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遥歌》 楔子 “热……”刚刚进入五月,天气已连续半个月持续在三十度左右,把个春末搞得倒比盛夏还要炙人。走在路上,汗如水一样流下来,感觉到后背水珠下滑的诡异感,燥热之余还有几分毛毛的。 伸手遮住眼帘,她抬头看向天空。不知是不是晒得头晕眼花了,她刚才感觉天似乎黑了一下。 “不会吧,难道是日食?”看了半晌,依旧没有看到有什么变化。应该不可能,如果是日食,总会有些风声传出来吧? 也许是太累了吧?最近身体确实不太好,经常觉得头昏眼花。 低着头又向前走了几步,眼前突然一暗。她停住脚步以手撑墙,虽然想蹲下身子,但碍于身上穿着的套裙太过不雅,总算咬牙撑住站在了墙边。 心里低咒着,一边缓缓地调节着呼吸。 自作自受啊!牵起一个微嘲的笑,觉得越来越难过,她抬起昏沉沉的头,看向距离还有百米的公司大楼。因为是假日,这条路又是通往写字楼的,所以根本没有人,如果她昏倒了,估计也不会有人看到吧。 如果可以,她一定要每天混日子,做一个最最平凡的上班族。 恨恨地发了誓,她抬起打软的腿继续前进。 这条路走了五六年,虽然现在头昏眼花,但她还是记得,前边五步有一个丢了盖的井。定睛看了一下,刚才眼前的两个井口,在她凝神细看之下合成一个。 幻觉吗? 要绕过去,要绕过去,心里默念着提醒自己,她小心地绕过井口,却感觉脚下一空,失控下坠的瞬间,她不敢相信地想回头去看,意识却渐渐地失去了控制。 太阳闪电般地抖了一下,在恢复明亮的那瞬,地上的两口井迅速合而为一…… 第1章 天还没亮,全府的人便开始动作起来。主子们都没有赖床的习惯,做下人的自然更早起来准备妥当。 “可恶,这么早起床,都是属公鸡的吗?”端着一盆热水,白水遥打着哈欠往院里走。虽然先前也少有睡懒觉的时候,但总还有一个盼头,但这里的人十分奉行一日之计在于晨的观念,便是有假期也七早八早地就都爬起来了。 走近雕花的木门,她叹了口气,清醒了一下头脑。 轻缓地推开门,果然见到那人已经起床着衣了。连忙放下木盆,十分守本分地过去为主子系上腰带。 低着头,双手环过那人的腰,近身的男性气息让她不由得顿了一下。 终是老实地系上,调整了一下挂着的玉佩,再次在心里愤愤不平。 本以为这辈子只会为老公整理衣服的,早上起床后,帮老公翻好领子,系上领带,那会是多么甜蜜的事情啊。 呜呜……现在却每天都要帮“主人”系衣带。 她纯洁的少女梦啊! 依旧低着头,让开路,看着主子青色的身影走到水盆边梳洗。 适时地在那抬起的大掌上递过布巾,再跟着走到椅子边上,拿起木梳轻轻地梳理及腰的黑发。 一个大男人头发还那么美。 无声地抱怨着,手下却利落地以丝带扎成一束,轻轻垂在身后。 直至男子走出房间,她依旧没有抬头看过一眼。 “终于走啦!嗯……好想睡觉啊!”嘴上抱怨着,人却走到床边利落地叠好被子,抚顺床单,开始收拾屋子。没有发现那人停在窗边,低着头不知在沉思什么。 半晌,收好屋子,白水遥端起木盆走出房间,顿了一下后又走回床边,伸手把放得端正的枕头扯了一下,顺手又把平整的床单抓了一把,终于满意,放心地走出了房门。 天渐渐亮了,初秋的天气正是余热,恐怕过不了一会儿艳阳就要高照了。 她拎着木盆慢慢地走向厨房。这会儿正是主人们用完早膳的空闲,有事情的都出去了,没事情的也大约有了去处。 她的工作是伺候主子起床,外加伺候厅堂,如果没有人来访,一天是十分轻松的。 “水遥啊,给你留了饭,快吃吧!”走到门口,同屋的玲香正在收拾碗筷,见她进来便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拿出事先留好的白粥。 因为分工不同,她要早起伺候主子起床,而玲香则是到厨房帮忙准备早膳。 等到她收拾好房间,刚好主子们也用完早膳,同屋的两人常常是到此时才能见到第一面。 “今天有你喜欢的小黄瓜呢,我特意给你留了一点。”下人们本都是在一起吃饭,而她一是早起吃不下东西,二是宁愿有那时间再多睡片刻,所以常常最后一个才来吃。 但是还好,玲香总是会细心地把没碰过的留给她。 “谢谢啦!每天都麻烦你。”伸个懒腰坐在桌前,白水遥端起面前的白粥慢慢地吃着。 “哪有,不要那么客气啦!”不习惯听到道谢,玲香脸上一红。水遥每次都好客气,一点小事就谢来谢去的,让她好不习惯。 有时她会不由自主地觉得,水遥的出身一定很好,说话很得体,人又很谦和,面对管家也不会像她们一样不知所措,总是落落大方地微笑着。刚到府中的时候,明明对最简单的事情都不晓得——穷苦人家的女儿是不可能连烧火都不会的。 但若说是富家小姐却又不像,水遥干起活来十分利落,手上也有劳动过的人才有的痕迹,虽然很多常识不知道,但却学得非常快,一般看一两次后就做得十分顺手,一看就是常常干活的人才会有的灵巧,与小姐们单纯的脑子聪明是不同的。 “水遥啊,你真的不怕五爷吗?”坐在凳子上看着水遥细细的吃相,玲香好奇地问道。 她们刚刚来到府里一个多月,一直被总管带着四处学做各种工作和规矩,前几天才开始正式分配到具体的工作。听说五爷是家里最不爱说话的,不是说多凶,但是却总是挂着那么淡淡的表情,眼里也是淡淡的,让人看了就怕。 “不会啊,五爷又不咬人。”慢慢吞下口中的食物,白水遥摇头轻笑着。 “可是听厨房的姐姐们说五爷的每个丫头都做不久,常常没两天就会央求着宁愿去洗衣烧饭呢。”要说能伺候主人怎么轮不到她们刚入府的丫头,但听说早来的姐姐们都不愿意去,所以才会从她们这批新来的选了做事最为灵巧的水遥。 “呵呵,只要五爷不这么早起,总算还是一个不错的主子。”府里的丫头多是都只有十几岁,对于那个不言不语的五爷自然心存畏惧,她是混了几年社会的老鸟见的人多了,当然不会怕他。 再说他越不爱说话,对她来讲越省事。没有做过丫头,但好歹也看了那么多年的古装片,试探性地做着电视上的丫头们需要做的工作,不管对不对,反正他也没抗议,暂且认为她做对了吧。 “咦?为什么?大家都这时辰起床啊,我在家里要更早的!”玲香不解地看看白水遥,实在不理解她的意思。 “因为我爱睡懒觉啊,而且又没休息日,想要补个觉都没办法。”漫不经心地戳着碗里的白粥,以前从来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但这边因为起得太早,不吃又撑不到中午,真是烦人啊。 不远处的小路上,一道青色的身影顿了一下,目光无波地看向窗子里无知无觉的两人,转身离开。 号称天下第一家的白家,说起来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听说白家的祖辈曾经当过武林盟主。 又听说同一辈有人也当了魔教教主。 又再听说混乱的江湖在这一家子的领导下,终于解除五十年的恩怨握手言和。 从此,白家开始处于不败之地,黑白通吃,一时间传出白家将要一统江湖的传言。 而就在众人纷纷猜测之时,白家宣布了从此退出江湖。 纷乱的武林一时间群龙无首,渐渐各自为政。 但白家无敌的功夫,深厚的背景却让江湖中无人敢小看,虽然退出了江湖,但每次一有事,依然厚着脸皮前来求救。本着仁义的原则,再加上来人又多是有些交情,白家不得不开始调解武林纠纷。 久而久之,白家成为了江湖中的中立者。不入江湖,却几乎成了江湖中的仲裁者,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方圆百里,无论是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走远了再打再杀。凡在白家地界私斗者,将被全江湖追杀。 江湖白家,天下闻名。其为天下第一家,当之无愧。 身为堂堂白家的总管,不光要有能力,还要有极好的眼光。能服侍好各位主子,是他白福最为骄傲的事情,想他一个小乞儿可以有幸得老主人垂怜,带回白家收养赐以白姓,更培养成为府中的总管,再造之恩实在无以言表。 想当年啊…… 咳,想远啦。 成为总管五年,说来最让他挂心的就是主子们的心意太难参透。不过以他从小侍奉主子的经验来看,总的来讲成果还算不错,只是总有一件事让他难以安心。 “白总管好!”看着一个新进的丫头礼仪得体地向他问候,白总管满意地点了点头。 总算成效不错,刚进府一个月就这么守规矩,礼也施得标准好看,头低得恰到好处,配上府中统一制作的丫头衣裙,一看便是大户人家懂规矩的丫头,要知道下人的表现可以让人对自家的档次有所了解,看一个人家是否大气,下人的举止也是考察的一部分呢。 不过不能把满意表现得太明显,要有威严才能管理这个大家。 收住笑容,白总管昂首挺胸地背手在府里漫步。 这是他每日必做的工作,下人都是有惰性的,所以身为总管是要及时监督他们的工作的。只有让他们知道他时时都在看着他们,工作才不会偷懒的。 身姿笔挺地走向无波院,轻轻点着头,回复下人们的一路行礼。 不知道遥丫头活干得怎么样了?虽然新来的丫头不应该这么快服侍主人,但每次一想到五爷那淡淡的表情,他就愧得想去撞墙。 他可是白家的大总管啊,虽然五爷从来没有抱怨过,但那淡淡的一眼就够他反省自己的了,每每想起都会愧疚得冷汗直流。 家里的七位爷身边的丫头童儿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每每问起,都能看到爷们赞许的目光。伺候主人身侧这工作可是重中之重的,毕竟他可是白家大总管啊,连爷们身边都不能伺候舒心,别的地方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只是不管换了多少丫头,只有五爷从来不满意,虽然五爷什么也没说,但他身为总管只要一眼就能看出爷的意思。 烦恼地抓着头发,白总管听到脚步声,迅速地整理衣冠恢复笔挺的站姿与冷静的表情。 “白总管好!”直到险些撞上那个站姿僵硬的人,白水遥才抬起头,退后一步站定,轻轻一福。 打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总管很奇怪,好好的却总是板着脸,但天生又不是那平淡的心性,最后搞得不伦不类,夸张得好像台上的话剧演员。 “注意点啊,遥丫头,咱五爷可是讲究的主子,你老这样漫不经心的,惹爷烦心可有你的好果子吃。”这个丫头乍看平常,但在新进的丫头里面却使得最为顺手,常常不知不觉地就顺着你的意思做下去了。不过等你放心之后,却又常丢三落四忘记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只能说大处细致小处粗心,让人赞不得也骂不得。 虽然有些担心,但却又实在难找更合心的丫头,好好培养应该可以成事的。 “是,总管。”低眉顺目地应了一声,白水遥乖顺得像只小猫儿,心里却暗叹自己运气不佳。明明想让总管忘了她的存在的,却这样当头撞上,实在麻烦。 “五爷出去了?”满意她的乖顺,小心地问出来此的目的。 “还没,今儿个五爷好像无事。”暗叹口气,本来每日梳洗过后便出去的人,今天在梳完发后却动也不动,害她当着他的面,动作也僵住了一般,犹豫了许久,最后终于放弃日日的小动作,心情十分郁闷。 “是吗?你先忙去。”听着总管的语气虽然状似开心,水遥却怀疑那里面仿佛有着强颜欢笑的味道。 深吸了一口气,白总管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走到门口敲了敲。等了一下推门进入。 那人轻眉淡目,脸是绝顶的俊,周身却好像隔着一层薄雾,明明眉眼清晰地摆在眼前,但却感觉云里雾里一般。那目光淡淡扫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粗看朦胧,细看冒汗。 明明从小看到大的人,却常常不知如何形容他的容貌。少时总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如今大了,却是唯一一个猜不透的主子,仿佛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不讨厌也不喜欢。如果不是天天提醒自己,总感觉有一天会忘记还有这么个五爷住在这。 “给五爷请安,新来的丫头伺候得如何?爷您还满意吗?”不敢看五爷的脸,看的时间长了,他总感觉会不小心睡过去。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屋子,对于丫头的工作略放了一些心,表面来讲做得还算是利落。 “嗯。”轻轻应了一声,白五爷没有理会总管仿佛吃了毒药般吃惊的表情,淡眸转向窗外。 那个丫头……长得和善却不出色,只是看着还算舒心,不多言不多语,而且……好像不怕他。 虽然不知为何总是换来换去,却是时常换了丫头他还没记住先一个的样子。会注意这个丫头倒也不是特意的。 少时性冷,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性子。不爱近人,且对大多数的事情都没有感觉。后来渐渐大了,感兴趣的事情越来越少,虽然同样分担着白家的生意与义务,却时常只是一个发呆就过了一天。 当这个丫头送水进房时,他如常的没有在意。府里的人大多怕他,尽管他也不十分清楚,但老七总说他看人的眼神十分吓人。不凶不冷不怒不笑,只是一扫便让人不寒而栗。 自顾地起床着衣,当陌生的气息传来方知是个新来的。 府中的丫头虽不得不来伺候梳洗,但却极为胆小,虽换过不知多少,但同样的都是放下水盆就躲到门边,直到他离开才敢进来打扫。 而这个丫头却一直站在他身侧,突然拿起腰带低头环过他的身。 白家的男儿两岁习文,三岁习武。虽非十分刻苦,却人人都有一身不错的功夫,防范意识较强,经常看到她的身影接近,勉强停住下意识挥出已触到她发丝的掌。 习武之人本就不爱有人近身,他更是想不起来除了自家兄弟,有多少年没人与他这么近了。还好留了几分心力,没有神游天外,否则这个丫头不死也要重伤了。 分心之余,丫头已经系好腰带低头调整腰间的玉佩。 有些茫然,有些好奇。 轻轻系上的腰带,抬手送上的布巾,轻柔梳拢的长发…… 垂下眼,掩住那淡淡眼眸中的一丝迷惑。 白家五爷终于在五岁之后再度尝到有人伺候梳洗的滋味。虽然奇怪,但却不会讨厌。如水静止的心湖,缓缓浮上一个小小的泡泡,“啪”的一下不见踪影,却引起余波轻轻晕开。 听到总管的汇报,白大爷始终垂着的眼中终于闪过一抹兴味。还未开口,一边的小七已经惊讶地跳了起来。 “什么,五哥应了声?我那个哑巴佛爷一样的五哥?”白家小七爷抓着总管的衣领子大叫,五哥听他说话都是十声应一声,小时还好,总算会看着人有一点点回应,这几年却越来越不爱应声,看着人的表情总有几分像在看蚂蚁,让人头皮发麻。 “正是,五爷虽然只是应了一声,但小的已经好几个月没听到五爷的声音了,绝对不会记错。”虽然已经平复了半天,但白总管想起那一声回应还是不由得热泪盈眶。 “不得了,不得了,到底怎么回事?大哥,五哥居然应声了。”小七爷手足无措地松开总管的衣服,转头看向还稳坐在上位的大哥。 “这是好事,叫那个丫头进来。”白大爷虽然也很震惊,但毕竟是白家的主事者,表情上丝毫未变。 不用想就知和那个丫头有关。应了声就代表五弟注意到了那个丫头,倒并不是说五弟不记得旁人,但却从来没有上过心,仿佛在看完全不关己的小说,扫过便过了。更不要说近几年,如果不是兄弟们死死缠着,放任下去,这个弟弟怕是连他们兄弟也不会放在心上了。 收到总管的指示,一旁的丫头已经飞奔出去找人了。不过片刻,气喘如牛的白水遥已经被拖进厅里。 “给大爷、七爷请安。”莫名其妙被拖来的白水遥哑着声音低头行礼,虽只是进门前的一眼,也足够她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一个小小的丫头被白家主事召见,必然不是小事。要是那么容易见,大门外就不会排着那么多的江湖人了。 谁都知道,白家仲裁江湖恩怨无私公正,但却需要上帖子先行通报,借以评判事项大小,接见快慢。虽然会有人专程通报,但为了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本就专程来求见的江湖大爷们,多半都乖得像只小兔子一样守在门口,赚爽了一大批摆在大门外的小贩。 “抬起头来。” “是。”在心里叹了口气,白水遥抬起头。目光轻轻扫过主位上的白大爷,余光中见站在一旁的白七爷,像条小狗儿一般,兴奋得恨不得扑上来,心中再叹,不知她到底做了什么事,居然让他们这么兴奋? “你叫什么名字?”稳坐主位之上,白大爷快速打量了一番后方缓缓开口。 “奴婢水遥。” “家住哪里?因何进府?” “水遥家住北方无名小岛,因双亲过世前来寻找远房的姑母。不料并未寻到,而且用光了盘缠,弱小女子无以为依,正好遇见总管大人正在招工,奴婢才有幸入府。”躲过白家大爷那尖锐的目光,明明一张平静的脸,但那目光却刀子一般的锋利,不愧是白家的当家之人。 “觉得白家如何?”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在下边的那个丫头,单薄的身材却有笔挺的站姿。口称奴婢却毫无卑微的感觉,却也不似那些心高气傲的人那般带着屈辱或不屑。 好一个小丫头,白七爷好奇地看着她的脸,心里轻赞一声。声音温顺对答如流,被大哥那样看着,他说话都常常会打结,这个小丫头居然神色如常,不卑不亢。 “待下宽容,不欺弱小,是好主家。” “是否识字?”满意地点点头,白大爷放软了神色,心中已有计较。 “粗通文墨。” “从今天起,你搬到无波楼,不用再做其他事情,唯一的工作就是跟在五爷身边。”缓缓浮上一丝微笑,虽然身份不明但却让五弟开了口,那便不能再放走。在他的逼问之下,还能不卑不亢对答如流,晓以时日定然可以成为府中的得力助手,如今最优先的便是五弟,能让五弟注意到,便是不利于白家的人,他也不能放过。 “是。”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经咒骂连连了,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怎么这身份却一升再升呢。 府中的丫头分为三等,最低的洗衣烧饭,最是辛苦。中间的伺候主人衣食、收拾房间、接待访客,算是近身丫头。最高的是贴身丫头,伴在主人身边,虽然劳心伺候,却也高人一等,前途最是光明。 初到此地时几乎吓傻了她,但思考了半日后却发现,这里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这个年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能做的事情有限,也不可能有大的成就。也许这就是老天给她的机会也不一定,平庸地过一生,不再努力工作,也不能有机会努力工作。 自认没个好体力做粗使丫头,贴身丫头位高权重容易出问题,想来只有近身丫头不太累也不太会引人注意。 所以才会在进府时用了点心力,让自己看起来有点能力又不是太完美,让总管记得又不会太出色,果然如她所愿地在考核期过后被分做近身丫头。 本以为大户人家的贴身丫头挑选定是十分严格,没有一定的资历与能力是不能跟主人的,她倒也不认为会出差错。 工作简简单单,不用再做事细心揣摩,可以容忍犯点小错,忘点小事,轻松地过上几年,回不去便寻一个老实的男人嫁了,回得去,想也不会有人记得自己了,未来似乎开始变得完美。 温顺地退下去,低头走到僻静的角落后,白水遥抬起满是郁闷的脸,无奈地望着天发呆。 为什么?为什么? 她明明只想混在丫头中赚一口饱饭,睡一夜安稳,什么大错也没犯,什么大功也没立,为什么会被注意到呢? 答应成为五爷的近身丫头,本以为就算混日子也不会有人发现,为什么会成为二十几年来唯一被看好的丫头呢? 被白大爷接见,成为第一个搬入无波院的丫头,说她能平静度日,真是打死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收拾好心情,白水遥缓步向丫头房,认命地准备收拾衣服。 “水遥……”正在低头沉思当中,就被人扑过来抱住,尚未看到人影便听到那带着几分担心的轻唤。 “怎么了?”抬头一看,果然是玲香。不知为何神色担忧地看着自己。 “我……我听说你要搬到无波院是吗?”听到别的丫头聚在一起小声谈论这个消息时,玲香不由吓了一大跳。明明听说五爷不爱人接近,几位爷从不满十岁就都有了自己的贴身丫头和童儿,只有五爷至今不让人住进院里,只是每日由近身丫头伺候梳洗,却从不曾有人跟随在侧。怎么会?怎么会突然要水遥去了呢? “是啊。”无奈地笑了笑,这消息传得可真是快啊。 “啊……为什么会这样?水遥……”玲香听到水遥承认确有此事,心都要揪起来了。五爷那么吓人,水遥一定会被欺负的。如果是她的话,想想五爷那吓人的眼觉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没什么啊,我伺候了五爷几天一直都很好,没有她们说得那么吓人的。放心吧!”知道府里的传言是如何,所以也明白了这好心的姑娘为什么这样担心。 细想下,其实已经好几天了,她一直没有仔细看过这位五爷。 每每都是低着头,或者平视他的胸。这人长得实在很高,虽然对男人的身高没什么眼力,但粗略估计也有一八五左右。以一个丫头的身份抬头去看主人的脸,不用想也知道不是太好。 更不用说她本以为自己会同前几任丫头一样,没两天就可以走了,便也一直没把这个五爷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记得最仔细的怕也就是为他梳发时看到的隐隐侧面了,印象中应该是一张十分好看的脸,毕竟那时注意手中漂亮的头发更多一些,这面容实在记得不多。 一个人不多话本就会有一股子难以接近的感觉,这个五爷又是极为的少言,十几岁的丫头摸不清主人的心思本就害怕,传来传去说这五爷是老虎也会有人信的。 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若在那边,应该还是万事不懂的孩子,在这里却要小心伺候主人的起居,猜测上意,也真是怪可怜的。 “可是……” “好啦,帮我收拾东西吧。放心吧,五爷又不是老虎,吃不了我的。”伸手拍了拍玲香的脸,虽然只相处了一个多月,但却这样为她担心,心情不由得好了一点。 明明只是偶然被分在同一个房间的两个陌生人,却这样的真心以待,让她心中一暖,水遥微微展开笑容,牵起她的小手继续向前走。 “水遥你真好。”看着她温柔的笑容,玲香心里终于好受了一点。虽说相处时间不长,却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她。水遥的长相算不上顶美,却自有一股温和的气质让人心情愉快,不知不觉就想要依赖着她。 初来府里时,大家多半都是首次离家十分害怕,坐在她身边的水遥却只是那样温和地问她的名字,从哪里来,短短几句,大家便全都放开了心思,开始轻声谈笑一扫不安。 水遥却不再说话了,只是微微笑着认真听着大家的话。 她忘不了,那第一次除却家人的安全感便是水遥所给的。如今她搬到无波院,虽说还在府中,但跟着五爷的话,怕是两人再想安稳地说上几句话都是十分困难了,想想便觉有些伤感了。 第2章 耳边传来的鸟鸣清脆悦耳,阳光打在脸上,温温的十分舒服。 懒懒地翻了个身,闭着眼伸手在床边摸索着,原本会落在床头柜上的手扑了个空,触感有些微凉的布后是空空的一片。 疑惑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青色的一片布幔。仔细看了半晌,才猛然想起身在何处。 虽然感觉自己似乎一跃而起,但实际上她也只是抖了一下,人依然完好地躺在床榻之上。缓缓地坐起身子,白水遥眼神呆滞地看着地板,又愣了半晌才僵硬地爬下床。 头脑已经清醒,但整个人却像一部快要当机的电脑,虽然下达了指令,却迟迟无法执行。 半闭着眼做了简单的梳洗,端起昨晚就放在一边的水盆,走出房门。 愣愣地看了看天,实在分辨不出这时辰到底是怎么算的。不过光看这阳光的强烈程度就可以知道,天已经不早了。 往日都是睡在下人房,好几个人睡在一个房间,从不用去想什么时辰问题。她的睡眠质量不是太好,只要有人起床就会醒过来,大家一有动静,那也就代表快到时间了,眼睛虽没睁开,但脑子已经在清醒当中了。 如今她一人睡在这,安静又舒适。 常常一觉醒来,天便已经大亮了。 推开房门,那人依然如常地坐在床边。 阳光洒满房间,床边的那人手持一本书,无声无息地坐着,大约是听到了声音,便抬头看了过来。 长得漂亮但无女气,眼睛本是细长勾人的轮廓,却因为眸色极淡又无波,显得十分清冷。虽然看着自己,但目光中没有一丝感情,不是冰冷而是淡漠。 要形容的话,就像无意识地看着一张白纸,看到了,但也没看到。 明明其中映着她的身影,却仿佛只是通过镜子的反射看着自己。 说是在看人,她却觉得更像一个人偶娃娃,拥有漂亮的眼睛,却只是倒映着眼前的景物,无一入心。 自做了这贴身丫头,她也不得不了解一下这个主子,却发现这人就像一部精确的机器,定好程序便开始执行。 有人来送水,便起床梳洗。收拾完毕,便自去饭厅吃饭。 然后回到院里,有人送账本来,便会一口气查完,没人来的话,便是发呆一整天。 书是她塞给他的,晚起次数太多,再发现这人虽然起了床,不见她来就只坐在床边发呆,不责骂也不说话,仿佛她不进门,这程序便启动不了一般。 心虚连同不忍之下,塞了书给他,毕竟总比发呆好一点。 在全然的放任之下,这心虚已经因次数太多基本消失了。要不怎么说人果然是惰性十足的物种呢。 伺候完梳洗,白水遥手脚利落地收拾屋子,那人则如常去了饭厅。 白家的几位爷都在商铺里各司其职,大约是因为他的少言,这最不用说话的查账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会有人定期送过账本给他查阅,有问题依旧无话,勾上一笔便会有人惶恐地捧回去了。 见识到了这位白五爷,她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惜言如金。 至于伺候梳洗也罢,收拾房间也好,甚至于平日的接待送账的掌柜等事情,对她来说简直就是轻松得想要挠墙打发时间。 暗暗笑骂自己实在是天生的劳碌命,没活干还不满意。 有了大把大把的空闲,白水遥开始自己找乐子。 一本书,一杯茶,一个发呆,一个悠闲。 一日一日便这样过去了。 被告知这个消息时,白碧波正在与大哥话家常。 其实说是“话”家常,却也只是听大哥在说罢了。 这个习惯是自小便有的,幼时因他身娇体弱,自有记忆时便有大半时间躺在床上。哥哥们做完功课后,总会有一人来陪他说话。 后来,离府医病几年没有回来,却也都两三个月便有一人来陪他几日。 再后来,回到府中,大约是怕他终有一日会同师傅说的那般,淡了亲情,没了牵挂,离家避世。 兄弟们依旧如幼时一般,每日轮流来与他说上半个时辰,大哥更要求他进铺里做事接触人群。 不管是否愿意,他终是渐渐地听不进兄弟们的话,渐渐地感觉不到亲人们的情谊。 不是忘记了家人给予的温暖,而是渐渐无法再感觉那份温暖。 终有一天,他会同师傅说的那般,无心无情最终离了这世间吧。 “五弟,大哥知道你不爱热闹,但依规矩咱家的子弟都有义务,今年是你四哥,下一次便是轮到你去了,先随着你四哥去看看,习惯一下也是好的啊。”看到五弟终于拉回的注意力,白大爷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他不甘却也无奈。 几年的时间,他原本可爱的五弟便淡了情冷了性。 初时还能与自家兄弟亲近一些。 这几年,亲眼看着他渐渐地应了他师傅的话,变得无心无情。 虽明知没有办法,却也想趁五弟还肯听话的时候,再努力试试。 武林大会每四年一次,地位超然的白家自是不可或缺的公正人选。 白家家训,凡白家弟子均有义务维护武林平衡,此次轮到四弟,白大爷思虑了一下决定让五弟同去,不期望他真的去干点什么,但在外走走,总好过在家独处。 苦笑了下,白大爷看着五弟清澈却无波的眼眸,心中闷闷地痛着。 照着眼前的发展速度来看,那一天也许就要到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让他最后看一看外面的天地吧。 呆呆地看着大哥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苦,白碧波习惯性地点头,早先会让他觉得伤心的眼神,如今也快要没有感觉了,明明记忆告诉他,这是让他痛苦的事,心中却不再有感觉。这该就是师傅说的无心无情了吧。 “遥丫头,你便跟了五爷去,一路上要小心伺候,知道吗?”转头看向立在一边的白水遥,白大爷轻声叮嘱道。 “是,大爷。”白水遥轻轻应声,有点小开心。小说中的武林大会她还是很好奇的,至于眼前过于诡异的兄弟谈心,便也装作没有看到。 淡淡地又谈了一会儿,估计这自说自话白大爷早已习以为常,虽说见这平日高深莫测的白大爷,变得像长舌妇一样喋喋不休十分有趣,但自跟了五爷后,便天天有一位白家少爷到眼前表演,日子久了也不那么有兴致了。 往日在厅堂侍奉茶水时,她只要听听武林故事,发发呆补补眠便很快过去了。 而今同样一旁侍奉,但却只能顶着睡足的脑袋看白家几位大爷搞笑。 而且这书房比起厅堂又小上太多,不似那里偷偷地笑上一下也无人察觉。 略微觉得此去其实也不错,这也应该算是出差吧? 见识一下神秘的江湖,能去外边玩一玩总比窝在这里好一点。 不过武林大会不知道都会干什么? 快速搜索了一下脑中关于武林大会的小说,白水遥总结了一下,得出结论。 同样是比来比去,大约会像运动会一般吧。 也许不同的就是,把跑步变轻功?标枪铅球变暗器? 想着想着,白水遥不由得轻笑出来,虽然只是轻轻的气音,却逃不过武功高强的二位白爷的耳目。 循声看向独自在那里傻笑的丫头,却只见她眼睛呆呆地望着一边的柱子出神。 白大爷见到弟弟眼中闪过的一丝波动,心中感慨万千。 这种奇怪的丫头实在让人不注意也难啊,能入五弟眼的人大约也是不太正常的吧,又或者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物以类聚? 白云风行四,人称四爷。 白四爷的名声响亮并不是因为他是白家四爷。 听说这白四爷打十六岁便开始闯荡江湖,凭着身世神秘、武功高强、待人有礼且相貌非凡……总之就是人中之龙,魅力无限地电晕了满江湖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 仅混了大半年,白四爷便成为江湖上顶顶有名的年轻少侠,只可惜如来时一样,突然神秘失踪的白四爷,伤透了一地的芳心。 当这位少年才俊再出现时,那已经是一年后了。 这时大家才知道,这前程似锦的少侠居然是鼎鼎有名的白家四少。 感慨之余不由得点头承认,果然是白家的少爷啊! 就说嘛,哪有别人家能出得来这么有出息的孩子呢? 江湖人都知道,四爷是位温文尔雅,武功高强,风度翩翩,待人亲切的年轻少侠。 如果不是白家不入江湖的家规,弄不好这武林盟主就是他啦。 尽管在外威风,在家里白四爷其实还是一个比较乖的宝宝。 他不怕爹娘,但却不敢惹长兄如父的大哥。 他的爹娘早先一直在忙五弟的身体,再后来便是生了小六小七,至于他这个不大不小身体健康的中间人,基本是由大哥管教长大的。 可以在他十六岁还打他屁股的大哥,他是真的打心眼里敬畏的。 虽然那是因为他不告而别,违反不入江湖的家规跑到外边放肆了大半年。 不过被几位哥哥押回家时,一向稳重沉着的大哥还没等他进门,抄起家伙就这么打了过来,吓得他拼了小命蹿上了房,倒也不是怕被打,但是大哥居然当着一干人等的就挥着家伙过来了——他总是还要给弟弟在下人那留点面子嘛。 不敢跑远,却也不想被这么多人看热闹,兄弟俩驾着祖传的轻功,上下翻飞地围着院子跑,比起黑着脸等着训人的爹娘,大哥追得他满场跑的样子更让他心有余悸。 被告知此行要带着五弟时,尽管想要吐血,但白四爷还是不敢有任何怨言。 要说这五弟,可以说是继大哥后最让他头疼的人物。 只长了两岁的他本是有些讨厌这个弟弟的,嫉妒父母的关注全都在他一人身上,明明已经夺走了父母的关爱,却连唯一放他在心上的大哥也要更关心他一点。 不情不愿地牵着哥哥的衣角去看望那个弟弟时,十次有八次是在睡觉,却总是得到哥哥心疼的目光。他不甘心,不甘心…… 再长一些,懂得了那个弟弟不能像他一样走出房间,明明他都已经开始上学堂了,那个弟弟却和之前相比没长大多少,只是不再一直睡觉,人却还是小小弱弱的样子。 在哥哥的命令下,他开始被迫独自去看那个讨厌的弟弟,还要陪他说话。 尽管不愿意,他却还是乖乖地听哥哥的话,每日去看望。 只要去时他没有睡觉,就会羞羞地笑着喊他“四哥哥”。 细细的声音像只小猫儿,有气无力,却也嫩嫩的让他的心里开始痒痒的。 他也是哥哥啦!学堂里的小季子天天说他的弟弟多么白多么软,明明是个只会流口水的小傻瓜,要说白白软软的也应该是他家的这个才对。 孩子的心很容易被转移,本来讨厌的那个弟弟,开始让白云风有了做哥哥的心情,他一定会像哥哥一样,成为一个好哥哥。 就算那时的他并不太懂,这个弟弟为什么从来不能下床,总是在睡觉,天天喝很苦很苦的药,总是让娘亲看着他的睡脸落泪,总是让大哥露出疼惜的眼神。 但是却开始学做一个好哥哥,陪弟弟说话,告诉他外边的天地,孩子们的游戏,看着他听得入神闪闪发光的眼睛,豪气地告诉他:“等你好了,哥哥会带你出去玩。” 相差两岁的两人很快成为家中最亲近的一对,每日下了学堂,白云风总会跑过来,对他说白日里发生的趣事,给他带新的玩意儿。以至于当白碧波被他师傅带走时,七岁的白云风险些直追孟姜女,哭垮了白家的院墙,最后总算在当家大哥的威严下才渐渐平息下来。 再看到五弟时,他因为治病变得越来越僵硬的脸皮和越来越无神的眼睛,让白云风真正感觉到了身为手足的心痛。 所以尽管觉得自说自话有点太丢脸,白四爷还是乖乖地轮值那半个时辰的话家常。 不过,在家里是轮值,有众兄弟一起丢脸也不觉得,这一去只有他自己,更恐怖的是出门在外不如家里,一不小心被外人看了去,那他白四爷也不用活了。 但是,当家之所以叫做当家,还是有些原因的。 白四爷尽管不大情愿,还是要乖乖地带着五弟一起出门。 出发的时候比起预计的多了一人。 听说四哥此行要去武林大会,一直被大哥带在身边,关在家里的七少爷坐不住了,没等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来央求大哥同意,一向欺负他的四哥这次却大力支持他的同行,方让原本犹豫的大哥点了头。 不过他七少爷可不管这些,只要能见识见识武林大会,并离大哥远一点,让四哥欺负一下也没什么的,小爷他盼着闯荡江湖很久了。 兴奋地从车窗向外看,七少爷虽然不满要坐在车里与冰人一般的五哥同坐,但大哥发了话不让他骑马,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比较好。少出远门的七少爷暂时还是很满意的。 长叹口气,白四爷郁闷地看着身后的马车。 往日出来他都是孤身俊马一路潇洒,但这次却拖家带口,还挂着一辆马车在身后,丫头童儿带了一堆。意气风发的江湖行,变成了全家去郊游。 原本的潇洒公子沦为保姆,怎是一个惨字了得啊。 一路看着风景,好动的白云玉不一会儿就厌烦了。 暂时还不敢去惹黑着脸的四哥与号称闭目养神实际在发呆的五哥。 亮晶晶的眼睛转了一圈,看到坐在一边垂目无声的丫头。 “遥丫头,咱们来玩吧?”凑到白水遥的身边,白云玉可怜兮兮地拉着她的手。 在白家他最小,长得又可爱,小丫头们见到他都会又笑又脸红,年龄大的丫头婆子们也都恨不得过来疼疼他。 这个丫头见了几次,总是低着头,垂着眼。看似温顺恭敬,却总觉得丫头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七爷想玩什么?”看了一眼小狗一样看着她的七少爷,白水遥温顺笑道。 这个白七爷刚刚十五岁,正值年少爱玩,因为家中最小十分爱撒娇,再加上长得可爱更是被一家子宠着,每次看到他就会觉得在看一条摇尾巴的小狗儿。 对孩子没什么办法的白水遥虽然面不改色,但心里总是不由得想要叹气。 “遥丫头,我问你,你觉得七爷我帅吗?”学着戏里的恶少托起丫头的下巴,白七爷玩得很开心,这是他同丫头玩的游戏,每每碰到新的丫头,总要来上一次的。 “七爷长得俊。”白水遥不愠不火地笑道,既不挣也不动,仿佛被调戏托着的不是她。 “不好玩啦。”见她完全不像府里的小丫头一样笑着脸红挣开,白七爷很没成就感,不依地嘟起嘴。 “遥丫头,你多大了,许人了没有?”瞪了半晌,见她只是温和地笑着,白云玉忍不住又抓着她想要聊天,虽然总感觉这丫头很不把他放在眼里,但又挑不出毛病,真是怪啊。 “水遥年过双十,尚未许人。”白水遥脸不红气不喘地将实际年龄减下几岁,却也是比一般的丫头们老了许多。 “啊,你已经那么老了吗?居然和五哥一样大?”白云玉惊叫一声,叫罢又连忙掩口,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眨呀眨的。 二十岁的丫头还没嫁人,多半会有什么隐情了,虽然爱玩,但天性还是很善良的白云玉怕伤了丫头的心。 “奴婢的年龄确是大了些,希望七爷不要嫌弃奴婢手脚笨拙。”垂下眼掩住情绪,白水遥心里一惊,原来他才二十岁吗? “没、没嫌弃。遥丫头……咱玩棋好不好?”见她垂眼不再笑,白云玉连忙拉起丫头的手,摆出最诚恳的笑容,他白七爷逗丫头只为玩笑,却是从来只逗笑不逗哭的,温柔体贴可是他白七爷的招牌啊。 “七爷见谅,奴婢不会下棋。”淡淡的口气听不出喜怒,但头却还没有抬起。 “那、那吃点心?”他讷讷地看着依旧垂着眼的丫头,放眼看了看四周,实在想不出这小小的车厢里还能玩什么。 “谢七爷,奴婢不饿。”抬手忍住小小的哈欠,声音带了倦意。 “那我不吵你了,你好好休息好不好?”见她垂目掩口,遮住大半表情,他知道一定是伤了她的心了,不是要哭了吧? 他最怕女孩子哭了,本来那么可爱的丫头,一哭起来都吓死个人。 白云玉有些心虚地看了看五哥,见他依旧闭目没有反应,放心地吐了口气,放开丫头的手乖乖地坐在一边,乖乖地安静看着窗外,扭得脖子都要僵了也不敢再说话。 他最怕丫头哭了,他的家中没有姐妹,唯一的女性便是娘亲,早年娘亲一想起五哥便会哭,哭得那么伤心老是要劝很久,所以一见女儿家哭便会又急又怕。 懒懒看了一眼满脸心虚的白云玉,那个被以为伤心的丫头淡淡地勾了下唇角,闭上眼睛开始补眠。 今天要上路,起得比往日早许多,真的有些困了呢。 一边闭目养神的白碧波缓缓睁开眼睛,正好看到那丫头唇边来不及收回的笑容,漂亮但色淡的眼中无波,在丫头渐渐平缓的呼吸中又缓缓闭上。 原来……他们一样大吗? 武林大会,每四年定期举行一次。 为期月余,汇集天下英雄以打擂台的方式,凡报名者均可参加,最后选出功夫最高的、德行最好的为武林盟主。 举办方每次不同,一是为公平公正,二是这种风光事情自然是大家都想揽到手,谁也不服谁的结果便是轮着做庄。 武林大会可谓江湖第一大活动,又是为选拔武林盟主。想在江湖上混,这可是最为容易出名的方法,就算得不了头筹,能晋级到前几位也是大大有面子的。 离武林大会开幕还有三个月之久,但一路行来已经看到许多江湖打扮的人,缓缓向此次举办地点汇合。 今次的主办方是有江南第一楼之称的剑气阁。能够承担武林大会的筹办,也必是顶顶有名的帮派才做得起来。 还有三月之久,白云风拖着这一干人等也不急着赶路。 一路上好吃好喝,天未过午便要进酒楼休息吃饭,太阳当空便要打尖住店,果然是当成郊游了。 出行当晚,白七少便知道了四哥难得好心帮他的目的,虽然恨得牙痒却也只能乖乖地答应,在外这段时间独自承担与五哥谈心的任务。 欲哭无泪地在心里抱怨四哥的阴谋,白云玉却不敢在五哥面前提起一字。 他的五哥离家时,他还没有出生,等从小听到大的五哥在他九岁那年突然出现时,白云玉承认与他心中的形象是有极大落差的。 听几位哥哥的描述,他的五哥天生心病,从小便卧床不起,却是一个粉嫩嫩的喜欢害羞笑着的乖娃娃,即使长大,想也应该是一个温柔俊美的少年公子。 那一年,当他兴冲冲地跑去准备兄弟相认时,五哥那冰冰的眼神狠狠地打击了白云玉幼小的心灵。 “五哥啊,今天坐了一天的车,真是很累啊。”深吸了口气,白云玉抬起头,摆出最真诚的笑容开了头。 习惯无视他五哥浅眸中的无神目光,白云玉笑得分外甜美。 “其实咱们今天一天都处在一块,真是不知道有什么可说啊,不过总还是要说的。” “五哥,你说四哥他多坏啊,总是欺负我,对吧……” “五哥,大哥也老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其实我早就长大了,对吧……” “五哥,原来遥丫头已经二十了啊,我一直以为她也就十八岁呢……” 梳洗完毕,白水遥停在房门外,听着里面神经质似的喃喃自语,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就算不想听,主人的秘密总会在下人中流传开来。 做了五爷的丫头,众人虽然不敢接近他,但总是免不了好奇的心思,东一句,西一句,流言也好真事也罢,那人的事情就这样一点一点地传入她的耳中。 听说,那人是天生的心病,活不了多久…… 又听说,那人五岁便离了家去医病,再回来时已经变得似人非人,无心无性…… 还听说,那人的兄弟费尽心力想以情动他,却没有效果,那人早晚有一天会没了人性成疯成魔…… 不知是真是假,却隐隐地钻入心中,那人没有表情的脸,没有反应的眼。无事时便发呆,做事时也如机械一般的没有任何自主意识。 冷眼旁观那人的兄弟日复一日地自言自语,那人人偶一般的没有回应。 心底最柔软的那一角,不由得微微刺了一下…… 苦笑着叹了口气,低喃着走开。 白水遥啊白水遥,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你还不能自控吗? 凡事莫用心,莫认真啊,莫认真…… 第3章 清晨,天还没有全亮,赶路的行人们便开始踏上行程。 各家店铺在灰蒙蒙的天色下逐渐忙碌起来,不时地见到不得安睡的小伙计们打着哈欠打开店门,人却还闭着眼睛。 楼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偶也有些早起的客人吆喝着小二送洗脸水的叫声。 睁开眼睛,进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布幔。 他推被而起,呆呆地看着门。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他下床穿上衣服坐在床边等她进来。 听着她边打着哈欠边低低地抱怨着,隔壁的人起得太早,睡得太晚,好怀念在府里的时候之类的话,混沌的心神渐渐清晰起来。 除了小时因病无法起床,自跟随师傅修习起,他便日日在同一时辰起床。 穿衣、洗漱、用膳、吃药,然后便是长时间地练功,没有一日不同。 回到家后,他发现如往日一般自己动手打水洗脸,总管会跑来哭没管好丫头,丫头也会哭没伺候好主人。 此后他便日日等着丫头过来送水,不知过了多久换了这个丫头。 她每日都在不同的时间过来送水,偶尔心存疑惑,却也只是一闪而过,并未放在心上。 早早晚晚也罢,时间于他并无太多意义。 看着那个丫头开门,垂着头放水在架子上,人静静地立在一旁。 除了不是站在门边一副要跑的样子外,明明一切都和往日的丫头没什么差别,但他却不由地注意了过去。 不同于努力集中精神听着兄弟们的话,只是自然而然地便注意了她。隔了一团雾气的心神也开始渐渐清晰起来。 静立了一会儿,没听见他站起来的声音,白水遥有些疑虑地抬起头,却见那人不声不响地正站一边看着自己,忍住提到嗓子眼的尖叫,连忙垂下头调整心情。 怎么无声无息的?吓死人了。 偷偷做了两个深呼吸,白水遥走过去为他系上腰带调整坠饰,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个人明明就同精确的电脑一般,每日都不会有多余的动作,今儿个却突然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实在不是好现象啊。 正在梳发的手下意识地摸上光滑如缎的长发,她低低叹了口气。 对于隐隐升起的在意,心中响起警钟。来到这里太久,日子过得太过悠闲,所以她似乎失了警觉。 那人总是不言不语。本来一开始还故意丢三落四小错不断,渐渐地她居然可以真的放松心情,恣意地晚起、偷懒、看书、喝茶,不经意间突然发现自己在他面前没了伪装,做了自己。 茫然地注视着他的侧脸,白水遥苦笑了下。也许就是因为他的不言不语,机械般的生活方式,她居然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偶尔会猛然惊觉自己仿佛在独处一般轻松。 危险啊!但是明明感觉到了危险,却依然无法在他面前板起心神。 车子已经走了半个时辰,无事可做又不敢乱说话,他只能看看风景,看看人。车里的两个人比赛一般地沉默着,好动的白云玉如果不是家教良好早就要尖叫发泄了。 眼前的丫头很怪,比之前还怪,白云玉观察了半晌,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 早上一起来,这丫头虽还是如常地垂着头做事,却怎么看怎么怪异。 仿佛在挣扎什么似的,头也垂得比往日略低一些。 似乎……似乎周身都弥漫着一股子拒绝的味道。 “遥丫头啊,你不舒服吗?”身为最小的孩子,长在大人身边的白云玉对人的情绪十分敏感。 “谢七爷关心,奴婢没事。”顿了一下,她缓缓地开口,头依然没有抬起,却迎面扑来一股子陌生的气。 “是吗?”凑到丫头跟前,白云玉歪着头想看她的脸,他对于自己的直觉是很有自信的,身为最小的孩子,他虽说最受宠,但几个哥哥却都是高兴起来随你闹,一旦不顺心,那第一个倒霉的便是他这个老小的。 托起丫头的下巴,白云玉仔细端详,明明是一张带着微笑的脸,却总感觉不对劲。而且那笑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人有点毛毛的…… 感觉到陌生的气息弥漫在车厢里,白碧波缓缓睁开眼。 触目所及的还是七弟与丫头,但那感觉却仿佛有另一个陌生人在这里一般。 很陌生,却似乎还有一点熟悉…… 淡眸看向丫头,见她看到自己的注意神情一僵,快速地低下头,又马上抬起。 如常的笑容满面却让人感觉不舒服。 两人对视了半晌,白水遥在心里暗叹口气。 望进那无波的眸中,明明没有神情,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不满。 是不满她虚伪的笑吗? 无奈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开来,明明还是陌生人,明明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明明没有任何神情。她却可以感觉到他的意思,难道真的是靠太近了吗?明明那么一个无感的人,却可以敏锐地发现她的伪装。 渐渐堵上心头的气让人无法呼吸,压抑得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垂下眸深吸口气,她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有如沉潭的眼眸。 无论她做什么都没有反应,太过像一个美丽的人偶娃娃的他,让她产生了错觉。 静静的,美丽得不似一个活人,所以才渐渐放松了心防吗? 无法控制的懊恼袭上心头,她拾起手边的书丢到他的身上。 他接了书,又看了看她。 她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但眼神却生气勃勃似有一团火光闪耀。 那不舒服的气,终于消失不见。 打开接到的书,他记得她曾说过,没事做时可以看书打发时间。 那么,她丢书给他,那便是要他打发时间的吧? 白七少虽然安静地假装看风景,但心里还是没有放下刚刚的疑惑。眼角一直偷瞄着那两人的动静。 咦!五哥居然盯着丫头…… 啊!顾不得自己在偷看,白七爷双目暴睁扭头看着两人,那丫头居然……居然拿书丢到他五哥的身上,而他五哥居然就那样接下,打开,看了下去? 感到一股眩晕袭过,托住自己备受打击的头,白七少爷呆呆地看着车里的两人,各守一角一人一本就这样开始看书? 天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于超出理解范围的事件,白七少十五岁的幼小心灵很受伤。 到底怎么回事啊? 托着昏沉沉的头,白云玉爬出车厢坐到赶车人的身边,无视对方惊惶的表情。 “哎呀,七爷,您怎么出来了,这外边又晒又脏的,赶快回去吧。”车夫吓了一跳,赔着笑脸劝着。 “小爷今天就不进去了,赶车都行,就是不进去。”白云玉噘着嘴要抓车夫手中的缰绳,更是吓坏了车夫,这行进中的马车虽算不上快,但若是不小心也会跌下去的啊。 “小心啊,我的爷,快……快坐下。”车夫伸手拉住白云玉坐好,冷汗已经流了下来。 车夫劝了半天无用,见一边骑马的四爷微微点了点头,暗叹口气。 往边上挪了挪屁股,给少爷让出大半的地方,赶车人心中暗叹自己的不幸,加大抓着缰绳的力道让车走得更慢。 金枝玉叶的小少爷坐不惯外边,万一掉下去那就麻烦啦。明明他只是个赶车的,现在不但要顾马,还要顾小少爷,命苦啊! 白云风看了看小弟备受打击的表情,目光看向车厢,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似乎开始有趣了。 那个丫头一直低调着看不出不同,但现在似乎渐渐起了变化,看来大哥果然是家里最厉害的人啊。 白云风缓缓勾起淡笑。 原本双眼无神发呆的白云玉突然一震。 那笑…… 果然一直觉得好眼熟啊。 死死盯着四哥唇边的淡笑,明明就是天天在看的嘛。 他这外人共赞的优雅公子,大哥口中的小狐狸,他白云玉眼中的笑面虎的四哥,每每算计人时,就是这么笑的啊。 方才过午,用过饭的白四爷突然宣布今天不走了,随行的车夫与童儿便手脚利落地开始收行李。 此行因为带了两个少爷,除了大哥亲点的遥丫头和车夫外,本来一直独行的白云风觉得既然已经拖家带口了,便连老七的两个童儿也一起带了,至少不用自己伺候这娇贵的少爷。 两个童儿是兄弟俩,同样被白老爷拾进府里,名字已经记不得了。 刚好七少出生名玉,白总管便给命了名字 同样姓白,一金一银,自小便成了少爷的玩伴。 此行出来虽然规矩,却还是难掩少年人的心性,听说下午不走了,便想拉了没什么精神的少爷出去游玩。 “七爷,难得出来一趟,出去玩玩嘛。”哥哥小金见平日笑嘻嘻的七少今儿个一直呆呆的,虽说想玩是真的,担心也是不假的。 “是啊,七爷,你看这城还是蛮大的,去逛逛吧。”小银一旁附和。 往日白云玉一见他们一唱一和的都会戏称他们哼哈二将,但今日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不知一人在想什么。 “金银啊,你们说遥丫头是个什么样的人?”等了半天不出声,白云玉突然抬头看着两个童儿问道。 “遥丫头啊,挺老实,干活利落,不多话,来了没多久便到了五爷那里,小的们接触不多。”略想了想,小金说出自己的印象。 “是啊,印象中是个挺普通的丫头。”如果不是伺候五爷引得大家关注,估计他们都不会注意到她的。 “挺普通吗?”白云玉低下头略想了一下,难道真是自己的错觉吗? “不过能做五爷的丫头这么久,说普通也不普通。”小金见七少略有所思的表情也开始动了脑子,能侍候主人身边机灵是一定的,更何况他们的五爷不同一般的主子。 “是吗?”初见她是在大哥那,丫头的表现确也不像平常的丫头。之后除了去五哥那里谈心见过几次外,一直都没再接触过,一时间便忘了她那日的不同,如今回想起来果然不一般。 “金银,咱们找五哥去逛街!”眼睛转了转,白云玉精神一振,决定近身观察一下。 “啊?七爷?您说……说的是五爷?”逛街?小银觉得眼前有点晕。实在想象不出来五爷逛街的样子。 “呵呵,是啊。”白云玉自己也觉得好笑,但是还是抵不住好奇心的诱惑。 小金跟在一路跳着走在前面的白云玉身后,看了看一脸打击的小银,也忍不住又笑又郁闷。虽然他知道七爷是想借机观察五爷和遥丫头,但是拉着五爷去逛街?这个主意实在是让人有点头大啊。 所谓贴身丫头,便是主子去哪里,丫头便要跟到哪里。 看着喧闹的街道,白水遥低下头尽量让自己不去在乎四周投来的好奇目光。 对于一个城镇来讲,外来人并不陌生。但像这样一群贵气漂亮的组合,并不是那么多见的。莫要说主子们的俊美可爱,就是两个童儿都是眉清目秀的惹人喜爱。 一路走来,店家也好,行人也罢,莫不分出几个心思来注意这一行人。相较于那几个恍然未觉的人,白水遥觉得实在有些郁闷。这个架势简直和明星出巡差不多了嘛,不过对于白水遥来讲,更像被参观的猴子。 本来还想出来走走看看这个年代的街道,但从一出客栈大门便被人这样看着,实在让人无心观赏。 况且,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一伙人来逛大街,实在是很奇怪,明明不是在赶路吗? 再叹口气,静静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三位大爷。明明说要休息的四爷在听到去报告的小七说要和五哥出去玩,也自动跟了上来。 对于四爷那貌似和善的笑,白水遥却不能骗自己,毕竟这样的笑容她见得太多。至于小七那明显的研究目光,已经让她没有力气去懊恼了。 看向四周,青山绿水,一片清雅秀丽的景色。 向上是一道望不到边际的台阶,大约是哪个庙院之类的。 同行的几人已经停住脚步,似乎在考虑是否要继续前进。 “好高啊!”白云玉仰头望着台阶,一望无边的样子看来就很累。不过听说这个寺非常灵,而且景色极美,好想看啊。 “来都来了,走吧。”白云风笑看了一下其余几人,对于他们这几个男人,这点路并不算什么,又都练过功夫更是易如反掌,怕就怕这唯一的丫头受不住啊。 “五弟,遥丫头是女儿家,这路又真的很累人,你要照看好才是啊。”白云风微微展开笑,叮嘱一边尽管面无表情状似出神,却有听着大家说话的五弟。 白水遥目光扫过正盯着自己的几人,又看了看无边无际的台阶,垂下头隐住不耐的白眼。 这些人怎么这么有精力啊?刚才在想事情不觉得,现在一停下才发现脚都已经酸了,现在居然还要爬台阶,这贴身丫头还真是不好做啊。 “走啦,走啦。听说里面景色极好看,而且许愿也灵得很呢。”见到丫头看向台阶时的吃惊表情,偷偷笑了笑,白云玉转过头,吆喝着率先跑上台阶,两个童儿连忙追上不敢远离。 “走吧。”几人拾级而上,不再交谈。 白云风悠闲得仿佛不是在爬台阶,脸不红气不喘地观望着四周的景色。 白碧波则只是如履平地地跟在后边,依旧面无表情。 缓缓调整着呼吸,白水遥双手撑住膝盖停下步子。抬头望了望上边,又回头看了看。这才走了几十米,但上台阶不比走路,要耗费更多的力气。 那几人已经比她多走了一半了,心里想着反正也赶不上了,要不要就地坐下休息算了。 再抬头时,白水遥顿了一下,对于这人的无声无息已经不太觉得惊吓了。 “五爷,奴婢实在没力气,要不你们去玩,我等你们回来好不好?”拉开笑容,白水遥索性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白碧波突然学着她一样就地坐下,眼睛顺势望向来时的方向。 以手撑头,白水遥叹了口气。饶是她再能干,也没法子去动摇一个没有回应的人啊。 以不变应万变,这招实在是高啊。 心里隐隐升起的懊恼随着叹气渐渐消散,转头看着他漂亮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她却渐渐懂了这个人,尽管他从来不说话,看着她的眼神也完全没有情绪,但她却可以渐渐理解了这个人的思维。 只是因为白云风的一句要照看她,只是因为她一句想等在这,这人便选择了一同等在这照看她。 这就是他的温柔吧! 尽管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语言。 她知道,他一直在认真地听着每个人的话,尽量满足每个人的要求。 没有人真正告诉过她关于他的任何事情,但她却还是了解了这个人的想法。 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方,白水遥呆呆地看着天空。 秋高气爽正是好时节,天空也格外的清澈。 在那边是看不到这么好的天空的,许是因为那边的污染太过严重,许是因她有太久没有真正看过天空了。 离开了这么久,没有人会真正想她吧! 摇摇头,甩掉又渐升的烦闷,她看着身边的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唇边勾起淡笑。 “五爷,你会武功吧。” 白水遥看到他闻言转头看着她,半晌才终于微点了点头。 “好,咱们上去吧,不过要劳烦五爷带我一程。”白水遥站起身,微笑地看着他的眼。依旧是如沉潭一般,却突然闪过一丝迷茫。 他的情绪太少又太快,如果不是这样仔细盯着根本看不出来,偶然看到也会以为是错觉。 “走吧,五爷。”加深笑意,她伸出手等着他反应。 “五爷,有劳。”难得的情绪让她想要捉弄他,见他困惑的样子心情不由得变好起来。 躲开丫头伸过抓他衣袖的手,白碧波感觉到心底隐隐升起一丝莫名的情绪,细细的如丝一般缠上心头。 “呵呵,劳烦五爷了。”只是一恍神,衣袖已经让丫头抓住,本欲抽出,却突然见到她的笑脸。 每次见她都是在笑着的,平日的舒适却并不亲近。 偶尔的明明在笑,却陌生得让人不舒服, 而今这个不同,与所见到的都不同。 “请五爷带我一程吧,听说有功夫的人力气都很大呢。”看到他呆呆的样子,她忍住笑抱上他的腰,平日系腰带系惯了,居然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习惯真是可怕的啊。不过她比人家大不少呢,吃吃小豆腐应该也没什么吧。 低头看着她的头顶,腰间环上的柔软双臂恍了他的神。 心头细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却仿佛有什么卡住一般无法涌出。 半天见他不挣不动地任她抱着,暗叹口气刚要抬起头看,却突然感觉到他低下身子捞起她。 只是一恍,便觉风拂过耳边,透过他的肩看到景物飞驰而过。 下意识地抓着他的肩,他居然将她如抱娃娃一般,单手拢在她的腿弯,让她半坐在他手臂上一样抱着。 低吟一声,无力地靠在他的肩上,白水遥觉得自己的脸有一点发烧却也十分兴奋,刚才抱他的腰只是为了好玩不觉得,如今被他这样抱着飞驰,突然觉得自己好小好小,居然觉得有点小害羞,不过飞过眼前的风景却立刻吸引住了心神,原来真的可以飞啊…… 第4章 原本无际的台阶在白碧波的脚程下,基本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到达顶层了。待到双脚着地,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缓缓松开抓着他衣服的手,白水遥望向来路,果然是不可思议的中国功夫啊。尽管小说电影也看了不少,不过她从来也没真的以为功夫可以神化到那么夸张的地步,但如今看来,至少这轻功真的可以和汽车赛一赛了,这么说这武林大会还是有些意思的。 转身看向门内,空荡荡的院内只有一个小和尚守在正殿。两人步入院中,四下观望不到同来的几人,却见小和尚走到两人面前施了个佛礼。 “两位施主可是同刚才的几位一起的吗?两位白施主正在后院赏景,说是两位到来可自去寻。” “谢谢小师傅。”回了个礼,白水遥顺着小和尚指的方向走过去,本应走在前面的主子只是跟在她后面,她不动,他便不动,无奈之下只好走在前面。 一路走来,风景极美,院中遍布花木,有些不像本该清雅的寺院,更似大户人家的花园一般。 远远的便看到了那两位爷,本就清冷的院中,那两人又是一般的出众样貌,想要难倒也不易。 “遥丫头,你们也很快啊。累不累?”见到两人走近,白云玉跳到丫头面前抓着她的手,笑得十分开心,心中却暗暗吃惊,丫头居然连汗都未见,手上的脉动又清楚地告诉他,丫头却是真的没有武功。 “谢七爷,尚可。”水遥任他拉着手带到一边的石凳上坐下。 “来,喝口水吧。”拿起一边的杯子递给丫头,白云玉也一同坐下。 “谢七爷。”接过水杯,白水遥确是渴了,心情正好下也懒得去顾他们观察的目光。 在意太多,一直控制自己不要忘记,但碰到他的那股隐隐的无力感让她挣扎,让她失控。 刚刚的纵情让心胸开阔了不少,也是有些灰了心思。如果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那便顺其自然,放开也罢。 坐不住的小七见丫头身上看不出什么,又是难得的出游,便同两个童儿跑到四周探险去了。 静坐了一会儿,见白碧波只是坐在凳子上发呆,她索性站起身向内院走,一路上居然有小桥流水,假山荷池,美景之下也让她严重怀疑这是和尚的居所——不比白府里的花园差呢。 坐到水边,清澈见底的水中草嫩鱼肥,走了半天倒真有点饿了,不知这水煮鱼这个年代有没有,许久没有吃过,看到这鱼儿,还真是有点想了。她不重口欲,却还是偶尔会想一些那边的食物。也许这也是一种思乡? 见到丫头有些自嘲的笑,白云风止住脚步。 方才见她走开,他便阻止了本欲跟来的五弟自己跟了过来,远远的见她一路看着景色,静而无波的脸上突然浮起一抹浅笑,却充满自嘲,整个人一下子清晰起来。 因为成为五弟贴身丫头的关系,在每次例行谈心时立在一边候着。 没有美丽的容貌与灵巧的手段,总是低着头奉上一杯茶,立在一边不言不语。 总感觉便是个得体的丫头,并无太过突出,让他们的“谈心”当着她的面也不会觉得尴尬。 然而这个太过安静平常的表现反而不那么寻常,也渐渐引起了他的兴致。 “五弟那边好相处吗?”突然开口,他仔细观察着丫头的表情。 “四爷?”听到问话,白水遥吓了一跳,抬头看着不知何时立在身侧的白云风。 这人看她的眼神充满算计,她混在商场七八年,怎么会不知笑面虎长什么样子? 年纪虽然比她还小,但大约古人早熟,尽管只有二十二岁却比那边三十的还要深不可测。 “我的五弟是天生的心病,寻访天下名医都道活不到成年的。”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突然开口,轻抽淡写却激起惊涛骇浪。 她低下头,心中一窒,虽不答话却也知道要糟。 “五弟直到五岁都卧床不起,凭我白家的人脉,不知寻了多少名医都只有一个答案。”见她低头不语,白云风缓缓牵动唇角,似要笑,却没有笑出来。 “他的师傅是江湖怪人,顶顶的医者,却从不轻易救人,难得让爹娘寻到了,又正好欠我白家一个人情,费尽心力才带了回来,却也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五弟无药可医。有一个办法却是极凶险的,早年这人因机缘曾得了一部几百年前的邪功,练者可脱胎换骨,天下无敌,本是天下人都盼的神功,却有一个怪名字叫重生。练者功成之时仿若重生,往事种种如同前世一般,轻者看淡世情,抛家弃子隐居避世,重者厌世厌生,甚至不愿沾任何尘世间的东西,渐渐地便会失去求生意识,没有任何征兆地自然死亡。”长叹口气,白云风静了一会儿才再开口。 “在年幼夭折与将来明知的苦果中,家父母举棋不定,就在此时五弟发了一次病,立时没了呼吸,救了很久才又活过来,经了此大劫,家父最终决定还是让他师傅领了去。此一去便是十年,虽我兄弟常去陪伴却只能待一两日,直到他十五岁神功大成,脱胎换骨后,老人送他回到家中,再见之时他的人已经不怎么会开口说话了,眼神发直面无表情。尽管自小便知这个结果,真正见到时却是那么的不甘,我们兄弟日日守在身边与五弟说话,便是因为怕他不和人接触性子冷得更快。但近几年却也渐渐地心灰意冷了,大家都知道那一天,已经快到了。” 凝重的气息弥漫,两人静静待了很久,他不说,她也不开口。 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告诉她一个外人,失算的结果便是三两下就被他抢了先机,攻了心防。 她坐在下首垂目,不去看他。 她恨死引她入陷阱的白云风。 聪明如他,怎会不知如何让人心甘情愿地陷下去呢。他们兄弟陷入的僵局,偏要拖她这个不相干的人来承受。 尽管面上似是不为所动,心却狠狠地抽着。 她虽躲着所有的麻烦,却总是陷入其中。 明明看得极透,却一次次地软下了心肠。 明明知道每一个人的动机,但却顶不住那一声声软语,一句句虚情以及自己过软的心地。 明德曾说过,她是一个聪明糊涂人。 事事看透却事事妥协。 她脾气倔,可以与人冷战几年不说话,却心太软,不管对方犯了多大的错只要一先开口同她说话,便是不赔礼她也不会再维持冷脸。 尽管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明德算是她的敌人,却不得不承认也是唯一了解她的人。 莫名其妙地穿越时空来到这里,远远地离了那污秽的现实,初时的恐慌过后,她突然发现这也许是一个极好的机会,重新开始的机会。 当掉随身首饰,一路走过观察这个陌生的时代,综合评估了一下现状,她进了白府,努力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隐藏自己。 只是想……只是不想引起任何的注意,只是这样平凡平淡地过一段时间罢了。 不去想他们奇怪的谈心,不去理他们怪异的兄弟之情,不去思考他们隐现的伤痛。 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以笑把自己隔在外围,冷眼旁观着,但却被这人死死地拉了进来,怎么能叫她不恨呢。 缓缓抬起头,她看向立在一边的白云风,英俊的脸上挂着一抹笑,虽然得意却也隐着苦涩。无力感渐渐遍布全身,这个人明明为此事感到痛苦,却可以笑着说出用来当筹码,不得不说够心狠,连自己的伤心事都可以这样来用。 白云风看着这丫头的眼,如预料中的清明,隐隐透出的火光更让双目显得美丽。没有经过岁月与智慧的洗礼,一个普通的丫头是不可能有这样深沉的眼神。 仅仅是眼神的改变,却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原本那个平淡舒适的丫头瞬间成为了一个不同的人,他在心底微笑,果然如他所料,这个女人的气势怕是大哥也压不住,如果不是他抢了先机,真斗起来怕是难分伯仲。 彼此无言,同样是聪明人,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便知对方的用意,首先移开目光,白水遥看着水中欢快游着的鱼儿,微微苦笑,这一局,是输了啊! 白水遥看着手上的报告微微沉吟。 近来武林人士接二连三地被莫名地袭击,只伤无亡,却全部无法参加接下来的武林大会了。据受袭者称,来者使用的武功极高且看不出来路,而被伤者所受内伤居然基本都为五成左右,无论功夫高底。 虽说不懂武功,但她也知道,被袭者功力各有差异,来者却可以准确地伤其五成功力,不得不说太过可怕。 且只伤已经报名参加武林大会之人,也有些过于巧合,虽说大多数人总是要来的,却能知道哪些人已经报名的实在蹊跷,多半是有内应才可办到。 一舞剑气动四方,此次的承办方正是以剑成名的剑气阁。 剑气阁主江守月便是在武林大会上一战成名,后得了慕容世家的千金独女倾慕,带了所有家产嫁过来,剑气阁仅仅四年时间便成了江湖上首屈一指的组织,否则也不可能竞得武林大会的举办权。 以情报上来看,这个阁主江守月,建立了剑气阁便大部分时间都隐居幕后,多数是由其弟江观月出马。 白家不知用了多大气力,但仍是找不到江守月当年出现在武林大会之前的行踪,一个人就这样凭空地跳了出来,也十分可疑。 这白云风一回来便请她进来说有要事相商,接下来便丢了一堆的资料给她看,这来意虽未言明,却有小七一路上的八婆闲聊在先,他的目的并不难猜出。 “一个这么厉害的人物,无门无派,武功高却无前迹可寻,以我白家的情报网来讲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怪事了。”一直仔细观察她神情的白云风摇着纸扇轻笑道,心中明白她已经猜出自己要做什么。 “四爷,小女子才疏学浅,有什么事情还请四爷明示。”丢开手中的资料,白水遥垂下眼端起茶杯,让自己隐在香茶的热气当中。 有一种人就叫得寸进尺,答应了一个要求便会提出两个三个。她可不想给自己找来这种麻烦。 “遥丫头,你太谦虚啦,我想要什么你还不知道吗?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此事事关重大。”见她垂着目不为所动,白云风心里暗叹,面上却不曾透露半分。 “言重了四爷,奴婢可担当不起。”看着对面笑得狐狸一样的人,放下杯子,她漫不经心地开口。 “哎呀,什么言重了,遥丫头不要取笑我啦,这事只放心交由白家的人去做,但我这五弟你也是知道的,不懂人情世故,人又死板不会说话,我是实在没法指望,遥丫头你也算是我白家的人嘛,就辛苦一下吧。”听她用了奴婢,白云风知她在不满了,虽然语气听不出有何不同,但他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个自称似乎是嘲讽更多些。每每用上之时,多是心情不太顺畅。 “遥丫头,此事成了,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如何?”见她不为所动地垂目喝茶,白云风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是难搞的,越是好用的,越是难以拿来用,这次出来人虽不少,却只有这一个是能用的,老五老七只要不给他找麻烦便已是大幸了,此事又比较紧急,兄弟们赶来怕会误了时机,更何况白家的人虽不入江湖却个个都有太多人识得,五弟七弟从未出过家门倒也无所谓,倘若被发现武林大会出现两个白家人,怕是要打草惊蛇了。 “三个。”缓缓抬起眼,白水遥微微笑开来,那笑容与白云风如出一格。看到他闻言终于不再保持笑容,她笑得更加甜蜜。 “好,三个就三个,先说好,就算要杀人放火都无所谓,但是须不违我白家大义。与我原则相背的,绝不能做。”作为一个合格的谈判专家,白云风咬牙点头,却也得先放下但书以防日后无法收场。 “四爷放心,水遥不会提出太过分的要求。”看着他郁闷地点头同意,白水遥心里十分的开心,虽说并没什么想要的,但有机会不去利用实在手痒啊。 或者说,能看到白云风郁闷的表情,总算也是值得一试。 先前防备不足才被白云风摆了一道,她也总算是商场老将,没那么轻易让人玩的。 “成交,我白家的暗部本是不为外人道也,不过遥丫头你就没问题了,有需要尽管调用。”白云风摇着扇子又恢复了一副文雅公子的样子。 “好,此事就此定下,但还是请四爷不要找太多事给我做才好。”白水遥斜了一派悠然的白云风一眼,唇畔挂着同他一般的笑容,口气轻轻却也足以让他知道姑娘她不是在开玩笑。 “一定一定。”相似的温雅笑容中到底有多少真诚,两人心照不宣,只是相对着笑得更加甜蜜。 伸了个懒腰,白云玉打着哈欠走出房间,后面跟着伺候他起床的金银。 昨天也不知四哥和遥丫头说了什么,回来的路上那丫头更是胜过以往的沉默,而且透出一股子怪怪的感觉,害他好奇得一晚没睡好。 “五哥,早啊。”白云玉含糊地朝楼梯口的五哥打招呼。 呜,好困啊,一会儿一定要在车里补眠。 “早……” 嗯,好听啊,五哥的声音每次听都觉得好舒服啊。满意地点点头,白云玉笑眯眯地往楼下走。 声……声音?五哥的声音…… “啊……五……啊……”在楼梯上回头的结果就是失足,虽然金银手脚利落地接下险些坠楼的七爷,但是那失重的感觉还是让白云玉脚下发软。 僵着手,指着面无表情走过身边的五哥,白云玉抽着嘴角被金银扶到楼下坐好,像个中风病人一样地僵硬抽搐着。 “小七怎么了?”走到桌边坐下,白云风看到七弟中风一样地抖着伸着的手指,金银也表情怪异地站一边。 “四……五……”结结巴巴地指着白碧波,白云玉还没有从刚才的双重惊吓中回过神来。 “小金你说。” “回四爷,刚才好像是五爷说话了。”偷瞄一眼面无表情坐在那的五爷,小金不太确定地回道。 “好像?”不满地看着童儿,什么叫好像? “小的没听过五爷说话,也不敢确定那是不是五爷的声音,不过刚才七爷问五爷早,然后有一个声音也说了一声早。七爷就这样了。”垂下头不敢看白云风的脸。在府里人人都知道,宁可得罪大爷也不能得罪四爷啊。 “哦……”有意思。 “五弟,早啊。”试试。 “早……”白碧波面无表情,眼中无波地看着白云风,口中却清晰地吐出回应。 “真的啊……”笑眯眯地摸着下巴,白云风目光看向一边垂头见不到表情的丫头,果然有意思啊! “五弟,早啊。”再试试。 “早……” “五弟,早啊。” “早……” 得到新游戏的白四爷估计是想把这些年的早安都讨要回来,无视送餐小二吓得发白的脸,十分有兴致地玩着。 低头扒着碗里的白粥,白水遥不去理那对发疯的兄弟。 好困啊! 微眯着眼看向外面已经升起的太阳,已经秋末了,天气开始渐渐转凉,正是舒爽的时候。 刚过来时是夏天,虽然入乡随俗,但穿着长袖的衣裳也热得她险些中暑。再来的秋天也一直没有凉快下来,现在虽然正好,却怕是冬天难过啊。 好怀念空调啊,冬暖夏凉的…… 第5章 同车走了半个月,挑战丫头的耐心,逗她说话成了耐不住寂寞的白云玉打发时间的最佳游戏。 虽是被打击了几次,不过好在少爷皮比较厚,不去在意便可以了。 “遥丫头啊,咱们离平安镇还有两天的路程了。” “是啊。”垂眼看着手中的书,白水遥分出半分心神应付少爷,自打那日白碧波开口说话后,这小七发呆了半日,后来想是经过他四哥指点知道了她这边的手脚,便一直缠着她要谈天,对付大人也罢了,这样的小孩子实在让她无从下手,便随他去闹,只要随便应应便好了。 “遥丫头,你知道吗?这剑气阁的阁主江守月想当年便是武林大会的优胜者呢。不过因为是刚出江湖的毛头小子,没有德行可以鉴别人品,才让手下败将做了盟主。不过,他少年英雄功夫又好,让那慕容世家的千金独女给看上了,结果带着万千家产嫁过来,创立了剑气阁,一下子跻身成了江湖几大家族之一。近几年,更是超越另几大家族,很有独占鳌头的趋势呢。”凑到水遥身边,白云玉小声地告诉她自己听来的江湖传闻。自小长在大哥身边,听了不少武林故事,不过因为家规不能找外人说道,哥哥们又不屑听他说这些,如今可以有人听他卖弄实在过瘾啊。 “哦,英雄美女。”尽管只分了一半心神应付,水遥还是适时地接上话点点头。 “是啊,不过也有人说这江守月来路不明,有些问题呢。”这可是有人到大哥那去告密时,他在一边听来的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哦?”翻一页书,她适时地挑高尾音来表达自己的关注。 “听说他有称霸江湖的野心呢。”偷偷地凑到丫头耳边,不能让外边的人听到,要是传出去,大哥会扒了他的皮的,不过还是好想说啊。 “哦。”降下单调表示听到了,手中快速地翻到下一页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册。 “丫头啊……”不满地嘟起嘴,白云玉整个人扑到丫头的身上,人家都说了一路了,这个听众却总是这样似听非听的样子,让人好没成就感啊。 白水遥笑叹口气,看着趴在怀里的白云玉颇为无奈。 “七爷说的话水遥都听到了。”放下书册,她轻轻开口。 “你真的有听人家说话吗?”怀疑的眼神。 “当然啦,字字句句都记得。”认真地看着他的眼,明明一路都是敷衍的样子,却完全让人看不到她的心虚,难道真的都有认真听? “真的吗?” “真的。”白云玉突然觉得一股寒意袭上心头,松开抱着丫头的手,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车窗和车门,没风啊? 直觉地抬头看向对面,入目的正是熟悉的淡眸。原本无波的眸子中却隐隐含着些微不同,那丝情绪太快,让人无法确认是否有过。 感觉到车子停下来,打断了车内的不明气氛,顺势看向车门,就见小金挑了帘子探进头来。 “七爷,下车吧。”小金挑开帘子一边候着。 “吃饭了吗?”看看了看天,白云玉不再去想刚刚不明原因的冷风,跳下车开心地问。 “是啊,四爷说今天不走了。”小金陪在白云玉身边,弟弟小银手脚利落地开始收拾行李。 “怎么把车赶进院子了?”看到车外是一个单独的小院,白云玉呆了一下。 “七爷先进去休息吧,四爷说今儿个在房里吃饭。”小金引了白云玉到其中一间,转告白云风的话。 “大热天的干吗在房里吃啊?”白云玉不高兴地噘起嘴,不过还是乖乖地进了屋,他的四哥尽管也算疼他,但是如果怒了,整起人来却是最吓人的一个。 家里面他最怕的就是四哥啦,大哥罚人光明磊落,四哥要整人却是没有期限的 他的四哥奉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表面落落大方宽以待人,背后的小动作不知做了多少,得罪过他的人常常被整了都不知为什么,更不会怀疑那不知是几天还是几月前,曾惹到过的四爷了。 九岁时他曾经惹到了他的四哥,那整整半年四哥见到他便笑,笑得他头皮发麻,提心吊胆,虽然最后也被狠狠整了一顿,满身的伤痛却让他睡了那半年以来最好的一觉。不用再担心啥时会被下手的感觉,没有体会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想起江湖上的人都说他的四哥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白云玉不由得哼了一声。还不如说自家要退出江湖了,连四哥的本质都看不出来,这江湖也没啥了不起的,混在一起也会变笨的。 收拾好手上的行李,白水遥走到桌边坐下休息,打那日被白云风拖下水后,她便不再装乖,再加上这人是完全的无所谓态度,如今她顶多在人前表个下人的样子,关了门便当只有自己一般,顶多算是带个尾巴,只要不去理便好。 尽管入了白云风的陷阱,她也并不想如他们那般发疯,这么多年了,无论如何也该知道光是聊天是不行的。 各人有各人的做法,她才不会去神经一样地自言自语。 综合她的观察与那两兄弟的情报,这人的本性温和,而这副冷面冷心也只是因为练功所致。 表面虽是无情无性,但内里深处似乎还有一丝本性保留。 他的性子尚未完全的冻结,应该是渐渐地变得无心无感。 看他一直尽力满足身边人的所有要求,一径地听话做事,虽说总是一副无波的表情,她却觉得,这应该是他表现温柔的一种方式。 知他会听话,那事情便好办许多,无人时让他看书去打发时间,也集中精力不至于陷入自己的世界。这人一旦发起呆来可是雷打不动的,对于他的情况来看,实在是容易恶化的习惯。 渐渐教他一些应对,至少要给人回应,从最先的早晚问安,到回应问话,半个月来,成效总还是不错,要不小七也不会不停地缠着她了。 “五爷,喝茶。”倒了杯水正要喝,突然想起一边还有个名义上的主子,她转手放到白碧波的面前,又倒了一杯给自己。抬头看向丫头,她双手捧着杯子不知在想什么,这几日她的样子渐渐有了改变,还是不多话,却开始渐渐和他说话。 “五爷,人家问好是要回应的你知道吗?” “五爷,问候是双方面的,当别人问候你时,你所需要做的其实也只是一声回应。” “来和我念,早。” “早……” “对啦,记得哦,有人问候的话就要回哟。” “五爷,如同问候的那个早字一般,当同意时多说一个好字,比起只是点头来是有极大区别的,仅仅只是一个字却会让人感到愉快。” 这样渐渐地看着她,明明没有像兄弟们那样说很多话,也不是亲人,他却总是觉得有什么在吸引着他的心神,只是看着,心里便渐渐清明,尽管总是堵堵的让人喘不过气,却无法回到原先那种生活,那种已经没了任何感觉的生活。 他并不知道怎么算是好的,长到二十岁也不知快乐与痛苦是什么,尽管记忆中似乎有过那种感觉,却在每每回忆时越来越淡漠。 以致如今,已经不能再感觉那时的心情,仿佛在看一本与自己无关的书。 明明支持他度过漫长的十几年的亲情也不再觉得温暖。 明明全部记得,却无法再感觉到温暖,甚至连失去这份温暖的恐慌都不再出现。 无感,无心,无情。 爱憎于他已经不再重要,仿佛不曾拥有,失去时也没有心痛,只是在开始时有一点点挣扎,渐渐地仿佛有另外一个自己,看着看着,一切都不再有感觉。 出现了一个她,不言不语,只是就这样靠近了他,软软的小手,轻轻地为他系上腰带,梳理头发,衣袖间淡淡的清香,安抚了他的心神。 记忆里不曾有过的感觉,缓缓升到心中。 看着她漫不经心地看书,喝茶,简简单单地和他说话,舒服的笑容。 刚刚回到家中时,他还可以回些话,却需要反应一下才说得出,有时尚未来得及开口,等的人却以为他不想开口,怕他不悦,转移了话题。 渐渐地他不能再开口,起先还着急说不出话,后来便不再想说话,到如今不知怎样开口说话。 而她却那样耐心地等着他开口,清澈的眼睛没有一丝急切,带着温和的笑容,就这样对着他笑,恍惚间,口中已经随她重复了一句又一句。 只是看着,便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只是想要一直看着她。 心里的感觉是陌生的,隐隐的似乎有什么在涌出,却又堵在一处无法顺畅。 尽管并不是很舒服,但却让他想要听她那温温的话,看她得到回应时的满意笑脸,见她笑便会想要再看更多。 尽管心里莫名地堵着,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却是前所未有地期望着。 期望她的笑,不同于以前那种淡淡的,不同于偶尔不舒服的,形容不出,感觉却告诉他不同,每个笑都不同,不由自主地看着她,却不知为什么。 只是看着,便觉得心神清晰,不再如以往那样思绪断断续续,一晃便是一天过去。 每一个时辰,每一件事情,所读的书,所见到的景,一一开始记在心中。 大大的太阳下走着一辆牛车,车里坐着的正是白碧波与白水遥。 没了小七的吵闹,车内打早上开始便安安静静的。 从昨日在客栈里白云风宣布分两路走后,小七便缠着她问个不停,最后还是惧于他五哥的冷眼才乖乖地回房去了。 说也奇怪,打从山上回来,白碧波便总是跟在她身后,除每日到了时间去睡觉外,便总是无声地跟着她。开始并不太在意,近几日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往日这人是无声无息的,便是跟着,存在感却也不那么强烈,如今却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目光,喜于他不再无感无觉的,却有些头痛。难道因为自己用对了方法引出了他的反应,所以才会这样吗? 手里拿着书,心思却已经不知跑到了哪里。 分开走是她提出来的,想要调查又不能引起怀疑,跟着白云风这个大目标,无疑是最坏的选择。只是没想到那个白云风居然如此放心地就这样将宝贝弟弟交给了她。 要说起来,她也刚刚在白家工作几个月的时间,他倒也不怕她把人给卖了。 而且,照现在白碧波的状态,估计被卖了也会乖乖的吧。 轻轻笑起来,水遥叹了口气,这白云风是吃定她对白碧波的心软了。 她自顾地出神,他目不转睛地看着。 除了早上起来时,那一声问早,她便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只是看着便觉得心里有什么要涌出,却碍于一层高高的屏障无法越过。 也许是从她第一次靠近带来的温度,也许是因她淡定对待自己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她那温暖坚定的眼眸,静静地等着他吐出久违的第一句话。 不知从什么时起,他便只能看着她了。 四哥说她是个不同的女子。 他并不知寻常女子是什么样子的,最最亲近的母亲见到他便泪水涟涟。以至于心疼的父亲这几年总是带着她出去游玩,以免总是见到他便伤心流泪。 有多久没有想起了? 是从不再对母亲的泪水心痛时? 还是渐渐淡忘了母亲的疼爱时? 他抚着有些郁结的心口,想不起,想不清。 却也发现,往日无波的心底泛着不知名的骚动,只要在她身边,他便会不停地想,心里也总是莫名地骚动着。 紧紧的,算不上舒服,却让他无法停止,想要更多。 感觉到他的波动,水遥抬起眼,却吓了一跳,那一直平静无波的眼中清晰地写着困惑与焦躁。不再一闪而过,那样明明白白地映在其中。 小小的牛车不比白家的马车,两人本就坐得极近。 微微平下心情,她拉起他的手,静静地展开笑容。 “五爷想说说话吗?” “嗯……”手上传来的温软触感让他不再那么难受,人也渐渐平静下来。 “五爷觉得与之前有什么不同吗?”轻轻的,如同在抚着一只不安的猫儿,她一下一下地轻轻抚过他的手背。 “气闷。”空着的手抚在心口,他不知这是什么感觉。却知道与她肌肤相贴让他感觉十分的安适。 “讨厌吗?” “不。”摇摇头,目光落到她的手上,想起她早起为他梳发时的感觉。空着的手下意识地拉了上去。 脑中闪过年幼时母亲爱怜地抚摸他的情景,他宛如神游一般伏下身子。 被他的动作搞得一愣,呆呆地看着他缓缓滑下身子,伏在自己膝上,拉着她的手放在头上,像一只温驯的大型犬等待着主人的安抚。 水遥下意识地抚过他的发,见他双手环过自己的腰,舒服地闭上眼睛。 不由失笑,看来他很喜欢自己摸他的头发嘛,早知道也不用老是借着梳发的机会偷偷摸了。虽然这个大个窝在小小的车里有些好笑,却对于他的主动亲近心中涌上莫名的满足。 有人分享体温是一件很奇妙的感觉,从小到大,她没有一个可以拥抱的人,暖暖地缠在腰间的手,贴于膝上的身体散发出来的温暖让人精神有些恍惚。 下意识地抚过散在膝上的美丽长发,与这人认识以来的过往渐渐在脑中回放着。 他有一双美丽的眼眸,却深深的让人看不到底,有如沉潭,深不可测,却引人欲陷入其中,害怕他的人想必就是被那种不由自主的吸引吓到的吧。 那么美丽的人,却因为生在这个年代而变成这样,心疼总是在看到他时涌出。 才二十岁吗?尽管他的身材,神态并不觉得比自己小,这怜惜却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 想要见到他的眼中出现神采,想要看到他被那被白四形容为温和害羞的笑容,想要他成为一个正常喜怒的人类。 不知不觉间,白水遥迷惑了,从来不为人所牵的心总是为其所动。 怜惜也罢,心疼也好。是在那个年代,努力生存,努力淡然的自己,从未出现过的感觉。 她有怨,有恼,有不甘,有隐忍,为心软而自嘲,为保护自己而忍气吞声,却从未有过如此明晰的疼惜之情。见多了世情,她会感叹却不会去关心,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便只当是没有见到,而今涌上心头的心疼却是那样的明明白白,白水遥迷惑了。 空旷的路上,只有一辆牛车缓缓地前行着。 秋风吹过窗,带来几片落叶飘下。 暖暖的体温让人沉醉,带着两颗困惑的心,慢慢地,慢慢地,向前行进。 第6章 食之无味地挑着面前满满一桌的特色菜肴,以眼角偷瞄那个四平八稳坐在那里的人。美丽的面孔,清淡的表情,天生的优雅举止,引得一屋子食客这饭都吃得三心二意。 白水遥头痛地叹口气,早知道就要一个包间好了。 牛车虽慢,到达平安镇也只用了三日的时间,也不急着去探听什么,两人的第一站便是这被店家推荐的平安镇最好的酒楼。 目光四处游荡,楼梯间虽无声响却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先上来的是两个眉清目秀的丫头,齐齐穿着一身上好细致的绿衫,见那做工材质竟是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衣衫要好。 一只漂亮的手放到丫头伸出准备搀扶的手中,尽管离得有些距离,却也让人一见就觉得不知有多柔软白净。 腕间一抹青翠更是衬得皮肤白得有些透明,顺着手腕流泻而下的是一片艳红。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红色纱衣,色是极艳的红,做工是分外的细。就算不懂得这边的材质,却也能猜出价值。 盘得高贵得体的乌发下是一张夺人心神的艳容,便是她这个女人见了也呆了一下。 人面桃花,说的便是个样子吧! 原来小声谈笑的屋内突然没了一丝声响,众人的目光仿佛牵了绳子一样,跟着美女的脚步一路前行,直到被关上的包间房门挡下。 “那是哪家的夫人啊,怎么那么美?”静了半晌,有人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在安静的屋内却响亮得吓人。 “这你都不知道,那可是武林第一美女,如今的剑气阁主夫人慕容红啊。你们今天很走运,我从小长在这里都没见过几面的。”打破沉静后,一边的小二热情地开口,语中不由得带了几分骄傲,尽管不是自家的,却也不是谁的家乡都能出个天下第一美女的。 “怪不得啊,真是他奶奶的美啊。老子刚才连气都不敢喘。”旁桌的大汉端起酒碗大大喝了一口。 “那是,要不怎么叫天下第一美女呢。虽说都嫁人四年了,至今却依旧无人敢接下这天下第一美女的名号。” “接下的话就要被比较,长成这样的世上能有几个?比不过那不知要被世人笑多久啊。”因为大美女的出现,一屋子的食客不由得纷纷开口,倒也顾不得众人并不相识,有八卦不说也要听嘛,这种热闹不来凑,多无聊啊。 “是啊,就不知江夫人来这里做什么?不过听说武林大会这回要在江家开哦,镇子上现在进出的都是拿着刀枪的人呢。” “可不是?真是让人怕怕的。” “是啊,听说最近常常有带刀的江湖人被人打呢,上次老李家的就在后巷那边看到一个叫什么大侠的,被人打晕了丢在那呢。”四周观望了一下,没有发现江湖打扮的人在,有人压低声音八卦起来,往日都是见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威风得不行,能见到他们被打晕丢在那也是挺有意思的,不过让他们听到就麻烦了。 “对啊,最近听到不少这种事情,不知那些个大侠干了啥,怎么都被套了布袋呢?” 低垂着眉目,白水遥听着一屋子的人开始讨论如今平安镇最热的新闻,离大会还有一个多月,有大部分人都已经到达会场,对于普通百姓来讲,平白多了那么多拿着武器的人当然是让人不安的。 不过因为剑气阁驻在此处,再加上多年未曾生过事端,这镇上的人倒也有些免疫力,看热闹的兴致更高一些。 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对面的人,白水遥愣了一下,那人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看着自己。 依旧是面无表情,却多了一股专注的味道。 靠着多年的应变,白水遥才没有太过突兀地移开视线,他是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看人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人便总是这样看着她,总是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与早先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只是让她不由得想要转开视线,无法再如初时一般视若无睹。 “五爷吃好了吗?”拿起桌上的茶水满了一杯,白水遥下意识地逃开他的目光。 “嗯。”在白水遥的指导下,白碧波已经学会了对人简单地回应,不过最多的还是在她身边开口更多一些,却也比以往大大进步了。 “那咱们走吧!”伸手招来小二算账,白水遥一直不去正视,那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牵在身上的视线。 一前一后下得楼来,如今两人的相处模式与身份正好相反。 是从什么时起,这个所谓的主子开始走在她的身侧了呢? 等发现时,这人便成了如今的样子,那目光尽管依旧少有情绪,却让人心慌,死死地盯着,仿佛除了看着自己,再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去关注了。 而且越来越习惯肢体的碰触,喜欢拉手,喜爱让她抚发,虽说少有表情的脸配上他的动作有些好笑,但她唯一可以形容他举止的词便是撒娇。 这心中隐隐的恼,却又不由得透出一股子甜滋滋的味道。 从来没有人把她放在心上,这样专注地看着她。 在那个所谓的家乡,她没有一个真正的亲人。 尽管有父有母,有兄弟,有姐妹,她却只有自己一人。 大户人家的丑恶她惯熟于心,生母正是人家口中的二奶,与明媒正娶的妻子同住在大宅之中,上上下下形成一股怪异的平衡。 自小便不再对亲情抱有期望,她明白凡事都要依靠自己,努力学习将来谋生的各种技能,得到进那个国际集团的机会时,她本以为这长达二十年的噩梦终于结束时,迎来的却是生母首次的正视与眼泪。 求她不要离开,求她去父亲的公司上班,求她不要放她一人在这个“家”里。 原来,却原来…… 那以夫为天的母,唯一一次正视自己,苦苦地哀求她进入父亲的公司,仅仅只为那生理上的父亲若有若无的一句:原来她还有点用处啊! 为讨好父亲,原本认为女儿无用的母亲首次为她流下眼泪,心痛之余,只有无心的自嘲充斥心中,本以为不再奢望的,本以为并不那么在意的,辛苦建筑起来的心防完全倒塌,原来她还是在意这所谓的亲情吗? 隐忍地超负工作,以还母亲来求自己所流的眼泪。 不言不语地任父亲的正妻欺凌,只是隐忍。 等待着异母兄长当家的那一天,期待着被扫地出门的那一天。 对于一个习惯了争夺与残酷的家庭而言,自主地离开太过容易被人认为另有所图。 只有被名正言顺地“赶”出这个家,她才可能有真正的平静,无论是想要靠她炫耀的母亲,还是想要整她泄愤的大妈,还是惧于自家势力不敢雇用她的众家公司。 想要平静地生活,只有等待。 来到这个地方,见到这个人,见到他们兄弟的亲情,见到这人无法表达的温柔,那颗嘲讽的心开始茫然。 心中渐渐地开始柔软,想要对他疼宠,想要让他开心,任他紧紧跟在身边。 明明是同样烦事缠身,却与以往有了不同的心情,很奇怪的感觉。 在之前,她明明恨不得永远不再有麻烦上身,不争斗,不算计,只是安稳度日便好,却在接下这个明显的麻烦事后,不同以往的烦躁,反而跃跃欲试。 是环境不同,还是人不同,又或是心境不同? 原本不想要的麻烦事却让她意外地兴奋,诧异中也渐渐明白,没了那层苦涩的压力,她似乎并不讨厌一直以来在做的工作,只是恨屋及乌罢了。 秋高气爽本该是心旷神怡,渐渐明了的心,却吓到了自己。 难道她又要重犯那不该的错误吗? 奢求啊,那从来不是她可以做的事情…… 游玩了几日,这天一早打听好了方位,两人安步当车朝剑气阁前进。 平安镇算不上太大,又正是凉爽的好时节,散步一般,走了一会儿,剑气阁的大门已在眼前。 不远处立着一座两层小楼,楼下便是一片极大的宅子,远远望去看不到围墙的边际,朱红色的大门是极气派的,金漆的扁上书着剑气阁三个狂放的大字,远远的也可清楚看到。 门侧的空地上搭着几个凉棚,棚内设有案几板凳,想是给来人等待休息之用。 看清了一侧的凉棚边书有报名的字样,白水遥移步上前,本就一直注视着她的白碧波自然不用招呼便紧紧跟随。 “这位小姐您要报名?”原本低着头整理东西的人感觉到面前来了人,习惯性地抬头笑迎,却在见到水遥时愣了一下,只是瞬间便回过神来,虽说这个姑娘不太像练武之人,不过这江湖上是什么怪事都会出的,身为武林世家的仆奴总是要有些眼色。便是见到并不觉得有多厉害的人物也不能表现出来。 “呵呵,先生说笑,小女子哪里会什么武功呢,要报名的是我家公子。”水遥微微一笑,伸手示意立在一边的白碧波。 “哦,请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何门何派?师承何处?”顺着水遥的手看过去,原本满脸的笑意略僵了一下,汗瞬间流了下来,家丁下意识地转过头不敢再看,嘴上习惯性地吐出问题。这位公子的眼神可真是吓人啊,让人看了麻麻的。 “我家公子无门无派,姓碧名波。”早已习惯了众人见到白碧波的表情,水遥柔声开口。 “公子是第一次报名吗?”呼出一口气,家丁看着水遥唇边的浅笑突然感觉心神安定下来。一个看一眼就吓死人,一个看一眼就很安心,这主仆二人差异真是大啊。 “是的。” “哦……”略有些恍神,这姑娘不漂亮,但这笑容还真是好看啊。 “先生还有问题吗?”加深笑容,她分神看了一眼已经将目光转到家丁身上的白碧波,这人自打开始说话后,这耐性似乎就不如原先了,早先可不见他会对别人的目光在意的。 “没了,没了,这是公子的名牌,请在武林大会开幕后到告示板上自行查阅所分组别。”突然打了个哆嗦,家丁回过神,连忙将写好的号牌交到水遥手中。 “多谢先生。”接过名牌,水遥转身离开凉棚。如今只要等着麻烦上门便好,略一思索,决定趁着麻烦还没有上门之前,继续享受公费游玩的乐趣。 相处也有段时间了,白水遥知道只要自己不扔下他,做什么都是随便的。招呼也不打,人便自顾地朝着来时看到较为热闹的街上走去。 尽管这古装片也看了不少,但真正身处其中时,自有一番体味。 一条街上零散地遍布着各式的小贩,花钗水粉、特色小点虽说算不上精致,让人不由得跟着那热情的笑脸心情也好了起来。 “姑娘,看看钗子吧,很好看哟。”卖花钗的大妈见水遥走到摊前,热情地拿出一支花钗推销。 “很漂亮。”接过钗子,水遥赞同地点了点头,想是这大娘家里做的,木制的,磨得细细亮亮的钗身,触手十分舒服,钗头上是一朵精雕的梅花,虽简单却十分的雅致。 “是啊,这钗子是我儿亲手做的,用的是上好的桃木,不光做工精细,而且还能祛邪保平安呢。”大娘见水遥喜欢,颇为自得地说起自己孩子的巧手,做出来的东西虽是木制的,却比很多的金银饰物更漂亮。 “好手工,这个我要啦。”一双白嫩嫩的手儿探过,转眼间,钗子已经易主。 “这位公子,这钗子是我先看到的。”静静打量了一下,那手的主人正欣喜地把玩着钗子,粉嫩可爱的脸上挂一丝娇纵却可爱的笑容,锦衣玉琢的一个漂亮公子,纵是做着不太讲理的事情,却并不招人厌烦。 “是我说先要买的,那就是我的啦。”懒懒挑了挑眉,那人笑眯眯地扔了银子到大娘的手上,分明就是不讲理的。 突然一笑,水遥转身离开。 “喂,你不要走嘛,你怕了吗?”被水遥的笑弄得一呆,等反应过来时,人家已经走远了,少年不依地叫嚣,却无人理睬。“讨厌,讨厌。看什么看?”嘟着嘴跺了跺脚,少年见路上的人都呆呆地看着自己,恶狠狠地瞪回去,却因为长得太过可爱,那自以为凶狠的神情更像一只龇牙咧嘴的小猫儿,可爱得让人想要摸两把。 慢吞吞地在街上逛着,难得的清闲时光,水遥拖着身后的“尾巴”闲看着古街上的风情,身为一个商人,见过太多的精致物件,此时的闲逛也少有能入眼的,想要的其实也只是闲闲地走一走,看一看这不同的景儿罢了。 走了小半日,估计也溜够了后边的“尾巴”,水遥旋身进了一边的酒楼。 见两人衣着细致,机灵的小二跑上前来。 “两位客官,楼上有坐,请随小的来。” “有劳了。”微微勾起笑,水遥跟着小二上楼,楼下多是急来急走的客人,满店的吆喝声,虽说热闹却也有些吵,楼上却不同,散散的几张桌子相距略宽,间隙中还有些帘子花草之类的挡着,虽说算不上完全的相隔,却颇得几分清静,想要闲闲坐一下正是合意。 “小二哥,泡上一壶好茶,拿手的点心小菜上几道来。”拣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定,水遥开口吩咐。 “客官稍等。”小二训练有素地下楼准备,水遥此时方把目光看向坐在对桌的人,脸上不由浮起一丝淡笑。 “还在。”见水遥看过来,白碧波突然开口。 闻言,她笑开,这人总是能知道她的心思,真是让人感觉很奇怪。 那么一个不通世情的人,却可以准确地猜出她的心思,白云风这个狐狸能知她几分也罢了,因为他与自己本就是同种人。但这个人能这样准确地说出她想要问的,也许,这个人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吧? 少顷,小二端上茶和几样小点,安静地布好,退了下去。 楼梯口交错之际,出现的便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公子。 眼角扫到,她加深笑容,人依旧看看眼前的人,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情绪,但笑不语。 “好巧啊,你们也在这里啊。”少年跑到桌前,口气却是万分的熟悉。 “公子哪位?”闻声,淡淡地一扫,口中吐出的话却让少年的笑容扭曲了一下。 “才半日不见就忘了吗?这支钗子总记得吧。”嘟起嘴,少年亮出手中的钗子晃了晃。 “哦,原来是抢钗子的公子。”恍然,她点点头开口。 “人家……人家不是故意的,只是想和你交朋友。”被她的话刺得一抖,少年眼中闪着委屈,一屁股坐在水遥边上的椅子上。四方桌前,原本是两人对坐,但这个少年这样随意一坐,倒是透着一股子他才更亲密的味道了,一直没有反应的那人目光突然扫了过来。 “公子交朋友的方法还真是奇怪啊。”看到少年敏锐地感觉到什么,人又往自己这边凑了凑,笑容不由得再次浮上唇畔。 “人家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啊,而且人家不是说不打不相识吗?”见到水遥笑,少年又变得理直气壮,大声开口。 “哦?”挑了挑眉。 “这个大哥的功夫那么好,人家只是想抢了你的钗子,这个大哥一定会英雄救美,这样不就是不打不相识嘛。”咬了咬唇,手本来已经拉上了水遥衣袖,却在感觉到对面扫过的冰冷视线后不由又缩了回来。 “我家公子不爱动武。”伸手倒了杯茶,递到那人面前,压抑的气息终于稍止。 “啊?他是公子吗?我还以为是你的侍卫呢。”大眼睛闪啊闪啊,少年不怕死地开口。 “怎么会,我家公子只是不爱说话罢了,一看便该知道我只是个丫头。”水遥失笑,不再捉弄他,也倒了一杯给少年。 “这样吗?我叫江月,你可以叫我小月月,你叫什么啊?”满足地端起杯,少年喝了一口茶,可爱的笑容再度浮上唇畔。“我家公子姓碧名波,奴婢水遥。” “遥遥,你们来平安镇做什么?也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吗?”自动拿起人家叫的点心,跟了大半天,他是又渴又饿的。 “正是。”看少年急得要上手,水遥看似不紧不慢,却手脚利落地拣出几样小点,顺手放在白碧波的面前。 “我也是,一个人好无聊,我和你们一起好不好?”塞了满嘴的点心,江月还能空出地方来说话。同时不忘运用自己可爱的大眼睛眨呀眨的。 “如果我家公子同意的话。”见他闻言嘟起嘴,水遥又笑起来。 “可是你家公子有些怕人啊。”明明敢当着人家面说这种话,江月却可怜兮兮地向水遥撒娇。 “我与公子住在平安客栈,江公子有空可以来坐坐。” “叫人家小月月嘛,大家都叫人家小月月的。”得到答复,江月开心地笑起来,嘴上却还不依地叫着。 “小月月。” “遥遥。”满意地回应了一下,江月达到目的,连忙站起身,那人好像不高兴了,虽然打一架也没什么,但是不想现在就打。 “遥遥,我还有事,先走啦,回头找你去玩哦。”说话间,人已经退到楼梯口,话未完,人已经不见踪影。 看着满桌的杯盘狼藉,水遥无奈地笑了笑,招了小二收拾一下,重新上了一桌。 抬眼看向对桌的人,见他也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水遥勾起笑容。 这人总是这样看着自己,从当初的没有表情,没有情绪,到如今略有表情,略有情绪 唯一不变的,便是那专注的眼神,让人初时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到现在,心里涌起温温的感觉。 那份专心是她极少得到的,从没有人这样专注地看着她,永远只能看着母亲围着父亲转,见到时便一心的温柔,见不到时便是一脸悲哀地望着窗外,从来得不到一次那样的专心是为自己。 太过突然得到那份眼泪,所以才会信了,即便明知母亲不会真心喜爱自己,关心自己。明知那份眼泪不可能为自己而流,却依旧留了下来,进入父亲的公司,放弃自己唯一逃开的机会。即便明知那背后隐藏着的是伤害,却依旧无法逃脱,只为母亲那唯一一次那样专注地看着自己。 目光渐渐变得温柔起来,水遥自己也没发现,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再对他的眼神感到心慌,反而感到心里暖暖的,看着白碧波的目光中映着名为温柔的光。 第7章 平安镇不大,又有武林大会这样大的活动,一时间似乎整个镇子都投入了其中。 前期的准备工作很多,作为主人,光是接待各门各派的大人物,已是一件非常艰巨的工作了,更不用说一时间汇集满江湖的人于此,光是吃住问题,已经让平安镇调动了所有的人来参与这场大会了。 有身份的自然接进剑气阁内,一般的人物只能自己住进各家客栈,仅仅几日的工夫,小小的平安镇便人满为患了。 水遥放下手中的调查报告低头想了半晌,笑容浮上唇畔。 目光扫过一边垂头待命的掌柜,她坐在椅子上,以手下意识地轻击思考着。 白家生意做得大,衣食住行自然少不了,到了平安镇水遥便拉着白碧波住进了自家的客栈,不光是省钱省心,想要与白云风联系又不引起怀疑,白家的产业可以说是最为完美的地方。想要不让人注意,那便要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担着白家代天巡守的名义,白云风来自家的产业视察也是理所当然。 想是那白四早就让人通知过,所以她这个没名没分的空降部队,居然没有任何阻碍地驻扎了下来。 凭着多年的商海沉浮,仅是看看账,便可窥知白家的实力。 尽管一直知道这白家不简单,但光这明账所显示的结果依然让她暗暗吃了一惊。 白家的涉及很广,衣食住行均有生意,分店遍布全国,有道是术业有专攻,这种大连锁本就是极难操控的,而白家却可以涉及如此之多的行业,其财力能力实是有够吓人。 而悄悄了解的暗部能力更是不可估量,只能说,这白家隐世正是明智之举,否则想要灭了他们的绝对不光是黑白两道的势力,怕是全天下都会恨不得要除了这个家族。 坐在椅子上的白碧波打进门后便没有开过口,眼见着丫头对一屋子的大男人差来谴去,只是一直无言地看着,给人一种默许的感觉,其实也只是不知做些什么好罢了。 看着她开始一脸不甘地指挥着掌柜东奔西走,稳重威严的样子比大哥也不会显得弱势。 看着掌柜们从开始的领命行事,到后来的跃跃欲试,看着她明明是一脸的不甘愿却渐渐神气活现的表情,眼中放出自信的光彩,整个人都那么的夺目逼人,让人移不开眼睛。 “此事已定,几位下去休息吧,丁掌柜请留步。”白水遥抬起头,轻声吩咐众人,话虽轻,却让几个大男人不由自主地听令行事。 初时见到这位姑娘,尽管有四爷的指令与五爷的默许,却还是有些不明白。不过白家的规矩还是让他们听命行事。 但仅仅几日的光景,光看这个小小的姑娘处理账目与店内事务的手段,便让同是商场老将的几位掌柜,真心开始佩服,年龄性别又如何?他们白家向来重的是能力,也怪不得四爷五爷会让她主事。 “丁掌柜,请坐!”等众人离开,白水遥伸手示意总掌柜丁浩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说这丁浩,长得普通得扎到人群子里头绝对是难以再挑出来的平常,根据探子送来的情报,方知这人也是江湖上排得上号的高手,人称金算盘。 白家的家业过大,再加上主人们都算不上十分勤勉,所以这掌柜在白家那是一车一车地算,管掌柜的大掌柜也是有好几个,分布东西南北中,平时分散在全国各地,大部分的事情都需要五大掌柜出面打理,丁浩正是其中一人,主管南方事宜,也是知道白家暗部的少数几人之一。 这丁浩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这个厉害的遥姑娘有事与自己说,便也不拘礼地坐下了。 “丁掌柜,前日咱已经说明过此次的来意,此事事关重大,没有大白天下之前都会引起无法想象的后果,小女子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尽管被四爷委与重任,却还需丁掌柜多多辛苦才是。”喝了口茶,白水遥缓缓开口,白家的暗部大多数人是不知道的,只有少数高层才能接触到,这丁掌柜正是其一,所以她独留下这位来相商,毕竟这年代也好,江湖也罢,她白水遥均算得是初来乍到,想要做事,这人手是必然少不了的。 “遥姑娘,请放心,我丁浩定然鼎力相助,必然会事事小心,亲力亲为。”丁浩笑着答道,对于上座的五爷,身为大掌柜之一,该知道的也全都知道的,故也并不去征求五爷的意见,只是尽力学习遥姑娘将五爷视做大佛摆着好看便好。 “遥姑娘,四爷来了。” 随着伙计的通报声,白云风摇着扇子步入房中,满面依旧是温文的笑,见到丁掌柜在,笑得更加开心。 “四爷。”丁掌柜见到主子连忙站起身行礼。 “坐坐,不要客气。”轻摆了摆手,白云风一派好主人的样子,要知道他们白家的人都不爱拼命,能有这么轻松,几大掌柜功不可没。 “四爷好久不见了,难得有空过来。”打到了这里便没见过这个人,几次通气都是靠着暗部的探子飞雁传书,果然是属狐狸的,一点声色都不露。 “遥丫头啊,四爷这不是为了吸引外边的注意力嘛,跑得太勤了会让人怀疑的。”端起丁掌柜亲手奉上的香茶,白云风说得万分委屈,打到了平安镇,那剑气阁的副阁主江观月便一脸认真地拉着他视察工作,看得他头昏眼花,这么认真的人对剑气阁的快速壮大想必功不可没,还好自家没有这么认真的兄弟,要不一定会累死了。 “四爷真是辛苦了。”淡淡地开口,眼睛懒懒地抬了一下,虽然笑意盈盈却让人心下不安。 “哎呀,不辛苦,不辛苦,有遥丫头的支持,这点苦不算什么。”看到她笑得甜,白云连忙换上一副乖巧的表情,这个女人是不吃亏的,他可不想找罪受。 “四爷,猫儿出现了。”见他在那搞笑做小,水遥方满意地开了口。 “很快嘛。”离武林大会开始还有大半个月,能尽早引出猫儿也许可以免去一场大劫。 “是啊,只是水遥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也许与咱们想的有些差异。”回想起那人的言行,水遥想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本以为是哪里的魔头想要做大的事端,但看人她还算有些眼光,再加上尚未出现严重的后果,也许有些事情被他们忽略了。 “怎么讲?” “也许需要换位思考此事。”快速地转动大脑,她轻轻地状似自语,没有注意到白云风一头雾水的表情。 “什么叫换位思考?”明明每个字他都不陌生,怎么组合在一起便完全听不明白呢? “嗯,习惯性用语,这是我家乡的说法,就是说一件事情要换个角度,换种身份来想,因为人本身就是主观的物种,无论如何都是以自己的思路来看事情,但对于不同的人,同一件事却有可能有不同的出发点,不同的原因,当然也会有不同的结果。”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用了那边的词,水遥试着用不那么现代的用语来解释,只是这说了二十多年的话实在很难控制,以前也罢了,她是丫头不用说什么话,现在一旦要表达些看法,这现代用语便拦也拦不住地往外窜。 “嗯,大约可以理解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白云风对于她的用词十分感兴趣,虽然用的是同一种语言,但是一旦她说起来便大大不同,很多的用语他根本没有听说过,打十几岁开始闯荡江湖,他不说天南海北都去过,也差不多了,却从未听说过她的那些用词,再加上她的语调也很奇怪,不是方言却也分不出是哪个地区的腔调。更不要说她所说的什么偏远小岛的家乡,信了才是笨蛋。 只是这么一个神秘的女子,却甘心躲在他的家中做丫头,着实有些让人不解。而查不出她的身世也是一奇,一个人似乎就这样凭空出现了,带着那份与众不同的见解,与众不同的能力,与众不同的追求。安安静静地躲在角落,恐怕如果不是因为五弟,她是更宁愿做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小丫头吧。 想要钓猫儿上钩,总要有些让猫儿感兴趣的玩意儿才行。 白日好好休息了一番,吃过晚饭,她拉着他走出客栈。 自古以来做坏事便要在晚上,她兴致十足地拖着身边据说武功高强的人,朝黑灯瞎火的地方钻。 天才刚刚擦黑,街上的人潮尚未完全退去,却也比起白日清冷了许多,再加上她拉着他一个劲地朝小路扎,只走了小半个时辰便打走了三波打劫的。 有些郁闷地放慢了脚步,收获虽多,但没有她要的那一个,初时的兴奋被那三波被修理得金光闪闪的小贼搞得有些无力。 倒也不能怪他们运气太好,这小镇其实本也没有那么乱,却正赶上这武林大会开幕之际,大大小小的练武之人汇集于此,总是会有那么几个顺便开工糊口的嘛,反正蒙着面谁也认不得谁,再说也要体谅这混江湖的苦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搞得那么得意的不是吗? 所以,碰到太过密集的打工群也是可以理解的。 感觉到手上一紧,她看向他,见他点点头,再见四周果然有够荒凉,十分符合想象中套布袋的场景,人再度兴奋起来。 感觉他突然转过身将她置于身后,她兴奋地偷偷从侧边望去。 果然,夜黑风高,四下荒凉,对面站着一个穿得黑漆漆的蒙面人,手上有些搞笑地拿着一根短棒,目露凶光,真是让人满足啊。 秋夜微凉的风吹拂而过,带起几许落叶与砂石,打在身上略有微痛。 “你是来打人的吗?”见两人静立了半天一动不动,她突然开口,明显感觉到那人拿着木棒的手微抖了一下。 “喂,要打赶快嘛,有点冷了。” 话音未落,便见两人闪电一般跃起,本来就是晚上视线不明,再加上那人一身的黑衣,如果不是白碧波为了让人家好下手穿了白色的,她真会以为只是两只鸟儿飞来飞去的,根本什么也看不到嘛。 郁闷地叹了口气,她找了一块大石坐下,呆呆地看着那道白影在不远处飘来飘去的。十分懊恼自己的思虑不周,只记得电影里面的大侠们,找个背人的地方便打得昏天黑地,却忘了纵然那也是黑天,但是加了特效的黑天啊,真正拿到现实里,她又没有夜视本领,看得到才怪。 第一次的高手过招,便这样浪费了…… 也记不清那边打了多久,只觉得飞来飞去的看得眼睛都花了,那两道身影终于停了下来,转瞬间,那白影便到了跟前,再望过去,又是漆黑宁静的荒地,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一般。 “打完啦?”懒懒地开口,她伸出手要他拉,坐了半天脚都麻了。 “嗯。”近前的人居然连气都没有乱,她越来越觉得也许真的是一场梦。 “是‘他’吗?”顺着他的力站起身,任他拉着转身离开,刚才是乱走的,没他带她还真不认得了,况且四下无光,便是认得路,她也走不了了。 “嗯。”牵着她,朝客栈走,感觉到她的手有些微凉,悄悄运了些气渡到她的手上,感觉到她寻着热气把另一只手也搭了过来,唇边缓缓牵动了一下,慢慢拖着身后的人,散步一般朝着不远处昏黄的灯光踱去。 “遥遥,遥遥……” 放下手中的书册,水遥循声望向门口,转眼间,声音的主人便已经旋风一般来到近前。 相识也有几日了,这个江月公子总是这般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像一只猫儿,兴致起了便过来抓弄两下,突然间又会失了耐性,毫无留恋地提步便走,留下被他搞得一头雾水的人。 “遥遥,咱们去玩吧,老是待在房间里看书多没意思啊。”拉着她的衣袖,江月笑眯眯地开口。每次来找她玩,十次有八次和那个怪怪的主人一起看书,真是搞不懂书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小月月,这几日咱们已经把平安镇的路都走遍了。”暗叹口气,水遥放下书册,微微笑开,却是着实有些头痛,这个江月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孩子,看他的衣着打扮定是大富之家,但每次跑出来却从未带过随从,说是来参加武林大会,却每日拉着她跑来跑去,吃遍了平安镇的小吃,逛遍了平安镇的街道,却从未提过一句关于武林大会的事情。 “听说那个剑气阁在城外搭了台子,咱们去看看吧。”见她无奈地看着自己,心情显然十分愉快。 “好吧。” “遥遥,你偷偷告诉我,你真的不是小姐吗?”江月拉着水遥走在前面,见那个怪怪的大哥一言不发地跟上,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却能明显感觉到他不太开心。没见过这样的主子啊,从来不说话,只是这样跟在后边,这分明是侍卫嘛。 “当然不是。” 肯定的答复与唇边令人怀疑的笑意让他半信半疑,心里痒痒的难受至极。 “真的吗?真的吗?”怎么看都好可疑啊。江月拉着水遥的衣袖央求地摇着,好坏心啊,让人家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真的。”肯定得不能再肯定的回答。 “啊,一定是骗我的。”那笑明明就是不怀好意的嘛,一定是骗人的,一定是。 看着前面两人拉拉扯扯地纠缠,他感觉一直堵在心头的情绪更加强烈,隐约记得曾经似乎有过同样的感觉,却被一层薄雾挡着,想不起来那感觉应该称为什么? 好看的眉在少年欲抱上她的手臂时,微微皱了起来,还未反应过来,手已经自动将人拖了回来。 没有想的结果便是用力太大,姑娘单薄的身体就这样被拉到了怀里。 感觉十分好,心里如平日碰她时的感觉一样舒适。 或者说比碰她的感觉更好,仿佛本该在他怀里一样,下意识地顺势环住怀里的娇躯,头也埋入姑娘香香的发中,不理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傻了的众人。 原来是这样啊! 居然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抱了上来,像个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委屈孩子,顾不得有多少人在看,只有抱在怀里才安心。 呆了半晌,江月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怪不得,怪不得! 被人突然拥入怀里的白水遥也呆了一下,一时间哭笑不得,虽知这几日江月的频频到来让他不太开心,但却没想到他居然会当街做出这样的事。 却让人骂也不是,放任下去却似乎更加可怕? 近来的相处让她发现,这人虽然渐渐已经会回应,但许是从小便离了家,再回来又一直离群索居,对于人情世故,世人眼光完全没有概念。 之前是没人敢靠近,便是他的兄弟也当他是瓷娃娃一般只敢远观,而自己无意的碰触似乎让他十分满意,动不动便要摸一摸,拉拉手。 至于什么男女有别,世俗之礼,完全不放在心上。而且越来越严重,仿佛得了接触饥渴症一般,每日光是要安抚他回房睡觉,常常就要花上半个时辰,教导他不要在房外拉手,更是费了些口舌,看来今日是被江月拉她给刺激到了,真像个小孩子一般。 “咱们走吧。”好歹她并不是这里的女子,被抱一抱倒也并不在意,要不然恐怕他就只能娶她回家了。静静让他抱了一会儿,发觉到经过的百姓都以看到恐龙的表情注视着自己,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拉下他拥在身上的双臂,牵了手朝前边看热闹的江月走去。 “遥遥,原来你们是那个啊!我懂了。”贼兮兮地笑着,面上一副“我了解,不用说”的表情,让人想要打掉他的笑脸。 “哪个?”微微浮起笑容,她斜斜地看向他。 “那个,就是那个嘛……”本来理直气壮的回答在看到她唇边的笑意时低了下去,为什么哩?虽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看到水遥那个表情,总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感觉毛毛的,反正就是有些怕人。 第8章 闲谈间,城门已在眼前。 作为平安镇首次举办的大会,剑气阁几乎动用了平安镇所有的人力,搞得不似江家在办武林大会,倒像是整个平安镇在搞一般。 来来往往运石头的,扛木头的,指挥的,送水的,看热闹的,反正是满满的人挤在城门附近,倒并不似在搭台子,更像在赶庙会一般了。 “你看哦,那个台子就是武林大会比武的擂台,听说前三轮比武,分在几个不同的场子同时进行,到了第四轮才会开始到台上比,能上得了台子的,必是前一百名的高手才有机会。”几人寻了棵清静的树下站定,看着不远处搭得热火朝天的工地,江月突然开口,还是那么好听的声音,却让人感觉完全不同。 “可惜啊,搭这么久,不知能不能用得上啊。”江月口中叹息一般地说,眼淡淡地看着。 她转头看向少年,依旧是漂亮可爱的模样,但却不再是那可爱的感觉,仿佛平白长大一般,那是一个成年人的语气,隐隐地透出微嘲。 “遥遥,你说我能上去吗?”江月突然转过头,冲着水遥露出可爱的笑容,刚才的那个感觉仿佛是幻觉一般,面前的还是这个可爱的少年。 “我又不习武,哪里知道你的功夫好不好?”望向那搭了一半的台子,她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一般,口中凉凉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对他问题的不屑。 “遥遥,人家是认真地在问你,讨厌啦。”不依地叫了几声,人却不敢再拉她的衣袖,打从水遥主动拉起他的手开始,这位怪哥哥便当她是自己的肉骨头了,只要他离水遥小于半步的距离,那冷冷的气便砸了过来。 “问我也没用。”淡淡扫了一眼跳脚的少年。 “白白搭了那么久,我不上去,那得多浪费啊!”见她不理,少年嘟着嘴,语气略有些遗憾,只是不知是说他打不进前百,还是说没他在上边那台子便无意义了,娇娇的语气不知是自大还是自信,淡淡地传入她的耳中,却有几分诡异的感觉。 微微勾起唇,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远方。 脑中那根一直别扭的线索突然顺了过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夜深人静,漫无边际的围墙突然钻出一个小小的身影,仔细看去,原来在高高的围墙边有一道小小的门,说是门,略微小了一些,便是个娇小的女子也要弯下腰才能钻得出来。漆黑一片的夜里从这个门出来,倒真似从墙中变出的一般。 只见那个影子动作灵巧地一旋身,便安稳地站在几米开外。若是没有注意,还真是没人会知道这人是从里面出来的。人影儿一身漆黑的打扮,轻灵得像只小燕子,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猫儿出洞啦。”不远处的树上突然传来一声小小的笑声,只觉轻风一晃,再望过去,除了树叶随风摇曳着,哪里见得一丝人影? “好困啊。”飞速前进的人影口中低低地抱怨着,除了晶亮的眼眸充满灵光,那身影诡异得如同一抹幽魂,便是偶有夜行的人擦身而过,也只以为是秋风突起,晃了眼睛。 疾行了一阵,那身影熟门熟路地停在一个小巷的阴影里,静静的仿佛等待着猎物的野兽,无声无息,却紧绷着身体蓄势待发。 不一会儿,远处走来三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口中哼着小曲,明显是刚刚经过一番畅饮,如今酒足饭饱,十分的惬意。 “刘……刘兄,这次武林大会,刘兄必……必然能够打上擂台,小弟在此先恭喜了……”青衣的汉子大着舌头拍着身边人的肩,响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大得吓人。 “呵呵,多谢……谢,借张兄的吉……吉言。”这位显然也是喝得不少,要不是攀着身边人的肩膀,怕是要滑到地上去了。 “两……两位兄台都必……必能夺魁,嘻嘻!” 眼见三人摇摇晃晃地接近巷口,那隐在暗处的人影微晃了身形便冲到了近前,举起一直拎在手中的大棒,三两下,便结果了那三个尚沉于好梦中的醉猫。 夜归于寂静,那人甩了一下手中的木棒,风中呼啸的声响让人莫名感觉有些为那三个倒地的人痛,帅气地将木棒在手中转了两圈,那人得意地伸脚向地上的人踢去,只闻三声轻呻过后,静夜中便只余那三人略痛苦的呼吸声。 “好空虚……”甩着手中的大棒,那人长叹口气,漫步在无人的街头,太容易得手也是寂寞的啊。 “小月月啊。”风中传来一声轻笑,那随风飘来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缥缈。那本来悠闲甩着木棒的身影顿住,目光精准地投向不远处的树冠,眼中霎时积起的警觉让空气也紧张了起来。 “小月月,半夜出来套布袋可不是好孩子的习惯啊。”随着话音,一道身影从树中飘然而至,定睛看来,不是白水遥又是哪个? “你想怎么样?”低低地开口,那声音赫然正是白日里那个天真可爱的少年,见已被识破,江月轻轻揭下面巾,那可爱的脸上却是完全相反的表情,去了那可爱的笑容,这张脸却是那般的俊美,月光之下,倒似是精灵一般,冷冷的眼注视着面前的两人,没有一丝被识破的怯意。 “小月月,江月,江守月阁主,久闻大名,今日得见,万分荣幸。”她低低一笑,对那人冷若冰霜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口中轻轻吐出的却是一个惊天的秘密。 “我想知道,你为何要偷袭那些江湖之人。”见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水遥气平神和地继续道。 “知道又怎样。”静静注视了半晌,江守月长叹一声,神情不再冷淡,却是分外落寞,转过身便要离去。 “江阁主稍等,可否听小女子一言,阁主伤人,却下手留有余地,伤人虽多,却无一大碍,唯一影响的便是赶不上参加武林大会了。水遥斗胆猜上一猜,阁主是想阻止武林大会吧。”见他转身欲走,水遥不紧不慢地开口,见他没有离去,背着身听着自己的分析,心中又确定几分。 “是又如何?”也不回身,江守月的声音轻轻地传来。 “没有什么,只是以水遥之见,此法太、笨、了。”声音依旧是柔柔的,却一字一顿字字清晰。 “什么?你说谁笨?”再也装不下去深沉,江守月嘟着嘴转过身,脸上红红的也不知是忍的,还是被气的。 “你。”伸出的指是纤纤玉指,白嫩嫩地笔直指向对面的人,轻飘飘投下的却是水中巨石。 “人家哪里笨,我就是要破坏武林大会,就是要打这帮不长眼的讨厌鬼,居然说人家是小鬼,说人家不足以当得大任,我本来也没想当什么武林盟主,但是那帮死人居然为了不让我做盟主全都一起欺负我。”委屈地噘起嘴,江守月跳着脚不依地叫起来。 “所以才说你笨,破坏武林大会哪里用得一个一个去打,一包泻药便解决的问题,哪里用得上这么费事?”不理他小狗儿一样地乱吠,尽管隐隐猜到此事的根源,真的被证实却还是有无力,想要狠狠地欺负他以泄心中之愤。 “啊……人家哪有想到这些……便是有,他们吃了解药便好了,不是又可以打了?”呆了一下,万分不愿意承认他居然也觉得她的话确实有理,口中依旧强辩着。 “你是主办方,泻药不成,那毒药?散功药?哪个不成呢,反正效果都是一样的,没有见过这么不长脑子的。”看他语气有些虚,心头的不快散了许多,口上却依旧不饶地轻轻说道。 “人家……人家当时只是想,这些讨厌的人,一定要打得他们哭爹叫娘,后来便没有多想,等开始打了才发现,武林大会居然有这么多人参加嘛。”委屈地眨着大眼,江守月知道再说下去他没有胜算,干脆也不再争辩,老实地承认了自己确实有些不聪明,心里一边盘算着,一会儿回了家,他一定要把原话骂给家里的那两个人听,叫他们这么笨,也不知想个省心的法子给自己,还老是让他自己出来打人,累死了。 “好啦,就这样吧,别再出去乱打人啦,乖乖回家睡吧。”微微笑了笑,欺负了他果然舒服了许多,今天为了堵人,已经在外边吹了半宿的风了,实在有些累了,抛给江守月一个笑容,她拉起身后的人叮嘱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转身朝客栈走去。问题解决了,不知明天白云风知道了会被气死还是会笑死。 手上传来熟悉的温度,水遥悄悄地展开微笑,静静的夜中,月光虽然清冷却分外柔和,漫步其中,心也变得渐渐温柔起来。 “哈哈哈……” 白水遥冷眼看着那已经笑得快要滑到地上的人,从告诉了他这次事件的缘由后,这人便一直在笑,笑得形象全无,又捶桌子,又拍大脚,她这里一盏茶都快喝完了,那个狂笑的人愣是没有停下来。 “老天,这种事你也能查得出来,遥丫头啊,在下佩服佩服。”终于停止了狂笑,白云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事说大便大,说小便小,要说破坏武林大会搞不好可能会造成一场江湖大劫,但若放在另一个角度来看,却其实只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搞的一个恶作剧罢了。 也就只有这个女子可以事不关己地将大事化小。 纵是到了自己手里,想必也要怀疑上几分,等到最后便是知道了,怕也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了。 白云风很庆幸此事是交由她来办的。 “这个江守月武功极高,却是个单纯的人,水遥认为此事也不用当成什么大事去理,让他小小地闹一闹,气出了,人也就会乖了,否则这次纵然阻止了,想必他也会卷土重来,能等了四年还要闹,这个孩子的脾气也是极倔的。”放下手中的茶,她轻轻开口。 “好,此事便依你。”白云风点点头,这江守月四年前参加武林大会时他也在场,那么个漂亮的孩子,年仅十五便夺了头筹,这帮武林前辈们不甘之余却又打不赢人家,他来当武林盟主确实不妥,那些恼羞成怒的“前辈们”那些带着嘲讽的话,便是他这个旁人听了,也为那个待在台上委屈的孩子不平。 那孩子漂亮的眼中委屈含泪,却打死不掉下来,最后恨恨离去的身影,如今回想起来还分外清晰。只是打那一次后,那孩子便隐在剑气阁中,大事小事都是由他的弟弟江观月出马,经久未见,这江湖中人只记得那孩子使得那手漂亮的剑法,却渐渐淡忘了他的相貌与那极至荣耀之时所受的屈辱。 “四爷,剑气阁副阁主江观月求见。”门外传来伙计低低的通报。 两人对视一眼,白云风高声道:“有请。” 进得门来,江观月四下扫视了一眼,屋内坐了三人,白四爷是早已识得,那这两位便应是哥哥口中的那两人了。 “四爷好!”微微施礼,江观月目中询问的意味明显。 “江副阁有礼了,这位是我家白五爷,奴婢水遥。”缓缓起身,水遥轻施一礼。 “五爷有礼,水遥姑娘有礼。”不是不吃惊,这位厉害的姑娘当真是个丫头吗?听哥哥说时他还当是玩笑,现在看来确实是真的,这白家果然卧虎藏龙,不愧是江湖第一家。 “江副阁主请坐。”白云风随手轻挥,一旁的小伙计便机灵地上前引座,上好了香茶。 “此次前来,想必众位都是知道的,我家的大哥承蒙白姑娘照顾终于不再执着,江观月满心敬佩,特来表达谢意,另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姑娘可以移驾来我剑气阁小坐,那事终是还要姑娘帮忙才好。”江观月含蓄地开口,实在是不想丢脸说出自家兄弟的呆事。 “江副阁主客气了,此事我已与四爷商量过了,如过信得过水遥,此事定当略尽绵薄之力。”水遥笑着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稳重成熟的长相与言谈,说是那人的弟弟却真是让人无法相信,那江守月算来也有二十岁了,却能和小七一样地撒娇,而且还长得那么可爱,这两人真的是兄弟吗? “多谢白姑娘!”江观月闻言心中狂喜,面上却依旧平静。 他的兄长本性爱玩,随意天真,却又是个牛脾气,一旦下了决心便没人能拉得回来,作为兄弟,他尽管觉得不妥却不能放兄长一人,但这几年忙来忙去总是担着心,怕是会造成一场武林浩劫。而今,能看到可以让兄长乖乖听话的人,他实在是太高兴了。高兴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啊,碰上了那么个可爱的兄长,和一对纵容儿子一切行为的父母,再加上同样爱玩的嫂嫂,他只能强迫自己长大,明明他才是最小的那一个不是吗?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思维比较正常? 笑看着眼前表情怪异的少年,眼中本是狂喜的,脸上却板着硬是不要笑出来,搞得英俊的小脸蛋微微诡异的扭曲,白水遥开始觉得,这两人果然真是兄弟。一个长得不似本来年龄的成熟,一个不似正常年龄的可爱,一个总是要撒娇,另一个却偏板着脸做大人样。尽管不大相同,却都是别扭又怪异。 “五弟,你留一下,我有话说。”叫住原本紧紧跟在白水遥身后的五弟,白云风眼看着他身上散发出不情愿的气息,脸上却依旧没有表情,心中不由长叹。原本他那个五弟莫要说情绪,常常是明明人是坐在这里,但却是感觉快要升仙了一般虚无,而今情绪居然强烈到让人不自觉地也可以感觉到。 高兴是真的高兴,懊恼却也丝毫不少。 明明他们兄弟同样用心,努力了那么多年,却终是比不过那个女人仅仅几个月的影响。 本是放在哪里不理都不会有感觉的人,如今只是让他离开一小会儿,白云风觉得自己仿佛可以看到他原本兴奋摇着的尾巴垂了下来。 只是总算还是乖乖地听话坐下,让他心里稍稍安慰了一点点。 只是才分离了一会儿,整个人便散发出焦躁不安的气息,让人无奈之余,也颇为心疼。 他纯洁无瑕的五弟居然就这样爱上了?而且爱得如此之深,仿佛离开了她就失去了空气,居然如此不安。 而且他显然是不懂的,不懂自己为什么开心,为什么难过,只是这样跟着感觉去亲近,去嫉妒,却不知自己早已陷了一个名为爱情的牢笼。 “五弟啊,你爱上她了。”想了半天,白云风依旧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说出最为简单却最容易理解的结果。如果他不说,想必五弟这辈子也不会明白他爱上了那个女人,而以他对那个女人的了解,以那么重的心防,又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对名节似命,如果五弟不说,恐怕她可以就这样暧昧下去。 拖得越久,怕是到时最后伤了的还是他的五弟,那个女人一旦理智起来,恐怕伤了自身的狠心也是有的,再加上那个女人总是一副会随时离开,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态度,不早早网下,怕是会出乱子。虽然不甘,他还是要帮五弟抓住那个女人。 不过,亲手把弟弟送人,感觉好复杂啊。 “爱?”什么是爱,他不知道,他会读,会写,看过书里的生死相许,比翼连理。却还是不懂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无法分辨,看到她便开心,见不到便焦躁,触摸到她便心里平静,见到有人靠近她便会不由自主地生气。都是因为爱着她吗?但如果四哥说是,那也许就是爱吧。 “是啊,你爱上她啦。” 第9章 近来首次独自行动,白水遥静坐在轿中,暗叹自己居然感觉有些不习惯了。要知在那边她独行了二十几年都不觉得,却被这短短数月的习惯给套住了。 轿子一路抬进了剑气阁的大门,透过小窗,她看着外边,这剑气阁倒修得与印象中的武林组织不同,俗得像个暴发户的住所,到处都贴金描银,想来不是江守月为了赌气,便真的是审美观有些问题。 行了一会儿,这轿夫脚程算不上快,只得说这园子着实不小。 转入一个拱门,景色骤然不同,满眼的绿让人十分舒心,感觉似在丛林中。 再没有铺张的装饰,地上蜿蜒一条石铺的小路,两侧密密的全是树木,坐在轿中也能闻到那清新的气息,看来这江守月的审美观总算没有太恐怖。 又行了一会儿,轿子被轻轻放下,听到轿夫的脚步渐渐远去后,江观月挑了帘子,请她下轿。 眼前是一幢清雅的小宅,算不上大,也没有多余的装饰,却建得十分精致。 随着江观月的引导进了屋子,还没看清,便感到一阵风一样被人拉了过去。 定睛看去,一边拉着她的正是江守月,可爱的脸配着可爱的笑。另一边却是那位闻名已久的江湖第一美女慕容红。明明那天见到是位冷艳气质的美女,如今居然同江守月笑得如出一辙。略一沉吟,突然想起这两人居然还是夫妻,尽管这外表怎么看怎么怪,但现今的表情倒是真的配得很。 “遥遥,人家一直好想见你哦。”慕容红拉着白水遥的手,高兴地摇着,能让她家小月月听话的人,她实在是太佩服了。看了看江观月一脸无奈的表情,她微微笑了笑,顺着他们的手,也不推辞,坐在了上首。听着他俩叽叽喳喳地各说各话,颇有些佩服没有被同化的江观月,这样三个人来搞一场江湖阴谋,他不知要受多少苦了。本以为那日看到的慕容红是个稳重聪慧的女子,如今看来却和这江守月一般,是个任性毛躁的孩子。 听着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渐渐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江家父母算是隐居的世外高人,江守月一身的武功没有来路,却正是这对夫妻闲来无事,自己创出来的。 年满十五岁后,江守月听从父母的吩咐出来游历,正好碰到武林大会便上去试了试身手,谁想却夺了头筹。但那些江湖“前辈”觉得输给一个小娃娃太过丢脸,人一急,话也便说得不太好听,不约而同地以没有德行可鉴,年龄太小不足当大任等等理由,一人一句数落着台上的冠军,还是个孩子的江守月便这样被挤下了台。 本就心性纯真,又从小备受宠爱,这样的冷遇让江守月着实委屈得不得了。心里便决定一定要出口气,要打欺负自己的“坏人”,破坏这讨厌的武林大会,方才闹出了这场让人啼笑皆非的事端。 而这慕容红却并不是因为什么倾慕少年英雄才嫁了,两人来到武林大会之前就在路上相识,正值慕容红逃家游玩,江守月也是漫无目的地四周乱窜,两个孩子偶然识得,又都是长得异常漂亮,性格相似,一拍即合。 武林大会后,慕容红也是气愤难平,说是爱情倒还没那么夸张,光是要好的朋友被欺负了,这气也是要出的,她的家中本就没了长辈,不顾带大自己的管家劝告,带着家财嫁了过来,两人当时也仅仅是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这爱情倒是处在一块久了,渐渐才生了,但相处起来还是如同两个顽皮的孩童,说是夫妻,却更像兄弟一般。 微笑着听着他们叙说,她端着茶杯稳坐在椅子上,心里不由觉得这天意确是弄人,一个孩子受了委屈要“欺负”回去,一个孩子要帮朋友出气,一个孩子不放心兄长,居然便成了一场让江湖人又惊又怕的“江湖大劫”。 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哪个是对,又有哪个是真错了呢。 出了剑气阁的大门,她伸了个懒腰,看到那个人就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原本沉静得似一棵树,却在感觉到她注视的瞬间流动起来。原先那无波的神情早已不再,深深眼中的专注总是让她心中沉甸甸的,有些重量却分外温暖。 浮起一丝笑容走向那人,刚刚动过的脑子在看到他后,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尽管说得容易,但总归是关系着整个武林,那么多的人参与其中,一个不好,便是一场腥风血雨,她深知这个道理,所以面对着江守月笑得轻松却不敢有半分松懈。 “遥,嫁给我。”突如其来的话惊呆了白水遥,呆呆地看着眼前满脸期待的人,那句话迟疑了半晌后,狠狠地撞入她的心中。 嫁他?这个承诺似乎太重太重,重到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爱他吗? 心中给出的答案毋庸置疑。 也许这就是上天注定。 不信鬼神,却无法解释她为何会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 如果不是有他,她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享受他给的温柔,却从来不敢说出口。 一直把自己当作一个过客,贪图着异乡温柔的过客。 因为不知何时便会再消失,如同消失在那个年代一般,仿若一缕游魂,不知哪里是她的归处。 却被他所吸引,被他的温柔网住了心。 听到他的话,幸福的感觉狠狠涌上她的心,原来她已经陷得这样深了吗? 听到这个请求,居然让她如此的心动。 是什么时候起把他放在了心上呢? 是见他淡淡的表情时,还是见他兄弟痛苦不堪时? 不是什么慈悲的人,世上悲惨的人有那么多,她一个自顾不暇的人又拿什么去拯救别人呢? 他要的承诺是那么重,她心中狠狠地痛了起来。 记忆中的那个小小身影,那个让她永远记得,不要给人不能实现的期望的小小身影。 心中永远无法忘记的那双美丽的水瞳,在雨水的映衬下那样的楚楚可怜让人心痛。 已经记不清是哪一年,只记得那日的秋雨冷澈心底,做完家教回到那个名义上的家。 尽管没名没分,夫人却从未在钱财上为难过她,只是受不了大宅中的那份冷意,宁愿在空闲时间跑来跑去地打工,也不愿回到那让人窒息的地方。 许是因为公车都是穷人的交通工具,从最近的车站走回大宅也要半个小时的时间,单手撑着伞,她心不在焉地走在雨里。 那一声细细软软的叫声透过雨滴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细细的,透着几分凄凉。 循声而去,便看到了它。 只有巴掌的大小,过大的雨水已经打湿了它栖身的纸箱,软软的毛因为雨水变得一绺一绺。小小的身体微微打着颤,本就不大的身体因为毛已经湿掉更显得弱小。 伸手抚上它的身体,心底微微地颤抖,是可怜?是可爱?细细地弥漫在心中。 却无力,她本就是寄人篱下的人啊。 哪有什么资格去照顾别的生灵呢? 直到半身都被雨水淋湿,她才被冰冷的雨水唤回了心神。 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放下伞为它遮去冷雨,狠下心转身离去,不让自己去在意身后变得急切的叫声。 身后传来的刹车声引回了她的目光,一切都仿佛静止了,呆呆地看着飞落在一边的小小身体,她分不清从脸上滑落的是什么。 那一点点的温情害了它吗? 给了它一点会有人为它遮风挡雨的希望,却又不能给它一个家,是不是比没有那一丝温暖更加残酷呢? 不让自己去想那双水瞳望着自己时的期待,想到便又能怎样呢? 所以狠了心,不去看,不去想,渐渐地冷漠了,冷漠到不再心疼没了感觉。 看着他如记忆中一般的期待眼眸,熟悉的心痛。 莫名来到这里的自己,真的有给他幸福的资格吗? 这样的温柔真的可以属于她吗? 为了什么来到这里?什么时候又会离去? 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决定呢? 心底彻骨的寒,看着他急得说不出话,那甜蜜与苦涩一起布满她的心。 人怎么能那么幸福的时候,又感觉那么的心痛? 伸手抚上他的脸,看着他变回温柔的眼眸,如果她走了,他会怎么样呢? 会再爱上什么人吗? 不,他不会,这样一个温柔执着的人怎么会爱上别人呢? 如果她就这样失踪,他一定会一直等下去吧。 心里是暖暖的安心,知道有一个人会无怨无悔地爱着自己,一生一世,那份满足让人幸福得想要哭。 又是那么的不安,没有确保的事情,她不敢应,如果她真的会回到那边,这个人要怎么办?没有对方的生命是那样漫长,也许当初他留在无心无求的状态会更好些,至少只有她一人心碎。 那个年代没有让她留恋的东西,却不知什么时候也许就会回去。 这人年代有他,让她如此渴求,却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失去。 脸上温柔的触感拭去那让她视线模糊的薄雾,是泪吗? 她有多久没有流过泪了? 五年? 十年? 朦胧中,她看到他眼中的怜惜。 就算会伤他,就算会离去,她也不想放手啊。 不能放,不愿放,不要放。 如果放了手,她要怎么去过没有他的余生? 体会了温柔,她那已经骗过自己,骗过世人的坚硬外壳已经破碎,要她怎么去放手? 心底的迫切在看到她难过的样子后变得平缓下来。 明明是一个笑对杀场的女子。 明明是一个淡定从容的女子 明明是一个谈笑用兵的女子。 却只为他的一句话,失了往日的从容,变得如此脆弱。 那么浓重的悲伤,仿佛一切都将离他而去。 急切想要答案的心平缓下来,满心的焦躁被她的泪所洗去,她是在为他而哭吗? 她是真的在乎他。 这样一个坚强的女子为他落泪,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信服的理由吗? 暖暖的感觉流过身体,那一直堵在心中的膜被冲破。 拥住她哭得抽搐的身体,那份温暖让他心满意足地展开了笑容。 她是爱他吧,这个认知让他感觉从未有过的满足。 虽然不知她在害怕什么,但只要她爱他,便是立刻死去也心甘。 风轻轻吹过,略带了些秋凉,却惊扰不了相拥的恋人们,有了对方的温暖,纵是冬雪也会融了。 不知过了多久,泪已干,被泪水冲刷得雪亮的眼中因为下了决心,重新变得坚定。 “遥,你在怕什么?” “我怕有朝一日会不得不再回家乡。”抚上他的脸,软软的情绪不断涌出,一旦没了心防,便再也拦不住心底的情,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冷情的人,却原来只是没有可寄情的人罢了。 “不管你的家乡在哪,我愿意一直陪着你。”猫儿一样以颊磨蹭她柔软的小手,眼睛不由自主舒服地闭上。一旦她在身边,便会感觉安心。 “我是怕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带走,就像来时一样,没人知道。” “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不让他们带走你。” “万一守不住呢?只留你一个人要怎么办?”想到心便揪着疼,她好怕会留他一人,万一再变回以前那样怎么办,万一恶化了怎么办? “只有我一人,我便去找你,天涯海角,总会找到。” “我的家乡在一个谁也到不了的地方,便是我也不能随意来去。”如果可以她又怎么舍得离开,来时那莫名的失重感让她恐惧,至今她也不知她为何而来,又怎样来到这里,那强大的力量让人无法不去在意。 “那就带我走,无论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睁开眼睛坚定地看着她。 “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伴你一生。”她许下承诺,狠下心不再去管那莫名的恐惧,不管为何而来,遇到这个让她疼到心里的人,便是有一天不得不走,有了他的温柔,痛苦余生,她也心甘。 “我爱你。你……爱我吗?”此时方想起四哥的话,他再度结结巴巴地开口。 “我爱你。”没有了遮掩的温柔注视着又开始紧张的人,唇畔升起满足的微笑。 “嫁给我吧。不管你能陪我多久。”听到想要的话,他缓下了心神。 “我要想一想。”眼中闪过心疼,却再无迷惘。 “为什么?”本以为没了那个原因,她再没理由拒绝自己了。 “嗯……”垂下眼,隐住眼中俏皮的笑意。 “告诉我。”得不到答复,他急得抬起她垂下的头,想要看她隐住的秘密。 “叫白白氏好傻……”再也忍不住笑。 “啊……”愣愣地看着她开怀的笑,他一时没有听明白,只知道傻傻地看着她难得的开怀。 迷了心,恍了神,轻轻地吻上她的红唇,沉迷地细细啄吻,生怕吓走她那美丽醉人的笑容。 第10章 武林大会在低迷的气氛中开幕了,虽说那莫名的偷袭近来已经不再发生,但他们可是老江湖啊,当然不会天真地相信,这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算了,当他们是万事不懂的孩子吗? “这次的偷袭事件必然是一场江湖浩劫的伏笔。”某知名大侠一脸高深莫测地道。 “是啊,是啊,前辈所言有理,自然是有什么阴谋。”一旁的某某小侠赞同点头,转过身同一起的伙伴讨论起来,当然话音要低,众前辈面前,他们小辈要低调才行。 “也许有人想要把高手全都打败,借机抢夺武林盟主的位置。”某派长老一捋长须,很有几分智者的味道。 “长老所言极是,定是有人阴谋想要借机削弱我正道群雄的实力。”某派门人力挺长老的推论,一脸的坚决拥护。 “也许是邪教作怪,想要攻打我们正道,借着武林大会掩盖其目的。”一直没有发话的某掌门突然开口,让满座的群雄闻言惊跳起来。 对嘛,邪教啊,怎么会忘记了呢? 一定是邪教啊,果然是大派掌门,有远见。 低低的讨论渐渐升级,一传十,十传百,不大工夫,整场的大侠们已经如同菜市场的三姑六婆一般,三五成群讨论起来了。 隐在人群里,白水遥似笑非笑地听着“群雄”大声地分析,一个个都是理论十足,绘声绘色得如同亲见亲闻一般。 这便是江湖人吗?果然无聊至极啊。 “咚咚咚……”三声鼓响,原本喧闹的场子突然安静下来。 远远望着高建的擂台,见其上走出一名俊朗的青年,一身白色长袍,稳步走到正中。 见场子安静下来,青年缓缓开口:“众位英雄侠客,在下是本届武林大会的司仪,现在我宣布,第xx届武林大会现在正式开始,请现任武林盟主周天讲话。” 要不是身后有人撑着,白水遥觉得自己一定会滑倒。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对了,二十几年大凡会议活动,所有的开场基本都是这两句嘛。原来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这样说了吗?这叫什么?千古不变? 懒懒靠着身后的人,为了凑这个热闹已经站了半天,有点累了,听着上面唠唠叨叨的发言,她已经对武林大会没什么兴趣了。 “累了?”从后拥住她,双手交叉在腰间,头低下贴在她的耳边轻轻开口。 “是啊,咱们等等就走吧。”耳边被他温热的气息逗得有些痒,她笑着躲开,不理四周的人下意识地与两人隔开半臂的距离。 “好。”他淡淡扫了一眼看着他们窃窃私语的众人,心里没有任何感觉。 本以为近来心下的各种情绪代表他已经不再无心,却又渐渐发现只有在对着她时,他的情绪才会有所反应,对于其余的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他依旧是一点也感觉不到。 不过幸好,幸好他还可以感觉她。 收紧手臂,他呼吸着她的发香。 如果没有她,他的生命便是一潭死水。 没有感觉,便是连为自己没感觉这事也不会觉得悲伤。 当让他坚持度过漫长修炼的家人的温情也渐渐无法体会时,他以为他此生注定无心下去了。 连悲伤都不会有,他认得家人眼中的神情,却不会再有感觉,连失去恐慌都不会再有,一切都是虚无的,每每闭上眼,他不知为什么要醒来,却遇到了她,没有原因的,只是想要看着她,死水一般的生命渐渐开始流动。 说不上那种感觉是什么,却知道,有她很好!为什么好?他说不出来。但却想,有她真的很好。 感觉到他的情绪,她伸手抚上他的手背,轻轻的抚摸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渐渐清晰的回忆中,只有离家前,似乎曾有人如此抚慰过他,总是昏睡在床上,沉沉浮浮的不知身在何处,记忆中一直有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为他拭去额上的汗水,轻轻安抚他,让他渐渐安睡。 虽然略有不同,却同样让人安心,暖暖的,想要一直这样下去。 台上的讲话已经到了尾声,水遥看着司仪再度来到台中,手中端着一个大碗缓缓开口:“众位英雄,接下来请大家根据分组进行比武,在此仅以薄酒预祝各位马到成功。”司仪说完将酒一饮而尽摔下擂台。 台下众人也霎时豪气万千,端起刚刚由下人们送过来的酒碗饮尽。只听满场顿时响起接二连三的摔碗声。 微笑地看着所有人都饮下了酒,水遥悄悄示意了身后的人,当盛着满满水酒的碗坠下破碎时,一侧的人闻声看过,疑惑地四下探望,在满是人的场中央,原地那相拥的人没有惊动一人,已经消失不见。 原本聚集在台前的人群像瀑布般奔涌离去,霎时已经汇集到写着分组的名单下。 某长老突然感到全身无法动弹,许多功力差的人都跌坐在地,万般惊骇。 中毒了!他们中毒了吗? 怎么回事?难道是邪教的阴谋,要全歼他们武林正道吗? 他们即将缓慢而痛苦地死去…… “啊……”某掌门表情痛苦地挣扎起来,放眼望去,双目突然放出精光,让人误以为功力瞬间恢复了。 只见他撑着自身成名,那比性命还重要的宝剑,坚强地朝着不远处的一幢建筑走去,如此的不屈,果然是正派典范啊。 那里有什么呢?能让一个着了道的高人如此兴奋? 众人放眼望去,一时间群情激昂! 果然啊! 某小侠咬着牙懊恼自己晚了一步,早知道就抢旁边那个了,就差一步,这个被人抢先,再移动已经无力了,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在他后边的人,在他看过去的瞬间钻入隔壁,只好痛苦地等着做下一个冲进去的人。 “呵呵……” 满意地看着场下乱成一团的人,场上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一时间分外诡异。 闻声,群雄悲愤地看向笑声的源处,只见擂台上立着三人,左边的正是此次的主办方,剑气阁的副阁主江观月正垂目而立不发一言,右边站着的是一名美丽的女子,面若桃花,美丽得不可方物。眼尖的人早已经认出,那女子正是剑气阁的阁主夫人,江湖第一美女慕容红,如今正笑颜如花,引得一些定力差的小辈忘了处境地直流口水。正中站着的是一个可爱的少年,那清脆好听,在此时听来却分外刺耳的笑声,正是出自少年小巧可爱的红唇。 “你是何人,为何没有中毒,还如此恶意嘲笑?”某少侠正义的一吼因为霎时绞痛的腹部而虚了下来。啊!该死的妖人。“我是江守月,各位,我家的茅厕用得还顺心吗?”少年正是江守月,漂亮的红唇微微轻启,声音似乎耳语,却让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是你?原来凶手是你?”现武林盟主周天霎时明白了,他是要报复群雄。一定是的,这心机恶毒的妖人居然等了四年,定是要趁着这次武林大会之际,将群雄一网打尽全部残害。 “好歹毒的妖人,你居然为了四年前不能做武林盟主,而对群雄下此毒手。”恨恨上午咬牙,武林盟主一脸的悲愤,当年是他最后被选为盟主,他一定会是第一个被杀害的人。既然如此,他纵是要死也不能失了身份,周天一脸正气地指着台上的少年,揭露他的阴谋。 “告诉你们,我才不稀罕什么武林盟主呢,少爷我才不会和你们一样笨,杀你们干吗,人家只是下了点泻药和散功罢啦,人家不是好心地准备了茅厕给你们吗?居然不领情,这个无聊的江湖你们自己玩吧。”叉着腰,台上的人跳着脚骂着,原来应该发泄在四年前的怨气今日终于一吐,感觉好爽。 “告诉你们,剑气阁从此退出江湖啦。我不和你们玩,你们要是敢来找我,见一个打一个。”拉着娇妻,江守月话音未落,人已经腾空而起,已经拉得无力的群雄惊恐地摆出架势却见那双人影越升越高,高到已经超越常人轻功的极限时,突然没有任何借力地平平向前飞射而去。 群雄面面相觑,没人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来了,又走了,却到底为了什么? 只是这样儿戏一般的一闹,却费了如此大的周折,是真是假,是虚是实,没人可以肯定地说,没人可以确定地说。 本以为会有一场腥风血雨,本以为黑白两道又要开战,本以为将要到来的是一场武林浩劫,却原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除了软手软脚,拉得虚脱,随时注意着要去抢茅厕外,这一切的一切,仿佛梦一般。 也许真的是一场梦? 一个偌大的家族就这样退出江湖了? 一个惊天的阴谋,难道就是为了让整个武林把比武改成比抢茅厕? 真的是梦一场吧。 发着呆,众人傻傻地看着那远去的身影无语。 满场的人却没有一丝声响,呆呆地看着面前那一整排做工精致的茅厕,无语。 远远地望见江守月飞回来,白水遥微微一笑,整个人安稳地偎在身后人的怀里不动。 “满意了?”见江守月一脸的甜笑,水遥懒懒地开口。 “给你面子啦,本来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们的。”微微嘟起嘴,就算心有不满但应都应了,也只好这样啦。不过看他们抢茅厕的样子果然很爽。想到刚才看到的奇景,江守月格格笑出声来。 “只有笨蛋才会一个一个单挑。”轻飘飘的话从红唇中吐出,十分满意看到那张可爱的脸像包子一样皱了起来。 “你就会欺负我,红红,你看她老欺负我。”满心的快意被人狠狠打掉,尽管不想承认,如今他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当初决定把报名的人都打伤的主意有点呆,但是又不是他一个人决定要这样做的,明明老婆和老弟都参与了,抱住老婆的柳腰,江守月委屈地叫着。 “就是,遥遥不要老是欺负我家小月月嘛。”慕容红艳若桃花的外表与江守月放在一起,活像是大姐与小弟,不过两人都不在意,甚至十分满意如此的组合。时不时地表演一下宠物与爱主的把戏,习惯了倒也趣味十足。 “嗯!嗯!”不愧是老婆,说得好,点头点头。 “就是笨!”淡淡地勾起笑,轻描淡写却比那边大声的强调更能打动听众的心。 “啊,讨厌,我讨厌你啦。”嘟起的唇已经可以挂上油瓶儿,一点也不让着人家。狠狠地瞪了一眼四周人赞同的笑脸。 “对了,遥遥,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江守月的?人家已经好几年没有公开露过面了。”江守月突然想起一个自己一直很疑惑的问题,他自打四年前开始筹备此事之后,便把所有事情都交由弟弟江观月去办,虽然一直待在剑气阁,但是大多仆人都不知他的样貌的。 “这倒不难,那日我见到江夫人出现在酒楼,进入包间的那瞬有看到一个大胆的小子扑到有夫之妇身上,再加上江月江月,与江守月只差一字,略一推论也知你是何人了。你当是所有人都与你一般不长脑子吗?”水遥轻笑着向同样疑惑的众人解释,虽说心中觉得是如此,但因这位天下第一剑与心目中的高手形象相差太大,验证身份也确是费了一番力气。 只能说这家的人长得都太过奇怪了,明明最大的江守月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又那么爱撒娇。同样只有十八岁的江观月与慕容红,却都看来已经二十几岁,偏又都装得沉稳老练。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讨厌,又说人家笨,不和你玩啦。”余音未消,江守月一跺脚,人已经飞出几丈,手上不忘拉着爱妻。 “大哥,大嫂,娘亲让咱们办完事情回……”呆了一下,江观月看着兄长的背影话未喊完,那双人影已经不见踪影。 “众位后会有期。”长叹口气,江观月抱拳一礼,人也施展轻功飞了出去。 这个兄长这么爱闹,如果这次让他跑了,不知又会搞出什么乱子来。 担心了几年的事情就这样轻飘飘地结束,他在松了一口气之余,也莫名空虚起来,如果不是为了怕大哥闹出大乱子,他本也不想跑到这来做什么江副阁主,提心吊胆了几年,总是想着不要有什么大乱子,不要真的搞成了江湖大劫,便已经是十分庆幸了。 但天性严谨,让他虽是明知早晚要放下这个摊子,却依旧不知不觉放了心去经营。如今落幕之时,这失落便渐渐袭上心头。明知这是最好的结局,却还是觉得有些失落。 人虽有些失神,脚下却丝毫不敢放慢。 只是,他的兄长虽说拖着爱妻,但这轻功却还是比他不知高出多少,希望能够顺利找到,再来这么五年,他一定会死。 看着远去的人影,白水遥轻笑起来,转身扑入身后人的怀中,天已经开始转凉了,但她却不再担心,有了可以分享体温的人在,这个世界已不再会有寒冷。 老天已经让她来到这里,体会了这人的柔情,要她再怎么去过那无心无情的生活? 即使,她不敢承诺此生,也不能放手,如果注定要后悔,那便后悔吧,她宁愿在得到他的温柔后再去后悔,在那之前,她要得到更多,多到她可以面对今后没有他的人生。 又或许,这本就是上天给她重生的一个机会,作为一个懂利的商人,作为一个被爱的女人,她不能放,不想放,不要放。 伸手抚上他的脸,表情依旧是那样淡淡的,但那紧缠在腰间的手臂,那透着眷恋的眸子,让她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爱上他,许是命中注定,在这陌生的空间,陌生的年代,莫名来到这里的自己如果不爱他,要如何而生,要为何而生? 紧紧抱着怀中的温暖,他不自知地放软了表情。 有她在,他也可以做一个人了吧,想要抱着她,想要看着她,时而焦躁,时而安心,怕她离去,想要紧紧地抓着一个人,想要与她共度此生。 不懂她的惶恐,却知两人在怕的是同一件事,只要想到有一天没有她在身边,心便仿佛被一只手揪住一般,那便是恐惧吧。 不同于儿时总感觉要把他拉到另一个世界的疼痛,却感觉这种痛同样会将他拉到另一个世界。 但纵是有这揪心的感觉挥散不去,他还是放不开她,便是心痛也要她在身边。 他微微勾起笑容,就算不知道她来自哪里,但她已经进入他的生命,让他有活的感觉,纵是心痛,纵是未知,他也要留她一生。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