人若自视甚高,必然睥睨众生,于女子身上则易有娇蛮之性,举手投足间满是傲气,怎么出自她口,不但不让人心生反感,只觉好笑,像是孩童在炫耀本事。 「太阳打东边出来是事实,我的医术高明也是事实,何须遮遮掩掩?不过你不需替我张扬,当神医也是很累的,我就是想去凑热闹,行医是顺便。」她说得理直气壮。 「婚礼不都一样,有何热闹可凑?」他扬眉。 「听说霍大公子的新娘美若天仙,我就想看天仙到底有多美?是否五谷不进,放的屁也是香的?」她调皮地朝他挤眉弄眼。 闻言,他笑着摇头。「如此粗鄙的话切不可再提。」 朗晴没理他的话语,只是说道:「如何,带我去吧。」 「江湖事姑娘还是离远点的好。」他劝告。 「我是霍连的救命恩人,若同他开口,他定把我当上宾……」 「既然如此,姑娘何必央求我?」 「因为我想活命。」她坦白道。「你功夫好,定能护我周全。」看戏还得有命在才能看。 「姑娘何出此言,那是婚宴不是鸿门宴——」 她摆摆手。「明人眼前不说暗话,霍连为何被伏击,不是他与人结仇,就是霍家堡结的仇,三岁孩童都想得清的事,莫不是公子认为我比孩童不如?」 既然她都扯了脸皮说破,傅翌容也不再劝诉。「明天我会送霍公子回去,你若想来就来吧。」 如她所说,他不答应,她也能让霍连点头。「不过我有言在先,姑娘最好听从我的安排,如若你一意孤行,万一出了岔子,我也不知能否保你周全。」 她对小意有救命之恩,他自当护她周全,只是这几日相处,他知她性格古怪,凡事皆有自己的主张,遂决定将话挑明。 「你知道,我也是爱惜性命的。」她高兴地绽开笑颜。「我赶紧去准备准备……」 「姑娘要准备什么?」他疑惑道。 「解毒丸、还魂丹、跌打散、胃肠药、收惊符……」 「够了。」他忍笑。「姑娘快去吧。」 她认真地道:「你放心,我也给你备一份。」话毕,她高兴地蹦跳而去。 她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但他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姑娘家喜欢互比外貌不稀奇,但为了看新娘,明知有危险也不顾,实在有些不合情理。他目前还瞧不出她有什么不对劲,但多留一丝心眼也不是坏事。 想到方才得话语,他的唇角不禁扬起。撇开怀疑之处,她的性情开朗淘气,虽偶有怪论怪言,却不惹人厌…… 发现自己偏了心思,他摇头拉回漫游的思绪,将心思放回伏雁楼上,转身走回厢房。有些地方,他还得再细问霍连。 第二天一早,傅翌容三人在角门等待姗姗来迟的朗晴。霍连坐在马车内,脸色仍有些苍白,体力也未恢复,但他能感受体内的毒慢慢减少,没想到朗晴如此年轻,医术却不可小觑。 没多时,一名背着包袱的蓝衣小厮朝他们跑来,一边喊道:「让你们久等了,不好意思,面具太久没戴,都生疏了。」 岳蓁撩开马车上的布幔,瞪着眼前的小厮。「你是朗晴?」 「是啊,怎么样,面具做得很好吧?」朗晴开心地摸摸自己的脸。 第五章 傅翌容一怔,正想问她为何要易容,岳蓁抢先道:「你为何装神弄鬼?」 「我不想引人注目。」她轻快地跳上马夫旁的座位,吆喝道:「走了。」 岳蓁放下布幔,不悦地咕哝几句,傅翌容骑马走在前头,朗晴则兴奋地东张西望,一边与马夫聊天,偶尔也与傅翌容说上几句。 离开临安城后,朗晴以为会遭埋伏,没想到平安顺利地来到霍家堡,想来杀手也是要休息的,不是昨天偷懒今天又偷懒,或者是人手不够,听说霍连与岳蓁昨天也杀了五六人。 到了霍家堡,尚未进门便有弟子来迎,护院王通笑咪咪地上前与傅翌容寒暄几句,当他的目光疑惑地停在朗晴身上时,傅翌容立刻道:「我的小师弟,张羡。」 他乃江湖中人,没有带小厮的习惯,还是称小师弟较不易引人疑惑。 朗晴也是聪明人,听见傅翌容称自己为师弟,立即拱手道:「见过王大哥。」 王通笑着要称赞几句,恰巧岳蓁搀着霍连下马车,王通见状,脸色一变,急忙迎上前。 「三公子受伤了?」王通低声询问。 「没事,进去再说。」霍连立刻道,本想自己下马车,无奈身子还是不济,只得让岳蓁搀着。 王通使个眼色,身旁的人立刻上前搀扶,朗晴跟在傅翌容身后走进霍家堡,宽广的前院让朗晴傻眼。这是晒谷场吧,大得不像话,家丁们抬着桌椅布置场地,院子、大厅张灯结彩,喜字举目皆是。 后天便是婚礼,亲友及重要宾客已陆续到达,堡主霍荣正在大厅招待宾客,王通遂将他们安置在小偏厅,再让人通知堡主与大公子。 没多久,大公子霍远先到来,与傅翌容及朗晴打过招呼后,才问道:「怎么回事?」 霍连简短地将昨天发生的事说一遍。「在林子里中了埋伏,共有八名黑衣人,我与蓁妹击退了五位。」 岳蓁内疚道:「三哥是为了我才受的伤。」 霍远淡然道:「蓁妹不需自责,可知那些黑衣人是谁?」 「手臂上都有雁子的标记,是伏雁楼的杀手,不过刀上涂的是大漠才有的蝎毒,而不是惯用的断肠散。」岳蓁又道。 霍远拧着眉头没说话。朗晴一边嗑瓜子,一边打量霍大公子。他长得与霍连有些相似,都是一表人才的俊公子,不过霍连得五官有些稚气,霍远虽然才二十五,但看起来很稳重,眼神与谈吐像是三十多岁的人。 「若不是傅公子与朗晴姑娘,我现在怕已是命在弦上。」霍连慨叹道。 霍远正要向傅翌容再次道谢,岳蓁已先道:「朗姑娘就是她,装神弄鬼的。」她望向正在嗑瓜子的人。 霍远挑了下眉。「朗姑娘?不是张羡吗?」 一旁的王通也是一脸惊讶。 傅翌容没吭声,朗晴却不高兴了。「你做什么拆我的台?」 岳蓁冷哼一声。 朗晴正要骂人,霍连先道:「蓁妹,你怎么如此无礼,大夫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扮成这样碍着你什么了?」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岳蓁不悦道。 「蓁妹。」霍远冷下声音。「她既是三弟的救命恩人,便是我霍家堡的贵宾,不许如此无礼。」 岳蓁羞恼地胀红脸,狠狠瞪了朗晴一眼,不过没再出声。 朗晴笑开怀。「两位公子是非分明、深明大义,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岳姑娘计较。听说霍大公子的新娘美若天仙,我能不能见见?」 众人一怔,傅翌容则是勾起笑,她还真是一点儿弯都不转,热血直白地说出口。 「你说这话未免太失礼了,新娘是想见就能见的吗?」岳蓁斥责。 「为什么不能见?」朗晴不解。「我们哪儿的新娘可大方了,别说漂亮的,连丑的也爱出来溜达,让人道贺沾喜气。」 「各地习俗不同,大公子既然为难,不如作罢。」傅翌容温言道。 霍远迟疑道:「为难倒是不会,只是没想到朗姑娘会如此开门见山。」 「我扮成这样,就别叫我朗姑娘了,喊我朗师弟吧。」她说道。「江湖上的事我不懂,我一个外人杵在这儿你们也不好说话,不如我去见新娘,你们继续讨论伏雁楼。」 霍远颔首道:「蓁妹,你带朗师弟过去。」 见岳蓁有些不甘愿,他立即蹙起眉头示意她别小家子气。 岳蓁无奈,只好点头,朗晴却有些忐忑,对霍氏兄弟道:「我想岳姑娘的剑是不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傅翌容盯着地面,嘴角带笑。 「你什么意思?」 「为了我的身家安全,还是随便唤个丫头领我去就行了。」朗晴又道。 霍连笑道:「王通,麻烦你。」 「是。」王通忍着笑。「朗师弟,请。」 岳蓁瞪着朗晴,双眸冒火。若不是霍远冷厉地看着她,她早拔剑刺死她。 到了外头,王通让一名老妈子领着朗晴去内院。 「听人说新娘与大公子是自小订的亲?」 「是啊。」张妈笑咪咪的说。 「可怎么又有人说他们不识得,是凭一块玉佩相认?」见张妈望来,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听城里人说的,就是好奇问问,若有冒犯还请别见怪。」 张妈笑道:「哪儿的话,小哥言重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否则哪会传到城里去?堡主夫人与梁姑娘的母亲是表姐妹,梁姑娘出生时,堡主夫人正好带着大公子去贺喜,当时大公子七岁,抱着表小姐摇了几下,本来在哭的表小姐就不哭了,两个夫人打趣便订了娃娃亲,留下一只玉佩。没想表小姐八岁时家里遭了劫难,自此下落不明,堡主一直派人在外头打听,可十几年过去,仍是一点消息也无。五年前夫人病逝前交代,若大公子过了二十五,还没能找到表小姐就别耽搁了,说起来夫人也是仁至义尽了。」 朗晴点头。「当然,表小姐是死是活没个准,总不能教大公子打一辈子光棍。」 「那是,幸好老天开了眼,没让一对佳人错过。」张妈欣慰道。 「这些年梁姑娘去哪儿了?怎么不早一点寻来?」 张妈领着她走过假山与花园,简单说道:「小姐也是考虑了好些年,说是跌下山谷,不只身子伤了,连脑子也磕了,幸好遇上一对夫妇收留,病了个把月,醒来时许多事都记不清了,直到前几年才想起订过一门亲事,可如今家人都已不在,人事全非,她思量许久才决定上门的。」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 悠扬的琴声传来,朗晴左右寻望,前头不远的亭子里有个粉衣女子正在抚琴,身旁站了两个奴婢。 「抚琴的就是小姐。「张妈轻声说了句,领着她在亭子前停下。 一见张妈带着一小厮模样的人走近,穿着蓝衣的奴婢忙上前。「妈妈,这是……」 「是大公子的朋友,因着行走江湖方便所以女扮男装,听说小姐长得美若天仙,便闹着要来见一眼。」张妈将王通交代她的话说了一遍。 听见女扮男装四字,丫鬟才放下心,笑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朗,朗晴。」她回以笑容,视线停在抚琴的女子身上。方才走近时,她便已将梁姑娘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果然是倾国倾城之容,难怪大公子要把你藏在这儿。」 岳蓁说起来已是千中选一,容貌极佳,可梁姑娘却是万中选一,眉眼流转,顾盼生姿,小嘴粉嫩水泽,肌肤如无瑕白玉,粉红的羽衣将她称得如同仙女下凡。 第六章 「朗姑娘过奖了。」梁婍淡淡笑着。 「没过奖,我说的全是肺腑之言,我若是男的也娶你,瞧着多赏心悦目。」朗晴笑着在她身旁坐下。 张妈轻笑。「姑娘真爱说笑。」 梁婍浅笑无语。 「我是说真的。」她解开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袱。「你后天就要成婚了,我送你一件好东西。」 「既然你是表哥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无须见外。」梁婍说道。 她没将包袱摊开,而是伸手到棉布里捞了一会儿,拿出一只漂亮的白瓷瓶,上头淡淡地勾着几笔青竹,另一面是个胖幼童在煎药,十分可爱。 「里头是玉肌丸,可服用也可外搽,将药丸对水化开后涂在疙瘩或是痘子上,立马见效。」她将药瓶放至梁婍面前。 「多谢姑娘。」梁婍礼貌道。 「哪里。」 朗晴笑着说起城里的趣事,偶然夹杂其他地方的风俗民情,梁婍静静地听着。 没有不耐烦,只有眼神透着冷淡与疏离。 朗晴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梁婍礼貌敷衍的态度,一刻钟后,她便笑着告辞,随张妈走了出去。 走了一段路后,朗晴才道:「梁姑娘美则美矣,却是太冷了些。」 张妈也没接话,嘴角一撇,在心里腹诽。小姐又不认识你,怎么热络?大公子肯让你来见,已是给你面子了。 「张妈你怎么了,嘴都歪了,莫不是邪风症?」朗晴惊道。 张妈笑道:「姑娘真爱说笑。」 「你的脸色不大对。」朗晴严肃道。「我给你把把脉。」 「不用了、不用了。」张妈笑笑地摆手,领她出了二门,往偏厅走去,恰巧对面廊道走来一个小厮,领着一位蓝衣姑娘走进厅内。 「那蓝衣姑娘是谁?「朗晴问道。 张妈摇首。「没见过,姑娘您进去吧,老婆子还有事要忙。」 「劳烦你了。」 「哪里。」张妈笑着走开。 朗晴悠哉地进偏厅,正巧听到蓝衣姑娘的嗓音—— 「我没胡说,我才是真正的梁婍!」 【第三章】 「他长得什么模样?」小暖好奇地想摸摸他的脸,却让另一个姑娘拦下。 「若是让师父知道你留下个男人……」 「我是在救他,咱们不是大夫吗?要慈悲为怀。」 女子冷笑。「这种话你也信。」 「不信,可救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师父知道了大不了骂一顿。」 女子盯着男人俊俏的脸,说道:「或许我们可以拿他来炼毒。」 小暖惊讶地张大嘴。 女子笑道:「怎么,觉得我歹毒吗?」她的指甲划过男子俊美的脸,割出一道血痕。「他痛苦总比我痛苦得好。」 朗晴的双眼兴奋地瞪大,急急跨进屋里,拉了拉傅翌容的衣袖,他低下头,正好瞧见她想正经却又忍俊不禁的滑稽模样,眉毛一会儿紧一会儿松,双唇抖个不停,连嘴角都抽动,不知情的人还当她风邪了。 傅翌容好笑地在心里叹口气,怎么就没个老实样?他指了下自己的嘴角,示意她控制表情,她捂住嘴巴,双眼却弯如月亮,眼睫毛眨个不停,似在忍笑。 「休得胡说!」一名五十开外的的男子喝道。 朗晴捏了下大腿,控制住笑容后,才望向疾言厉色的壮硕男子,他瞧着与霍远有些神似,只是老了些,身材厚实些,唇上还留了一撮小胡子,若她猜得没错,此人应是堡主霍麒。 她扫了眼厅里的人,撇除傅容翌、霍麒、霍远及王通,还有一位穿着绿外袍的陌生公子,年纪大约二十五、六,三公子霍连并不在场,应该是回房养伤,岳蓁年纪太小又是姑娘,不适合在场议事,所以也不见她身影。 「是不是胡说,请冒牌货出来对质便知。」蓝衣姑娘梁婍扬起下巴,「我知道你们一时难以接受,可总要想法子弄清楚吧,难道霍大公子想娶个冒牌货当夫人,传出去可要笑掉人爱的大牙。」 毕竟是霍家的家事,外人在场总是尴尬,傅翌容淡声道:「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朗晴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这等好戏不看怎么行?! 「黄某也先告退。」绿衣公子说道。 「让二位见笑了。」霍麒抱拳,毕竟是家族私事,也不便留他们。 朗晴咬着唇,心不甘情不愿地拖着步伐走了出去。 「板凳都没坐热就赶人……」朗晴嘀咕着。 黄霁瞥她一眼。「朗师弟真是大夫吗?」先前在偏厅议事,霍连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自然也提到她。 朗晴转向他。「是,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黄霁。」 怎么有点耳熟?「明月山庄的?」朗晴问道。明月山庄离霍家堡五里左右,她进临安前在那儿待过几天。 「正是。」黄霁微笑道。 「老夫人好多了吧?」她随口问道,黄老夫人曾提过几个孙子的名字,难怪她觉得耳熟。 「好多了,朗大夫堪称妙手回春。」黄霁赞道,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城里,不知老夫人状况,前天回庄时见奶奶气色红润,一问之下才晓得此事。 傅翌容瞥向朗晴,没想到她也医治过黄老夫人。「黄家请你去的?」 她笑道:「不是,当时错过宿头,我又饿又渴遂厚颜上门借宿,起先门房不让我进,待我略施小计后他便答应行个方便,后来还把我引荐给老夫人。」 「什么小计?」黄霁好奇道。 「我观察他的气色,一一说了他的病症,还告诉他如何治疗,他自然感激我。」她扬起下巴。「我自家乡一路起过来,没花过一两银子,你们信不信?」 傅翌容与黄霁见她得意的模样,都笑了。 「你们没听过我的外号吧?」朗晴故意拉起脸,正经说道。 「什么外号?」 「吾乃三白道人。」 「望先生赐教。」黄霁配合地说道。 「白吃白喝白住是也。」话毕,朗晴哈哈笑了起来。 傅翌容与黄霁也忍俊不禁。忽地,她收住笑声,小声问道:「你们说后天的婚事能成吗?」 「师弟是存着看戏的心态吗?」傅翌容淡声问。 「我是想一边看戏一边解决问题,如果开封府的包大人还在,不知会如何定夺……」她从背后的包袱抽出一把扇子,潇洒地搧着。「要我说,里头是假的,新来的有可能是真的。」 「何以见得?」黄霁挑眉。 「你们见过梁姑娘吗?我是说里头那个。」 两人点了点头,朗晴激动道:「真是美人啊,颜色如三十三天天上玉女临凡世,精神似八十二洞洞中仙女下瑶池。」话毕,刀子以扇子击掌三次。「我原以为瓦肆说书人都在鬼扯,没想真有如此佳人,连我都想娶回家。」 黄霁朗声大笑。「朗师弟真是逗趣。」 傅翌容浅声而笑。虽然知道朗晴总有神来之笔,但有时真的淘气得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连梁姑娘的外貌都能拿来说笑一番,而且戏而不谑,不致让人心生反感。 三人笑了一会儿,傅翌容才道:「美貌与她是假的有何干系?」 朗晴立即道:「听说梁婍的父母不过普通模样,如何生出这么美的姑娘?」 「我倒是听说梁伯父的妹子姿色动人,说不准是像了姑姑。」黄霁道。 「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不过我还是觉得怪。」朗晴摇头,正欲再说,忽然瞧见岳蓁朝他们而来。 第七章 「黄大哥。」岳蓁跑了过来,脸蛋红扑扑的,还带着一点儿娇羞。「你们谈完事了?」 「嗯。」 「都说了什么?」她好奇追问。 朗晴看着岳蓁又瞧瞧黄霁,旋即对傅翌容使个眼色。「我与傅公子还有事商量,先走一步。」 岳蓁没理她,目光只停在黄霁身上。朗晴识相地离去,待走了一段距离后才道:「我们到亭子坐坐。」 傅翌容没反对,跟着她走上阶梯,望风亭地势较高,又有假山掩护,算得上隐蔽,还能了望偏厅门口,堪称绝佳位置。 「等会见,里头的梁婍应当会来对质,真想去偷听。」朗晴以纸扇敲打手掌。 傅翌容假装没听到,唤了经过的小厮送茶水来,朗晴顺道要了糕点,小厮立刻去张罗。此处离小厨房不远,小厮很快便送糕点与茶水。 朗晴大方地赏了他跌打伤药,还告诉他怎么搽用好得快,小厮感谢地收下。 「小的前些日子正好伤了腰,多谢公子。」小厮几番道谢后才离开。 「你怎么知道他伤了腰?」傅翌容问。 「你没发现他走路往右倾?」朗晴反问。 他当然注意到了,「怎么不猜脚伤?」他又问,伤了脚的人也会偏一边。 「你好象师父喔,老爱考我。」她笑笑地说。「方才他经过亭子的时候摸着左腰,还有脚受伤时行走的姿势跟腰受伤不一样,再来就是药膏的味道。」 傅翌容微微一笑,没说什么,但双眸不觉露出欣赏之意。 「我是不是又让你吃惊了?」朗晴得意道。「你心里是不是想小姑娘还真有点本事,就是淘气了些又爱养凑热闹。」 「傅某并未这样想,不过倒是惊讶姑娘心思灵巧,观察透彻。」他温文说道,虽然的确觉得她淘气又爱凑热闹,不过为了避免她太过得意张狂,他还是隐下不说。 不过,听她娓娓道来小厮的的病痛及观察所得,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低估她的医术与能力。 朗晴托腮看他,再次赞叹他出色的外貌,剑眉星目,朗朗风姿,盯着人的时候,像要把人拉进他的黑瞳里,就算不说话,光是这样看着他也心情愉快。 「怎么?」他询问。 「没有,只是想你如同一幅画,静静挂着就好看。」她坦白道。 他一楞,又听她道:「你是不是都这样气定神闲,波澜不惊?」 他不明白她用意为何?「姑娘到底想问什么?」 「我听易公子说你自小根底不好,恰巧你二伯是江湖中人,认得一位武功极高的前辈,便带着你上山拜师,高人见你资质甚佳,便将你留下传与绝技,我很好奇你有没有其他师兄弟?」 傅翌容定定地看着她,冷淡道:「姑娘为何探听此事?」 朗晴摆摆手,说道:「别多心,我对你秘传功夫没兴趣,我只是想问你的意见。」 傅翌容疑惑道:「在下不明白……」 「我与你有些相似,师父也是高人,她说传人只能有一个,就像武林门派一样,徒弟那么多,可最后掌门只能有一个,我只是想问你,你的门派只有你一根独苗,还是还有其他人?」 「有其他人。」他瞧着她低下头,长叹口气。「姑娘的门派只有一人吗?」 她颔首。「你们师兄弟可有为了绝世武功反目成仇?」 「没有。」他大概明白她想问什么了。 「为何?」 他温言道:「入门时师父便言明,功法分十二层,他不会藏私,不过一关过了才能进一关,凭的全是努力与资质,即使晓得心法,若资质不到,练了也只会走火入魔,有害无益。」 她颔首。「公子说的是,武学与医学毕竟不同。」 他将话题转回她身上。「你的师兄弟们与你反目成仇?」 她再次喟叹。「若他们想杀你,你会取他们的性命吗,还是手下留情?」 他蹙眉,怀疑道:「大夫也会为此杀人?」大夫是救世之业,实难想象竟会发生同门相残之事。 她微笑。「一般是不会的,但我的门派比较特别,只能有一个传人。」 他静静地说道:「既是如此,人不负我,我不负人。」 她没说话,垂眼盯着石桌,半晌才道:「我是该硬起心肠。」她端起已冷却的茶水,喝了一口。 「他们找到你了?「他问。 她拉出笑容吃口糕点。「嗯……糖酥做得不错。」 见她转移话题,傅翌容也没再追问,只道:「姑娘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在下自当尽力。」 她脸上一喜。「太好了,我这条命就系在你手里了。」她高兴地塞了块黄豆糕,忍不住赞道:「真好吃,你也吃一个。」 她殷勤地将黄豆糕夹到他面前的小碟子。 「你的师兄弟在这儿?」他又问,脑中开始转着自大门口进来后遇上的每一个人。 她点头。「不过现还不能告诉你是谁,免得打草惊蛇。」 傅翌容正要再问,她又转了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后天的婚事能成吗?」 「宾客都上门了,霍家堡丢不起这脸面。」 「万一分不出真假怎么办?」她又问。 「霍远是个聪明人,他自有办法。」他淡淡地说。 她笑道:「我赌婚事结不了。」 他扬起嘴角。「以此为赌,不甚厚道。」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淘气道:「我想想跟你赌什么……」 傅翌容从容地喝口茶水。「你是来观礼,还是来清理门户的?」 「都有。」她老实道。 「先前你便知道同门在此?」 她颔首。「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得来确认。」 「几个人?在何处?」 她摇头。「这些我不能告诉你。」 「他们为何在此,是要对霍家不利,还是有其他目的?」他又问。 她勾起笑,却笑得有些勉强。「我不能说。」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朗姑娘……」 「我真有苦衷,你别逼我。」她举手投降。 「若要护你周全,知道越多……」 「道理我知道,」她抓抓额头,「算了,你不用保护我,我自己能搞定。」 「生死之事不可儿戏。」听她不将性命当回事,他冷下声,心中泛起不快。 「我也明白要是我有个万一,是天下的人的不幸、百姓的损失,但江山代有神医出,傅兄就别再劝我了,天妒英才啊……」她拿起腰间的葫芦,感伤地喝了一口。 傅翌容皱眉,明白她故意疯疯癫癫地逃避话题,至今为止,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他仍在琢磨。 想到她提及的同门,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可疑人物—— 朗晴一口酒一口糕点,满脸笑意。「难怪曹孟德感叹: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酒香在亭子弥漫开,傅翌容提醒道:「少喝点。」 「不醉人的。」她笑嘻嘻地说。「你要不要,也喝一点?」 他摇头,对水果酒不感兴趣。 她眼珠一转,好奇道:「傅公子怎么还未成亲?」 话题怎么转到这儿来?「姑娘又为何云英未嫁?不对,未娶。」 她没理他的调侃,兴致勃勃地说:「离开家乡时,我曾找术士卜了一个卦,他说我今年大吉又大凶,桃花正旺,红鸾星动,不过目前都没什么迹象。」 他失笑道:「江湖术士这语,不需实信。」一般姑娘提到婚姻大事总是欲语还羞,她倒是落落大方,侃侃而谈。 第八章 「聪明的人通常死得很快。」她哀嚎。 他的黑眸泛出笑意。「姑娘的关心在下心领了。」 日阳照在他脸上,照亮深邃的黑瞳,驱散淡漠的神情,使他看起来比平常更加温柔可亲,也更加俊美。 朗晴忽然头晕起来,心也不自觉地跳快……自己真是太不争气了,刚刚才损他,转眼又被他迷惑。 「姑娘怎么了?」见她低头摸着发烫的耳朵,傅翌容不明所以。 「没什么。」她揉揉鼻子。「走吧。」她加快脚步,心里碎念着:可耻啊可耻,怎么她如此难以抗拒他的美色,明明又不是没看过俊帅的美公子…… 「少爷,就是她!」 突然其来的叫喊让朗晴抬起头,回廊上,方才匆匆跑过的奴婢正义愤填膺地指着她,旁边是眉头深锁的霍远。 朗晴还没开口问发生何事,婢女的声音再次尖锐响起。 「就是她,她送小姐一瓶药后,小姐就倒地不醒了!」 「什么?」朗晴惊讶地上前一步。 婢女走下廊道,奔到她面前。「是你,是你害了小姐!」 朗晴忙道:「你别含血喷人,我送的是玉肌丸,怎么可能让她倒地不起?我走的时候她不是好好的吗?」 「你走后没多久,小姐拿起药瓶看了看,好奇地拔开木塞凑上一闻,结果便倒地不起了!」百合怨恨地瞪着她。 「说不准是气血不足。」朗晴镇定回答。 「都别说了,先去看看怎么回事?」霍远本就冰冷的脸色,现在更是要结霜了。 凉亭上的三人已瞧见动静走来,恰好听到朗晴与霍远的话语,忙问发生何事,丁璠是名郎中,霍远如今又对朗晴生疑,自是不放心让她诊脉,便让他们三人也一同去了内院。 路上,霍远将事情简短说了一遍,三人朝朗晴怀疑地看了几眼,朗晴立即道:「做什么这样看着我?真怀疑我啊?」 她望向傅翌容。「你是个有脑子的,你怎么看?」 傅翌容还未答话,黄霁已笑道:「就他一个人有脑子,我们都没?」 「人家那是真材实料,你是摆好看的。」就他刚刚怀疑的一眼,她立刻将他降了三品。 赵桐与丁璠嘴角抽了几下,碍于出事的是霍远未过门的妻子,不好笑出来,只得憋着。 黄霁轻笑着正想骂她两句,瞄见霍远不悦的神色,也只好轻咳两声,没与她瞎扯,正经道:「既然如此,倒要请教傅兄的高见。」 傅翌容淡淡说道:「傅某不敢妄下断语。」梁婍在蓝衣姑娘到达后不久昏倒,怎么说都有些过于凑巧,真假梁婍一事,他目前无法下判断。 可他也不敢说朗晴完全没嫌疑,她身上也有不少谜团,到底是敌是友仍无法辨别,但他心底却希望她是友非敌—— 一察觉心中生出的念想,他蓦地一凛,忙将思绪拉了回来。 虽然傅翌容没为她说话,不过也没倒打一耙,朗晴已颇感欣慰,心情一下又高昂起来。 【第四章】 一行人才跨过垂花门,已有婢女迎上前来,将众人领到梁婍闺房,梁婍盖着被子表情平静,像是睡着了一般,奴婢说怎么叫唤都不醒。 朗晴与丁璠先后上来诊脉,霍远一双眼直盯着朗晴,担心她对梁婍不利,若不是她救过霍连的性命,说不定他早将她囚禁起来。 丁璠接过奴婢递过来的玉肌丸药瓶,将药丸倒出闻了闻,没什么异状,就是一般的药草气味。 「小姐当真是闻了此药瓶倒地不起?」霍远皱眉地问,方才他也瞧了瓶子与药丸,没什么异状。 「是。」茉香上前说道。「朗姑娘走后,小姐又弹了支曲子,后来说有些乏了想回屋休息,起身时瞧着桌上的药瓶,一时好奇拿起来闻了闻,便晕过去了。」 丁璠一边听着,一边让人拿碗水过来,将药丸化入水中,一抹花香散出,众人闻着只觉精神舒畅,也无异状。 朗晴出声道:「就跟你们说没问题,不过为了洗刷我的清白,还是做得彻底些,去找只狗、猫或是耗子都行,把药水灌进去,瞧它们有事没有。」 霍远也没故作客套,让人去厨房抓耗子过来。他行事不喜拖泥带水、得过且过,是非曲直还是眼见为凭,免得两人心中都存下疙瘩。 「可知婍姑娘为何唤不醒?」霍远望向丁璠与朗晴两人。 丁璠蹙着眉心,「似乎是中毒,可我也不知中的是什么毒。」毒有千百种,若无具体症状,实在难以判别是何种毒物。「只晓得不是一般的蒙汗药跟迷香。」 霍远转向朗晴,她立刻道:「我与丁大哥意见一般,不过我有法宝……」她把背上的包袱拿到身前,从里头拿出药瓶,倒出一颗药丸。「给她吃一颗解毒丹看看,如果还不醒……婚礼可能要变丧礼了。」 霍远的脸色顿时铁青一片,两个婢女怒道:「你为何诅咒我家小姐?!」 「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婚礼就在后天,还能怎么婉转?「一般的毒这药丸都能解,若是剧毒,就算无法全数化去,也能睁眼说说话,如果她吃了没反应……」她耸耸肩不说了,将药丸放在桌上,吃不吃自己决定。 见两名婢女怒火冲天又要骂人,傅翌容开口道:「若信不过她,便多叫几名大夫看看吧。」 霍远正有此意,忙要人去请大夫,傅翌容等人顺势也退出房,一到廊上,镖师赵桐便道:「真没办法救治梁姑娘?」 丁璠摸摸嘴上的胡子,沉思道:「若是知道中什么毒还可寻方去解,难就难在不知她中什么毒,不过从脉象来看,似乎不严重,可我也不敢打包票,毕竟江湖上什么毒都有,刚刚还跟你谈笑风生,立马就倒地而死的也不是没发生过。我还听过一种毒叫冤下魂,中此毒者前两天与正常人无异,第三天莫名其妙就死了。」 朗晴立刻道:「说不定吃了解毒丹,梁姑娘立刻就醒了。」 「你的解毒丹真这么厉害?」黄霁好奇道。 「不算厉害,只能解一般的毒,剧毒的话能保一、两日不死。」她大方地拿出药瓶。「要吗?十两一颗。」 「太贵了吧!」赵桐大惊。 「不买就算了,若不是看着霍远可怜,我哪会白白送他。」朗晴正要将药瓶收回,傅翌容开口道:「给我一颗吧。」 黄霁也道:「给我两颗。」 赵桐瞪大眼,愤恨道:「腐败的世家子弟。」 黄霁笑道:「没办法,好命。」他拿出银子买了两颗。 朗晴笑嘻嘻地给他两颗药丸,傅翌容也掏出银子拿到一颗。「引蝎毒在你眼里算是普通的毒物?」他记得霍连吃的也是此药丸。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朗晴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我十岁就会解了。」 赵桐瞠大眼,忙道:「能不能赊账?」 大伙儿全笑了,连丁璠都忍不住有些心动。 走出垂花门时,朗晴说有些累想打个盹,傅翌容示意黄霁三人先行,他带朗晴去客房。每回来霍家堡作客,霍远总安排他在悠然居住下,他自是熟门熟路,中途遇上几个小厮、婆子,知他是府上熟客,只有行礼也没多问。 「我以为你与霍家只是泛泛之交,看样子似是有些交情。」朗晴说道。 「我与霍远打小认识。」 「他……真喜欢梁姑娘吗?」 「怎么?」 「我瞧他刚刚的反应,似乎不怎么伤心,他不喜欢梁姑娘吗?」朗晴疑惑道。 第九章 「不是还不确定中的什么毒吗?听你的语气,好像她真的来日无多。」他沉思地看着她。「莫非你隐瞒了病情?」 朗晴笑道:「你还真会瞎猜,我何须隐瞒病情?」 他没再追问,带着她走过树林,来到一小小的院落,院前还有个小门,进去后是三间房的草屋,很有农村气息。 朗晴大出意料。「没想到你喜欢住茅草屋。」 「你若觉得太简陋……」 「不会不会,让我想起空空岛。」她高兴地推门而入,小厅里只有简单的木桌木椅,两边各有一间房。 「你先在这儿歇着,晚上再让霍远给你安排住处……」 「不是有两间房吗,你住一间我住一间就行了。」她在窗下的矮榻上坐下,放松地看着墙。 「虽说江湖人不拘小节,可孤男寡女……」 「那你找别的地方住,我喜欢这儿。」她闭上眼睛。「若有海浪声就更好了,真想现在就回去。」 她话语中的渴望让他扬眉。「你出来多久了?」 「半年了。」她侧耳倾听。「我好像听到水声。」 「后头有个小池塘,还刻意造了一个小瀑布。」 她斜躺着,嘴角噙笑。「甚好,甚好……」 「进屋去睡吧。」见她都快倒在榻上,他不由得提醒一句。 「不用,这儿好。」她呢喃一句。「有没有被子?」她将包袱置于腮下当枕头。 他进房拿被子,出来时,她已半入梦乡,他顺手替她盖上被子,她模糊地说了声谢谢,便沉沉睡去。 傅翌容不动声色地点了她的穴道,确定她不会醒来后,将她脸下的包袱抽出,放至桌上搜查。如她先前所说,她准备的大多是伤药,只是其中是否混有毒药丸他无法确定,从外表看不出哪些是药哪些是毒。 除开瓶瓶罐罐,还有两个木盒,一个巴掌大,一个十寸见方,做得极精巧,一个雕龙凤,一个是牡丹图样,雕工很细致,木头色泽温润,散着一股幽香,令他感兴趣的是两个盒子都方方整整,完全不知如何开启。 他在板凳上坐下,将小盒子放在手掌上观看,试图找出其中的机关与暗门。一个时辰后,霍远走了进来,见到他在把玩盒子,面色不变,倒是瞥见躺在矮榻上的朗晴时,疑惑地挑起眉头。 「她怎么睡在这儿?」 「说是喜欢那地方。」他抬起头,问道:「梁姑娘如何?」 「醒了。」他补了一句。「服了她的解毒丹后,不到一刻钟就睁眼了,只是还没力气说话,也不知自己昏厥过去。」找了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后,他才决定让梁婍服用朗晴留下的丹药,没想到一刻钟后就醒过来了。 「另一个梁婍呢?」傅翌容接着问。 「有蹊跷。」霍远拧着眉心。「她知道许多梁家的事,年纪也符合,七岁那年一家人北上,路过风林口时遭到盗贼劫杀也说得一丝不差,两个梁婍说的九成都能搭上。」 「这倒有趣。」傅翌容来了兴致。 「你有趣我可不有趣。」他快被这事烦死了。 傅翌容微笑问道:「即使她说的都对,可还是假的?」 他点头。「假的。」虽然他只见过梁婍一面,还是她在襁褓时,但母亲与梁夫人一直有信件往来,两人时常提起自家琐事,当中自然包括两家儿女。 前后两个梁婍都提过母亲寄给梁母的信,里头的内容也能说之一二,若不是母亲与他提过一事,他也无从辨认两人真伪—— 梁婍自小调皮好玩,五岁那年与邻家小孩玩耍,不小心碰坏花瓶,手腕内侧被划了一道极深的口,复原后留下伤疤,左手也变得不利索。 可眼下两个梁婍都无此伤疤,自然是假的无误。 他会留下第一个梁婍,无非是想由她口中探知真主的下落。依他所想,来人虽假,却对梁家知之甚详,不是家仆便是亲友,可两个多月过去,他还是没能从她口中探出真主的下落。 三个月前,他终于失去耐性,打算以私刑逼迫梁婍说出真主下落,假梁婍先是一惊,可仍旧死咬自己就是真的,直到他说出伤疤一事,她才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 最后坦承她是梁婍的婢女,闺名柳芳华,当年装死从山贼手下逃出生天,过得极其落魄,一年多前,她无意间听到霍家在打听梁婍的下落,才生出了心眼,度量霍远不识真梁婍才来冒充。 他也没为难她,只让她离开霍家堡,没想到她却说真正的梁婍还活着,婚礼应该能逼她现身。他不信,若梁婍还活着,因何不来见他?何以婚礼又会逼她现身? 对此,柳芳华不再答话,只说自己解释再多他也不会信,要不要见梁婍随便他,他思考许久,最后同意。 母亲直到过世前都念念不忘梁婍的生死,只要能力所及,他希望能完成母亲最后的心愿,而且他有一种梁婍似乎会出现之感,这才同意举办婚礼。 「盒子打不开?」懒得再说真假梁婍一事,霍远转了话题。 傅翌容颔首,抚着龙凤纹路说道:「我的人还在外头,伏雁楼的事先缓着,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霍远瞥向榻上睡得深沉的朗晴。「这姑娘透着一丝古怪,你自己小心点,说不准又是伏雁楼派来的。」 傅翌容行事一向小心,自不用他提醒,只是两人自小认识交情匪浅,还是鸡婆地提醒一句。 话毕,他无声走出木屋,仿佛未曾来过,傅翌容专心研究手上木盒,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窗外响起窸窣的声响,他将木盒放回包袱,重新安置在朗晴头下后才走到屋外。 黑衣人行礼后,开始报告在外头打听到的讯息。「伏雁楼近日又在金国找了几个擅使毒的人,延揽至组织里。」 这一年来,伏雁楼将心思放在炼制毒药上,弄得江湖中人心惶惶,大伙儿都在猜伏雁楼是不是想把自己弄成第二个唐门。 「可查到沈令飏的下落?」一年前,伏雁楼楼主沈令飏下落不明,甚至传闻他已丧命,虽然后来又传出他已回到伏雁楼坐镇,但始终没有外人再见过他。 「没有,不过属下倒是查到伏雁楼的人在十里外出没,只是戒备森严,小的没能探到什么。」 傅翌容点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嘱咐几句后,将朗晴落在假山后的荷包拿出来,倒出里头的药丸交给属下,要他去查查,顺便打听空空岛位在何处。黑衣人领命后,飞快掠出,消失在林子里。 傅翌容负手漫步于庭,将今天的事重新想过一次。一炷香后,朗晴神清气爽地起身,走到屋外,正好瞧见他立于树旁,墨绿的袍子与周遭深深浅浅的葱郁融在一块儿,日阳照在他身上映了一层光晕。 朗晴静静站着,欣赏他与周遭融合为一的沉静姿态。他总是不疾不徐,天大的事似乎也扰不了他,她喜欢在他身边的宁静,让人心安。 林中的鸟儿忽地奋起,打破了静谧,朗晴悄悄走近想吓他,就在几寸之遥,他突然转过身,淡声道:「醒了?」 她僵在原地,手掌还停在他肩膀上方,尴尬地笑了两声后才抽回手。 傅翌容嘴角噙笑,也没调侃她,只道:「睡了一觉果然精神多了。」原本疲惫的双眼如今又是神采奕奕。 她爽朗而笑。「是啊,这地方好。」 「对了,梁姑娘已经醒了。」 「毒解了?」她问。 他摇头。「暂时,还是要请你去——」 第十章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突然握住他的手。他蹙起眉心,温润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悦,他不喜欢女人如此轻浮,正想斥责,她却将他的手举到鼻下。 令他讶异的是,她满满怒色地望他。「你为什么碰我的木盒?」 他恍然:「我的手沾上木盒的味道?」 她放开他的手,冷哼一声。「偷看别人的东西,不是君子所为。」 「是在下不对。」他微笑承认。「你的鼻子很灵。」他将手抬至自己鼻下,却没闻到什么气味。 「以后别碰我的盒子,你打不开的。」她警告。 「用榔头也敲不开?」他挑眉,机关做得再好又如何,打烂就是了。 她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这么漂亮的盒子你要打碎它?」 他没回答,只是浅笑。 朗晴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般,摇头再摇头。「原来你不是谦谦君子,而是暴力屠夫。」 他失声而笑。「我可没这么粗暴。」与她相处越久,越觉得她有趣,他知道她对自己有好感,在其他姑娘身上,他也曾察觉过爱慕之情,但一直没动心,似乎总搭不上话。 人与人之间,能自然而然聊上话,多少有些气味相投的意味,进一步便很有可能成为朋友。她虽然行事有些怪异,但与她聊天却是自然又不费力,师父说过自然而然、顺势而为,不仅能用在武学上,生活上也应当如此。 忽然一阵风吹来,朗晴拧了下眉心,揉揉鼻子。「有血腥味。」 傅翌容警觉地看着她。「何处?」 她指着风吹来的方向。「那边。」是大厅的方向。「我去拿包袱。」她跑回木屋,迅速将行囊系紧在背。 他运起轻功往前奔去,顾及她的功夫普通,他特意放慢速度。 两人还没出树林,便遇上几名黑衣人袭击,朗晴躲得远远的,看他行云流水地出招,她忽然想起一事,叫道:「别见血,腥味太浓我受不了!」 他没动刀剑,以独门的掌法震伤敌人内脏,随即拉着她的手臂向上跃起,在树梢间飞掠而过。朗晴脆声道:「先带我去装水,酒也行,血腥味越来越重,我想吐。」她从腰腹内掏出帕子捣住口鼻。 他转个方向,先带她去厨房装水,一进门,只见厨子们全倒在地上,傅翌容弯身查探他们的脉搏。 朗晴原要装水,瞧着柜上放了一坛酒,她高兴地拿起勺子舀进葫芦内,一边说道:「他们没事,只是被迷昏了。」她闻到一股淡淡的迷香味。 装好酒后,她丢了几颗药丸进去,上下摇动,一股浓郁果香味立时飘出,他挑眉道:「原来你是用这法子遮气味。」还以为她喜欢喝酒。 她赶忙喝上一口。「鼻子灵没什么好处。」药丸的香味强烈,正好遮住其他味道。 经过他身旁时,她特意深吸几口气,满意道:「嗯,淡了些。」 「在下身上气味难闻吗?」他差点抬起袖子嗅闻。 「不会,挺好闻的,是我喜欢的檀香味。」她笑道。 见她说得如此坦然,没有丝毫扭捏,他想她大概没有挑逗之意,只是纯粹就事论事,果然听见她接着道:「师父想让我研究气味与病症的关系,可我真的没办法,只要闻到不好的味道就头疼。霍连的味道也还可以,是青草跟泥土混合的气味。岳蓁——」 他轻咳两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你说的对。」她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我们快走吧。」她顺势从灶上拿了两颗包子填肚子。 往大厅的路上有不少家丁、婆子被迷昏在地,甚至连宾客都有。忽地,前头传来打斗声,两人加快步伐,正好瞧见赵桐负伤与黑衣人奋战。 傅翌容才出手,黑衣人便飞身退避,他也没追,扶了摇摇欲坠的赵桐一把。 「怎么回事?」 「不知道。」赵桐手臂与胸口被刀刃所伤,鲜血不停流淌。「忽然之间大家全倒下了,我瞧着不对劲,赶忙闭气,可没用……身子使不上力。」 朗晴给他一颗药丸。「你先服下,运气调养,一刻钟后就能动了。」很想跟他要十两,不过似乎有趁火打劫之感……算了,毕竟是认识的人,下一个再打劫好了。 赵桐赶忙吞下丹药,顺手封了伤口附近几处穴道止血。 「霍远、黄霁人呢?」傅翌容问道。 「我不知道,你往前头去找,不用顾忌我。」赵桐坐下运气。 朗晴跟着傅翌容又往前走,疑惑地道:「伏雁楼为什么这么做?把人迷昏做什么?」 「杀人也是费体力的活儿,用迷药省事许多。」除非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或是心术不正常,江湖人甚少屠庄灭门。 往前没多久,又遇上另一个内力不错,能与迷香对抗的江湖人正奋力与黑衣人厮杀,傅翌容丢了几颗石子,黑衣人也不恋战,很快离开。 好不容易到了大厅,朗晴已卖出好几枚解毒丹与金疮药,她笑眯眯地把银子收进包袱内。 大厅里的宾客也是东倒西歪,功力深厚的毫发无伤,再来就是轻伤、重伤,功力不大好的反而幸运,只是昏过去没挨皮肉苦。 霍堡主原本在厅内,后来与黑衣人打到外头,现下不知在何处,另有人瞧见黑衣人挟走一个漂亮的姑娘,霍远紧追而去。朗晴立刻想到梁婍,而有此想法的不只她一人。 傅翌容飞快入内院一探究竟,被迷昏的奴婢与婆子分散在各处,梁婍的房间除了倒地的两名婢女外,不见梁婍踪影,床前的地上还留下手掌般大小的血迹。 朗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时,他正蹲在血迹前观看。除了这滩比较大的血渍外,地面上还有溅洒的血迹,墙上、家具也沾上飞溅的鲜血,床幔散落,桌椅与柜子也翻倒在地,全显示这里曾有一番激烈的打斗。 「你留在这儿。」傅翌容交代一句,便欲飞跃而出,却让朗晴先一步抓住衣袖。 「我也去,带我很有用的,你忘了我鼻子灵。」她急切地说。 「你功夫不好会拖累我。」他实事求是地说。 「你不用保护我,我自己有自保的能力。」想到自己轻功不好,她连忙又加上一句。「我们骑马去,谁知道要追多久,骑马省事。」 他迟疑之际,她已拉着他往外走。「你相信我,带着我绝对帮得上忙。」 「这里伤患多需要你……」 「他们都有金创药,再说还有丁璠。」通常江湖中人都会携带刀伤药,不需要她帮忙。 见她一脸着急地想说服他,傅翌容心思一动,问道:「你想去,是为了伏雁楼、梁婍还是霍远?」 她一怔,懊恼地挠挠鼻子。 「我没多少时间等答案……」 见他作势要走,她急道:「好啦,好啦,是为了梁婍。你很讨人厌……」 他眸子一闪,托起她的身子,快速飞上屋顶,比先前几次都还快还高。朗晴没想到他会突然发招,心脏猛地揪紧,惊叫出声,双手立即环抱住他。 凉风吹乱她的发,她止住叫声,怒气腾腾地瞪着他。 傅翌容低头凝视她,双眸噙着笑意,她的怒气来得快也去得快,与他温柔带笑的黑瞳一对上,心底好似有泡泡升起,一个一个往心头挤,搔得她心痒难耐,让她好不自在。 真是没用啊,竟被男色所惑!朗晴忍不住唾弃自己。 明明就不是好美色的人,怎么遇上他就招架不住,想不通啊,想不通啊…… 第十一章 【第五章】 两人各骑一匹马,朝北疾奔,偶尔朗晴会停下来东闻西闻,傅翌容则观察有无脚印或血迹。 「你别告诉别人我的鼻子灵。」朗晴坐在马背上,闻着风吹来的气味。「我讨厌被当猎犬。」 他微笑。「在下一句都不会说的。」 她指着西北方向。「快赶上了,血腥味比先前都浓。」 他踢了下马腹,朝西北奔去,朗晴紧跟在后。经过林子时,已能清楚听见林内传来打斗声,两人跳下马,朗晴跟着傅翌容轻逸的步伐往前奔去。 中途,她停下来喝口酒,掩去传来的血腥味。 远远地,她瞧见霍远正与一名紫衣男子过招,她往四周扫了一眼,却没有发现梁婍。 紫衣人见傅翌容飞身而来,立即撤退,霍远欲以剑招缠住他,却是力不从心,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倒在地上。傅翌容本想追上紫衣人,可霍远突然倒地,他心下一迟疑,对方已远去。 「朗晴!」傅翌容喊了声,示意她快过来,一边蹲身查看霍远的伤势。 朗晴跑至两人身边,见霍远印堂发黑,她惊道:「糟糕!」她伸手检查他的双眼。 眼前的黑雾渐渐散去,眼皮被撑开,霍远有一瞬间不知发生何事,直到傅翌容的声音传入他脑中。 「他中了什么毒?」 朗晴没答话,额上冒出冷汗,霍远盯着眼前的手,一道蜈蚣状的疤痕让他眨了下眼,疤痕……手腕…… 他怔在当场,当那双手离开他的脸庞时,他抬手想抓住,却只抬了几寸便无力落下。 他抬眼望向手臂的主人,突然一阵水雾喷洒在他脸上,奇异的果香夺去他的知觉,他合上眼,死命不让自己沉睡,但果香沁入他口中,缓缓流入他体内,他挣扎着,旋即坠入黑暗中。 朗晴将葫芦从霍远口中拿出,手心脸上全是汗,她抹抹额头,正想喝口酒压压惊,手腕却陡地被抓住。 朗晴讶异地望向傅翌容。「你做什么?」 傅翌容看着她手上的葫芦,说道:「你的酒能解毒?」他还以为那些香味是为了掩盖气味,没想到也能解毒。 她面露犹疑。「他中的毒不好解,这只能暂时压制毒性。」她推开他的手,猜想喝酒,他却一把夺过她的葫芦。 她显示错愕,接着怒道:「你做什——」 他仰头喝了一口,才将葫芦还给她。 她火大地夺过葫芦。「你没中毒喝什么酒。」 他微笑道:「先预防,不过一口好像不够……」他作势要抢她的葫芦。 朗晴转身背对他,心急地喝了一大口,差点呛着自己。傅翌容盯着她的唇印在自己方才触碰的地方,心湖荡起朵朵涟漪,脸上立时热了起来。 方才看到她刚喂过霍远,接着又往自己嘴里塞,心里莫名不痛快,才不假思索夺过她手上的葫芦,如今想来却是鲁莽了。 朗晴轻咳几声,抹去嘴边的酒液,蓦地想到傅翌容才喝过,她却连擦都没擦便就口而饮,顿时又气又羞,抬起袖子用力摸了摸嘴唇几下,顺便把葫芦口也擦一擦。 傅翌容自没遗漏她的举动,见她耳朵泛红,心中没来由地泛起喜悦,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在意她,见不得她唇上沾了别人的唾沫,原以为只是不讨厌,只是觉得有趣,岂知心已不受控制…… 他拉回思绪,专注在眼前的事上。「他中了什么毒?」 她露出犹疑之色,一会儿才道:「三阴毒,说起来他是受我连累。」 「什么意思?」他语气虽淡,眼神却露出一抹厉色。莫非她与伏雁楼有牵扯? 她叹口气,想了下后才说:「我能告诉你,可你要带我去找梁婍。」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不安的神色,还未回答,她已改变心意。「算了,还是我自己去,万一你也中毒就麻烦了。」 她起身,自袖口掏出一个荷包,倒了两颗红色药丸。「你带他回霍家堡,这两颗药备着,他醒来后给他喂一颗,十天内我若没回来,再喂他第二颗。」 傅翌容没接药,将霍远扛上肩头后才道:「先出林子。」 虽然扛了个人,不过他的身手没减慢多少,两人很快就到了林外,傅翌容俐落地将霍远安置在马背上。 「先回霍家堡,我再带你去。」他转身面对她。 她低头考虑,听见他紧接着说:「有人来了。」 霍家武师与三名在江湖上颇有为名的汉子朝着他们奔来,一见到挂在马背上的霍远,王通又是欣喜又是忧虑,喜的是人没事,忧的是不知道伤得重不重。 朗晴立在一旁,听着王通对傅翌容道谢再道谢,傅翌容简短将林子里放生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才道:「霍远中了剧毒,快带他回去。」 听到剧毒,王通的脸色骤变。 傅翌容朝朗晴使个眼色,朗晴将手上的药丸递出去。「待他醒了就让他服下一颗,另一颗十天后再服用,还有不可让他运功祛毒,只会让毒性运行得更快。」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王通感叹,他到现在还弄不清伏雁楼为何冲着他们而来。「梁姑娘——」 「梁姑娘我会去追,你们先带霍远回去。」傅翌容说道。 一名武师立即上前将霍远扛到自己的马匹上。 傅翌容摇首。「二公子不在,霍堡主、大公子、三公子又都受了伤,还是把他们留在堡里妥当。」 「是啊,你们别跟来了,万一不小心中毒,我还得帮你们解毒,太麻烦了,都别来。」朗晴忍不住说道。 她翻身上马,对傅翌容说道:「快走吧,时间宝贵。」 「姑娘对毒很熟悉?」骑在马上的青衣男子问道。 朗晴瞥他一眼,是个二十上下的公子,眼神冷冷的。她揉揉鼻子,问道:「你是唐门的人?」唐门在江湖上一向以使毒闻名。 「姑娘认识我?」唐谦盯着她。 「不认识。」 在两人说话间,傅翌容跃上马,对王通道:「快带大公子回去。」 朗晴踢了马腹先走,傅翌容又交代两句才跟上。 干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暗,两人决定投店安歇。为顾及她的安全,傅翌容只订了一间大房,朗晴也不在意,反正屋里有两张床,各睡各的,互不干扰。 一整天下来,没吃多少东西,朗晴都快饿昏头了,傅翌容大方地点了许多菜肴跟糕点,吃得她心满意足、眉开眼笑。 「喔……好饱。」朗晴席地而坐,偏头靠着栏杆,摸摸鼓起的肚子。 「既已餍足,还不将你与梁婍之间是何关系、有何牵扯说来。」他斟满酒,饮下一口。 她垂眼沉思,原本笑意盈然的脸蛋顿时萎靡。她已撕下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沉吟半晌后,才艰难地吐出一句。「我们是同门师姐妹。」 「你来清理门户?」他记得她在望风亭说的话,当她说要去找梁婍时,他便猜到两人可能是同门师姐妹。 她叹口气。「其实我什么也不用做,她活不了多久。」 「为何?」 她抬头望着高挂的新月,缓道:「师父在我们两个身上都下了毒,谁解了,谁就是传人。」 他心一凛,想到她不寻常的头疼,胸口揪紧。「你的毒可解了?」 她摇头。 愤怒如翻头大浪,一下涌上,傅翌容根本来不及压制,只听啪地一声,酒杯在他指间应声碎裂,朗晴讶异地看着他,傅翌容回过神,挑眉望了眼手上的血色。 第十二章 「啊,你激动什么呀,都流血了……」朗晴起身去拿包袱,又急匆匆地跑回来坐到他身前,小心挑出了他手上的碎片。 「知道你指劲强,可也不需要用在这地方吧。」她拿出棉布与金创药,一边叨念道:「万一伤到筋骨使不出你的独门绝活,你师父会哭死。」她以长针挑开细小的碎片。 她关心的举动缓缓褪去他的怒气,却卷起另一股他不熟悉的柔情。他浅浅一笑,温煦道:「不碍事。」他重拾方才的话题。「你的毒能解吗?」 「不知道,我只有七、八成的把握。」她忽然抬起头,显示一脸惊讶,随即促狭道:「难道你如此激动是担心我毒发身亡?」 他没应声,黑黑的双眸盯着她的脸,专注地似在研究精美瓷器,试图从里头找出一点儿门道。朗晴让他看得心慌,双颊热了起来,赶忙低下头专心处理伤口。 原本是想捉弄他,怎么他却不吭声,难道真的担心她?想到他一脸云淡风轻,却为她捏破酒杯,莫非……朗晴迸出一抹欣喜…… 「梁姑娘可认出你?」 他的话让她暂时撇下心思,回道:「我不知道,在她心底我早死了,何况我还易了容。」 「为何在她心里你早死了?」他又问。 朗晴在他手上倒了药粉后,才道:「当年师父要从我们之中选择传人时,我选择退出,传人不传人的我不是很在意,但师父大发雷霆,骂我不知长进没出息。」 她一脸困惑地抬起头。「不是有句话,人各有志,怎么我就不能这么答,我每讲一句,师父就骂放屁、放屁。」 傅翌容泛出笑意。「想来你师父是属意你的,偏你不识抬举。」 她眼睛一亮。「师父是常说我不识抬举,其实我对学医没兴趣,偏偏师父威胁我……」她顿了下,重新整理思绪后才又道:「后来我听话学了,反正我随便学学,装笨总行,可师父好厉害,一眼看出我在装笨,给我下了通牒,我再想混水摸鱼,她就杀死梁婍,我没辙,只好答应。」 他眉间摺拧。「你与师父还有梁婍如何认识的?」 她包好他的手指,才道:「我跟梁婍都是师父救回来的,小时候的事我不大记得了,好像是师父路过山谷的时候,看见我受伤躺在那儿,就把我救回去了,梁婍与我差不多际遇,早我一年拜师。」 「她真叫梁婍?」他盯着她低垂的颈项。「你不是怀疑她是假的?」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因为跑出来第二个梁婍,所以我才怀疑,可她是不是梁婍也不关我的事,我不过是与你们聊天才随口胡扯一通。」 见她假装忙碌地收拾瓶瓶罐罐,他故意道:「你倒是会扯,什么三十三天天上玉女临凡世,八十一洞洞中仙女下瑶池,说得真切激动,却不知你与梁婍早是认识的。」 朗晴抬起头,没有丝毫愧色,反而得意道:「我可是准备很久,怕自己演得不够生动。说真的,你可有瞧出什么破绽?」 「起初没有,后来你倒在假山,才开始觉得你不对劲。」当她执意想去霍家堡看热闹时,他就生了疑心,不过当时并未多想,毕竟凑热闹也是人的天性。 直到她接口上茅厕,却倒在假山时,他才多留了几分心眼,之后慢慢回想她先前的一举一动,又找出一些疑点。 谎言总是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掩着一个,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说不知梁婍是真是假,他不相信,但他不想在此事上多费神,先把来龙去脉问清楚比较重要,细节可以稍后再推敲。 「还没说到梁婍何以认定你死了,发生什么事?」他问道。 「她的资质没有我好,对我生出怨心。」她露出哀伤之色。「不管我做什么都错,赢她,她气我;输她,她说我取笑她、看不起她,没认真比赛……」她烦恼地抓抓鼻子。「到底要我怎样呢?」 「你何须在意她?」傅翌容蹙眉。「这种人满口抱怨,错的都是别人,不理便是。」 她嗔他一眼。「我也不想理她——」她收口,神色不安。 「怎么?」 「她也是可怜人,对我又有恩惠。」她烦心地倒酒,仰头饮尽,随即咳了几声。 「喝慢点。」他拿走她手上的酒壶,为她倒了一杯。「接着说。」 她握紧酒杯,盯着酒液上的烛光倒影。「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些枝枝节节的摩擦跟争吵,直到一年前……岛上来了一个男人,他不知怎么受了重伤,被冲到岛上,梁婍很喜欢他,还说要跟他离开空空岛,师父不许,说那男人不是好东西,她不听,跟师父起了争执……后来师父要我杀了那个男的……」 他讶异地抬起眉。 她啜口酒。「杀人对我们来说很简单,一点毒药就成了,我不肯,师父就自己动手,没想到让梁婍撞见……」她咬住下唇,跳过细节,直接说了重点。「梁婍对我跟师父的怨恨,一下爆了开来,对我们下了致命的毒药后,带着那男的离开了空空岛,临走前还放火把岛烧了。师父为了救我,死在……那男人的剑下。」 眼前是漫天大火、刀光剑影、尖叫、恶毒的话一下涌上脑袋,她的手开始颤抖,酒溅出杯外。忽然,一只修长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将回忆留在遥远他方,她发愣地抬起头,对上傅翌容温柔而平静的眼眸。 她的心慢慢平稳下来,与他在一起总是很安心,令她不自觉地贪恋这份温柔与宁静。 「头又痛了?」他低声询问,手指抚上她的眼尾。 她眨了下眼。「嗯……想到就会痛,从由太阳穴蔓延到后脑,一点一点扯着,慢慢扭紧,头发好像要被拔下来。我根本不想找她,但是我必须为师父做点事……」 「我明白。」他的手轻轻按柔她的太阳穴。 朗晴又眨了下眼。他的手指温暖舒服,力道也恰到好处,贪恋了一会儿他的温柔后,她才轻声道:「我好多了。」 她端起酒杯,吸吮一口。「他说他姓傅。」 他放下酒壶,轻声道:「傅?」 她颔首,将酒杯放回矮几上,偏头看他,双眸映着闪动的烛火。「跟你同姓,是不是很巧?」 他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定定地看着她。「是很巧。」 「你知道他说什么吗?」她的手抚过杯缘。「他说师父心理不正常,不是好人,所以他帮我杀了师父,是对我的报答。」 她吞了口口水,揉着眼角。「他说他叫傅翌容。」 风在窗外吹来,吹灭一盏烛火,暗影浮动,他冷厉的声音像刀子刮了过来。「我没去过空空岛。」 她第一次听奥他如此寒冷的声音与表情,莫名地让她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她一笑便无法遏止,连眼泪都挤了出来。 她的反应让傅翌容困惑,他涩声道:「你在开我玩笑吗?」 她摇头,抹去眼角的泪。「我说的是真的,他说他叫傅翌容。如果师父不正常,他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吗?」 他弹了下手指,点亮角落的蜡烛,她开心地拍手。「厉害。」 「他长的什么模样?」傅翌容沉声问。 「不知道。」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那时候我的眼睛看不见。」 他皱眉。「为什么?」 「制药时不小心伤了眼睛,不过我知道你们不是同一个人,声音不一样,味道也不一样。」她又倒杯酒。「第一次见面时,我就知道了。」 第十三章 「别喝了,小心明天头疼。」他按住她的手。他晓得她想忘却、麻痹自己,可猛灌酒对身体只有戕害。 他虽不喜欢她哭泣,不喜欢她露出哀伤的神情,却更不愿她以酒压抑自己,醉生梦死,泡在酒缸里只会让事情更糟。 「不会的……」 「听话。」他的声音淡淡的,眼神却很坚定。她难过时,他能陪着她,慢慢地她便能忘记过去。 他暖暖的声音与温和的神情舒缓了她紧绷的情绪,她点点头,说道:「好,不喝了。」 他唇畔漾起一抹微笑。「喝茶吧。」他将茶水倒进她碗中。 她往后仰,双手撑在地上,望着一轮明月。「空空岛上的月亮看起来特别大、特别亮。满月时,师父的心情总是很差,打人、骂人的,什么都来,前几年我总想着怎么逃走,但四周都是海,哪里也去不得……师父没有疯,也不是很丧心病狂,我不会说她是好人,但她有时对我还不错,总说我像师叔,为人爽朗,不似她总钻牛角尖,梁……梁婍就像了她的性子,师父临死的时候说,要我不需难过,她想死很久了,不过是赖活着,虽然她是救世神医,却医不了自己的心病,我呢……从此海阔天空,想去哪儿便去那儿,无须记挂她,仇也不需报,只有一件事我得去做。她在梁婍身上下的毒,会在一年后发作,让我亲自去了结她,让她少受点苦……」 泪水潸然而下,她却不自觉。「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师父,她很严厉又常对我们下毒,然后让我们自己去解。我烦心的时候就跳进海里、躲到洞穴里,看着鱼儿游来游去的就觉得快活。望着蓝天的时候,我想,岛上日暖风和、白云隐隐、绿水依依,三月天时花舞满天,宛如人间仙境,可为什么师父跟梁婍总苦着脸,是我怪还是他们怪?」 「是她们怪。」 他认真回答的话语让朗晴噗笑一声,忽然察觉脸上的湿意,她不好意思地抹去。他拉下她的手。「别用袖子擦。」 他拿出帕子,为她拭泪,她忙道:「我自己有帕子。」她从腰间抽出鹅黄色帕子,在脸上乱抹一通。 他哂笑道:「你是擦脸还是擦桌椅?」 她跟着笑了两声,眼眸低垂。「我本来没想说这么多的,不知怎么回事,嘴巴一动就停不了,你就当耳边风,听过算了。」 「我帮你记牢,你都忘了吧。」 她惊讶地抬起脸,明亮的双眼,依旧隐着水气,让她添了几许柔弱。 她摇头。 「我上山拜师两年后,师父让我到树林里采野菇,找不到他指定的野菇不能回来,后来我才知道师兄弟们都进过林子,是师父试炼心性跟胆量的一环。晚上的林子很可怕,什么怪声都有,虽然带着火把,可照着的每样东西都生出一个影子,风吹过时,火影摇晃,魑魅魍魉就藏在里头等着出来吓人。我越走越害怕,又不敢停下,可一个地方却绕了许久都绕不出来,我想可能是师父在此设了奇门遁甲。然后我看见一个人影晃过,白色的外袍、长长的头发,就跟师兄们说的女鬼一模一样。」 朗晴睁大眼。「真的有鬼吗?」 他浅笑。「我不知道,但那时我突然不害怕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摇头。 「我觉得那是师兄们扮来吓我的,我捡起石头丢过去,果真听见一声很小的吃痛声,然后我就不害怕了。可是接下来好几年,我都梦见自己在林子里奔跑,怎么都找不到路。」 「你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可以取生栀子四枚、葱白两根,还有一点面条碾成末,再用唾沫调稠,敷在关穴上,三天后再换一次即可。或者服用牛黄清宫丸,我自己也吃……」见他似笑非笑地瞅着她,朗晴惊觉自己多嘴了,忙道:「后来呢?」 他喝了口茶后,才道:「你性子好,运气却不好,遇上了钻牛角尖的师父、师姐,末了又遇上了一个丧心病狂的男人,你就当自己在漆黑的林子里走,虽然担心受怕,可总算走出来了,恶梦或许还会持续几年,但你终会好的。」 他温柔的话语让她心里一阵骚动,又甜又暖,像是喝了蜜。她长长地叹口气。「我会记住你的话的。」 「你半夜若是惊醒或睡不着,尽管来找我。」 她笑着点头,明白他只是在安慰她,也没当真,随口应道:「好。」 「冒充我的人你可知道是谁?」 朗晴摇头到:「不晓得,我以为梁婍会跟他在一起,没想到她却在霍家堡,现在又被伏雁楼的人掳走,我想应该有关联吧。」 「所以你到我府上不是凑巧?」他又问。 「我进城时你正巧不在,本想等你回京时再作打算,正好易公子请我进府看病,我便顺势留下。」她偷偷观察他的神色,却瞧不出半点动静,只得厚着脸皮问道:「你生气了?」 「没有。」他和煦道。 她不自觉地松口气。傅翌容温文有礼,而且待她也不错,行事又稳健,与他一起什么烦恼也不用愁,就连吐了苦水他都能想法子安抚她,是个能深交的朋友,她不想两人间横生心结。 他抬手抚上她的太阳穴。「头还疼吗?」 「不疼。」她尴尬地想闪躲,他却早一步放下手。 「你体内的毒……」 「没什么大不了。」她摇头。「其实我也弄不清头疼是毒性的影响,还是心病,每次只要想到以前的事就不舒服。」 即使事前已经喝了果子酒,但见到梁婍后,头还是痛了,她猜想心病影响较大。 「你说只有七、八成把握。」他思虑这是不是该让唐门的人瞧瞧,或许有法子可解。 「师父临死前把解毒的几味药草偷偷告诉我,但药引我必须自己去寻。」她叹气。「我这算是作弊,梁婍若知道,定又会觉得师父不公。」 他冷言道:「她对自己的师父、师妹下毒,还帮着外人谋害亲师,早被逐于师门之外,还谈什么公义公正?」 朗晴叹口气。「你说的是。」 「你何以对梁婍如此忍让?」他凝视她不安的神情,从方才谈话至今,她提到梁婍时都无怨恨之意,实在奇怪。 「毕竟同门一场。」她盯着碗里的茶汤。「她有时对我也不错。」她吸口气,故作疲累地说道:「赶了一下午的路,好累,眼皮都要合上了,我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 傅翌容自是明白她不想再谈,也没强迫她。「去睡吧。」 她调皮地朝他拱手,微笑道:「承蒙傅兄开导,心情舒坦许多,在此谢过。」 「举手之劳,晴姑娘不需客气。」他报以笑容。 她高兴地收好包袱,放松地躺倒靠墙的木床上,没多久便沉入梦乡。确定她睡着后,傅翌容朝窗外放了青烟,慢慢移至床边坐下,凝视她的睡颜。 「你真的叫朗晴吗?」他的手指覆上她的太阳穴,轻轻抚着,她在睡梦中轻叹一声,翻身抓住他的手,嘴角勾着浅浅的笑。 她温暖的柔荑与脸上的甜笑让他打摺的眉头松了开来。不管她是不是朗晴,既然她选择自己,他便不会放手。一思即此,他浮躁的心也慢慢沉淀下来。 【第六章】 天才微亮,朗晴已伸着懒腰醒来,转头时正好瞧见傅翌容平静俊美的睡脸,她悄悄坐起,开心地瞅着五步外的另一张床。 第十四章 她无声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蹲身凝视他。一早看到如此赏心悦目的画面,心情真是愉快,让她想起夏天时一觉醒来,树上正好掉下成熟的香甜水果。 想到昨晚他帮她揉抚眼角,芳心怦怦地加快。他是不是有些喜欢她呢? 她歪着头,双颊升起红云,抬手想摸摸他的脸,中途却硬生生停下,虽然很想轻薄他,理智却在摇头,他武功高强,怕她才碰到他就醒了吧,不对,就不定他现在早醒了,只是装睡骗她。 她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下,忍不住捂嘴窃笑,既然如此,她便顺势而为,立刻伸手掐住他的鼻子,禁不住闷声笑了起来。 下一瞬间,她的鼻子也让人掐住,他睁开清明的眸子,对上她讶异的双眸。 「你在做什么?」 两人互捏鼻子的滑稽模样让她笑出声。「哈……我……我叫你起床。」 他拉下她的柔荑,微笑道:「我已经很久没让人用这种方式叫起床了。」 她眼睛一亮。「是吗,谁敢这样对你大不敬?」 「我有一堆师兄。」他提醒她,男孩子总是比较调皮。 她不由心生羡慕。「真好,可惜我——」她忽然止住不语。 他猜她是想到自己古怪的师父与师姐。「你想认识他们吗?」 她的眸子又亮了起来。「好啊,可以吗?你的门派不是很神秘,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他好笑道:「什么陷阱?」 「见到他们以后就得把我双眼弄瞎,还得毒哑,不许泄漏半句。」她严肃道。 他笑道:「想哪儿去了?」他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 调皮地呵笑两声,突然发现他还捏着她的手脸蛋热了起来,赶忙抽手。他也没紧握,顺势坐起身子,拉她坐到他身边。 不想她恼羞跑走,他略过她脸红的事不提,问道:「怎么弄的?」他翻过她的左手腕,抚过突起的疤痕。 她的心口顿时发痒,定下心神说道:「小时候调皮不小心打破花瓶,割了一道伤口,手盘差点断了。」 拇指再次细细抚过她的疤痕,朗晴只觉全身都被撩动,又麻又痒,受不了地把手抽回来。 「很久了,也不痛了。」她故作镇定地说,脸颊却是又红又烫。 她的羞怯让他微笑。她本想起身盥洗,忽地看见他坏心的笑容,心底的疑惑像泡泡一样,啵地破裂,她再也憋不住,冲口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傅翌容定定地望着她红透的脸,正欲回答,门板响了起来。 「客官,您醒了吗?外头有人送来拜帖。」 傅翌容挑起眉宇,下床前抬手滑过她烧红的面颊,低声道:「晚点我们再谈。」 朗晴怔怔地看着他起身开门,羞赧地低头喟叹一声,旋即又为自己的没出息感到气愤。她是要‘娶’男人回家的人,怎么能这般忸怩,他会吃豆腐,难道她就不会吗? 「楼下来了几个人,说他家公子邀请两位到蓝月小筑作客。」小二递上拜帖。 傅翌容接过帖子。「蓝月小筑?」 「离这儿不远,上个月才建好,听说很气派。」小二提供仅知的一点线索,「听说里头住了个病公子。」 傅翌容点头道:「我们一会儿就下去。」 「是。」小二掩门离开。 「什么病公子?」朗晴走了过来。 傅翌容找开拜帖,朗晴顿时皱下眉头。 「怎么?」 朗晴抚过拜帖,而后将指尖凑到鼻下嗅闻。「是金盏花的味道,空空岛上很多。」她瞄向署名,刻着蓝月公子的红印规矩地盖在左下角。 傅翌容沉吟不语。 朗晴晓得他是在担心她,立即道:「我没事,不管是梁婍还是那冒你名的男人,我都准备好了。」反正该来的躲不掉,更别说她没有要躲的意思。 见她一脸坚定,他点点头。「梳洗后就下去。」 她转身走向床边收拾包袱,两人依着平时的步调,没故意拖延也没加快步伐,不疾不徐地梳洗后,才走下楼。 三名家仆规矩地站在一旁等候,傅翌容先让小二上早膳,把朗晴喂饱后才上路,两人婉拒了坐马车,骑马直奔蓝月小筑。 约莫奔了七、八里,远远便见到湖旁筑了几条长堤,堤上每百步一亭榭,水边绿柳垂垂,桃杏交错而生,为一片翠黛添上几许嫩红。 朗晴怔怔地望着四周景致,总觉得与空空岛有几分相似。仆役领着两人往水榭走去,傅翌容在瞧见水榭里安坐的人时,温和的眸子浮现一抹冷厉——原来是他! 「贵客远道而来,蓬毕生辉啊。」男子穿着一身白,笑容满面地起身相迎。 朗晴盯着他,默不吭声,觉得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他的长相,熟悉的是他的气味,不用介绍她也晓得,此人就是当日被海水冲上岸的男子。 先前她不知道他的长相,如今见了便明白梁倚为何会喜欢上他。傅翌容与他都是极好看的人,唯一不同的是傅翌容的双眸温和淡漠,眉宇间是英朗之气,眼前的人却有股魅惑之气,眼神热烈烫人。「我一直觉得你不会那样就死掉,果然如此,我想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男子笑容满面地看着她。「我姓沈,沈令飚。」 「不是傅翌容吗?」朗晴冷笑。 他哈哈大笑。「只是开开玩笑。」他转向傅翌容。「傅兄不在意吧?」 「很在意。」傅翌容冷声回答。 沈令飚扬起眉头。「可若不是我,你们也不会认识,说来还是要感激我的。」 朗晴不想与他多废话,直接切入重点。「梁婍呢?」 「从你口中说出梁婍两字,还真是有趣,朗姑娘。」他轻声笑着,故意在朗字上加重音量。 朗晴握了下拳头,正欲骂人,手背上忽然传来一阵温暖,她讶异地转向傅翌容,发现他正握着她的手,眼神透着安抚之意,示意她稍安勿躁。 一接触到他平静的表情与双眸,朗晴不安愤慨的情绪中消融的雪花,慢慢淡去。 「我想人不在这儿,走吧。」傅翌容低头对她说道。 朗晴配合地点头。 沈令飚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两人握着的双手上,他冷冷一笑,忽然拍了拍手。 「怎么,不想见见老朋友吗?」 拍手的声音方落,廊道另一端出现一顶竹轿,由四名汉子抬着,朗晴讶异地看着坐在上头,脸色苍白的黄霄,傅翌容则是蹙下了眉头。 当竹轿被抬进水榭,黄霄抚着胸口,扯出一抹笑。「你们怎么来了?」 四名汉子将人放下后便退出水榭,停在一定的距离外。 朗晴没与他废话,直接说道:「你的气色很糟。」看样子也中毒了。 黄霄轻笑两声,随即捂着胸口,苦笑道:「我都一天没吃饭了,气色怎会好?」若不是先前买她两颗解毒丹,他恐怕撑不到这时候。 「是我疏忽,失了待客之礼。」沈令飚对属下说道:「上菜。」 「算了,在这里我也吃不下。」黄霄摆摆手。 朗晴掏出一颗墨绿色药丸给他。「吃了会好一点。」 黄霄伸手要接,忽然一支飞镖疾射而来,朗晴听见地一声回过头时,紧接着便扑通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掉进水里,完全不知方才有多惊险,若不是傅翌容以石子把偏飞镖,她的小命早不保了。 沈令飚勾着笑。「多日不见,傅兄的指上功夫还是如此厉害。」他的目光扫过他手指上捆绑的棉面,见血迹渗出,心中闪过一丝得意,没想到他手指受伤了。 第十五章 傅翌容没搭话,眼神瞥向黄霄,无声询问他的状况,黄霄点了下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既然你们不想聊天也无胃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沈令飚为自己斟杯酒。「黄霄可以离开,但朗姑娘要留下。」 「不可能。」傅翌容冷声道:「两个我都会带走。」 沈令飚轻笑。「如果你有十双手,我相信,可你现在孤掌难鸣。」更别说此处是他的地盘。 「还有我呢!」朗晴立刻道。 沈令飚转向她,眼神闪烁不定。「用毒吗?」 「嗯。」她坚定地颌首。 「你忘了我有梁婍。」他朝她眨了下眼。「我的属下都事先服过解毒丹了。」 朗晴叹气。「那又如何,我若真要他们死,他们又岂能活?」 「问题是你下得了手吗?你可是个大夫。」沈令飚反问,他们既服了解毒丹,一般的毒药起不了作用。「在岛上,你不是没机会向我与梁婍下毒,但就是下不了手。」 「若知道你会恩将仇报,我定会杀死你。」她激动地要上前,即让傅翌容抓住手臂。 「冷静点。」他温言道。「不需理睬他的话。」 朗晴伸手去取腰间的葫芦,闷头喝了一口。 「你真是一点没变,酒不离身。」沈令飚微笑道。 傅翌容不动声色,揣度着沈令飚是否知晓朗晴的鼻子特别灵。 「你们快决定吧,我没什么耐性。」沈令飚也喝口酒。 朗晴拉着傅翌容到旁边说悄悄话。「你带黄霄走吧,他不会杀我,可他会杀黄霄。」 他摇头。「我不能让你涉险。」 「没有危险,他需要我帮他解毒。」朗晴小声道。 傅翌容挑起眉宇。 「我跟你说过梁婍跟师父很像,她们喜欢用毒控制人。」她叹气又加上一句。「即使是喜欢的人。」 他有些怀疑。「沈令飚极谨慎,武功也高……」 「武功高有什么用,中毒还是会死,至于谨慎……我这样说吧,你也小心谨慎,可我若要让你中毒是易如反掌。」她望着他,附加一句。「我不用碰到你就能让你中毒。」 他看着她不语,思忖她说的可能会使毒烟迷香。 「你不信?」 他是不相信,但他不想惹恼她,所以附和道:「我相信,但是我不想留你跟他一起。」 她有些气他的固执不可理喻,但另一方面又感到欢喜,如此冲突的情绪实在让人困惑。 「既然如此,干脆大家都留下算了。」朗晴无奈道。 他先是一怔,莞尔地扬起嘴角。 「你们可商量好了?」沈令飚不耐烦地说。 傅翌容颔首。「既然如此,都留下吧。」 黄霄方才已隐隐约约听见朗晴这么说,如今傅翌容也跟着胡闹,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令飚却是冷下脸,眼神泛出杀意。 「你真当来这里作客吗?」 傅翌容望了眼四周的杀手,淡然道:「怎么,不欢迎吗?」 虽然满腔怒火,但沈令飚也知道此时与傅翌容正面冲突于他无益,忽然一抹艳红的身影映入眼帘,朗晴转过头,看着一身火红衣裳的梁婍缓缓走来,笑得不似真的。 待她走进水榭后,沈令飚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梁倚的眼直直盯着朗晴,冷冽又专注,朗晴回望着她,却感到迷惘。即使现在知道自己还活着,表情与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愧疚,她对自己的恨真有那么深? 深到杀死她与师父都觉得理所当然? 头又开始痛了起来,微风吹来,让她打了一个哆嗦,身旁一双温暖的手伸了过来。 「会冷?」 离开梁婍冰冷的眼眸,朗晴望进一潭温暖的湖水,抖落一身的冷意,她情不自禁地回望着,傅翌容心中一动,将她的手握得更牢。 梁婍冷冷地望着他们,在沈令飚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沈令飚策挑眉宇,而后点了点头。 「一年不见,你们师姊妹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他自椅上起身,望向傅翌容。「请。」他以手掌比了下前头百步之外的另一处亭子。 「我能不能不走?」黄霄苦笑。 沈令飚拍拍手,四名汉子再次出现,将黄霄往亭子抬去。 傅翌容低头问道:「你想与她说话吗?」 不想。 朗晴就想这么脱口而出,但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干涩道:「我会长话短说,说不定你们还没走到亭子,我已经说完了。」 他浅笑,虽然不想留她与梁婍单独相处,但他也明白两人恩怨太深,终归要将这结打开。 他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别心软了。」 温热的气息与檀香味一下将她包住,朗晴立即红了脸,而后她听见他轻笑着转身离开。 朗晴气愤地瞪着他的背影,分明是故意的他。 「你真是让我吃惊,又招惹了一个男人。」梁婍冰冷的声音传来。 朗晴深吸口气,转身面对她。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怎么会听不懂?」她慢条斯理道:「一个订了亲的,一个从海里钓上来的,现在又一个。」 朗晴皱眉,不懂她到底想说什么,也没兴趣深思她的话外之意,只说了一句:「师父死了。」 她好笑地望向湖面。「死了又怎么样,我走的那天就死了不是吗?」 「你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吗?」她握紧拳头。 「我有什么错?」梁婍冷冷地望着她。「头几年你不是拼命想离开空空岛吗?为什么?因为她是个恶心又变态的女人,对我们下毒,不给我们吃喝,动不动就打骂,真以为我们稀罕跟她学医学毒。」 「她对我们是不好,心理也不正常,我们可以走,但也不需要杀她……」 「不杀她我们走得了?」梁婍起身走向她。「不要天真了好不好,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吗?」 朗晴平静地道:「因为柳叔救我没救你,你说过很多次了。」 想到父亲将朗晴护在怀里,落下她一个人,致使她背后挨了一刀,心里的恨又升了起来。 「没错,但你知道是谁养出我心底的恨吗?」梁婍的眼神凌厉起来。 朗晴蹙眉。 她冷笑道:「是师父。她不停地在我面前说:你父亲为她家人做牛做马,还护着她撇下你,临死前还要你好好照顾小姐,天底下有这么好笑的事吗?你长得比她漂亮,比她聪明,可是一辈子只能被她踏在地上作践,这就是你要的吗?」 朗晴后退一步,震惊地望着她。「不……不可能……师父……」她隐约觉得师父可能做了什么,但她从没想过是她种下仇恨的种子。 她鄙夷道:「所以我说你蠢,知道那女人多恶心了吧,自己心理变态,也不放过其他人!」 「既然你知道,你为什么还变成这样,为什么要走她的路?」朗晴怒叫。 梁倚转开脸,望着遥远的天际。 「我是这几年才想通的,但不能否认她说的也有道理,我为什么要屈居你之下,就因为你是小姐,我是奴婢吗?」 朗晴不可置信地摇头,再摇头。「我没有将你当奴婢,我们在空空岛相依为命,只剩下我们……」 梁倚依旧不看她,冷声道:「以前的事我没兴趣再说了。」 朗晴拭去眼角泛起的湿意,附和道:「以前的事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师父……」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应该叫她师父。「她在我们身上下的毒要发作了,她让我来结束你的痛苦。」 第十六章 梁倚低仰头而笑。「结束我的痛苦?真是恶心,要杀我就说一声,还说得这么好听。结束我的痛苦?我有什么痛苦,我现在快活得很。」 朗晴看着她半疯狂的模样,哀伤道:「你知道师父下在我们身上的毒是什么吗?」 「是一种极小的蛊。」梁婍终于正视她的双眼。 她颌首。「是祖师爷宁宕炼制出来的,只用在门人身上,为的是选出传人,祖师爷取名为心魔——」 【第七章】 傅翌容从没想过自己会与沈令飏共处一室而相安无事,照理他们早该厮杀一片才对,没想到却平静——即使底下暗流汹涌——地站在一起。 「一年前你把我打下悬崖,没想到结果会是如此吧?」沈令飏嘲讽地勾起嘴角,若不是自己受了重伤,生死不明,伏雁楼也不会换主儿,害他费了不少心思才夺回来,他对傅翌容的怨恨只多不少。 傅翌容懒得搭腔。 「难怪有人说,缘分很奇妙,绕来绕去全绕在一块儿了。」沈令飏禁不住笑了声。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倒成了缩头乌龟,冒用他人姓名。」傅翌容冷声道。 沈令飏听到缩头乌龟四字,眼神阴骘,脸色变了变,一旁默不吭声的黄霁霎时感到,一股杀意袭来,以为两人会大打出手,没想到沈令飏却将杀意压下,想是自己盗用他人名姓,站不住理,底气不足。 「莫非想利用她们来毒害我?」傅翌容冷冷地又说了句,他不知沈令飏确切的计划是什么,可两人一向不合,沈令飏冒他的名绝不可能是为他积阴德争美名,唯一的可能是想嫁祸于他。 朗晴师徒三人除一例外,都善使毒,沈令飏应该是想利用朗晴向自己下毒,只是他失算一招,朗晴当时虽看不见,却还有灵敏的嗅觉。 其实细细分析起来,他的计划很粗糙,即使朗晴鼻子与常人一样,沈令飏也将自己的口音模仿得惟妙惟肖,可还是有很大的机会失败,朗晴的性子不是不问清楚就朝对方下毒的人。 「没错,」沈令飏不可一世地说道。「说起来你该感谢我,若不是我你们也不会凑在一块儿。」他又不是傻子,看不懂傅翌容对朗晴有多在意。 听到此,黄霁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你这样的吗?存坏心还想邀功?」 沈令飏瞥他一眼,「你最好还是少说几句,惹我不痛快,你也讨不到好处。」 傅翌容在这儿,黄霁自是不怕他的威胁。「你啊,没眼色,看着女人漂亮就拐走,结果弄回一个蛇蝎美人自食恶果。」 沈令飏大怒,出掌攻向他的要害,傅翌容当即伸手拦下,两人你来我往,瞬间拆了好几招,如果黄霁不是在风口身上,定会在一旁嗑瓜子欣赏两人的武打戏,可现下自己就夹在两人当中,掌风呼呼地直扑面门,实在惊心。 「能不能移个位置?」黄霁苦笑地看着两人在他脑袋附近不停拆招,更别说伏雁楼的杀手们在几尺外蠢蠢欲动。 突然,一阵尖锐的笑声引起众人的注意,傅翌容停下手,望向水榭里仰头大笑的梁婍。 「发生什么事了?」见两人都收了手,黄霁松口气。 水榭里,听到心魔二字时,梁婍先是一愣,旋即尖锐地笑了起来。 「太可笑了!难道你要告诉我,是蛊毒让我种下心魔吗?」她的眼神如冰刀一般。 「不是,种子是你自己种下的,但它会攀着你的愤怒,嫉妒,仇恨让它壮大,最后被它控制。」朗晴顿了下,继续说道:「如果你气愤难平,它便会寄生肝内,让在脏腑失调,当你心生惊恐,它便会使你肾脏受损,依着人的五脏而活,短时间不会致命,却会侵害人的性情。你若愿意怡情养性,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够了。」梁婍打断她的话。「说穿就是一个侵害五脏的毒虫罢了,却偏取了这样的名字,心魔……」她冷笑。「想让我理亏吗?我有心魔,难道师傅没有,你没有?要我说,那狠毒的女人才是被心魔控制,怎么她却当了传人?」 朗晴叹口气,幽声道:「师傅不是宋门真正传人……」 梁婍僵住。 她望着水面上的落叶。「师叔才是传人,因一时心软解了师傅身上的毒药,没想到反而遭师傅杀害。」 梁婍先是震惊,接着又笑了起来。「真是个狠毒的女人。」 朗晴空洞地望着前方,继续说道:「她养了我们两个,没想一个像她,一个像师叔,弄得她都糊涂了,然后渐渐疯癫了。」 她冷笑一声,「说这么多,不过就是想说我像师傅一样恶毒。」 「我只是转述她的话,她让我告诉你的。」朗晴将自己目光移回她脸上,若不是师傅遗言,她也不想来见她。 「不需要。」她冷淡地说。 朗晴也不讶异她的反应,只是觉得一股疲惫涌上心头。 「你这些话在霍家堡为何不说,还装神弄鬼地易容来见我?」她们做的玉肌丸与市面上的香气不同,若不是她越想越不对,闻了药丸的问道,方才确定朗晴的身份,否则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当时她顺势昏厥,一边暗地联络伏雁楼的杀手,最后顺利从霍家堡脱身,偏偏霍远不识相地追来,还威胁要杀她,她只好下毒自保。 「我不确定那人是你。」朗晴揉了下眉心,「当时有奴婢跟婆子在旁,不好谈事,所以故意留药瓶暗示自己的身份,是想私底下与你密谈,谁晓得竟与伏雁楼勾结,还迷昏一大半的人。」 她叹气问道;「你为什么要冒充……我是说你不是喜欢沈令飏吗,为何还要嫁给霍远?」 「喜欢沈令飏?」她好笑地瞥了朗晴一眼。「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他坠海后,伏雁楼以为他死了,自然立了新楼主,谁晓得他竟又出现,所谓一山难容二虎,新楼主不免一番争斗,我用毒药帮他们解决麻烦,一边利用那些人试毒,会去霍家堡,也不过是想引你出来。」 临走前她放火烧岛,主要是泄恨,朗晴水性好,不可能因为一把火就死,原本她想靠自己的力量化去身上的蛊毒,可始终没有进展,毒性发作由原本的一个月转为二十五天,二十天,十五天,她才感到事态严重。 后来想到朗晴上岸后可能会去投靠霍远,便派人打听,发现她并不在那儿,这才动起假冒的念头。 「那又何必迷昏一票人……」 「不迷昏我怎么脱身?霍远在我身边安插的人都有功夫底子,再说迷昏总比血流成河好,说起来我已经够仁慈了,若真要赶尽杀绝,我大可毒杀霍家堡百余口人。」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对霍远下三阴毒?」朗晴皱眉。 「怎么,舍不得?不是信誓旦旦说过不会与他相认,也不会嫁他,难道反悔了?」梁婍嗤之以鼻,「他威胁我说出你的下落,我说你死了,他不信,还想杀我,为了自保我只好下毒。」 「你——」 「废话少说,快把解药拿来。」她不想再扯这些不重要的事。 若不是那恶毒的女人死活不肯交出解药,她也不会一气之下让沈令飏动手杀了她,虽然这么做很冒险,但她不想因为蛊毒一辈子受制于人,永远困在岛上。 「如果我不给呢?你打算杀死我?」朗晴望着她。 「我会让你比死还难过。」梁婍狠毒地道,双眸一片冰冷。 第十七章 朗晴摇头。「不可能。」她揉着太阳穴,一手解下葫芦,仰头喝了一口。 「头痛的老毛病还没治好?」梁婍讥笑。 朗晴畅快地喝了几口,抬手抹去嘴边的残汁。「我想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其实心底还是有些疑问未明,但她已不想再探究,反正所有事都是她与师傅不对,都是冲着她来的。 如果没有心魔蛊毒,她仍会如此痛恨她吗?如果当年没有遇上盗贼,双亲仍在,现在又是另一种风景吧…… 若柳叔还活着,没将她们藏在山谷,便不会遇上师傅,不会被带回空空岛…… 小姐,我是不是要死了,我的背好痛……呜…… 你别哭,芳华,我去找大夫……我身上还有一块玉佩,可以换钱,你不会有事的。 我的背……好痛。 你不会有事的,我去请大夫…… 朗晴将葫芦里的酒倒在地面,扑鼻的果香窜进她的鼻内,当中夹杂一丝淡淡地腥味。 「你在做什么?」柳芳华皱眉。 朗晴将酒都倒出后,才道:「我与你情义如同此酒,早已覆水难收,我却还犯傻,总惦记着要好好待你,没想你早已不屑一顾。」若不是想与她再好好谈谈,她在霍家堡便不会手下留情。 望着一身红火的女子,她闭上眼,再次揉揉太阳穴。「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把解药留下!」柳芳华厉声道。 朗晴睁开眼。「我没有解药。」 「不可能,她不会让你死。」若她死了,谁承继宋门神医之位? 朗晴子袖口拿出一只荷包丢给她。「师傅没给解药,但把需要的草药跟药引都告诉了我,不过没说分量。」 柳芳华拉开荷包,拿出里头的字条,看了眼,说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分量,你应该早解毒了吧!」 「解了又怎么样,没解又怎么样?我没必要告诉你。」她漠然道。 柳芳华冷笑。「你最好把解药直接拿出来,少跟我装神弄鬼!」她不屑地将荷包丢在地上。「你再啰嗦,别怪我下杀手!」 朗晴嘲讽地扯了下嘴角。「你以为我会任你宰割?」 「试试看就知道。」柳芳华冷笑。两人使毒的功夫在伯仲之间,她没自信能取胜,不过有了伏雁楼便大不相同。 她举起手,示意沈令飏可以一举擒下时,腹部忽地一阵绞痛。她脸色一变,怒道:「你……」 原本慢悠悠走来的沈令飏,见柳芳华突然弯下身,立即奔了过来。 「怎么回事?」 「她……」柳芳华抓着沈令飏,弯身捂着肚子。 傅翌容低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朗晴。「你没事吧?」 朗晴眨了下眼,空洞的神情在望进他关怀的眸子时,似乎才有了生气,发冷的身子慢慢感到了温暖。 「我没事。」她叹气。「我们走吧。」 「等等!」沈令飏怒喝一声。「她怎么了?」 朗晴转向他,不知他是真的关心柳芳华而焦急,还是担心柳芳华死了没人为他解毒。 「她的蛊毒发作了。」朗晴说道。 「怎么可能?!」柳芳华脸色苍白,额头净是冷汗。她应该十天后才会发作,怎么会大幅提前?「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明明两人只是谈话,没有其他动作。 「难道……」她望向地上的酒液。「不可能……」就算酒里真有毒,也未沾上她的身,如何让她中毒的?难不成是荷包? 朗晴叹气。「酒里的花香味会唤醒蛊虫。」她今天特意用了花香味的药丸。 「你……」她狰狞着想抓朗晴,却无法移动一步。 「蛊虫?」沈令飏赶紧推开柳芳华,他只知道她们两人被师傅下毒,却不知下的是蛊毒。 柳芳华失去支撑,倒在地上,不住地喘息,身体疼痛地蜷缩起来,五脏六腑似要爆裂一般,禁不住此锥心刺骨的疼痛,她昏了过去。 见柳芳华慢慢静止下来,朗晴望向沈令飏。「我要把她带走。」 沈令飏微笑。「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傅翌容瞥他一眼,淡声道:「你有什么筹码谈交易?」 沈令飏冷哼。「我若不放行,你们能走得掉吗?」除了黄霁外,现在又多个要死不活的柳芳华,要全身而退绝无可能。 傅翌容依旧面不改色,昨晚他放了青烟召集部署,他们如今就守在外面,只要一个信号他们便会闯入,谁吃亏还不知道。 朗晴蹙下眉心。「你确定不要我带走她?再过一个时辰,她身体里的蛊虫会破体而出,寄生在周围的人身上。」这话当然是假,不过若不吓唬他,他不会痛快放人。 沈令飏面色一变,傅翌容扬起淡淡笑意。「你太小看我伏雁楼了。」难道他不会用火烧以绝后患? 「你杀了师傅,我本应该为她报仇,但师傅不让我这么做。」朗晴拧着眉心。 「我不想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 沈令飏盯着她的脸,若有所思。傅翌容不喜欢他看朗晴的眼神,冷声道:「走吧。」他牵起朗晴的手。 朗晴本想再说几句,转念一想,她也不需巴巴地说服沈令飏,就不信他真想把柳芳华留下。 果不其然,见两人要走,沈令飏立刻道:「等等。」 「怎么?」朗晴回头。 「你要带走她我也不为难你,说起来你也救过我的命——」 「你却恩将仇报。」他不提还好,一提自己便要冒火,好心救人,却被反咬一口。 沈令飏扬眉。「杀人有什么,我杀的不只你师傅,而你旁边这个也杀过不少人。」 傅翌容冷瞄他一眼。 沈令飏继续道:「你要报你师傅之仇,尽管来,不过有些话我要说清楚,杀你师傅是梁婍的意思,我不过是还她救命之恩,只是后来她对我下毒,就从恩人变成了敌人。」他不是任人搓圆弄扁的窝囊废,没杀她自有考量,只是这些毋须跟朗晴解释。 朗晴晓得师傅之死,柳芳华也有一份,因此并不吃惊。 「就像我先前说过,你师傅也不是个好东西……」 感觉朗晴的僵硬,傅翌容冷声打断沈令飏的话语。「够了!」 沈令飏心领神会,没再说下去。反正人是他杀的,再说下去,也有卖乖脱罪之嫌。 想到此,他难得软了心肠。「罢了,带她跟黄霁走吧,我欠你的情就算清了。」他原是想将朗晴留下,说服她替伏雁楼效命,还特意将此建得与空空岛有些相似,如若她真的答应,他会立刻杀了柳芳华。 他不否认在岛上时他挺喜欢柳芳华,不过那是对美色的迷恋,当时的柳芳华柔弱可人,没想到离开空空岛后就变了一个人。 对于欺骗他的人,他不会有丝毫心软。 沈令飏拍了下手,立即有属下上前。「带他们出去,也把她带走。」他指着躺在地上的柳芳华。 即使惊讶,手下也没显现于外,应声后一把扛起柳芳华,领着傅翌容与朗晴走出水榭,经过凉亭时,傅翌容挽起黄霁一同往外走。 「怎么,他放我们走。」黄霁不明所以,他坐在亭子里,不晓得前头发生了什么事。 傅翌容颔首道:「出去再说。」 马车在路面压出两道长长的辙迹,身后的景物逐渐远离,直到蓝月小筑消失在路的尽头,犹不见伏雁楼杀手追来,朗晴才终于放松下来,如果可以她希望以后再不会见到沈令飏。 第十八章 「怎么闷闷不乐?」傅翌容驾着马车,瞥向一直吭声的朗晴。 「我也不知道。」她叹气,「事情解决了应该高兴才是,可就是感到失落。」 他明白道:「过一阵子就好了。」她的失落与空虚待慢慢抚平。傅翌容抬手抚上她的眼角。「疼吗?」 并不是很疼,但朗晴点了点头。「疼。」 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按着她的太阳穴,她轻靠在他肩上,唇角自然勾起,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心里的空虚正被一股暖意填满。 「往后你有何打算?」他问。「在临安城悬壶济世吗?」 他奇怪的问话让她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么问?」他们不是一起的吗? 见她一脸困惑与不解,他想他是问得太含蓄了。 「你还想跟我去山上见师兄们吗?」他又问。 她不假思索地点头。「想。」 傅翌容盯着她好奇的双眼,仍不确定她的心意。「真的想?」 她怪异地看他一眼。「你在打什么哑谜,你若不乐意就算了。」她不高兴地坐正身子。 他在心里叹气。「我没有不乐意。」 「那不就好了吗。」她蹙紧眉头,难道是有什么话外之意她没有听清。「你到底想问什么?」 他瞅着她圆圆的眼睛,问道:「你师姐真的叫梁婍?」 她僵住,逃避地低下头。 他拧下眉心,「霍远知道她是假的。」 她惊讶地又抬起头。「他知道?那他为什么要跟她成亲——」她张大嘴。「他喜欢梁婍……不是,她叫柳芳华,他喜欢芳华?」 他失笑。「没有,他不喜欢柳姑娘。」 「那为什么……」她不解。 「婚礼只是想把真正的梁婍引出来。」 朗晴蹙眉,「怎么把婚礼当儿戏了?」 「霍远不知道柳芳华的话是真是假,但为了找梁姑娘,已耗了十一年,他不想再拖下去,如果婚礼真能把梁婍逼出来,也算了了一件心事,不然心里总有疙瘩。」 她叹气。「他就这么在意那婚约,不过是两家母亲口头说了一句,怎么就……」 「成亲事小,主要是想确认人是否还活着,梁家遭盗贼而亡,虽然一直没找到梁婍尸首,可他心里也明白应是凶多吉少,但霍夫人到过世前都念念不忘,霍远只是想尽力完成母亲所托,若梁姑娘已成亲或心有所属,他自然不会强求,毕竟成婚是一辈子的事,总得讲求你情我愿。」 朗晴若有所思地盯着膝盖,傅翌容也没逼她,默默地等她自己想清楚,见到沈令飏前,也无法确定朗晴是否隐瞒了真实身份,但与沈令飏见面后,他有意无意在话语里强调朗晴、梁婍等话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默默望向路面,朗晴脑中千思百转,迟迟未下决定,忽地想起傅翌容方才问她有何打算,还问她是否仍要跟他回山上,莫非……他是担心她改变心意,转而与霍远在一块儿? 她怨嗔地瞥他一眼,把她当成什么了,如果她真喜欢霍远,早腻在对方跟前了。 「怎么?」他挑了挑眉,怎么突然对他横眉竖眼?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让他摸不着头绪,转念想了想,才露出笑。「不是小人之心,是小心谨慎与朋友之义。」 朋友之义四字倒让她又沉默下来,自己似乎陷他于不义了。 傅翌容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我说笑的,别多想。」 她点点头。也是,既然霍远找梁婍并非为了婚约,只想确认人是否安在,自当不会在意此事。如此一想,她心情又好了。 他低头凝视她,双眸隐着波光,像阳光照在水面上,波光潋滟,朗晴恍然,终于明白为何他能让她安心,他令她想到碧海蓝天,让她感到惬意自在。 「反正我一定要去见你的师兄们的,你不教我穿云掌,我叫他们教我。」她笑着说。 他微笑,简简单单地应和。「好。」一颗心安稳下来,她既然决定与他在一起,他便不会放手。 忽然想起一事,朗晴立即问道:「你与沈令飏是死对头吗?所以他才冒充你?」 他迟疑了下后,才道:「一年前是我把他打下海的。」 她惊讶地望着傅翌容。 「江湖上有不少类似伏雁楼的组织,除了杀人,也能押镖护人,训练打手护院,反正拿钱办事,买主出得起钱,他们就帮你打理得妥妥帖帖,伏雁楼以杀手闻名,我与他们向来没什么关系,直到去年他们派人撀杀一名朝廷官员,我得了消息,赶去阻止,费了一点功夫才将沈令飏打下悬崖,只是没想到最后变成这样……老天实在狡猾得很。」他望向远处的青山白云。 她呆愣了一下,才道:「果真太狡猾了。」她对天皱眉,忽然想到一个疑点。「为什么你会得到消息?伏雁楼的任务应该不容易探得吧?」 他微微一笑,对她的机敏露出赞赏之色。「我底下有很多探子。」 她疑惑道:「为什么?」她以为他只是个江湖侠士。 「我不能对你透露太多,简单说我属于一个秘密组织,组织隶属于朝廷,主要探听金国有无不寻常的活动,另外留意江湖上的动静。」江湖人士个个有武,通常不会与官府作对,更别说杀害朝廷命官,但林子大,什么鸟儿都有,偶尔会出几个像沈令飏这样,不认为谋害官员有何大不了的人。 为免她再探问下去,傅翌容转了话题。「山上有一座湖泊,你可以在那里垂钓。」 「好啊好啊!」明白他不想说得太多,她也顺势转了话题,「别忘了你们家宅子的大鱼归我。」 他浅笑,「我没忘。」 她甜笑地重新将头靠回他肩上,故意道:「我头还痛。」 他抬手抚上她的眼尾,黑眸噙着笑意,朗晴舒服地叹口气,随意与他说着闲话,日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还有他的体温,让她身子愈发软绵,忍不住打了呵欠。 他将她揽在怀中,为她挡去些许日阳,低头看着她沉睡的秀颜,回去的路还很长,但有人相伴,感觉真好。 【第八章】 回到霍家堡时,天色已暗下,宾客们泰半已离开霍家堡,新娘被伏雁楼掳走,而新郎中毒在床,明天的婚礼想来是成不了了。 有不少江湖中人想留下来帮忙,还说要去伏雁楼要人,但霍家堡都推辞了,见堡主欲言又止的模样,想来是另有隐情,众人不好再问,便陆陆续续告辞。 为了不引起骚动,傅翌容驾着马车从后门进入。霍堡主与王通接获通报之后,急忙赶到后院,见到他们平安回来,自是喜不自禁。 他们不知柳芳华与伏雁楼挂钩,也不知她对霍远下毒,只当傅翌容本事了得,把人从伏雁楼那儿救了回来。 「梁姑娘怎么了?」王通示意婆子把昏迷不醒的梁婍抱下。 「她也中毒了。」傅翌容简单问答。 「伏雁楼这些人——」霍麒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先让梁姑娘歇着吧!」傅翌容说道。 霍麒示意婆子把梁婍抱回房内,黄霁则由小厮挽着到客房休息,霍麒转向朗晴,急道:「听说朗姑娘医术了得——」 朗晴明白他的意思,立刻道:「我这就去看大公子。」 「劳烦了。」 霍麒难掩焦虑。先前找了大夫,还让唐公子看了,都说是难解的剧毒,两天之内,大儿子、三儿子依次中毒,他如何放得下心。 第十九章 朗晴走进霍远房间时,他正半躺着看信,见她进来,眸子闪了下,将手上的信放进木盒内。 「公子气色不错。」朗晴走到他面前,正好瞥见木盒里一叠的信件,顿时一怔。 「不知该怎么解三阴毒?」霍麒上前,见儿子大腿上摆着的木盒,诧异道:「怎么把它拿出来?」 傅翌容站在一旁,没说话,目光定在朗晴脸上。木盒里的信是梁夫人所书,她也许是认出了笔迹。 「没什么,无聊拿出来看看。」霍远关上木盒,望向朗晴。「朗姑娘的解毒丹真是厉害。」 「哪里,过奖过奖。」想想不对,她医术的确顶尖,何须谦虚?于是又改口。「我自己也觉得挺厉害。」 众人皆笑了起来,朗晴提起早预备好的纸笔,写下所需的药材,除了内服外,还得泡药汤。 「第三天再让人帮他把毒逼出来就成了。」朗晴将纸交给霍堡主。 霍麒立即要人着手去准备。 「翌容把婍姑娘也救回来了。」他示意儿子放心,而后朝傅翌容问道:「可问出他们为何针对霍家堡?」 傅翌容摇头。「都服毒自尽了,晚辈慢了一步,惭愧。」 朗晴抽了抽嘴角,勉强忍住笑。在她心中,傅翌容是高洁的谦谦君子,没想撒起谎来面不改色。 「哪儿的话,今儿的事若不是你,只怕还要更糟。」霍麒拍拍他肩膀,示意他不需在意。 霍远正想支走父亲,正巧有仆人来禀,外头未走的宾客有事与堡主商量,霍麒交代儿子静心养伤后,便匆匆忙忙走了。 「我去看看梁姑娘。」朗晴借机告辞。 「朗姑娘。」霍远叫住她。 她望向他。「怎么?不舒服吗?」 见她一脸坦荡,没有丝毫闪避不安,霍远又迟疑了。方才朗晴站在床边时,他特意留心她的手腕,果真有疤,可若她真是梁婍,又为何不认?自她踏入霍家堡至今,她不是没有机会告诉他。 或者……自己错了,单凭手上的疤也不能认定她就是梁婍,假梁婍至少还握有玉佩,可刚刚她见到盒子里的信时,表情又十分奇怪…… 「你怎么了?」朗晴叫他一声。 他回过神。 「没事。」 傅翌容见霍远又是疑惑又是拧眉,便对朗晴说道:「你去看看梁姑娘吧。」 朗晴额首道:「好。」 待她走远后,他才走到床前的圆墩坐下。 「怎么表情这么怪?」 霍远摇头。「没什么。」 傅翌容迟疑了下,随即压下眉头。 「到底怎么回事?」 「要从我一年前打伤沈令飏的事说起……」傅翌容简短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若此事只有他与朗晴知晓,他会守住秘密,但沈令飏也牵扯其中,便让事情复杂起来,与其忧心沈令飏哪天心血来潮向霍远透露真相,不如由他来说。 虽然霍远与沈令飏也不对盘,但在江湖行走没有永远的敌人,沈令飏行事阴险,若他哪天打算离间他与霍远,说不定会利用此事。不管沈令飏是否有此心机,由他告知总比让不相干的人透露给霍远知道好。 不过他并未直接点明朗晴的身份,而是将来龙去脉说透后,由他自己参详。朗晴为何隐瞒身份,他无法代她回答,只能让霍远自己去问。 听完傅翌容的话后,霍远沉思良久。 他明白霍远需要一些时间整理思绪,便静静地走出房。 外头早已夜幕低垂,廊道上的灯笼随风轻晃,昏暗的灯光让一切都显得厚重朦胧。 傅翌容在回廊上负手徐行,待要经过假山时,忽然瞧见有灯影在地上晃动,他微蹙眉心,淡声道:「是哪位朋友躲在那儿?」 没有回答,只有灯影又晃了晃。 他走上前,忽然一个颤抖的女声说道:「客官……要不要喝碗茶啊……」 虽然说得怪腔怪调,可一听就知是朗晴的声音,傅翌容忍住笑,不知她又在搞什么。 「不知有什么茶?」他走到假山后。 就见朗晴提着灯笼,歪着嘴巴,吊着三白眼,不但不恐怖,还显得有些滑稽。他好笑道:「你在做什么?」 她又吐出舌头,做出鬼样后,才一脸兴奋地问道:「有吓到你吗?」 他笑着摇头。 「你在山上见到的鬼可是这样?」 她追问。 「不是,你想吓我?」他挑眉。 她用力点头。 他一怔。「为何?」 其实她没要吓他,不过是想闹闹他,可又怕真的吓着他让他做噩梦,所以才出声示警。 她笑得狡猾。「我是想吓着了就可以安慰你,你偏不上当,可惜啊,可惜……」 傅翌容突然一把揽住她的腰,吓了她一大跳,手上的灯笼剧烈摇晃。「你做什么……小心灯笼……」 「我吓着了。」他在她耳边低语,黑瞳闪过一丝狡猾。 她的脸瞬间烧着。「这样不算,哪有这样的……」他根本是耍赖。 他在她耳边轻笑,牢牢地抱紧她,心湖翻起浪来。她的小心思岂能瞒过他,真要吓他,就不会弄出这么大动作。 情关果然难过,未喜欢上她之前,只觉得她是个有趣的姑娘,喜欢了以后,怎么瞧都可爱都欢喜,一丝一缕为她牵动。 「等多久了?」他低声问,她的身子凉凉的。 「一下子而已。」她舒服的叹气,他的身体真暖。「今晚的月色好,我想跟你一块欣赏,就来等你了。」况且,她也担心他与霍远谈话过后心情不好,因此特地在此等候。 朗晴大胆地环住他的腰,害羞却又忍不住窃喜,说起来她还真不吃亏,遇上一个俏郎君。 「笑什么?」他垂眼凝视她。 她掩嘴窃笑。「我忽然想到,我们在一起,是你吃亏了。」 她的话总让他出乎意料。「为何?」 「虽然你没有蓬莱仙岛上的神仙那般英俊非凡,仙姿飘逸,不过我想凌驾江湖上三十六洞、七十二岛是绰绰有余。你是江湖上最好看最肥美的一条鱼,没想让我钓上了。」 傅翌容忍俊不禁,笑了起来,肩膀越抖越厉害。从没有人把他跟肥美的鱼放在一块比…… 朗晴笑笑地继续说:「跟你比起来我的外貌就差了,所以说你吃亏,不过我胜在内涵,我们可说是内外兼顾、里应外合、天造地设。」 他失笑,调侃道:「你还真敢说,没想你是看上我的外貌。」 「惭愧惭愧,小生失礼了。」她想给他打躬作揖,他却抱得牢紧,令她动弹不得,脸庞又是一阵烧红。 她自称小生,不是把自己比作姑娘了?傅翌容捏了下她圆润的鼻头,朗晴也要捏他,他笑着抓住她的手,另一手松开她的鼻头,低头覆上她红润的嘴。 朗晴只觉一道阴影落下,唇上被温热的气息捕捉,他的气味瞬间将她围住,握着灯笼的手抖得厉害,灯火忽明忽减,墙上的人影重叠着,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傅翌容在她唇里品尝到熟悉的果香味,温热的舌滑过她的,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她的手紧抓着他,好奇地回应,他的气息顿时粗重起来,双臂搂得更紧。 明月如霜,清风如水,他的气味混着夜色,令人迷醉,使她叹息……来等他,果然是对的。 因为心情特别愉快,朗晴起了大早,本来想偷偷摸摸地到隔壁房间调戏傅翌容,没想到他不在,一大早不知去哪儿了。 第二十章 她走出茅草屋,先在林子里扭腰摆臀拉筋骨,而后去客房看柳芳华。她仍在昏睡,朗晴叹口气,仔细地为她诊脉,却仍是束手无策。 她走到外头,沿着园子漫步,拧着眉心思考该怎么医治柳芳华,忽见岳蓁与一名穿着白衣花裙的女子由另一头走来。 朗晴实在不想与岳蓁打交道,可都碰面了,直接走开似乎太过无礼。 「她就是朗晴?」白衣女子温柔地朝她一笑。「我是唐虹。」 「四川唐门?」朗晴问。 唐虹盈笑。「是听说朗姑娘医术与毒术都是拔尖。」 「没想到我的名声越传越远。」她蹙眉。「以后还是收敛些的好。」 岳蓁听见就来火,忍不住呸她。「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朗晴瞄她一眼。「那你会解毒,要不由你来给大公子解毒。」 岳蓁气得红了眼,又找不话来反驳。若是朗晴温顺些,救命恩情她必铭感五内,偏偏此人张狂不逊,益发惹得她不痛快。 唐虹浅笑道:「三阴毒是伏雁楼近半年配出来的毒药,唐门至今仍无完全把握能将毒解尽,不知朗姑娘如何琢磨出解药的?」 下毒容易解毒却难,即使天资再聪颖,也绝无可能一次就配出解药,必得一再摸索,调整配方;若是剧毒,解毒方子还未出来,患者早已毒发身亡,朗晴能即刻写下药方,必定以前接触过相通的毒药。 「这是我独门功夫,不能传授给姑娘,还请见谅。」朗晴立刻道。 唐虹微微一笑,似不在意,却仍继续说道:「听说霍三公子的蝎毒也是姑娘解的,还有黄公子也让姑娘妙手回春救了回来。」 朗晴抓抓鼻子,一脸疑惑。「你们不想我救他们回来吗?」 「胡说八道!」岳蓁斥责。 唐虹接着又说:「他们三人中的都是伏雁楼这一年内配制出来的毒药,姑娘却轻轻松松就解了毒,实在令人疑窦。」 朗晴终于弄明白她们言外之意。 「你们怀疑什么,不妨直接说出来。」 岳蓁冷哼一声。「还装傻?你是伏雁楼派来的奸细吧!」她拔剑刺向她。 基于前几次经验,朗晴一瞄她的动作就知道她要拔剑,咻地一声,退到几步外。 「你们没有青天大老爷的脑子,就别胡乱推测了行不行?」她一溜烟跑上回廊。 岳蓁与唐虹立即追着她跑。 朗晴边跑边叫:「救命啊,杀人喽~~救命啊,快来人——」 岳蓁飞到她面前,凌厉地刺向她,朗晴狼狈闪过,却让唐虹打了一掌,撞上栏杆,直接摔到栏杆外的地面。 好痛……朗晴呻吟一声,顿时怒火中烧,是可忍孰不可忍,见岳蓁又一剑刺来,她自袖口抛出一袋粉末,而后顺势在地上翻滚,躲过岳蓁刺来的利剑。 唐虹一见黄色粉末袭来,立即闪开,掩住口鼻,屏住呼吸。岳蓁慢了一步,半边身子与脸颊都沾上了粉末。 「这是什么?!」岳蓁大惊失色,忙拍掉身上的粉末。 「别用手。」唐虹立即制止她,以手帕拂开粉末。「别吸气。」 朗晴揉着腰起身。 「怎么回事?」 唐谦疑惑地走了过来,他在附近听见有人喊救命,急匆匆赶来,没想却看到岳蓁要杀朗晴。 「她是伏雁楼的细作!」 唐虹指着朗晴。 唐谦惊讶地挑眉。昨晚唐虹与他也说过此事,虽然怀疑得有些道理,但没有证据贸然行事不妥,他让妹子稍安勿躁,她竟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别含血喷人。」朗晴没好气地说。 「你对我撒了什么?」岳蓁急红了眼,提剑又要杀去。 突然天外飞来一颗石子,当一声打掉她手上的剑。朗晴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眉开眼笑地奔向来人,可才跑两步便腰疼。 傅翌容走到她面前,关心道:「怎么?」 「扭到腰了……」她愁眉苦脸地说,怎么一大早就遇上倒霉事。 傅翌容沉着脸看向岳蓁与唐虹。 「二位是何意?」 岳蓁再次气嚷:「你们都瞎了吗?她是伏雁楼派来的!」 唐虹忙打圆场。「此事说来话长……」 「她不是伏雁楼的人。」傅翌容清冷地说了一句。伏雁楼的新毒都是柳芳华提供的,朗晴与她师出同门,自然知晓怎么解,只是这些却不能搬上台面谈。 他冷淡不悦的话语让唐虹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我并非信口开河。」她拧下眉心。 唐谦虽不赞同妹子鲁莽行事,可自家人还是得护着,「傅兄对毒没有涉猎,不明白其中的症结。配制解药不是短时间可成的,可朗姑娘却对伏雁楼的毒药很熟稔,实在不寻常。」 唐虹已冷静下来,接着说道:「若我们有说错的地方不吝指教,可我不觉得自己的怀疑有错或是存心找碴。」 「因为怀疑就能私下杀人?」傅翌容淡淡反问一句。 唐虹不好说是岳蓁先动手,只得沉默。岳蓁气不过,嚷道:「我没要杀她,不过是想逼她说出实话罢了。」 傅翌容瞄向岳蓁,眼神透出冷意。她是霍远的表妹,他不好说什么,但表情却是冷峻万分。 岳蓁在他的逼视下,气焰小了些,咕咕哝哝地说着:「反正你们都护着她。」 「不如这样吧,」唐谦提出建议。「若朗姑娘能在一天内,解开此毒……」他自腰间拿出一包药粉。「那么我与虹妹妹都无话可说,证明朗姑娘真有异能,天资超乎常人。」 唐虹眼睛一亮,立即道:「好办法,姑娘若真能配出此毒的解药,我便向姑娘道歉,是我诬赖好人。」 傅翌容皱下眉头,正欲开口,朗晴已抢先一步。「听起来挺刺激的,好吧,我接受,不过总得礼尚往来。」 唐氏兄妹一怔。 朗晴笑得不怀好意。「就请你们解我撒在岳姑娘身上的毒。」 岳蓁脸色大变。「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话语方落,她两眼一翻,往后瘫倒,若非唐谦身手快,她已倒在地上了。 傅翌容低头看着朗晴,她淘气地对他挤眉弄眼,示意他不用担心,她接过唐谦手上的药粉,拉着傅翌容扭头就走。 「你确定有办法?」他问道。 「放心。」她牵着他的手摇晃。「我对唐门的毒不陌生,我们的祖师爷与唐门有些关联——」 她猛地收口,因为霍远正朝他们走来,而他的目光恰好落在两人交缠的手上。 【第九章】 「小姐,这里好美。」 蓝蓝的天,无尽的海,波光粼粼,让人一见心情便舒郎。 「我就说闷在屋里不好。」蓝衣小姑娘爽朗而笑。「我每天背你来看海,你的伤会好得快些。」 「不行,哪有小姐背奴婢的道理。」 「别喊我小姐了,小心那老姑婆又发火。」 黄衣小姑娘轻笑。 「芳华你要多笑,多美啊。」 小姑娘红了脸。「小姐又取笑我。」 「嘻……要我说,这世上没有比你更漂亮的人了。」 翌日,与唐谦、唐虹的比毒大赛,朗晴以些微差距落败,她泪眼婆娑地揪着傅翌容的衣袖,大喊:「我不相信!怎么可能……」激动地甩落发上的簪花。 傅翌容波澜不惊,淡声道:「比试总是有输有赢……」他安抚地摸了下她的头示意她冷静点。 「不是,通常都是我赢。」她涨红着脸,极力寻求支持。「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不世出的天才。」她眨着汪汪泪眼。 第二十一章 「我相信。」傅翌容温声附和,黑眸藏着一抹笑意。 唐虹见不惯她的撒泼样,冷笑再冷笑,唐谦则是盯着手上的药方,说道:「朗姑娘果真奇才,一天的功夫就能配出此方,只差两味药而已。」他相信只要再给一点时间,她定能完全对上方子。 「公子不用安慰我了。」朗晴哀伤地擦去眼角泪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姑娘不需——」 「既然是你输了。」唐虹打断兄长的话语。「你还有何话说?」 朗晴一怔,忙道:「对于此次的比赛,本人感到十分遗憾,虽说胜不骄败不馁,但——」 「住口!」唐虹恼怒地瞪她。「别在此装疯卖傻,你既然已输,就表示你是伏雁楼派来的细作。」 「你为什么要逼我承认莫须有的事呢?」她在傅翌容的衣上抹着眼泪。「呜,你要为我做主,他们都欺负我。」 傅翌容拍拍她的肩,顺势捏了一下,示意她别演得太过火。 「你既然配不出我们的解药,又如何神通广大能配出伏雁楼的?」唐虹逼问。 「分明有鬼!」 朗晴抬眼怒道:「伏雁楼的毒又不是昨天才出来的。」 此话意思很明显,我与你比赛是比试一天,可伏雁楼的毒又不是才出来一天,我有足够的时间能配出解药。 唐虹一愣,正要反驳,唐谦开口道:「姑娘说的有理。」 「那是自然。」朗晴颔首,本来以为唐谦是个骄傲又不好相处的人,如今看来他也挺明理的。 「可是……」 「虹妹!」唐谦冷喝一声。 唐虹不甘心得咬着唇。 傅翌容见差不多了,出声道:「希望以后不会再听到这种中伤的话语。」他朝唐谦点点头致意后,便带着还在哭哭啼啼的朗晴离开。 两人一走,唐虹马上道:「三哥,你为何轻易饶过她?」 唐谦瞥她一眼。「你平时的冷静哪儿去了,跟你说过单凭怀疑无法取信于人,不然大家嘴皮子动动都能杀人了。」 「可她真的不对劲。」她不甘心道。 「她是不对劲,但她说的也没错,咱们只给她一天,她能配出此方已经不易。」他眯眼瞧着手上的单子。此毒是他新配还暗自自豪,没想她竟能做到这样。 虽然缺了关键的药草,但还是不简单,她的确有本事。以前学毒时,父亲就说过,有些人对某些事物的确有鬼才。 「可是——」 「再说,」他打断她的话语。「我们不也一天就解了岳姑娘身上的毒,难道我们也是伏雁楼的奸细?」 「那不同,她下在岳姑娘身上的毒粉并不难解,只是照着一般的痒粉去做变更。」 虽然此毒不难解,却也活受罪,虽然解了毒,还得痒一阵子,岳姑娘身上还起了一颗颗疹子,连脸上都有,气得她直嚷着要杀了朗晴。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毒药,不过如此。」唐虹损了一句。 唐谦瞄她一眼。「你是因为傅翌容才看她不顺眼吧!」 唐虹一下红了脸。「才不是。」 他也懒得理她的女儿心思,只道:「你真以为傅翌容是傻子,看不出朗姑娘到底是不是奸细?」 「他是一时被迷惑——」 「被什么迷惑?」唐谦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朗姑娘又不是什么天仙美人,还是你以为她会妖术?别以为只你聪明别人都糊涂。」 唐虹不甘道:「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不想再与她就此事纠缠,唐谦跨步离开,只嘱咐一句:「去收拾行囊,咱们也差不多该走了。」 唐虹气愤的扫打身旁的树枝,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怎么样,我刚演得如何?」朗晴问道。 「过火了点。」傅翌容微笑。 朗晴嬉笑一声。「眼泪都挤了,总要哭得像样点。」她用了点特调的泪汪汪药水,所以哭得毫不费力。 昨天,傅翌容要她输了比赛,免得以后更麻烦,江湖原就是一处染缸,宽厚仁慈的有,心狠手辣的又何曾少,锋芒过露只会引来麻烦。这几天,她解毒丹送了不少,已有许多人想跟她讨教试探。 若是连唐门的毒都轻轻松松解了,名声一传开,紧跟着就是麻烦,唐氏兄妹不待见她事小,引得整个唐门的关切事大。 在江湖行走,该出头时得出头,以免受人欺负,可该含光内藏是却少有人能做到,因而引来祸端。 朗晴明白他的苦心与用意,爽快答应。反正诈输也不是第一次,她很有经验,过与不及都不好,所以隐了主要的一味药草。 「药有君臣佐使,以相宜撮合和。」这是配方的主要依据,所谓‘君臣佐使’,指的是制方的法度,也是处方的准则。 ‘君’是指药方时的主药,‘臣’是辅助君药,加强疗效的药物,‘佐’是既辅佐君药,又解决其他问题的药,而‘使’则是可以调和诸药作用的药物。 虽然解毒方的配法于此稍有不同,但大同小异,她据此隐了两味药不至于让唐谦怀疑她打混,也不会太过张扬,让他升起妒心。 两人穿过园子时,赵桐来找傅翌容,朗晴识趣地离开,例行到屋里给柳芳华诊脉,而后打水擦拭她的脸与手脚,静静地陪她坐了一刻钟。 当她离开屋子去为霍远扎针时,一个人影潜进屋内,惊讶地看着床上动也不动的梁婍。 「怎么回事?」唐虹疑惑地上前。 昨天听说梁婍回来时,她就觉得奇怪,怎么不见人影,问了霍堡主说是受重伤在休养,可除了朗晴会来外,也没瞧见婢女进来服侍,更不见人把吃食汤药端进房里。 自岳蓁同她说了真假梁婍一事不久,霍家便遭偷袭迷昏,接着梁婍失踪、霍远中毒而回、朗晴疑似伏雁楼奸细等等……疑团重重,众人如坠五里雾,摸不着其中门道,实在邪门。 兄长叫她莫管闲事,霍家人都不追究了,他们一干外人更不宜插手,可她就是不甘心,尤其事关朗晴,更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上前探了梁婍的呼吸……还活着,不过气息微弱,她检查了下双眼、口鼻,随即疑惑的号起脉。 脉象细弱,而且脏腑都受了伤,看来霍堡主所言不假,唐虹失望地把手摆回。梁婍现在就像活死人,没一点反应。 她失望地要离去时,眼角却扫过一样奇怪的东西——梁婍的头上不知为何放着一个木盒。 她疑惑地将木盒拿起,发现不知木盒虽有些陈旧,但图案精美,龙凤呈祥栩栩如生,她好奇地想打开,却发现找不到开口。 她惊讶地挑了下眉,细细地观察盒子每一处接缝,仍是无所得。她晃了晃木盒,听见一声细小的摩擦声,她贴着耳朵倾听,好像有东西在刮着木盒。 忽然想到什么,她脸色一变。这……里头是活着的东西……莫非是蛊?!她吓得差点摔掉木盒。 不对,通常蛊都养在瓮里,虽然也有人养在小木盒里,但十分少见…… 「嗯……」 一声呻吟把唐虹吓了一大跳,手上的木盒摔落至地,她吓得倒退数步,深怕有东西爬出来,幸好盒子坚固,没有丝毫损毁。 心中大石才落,一声凄厉的叫喊声又让她差点魂飞魄散,她朝床边望去,原本动也不动的梁婍忽然扭着身体滚下床。 「你怎么了?」唐虹奔上前。 柳芳华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抓着身上的衣物,凄厉地喊叫。 「啊——啊——」 第二十二章 唐虹没见过此等情景,吓得后退好几步,结果让木盒绊了一跤,摔倒在地,吓得她禁不住也嚎叫起来。两人的惨叫声此起彼落,一下传得老远。 唐谦到妹子房里找人,催促她上路,却发现她不仅没收拾包袱,人还不知上哪儿去。他沉着脸在园子里找人,惨叫声一起,便迅速赶到现场。 一进门,就见妹子躺在地上,死命踹着抓住她脚踝的梁婍。梁婍的脸上满是抓痕,身上的衣裳被扯破,表情狰狞,看来极是可怕。 「放开——」唐虹被吓得失去反应,只会踹人跟尖叫。 唐谦上前,朝梁婍背后点穴,却惊讶地发现根本无用,梁婍还是扭动着大叫,把唐虹的脚都抓出血痕来。 「三哥!救命!——」唐虹惊叫。 唐谦没办法,一脚踹上梁婍的肚子,想把她踢开,结果踢是踢开了,唐虹跟着被梁婍扯到一旁,撞上椅脚。 「你们在干么?!」朗晴厉声喊道。她正要帮霍远针灸,却感觉体内的蛊虫蠢蠢欲动,来不及解释半句便抛下霍远,一边往这儿跑,一边吞药丸。 摔落在地的木盒和柳芳华痛苦的嚎叫让她脸色剧变,她冲进屋里,捧起地上的木盒,奔到柳芳华的身边。 她捧住她血痕斑斑的脸,落下泪来。「芳华……」 柳芳华嚎叫着,鼻孔与眼睛流下血来,双手挥舞地抓住朗晴的手臂,木盒落在她身上。 「啊……啊……」柳芳华哀嚎。 朗晴哭泣地抽出藏在脚踝上的匕首。「对不起,芳华,是我累了你……」 她颤抖地将剑尖抵在她的心窝上,却哆嗦得使不上力,而后,一只温暖的手悄悄覆上她的,将匕首推进胸口,迅速利落。柳芳华抖了下,最后终于平静。 泪水模糊她的双眼,她转身抱住傅翌容,痛哭出声。傅翌容心疼得抱紧她,胸口紧紧拉扯着。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眼泪湿透他的衣襟。 小姐,你别管我,下回我们到镇上你就逃走吧! 我好想爹啊,小姐。 有船来了,小姐,你快走吧,快走吧…… 天好蓝啊,如果我们是鸟多好,张开翅膀就能离开…… 空空岛岸边有颗大石,柳芳华跟喜欢坐在上头望海,她不喜欢下海游泳,但她喜欢望海。 朗晴永远都记得柳芳华迎风而立,灿烂的笑脸。天是那样的蓝、日阳落在她身上,美得不染尘埃。 两个月后 湖上载着一叶扁舟,舟上有两个人,笑语盈盈,饮酒作乐。 「你这里的鱼钓起来真没意思。」朗晴躺在他腿上,喟叹一声。 傅翌容笑道:「半个月后我就能脱身,到时我们上山钓。」 「真的?」她的脸庞闪过惊喜。「不是说没那么快?」他有一堆事要处理,没法说走就走。 「我找人接手。」他抚过她的眼角。柳芳华走了后,她的头又痛了一阵,这半个月才好转些。 「你怎么会跟朝廷扯上关系?」她抓住他的手,无聊地玩着他的手指。 「没办法,我接的是师父的位置。」他也很无奈。 朗晴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迫于师命,唉,怎么师父都这德行呢?」 「我与他定好条件,最多待十五年,现在已过一半。」 「等你满期,我们就逍遥了。」她高兴道。「让我想想我们到时要做什么。」 他好笑道:「还七年多,不需现在计划。」 「闲来作作白日梦也挺好,既然我们半个月后要上山,那我的医馆还是晚些开张得好。」她已经决定在临安开间小医馆,铺子还是傅翌容帮她打理的。 他颔首。「记得离麻烦远点。」 她噗哧一笑。「我才没惹麻烦,都是麻烦找上我。对了,唐谦给我送了帖子,邀我去唐门玩。」 芳华的事让唐谦对妹子发了一顿脾气,还押着唐虹给自己道歉,虽然气愤唐虹的鬼祟与莽撞,但她也明白芳华的死不是唐虹造成,蛊毒已入侵得太深,救活的机会不大。 她只是不想放手,才让蛊虫沉睡,谁晓得唐虹误打误撞惊醒木盒里的母蛊,连带把芳华体内的蛊虫也叫醒。 她不需唐虹的道歉,只是不想再见她。唐谦送贴子来,大概是想都两个月了,她气应该消了。 「还是别与他们扯上关系得好。」傅翌容道。唐谦许是对朗晴制毒解毒的方式好奇,才会邀她去唐门。 朗晴颔首。「我也是这么想。」 他顺着额头,扶下她的发丝,她懒洋洋地朝他绽出笑靥。 「你确定不用派人到湖里找你念念不忘的大鱼?」他换了一个话题。「现在天气正热,让他们下水解暑也无不可。」 他还是不相信有大鱼在池子里,可朗晴坚持自己没眼花没撒谎,原本她已经答应要找人下水去看,后来又说不用。 「这次我用了不一样的饵,我感觉它会来。」她兴致勃勃地说。 方才钩饵的时候她神秘兮兮的不让他瞧,他猜她大概是捉了特殊的诱饵。 话才落,鱼竿突然动了,她紧张地坐起,抓紧鱼竿。「喔,我有感觉,这条鱼很大……」 她先前已经调查过了,后院的池子里连着西湖,大鱼极有可能是从那儿来,或许水道后来被泥沙堵住,它便被困在这儿。 傅翌容没将她的话当真,以为她在说笑,直到她被扯得向前。 「快帮我!」她大叫。 他立刻握住她的双手,巨大的拉力让他挑起眉头。 朗晴兴奋大叫。「一定是大鱼!」 「说不定是浮木。」他用了了内劲才不致让鱼竿脱手。 「不可能。」她顿了一下,迟疑道:「不过之前我钓起沈令飏的时候,手也挺沉的。」 傅翌容戏谑道;「看这次能不能再把他钓起来。」 朗晴大笑。「若真的是他,记得一掌打死他。」 「当然。」他握住钓竿,运劲一提。 水花飞溅,在日阳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一条大鱼横空而过,白色的腹部,鱼鳞像是紧紧的盔甲,排列整齐。 鱼眼有拳头大,正瞪着他们。朗晴哈哈大笑,挥舞激动的拳头。「抓到你了。」 傅翌容先是一怔,蓦地朗声大笑。 大鱼甩动尾巴,水珠如大雨落下,溅在两人身上,傅翌容与朗晴丝毫不以为忤,笑得更开心。 鱼儿再次落入水中,撞向小船,傅翌容右脚一蹬,稳住船身,双手一使劲又把大鱼拉起。 朗晴雀跃地拍手叫好,大鱼带起的水珠再次甩在两人身上,朗晴举手欢呼。 「傅翌容,我们钓到大鱼了!是我的,我的大鱼!」 她跳起来在他脸上啾啾亲个不停。「我好喜欢啊——」 傅翌容黑眸一沉,火花四溅。「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大鱼?」他哑声问。 「都喜欢都喜欢。」她笑得都看不见眼了。 他俯身吻上她的嘴,黑眸火花飞扬,湿热的气息抚过她柔嫩的双唇。 大鱼翻白眼,再次落入水面,尾巴一甩,将湖水打到两人身上。 大浪般的水幕将两人彻底淋湿,他们先是一怔,随即相视而笑。朗晴紧紧抱着他,望着大鱼在他们四周一上一下蹦跳着。 天边卷着缤纷云彩,清风拂来,带着夏日的气息,浓郁的花香夹着泥草香,还有鱼儿的臊腥味、湖水的气味…… 朗晴满足地靠在他身上,淡淡的檀香索绕着她,是她最爱的气息,她抬手抹去他脸上的水珠,绽出灿烂笑靥。 后记 【后记 淘淘】 大家好,我是淘淘。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先说明一下,文案跟内容有一点不同,不是编辑的问题,是我写一写,不知怎么的,故事就转弯了,每次都这样不受控制,真是不好意思。 新的一年来到,祝大家身体健康、财源滚滚,后者是我一直想达到的目标,但始终希望破灭,除了身材变得滚滚外,钱财好像一直处于塞车状态,滚不过来,嗯……新的一年我怎么先灭自己威风?重来,希望我身体健康,身材苗条,财源滚滚,用我的念力发功……愿我心想事成。 《宋门女神医》的背景是在南宋,但除了提到金国外,好像没什么相干,哈…… 我觉得写武侠就是这样,好像放在哪个年代都没有违和感,原本想写抗金,但是我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故事走向,后来便作罢。 下一本书是现代的,写了五本古代也该换一下口味,至于写什么,还没想法,我已经累得不知该写什么了,祝大家新年快乐,下次聊,拜拜。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百年大院之一《唐朝绮女子》; 2、百年大院之二《宋门女神医》; 3、百年大院之三《大清傻格格》。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