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来邻不寂寞》 第一章 晚间八点,闹区一家颇具盛名的义式料理名店,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宾客谈笑间,品尝美味餐点,忽地,门口传来惊呼,众人循声望去—— 此起彼落的快门声,震响了一片平和,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一大批记者,对着刚准备进餐厅的一对男女闪起镁光灯。 亮白色的闪光下,那对男女表情惊慌,记者争先递上麦克风将他们包围,问题攻势随之而上,一群人吵吵闹闹堵在门口,无论餐厅内外都扬起注目眼光,餐厅内的客人也不吃饭了,纷纷往门口看去,形成一幕特殊景象。 唯一无动于衷的只有角落的那个男人,他端正坐着,桌上摆了一本笔记本跟一台相机,以及一盘刚端上的地中海烤鲑鱼跟一盘千层焗烤面。 陶泽森脸色冷峻,浓眉大眼,轮廓深刻,身穿米色v领线衫搭深色近黑的牛仔裤,踏着一双登山式的黄色短靴,黑发微乱,气质粗犷,独自一人坐在双人桌位,紧抿着唇看着料理,丝毫不受喧闹影响。 他以叉子轻拨烤鲑鱼,又翻了翻焗烤面,随即在笔记本上记下什么,又拿起相机拍了几张相片,才重新拿起叉子,挑起鱼肉吃了口,他扬了扬眉头,低头又写了些什么,然后尝了口焗烤面。 整间餐厅闹哄哄,他一个人吃这尝那的,在笔记本上写写写,拿相机拍拍拍,最后各留了半盘没吃完,就抄起账单走去柜台结帐。 柜台女店员正背过身跟外场侍者聊着八卦,陶泽森轻轻用食指敲了敲原木桌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女店员回过身来,连声抱歉,他还是面无表情。 付了帐后,走出店门,耳边掠过店内客人谈论刚刚那对绯闻男女的声音,他面无表情地推开玻璃门,步入微凉夜里。 他脚步很快,单肩背着名牌褐色方包,走没两分钟,前方人行道边又遇到刚刚那对被逼得进不了餐厅的绯闻男女,两人正被记者追逐,进不了停在停车格的高级房车。 陶泽森看也不看一眼,他经过那群吵杂人们的瞬间,有股冷然的静止,他严肃面容显得从容,那群记者与绯闻男女倒显得庸俗起来。 他向来总是这样,对其他事情漠不关心,习惯一个人,喜欢独来独往,内心深沈,没有耐性,脾气……算是暴躁,凉风吹上陶泽森的脸,他漠然地走向路边的重型机车,大脚一跨,安全帽一戴,轰轰轰地催油门,引来旁边发问被打断的记者一片白眼。 重型机车驶入夜里,将这群人远远抛在脑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 这里是民享小区,由三栋大楼组成,居民单纯,相处融洽,小区常举办团康活动,居民总是踊跃参加,而今天正是周末烤肉大会,家家户户端出矮椅,霸占小区中庭,欢乐无比。 居民们东扯一句、西聊一片,燃起火的烤炉烫呼呼,烤得上面的肉片嗞嗞响,旁边小桌上放着可乐雪碧台啤和各式饮品,电线杆上的广播器播放怀旧金曲,众人一片和乐。 警卫老赵有些喝茫了,他端着白色塑料免洗杯,内盛金黄色台啤,在一旁摇头晃脑,跟着唱:「多少柔情多少泪~~往事如烟……嗝,换不回……」 老赵带点沧桑的泣音,令这首歌听来更加悲情几分,大伙儿频频鼓掌叫好,活动正到最高潮……忽地一道黑影掠过,同时老赵手上摇摇晃晃的白色塑料杯也消失不见。 「啊?」老赵呆了呆,变魔术吗?他的酒咧? 「喝酒伤身。」 陶泽森顺手将从老赵手中抢来的免洗杯丢入旁边的黑色垃圾袋里,没多做停留,迈开大步便越过中庭。 身后,传来老赵的吆喝。「今天那么开心,再给我倒一杯!」 「哎唷,老赵,你就听听陶先生的嘛!他是关心你。」 「我知道我知道,但就再喝一口行不行?一咪咪就好?」 陶泽森面无表情的将这些对话听入耳里,推开玻璃大门,走进电梯,从电梯镜子里,看见自己一张冷漠的脸。 在这个小区住了近六年,跟住户虽然不算熟悉,但这里热情的居民碰见他仍然会打个招呼寒暄几句,陶泽森满喜欢这些人的,尤其是警卫老赵,每回看见他总爱拉着他闲聊,这让陶泽森也渐渐从聊天中得知老赵的身体状况——近七十五岁的老赵,有着高血压,胆固醇也高,所以刚刚看见他喝酒,他才会一言不发的夺走他的杯子阻止。 虽然听见老赵仍在嚷嚷着说还要再喝,但他的动作已经达到提醒作用,身旁其它住户也会开始盯着老赵,陶泽森觉得这样就够了。 陶泽森,今年三十二岁,单身已经三年,上一段感情终止于对方没办法忍受他的职业病,噢对了,他的职业是美食评论家,工作内容就是到餐厅吃吃喝喝拍拍照,回家写文章评论该家餐厅,职业病呢,就是他对吃的东西很坚持,不喜欢的连碰也不肯碰,只有觉得好吃的才会动手。 前任女友受不了出门逛街买个鸡蛋糕,还得听他说这东西没营养又不够精致,主动提分手,陶泽森从此恢复单身,再也没交女友——因为他认为找不到跟他一样饮食习惯的人。 就算饮食习惯不同,至少,也要能尊重他的职业病。 事实上,他没有不准别人吃,只是面对心爱的人嘛,总是不会再摆出冷漠姿态,难免会想要解释一道食物的营养价值或者够不够精致,总是会希望对方也能明白,但是直到现在,还是没有遇到一个这样的女人。 叮!电梯铃响,八楼到了,他走出电梯,歪了歪头,松松肩膀紧绷的肌肉,忽地,动作顿住,眼神瞬间凝着一股惊骇—— 是盐酥鸡的味道。 八楼住户只有他跟一位独居的老太太,他不可能吃盐酥鸡,难道是萧老太太?不可能,萧老太太也是一个老饕,手艺也好,快七十岁了,常常还自己下厨炖鸡煮牛的,弥漫在楼梯间的香味永远芳醇高雅,哪有现下盐酥鸡充满油脂与面粉炸味的浓味? 他愣了会儿,再抬头看看电梯灯,唔,八楼没错…… 陶泽森小心翼翼的靠左边走,墙面转角左边是他的住处,右边则是萧老太太的,换言之,他走到这个转角就会知道这盐酥鸡味从哪来…… 一个女人背对着他。 那女人身材高窈窕,长发直达近腰,一身米色风衣下,是浅色牛仔裤搭高跟鞋,光背影就知道这女人打扮入时,年轻优雅。 忽地,他闻到不只有盐酥鸡的味道,还有……牛肉面?!更夸张的是,他确定自己闻到了……臭豆腐的味道。 陶泽森瞇着眼,不管这女人是萧老太太的孙女还是什么亲戚朋友的,他不想再被这味道荼毒,快步走到自己家门口,拿出钥匙就要开门—— 「啊,陶先生?」那把嗓音,温暖轻盈,带着浅浅笑意。 陶泽森深吸口气,转头对上女人的脸。 这一看,他着实愣住。 那是一张美丽的脸,化着细致的大浓妆,但还是不减她令人惊艳的五官,黑白分明的大眼,小巧高挺的鼻梁,润红色的唇瓣,白皙透红的肌肤……她长得很美,但令他惊讶的不是她的美丽,而是她那张脸……她不就是名模乐品妮吗?! 「我叫乐品妮,今天刚搬来。」她漾起浅笑,微歪着头,模样可爱却又风情万种。「啊,不要以为我平常都化这么浓的妆喔,因为我刚从摄影棚回来啦!」她语调扬高,自己干笑数声。 她爽朗轻快的语调,伴着微微的笑意,传入陶泽森耳里。 她真是乐品妮?那个以冷艳美丽出名的名模?已经演出过三部偶像剧,接下来还计划出唱片跨足娱乐圈的名模乐品妮? 她亮了亮手中的钥匙。「还不习惯呢。」这边的门有两道锁,其中一道有点卡,刚刚花了一点时间开门。 陶泽森虽然惊讶,但表情仍旧维持一贯漠然脸色,他只是微蹙着眉,看着乐品妮的脸,然后……又闻到那股混合盐酥鸡跟臭豆腐的味道,他将视线往下,果然见到她右手上挂着一个皮包,左手呢,提着大包小包的塑料袋,内容物一目了然,就是盐酥鸡跟臭豆腐,还有一个盖着盖子的碗,八成是牛肉面。 「妳……」他说不出话,本想直接问她为什么在这里,但斟酌一下,问:「萧老太太呢?」 「她去美国依亲前将房子租给我,我从今天开始就住在这里,今天我有跟老赵问过我的邻居是什么样的人,陶先生,你真的跟老赵形容的一模一样呢!」 几年前,她父亲过世,母亲在很早的时候就跟父亲离婚了,这几年她都是一个人住,前阵子住的房子租约到期,房东准备转卖,她便透过友人找到这户萧老太太的房子,签了约后就搬进来,今天,是她第一天住进这里,一层两户的格局,让她好奇跟她分享同一楼层的邻居。 乐品妮微笑看着陶泽森,这个外表粗犷的男人看起来有点凶,但他眼色里的刚强令她眼睛一亮,他虽然话不多,却不会令人感到压力。 老赵是这样形容陶泽森的,他说啊——妳看见陶先生可别怕,他一定不大理人,而且会沉着一张脸,看起来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但是他是老住户啦,我老赵敢跟妳保证,他是个大大的好人,会盯着我不准喝酒之外,每回管理会的住户会议他都会到,小区大扫除也次次参加…… 小区大扫除次次参加?她是常搬家的人,却几乎没参加过小区大扫除,在她印象里,那种扫除活动不都是婆婆妈妈在主导吗?她没兴趣加入,怕被问东问西,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怕麻烦的男人,竟然是个乖宝宝? 老赵是怎么形容他的?陶泽森的眉头又因此皱紧一分,但他只是喔一声,转身就欲进屋,身后,又传来一声叫唤。 「陶先生,多多指教啊!」 他礼貌的转过身,朝她点点头,却在接触到她脸上的笑容时,瞬间有些失神。 她的笑容很真诚,大眼睛笑得瞇了起来,绽放一股亲和力,她的笑容纯美,像会发光,陶泽森不禁愣住,他尴尬地清清喉咙,喔了一声,才转身进屋。 一进房里,他还觉得轻飘飘的,乐品妮那宝石般的笑容还映在眼帘上,他感觉有点不实在。 隔壁住进大明星,而且个性好像还跟电视上不一样……他虽不常看电视,也知道乐品妮是谁,她太出名了,报纸杂志版面也常有她消息,形容她时总是说她脾气坏、耍大牌……但无论记者怎么写,却被粉丝视为做自己,她的声势依然如日中天。 但乐品妮……怎么会是刚刚那个温柔可亲的女人?如果除去她脸上大浓妆不说,她根本就像个救国团的邻家大姊姊,打招呼方式没有架子,给人一股如沐春风的感觉,更别说她的笑容…… 但是喔,陶泽森还是下意识不喜欢乐品妮,原因来自于她手上大包小包的垃圾食物,现在都几点了?快十点钟,她还吃那么多,不怕造成身体负担?身为名模又是怎么维持身材的? 陶泽森忽然想起一则新闻,说很多女明星都用催吐……他皱起眉头,不妄加猜测,但也不认为乐品妮会有什么好办法,让她吃了那么多还能维持身材?别告诉他她会运动,他在健身房根本没看见几个女人去运动。 最重要的是那些食物陶泽森全都不苟同,甚至现在鼻间还依稀闻得到那股味。他皱眉,踱进房间,拿了衣服进浴室冲澡,十分钟后,擦着一头湿发走出来,坐在沙发上边擦头发边开电视,一手拿遥控器随便转。 转啊转,停在偶像剧频道,因为屏幕上出现乐品妮精致美丽的脸蛋,他停留一会儿,试图进入剧情。 乐品妮扮演一个高傲的千金小姐,因为遇到一个平民男子而陷入爱河,这场戏正是她与男主角初次见面,她开车擦撞男主角的摩托车,然后在路边争吵。陶泽森看着衣着美丽华贵的她,手臂环胸的对着男主角骂,下巴昂得高高的,眼神冷淡,然后,她念台词—— 「我看你这辆车应该也没几万块,不然我赔你整数十万,你少在那边啰嗦!」 电视前的陶泽森,大爆笑。 这句台词念得如此生硬,竟然还可以当女主角?! 她实在没有戏胞,连他这个少看偶像剧的人都看得出来,不禁讶异起,原来要当女主角不一定要有好演技? 还是只有乐品妮除外?因为她红,所以可以包容烂演技? 太好笑了! 他又想起刚刚那个亲切可人的乐品妮,这个女人,到底有几种面貌?冷艳美丽,却又温柔可爱,演技还那么差,穿着名牌风衣却提着大包小包夜市宵夜…… 陶泽森没注意到,一向对刚认识的人不大投注注意力的他,在这一夜,被乐品妮吸引了,因为她的百变,因为她手上的盐酥鸡,因为她的烂演技…… 也因为她笑着说多多指教时,过分灿亮的眼睛。 * 无论陶泽森脸上那股排斥有多明显,乐品妮却满喜欢这个新邻居的喔。 是因为老赵口中透露的陶泽森,跟他外表上的疏远差很多,还有,当她笑着跟他说多多指教时,她有看见他脸上出现的惊诧表情,跟他粗犷的面孔比起来,有点滑稽。 他身材高大,看起来很酷,嗓音低沈,气质粗野,她以为他该是经营登山用具店或者专职自行车手那种工作,没想到老赵说他是美食评论家,乐品妮觉得很冲突,他表现得冰冷淡漠,却拥有这样一个令人羡慕的工作——至少,她很羡慕。 「吃那么多都不会胖喔?」助理温迪边翻白眼,边看着桌上大大小小的零食。 有网购最知名的泡芙、老牌面包店的手作饼干、热咖啡、香醇奶茶、一大盘色拉、一碗热腾腾的甜不辣……乐品妮围着大披肩,背后有发型师在帮她弄头发,她脸上已经绘好精致的妆,正一手拿起饼干往嘴里送。 「啧啧啧,没见过像妳那么会吃的模特儿……对不对?贝儿。」温迪撇了撇嘴,看着乐品妮又拿起泡芙吃,不禁询问一旁的发型师。 发型师贝儿边对着镜子检视乐品妮的发型,边点点头说:「对啊,品妮真的太会吃了,怎么都能不变胖啊?」今天因为是上谈话性节目,她将乐品妮的长发弄直,刘海斜分,发尾些微的内卷,让她看起来特别婉约文静。 「运动啊。」乐品妮轻描淡写地说。 「运动?!」温迪怪叫。「我当过那么多明星的助理,只看到她们上杂志访谈时才会回答运动啦!在化妆室里都嘛是什么也不敢吃,跟仙女一样,不用吃饭的,妳跟我讲运动?!运动我就不会长这个了啦!」她甩了甩手臂的掰掰袖,忿忿不平的又说:「运动没有用的啦!」 乐品妮哈哈笑。「有用的,要固定时间运动啊,还有一些柔软操之类的都很有效,不然我教妳——」她站起来,将长腿张开,姿势几近蹲马步,然后她将手撑往膝盖,说:「这样大腿内侧会比较紧绷,蹲起来很累喔,大概五分钟就——」 「乐品妮!」 一声怒吼传来,打断乐品妮的健身教学。 是经纪人洪哥,身材高瘦,一张略长的脸正摆着难看脸色,他刚从门外进来,就看见旗下当红模特儿摆出这样难看的姿势。 他关上门,吼:「跟妳说过多少次,私底下也要小心,哪知道这里有没有狗仔?有没有镜头偷偷对着妳?当初公司把妳塑造成冷艳型的模特儿,妳刚刚摆那姿势,如果真被拍到怎么办?还冷艳个屁!」 「不会啦,放心,这边只有我们而已欸!」乐品妮觉得洪哥大惊小怪。 洪哥斜觑她一眼。「我知道妳打什么主意,明年约一到,妳不续约要走人,所以没在在意形象问题,但是我不一样,妳走就走了,公司信誉还在,如果让广告商或者导演之类的知道妳私底下的样子,那以后他们用我们公司的模特儿都得怀疑,这很严重妳知不知道?」 被骂的乐品妮,连忙立正站好,噘了噘唇。「我没有这样想啦,洪哥你误会我喽。」 她从十八岁开始踏入模特儿生涯,当时父亲欠债,母亲早就离婚并且再婚,家里经济陷入困境,她高中刚毕业,没办法升学,只能一天兼两份工,白天在服饰店上班,晚上兼差便利商店的小夜班,每天累得不得了,勉强能支持家计。 那天洪哥来便利商店买东西,一眼就看中她,一开始乐品妮还以为是诈骗,直到后来才发现,原来洪哥真的是知名经纪人,因为知道她父亲欠债,提出的签约金是能帮助她替家里还债的,于是乐品妮真的与洪哥签了约,踏入模特儿生涯。 这些年来,家里的债早就清偿完毕,相依为命的父亲也在几年前过世,只剩下她一个人……曾经自己是感到寂寞的,有段时间觉得工作没有意义,赚那么多钱没有用处。 正当她情绪低落的时候,有次拍广告,导演请来了狗明星跟她合拍,从没想过要养宠物的她,顿时被那只活泼的小西施给迷住了,回家时跑了趟宠物店,却没挑中可爱的西施狗,反而选了一只兔子来作伴。 是的,作伴,她为了怕寂寞养了只兔子,没想到宠物还真的有疗愈能力,她渐渐走出父丧阴霾,而向来热爱自由的她,在明年合约到期后,已经表明不再续约的立场,并且保证绝对不是跳槽,是她想要退出这个花花世界。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起先学走台步已经让她耗费大半精神,没想到近年来,流行名模变成明星,她也被迫一脚踏入演艺圈,公司刻意将她塑造成冷艳美丽的形象,跟她本身的热情奔放相差太远,再加上陆续接下的几出戏,她根本不是个演员的料,却得硬着头皮展露演技,不,没有演技可言,乐品妮自己都不敢看电视,她知道自己的演技有多蹩脚…… 父亲走后,她开始不知道自己该为什么努力,即使寂寞的生活里多了小兔子作伴,但她知道自己不再需要赚更多的钱,或得到水涨船高的知名度,她的存款足够养她跟心爱宠物养得很好。 「妳是不是胖了?」洪哥瞇起眼睛,看着乐品妮穿着性感紧身洋装的曲线,再看了看桌上大片零食。 「没有……吧?」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感觉啊,但洪哥的眼睛很利喔,以前她曾经胖了零点五公斤也被他看出来。 「绝对有,从今天开始妳给我减肥。温迪,拿减肥药给她吃,这些零食一并禁止,再过两个礼拜要拍纤体广告,妳肥成这样怎么拍?!」 「我肥?」乐品妮好委屈,瘪了瘪嘴往温迪那边看,意思是说——我真的肥吗? 温迪别开眼睛不跟她对上视线,其实也觉得洪哥太严格了些,品妮的身材已经属于过瘦了,但工作上的事情洪哥说了算,更别说她这个小小助理哪插得上嘴? 「妳太没有警觉性了,镜头上绝对看得出来,就算合约要到期了也不能松懈,知道吗?」 「知道。」乐品妮像个小孩,乖乖的点头。 洪哥是她的恩人,基本上她什么都听洪哥的,即使是她不喜欢的演戏、讨厌的谈话节目——毕竟她得绑手绑脚的扮演一个气质冷艳的名模,这些她都接受了,洪哥对身材曲线的挑剔,她也照单全收。 工作人员来催了,准备进棚录像,在乐品妮往门口走时,还听见后面洪哥跟温迪说:「这个妳先拿去,给她吃,一定会瘦,记得在拍广告前一天晚上绝对不能让她吃东西……不得已的话,可以让她催吐……」 乐品妮瘪瘪嘴,好哀怨,她很爱吃的啊…… 第二章 深夜一点,陶泽森还没睡。 他整理最近的食记资料到刚刚,准备好要写一篇新稿,这周五要交给报社当周末专刊。 他走到冰箱前面,打开冰箱,最上面那层满是层层叠叠的盒子,排放整齐,井然有序,他想了几秒钟,才抽出左边中间的细长型黑色盒子,再关上冰箱。 先拿出一个纯白色的小碟子,再打开刚刚那个黑色盒子,里面放有六颗巧克力,色泽美丽,闪闪发亮着,陶泽森又想了几秒,才取出最左边方形的巧克力,以及右边第二颗圆形的巧克力,将它们放入小碟子中。 他转身将剩下的巧克力放回冰箱,归回原位。 陶泽森最喜欢吃巧克力了,他钟爱那滑顺的甜味,芬芳的苦味,喜欢巧克力包覆口舌那畅润感,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仿佛到访其他国度,像一场华丽冒险。 工作时,陶泽森喜欢来两颗巧克力,而且他习惯深夜工作,在阳台上摆了几张透明玻璃圆桌以及藤铁座椅,他会将笔电搬到这边,配上巧克力,跟夜的宁静共舞。 今天一切如常,他先将笔电放到阳台圆桌上,再回厨房拿那两颗巧克力,然后满足地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开始回顾昨天晚上到访的日本料理店。 他快速的敲打电脑键盘,昨夜的记忆全数回归脑海……那家师傅是纯正日本人,手艺不错,鲔鱼握寿司很新鲜,鱼肉滑顺鲜嫩……比目鱼薄造显现师傅的刀工,山药海胆很鲜甜,不止是鲜甜,有一种……盐酥鸡的味道。 盐酥鸡?! 陶泽森瞪着自己打出来的字,很警觉的抬头,果然,鼻间再度充斥令人发指的油炸味,他转头,看见隔壁阳台上,站着盐酥鸡……不,是名模乐品妮,她倚在阳台靠栏,侧着脸往他的方向扬眸。 他视线往下,掠过她简单轻便的衣着,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她手中那包红白塑胶袋上,塑胶袋里,白色透着油雾的纸包,散发盐酥鸡的浓郁味道。 陶泽森不悦地眯起眼睛。 “嗨。”乐品妮笑着,朝他扬扬手。 本来边看电视边吃盐酥鸡的她,听见隔壁阳台上有动静,不禁起了好奇心,偷看到他正在沉静的在月光下打电脑,她忽然觉得电视很无趣,不自觉的也上了阳台,吹着晚风,附庸风雅起来。 陶泽森没说话,只是一径瞪着她,视线调往她手上的那包盐酥鸡,眼神里充满不苟同。 “还没睡啊?很晚了。”她笑意吟吟,偏着头看他。 他盯着她的笑容,发现自己很难不被这张笑脸吸引,他抿抿唇,浓郁的盐酥鸡味仍然满郁他鼻间,但她的笑容却像芳香剂,有瞬间让他失神,遗忘最讨厌的小吃味。 于是他板着一张脸,试图找出眼前这女人令人讨厌的地方,或许这样可以让他不要那么反常地对这个盐酥鸡名模——他心里是这样想的,有太多的好感。 如同她现在纷乱的发,一点名模样也没有,素净的脸蛋,镶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有一身浅蓝色的运动服,露出一双白嫩脚丫子踩着夹脚拖鞋……她就像街上俯拾即是的普通女人,顶多只是清秀了点,眼神有力了点,笑容多了些……她这样子不是电视或海报上冷艳明媚的名模,所以他不该对她有任何多余的关注。 陶泽森转回头,决定不理她。 但当他再一次把店家地址打成盐酥鸡路后,终于受不了的开了口。“你一定要在这儿吃盐酥鸡吗?” “这是我家阳台啊!不能在这里吃吗?”她讶异道。 “盐酥鸡很不健康。” “唔……”她沉吟一会儿,表情好像陷入困扰。“是没错啦,但是很好吃啊,我戒不掉它。” 陶泽森深吸一口气。“其实你有在你家阳台吃你爱吃的盐酥鸡的自由,但是我得告诉你,我个人喜欢在这个时间在我家阳台写作,而你家阳台偏偏就在我家阳台隔壁,然后你戒不掉的食物偏偏又是我最讨厌的食物,更糟糕的是,它还会不断发出打断我工作思绪的味道,所以,亲爱的新邻居,我们可不可以协调一下,你不要在阳台吃盐酥鸡?” 这寡言的男人突然说出这一大串话,乐品妮呆了呆,看着他严肃眼色,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她忽然大爆笑,倚着栏杆的纤细身体倾前,头发从侧边遮住她的脸,但陶泽森清楚听见她过分的笑声,忍不住眉头一皱。 “老天……太好笑了!跟你聊天真开心。”叫她不要在阳台吃盐酥鸡?好像生活公约喔,好有趣。 “这是什么答案?”他不懂,所以到底是同不同意? “什么什么答案?”她眨眨眼睛,看见他眯着眼,皱着眉,抿着唇,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但她从他眼睛里读到真正的疑惑,于是知道他只是面容冷酷,其实内心太正经,也太单纯。 “就是你还要在阳台吃盐酥鸡吗?” 她耸耸肩,笑道:“可以不吃啊!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当然可以配合你。” 陶泽森听了,舒展了脸色,很满意她的好商量,他再看了她手中的盐酥鸡一眼。“今天这里让给你。” 他站起来,忙着收拾桌上的笔电,瞥见那两颗他还没有动口的巧克力,眼眸中闪过一丝可惜,才缓缓端起小盘子,然后—— “那是pierre marcolini的巧克力吗?” 下一秒,陶泽森讶异的转过脸来,手上犹然端着小盘子,脸色满是不敢置信。 “你知道?!” “当然知道!我才刚从比利时回来,这牌子的巧克力太棒了!我其实没有很喜欢吃甜的,但是这个牌子例外!我也带了一盒回来,你等等我。” 话说完,她蹦蹦跳跳跑着离开阳台,始终站着的陶泽森看见她随意将盐酥鸡放下,边吮着指头,似乎还很留恋盐酥鸡的味道。 但这些跟她外表相差太多的随性,仍然比不上内心因为听见她也懂得pierre marcolini来得震惊。 pierre marcolini是陶泽森心目中最顶尖的巧克力品牌,但这牌子台湾没有店面,最近有代理的地方在日本,为了巧克力,他不只长跑日本补货,也定期请居住东京的朋友帮忙寄货回来。 但也因为在台湾没有店面,显得知名度不足,大都要对巧克力很有研究的人才会知晓,没想到啊,真的没想到,这个乐品妮竟然知道,还说——这牌子的巧克力太棒了! 即使是像陶泽森这样不易讨好的人,也会因为有人跟自己看法一样,而对这个跟自己看法一样的人有了好感。 现在,陶泽森很难阻挡心里对乐品妮那股纷纷涌出的好感,他觉得找到了一个小同伴,一个也懂得pierre marcolini的同伴。 乐品妮在他沉思发呆时,又蹦蹦蹦地跳了回来,他看见她走路的方式,有点跳跑似的,看起来心情很好,又带点幼稚,像个小孩子。 她怀中捧着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盒子,笑眯眯地,边打开盒子边说:“没想到可以在这边看到pierre marcolini,当初是造型师拿给我尝尝的,真的太好吃了,尤其是这个,紫罗兰口味,吃之前就能闻到淡淡花香,而且跟巧克力的淡淡苦醇味好合!” “紫罗兰口味?那你应该也会喜欢柠檬茶口味。”他垂眸看着她手中的巧克力。 他们两家的阳台距离很近,此刻陶泽然靠在阳台右侧,乐品妮站在阳台左侧,她笑着呢,与她手中的巧克力,在陶泽森眼里看来很可口。 这么近的距离,让他有瞬间迷惑。 他低沉的嗓音随着夜风传来,乐品妮也低头看着手中的巧克力盒,一脸疑惑道:“柠檬茶?这盒不知道有没有……” 他只看了一眼,就指道:“这颗。” 顺着他好心指点的手指,乐品妮找到那颗柠檬茶,她有些失望的发现那颗柠檬茶口味的巧克力,长得非常普通,小巧的褐色正方形,上头印着金色的小字,看起来很简单。 “那你尝尝这颗,我推荐的紫罗兰。” 有人要请吃巧克力,陶泽森怎么可能拒绝,即便他早已尝过紫罗兰口味的,却仍然二话不说探过手来拿了那颗巧克力,看了一眼后,就丢入口中。 一股清芬的花香,从口腔中化开来,随之而来的是巧克力的苦味,温和的缠绕在舌尖,他扬起眉毛,脸部表情舒展开来。 乐品妮有些愕然,因为看见他难得的温和表情。 今天才第二次见到这位陶先生,但他总是摆着一脸漠然,而此刻这位外表冷漠的陶先生却因为吃了一颗巧克力,舒展了眉头,一脸的温然。 忽然间,她有点心跳加快,凝视着他粗犷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睛藏着惊人的温柔,即使她知道他这表情是因为口中的巧克力,但乐品妮却忍不住心暖起来,有某种陌生的情绪烫在眼睛里,她深吸口气,觉得光是看他就有点呼吸困难。 “你不吃?”他扬眉,望着一脸呆滞的乐品妮。 她连忙取走那颗柠檬茶口味的巧克力,丢入口中,明明还心烦意乱着,心口乱糟糟地躁动着,却因为入口的柠檬味,而暂时忘却那抹心动……此刻口中那令人感觉清新的柠檬茶味道,搭配偏苦的巧克力味,令她讶异地睁大眼睛。 “好好吃。” 她笑眯着眼睛,在这个月夜里,他有一点昏头,觉得喉咙有些紧涩,这个新搬来的名人,引发他内心好多不像自己的情绪。 他别开眼睛,扯开话题。“我有看过你演戏。” 她忽然脸一红,想起自己的烂演技,尴尬问:“觉得怎么样?” 要问出这句话,是需要勇气的,她心知肚明自己的演技如何,但又忍不住想知道他的看法,可是心里却是懊恼有带点羞怯。 他丝毫没有顾虑她想法的意思,坦然道:“你不适合当演员。” 陶泽森的直接,有一点点伤害到乐品妮了,她呆了呆,嘴硬道:“可是导演都说没问题,我也喜欢这个剧本,这出戏大家都很努力……”她愣愣地瞎扯一些跟自己演技毫无关系的话,却在一抬头对上他压根儿不信的眼眸后,垮下肩来。“……我的粉丝都说我演的很好。” 其实她很害怕演戏,但洪哥偏爱替她接,她知道只是时事所趋,也知道演戏的片酬多,带来的广告效益也多,所以为了报答洪哥,她愿意勉强自己去演。 然而这当下听见他用斩钉截铁的语调,笃定说她不适合当演员,乐品妮忽然有种违和感。她心里明明知道演的烂,但因为没有人跟她说,所以可以一直骗自己,得过且过的去演。 她眨眨眼睛,看起来可怜兮兮地,漂亮大眼睛里无法掩饰地染上受伤的情绪,陶泽森看见了,他抿唇不语,口里仿佛又泛出刚刚巧克力的紫罗兰香,那股甜腻的芬芳,让他的心瞬间变柔软了,他努力皱着眉头凛着表情,控制自己不去安慰她。 她看起来好无辜,他是不是太严厉了些? 那天从电视里看见她的烂演技又再度回到脑海里,这下陶泽森得忍住笑意了,她想到她那天在电视上语调生硬地说着台词,就想要哈哈大笑。 乐品妮端着巧克力盒子,凑近阳台边缘,从铁栏杆往下看,社区中心的水池映入她的眼睛。 夜深了,很宁静,但这空气因为她的心情有了分量,变得有点重,让她每一口呼吸都感觉难受。 “陶先生,谢谢你的意见。”她忽然扬眸,对上他的眼睛,眼色认真耿直,令陶泽森措手不及。“我很羡慕你,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晚安。” 说完,转身就走。 她语调里的伤心太过清楚,陶泽森还是有点愧疚的,自己个性一向很真,说不了谎话,没想到只是说她不适合当演员就伤到她。 “你没事吧?”他好心的问了一句,在她正巧推开阳台么就要进屋时,乐品妮因此停了一下脚步,转过脸来看他,扯出浅笑。 陶泽森看着那朵勉强的笑容,知道她在逞强,他蹙眉,眉头稍微偏了偏,停顿几秒后,吐出安慰的话—— “我觉得,你可以考虑演喜剧。” 乐品妮愣住了,以为他开玩笑挖苦她,没想到看见他在阳台小小灯光下,那双深邃的眼睛盛满认真,他说话的口吻很严肃,难道,他是当真在建议她? 忽然,乐品妮笑了出来,笑到弯腰,整个人大爆笑,太妙了,这个陶先生太妙啦!怎么会提出这种建议? “陶先生……”她还是哈哈个不停。“你太幽默啦!你才应该演喜剧咧!” 因为她说的话,陶泽森眯紧眼,将唇抿成一直线,决定不要再在这里瞎耗,他拿起桌面笔电,进了落地窗门,离开了阳台。 乐品妮回过神来时,他早就不在阳台了。 她忽然有股怅然若失,感觉夜风像小偷,抚过脸颊时,也偷走了一些沉着,让她面对陶先生时,心跳声忽大忽小,有时候呆呆贪看他紧抿唇的神色,有时候又很自在的因为他的话而不管形象的哈哈大笑。 但,形象? 也许表面上名模的身份让她得在乎,但私底下,她从没在在意形象的,而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竟然会想起形象这个词汇?因为在陶先生面前吗? 一想到总是一脸漠然的陶泽森,她就觉得脸一阵热。 好奇怪,她知道自己被这个男人吸引,他冷硬漠然,跟她差太多了……但她想去探究他严肃面容后的模样,不知怎地,就是想知道。 她低下脸,微笑,觉的脸热烘烘的,因为想到隔壁的陶先生;她推开落地窗走回屋内,在客厅桌面放下巧克力盒,再把油腻的盐酥鸡袋子丢到垃圾桶,然后打开电脑连上网路,在搜寻栏打上“陶泽森”三个字,不到两秒钟,关于陶泽森的搜寻网页全跳出来,她一一点阅,借由这些资料,认识了这个让她在意的邻居。 陶泽森,今年三十二岁,知名美食评论家,目前在某周刊固定专栏刊出饮食心得,出过三本书,内容都是讨论美食的……出身餐饮世家,父亲是川菜餐厅的行政主厨,哥哥承袭父亲天分,目前自己开了家馆子,生意不错。 乐品妮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移动滑鼠,睁着大眼睛将这些资料记下,旁边,是她养的兔子,米色毛皮,乌黑眼睛,在旁边跳来跳去,这会儿跳到主人腿上,下一秒又跑到桌子上去。 “哞哞,别乱动。”乐品妮出声警告,但哞哞哪听得懂啊?它很好动呢,还是跑来跑去。 她走过去抓起哞哞,在怀里逗着它,看它无辜表情一脸茫然,自己被逗得哈哈笑。一个人住很寂寞,养了哞哞后感觉好多了,但现在,好像还是有点寂寞,像是少了什么…… 乐品妮松手放开哞哞,任它在她地盘里乱跑,她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夜空悬着的月亮,又细又弯,颜色黯淡,她眯起眼睛,叹口气。 有人觉得一个人住很自由,她不会,她觉得一个人住,房子好空旷,她总不能自己对自己说话,所以房子里总是安静,除了电视声,就是她对哞哞说话的声音。 她不喜欢静,她喜欢热闹。 小时候父母没离婚时,一起去游乐园玩,哪里人山人海的,她一手牵着爸爸,一手被妈妈牵着,从她的视野望过去,觉得游乐园缤纷美丽,而手里牵握挚爱人的大掌,则让她的心暖洋洋的。 因为是独生女,所以玩伴也少,父母忙于工作时,她一个人度过童年生活,从小总期待假日节庆,她喜欢被人围绕着,闹哄哄的感觉。 但事与愿违,母亲跟父亲离婚,从此离家后,她再也没见过母亲,而在父亲去世后,只剩她一个人,从此一个人住着,讨厌的安静随时陪伴着她……乐品妮知道自己是这样一个怕寂寞的人,所以有段日子,洪哥拼命给她安排工作,她从不抗拒的理由也是因为怕寂寞。 到了片场,到了后台,总有化妆师、服装师等工作人员在,听他们闲聊瞎扯,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她深吸口气,黑暗忧郁的情绪再次笼罩她阳光普照的心情,闭上眼,不看那抹惨淡的月了,她开电视,让室内吵闹起来。 渐渐地,冷静下来,不想过去的寂寞,不想心底的缺口…… 一双漠然深邃的眼眸,忽地,跳入她脑海。 她莫名躁动起来,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灵魂,又因为再次想到陶先生而混乱起来。 乐品妮轻声叹息,对上哞哞乌黑的眼睛。“哞哞,怎么办?我好像很在意陶先生……” 陶泽森不爱运动,甚至可以说是讨厌运动。 可是工作使然,常常得品尝美食,但美味不一定兼顾健康,尤其他常常觉得自己肉类的摄取过高,于是从三年前就开始定期抽血检查身体。 因为怕三高上身,不得已他也开始勉强自己运动,每周一、三、五到社区健身房使用跑步机,随兴的走个一小时,流些薄汗,不若其他人跑得汗流浃背,他运动不为锻炼,只是勉强自己达到基本的运动时数。 这天早上,陶泽森换上运动服,搭电梯来到一楼,进了健身房,仍然选择了习惯的跑步机,他上了跑步机,按了几个按键,随即迈开脚步开始缓走。 眼前是健身房的一大片半透明窗,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见警卫室,老赵正在门口端着铁钢杯,仰头饮着。 他跑了一阵,汗还没流半滴,陶泽森按下加快建,脚步也跟着变快,希望能快点流汗,压根儿没发现,角落的健身脚踏车上,是他的芳邻乐品妮。 比他早来半个小时的她,本来正惬意地边踩脚踏车边看杂志,但在他一进来后,她忍不住放下杂志,就这样偷偷凝视他,望着他侧面的身体曲线。 没想到他看来偏瘦,身材却意外的挺好看的。 今天他穿着黑色背心与黑色运动裤,露出线条结实的手臂,背部健硕,肤色不算黝黑,但偏棕的肤色仍然赏心悦目。 她感觉心跳加快,凝视他微乱的发,略长的刘海遮住了他一点点眼睛,她这角度看不见他的眼色,只能凭想象的猜测他一定又是一脸淡漠。 乐品妮深吸口气,将杂志放回原位,缓慢移动步伐,到他后面,然后再深吸了口气,以若无其事的样子,选了他旁边那台跑步机。 “好巧啊,陶先生。”她站上跑步机,昂昂下巴,按下按键,脚步开始移动。 陶泽森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想不通这女人在搞什么鬼?! 刚刚透过前面的落地窗,他看见她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身后,然后定了一下,忽地扯开笑脸跟他打招呼。 这是哪招?! “陶先生常来这里运动吗?”她显然憋不住话,不断找他聊天开话题。“这里的健身房真不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她话语中的活泼,引来他古怪的一眼,陶泽森眉头因此深了几分。 她怎么随时都能挂着笑容呢? 陶泽森的毫无反应,让她有些懊恼,怎么就是跟他聊不起来呢?她轻皱着眉,脑中想着话题…… 忽地,灵光一闪,她笑眯眯道:“陶先生,你很爱吃巧克力啊?” 陶泽森微愣,表情闪过一丝困窘,却仍正着脸色,坦白道:“嗯。” “巧克力的热量很高的。” 他正经八百道:“不只巧克力热量该注意,所有食物都有热量,只要多吃就会增加身体负担,我运动不只因为巧克力,更因为健康。” “啊?”她愣了一下,因为他的严肃回答。“是啦,你说的对,但我的经纪人还是不准我吃高热量的东西,他说那些胖的快,我都当耳边风,吃东西应该是自由的,那有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这样哪快乐啊?” “你不觉得我吃巧克力很奇怪?”他忽然想到。 乐品妮讶异的提高嗓音。“哪里奇怪了啊?” 陶泽森有点不自在的回答:“就是……一般社会观感觉得……呃……” 前任女友曾因为他爱吃巧克力而笑过他,她说那是女生在吃的,男生就算爱,也不能表现太明显,还说男生喜欢吃甜食很奇怪。 即使陶泽森不同意她的看法,仍然将话听了进去,明白社会观感上觉得一个大男人爱吃巧克力是一件很冲突的事情,所以那天晚上从阳台回家后,他有回想过,乐品妮好像从没有对他一个大男人在深夜品尝巧克力而表露过任何惊讶。 她只是急于分享自己的巧克力,用那美丽脱俗的阳光笑容。 “才不奇怪,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食物,像我喜欢吃盐酥鸡,但我的粉丝以为我每天吃五星级大酒店,睡前喝浪漫的红酒咧!如果我的粉丝知道我都睡前吃盐酥鸡配珍珠奶茶,大概会很幻灭吧!”她耸耸肩,忍不住又哈哈的笑了出来。 陶泽森皱眉。“我觉得你这样很不健康。” “也许有一点点啦,但我的个性就是这样,工作已经够勉强自己了,私下我喜欢让自己完全放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眨眨眼睛,还是一贯的笑眯眯。 “你的工作应该要很怕胖的,说真的,我没想到每次见到你都手上一包盐酥鸡。” 她呵呵笑。“陶先生,你有在注意我喔?” “很难不注意,你跟电视上差很多,不只是给人的感觉,还有你好像比电视上瘦,我觉得你太瘦了,怎么可能每天狂吃盐酥鸡还……”他打住话,因为惊觉自己太啰嗦。 他干嘛管她瘦不瘦胖不胖?管她吃得健康不健康? 乐品妮从落地玻璃窗看见陶泽森的身影,他将话讲一半,现在满脸懊恼,她呆了一阵,忽然也觉得刚刚那段话可能太过关心,他觉得她瘦,还有注意到她每次都吃盐酥鸡,也说那不健康…… 这关心,很轻微很淡,但乐品妮接收到了。 她开口打破短暂的沉默。“陶先生,你人真好。” 她脸红着,感觉心脏跳得很震动,口舌有点干,当眼角余光瞄见陶泽森精瘦的身体,就觉得有点晕眩…… 她好像……怪怪的…… 乐品妮按下停止键,跳下跑步机,还跑不到十分钟呢!因为她觉得在陶先生旁边没办法像正常的自己,她怕自己会说错话做错事,让陶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糟了,但,她又为什么这么在乎陶先生对她的印象呢? 她低着头,长发流泻而下盖住她半张脸,脸红着,幸亏没人看见她耳根子都红了。 这个早晨,健身房里只有他们两个,空气的流窜有点沉,他们都觉得有些尴尬,心口又同时都觉得痒痒的。 她有点慌,没说再见就走了。陶泽森透过玻璃窗看着她快步离去的身影,觉得胸口像被什么击了一下。 他刚刚怎么会对她吐露太多关心?明明才第三次见面,怎么就注意到她这么多地方,还很不像自己的出口叨念? 不知道是因为跑了一阵子的关系,还是因为感觉困窘的关系,从额头缓缓流下汗滴,刚刚进来健身房的时候,他还觉得今天天气冷凉,怎么现在却热了起来? 陶泽森看着乐品妮离去,也按下停止键,站下跑步机,拿起旁边的水壶仰头喝了一口,想解去心口的燥热。 说乐品妮瘦,是真的觉得她瘦。 刚刚她穿粉色t恤跟瑜伽贴身长裤,曲线玲珑,身材修长,是现在女性追求的完美身材,但他就是觉得她有点太瘦了,可以再胖一些,依他看,他比较喜欢女性m号身材,不用到xs,他觉得是这社会太病态了。 他皱起眉,因为又从窗面反射看见她的身影,她急急朝他走过来,头低低的,手中不知道握着什么。 乐品妮去而回返,站在他面前,伸出手,将手中的东西交给陶泽森,陶泽森无声接过,看着突然放到自己手中的ipod,有点不了解她为何特地回来将这东西交给他? “一个人运动很无聊的,这个给你听。”她丢下这句话,走了。 从头到尾,乐品妮像阵风,将东西递给他,讲完话,走了。 陶泽森有点莫名其妙,但这大明星突然出现变成他的邻居,本来就是件戏剧化的事情,现在这些互动、这些对话,全都不大有真实感,就连自己骤然而起的心跳声,也不像自己了。 他忍不住回去跑步机上,重新启动,然后看了一眼手中的桃红色的ipod,将耳机塞入耳里,按下播放键。 是好奇,她都听什么样的歌…… 接着他笑了。 这个健身房里只剩他一个人,所以他可以不受控制的放声大笑,全因为——这个乐品妮,太有趣了! 第一首是伍佰的《你是我的花朵》,再来呢,是老赵最爱的《多少柔情多少泪》,接着是很跳tone的江蕙的《落雨声》……他听着听着觉得趣味,搞不懂她的品味哪…… 听到莫文蔚的《没时间》时,他以为她喜欢轻快的歌,但听到《落雨声》时,又觉得她爱抒情。 嘿,这个乐品妮可不轻易让人摸透的喔。 正如初次见面时,觉得她有着多种面貌,现在听着她收录的歌,陶泽森还是对她的喜好没个准。 但无论她喜欢哪种歌,很明显的是,她不如外表般走在时代尖端,ipod里的歌,全是有点年纪的歌了,重要的是,无论她是否都只挑上了年纪的歌来听,这都让陶泽森对她燃起深深好奇。 这个复杂又缤纷的女人……他想到她低着头,方法盖过她半边脸颊,她清脆的嗓音,总是格格的笑着。 他抵挡不住自己的好心情,在这个早晨,陶泽森听着乐品妮的ipod,比平常多花一倍的时间来运动。 明明很讨厌运动的呢。 真是。 第三章 乐品妮的魔力,不只让陶泽森感到心情好,他很快知道什么叫做骨牌效应,一想到乐品妮,他不只会想微笑,还会有些些烦躁懊恼,没办法正常社交。 所谓的陶泽森式的正常社交,是——只点头不寒暄、不礼尚往来,非绝对必要不微笑……但对乐品妮,很难,她总是笑容满面,像朵太阳花,每次她找他聊天,他都没办法拒绝,即使话不多,还是例外的陪她聊一阵。 而现在,他面临一个难题。 瞪着桌面上的桃红色ipod,陶泽森苦恼了起来。 是该归还给她的,但是,要用什么方法?直接拿给她?要不要说谢谢?还是很酷的点头打招呼就好?要不要送点回礼? 陶泽森好烦恼啊,讨厌自己的心浮气躁,因为乐品妮,他反复思考要怎么还这个ipod?明明是这样简单的事,被他自己弄的很复杂,甚至,还打越洋电话到日本向好友求教—— “送刚炖好的牛肉烩饭给她?”韩夏树忍不住在电话那头怪叫。 “这样很奇怪吗?” “不愧是美食评论家啊,连回礼都要搞得这样隆重,唔,牛肉烩饭?一般不是都送杯饮料或饼干就好了?泽森,牛肉烩饭你要怎么送啊?” 陶泽森用肩膀夹着电话,一边拿起桌面乐品妮的ipod,打开电源,浏览播放清单。“就拿盘子装一装啊,你不是说我的牛肉烩饭天下无双,我就想……嗯……”话就打住,沉默了。 “让她也尝尝看?”韩夏树接话,对好友的心思了若指掌。 跟陶泽森认识已经十五年了,他们是高中同学,难得一直保持联络,陶泽森话少,韩夏树话多,陶泽森将话藏心底,韩夏树总能了解他在想什么。 今晚接到这长途电话,韩夏树很讶异,没想到陶泽森竟然因为一个新来的邻居而拿不定主意,不过是还一个ipod,还要搞得这样大费周章……怎么回事? 陶泽森没否认,心中的确就是这想法,夏树真懂他,当他想着要给乐品妮什么当回礼是,也想过拿冰箱的巧克力,也想过送她一本自己的著作,但最后,还是想让她尝尝这个让夏树满口称赞的牛肉烩饭,他自己亲手做的独家味道。 或许,有那么一点点想看见她笑眯着眼睛,说好吃的摸样。 “就送啊,我满好奇如果收到牛肉烩饭当回礼会是什么样的表情?”韩夏树很有兴趣,他聒噪的续道:“你就去她家按门铃,一手ipod,一手端着热腾腾的牛肉烩饭,像服务生端盘子一样拿给她,一定很好玩。” 很好,都被这样糗了,他如果还送牛肉烩饭就是蠢的像只猪! 晚上六点半,八楼的长廊上,陶泽森用着小心翼翼的脚步走过,因为他双手端着一个盘子,上面冒着热气,香味四溢,正是他亲手熬煮的牛肉烩饭。 神经病啊?他在心里骂自己,但还是将盘子端的很小心,脚步很慢很慢,就怕溢出一些,弄脏地板就不好了。 更让他觉得自己神经的是,明明不知道这时刻乐品妮有没有在家,他还是炖了锅牛肉,困难重重的端着跑出来,甚至,心口泛起紧张。 这一点也不像自己。 陶泽森发现他根本是自找罪受,明明已经被夏树狠狠的糗过一番,还是自虐的要这样做,鼻间闻着牛肉烩饭的香味,他又觉得这样做是对的。 但为什么要找罪受?是因为想跟乐品妮分享他自豪的牛肉烩饭,还是因为想看见她品尝的摸样? 没一会儿,就来到乐品妮家门口前,但他两手端着盘子,没办法按电铃,就这样迟疑两秒,最后还是依韩夏树说的,以服务生的姿势拿起盘子,空出的一手按电铃。 叮咚。 等一会儿,没人回应。 不在家?他又按了第二下。 叮咚。 再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来。 陶泽森发现自己的心情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刚刚有某种情绪高涨的充满他,现在因为乐品妮不在,他好像……好像突然……有点失望。 转过身,他小心翼翼的重新将盘子调为双手合力拿着,正准备回家,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谁啊?” 他旋过身,看见乐品妮家的门开了一个小缝,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正从那小缝里窥视他。 乐品妮很讶异眼前的景象。 那个很酷的芳邻陶先生,正拿着一盘不知道是什么但好香的食物,呆呆的回望她,有瞬间,她觉得心脏的跳动变得好明确,每回见到他,她就有点不知所措。 她打开门,挑了挑眉,镇定的以试探性的语气问:“陶先生?” “啊!”陶泽森才是真的不知所措,当见到她讶异的眼色,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很蠢,手上这盘牛肉烩饭像烫手山芋,同时更察觉,自己没有手可以拿口袋里的ipod。 “什么事?”她挺好奇的看着他忽然蹙紧了眉,眼色中有着一抹轻描淡写的懊恼,不知怎的,就觉得这个陶先生好可爱,她有点想笑。 “帮我拿一下。”他忽然将盘子递给她,她顺势接过,然后他掏口袋,有点冒失的拿出ipod又递给她。 这回,换乐品妮没手接过了,她无辜的眨了眨眼。“我没手欸,谢谢你拿这来还我,不然放这里?”她侧身歪了歪身体,用下巴比来比身上休闲服的口袋,示意他可以把ipod放进来。 陶泽森感到困窘,他想将那盘牛肉烩饭接回来,但接回来后要再拿给她说是送她的,感觉就更困难,但是……他凝视她不解的眼神,发现她今天仍然没化妆,长发披散微乱,素净的脸白皙的几近透明,整个人看起来脱俗干净。 “那个请你吃。”他别开视线,若无其事的低头将ipod塞进她宽大的口袋里,然后僵硬的转身,快步回家。 乐品妮凝视他的背影,忘了说谢谢。 他虽然离去像阵风,但她却不是来不及道谢,而是刚刚他将ipod塞回她的口袋时,有瞬间的靠近,让她着着实实的感到害羞了。 太害羞,所以找不到嗓音,所以没办法说谢谢。 她只能凝视他的背影,猜不透他的思绪,口袋里他拿给她的ipod好似发着烫,从肚腹间滚着暖意,一路燃至耳根子,红透她整个人。 鼻间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食物,刚刚他说什么?这个请她吃? 她忽然觉得好饿。 太近了。 鼻间,好像还有清芬的香味,来自乐品妮身上的。 那是一股芬芳自然的甜香,好像有热力似地缠绕他鼻间,令他有些呼吸不顺。 那股香,像有生命一般,朝他身上兜紧,直直扑面,温香,芬暖,绕入他的鼻,钻入他的心。 像他最爱的pierre marcolini的mexique 72%口味,尝起来,先是短暂的浅淡,没有特殊气味,然后,如同一座渐燃的火堆,冲上口腹间是芬芳的花气,高雅的醇苦,复杂的存在口舌之间,久久不歇。 因为在将ipod放到她口袋里那一瞬间的接近,她身上令人难忘的芬芳,就这样缠绕鼻间,离开时不觉特别,回到家里,才觉得……怎么也忘不了方才的近距离,与她身上的香味。 陶泽森感到有点慌乱,他是怎么了?整个人在躁动着,还有那随之而来的茫然,令他觉得自己像汪洋中的船,找不到方向,几乎要不认识这个轻易为乐品妮而新生燥热的自己了。 他走到厨房,从冰箱倒了一大杯冰水,仰头饮尽,却觉得身体的渴没因此消散,还是觉得有点热,皮肤干麻,索性走到阳台,踏出屋外,与空气亲吻,吹凉风—— 陶泽森忽然僵住,因为那个害他浑身燥热的元凶,也在隔壁阳台,他整个人定住,表情带点惊吓,定定凝视不远处的可人儿。 乐品妮正将牛肉烩饭往嘴里塞,一见他,呆了一秒,飞快将喉间食物咽下,是有点急的,所以呛咳了几声。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走近,站在自家阳台最边边,看着不知从何时出现在她家阳台的一套小桌椅,她正坐在那边,好整以暇地品尝美食——在他来之前。 “陶先生。”她先向他打招呼,微笑了一下。 他沉默数秒,忽道:“好吃吗?”视线同时掠过她简单的休闲衣裤,薄薄外套,哪抵挡的住稍低的温度? “好吃啊!”她笑眯了眼。“哪一家买的啊?” 是觉得有点怪的,他怎么会突然端了盘牛肉烩饭出现在门口?还说要请她吃……虽然说不能乱吃陌生人食物,但陶先生怎么算是陌生人?是啦,还不是很熟,但她就知道他不是坏人,虽然他常皱着眉头,虽然他常一脸冷漠,但她从他的眼神里看见正直,也记得警卫老赵曾大大推荐过他的善心。 她是兴致一来,就跑到阳台上吃饭的,自从好几天前半夜在阳台上遇见他后,她忽然也恋上那在露天阳台瞎待的感觉,在这儿放了一套桌椅不说,一有空还把瑜伽垫也搬过来,在这儿呼吸空气,拥抱自然。 “我做的。”他仍然盯着她看,视线移至她桌面上那盘牛肉烩饭,不禁想……今天蛮冷的,在那边吃,不会冷掉吗?不对,冷掉就不好吃了…… “你做的?”她满脸讶异。“真厉害耶!我厨艺烂透了,没想到你写美食,也会做美食,我还以为是从哪里买的咧!” 乐品妮低头看着桌上这盘吃到一半的牛肉烩饭,虽然有点冷了,但还是香味四溢,味道香醇,要说是从那家老餐馆卖出来的也不奇怪。 难怪,这就没错了,他会端过来请她吃,原来是自己做的啊! 他歪了歪头没说话,感觉陷入思考,但眼神却一直锁定她,双手环胸,好似正要下重大决定,他眯了眯眼睛,张口预言,下一秒,又闭上嘴。 扬了扬眉毛,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的她,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哪里奇怪吗?他怎么这样看着她?脸颊忽地染上红晕,被这样盯着,好像被迫卷入他深邃眼睛里,温燃的视线几乎让她觉得被燃烧。 “我在想……”他欲言又止, “嗯?” “牛肉烩饭冷了没?” “啊?”她一脸不解。 “冷了吗?” “冷了,但还是很好吃,我觉得——-” 他打断她。“热腾腾的更好吃。” 陶泽森定定看着她,凝视她渐现红晕的脸颊,以及不算厚实的衣服,还有那盘渐冷的牛肉烩饭,他的眼睛闪过一抹微乎其微的不满意。 今天微凉的温度,不只让牛肉烩饭冷了,也可能让她感冒。 “到我家来吃吧,我盛热的给你,而且我家还有汤。” 丢下这句话,他旋身进屋,留下瞠目结舌的乐品妮。 到他家? 热的牛肉烩饭? 喝汤? 她摸住发烫的脸,突然好紧张。 待人客气疏离近乎冷漠的陶先生,入住民亨社区多年,从没让邻居进过家里来的记录,在今天打破。 陶泽森以为自己会很后悔打破这项记录,却没想到,他竟然很乐在其中。 他在厨房忙碌着,急着将在炉上的砂锅重新滚热,另一个炉子上是熬了两小时的萝卜玉米汤,现在吃正好,他逮到空挡将萝卜玉米汤送到餐桌上,乘隙拿了碗筷后,又回到炉前将热到正可以入口的牛肉汤汁熄火。 没多久,两盘牛肉烩饭跟两碗萝卜玉米汤,就出现在陶泽森家的餐桌上。 通常他是一个人吃饭的,也因为工作关系,少在家开火,今天是特例,下意识先弄好了这些菜,再打电话给韩夏树咨询,最后还是将牛肉烩饭送了出去。 乐品妮乖乖坐在餐桌前,坐姿端正乖巧,心里紧张,张着大眼睛看他忙进忙出,见他双手垫着湿布隔热端锅子,又见他弯身将食物舀到盘中,所有姿态与神情尽收眼底。 她发现,他动手做这些事情时,眉间的紧皱少了些,陶泽森脸上的表情软化,刚硬的线条消失无踪,甚至有点眉飞色舞起来。 他一定是个好温柔的男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啊?”她回神,楞住,这么神通?知道她在想什么?知道她刚刚想着他一定很温柔? 坐她对面的陶泽森,一手拿起汤匙,舀了一大匙的烩饭往嘴里送,他吃相豪迈,另一手示意她快点开动。 “你在想,我很奇怪,下厨做牛肉烩饭还特地拿去请你吃……”他停顿几秒,又道:“你一定遇过很多疯狂粉丝,也有很多积极的追求者,他们可能都做过不寻常的举动,所以你现在表现出见怪不怪的样子,但其实你心里猜想,我也是那些人之中的一个。” 他的嗓音,铿锵有力。 乐品妮笑了,她哈哈哈的笑个不停,太有趣了!怎么办?这个陶先生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长篇大论,而且内容还很奇怪,全是猜测。 她偏过脸,哈哈大笑,两手握着手势,笑中尴尬道:“对不起对不起,这真的太好玩了……” “哪里好玩?”他又蹙紧了眉。 “你的猜测啊!”她还是笑着,却故意以正经八百的语气道:“陶先生,我要告诉你,你全猜错了!我完全没有这样想,我只是想……”她顿住,不说了。 陶泽森却好奇起来,他沉默看了她几秒,等待她继续开口,没料她竟低头吃起烩饭来,一双眼睛因为满足而眯起,整个人无视他的存在。 他忍不住问:“想什么?” 闻言,她笑得更开心了,因为她知道要怎么让这个陶先生多说话了喔,就是……吊他胃口。 她渐渐知道,陶泽森对没兴趣的事可以完全不管,但只要能挑起他一丁点兴趣……唔,那什么事都好办,他的眼睛藏不住话的,即使他总爱板着一副表情,但其实没什么心机,很容易被哄骗。 以上,都是乐品妮猜的,她也就这样实行了,故意将话说一半,装作没事般继续吃东西,果然哪,他忍不住了,主动开口问。 她放下汤匙,一手撑着下巴,脸微歪着,定定注视他,她不笑了,眼神很认真,红润的嘴唇微翘起,她眨了眨眼睛,扇般的睫毛绽放吸引力。 “我觉得啊……”很故意的,将话语拉得很长,看见他深邃眼睛眸色转深,她终于笑了,说:“我只是想,没想到你会做菜,难道写美食的都会做菜吗?但我走台步的,却不会做衣服,哈哈。” 他听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拿起萝卜玉米汤喝,在重新放下碗后,问:“你觉得我做得好吃吗?” “刚刚你问过了,当然好吃啊!所以我才讶异,怎么你连烹饪都这样在行?” “因为我爸就是厨师。” 她听了,笑道:“你爸是厨师你就会煮饭吗?这没道理啊!我还知道你哥现在开了家餐厅,生意很好,难道这也是你会煮饭的原因吗?” 他有些讶异她知道这些,乐品妮看见他脸上显而易见的讶异,于是补充道:“我上网去查的,你也算半个名人呢。” “是吗?网络上有我的资料?” 她点头。“当然,你都没去查过吗?” “没有。” “你对自己不够好奇。”她笑了笑,也捧起汤碗喝。 他不懂。“这跟对自己好不好奇有什么关系?我够了解自己,不需要好奇。” 她啧啧几声,不同意他的看法。“像我,刚当上模特儿后,每个礼拜都会上网搜寻我的名字,看我的粉丝俱乐部有没有变多?看有没有人对我不满意?尤其现在转型接戏上电视后,网络上多了好多关于我的评论,我都会去看,审视自己,好奇我的表现在他们眼中会是什么样的看法?” 陶泽森认真道:“我不喜欢看那些,那会让我的文章失去准度,口味这种东西是因人而异,我不会因为跟我口味不同的人改变我的想法,我对这些人的想法也不会好奇。” 她皱了皱眉,知道他的想法跟她想冲,但却意外的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一直都活在别人评论下的她,除了经纪人跟助理不断耳提面命别人会发现她身材的改变,或者对她的演出有哪里不满意要注意,这些,都让她习惯于籍由大众评价来修正自己,今天听他的话,才觉得醍醐灌顶,以前怎么没发现? 乐品妮不禁苦笑,其实以前怎会没发现?也曾抗拒不要接戏,那并非她所长,但粉丝对她的爱太大,总说她演得很棒很优秀,久而久之,也沉溺在那不公正的评价里。 抿了抿唇,她有些感慨的微笑。“我觉得你说的好像没错。” 他得意笑道:“当然没错。” 她笑吟吟凝视着他,从心里冒出一股对他的臣服,她啊,很少这样佩服一个人的,可不知怎地,这个陶先生说的话总让她放心底,陶先生的每一个表情都惹她注意,每句从他口中说出的话都好有意义。…… 恍惚间知道,自己对这男人,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而对面的陶泽森显然心情不错,他微眯眼,视线越过她,望向她身后的窗外,已然墨黑的夜空,缀着远处大楼灯光,占据窗格。 他启唇,难得多话了起来,口气云淡风轻地说:“你一定以为我爸我哥是家里最会做菜的吧?其实不是,是我妈,印象中,她什么都能做得好吃,蹄膀啦,烧鸭啦,但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她的牛肉烩饭,美味得不得了,我的完全比不上。” 她听着,很了解的点点头。“但你做的也算很不错了。” 他摇头。“差我妈一截。” “找她教咯?”她随口道,舀了汤喝。 “没办法。”他收回视线,也低头喝汤,嗓音低沉平稳,缓缓道:“她在我十二岁的时候跟我爸离婚了,再也没回来过,我只记得她在锅里留下好大一锅牛肉烩饭,我跟我哥吃了好几天才吃完,看着锅内的牛肉烩饭越来越少,就越来越舍不得吃完。” 她扬扬眉,看见他云淡风轻的脸庞,低敛的眼睛里闪着微光,乐品妮一手撑着脸,脸歪歪地凝视他,眼睛眨了眨,睫毛如扇般垂下,视线落在桌沿。 是想,每个人都有心酸回忆,她不知该怎么反应。 他一脸无所谓,但她听了却觉沉重,心口有石头压着,觉得心跳像喘息,轻缓却急切,声声震得她眼色朦胧了。 眼前的牛肉烩饭,好像变得很有意义似的,穿越时光河流,她仿佛能想象,小小的陶先生,傻乎乎地巴着餐桌,稚嫩眼睛藏着难解的迟疑,望着即将吃完的牛肉烩饭。 对面,陶泽森站了起来,不知道自己干什么跟她说这个?内心里创伤般的回忆,竟被自己提及,还在这个半生不熟的女人面前,难道他……渴望什么? 他皱起眉,居高临下的看着乐品妮,看她垂着眼睛,一语未发,忽然脑中串过她芬芳美丽的笑容,于是恍惚地明了了。 说出这段回忆,是渴望能领受她的安慰。 以能融化他心口碎冰的笑容,陪他回味这段回忆。 但又凭什么呢?怎么自己对她的要求与渴望这样多? 他收起自己的餐盘,转过身,进了旁边的厨房,静静地将盘子搁放水槽里,发出轻轻声响,他听见外面餐厅也传来拉椅子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 接着,那道清亮却柔软的女嗓,割破沉默。 “我对烹饪一窍不通,如果可以,我也想学学你母亲的牛肉烩饭。” 他微愣,没转过身看她,只是打开水龙头,冲洗水槽的盘子,乐品妮在这时,将自己的盘子也放入水槽里。 有瞬间,他们的手在水槽里交错,她的手极细嫩白,他的则较黝黑粗糙,他们的对比与不同,同时映入他们眼里。 他们于是再次震撼起对方于自己的性别差异,他的手大到可以将她的手牢牢握住……他们一起想到这念头,一起心痒,一起偷偷脸红了。 忽然空气变得有重量,哗啦啦的水声穿插,却提不起一丝清凉。 他感到窒息,当乐品妮在旁边,他变得不像自己了,这一刻终于明白这新邻居对他来说有多特别…… 乐品妮也觉得难受,心脏跳得好像要跃出胸口,她迷惑的目光凝上他的侧脸,他正垂眸洗着盘子呢,她顺着他的脸庞望向,越过他突起的喉结,贪恋的打量他。 她恋爱了。 因为她开始渴望时间就停在这一秒,陪在他身旁,只是看着他洗个碗,陪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也好愉快。 第四章 这个礼拜,乐品妮工作很忙,先飞到日本拍摄纤体广告,出国前还记得把哞哞寄放在宠物旅馆,几天后,再回台湾出席名牌新装发表会,另外还得继续轧戏,她忙得一塌糊涂,但很可悲的发现自己很习惯这紧凑的工作时间表。 记者打电话来询问面对今天开拍的落水戏紧不紧张,她配合宣传接电话,故意让声音保持冷静,一点笑意也没,至少得保持形象—— 她冷冷道:“这种事是我的专业,当然不紧张。” 旁边,助理温蒂冷得吱吱叫,频频咒骂这鬼天气,今天下探到最低温,偏偏得在这穷乡僻壤的溪谷旁拍戏,再骂这鬼剧本,落水戏有必要吗?依她看,只不过是因为演员冻不死,尤其是乐品妮这样的大美女,既然冻不死,他们就更想看她冻得龇牙咧嘴的,坏! 他们一行十几人站在石头荒野间,眼前一条小溪蜿蜒至此形成一洼小池溏,工作人员正忙碌着,女主角乐品妮正在讲电话,温蒂过去拉了拉她衣领,瞧她穿什么?除了外罩的大羽绒衣外,里面戏服是清凉小背心,符合戏里的夏季时节,温蒂担心的再拉了拉乐品妮的外套,眉头蹙紧。 乐品妮正巧挂上电话,她看见温蒂一脸槁木死灰,忍不住轻轻笑起。“唉唷,摆这什么脸啊?” “还笑,等下就会被冷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没办法啊,工作嘛。” “还是我去问问导演可不可以改天拍?今天真的太冷了。” 乐品妮哇一声,感动得忽然抱住温蒂。“你对我真好~~但不行欸,你看大家都已经拉队来这边了,不可以为了我一个人而让今天白搭啊!” 温蒂谴责性的看着她,但眼色中饱含心疼。“可是要下水的是你啊!怎么总是为别人想呢?唉……” 乐品妮没说话,微笑地看着眼前山林美景,天气是很冷,看也知道水温一定很冰,但她心态很健康,这都是为了工作,也是为了报答洪哥的恩情,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了,顶多感冒吧?吃几颗药,严重的话去打个点滴就好了。 她习惯这样严苛的工作环境了,冬天要穿少少拍夏天型录,夏天要穿得热暖,汗水直流拍冬天广告,她从不喊苦,因为心里很满足了。 工作这么多年,赚了不少钱,从没跟人提过她明年解约后想做什么,其实,心里有个小梦想。 忽然,脑海里跃出陶泽森那张沉默的脸,她脸色一红,好想他啊!一个礼拜没遇到他,自从那天在他家吃牛肉烩饭后,就找不到时间遇到他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在各家餐厅穿梭,品味美食吗? 她啊,真羡慕他的工作,怎么吃都不会有人碎碎念,这样天经地义…… 远方,经纪人洪哥关心今天状况,特地来探班,他先去跟导演寒暄几句,才走过来,凝视包得厚实的乐品妮,眼神犀利,一会儿脸色一垮,骂起温蒂。 “你怎么照顾她的?不是说她还得瘦一些吗?才过三天啊!拍完纤体广告又给我胖起来,药你没拿到?身为助理就要严格控管她的体重啊!” 温蒂低着头被骂,心里搞不懂,品妮是哪里胖了?她看不出来啊! “洪哥,不要骂她啦,是我自己偷吃,对不起,我会努力减下来的,不要生气。”乐品妮在旁边频频道歉,这几天是有多吃一点点,量体重是胖了零点三公斤,没想到洪哥也看得出来。 洪哥冷着脸色,不懂为什么乐品妮这样不自爱?纸片名模是现在的趋势,要美就要瘦,虽然乐品妮称不上胖,可是这圈子就是该以更严格的标准来执行,所以每当看见她动辄一大桌的零食,他就觉得她胖了些,久而久之,每回看见她,就会以严格标准扫描她全身。 他面无表情看着剧组开拍,乐品妮脱下羽绒大外套,身着背心洋装,站在寒风中,因为清凉穿着而露出大片白皙肌肤,在镜头下美得出奇,他看着她照本宣科的念台词,然后毫不迟疑的坠入冰冷溪水。 光看着,都觉得冷。 等导演说ok,乐品妮才步出溪水,她颤抖着,裹上温蒂覆过来的大毛巾,脸色惨白,牙齿打颤,唇色冻紫。 是有点心疼的,洪哥想起初见十八岁的她时,她正在便利商店打工,她的欢迎光临永远都比别人大声,对待客人总是特别有礼,他还记得那朵在她脸上从没消失过的笑容,如炽热的太阳,灿然刺目。 现在她因为工作,受了些苦头,洪哥眸色一暗,看着她发着抖却面对他的方向,比了个拍胸脯的姿势。 是说,不要担心。 他担什么心了?他对她很冷漠的,给她排大量工作,才能获得大笔酬劳,讲穿了,都是为了钱,但为什么她还对他笑得一如十八岁那时那样灿烂? 洪哥转身离去,想起她合约一到就不续约的事实,再度将心中那股心软给隐没了……趁合约到期之前,要多捞些才行! 拍完落水戏后,乐品妮终于可以回家。 走出电梯,只觉得头晕,全身都疲惫,寒透的溪水仿佛还贴在皮肤上,冷冷的刺下鸡皮疙瘩。 感冒了吧? 她站在电梯前,翻起随身大包包,记得里面应该有感冒药的,还是忘在车上?明天还得拍戏,没办法开天窗。 包包似乎太大了些,怎么翻就是翻不到随身的药品,一不小心,包包掉到地上,内容物洒了一地,她慌张蹲下,头因此更昏了,觉得眼睛有一点花…… “小心!” 忽然出现一双大手,紧紧拉住她的跌势,她恍惚扬眸,望见一周没见的那张俊颜。 这一眼,才发现思念。 她呆呆地望着陶泽森。 他则蹙紧眉,那习惯的表情,令她安心,她牵唇笑了笑。“谢谢。” “站不稳吗?” 啊……就是这一把沉稳的嗓音……她眯眼,还是浅笑,摇摇头。 “是吗?”他于是放了手,下一秒见她摇摇晃晃收拾地面东西,他顺着她收拾姿势看去,目光一一掠过地上从她包包里掉出来的杂物——面纸、太阳眼镜、皮夹、一叠文件……还有,一盒药? 药品名称怵目惊心地摊入他眼里,自然是听过的,上了好几次电视的知名减肥药,他惊愕住,想不到八卦是真的,名模明星都靠吃药减肥?! 乐品妮也这样吗?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就要求骨感? 不知怎地,他寒下双目,凛住脸,心里很气。 气她这样糟蹋自己身体,也想起那些她大嗑盐酥鸡时满足的笑咪咪表情,全是这样摧残身体换来的? 乐品妮一件一件收,收到减肥药时,忽然眯起眼睛,啊,一定是温蒂偷偷塞进来的……她从没吃过这个呢,一直以来很抗拒的,以后也不会吃。 她将减肥药也收纳进包包,缓缓站起,忽地对上他谴责的目光,于是一愣。 “怎么了?”她的嗓音有气无力的。 陶泽森沉默数秒,审视她苍白脸蛋,于是拽起她包包往她家方向走,即使心里气着,还是顾虑她一脸倦容。 “钥匙呢?” 乐品妮如大梦初醒,翻了翻口袋,将钥匙递给他。 他替她开了门,再替她将大包包放在玄关,眼睛礼貌的看也没看她室内一眼,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再吃那种药,神仙也难救。” 他走了,留下呆住的乐品妮。 她头痛,但他丢下的话,更令她晕眩。 她吃什么药了? 一直走进房里,整个人累瘫在大床上,头晕脑胀的,却还是满心混乱,不懂他突如其来的不高兴,那显而易见的不悦令她忽地心慌。 一个礼拜没见,还想着要努力跟他拉近关系,也许偷偷多花点时间耗在阳台,等待与他碰面的机会;也许记下他去健身房的时间,可以多聊一会,现在啊,她自己连做错什么都不知道…… 闭上眼睛,脑海跃出陶泽森总是保持沉默的表情,那紧蹙着眉却什么也不说的神情,令她神魂颠倒,她爱他的少言,也爱他偶尔多话的时候,爱情来得急切,还没意识到,就一脚栽入这个大漩涡,惹乱她的心湖。 每天她都想他一回,拍戏时、拍广告时、在镜头前伪装时……噢,老天,不止一回,她想他,也想在这社区的休闲时光,如果可以,她想要赖在家里,逗逗她的小哞哞,跟他隔着阳台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看着他专注打电脑的模样,时间停在这分钟…… 乐品妮叹了口气,还想追究他的不悦来源,却因身体的疲惫,坠入梦乡。 “减肥药?我哪知,又没吃过,何况我需要吗?”芳龄三十七的林萍萍,穿宽大民族风蓝色上衣,深蓝长裙,罩一件浅蓝色大披肩,整个人蓝蓝的,穿着很贯彻始终,她一手拿筷一手拿汤匙,左右开弓,右手拿筷挟冬菇烩青江,左手拿匙舀鱼翅煲,边忙边回答。 坐在她对面的陶泽森,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称丰腴是客套,说肥胖才实在的林萍萍,对她说的话很不苟同。 林萍萍是知名美食部落格的部落客,有时会跟陶泽森在工作场合遇到,如今天应某畅销日报的生活副刊邀约,主题是年菜预购评选,陶泽森跟林萍萍都担任评审委员,在工作中,陶泽森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你有吃过减肥药吗?” 这话,很唐突,让现场记者吓一跳,忙着想要圆场,毕竟这句话等于是间接嘲笑林萍萍的肥胖,怕气氛变僵,女记者皮皮剉,正要开口说林萍萍一点也不胖,就听见丝毫不在乎的林萍萍边吃边回话。 陶泽森是知道林萍萍不会在意,才将话说得这样直。 事实上他也不喜欢拐弯抹角,而遇过林萍萍多回,已经知道这女人唯食为天,其他都不甚在意,才这样开口问的。 听林萍萍说没吃过,他不禁又联想到,为什么已经这样纤瘦的乐品妮要吃那种药呢?那天回家后,他上网查过了,那药吃不得,除了可能拉肚子拉到脱水外,还可能伤肾,后果得不偿失。 但他又不觉得乐品妮是这样笨的人,明知坑有火,偏往坑里跳,即便清楚可能是因为工作关系,却又忍不住会想难道除了折磨自己身体外,没有其他方法吗? 他问林萍萍:“为什么没考虑要吃吃看?” 林萍萍答得飞快,看也没看他一眼。“就说了我不需要。” 陶泽森皱眉。“我觉得你需要,瘦些对健康好。” “唷?关心我啊?” 旁边,女记者早已经冷汗直流,陶先生也太大胆,直接说林小姐该减肥……她担心气氛真会被搞得尴尬,连忙插嘴道:“陶先生,这家饭店的佛跳墙是今年主打,你还没尝。” 陶泽森接过女记者布到眼前的佛跳墙,拿起汤匙喝了一口,闭了闭眼睛,又喝了口,没说话。 女记者问:“怎么样?” “不错。” “所以可以给五颗星吗?”从刚刚到现在,陶先生打的星星分数一直偏低,不同于林小姐的全数偏高,好不容易这佛跳墙陶先生说不错了,她连忙引导式的询问。 毕竟,如果全部都是两颗星、一颗半星,刊出来可是很难看的啊! “四颗半。”陶泽森不容质疑的还是扣了半颗星。 旁边,林萍萍也喝了口佛跳墙,接着唏哩呼噜喝光光一大碗,打了个饱嗝,才向女记者道:“六颗星。” 又六颗星?女记者欲哭无泪的乖乖登记上去,明明满分是五颗星,林小姐什么都好吃,每个都打破表的分数,跟陶先生是大对比,怎么办啊? “减肥药那种东西吃不得唷,没有用就算了,就怕搞坏身体,我有朋友长期吃减肥药,结果现在洗肾了,哪还有心情管瘦不瘦啊?”林萍萍啧啧数声,又将话题转回来。 见陶泽森没反应,林萍萍好奇又问:“你要吃喔?你又不胖,吃什么减肥药?这么在乎身材干么?我觉得我们这种专职评论美食的不可以太瘦了,一定要吃到胖嘟嘟,才会让人觉得东西好吃。” 陶泽森还是没说话,甚至看也没看她一眼,林萍萍抓起桌上的祈福发糕,送进嘴里,尝进黑糖软甜味,舒服的眯了眯眼,眼睛成了一条线,话匣子又开了,碎碎念道:“身为男人干么这样在意身材啊?我是女生都不在乎了……” 下一秒,只见陶泽森侧过脸来,眉仍然紧蹙着,紧抿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 “别吵。” “我吵?!”林萍萍怪叫。“陶先生,是你先问我关于减肥药的事情耶!” 陶泽森正色道:“但是我现在正在品味这道翡翠如意卷的味道,你在我旁边喋喋不休会扰乱我的情绪。” “跟你讲话还要挑时间啊?以后我再理你我就是猪!” 林萍萍气极,扯桌上的烧鹅腿,狠狠啃咬泄恨,但不过一分钟,还是忍不住道:“这鹅腿好吃耶!你快尝一尝!” 刚刚明明还撂下狠话说不理陶泽森的,现在自己变猪喽,女记者偷笑,看着陶泽森乖乖接过林萍萍递过来的盘子,用筷子拆下一小块腿肉。 女记者努力憋住笑意。 这是什么状况?一个林小姐是生气不过一分钟,一个陶先生是丝毫不知道自己惹人生气,这对美食评审,宝啊! 夜晚好冷,陶泽森穿着灰色排扣羊毛短夹克,搭配黑色长裤,步伐缓慢的走在路间。 他去便利商店缴电话费,两手空空走回来,因为天冷将手插进口袋,深邃眼睛随意地看着经过的景色。 一朵轻巧的黄梅,跃入他眼间。 老旧的住户围墙内,一株满含冬味的梅树,垂落外墙的树枝绽着嫩色黄梅,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他忽然停住脚步,深凝那朵黄梅。 几近透明的外瓣,渐往蕊心越显深黄,他呆站着,望着黄梅,心情忽然平静下来。这几天,心情很纷乱,情绪不像自己的,这分钟这朵忽然窜入眼中的梅,占满他视野,浅嫩黄色令他冷静下来。 他就是很在意乐品妮吃减肥药这件事。 不明白自己过于躁动的心,忍不住在跟韩夏树通电话后,问了一下。 夏树说,这是因为他对她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失望才越大,难以接受这事实。 君但,不切实际,他有吗? 羊印象中,她灿烂美丽的笑容,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耳印象中,她爽朗轻快的性格,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卯印象中,她清亮娇软的嗓音,也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制难道,就因为这些,他把她想成一个过于完美的人,然后,没办法接受她有一丝丝不符合他幻想中的缺点,才会有此刻的大大失望? 作因为这件事,开口问夏树也就罢了,他甚至忍不住在工作时间询问林萍萍,就因为潜意识里想要从林萍萍口中听见减肥药没什么、吃减肥药没问题……这种让他心安的话。 这几天,碰过乐品妮几回,她看起来瘦了一些,眼下有着淡淡黑眼圈,老实说,他觉得她看起来很累,自她搬到这里以来,他很难不注意到她的生活因为工作的关系,非常的不规律。 有时一连几天没见她;有时中午见她出门;有时深夜他从外面回来时遇见她;有时夜更深了,他熬夜写稿时,天已经翻白时,听见她家阳台传来声音。 但她仍然充满精神,即便她看起来这样疲惫,即使那天他对她说了句重话。 电梯前,她向他道早安,他只是抽了抽嘴角;警卫室前,她笑着跟上他想要一起走,他全程沉默不说话;阳台上,她拿出他最爱的pm巧克力要跟他分享,他却说要睡了转身回家。 他对她冷淡数回,每回见她,她的笑容却益发灿烂。 他弄不懂她几近热脸贴冷屁股的举动,是的,陶泽森向来知道自己很难亲近,但他不觉得这是他难相处,只不过是他不想花太多时间跟人应酬罢了,正因为痛恶应酬,他更不明白,乐品妮为什么可以对明显不想理她的他,一次次绽出笑容? 陶泽森也想不透,自己明明可以对她完全视而不见,但却又做不到。电梯前,他忍不住还是掀了掀唇角;警卫室前,他虽保持沉默但也是陪她走到家门前;阳台上,他可以直接转身走,却仍脱口而出要睡了,仿佛一个藉口可以让她好过些。 或者,让自己心口那股不忍心也能好过些。 他凝视黄梅一阵,终于提起脚步往前走,快到社区入口的时候,砖色围墙旁,停了一辆车,闪着双黄灯,很醒目。 陶泽森走近,欲路过这辆车,接近后才发现,车头前面站着一男一女,正激烈的说着话,他马上就认出那名女子是乐品妮,那过于完美的身形,包裹在紧身牛仔裤下,略宽的灰色毛衣让她看起来很性感,长发被风吹得有点乱。 他停步,看见乐品妮边说话边激烈的做出各种手势,看起来很激动,跟她说话的男人看起来年约四十上下,有一张削瘦的长脸,西装笔挺,脸色严肃。 于是陶泽森退了一步,隐在矮墙窜出来的大树下,叶子与黑夜庇护他,前方两人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听见他们的对话—— “我不想演电影,洪哥,你看不出来吗?演戏对我来说很吃力!” “因为你不续约,所以以为现在可以反抗我吗?电影合约已经谈好了,老板已经决定由你出演,现在还是合约期间,你得听老板的话。” “这跟我续不续约没关系,演戏我真的不拿手,为什么一直叫我去演?我已经很努力了,洪哥,我很听你的话,你要我演我就演,可是电影?那个领域的东西我从没碰过,我要怎么学?演戏就不是我专长啊!”她越讲越气,快哭出来了。 “你说你很听我的话,那刚才怎么不肯上陈文森的车?你明知道我找了记者准备拍你们,还不帮我演戏?!绯闻可以帮你宣传你知不知道?”陈文森是最近知名度上升的男模,经纪公司打算藉由被记者拍到乐品妮上了他的车来炒绯闻,洪哥已经将乐品妮带到陈文森家的停车场,但她却怎么也不肯配合。 洪哥冷着脸,续道:“再说,我叫你不要吃那些垃圾食物,你有听吗?温蒂说每天送你回家都得先绕去买盐酥鸡,ok,你现在体重就算没变多少,可是体脂呢?肥油观众当然看得出来,叫你吃减肥药你也没吃吧?” 说到这,乐品妮更气了,忍不住嗓音拔高。“那种东西我哪能吃?!那很不健康!” 这些日子来,包包里都常出现各种牌子的减肥药,以及各家知名整形诊所的名片,她知道这是温蒂放进来的,但始作俑者是洪哥。 “盐酥鸡就很健康?” 她抿唇不语,盐酥鸡是没那么健康,但至少她吃得快乐,也愿意花时间运动来消耗多余的热量,但那种抄近路搞坏身体的减肥药,她敬谢不敏。 洪哥哼了几声。“不然去抽脂也行,我不是丢了很多张名片给你吗?你打电话没?” 乐品妮瞪着洪哥,眼色中有着气愤与难过,她深吸口气,压下怒气,轻缓开口:“洪哥,你以前不会这样逼我的,为什么自从知道我不续约后你就变这样?我答应你不会做出让公司感到困扰的事,我也不会跳槽,离开这个圈子后我只想过自己的生活,你可不可以不要破坏我对你的印象,变得什么事都只挑我毛病,我很难过。” 一辆车从旁边呼啸而过,车内的音乐震人,划破了短暂的宁静,而随着车越驱越,音乐声也逐渐转弱,这一方重新恢复宁静。 只剩,夜风的声音。 洪哥始终紧抿着唇不语。 过了许久,他才掀唇启口:“我亲手把你捧成知名模特儿,帮你家还债,给你现在这么优渥的环境,但你一句不续约,就可以走了,我呢?我所有的心血就在合约结束那天化成泡影,我还想把你推向国际,还想让你更加发光发热,你明明有这潜能,可是没有这种骨气,你说你只想过自己的生活,所以你想干么?高中毕业,你想做什么?” 乐品妮被问得脑袋乱哄哄,洪哥说的话令她心悸,好像自己真的是个无情人,丢下洪哥夺走他的事业后,拍拍屁股走人。 “我挑剔你,是因为你值得被挑剔,你不知道自己有无限可能,戏演得不好,但还是有人捧着钱要你演,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有魅力,大家爱看你,戏演得好的人很多,有魅力的人却稀少,你不知道自己的长处,你不知道自己多有魅力……”洪哥叹了口气,绕过站在身前的她,坐入车内。 他拉下车窗,对着仍在发怔的乐品妮,丢下一句话。 “不干这行,你能做什么?” 语毕,车子拔地离开,留下呆站着的乐品妮,她眨眨眼睛,有种想哭的冲动。 不干这行,你能做什么? 洪哥说得好像她不做这行就没有其他工作能力,但她知道的,自己……她忽然恐惧起来,洪哥的这句话,让她怀疑起自己,脑海里,自己的长处变得一片空白,她之前明明想过的,离开这圈子,想要开家店,但是哪种店……想过花店,想过咖啡店,想过服装店,甚至也想过玩具店,想来想去,还是没定案。 但离开模特儿圈的想法很坚定。 她决定离开,却不知去处,目前的生活经济无虞,但经纪公司为她接下的工作量,一年比一年多,工作的种类也是越来越往演艺圈走,但她不想,更不觉得自己适合。 她抿唇,忽然觉得不知该何去何从,眼眶热起,纷染而上的眼泪蕴在眼底,她皱皱鼻子又抿抿唇,就要掉下泪来。 “别哭。” 一道男嗓,忽地传来。 乐品妮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陶泽森的嗓音,低沉醇肃,她记一次就忘不了。 她揉了下眼睛,心酸的想起这几天来,他对她的冷淡。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让他刻意对她板着脸,她心里难受,工作压力又大,终于忍不住在今天跟洪哥质疑起未来接下的工作。 站在她对面的陶泽森,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她的发顶,她低着头,没扬起脸看他,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每每见她,她总笑意盈盈的亮着眸光,从没像这会儿一直低着脸。 他叹气,主动开口:“我得先说对不起,这几天我一直在生你的气,所以故意没理你。” 她对于他的坦白感到哑然,原来他在生她的气,但她又迟钝得猜不出自己哪里惹他生气了……她仰起脸,不解的看着他。 “生气?为什么……” “我误会你了。”他尴尬又烦躁的抓了抓发,垂下的刘海遮住他一边眼睛。“我看到你的减肥药以为你有吃,然后我没来由的觉得很气,减肥药那种东西很伤身体,你怎么能吃?然后我越想越气,就对你没有好脸色了。” 陶泽森是一个非常直率的人。 他向来有话直说,讨厌一个人就连做样子都不愿意,所以当刚刚听见他们的对话后,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也毫不犹豫的道歉。 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坦率,对乐品妮来说多难能可贵,她在模特儿圈待久了,看过太多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明明是嫌钱少,却说档期排不出来、明明自己睡过头,却怪天气怪助理怪计程车司机—— 她抿抿唇,没说话,心里对他的坦率大大加分,但表面上脸色却高兴不起来,刚刚洪哥说的话对她影响仍在,她叹气,拽紧包包,缩了缩肩膀。 他以为她觉得冷,立刻脱下外套给她,边将大外套兜拢到她身上时,边说:“刚刚那个男人嫌你不够好,但我觉得你够好了。” 他看着被他外套包裹的她,脸色微白,神色有点慌,眼角带点红,看起来好脆弱,陶泽森发现自己有股冲动想拥抱她,他甚至无暇质疑自己为什么对她这样好,把外套脱给她穿,就被那股想拥抱她的冲动给震得微微恍惚。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在生气,我猜了好久,一下以为你心情不好,一下又以为你讨厌我……”感觉身上外套传来残留的热力,她有点晕眩了。“因为你,我心情不好,从来我不曾拒绝洪哥的,今天我却拒绝了,刚刚的对话你都听见了吗?” 见他缓缓点头,她抬手摸了摸一旁探出头的叶子。“洪哥帮我签什么约,勉强我去拍电视剧,我从来都没有拒绝过,你不也说我演技欠佳吗?我有自知之明的,演戏演得很勉强,但洪哥是我的恩人,他发掘我,让我可以帮我家还清债款,我心怀感恩,从没质疑他的想法。” 陶泽森不吭声,只是静静看着她。 “可是他最近变得我都不懂了,他一直觉得我不够瘦,又拼命增加我的工作量,这些我都可以忍,但是他叫我拍电影,我心情实在很乱,又觉得怕,一拒绝他就吵了起来……” 他仍然没说话,目光炯炯,看着她渐红的眼。 她叹息,哽咽道:“十年了,我一直没办法适应名人的生活,尤其是这几年,狗仔盛行,常常我到很多地方都得胆战心惊,几年前我就打定主意约满就要离开,我想要过自己的生活,当个平凡人,不要这么忙碌,可以有时间照顾更多宠物,到更多地方走走……可是、可是……” 她哭了。 陶泽森怔怔看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下起雨来。 有一瞬,他觉得心狠狠痛起,因为她突如其来的眼泪,也是一场雨,打在他的心上。 “别哭。”他嗓音无奈。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仍然纷纷落下,红着的眼氲满热气,令她看起来楚楚可怜。 陶泽森觉得整个人不对劲,那股想把她拥入怀的欲望更加强烈,他在身侧握紧蠢蠢欲动的手,哑然道:“别哭了。” 乐品妮揉了揉眼睛,擦去脸上泪水,苦笑道:“让你见笑了,陶先生,以后请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会很难过的。” 她拉下披在身上的外套,塞在他怀里,迈开脚步快步离开。 抓着外套,陶泽森没追,只是深深看着她的背影,感觉胸口千万种纷扰情绪。 他心疼她话语里的过往,幻想她曾有个难过的童年,才会需要踏入这圈子来还债。 也心疼她总心怀感恩,吞下不喜欢的邀约,忍耐去做不喜欢的事。 更心疼她满脸的笑容,隐没背后的压力,表露出来的只有坚强。 陶泽森想起圣诞红。 圣诞红的花被藏在里面,红得耀眼大家总以为是花的,其实是叶片,红叶片包裹小小的花心,正如乐品妮一样,外表看起来美丽坚强,但那令人以为的形象,其实不是真实的她,她真正的心藏在里面,所有外在形象保护她柔软内心,她表现坚强,其实蕊心又脆弱,很容易受伤。 她是圣诞红,外表美艳动人,但真正的她,却仅是深藏不露的花心,不起眼的躲了起来。 陶泽森的心很痛。 他从来不掩饰自己,不勉强自己,所以在他眼中,这样勉强自己的乐品妮,承受的压力无从相像,正因为是他做不到的事,所以觉得佩服,觉得更困难,也觉得更心疼她。 他低头,黯淡路灯下,经由微弱的光,看见自己的影子,他怔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个声音,突然冒出—— 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去追她啊!她哭得这样伤心…… 陶泽森仍然定定站着,瞪着自己的影子,好像跟自己对话,那纠缠的心情忽然浮了上来,太过明显到让他无法忽视。 他对乐品妮有太多的情绪。 对她失望、对她生气、对她心疼……因为她一个笑容心情变好、喜 欢她吃东西时享受的表情……甚至,曾经让他大笑不止的她的演技,最近他开始会静静锁定频道,凝视萤幕上美丽的她,没有笑出来。 仰起头,陶泽森对着月亮,叹了口气。 “唉……” 第五章 这天,是民享社区的年底大扫除。 不强制参加,但民享社区居民向来有团结力,出席率高达七成,大家在公共区域边聊边扫,气氛融洽,俨然是同乐大会。 角落,传来声声惊呼。 “乐小姐!不要碰啊!” “乐小姐,你不怕脏吗?!” 身边众人的叫唤,抵挡不了乐品妮的决心,她眯眼看着矮墙死角边的老鼠尸体,刚刚大家用水冲了、用扫把扫了就是弄不出来,她挽起袖子,戴上大手套,就这样弯下身,探出手—— 众人尖叫,频频阻止。 这个乐小姐竟然敢徒手抓死老鼠!虽然隔着手套,但光想也觉得恶心啊!乐小姐人长得漂亮,干干净净的,怎么敢碰死老鼠? 乐品妮才不管他们,速战速决的伸手一抓,一碰到那软绵绵的物体 ,还是有股作呕感,但只迟疑了一秒,她便将死老鼠抓了出来,丢入旁边垃圾袋。 大家哑口无言,乐品妮像凯旋归来的战士一样,走过自动让路的人群,提着大垃圾袋,走路很有气势,展现她名模身段,让大家看得一愣一愣的。 提个垃圾袋,也能这么美啊?乐小姐了不起啊。 全程举动,包含抓老鼠的果决,全落入陶泽森眼里。他才刚到,就看见大家已经开始打扫,其中,乐品妮太显眼,他一眼就看见她了。 今天她束起马尾,穿全套紫色运动服,看起来很有精神,脸上戴着大口罩,露出眼睛炯炯有神,他看见她毫不迟疑的抓老鼠尸体,也看见更早时她一个人提着三大包垃圾,力气不小呢! 他就想,这女孩真讨人喜欢。 美丽大方,个性随和,不怕弄脏自己,不像一些女生怕蟑螂怕到尖叫,他喜欢她表露的冷静坚强,好像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气度。 “陶先生!”乐品妮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 他对她浅浅一笑,然后戴上口罩。 那笑容很短暂,但乐品妮看见了,她觉得受到鼓舞,前几天晚上被他撞见跟洪哥的争吵后,她的心情一直很乱。 想着他原来在生她气,又想着他叹气无奈的叫她别哭,还有他二话不说脱下外套给她的温柔……她竟然—— 越想,就越喜欢他。 因为他生气不理她,反而让她更深刻明白自己对他的在乎,更确定了这感情。 “前几天真不好意思,对你发这么多牢骚。”她拿着扫把在他旁边扫落叶,一下又一下的,发出沙沙声响。 陶泽森看了她一眼,也拿起扫把慢慢扫,淡淡问:“那你想过了吗?以后想做什么?” 她手中扫把停顿一下,似是有点讶异他话问得这样直,摇了摇头。“想过,却没想到。” 他扬眉。 “太多想做的,我想开宠物店,又想开花店,还想过咖啡馆……后来想想,我兴趣还真多,什么都想试试,这算好事吧?总比什么也不想做来得好。”她浅浅笑了一下。 他低笑。“多尝试看看是好的。” 她听了,笑容更大了,他这句话很鼓励她喔,本来还有点彷徨不安的,被他这样一讲,就觉得果然多去试试无所谓,年轻嘛。 “后来洪哥有帮我把电影推掉了,他表面上虽气,还是疼我的吧?我觉得他至少尊重我的看法,我很高兴。”她主动聊起后来的状况,又道:“我好期待未来喔!” 她笑得很开心,即使被口罩遮住大半的脸,他依然能清楚看见她眼底明亮的笑意,除了笑意,还有满满的期望,暖暖地晕开来。 他不禁也笑得更开了。 “那时候不管你开什么店,都要找我……”话,止住。因为太过直白的亲昵邀约,就这么从他口中脱逃开来,他抿了抿唇,忽然觉得口干 ,看见她脸色有点红,但好像……笑得更开心了? 为什么她笑得更开心了?因为他说的话吗?陶泽森有些不解的凝视她。 乐品妮好开心啊!他这么说好像他们有未来,好像他们的交情不一般,这种对一般人来说很交际的邀约,但从陶先生口中说出就是不一样 ! 那个陶先生欸! 总是冷淡以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陶先生,竟然叫她以后还要找他?! 点了点头,她满口应允。“一定!我一定会找你的!” 冬阳下,乐品妮灿笑如花,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人们在旁边吵闹,气氛热络,他们这一角,却好像时间凝结住了。 她笑着,他微愣着,风吹过他们的发,为他们营造一个氛围,将他们关在其中,空气在流动,抚着他们同样悸动的心。 她心悸,他也心悸,眼中只看见彼此,扫把一下下刮着地面的声音,是搔着他们胸口的慌,慌什么呢? 乐品妮慌她坠入这段爱情更深了,陶先生的眼睛,陶先生的表情,陶先生的声音,都让她有种想要紧紧拥抱的冲动,她从没这样过,有种渴望,却又有种矛盾的臣服感,她觉得自己被征服了,死心塌地的。 但陶先生从没出手征服过她,她的全身细胞就往他身上靠拢了,乖乖束起双手被征服。 陶泽森也慌着,他恋爱过,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他对乐品妮太在乎了,她像温暖的光影,一次次用笑容映在他心版上,渐渐晒下痕迹,当他发现那痕迹后,就难以擦去了。 在她面前,他总是不像自己,从没这样关心人,却给了她过多的关心……尝过他牛肉烩饭的人有多少?除了夏树,就属她了。 拿起畚箕,他侧身,轻轻将叶子扫进去,忽地,传来她的声音。 她主动邀请他。“等一下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去吃中饭好不好?” 低着头扫叶子的他,不禁勾起唇,极轻的一笑。 “好啊。” 这是一家很特别的餐厅。 难得一见的大溪地餐馆,装潢摆饰也充满南洋风味,深色漂流木、金黄色却略微昏暗的灯光、焦黄的干草、土著的著色面具……这里人声鼎沸,生意极佳,即便是身处水泥丛林,仍旧让人有股错觉,仿佛吹来海风,染咸了鼻间。 原木餐桌旁,乐品妮伸手抚过桌上有大有小的木痕,微笑掀唇道:“好有味道的木头喔……” 对面,陶泽森不动声色的也瞄了餐桌一眼,这里的木桌看起来很有年纪,不是欧式涂上保护漆的木餐桌,而是以漂流木制作,每张的形状都独特,都是经历不同旅程的老木头。 跟前女友来过几次,她也喜欢这边的菜肴,却一次也没提过这里的摆设,更别说注意到老板对木桌的用心了。 但乐品妮注意到了,她从一进来就频频赞叹各样摆设,说左边墙面上挂的面具很惊悚,又说头上的吊灯有种漂流中的海船上唯一的灯光的味道,她用的形容词极长,但他听懂了,并且深有同感。 他觉得这餐厅是条船,灯影随海浪摇晃,眼前的她很不真实,尤其当温暖的光线归映她美丽五官时,他都次次在心中讶异,现在他们相约出来吃饭的事实。 “陶先生……”她执起叉子,眯着眼睛。“这个好好吃!” 他笑了笑。“我点的当然好吃。”他可是美食家欸! 这家餐厅在他的推荐名单很久了,老实说,他的标准极高,能竖起拇指的餐厅没有几家,这家是其中之一,看见她吃得高兴,他不禁得意起来。 他也执起叉子,用起自己的主餐,对面的乐品妮偷觑他用餐方式,感到惊奇。 他吃东西极慢,一口送入嘴里,细细咀嚼许久,有时候会微偏着头,好像在做检验一样。 “吃这么慢是因为工作习惯吗?”她忍不住问。 陶泽森愣住了,胡乱吞下嘴里的食物,想起前女友曾经抱怨跟他出来吃东西太慢,说他吃饭比女生还慢,浪费时间。 他呆了几秒,凝视她不解的眼神,在其中没有见到任何不快,于是有点放心的解释。“因为我得检视这家餐厅味道有没有变,所以即使是去已经去过的餐厅,我也会细细品味,如果察觉有改变,会立即更新资讯。” 她频频点头,有感而发。“有次我看了某个网路部落客形容某家肉包,说汁多味美,料丰实在,然后我就赶快去买,买回来后好失望,因为肉包跟网路上的照片不一样,后来很多网友反应说没有那么好吃,那部落客才说因为老板换过了……”她可爱的嘟了嘟嘴。“虽然部落客并没有更新情报的责任啦,但我还是觉得如果可以事先知道老板换过了,我就不会那么失望了。” 他点点头。“这是对我的读者负责,对一家店,我不会只给一次机会,就算第一次吃就觉得难吃,我还是愿意去第二次甚至第三次,一旦有改善我就会更新情报。” 乐品妮的眼睛闪着赞许。 噢,她真喜欢他这种态度,冷淡却又对工作充满热情的感觉,他曾说过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但既然不在乎那些,就该有偷懒的理由,但他没有,仍然很认真的为工作负责,他表现出来的态度,令她想起自己…… 其实她面对演戏向来得过且过的,努力克服演戏,却从没努力去磨练演技,她总觉得自己没天分,久而久之也有种交差了事的感觉,因为心里明白,会选角选到她,基本上就对她的演技没有期待,他们要的只是她的知名度与外表造型而已…… 说到底,是个花瓶。 她放下餐具,招来待者,在他讶异的目光下,点了一杯水果酒。 “才下午就喝酒?”他眉头挑得老高,很是讶异。 她浅浅笑,没回话,只是撑着下颚,定定注视着他,很快待者送来了酒,置于桌上,夺走他们的目光。 椭圆高脚杯里,盛满橙色液体,闪着美丽光芒,乐品妮举起酒杯,望着酒液轻轻摇晃,像忽明忽灭的灯光,映着她眼瞳。 她轻啜一口,舌尖马上充满酸味,接着是淡苦的酒气,最后才是温软的甜味,滑入喉中,她眨眨眼睛,说不出来是好喝还是不好喝,其实她不常喝酒,今天是突然心血来潮,只因为…… 眼前的男人,教她联想起自己的偷懒,有瞬间她觉得他好强大,他太正直了,她觉得自己很贼,没有做到对那些热爱她的粉丝负责,从来没有去琢磨演技,总觉得自己没天分,而导演似乎对她要求也不高,于是得过且过了。 现在,接触到他耿直的眼色,听着他对读者负责的论调,让那些被她刻意扫落在角落的心虚,忽然扬起尘嚣。 于是她有点逃避的点了酒喝,然后啊,酒量只有一咪咪的她,很快的眼色朦胧了,还不时漾着傻乎乎的笑。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用完餐后出了餐厅,冬日的骄阳盈盈洒落身上,乐品妮始终挂着笑容,走路轻快,午阳在她身上镀下美丽金光。 她边走边唱歌呢,陶泽森走在她后面一步的距离,听见她轻轻的歌声从前方传过来,他不禁笑了,她唱—— “喔喔喔~~你是我的花朵,我要拥有你……” 陶泽森笑得开怀,心情超好。她才是花朵,美丽的圣诞红,耀眼却令他心疼的圣诞红,他也想拥有她…… 这念头,令他着实一愣。 他停下脚步,愕然望着前方的美丽背影,她的马尾随着跳跃步伐轻巧地扬起,光看背影,就能想象她脸上此刻可爱的笑容,定是笑眯了眼睛,唇角勾起大弧度,令万物失色。 这样一个人见人爱的女人,他也躲不了了,此刻恍恍惚惚却清晰的明白,他对她……不只是特别,从身体里汹涌而来的情感,才是他对她特别的症结所在。 再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爱上这个女人了,煎熬那么多次,终于在这个午后面对真实情感,可能当她在阳台拿出他最爱的巧克力时,那心有灵犀的所见略同,就让他着了她的魔。 他缓缓加快脚步,走到她身前,视线毫不掩饰的直直盯着她看。 看着她微扬着下巴,大声唱歌,她转过脸来,笑眯眯的还在唱:“你是我的花朵~” 她醉了,他对她微笑,她因此恍惚了,看着他大大的笑容,他这么一笑,看起来好温柔…… 忽地,传来惊叫。 “那是乐品妮吗?!” “好像是欸!她旁边的男人是谁?” 乐品妮一愣,听见有人认出她来,那些路人对她指指点点,刚刚在餐厅也有人认出她来,但似乎因为在用餐的关系,大家很厚道的没来打扰她,但现在的路人就不一样了,她们拔高声音惊叫,甚至还拿出手机拍她。 她有点呆住了,还在思考要不要叫她们别拍,忽地右手被握住,还来不及反应,一股力量就将她往前拖。 她边跑边看着属于陶泽森的大手,握裹住她的手。 暖洋洋的热力从他的大掌传来,耳边路人的惊呼越来越远,她眨眨眼睛,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光影在他们交牵的手上跳动,她乖巧地由他牵着奔跑,有些勉强的跟上他步伐,周围街景呼啸而过,恍若电影里的一个镜头,乐品妮感动得一塌糊涂,觉得自己像女主角,被英雄救起,奔驰在场景里。 她格格笑了,陶泽森听见她的笑声,正巧转进社区所在的小巷,在那夜发现的黄梅下,他停下奔跑。 犹在喘息,他正欲转身查看身后还有没有那些粉丝,忽地手中属于乐品妮的手,猛然传来一股力量,将他往下扯。 没来得及反应,矮下身体的瞬间,他几乎只看见她眼里带着笑意的眸光,匆匆一眼后,鼻间一阵芳香,唇上传来热力。 陶泽森睁大眼睛。 乐品妮吻他。 黄梅枝下,芬芳香味充盈鼻间,不是花香,是他的这株圣诞红,身上温暖的皂香,被一个亲吻带来,揉着震击心房的热情,令他无从反应。 下一秒,她推开他,笑了笑,脸颊在冬阳下红得似要中暑了,陶泽森移不开视线,呆愣地看着她美丽的脸庞。 她吻他?! 这是怎么回事? 他只觉得心脏跳得好快,就像要跳出胸膛了,他觉得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一个浅吻,让他还想要第二个、第三个,不只是轻浅的吻,想要缠绵的反复亲吻她,将她揉入身体里。 她的眼神充满浓浓情感,唇角始终笑着,软软的语调清晰的传来。 “陶先生……” 她语尾拉长,吊起他的胃口,他目光炯炯地凝视她,等待她说出接下来的话,偷偷期待着,她会说出什么…… 乐品妮的笑容,几乎能酿出蜜来了,一阵风吹来,她开了口,那句话随着风吹入他耳里。 她说:“我好喜欢你……” 她不等他回应,就迳自走了,被留下的他,心里惊涛骇浪。 喜欢? 陶泽森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下午惊觉爱上这个女人后,被她偷吻,又听见她说喜欢他……这一连串事件的发生,像一场紧凑的戏,让他不只是无从反应,更有种没办法掌握状况的感觉。 甚至怀疑自己像被乐品妮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她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她给予的亲吻,又是含着什么想法的亲吻? 君明明答案显而易见,他却怀疑了…… 羊懊恼。 耳还有后悔。 卯但又好像,没那么后悔。 制如果没有那杯酒,如果他没有主动牵她奔跑的举动,或许她不会这样大胆与主动,或许她也就不会懊悔的躲在家里…… 作“哞哞,怎么办?我亲了陶先生……”乐品妮抓着亲爱的小兔子,将它抱高高,看哞哞无辜的呆呆回视她,不住询问:“我好喜欢他,那时候他的手好暖,将我的手握得好热,我就想着,好想跟他在一起,好想拥有他的所有,怎么办?哞哞,我陷得好深。” 她叹气,放开哞哞,躺入软软大床里,双手捣住脸,想到昨天状况,不禁连耳根子都红了。 还记得他错愕的表情,那双总是镇定的眼睛,也闪着惊讶光芒。 他好讶异的看着她,看得都呆了,她仗着微醺感,对他大告白,看见他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眼色弥漫疑惑。 是那股疑惑,教她忽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事,于是害怕的跑开,觉得身后他的眼睛正灼灼地烫着她的背。 回到家后,心慌意乱的她却因为醉意,沾枕便睡了,一睡睡到隔天清晨,清醒后的懊恼排山倒海而来,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又想起那个吻,害羞得不得了。 刹那的贴近,传来他身上的阳刚气味,直到现在都好像还贴在皮肤上,她觉得胸口的悸动从没有消减过,但却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吻了陶先生,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她莫名其妙?会不会讨厌她? 想到这儿,不禁心一颤。 她下了床,冲进浴室冲澡,出来时换了套衣服,然后在化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梳了梳头发。 美丽的大眼睛盯着镜中素颜的自己,然后忽然对自己点了个头,眼神里满是决心。 她站起来,姿态万千的甩了甩头发,弯腰抱起哞哞,笔直走了出去。 乐品妮走在长廊上,穿着拖鞋,一脸素净,仅将发梳了顺,穿着紫色长版针织衫,着黑色紧身长裤,走路的姿势却专业有风,用她最擅长的台步,朝陶泽森的家走去。 按下电铃,她深吸口气,重重吐气,又吸气,再吐气,好紧张,但不能表现出来…… 另一头,整夜没睡的陶泽森听见电铃声,随便披了件外套,走去开门。 门开了,先映入眼底的是—— 一只兔子。 一只毛茸茸的米色兔子。 乌黑闪亮的眼睛,无辜的凝视他,然后,兔子开口说话了…… “陶先生,对不起,我的主人昨天太冲动了,但请你相信,她真的是太喜欢你了,才会偷吻你,如果可以,你可不可以跟她在一起?” 兔子的嗓音,很熟悉喔。 软绵绵的、本质清亮的嗓音,他听过好多次,下意识早就记起,还记得这把嗓音在电视上结巴讲着台词的时候,也记得这把嗓音昨天才说我好喜欢你…… 陶泽森被逗笑了。 而且是大笑。 他愉悦的扬起一手靠在门上,斜看眼前这只小兔子,还有——双手将兔子端高高的兔子主人。 乐品妮着迷地看着他的笑容,脸热心颤。爱情真奇妙啊,让她的心情一下高一下低,刚刚还烦恼得想找个地洞钻起来,现在看见他的笑容,就觉得什么都忘了,眼前这男人像是上天给她的天敌,他笑了,她就觉得自己什么也拒绝不了了。 “那你的主人自己怎么不说?没诚意。”陶泽森笑嘻嘻地。 啊,跟她开玩笑呢。她从兔子身后露脸,一双眼睛灿着羞怯,她微笑眨眨眼睛,看起来有点无辜,一人一兔,都有点傻乎乎。 她开口反驳,笑道:“我有来啦。” “噢。”他耸耸肩。 “那你的答案呢?”她急切地问,见他看起来毫不紧张,难过道:“我知道,你好像不喜欢我,所以才看起来这么轻松,如果你也喜欢我,就不会这样了……” 她带着伤心的语气,他全听见了。 陶泽森很坏心的只想笑啊,她太可爱了,昨天还这样大胆主动亲吻他,今天就这么悲观哀切的发言,要不是她向来不懂得掩饰真心,美丽眼睛里的爱意现在看起来太明显,他还会觉得她可能在耍他呢。 “你真会猜。” 乐品妮听了,更难过了。“真被我猜中了?你难道对我一点点意思都没有?” “你觉得呢?” 她语气急切。“我觉得?这是你心里的想法,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我只能猜啊!” 他气定神闲道:“你也知道你只是猜,那为什么那么难过?” “因为被我猜中了啊!” “我有说吗?” “什么?” “我有说,你猜中了吗?” 她愣住,摇摇头。“好像……没有?” 他牵唇笑了。“我也记得我好像没有说过。” 她张唇,表情讶异,随即激动的上前一步,一手抱紧哞哞,一手紧张的拉住他胸口的衣服,仰首凝望那双莫测高深的眼睛。“所以我没猜中?” 他但笑不语。 拔高的愉快嗓音,从乐品妮的喉间逸出,她望着他的笑容,胸口里填满快乐,他明明什么也没说,她却好像因为他的笑容得到了某种令她雀跃的答案。 她呆呆地看着跟刚刚不一样的他,不再说话了,很怕再问下去,答案又会有改变。她有一点点感觉到他的好心情,故意吊她胃口,她感觉自己被他玩弄于手掌心,但却甘之如饴。 一点也不急的陶泽森,仍然笑着低首凝视她。 昨天想了一夜,从怀疑乐品妮口中的喜欢其实是一种大众爱,猜想她的亲吻是作风洋派,还担忧起两人关系会变尴尬,当他爱上这个女人,就再也没办法用平常心看她,尤其是他们之间还有过一次亲吻。 但当今天早上她来按了门铃,一见到她后,这想法被推翻了。 她抓了只小兔子当她的代言人,这举动好可爱,他觉得太好笑,尤其是她那双无辜的眼睛,就跟她怀中那只小兔子一样,惹他怜惜。 于是那一瞬间,他再不能忍耐。 就算她是来道歉说请他别当一回事,他都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甚至偷偷决定,就算她想撇清,他也会逼迫她面对,探清她对他的想法与感觉。 但,她说她喜欢他。 这个第二次从她口中听见的喜欢,终于让他确认,这个喜欢就是爱……她还说,想要跟他在一起。 她主动表露心意,让陶泽森的心稳如秤锤。 于是他故意逗她,看她因此难过伤心,转而开心期待,染在她眉梢的紧张,满足他身为男人的自信心。 乐品妮等太久了,他始终一句话也不说,仅是保持沉默盯着她,她总算忍不住的主动开口:“所以你的意思……” 话,被截断。 陶泽森用一个深吻,回答了乐品妮。 是骤然而来的深吻,一手扯住她的肩膀,就这样狠狠地吻了下去。 温软的嘴唇,一如昨夜的触感,瞬间降临的清香,令他忍耐不住,含住柔润的舌,吮进她的芬芳,感觉微醺却又分外清醒。 他眸光暗下,丝毫没想到,原来一个吻可以让他感觉被灌溉,过去他的人生冷硬阳刚,一个人、一台电脑、几盒巧克力,与吃不完的工作,但这个女人踏入他生命,注入奇迹。 她总是笑得甜蜜蜜,什么事也打不倒她似地,活力满溢,她一出现,自动散发光芒,闪耀他单调的眼睛。 握紧她纤细的肩膀,他缠吻她所有甜美,感觉她身子僵硬,还有从她身上传来的热气,然后……她回吻他。 急切却带着笨拙的,她主动轻轻地回吻他,她怀中的兔子被夹在他们中间,暖洋洋的烫上他们的胸腹,于是他们全身都暖了,分不清是因为兔子的体温还是这个吻的热力,只觉得身体热烘烘,心也暖洋洋。 他终于松开她的唇,额抵着她额头,唇自信的勾起笑容。 他嗓音微哑。“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她脸红着。“好像明白了。” “好像?”他不满意这回答,抓住她,再一次深吻。 吻后,他又问:“明白没?” 她总算明白了,频频点头,快要招架不住。 他是扮猪吃老虎型的喔,她还以为他冷漠,没想到接吻起来这么热情,还有今早从头到尾都挂在脸上的笑容,让她快要怀疑这男人不是那个她认识的陶先生。 “你确定?”他逗她。 “确定确定。”她笑了,牵起他的大手,低头看着他手中的掌纹,掩饰太过惊人的艳红的脸。 “我觉得你不确定。”他很故意的丢下这句,伸手抬起她下巴,再吻。 直到乐品妮觉得自己都要喘不气后,他才放过她,看着她又举高她的小兔 子,一人一兔好无辜道:“求求你饶过我的主人吧,她很清纯的啊……” 陶泽森再次哈哈大笑了。 前女友走后,以为自己很习惯孤独,没想到他这块背光的地,也需要阳光。有时候他会有种什么都不爽的感觉,现在,觉得心被喂饱了,这个城市,他竟然有兴趣起来。 是因为乐品妮的关系。 他确定。 第六章 确定彼此心意后,他们的关系,不再是邻居。 因为有爱情,让他们越来越亲密。 乐品妮没有工作时,就会带着哞哞来他家,赖着看电视看书,陶泽森呢?他会到厨房为她弄点吃的,他对盐酥鸡还是很感冒,觉得那对身体不好,于是他试着在家自己起油锅炸盐酥鸡,选用优质油品,让她吃得健康些。 吃完盐酥鸡,她会想来杯珍珠奶茶,陶泽森也讨厌珍珠,于是只准备纯奶茶,但他选用来自尼泊尔的茶叶,与牧场直送的牛奶,慢慢熬成香醇奶茶,让她没有珍珠也能喝下好大一杯。 重点是,不加糖也好喝。 有时她会在他家睡着,他会将她抱到他订做加大的床上,密密盖上被子,再拿了她的钥匙,替她将哞哞抱回笼子里,同时注意哞哞的食物够不够。 当她睡饱了,会在他床上惊醒,然后又慌又急的跳下床。 “几点了?”她急急用手顺着头发,左看右看找不到时钟,紧张她会不会睡过头,让工作迟到。 “五点半。”陶泽森打哈欠,从床上撑起身,看到她听见报时后的一脸错愕。 “我七点有通告!” “喔,慢走,不送。”他早就习惯她乱七八糟的通告时间表,有时半夜十一点也有通告,有时候早到清晨四点要出门,他帮不上忙,往后一躺,准备继续睡。 他听见乐品妮急切的脚步声远离,嗯,她走了,他继续睡—— “你有没有看见哞哞?”她又回来了,站在房门边,一脸紧张。 他闭着眼睛,慢条斯理的回答:“放回你家了。” “谢谢!”她好快的跑走,然后没几秒,趴趴趴的脚步声又回来了,还伴随一个大大的拥抱。 乐品妮扑上柔软的床铺,压在他身上,甜笑着。 她亲了他的脸颊一下。“再见!” 她起身,却被他拉下,转而压在床上,然后,陶泽森低首亲吻她,她被困在床与他之间,被吻得天旋地转,整个人晕陶陶。 “好了好了……”她推他,脸色红润着。“我要走了啦!” “再一个?”他拉住她的手臂,没等她回答,低头再覆上一吻。 她像小白兔,被他欺在身下,缠绵地吻着,整个人感觉乱哄哄,几点有通告?七点还是八点?她能不能再多呆一会儿? 瞧她是怎么被陶泽森故意耽误时间,他很爱闹她,知道她急,还故意这样,越认识他,她越清楚他爱好这种恶趣味,看她紧张兮兮他最高兴。 好不容易离开他家,乐品妮回家简单梳洗,出门前查看了一下哞哞的食物,才锁上门离开。 社区外,温蒂早就等在那里,乐品妮一上车,温蒂马上发动引擎,车子如箭驶入还不够清醒的街道。 温蒂转动方向盘,好奇的问她:“今天要拍哭戏,你准备好了吗?” 前一个礼拜乐品妮就开始为今天将开拍的哭戏紧张,说私底下练习几次,还是很难哭出来,因此温蒂今天特地带了好几瓶眼药水,如果真的一直ng,再跟导演情商看看能否使用眼药水。 乐品妮信心满满。“你绝对不敢相信,我状态超好。” “超好的意思是?” “我随时都可以哭出来。” 她胸有成竹的发言,引来温蒂满脸讶异。“随时?!” “你没听错,随时。” 温蒂很好奇。“你用什么方法?回想悲伤的往事?不对,这个我们试过了,喔,老天,你该不会用小护士熏眼睛吧?这个会让眼睛太红,流泪不止,上镜头不能看的!” 乐品妮哈哈大笑,摇摇手道:“怎么可能啦!我找到一本书,每当读到某个情节,忍不住就会掉下泪来。” “这么有用?” 乐品妮猛点头,温蒂又追问:“什么样的情节啊?” “唔……说来话长欸……我想想该怎么说……”她沉吟一会儿。“主角生活在战乱时代,家里很穷,然后主角很孝顺,但有一天被坏人陷害入狱,后来在狱中度过余生的故事。” 温蒂不得不说:“这种故事蛮多见的啊。” “对啊,但其中主角在狱中知道父亲过世时,作者描写的心情转折,那种无奈却又无力的心情,我看了很难过,总是会眼眶湿。” “每个人的哭点还真的不一样,我个人是不能看到流浪动物的新闻,一看到我就想哭了。”温蒂叹口气。“但我对所谓的亲情故事倒比较无感,可能是我向来独自一个人吧?” 温蒂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双亲去世,她靠一个人打拼到现在,亲情对她来说不是最亲密的那块,反而是乐品妮,从小跟父亲相依为命,后来为了父亲的负债出来当模特儿…… 乐品妮沉默数秒,道:“我就不一样了,我爸死后,我常常都很想念他,就算想到我为了还债签下这合约,但是还清债后,我们也过了一段很幸福的生活,没想到他走得那么快,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为啥打拼了。” 她花了三年时间还清债款,接着给了父亲最好的生活,那段日子她真的很快乐,每天无忧无虑,那时洪哥也没接一些困难的工作给她,大多是走秀跟拍平面,她能轻松胜任。 好日子没两年,父亲因为一场车祸走了,剩她一个人,至今五年间,钱越赚越多,知名度越来越高,工作难度也越来越难。 “为自己打拼一下啊!女人还是得为自己,你多存一些钱是好的,品妮,我其实一直觉得你该续约……” 乐品妮打断她的话。“我钱存够多了,接下来我想过自己的生活。” “自己的生活是什么生活?你现在不也是在生活?”温蒂不懂,要拥有乐品妮的条件有多难?她自己不觉得珍贵,但看在平凡人的眼里,只有羡慕。 乐品妮微笑没说话,看着窗外。 她就是觉得从没为自己活过,签约是为了还父亲的债,父亲走后为了合约期限而继续,她从来没认真看过世界,更没真实听过心里的声音,她的兴趣、她的嗜好几乎全被抹煞掉,她觉得名模乐品妮、演员乐品妮,都是另一个人,不是自己。 每次看见陶泽森,都会让她有种自残形愧的感觉,她觉得他活得自我,好像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他不交际不勉强自己不假笑不口是心非,她所向往的真实,都系在他身上。所以她才会被他吸引,被他的沉默寡言吸引,被他的一针见血吸引,爱上他,好像爱上一个崇拜,一个期望。 半小时车程后,到了片场,今天在摄影棚拍戏,剧情是身为女主角的乐品妮因为接到男主角车祸的电话,因此边挂上电话边掉下泪来的画面,在这之前还要先拍男主角出门前的画面,乐品妮的通告虽然排在早上,但重点的哭戏排在下午。 梳妆时,乐品妮拿出包包,想找出那本她的哭戏法宝书读一读,没料到整个包包都翻遍了,就是没见到那本书。 “怎么办?我忘了带那本书。” “哪本?”温蒂扬高眉毛,她刚从便利商店采购零食回来,正一样样将零食放到旁边的小桌上。 乐品妮好急。“就是哭戏要用的那本!怎么办?”她怎么就忘了呢?早上是有点睡过头了,搞得火烧屁股,忘了也是有可能的…… “我帮你回去拿?你放在哪里?” “好像……梳妆台上?不对……应该在电视柜上……”她眯眼回想,忽然啊一声。“都不是,书不在我家。” “不然在哪儿?”温蒂好讶异,忽然灵机一动。“该不会在你邻居家吧?”早听乐品妮提起她那个很“优质”的邻居,温蒂很少从她口中听见称赞男人的话,每回乐品妮提起她那个邻居,总是眉飞色舞的,于是温蒂猜想,她与那个邻居的交情一定越来越好了。 乐品妮脸一红,有些尴尬的点点头。 “真在他家?!那怎么办?他白天在家吗?你快打电话给他。”温蒂替她找出手机,急忙塞到她手上。 乐品妮看着手机荧幕上显示的时间,才七点二十分,怎么办?陶泽森一定还在睡……她不想打扰他,他向来晚睡,自然也晚起,她不忍心将他从睡梦中叫醒。 “等什么啊?快打啊!”温蒂催促。 乐品妮抿了抿唇,正准备按下通话键,手机就毫无预警地响起,她马上看见来电显示,是陶泽森。 她迅速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他微倦的嗓音。 “你忘了带东西了。” “我知道,我正要打电话给你,所以那本书真的在你家?” 他沉默数秒,再度扬起渴睡的声音。“不然我干嘛打电话给你?刚刚我起来上个厕所,正好看见那本书放在客厅桌上,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是不是今天要拍哭戏?” 前几天,乐品妮跟他抱怨很紧张接下来的哭戏,他找了好几本书给她看,没想到一试就见效,她总是边看边哭,不断强调一定要记得带这本书。 “我叫我助理回去拿,你等她一下好不好?” 陶泽森拒绝了。“我已经出门了。” 她急了。“这么早?你有工作吗?那怎么办?”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过了数秒,响起他愉悦的嗓音。“我今天没工作。” 她有听错吗?为什么觉得他的语气很愉快? “那……怎么办?”她没了主意,不好意思要求已经出门的他再回去,又很担心自己的哭戏耽误全剧组进度。 陶泽森再次沉默,又过了几秒,他才用带着笑意的嗓音道:“你今天在哪里拍戏?我帮你送过去。” 不闹她了,本来他就打算帮她送过去,只是很爱吊吊她胃口,看她反应。 “真的?” 听见她惊喜的声音,他更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替她送过去,可以令她开心,接着她说出地址,跟他约好等一下会让助理到门口等他后,就挂上电话。 旁边的温蒂,诧异地看着她从满脸烦恼到笑容满面的挂电话,察觉事情的不对劲了,或许,他们不只是越来越熟悉而已…… “品妮,不要跟我说你们在交往。” 这回换乐品妮讶异了,她嗓音扬高。“你怎么知道?!”她好惊讶。 她就知道!温蒂说不出话来,老天,乐品妮有男友了!如果传出去会怎么样?会是好事还是坏事?工作会变多还是变少?粉丝会支持还是不支持? 她脑袋一团乱,忽然想到再过顶多十个月,乐品妮的合约就要到期了,所以这有差吗?最好还是隐瞒这几个月…… 等等,合约? 温蒂突然想到。“你当初签合约,有没有签不恋爱条款?” “当然没有,虽然我合约签下十年,但是那时没有实行哪种附加条款,所以我还算自由。”乐品妮哈哈笑。 “那就好。” “干嘛那么担心啊?”她只是谈个恋爱而已。 “当然要担心啊!首先要跟洪哥他们报备才行,看他们决定要公开还是要隐瞒,这得看你粉丝的反应来决定……” 乐品妮打断她的话。“要跟洪哥报备?” 差点忘了,如果她恋爱是应该要跟洪哥说一声的,现在狗仔这么多,如果被发现了,到时会让洪哥他们反应不及。 温蒂这提醒,让她忽然警觉起来,开始有点担心要怎么跟洪哥说,洪哥又会怎么反应? 她呆看镜子里的自己,紧张地拆了桌上的巧克力来吃,带点慌张的跟温蒂说:“我不知道要怎么跟洪哥说……” 陶泽森好奇的看着拍片现场。 搭起的客厅,摆放沙发、电视等家具,许多工作人员来来去去,忙着调灯光与镜头,演员还没进场,让布景看起来不够有真实感。 站在他旁边的温蒂,开了口:“等一下品妮才会进来。” 她很讶异品妮会选择这个男人。 不是这个男人不好,而是他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刚刚在楼下等到他,本来该拿了书就走,没想到他主动提及想看看乐品妮的工作环境,温蒂知道自己该拒绝他的,但他严肃的表情让她没法拒绝,于是同意让他跟着进来看一下。 而他一直保持沉默,脸上没有表情,她问他一些话,他几乎都用三个字以内打发——嗯,ok,不清楚,可能吧。 连陶泽森都很诧异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竟然说想看看她拍片的样子,这是件强人所难的事情,他知道,光看温蒂脸上迟疑的表情,让他更确定自己或许不该这样要求,但他就是太好奇了。 他急欲知道所有的乐品妮。 太诧异了,他竟然也会这样做,明明最讨厌给人添麻烦的,却这样对初次见面的人要求了,他不禁勾起唇角,心里蛮喜欢自己这样的改变。 因为爱情的关系,点滴改变了自己,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乐品妮,这让他有股幸福感冒起。 这时,演员进场了。 他看见乐品妮一脸严肃,缓缓站定位后,抬起眼睛,很快的发现他存在,但她真厉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里染上一丝错愕。 因为那抹错愕,让陶泽森对她微笑。 因为陶泽森的微笑,让乐品妮脸红了。 他他他怎么会在这里?她以为他带来书就该走了,怎么会上来?他不是应该还有工作吗? 导演喊了开始,拍摄同时开始进行,乐品妮忽然好紧张,比第一次演戏还紧张,因为她感觉得到,他那双眼睛正定定地纠缠她。 她怕自己让他失望,不禁更努力,却没想到这激发出她的才华,几乎没吃ng,完美的呈现演出。 陶泽森始终静静凝视她认真的身影。 她今天的状况显然不错,或许她是有演戏才能的,今天的表现比之前他在电视上看到的好太多了,他又朝她微笑了下,才满意的离开现场。 这天,乐品妮难得的被导演称赞了。 她很开心,但知道这全是因为陶泽森的缘故,因为有他,她才得以发挥,因为太害怕给他看见自己一直吃ng的样子,怕他觉得她不济,她就想要在他心中拥有最完美的印象。 但理智告诉她不可能,可她就是希望不要让他看到她的缺点…… 潜意识里,觉得这样可以让他永远爱她。 当日深夜,陶泽森被电铃声吵醒。 原本不想理会的,但那电铃声却这样就停了,明锐直觉告诉他,这是乐品妮。 他几乎没有朋友会来访,所以有可能来按电铃的只有大楼住户,老赵曾来按过电铃,但不会这么晚,况且老赵不会按一下就停,会按就停的只有乐品妮,她担心吵到他,所以总是只按一下。 陶泽森拖着身体起床。 墙上的钟提醒他现在时刻是凌晨三点。 发生什么事了?三点钟来按电铃? 心里,有股不安突然涌上,这不大对劲,于是他加快脚步往门口走去。 开了门,果然是乐品妮。 他诧异地问:“怎么了?” 她哭着扑进他怀里,满脸泪水。“怎么办?哞哞死了……” “什么?!” 她抽抽噎噎地说:“我刚刚一到家,就看到它在笼子里没有动……发现它死掉了……哞哞……” 陶泽森连忙将她拥得更紧,她不断在发抖,他觉得心一紧,也不禁有点慌了起来,是担心这打击到她,担心她因此颓丧。 “怎么办?”她哭得乱七八糟,抱住他,不知如何是好。 哞哞死了,她养了它五年,它等于是她的家人啊! 父亲走后的寂寞感,怅然的染上她的心间,她觉得有点迷茫,不知如何是好,她眨着眼睛,不断落泪。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担忧的轻抚她的发,期望给她安定,想着该怎么办?不能把哞哞的尸体就这样放在她房间,但直接丢下也不大对……忽然,他想起好友韩夏树,夏树曾经养了一只乌龟,当乌龟死后,他送到一个机构,说那边会让死去的动物很有尊严……在哪儿来着? 不管了,先安慰她再说。“听我说,我们不能让哞哞就这样待在你房间了,它既然走了,我们就要好好送它走,我朋友知道一个地方,可以给我们完善的帮助,你先冷静下来。” 乐品妮听了,恍惚的扬起脸。“送它走?” “对,你得接受现实,既然是事实,光哭也不是办法。”他伸手摸摸她的脸,眼色染上怜惜。“难过没有用,哞哞一定不喜欢看你难过。” 她又掉下泪来,但她很快用手擦去,眼眸染上一分坚毅。“那是什么地方?” 陶泽森赞许的看着她。 她很坚强,即使止不住泪水,但她很清楚该做什么,只要给她个方向,她很快可以振作起来。 “我会问他,你先坐一下。”他牵着她走进屋内,将她压入沙发里。 接着,陶泽森没先去打电话,反而先进厨房,泡了杯热可可出来。 香甜的巧克力味,瞬间充满房内。 他将热可可塞入她手中,温柔道:“喝一点,冷静一下。” 握在手中的杯子好暖,乐品妮又因此掉下泪来,她捧着杯子,轻轻嘬了一口,热暖的液体滑入喉间,芳醇的味道渐渐平静了她的心情。 她又喝了一口,甜味好像镇定剂,让她渐渐冷静下来。 美丽眼睛搜寻着陶泽森的身影,她站起来,听见他在房间讲电话,于是轻步走过去,在半掩的门口,恋恋地看着他的背影。 高瘦的身躯站得直挺挺,他边讲电话边踱步,严肃侧脸在这一刻看起来更严肃了,她看见他以肩夹着电话,走到桌旁那笔低头写了些什么,然后,挂上电话。 甫挂上电话,陶泽森一抬眼就看见乐品妮,她的脸色苍白,眼眶红得令人心疼,他叹气,抄起小纸条,走到她面前。 “可可喝完了吗?”他伸出一指轻触她脸颊,无声又叹了口气,唉,看她哭成这样,他心里难受。 “我喝不下。”她的嗓音微哑,显示刚刚哭得激烈。 他没说话,只是担心的看着她。 是想,真的没问题吗?即使她现在已经不哭了,并且表现得很坚强,但是他仍旧担心她是故作坚强。 “别担心。”她眨眨眼睛,反而安慰他。“我没事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好好送哞哞。” 他仍然没说话,静静看着她脸颊又染上泪痕。 乐品妮仍旧忍不住的再次大哭了一场,她扑进陶泽森怀里,期望从那热暖的拥抱里得到一丝救赎。 这一刻,她很感谢上天能让他遇见陶泽森。 如果哞哞走的时候,只剩她一个人,她绝对撑不住的…… “唉……”陶泽森叹息,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是陪伴,于是他收紧怀抱,再一次接收她的悲伤。 第七章 “五年前我爸因为车祸走了,自从我爸走后,我养了哞哞,我爸走的那段日子,我就是靠哞哞撑起来的,我妈自从跟我爸离婚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哞哞等于是我唯一的家人……我知道宠物的岁数没有办法活得比人长,但我没想到会这么突然,早上我出门时他还好好的,晚上就……” 哽咽的嗓音,飘忽传来。 他们等到天亮才将哞哞的尸体装进纸箱里,带去韩夏树介绍的宠物墓园,经由火化程序,哞哞变成一个小坛子,乐品妮小心翼翼的将它带回家,在下了计程车后,她双手拥着坛子,缓缓的开了口。 他心疼的听着她哭过的声音,不大敢看她熟红的眼睛,就怕自己得心痛起,刚刚看过她痛哭,发现自己难承受看心爱的人哭的这样难过。 伸出大手,他环着她肩膀,希望能给她一点点支撑的力量,他没出口安慰,清楚知道这只是多说而已,她自己的伤心自己会度过,他能做的只是陪伴。 “我真的好难接受……”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充满痛苦。 看着哞哞这样化成灰,真的很难接受,脑中回想起哞哞的种种,它傻乎乎的,也不大粘人,但一双无辜的眼睛,总能带给她力量,有时回家觉得寂寞,只要有哞哞在,就好像不是一个人了…… 现在,她好像真的变成一个人了。 她一直很害怕的,没想到却再度成真,从母亲、父亲到哞哞,无论是离家远去或者永远逝去,她觉得自己在这世界上变得孤零零的,胸口里有种疼痛情绪在拉扯……她很怕一个人,不想要回到家后,面对空无一人的房子…… 旁边,陶泽森忽然停下脚步,他拉住她,猛地将她扯入怀里,静静拥抱。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社区中庭,但陶泽森显然丝毫没想到严重性,没理会来来往往的居民,他紧紧抱住她,脸半埋在她柔软的发里。 他沙哑地说:“不准再哭了。” 拥抱她,是不想再看见她哭泣的脸。 她汲取他胸膛传来的温度,以及熟悉的香味,昨天到现在,他不时轻拢她、紧拥她,她能听见从他身上传来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平复她伤痛的皱褶,渐渐觉得与他的心跳同步了,仿佛有什么跟着他的心跳和接触的身体,传了过来。 她被他温暖了,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有好热情的心,她充分感觉到自己被重视,当他在大庭广众下拥抱她时,她就清楚确定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忽然震惊的明白到,她还有他啊……并不是一个人的。 “我没哭。”她幽幽地说,从他怀里昂头,浅浅笑了一下。“我不会哭的。”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故作坚强的脸,还是掩饰不住满脸的担心。 “别担心,我没事的。”她再笑了一下。 陶泽森还想说什么,但没想到她手机响起,他微楞,看着她也迟疑一会儿,仍然接起电话。 她的嗓音努力保持平稳,打来的是温蒂,与她沟通工作事宜。 “我知道,今天早上我会去,但是你晚一点再来接我好不好?”电话那头的温蒂似乎又问了什么,她叹口气,答:“我有事情,我会尽量不要迟到,晚一点点就好,应该会准时到……。嗯。待会见。”语毕,收了线。 旁边,陶泽森有点惊讶。“你还要去工作?” “嗯。” “不考虑休息一天?” 她苦笑了一下。“不可能的,工作牵扯太多人,剧组借的地点可能只借今天,有些机器时间也都卡得很紧,我不能因为我自己一个人就让所有事情停摆。” 他深吸了口气,很心疼她都伤心成这样,还得强打起精神去工作,这是他无法想象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尤其是工作这回事,从来不是他的第一,乐品妮明明也不爱工作,却被迫得将工作摆第一,辛苦伤心自己吞。 带着着怜惜的大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不劝她,也不表达自己想法,因为知道她已经决定,如果他叫她不要去,叫她休息一天,只会让她为难。 他陪她走回家,看着她将哞哞的坛子放在本来放哞哞的笼子的地方,从客厅拉来一个三格矮柜,就将坛子放在格子里,在旁边放置哞哞爱吃的饲料,布置得很用心。 然后,她转身,扬起笑容。“好啦!我要去工作了。” 他点点头。 下一秒,乐品妮冲过来,主动吻上他的唇。 她吻着心爱的男人,热切的献上她所有的热情,真诚道:“我爱你,我真高兴可以遇见你……” 想都没想过,这个少言冷漠的陶先生会让她尝到甜蜜滋味,他的陪伴,不是殷殷担忧的安慰,也不是喋喋不休的规劝,他只是静静地陪在旁边,替她找好该做的事,让她很快能着手哞哞的事情。 他的爱,很实在,不轻佻,很简单,他没有送鲜花礼物,没送名牌首饰,也没卡片嘘寒问暖,但她接收到了他全部的关心,而且,都很受用。 于是她确定自己也是这实在的人,她不喜欢鲜花礼物,不爱名牌首饰,更不需要嘘寒问暖,她只要爱的男人在旁边,给她陪伴就足够。 整颗心,都给他了。 一丝丝不确定也没有。 她好真诚的笑着告白,陶泽森看着,觉得刺眼了,她的笑容太过炫目,他只听见自己得心跳,还有她那句——我爱你。 陶泽森不是个惯将情话的人。 前女友也常抱怨这个,要他讲我爱你,要他每天来电话说我想你,他全做不来,没两天就被念不够浪漫,但就算怎么被骂,他还是改不来。 现在,他烦恼着呢。 因为乐品妮那句我爱你,让他觉得该做些什么,或者,该表示些什么。 要他也说我爱你,是不可能的,光想到就觉得害羞,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更不能想像的是,乐品妮怎么能轻易将这个说出口啊?当初说喜欢他,现在又说我爱你…… 好啦,他是很高兴啦!高兴到现在开始准备拿手的牛肉烩饭,准备做一桌好菜来慰劳她。 切切切,将萝卜切滚刀块,切切切,把牛肋条切适当大小,再来是姜片和葱……他做得很愉快,忍不住吹起口哨来。 牛肉烩饭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啊!代表了对母亲的回忆,也是他的拿手菜,更别说,其实他跟乐品妮之间的结缘,牛肉烩饭也参了一脚。 在锅里丢入卤包,他呆了几秒,脑中忽然浮现乐品妮哭泣的脸,心,忽然揪紧,她哭得像个泪人儿,楚楚可怜的模样,已然印在他心版上,每想一次就跟着难过了,他决定,以后她在他的世界里,他绝对不要让她哭泣。 因为她一哭,他也会跟着痛起。 整个下午,他让牛肉用锅煨着,边写着将交的专栏,偶尔前去查看炉火,傍晚时,牛肉跟萝卜自然松软入味,一入口不需齿咬即自然化开,香汁满溢,他尝过之后很满意。 接着,就是等乐品妮回来了。 她回家时间不定,有时很早,有时晚到凌晨甚至彻夜不归都有可能,通常她不会在他入睡的时间过来,但因为陶泽森喜欢深夜工作,所以除了两点以后的时间,不然乐品妮都会过来打个招呼。 等啊等,陶泽森打开音响,边听广播边等待。 觉得有一点点荒谬,自己正在等心爱的女人,他曾经以为自己跟前女友分手后会一直空窗下去,没想到被乐品妮俘虏,整个人整颗心都往她身上靠拢,想讨她开心,担心她无聊,每分每秒都想见到她,想拥抱她,想跟她赖在一块儿。 他偷偷的笑了,广播里有个观众点播伍佰的<你是我的花朵>,又想到那天午后,她微醺地摇头晃脑的唱着这首歌,那姿态好可爱,他边回想,笑容越来越大。 忍不住,他也跟着哼起来。 爱上乐品妮的另一个奇迹,没想到他有天也会哼起伍佰的歌呢! 当天晚上十一点半,乐品妮来按电铃了。 她看起来很累,但还是在一看见他后,就露出大大的笑容,以及奉送一个大拥抱。 他愉悦的告诉她,替她煮了牛肉烩饭后,她整个人欢呼了起来,立刻冲到餐厅坐定位,等陶大厨上菜。 很快地,一盘美味的牛肉烩饭出现在眼前。 她拿起汤匙,吃起牛肉烩饭,才一入口,就露出满足的表情,半眯着眼,看起来好像吃到什么山珍海味一样,对面的陶泽森,心满意足的看着她这摸样,正要问她好吃吗,就看见她美丽的眼睛里蓄满了晶莹泪水。 他的心忽然抽筋,而她终是没掉下眼泪,唇角的笑花仍旧不减,笑咪咪的一口接一口。 但那模样,令陶泽森看得难受,看她满脸伤心却又不掉泪来;看她明明疲惫,却又没办法拒绝工作……他于是想象她今天怎么过的,拍戏能进入状况吗?是不是一没有戏份就躲起来偷哭? 深夜,乐品妮躺在陶泽森的大床上,拥紧深蓝色的床单,灯已关,室内几乎只剩从窗边透射进来的微弱光线,她闭上眼,却睡不着,因为一闭眼,就想到哞哞…… 她就这样翻来覆去好久,旁边,忽然床铺下压,完成工作的陶泽森悄悄上了床。 “还没睡?”他有些讶异她还清醒着,以为今天一定累坏了,定是沾枕就睡。 “睡不着。” 他平躺着,看着天花板,过了几秒钟,侧过身,拥抱她。 他们侧躺这相拥,靠得很近,闻到对方身上宜人的香气,同时也从对方身上得到力量与安慰。 乐品妮没办法回家睡,只要一回家,就会想到哞哞,虽然平时她也常赖在陶泽森这边,但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没有回家,天天待在陶泽森家里。 有他,才安心了些。 那些伤心,有他的陪伴后,渐渐淡去…… 他们会一起研究牛肉烩饭的口味,来做调整,他的味道已经很棒了,但乐品妮私心想要在他的专属味道里,偷偷注入自己的一点味道。 于是她常抓着他一起煮牛肉,这后来成为他们的生活乐趣之一,当一个人在旁边洗菜,一个人在忙着切菜,那交接的默契,令她心悸。 这天下午,乐品妮的戏终于杀青,她得到半天假,于是又去陶泽森家懒着,说想去看电影,又说想去某家刚开的商场逛逛……最后,都作罢。 因为想到那天跟陶泽森去吃午餐后,走在路上被人逼近的状况。 事实上,自从有了知名度后,她不大出门,那天会没做任何变装就去吃饭是因为跟陶泽森去,而且是那样临时,现在,她虽然有好多想去的地方,但想想还是算了,拖累他就不好了。 下午三点,她拉着陶泽森去社区附近设的健身房运动。 选了跑步机,一人一边,一起开始,从漫步到快走,他们旗鼓相当,都跟得上。 但到了要奔跑的时候,就分出高下了。 乐品妮额沁薄汗,穿着浅黄色运动套装的她,将长发束起,看起来十分清爽,旁边的陶泽森也一身劲装,深蓝色运动品牌套装,发也有些微乱,高达精瘦的他看起来俨然是体育健将…… 但,并不是。 乐品妮错愕的看着气喘吁吁的陶泽森。 快走二十分钟,自然该进入快跑阶段,才刚跑不远五分钟,她才感觉薄汗渐出,陶泽森就已经——不行了。 他伸手按下按键,从跑步机上下来,一手压着腰侧,一手擦着下巴汗水。 乐品妮还在跑,她看起来好轻松,轻盈的步伐让她看起来分外清新,他眯起眼睛,有些不服气,当然,在接到她带着笑意的眼神后,更不服气了。 “你不擅长运动啊?”她哈哈笑。 他不说话,扬了扬眉。 “没想到伟大的陶先生,运动这么不行,跑几下就喘啦!”她调侃道,想起之前在健身房遇到他,他也是一直保持快走,当时她全然没猜到,原来他是跑不动啊? “我运动只为了遵守原则,不用像你这样为了保持身材那么拼。” “哦?”她仍在跑着边跟他讲话毫不费力。 “因为工作容易让肉食吃太多,所以我每个礼拜都遵守运动三次的原则,只要快走三十分钟就够了,而且我还有定期去检验血液,至今都保持得很好。”话说回来,她怎么都不会累啊? “原来你运动时有目的的喔?我虽然是为了身材,但是我本身很爱运动,所以运动对我来说是种兴趣。” 他懒得继续跟她讨论运动这件事,见她还在跑,索性拿起一旁的矿泉水,边喝边走远。 乐品妮以为他要自己回家了,却从窗面的倒影,看见他踱到入口椅子上入座,拿起一旁报纸阅读。 他在等她呢。 不知怎的,这举动就足以令她感动,心口很暖,看着他静静阅读报纸的身影,就觉得很满足。 但又舍不得让他等太久,看他将一份报纸翻来翻去的无聊,她终于下了跑步机,咚咚咚跑到他身前,笑咪咪地。 “等很久哦?”唇角,挂着好甜腻的笑。 “不会。”他摇摇头。 “骗人,我看你把报纸翻来翻去都要翻烂了,很无赖吼?” 陶泽森的脸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困窘,他站起来,将报纸贴好,道:“走吧,回家了。” 她跟在后面,手背在身后,左探头右探脑的偷看他,他脸上线条僵硬,但她看见喽,他的脸色好像有点红喔…… 她笑嘻嘻,开心了,知道他害羞不承认,其实报纸难看很无聊,但要等她所以愿意忍。 笑笑笑,一路笑回陶泽森家,开心到晚餐后主动洗碗还是边洗边笑,没办法,真开心嘛,陶泽森从不说甜言蜜语的,能从他身上得到一丝丝在乎她的线索,就好感动噢。 深夜,陶泽森在阳台写食记,桌上照样是惯爱的两颗巧克力,乐品妮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在播报年关将近,迪化街店家正在大张旗鼓的准备。 她曲起膝,下巴靠在膝盖上,静静看着电视画面。 陶泽森在阳台上侧过脸来,透过落地窗看着她专注侧脸,捕捉到她脸上一丝默然,他心中起了不解,但还是挨着性子完成工作,才进入客厅。 他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一手端着小碟子,凑到她脸前,上面还剩一颗巧克力,他动了动盘子,示意她吃下。 她呆了几秒钟,拿起巧克力吃,甜腻的滋味立刻入口中,她眨眨眼睛,微笑道:“怎么这么舍得?请我吃你最爱的巧克力啊?” 他将颈子靠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你心情不好?” “啊?” “你整天都笑嘻嘻的,连洗碗都在笑,但刚刚你看电视不知道看到什么,就心情不好。” 她浅浅笑了一下。“我是看新闻,看到快过年了所以有点惆怅。” “惆怅什么?”他不明白,过年而已嘛。 对他来说,过年不算什么特别的节日,也早过了拿压岁钱的年纪,过年对他没什么吸引力。 她顿了几秒钟,口中的巧克力仍然浓郁,甜着她口腔,她语气轻缓。“过年让我很想念我爸,又想到哞哞,忽然觉得很寂寞。”今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妈妈在家时,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吃年菜。 爸爸还在时她会跟爸爸一起包水饺,她技术不佳,老爸也好不到哪儿去,吃着丑丑的水饺,却很开心。 哞哞活着时,她会抱着它,看电视的综艺节目,哈哈笑再摸摸它温暖的身体。 今年呢? 都没了。 他面无表情,知道她的多愁善感是有原因的。 “你过年都到哪里去啊?回家吗?”她忽然好奇起他的去处。 他淡淡道:“我哥结婚了,我爸跟他们一家人住,过年我大都是回去吃顿年夜饭而已。” “初一初二都不用呆在那边吗?” “那里没有客房,我待一晚睡客厅已经很勉强了,而且我话少,多我一个少我一个也没差。” “怎么会没差呢?你跟他们感情不好吗?” “不会,我爸跟我哥都很疼我。” “噢。” 他坐直身体,侧过脸看着她,“你呢?过年都会有工作吗?” 她摇摇头。“有时会有,但大都会在年前结束,我会有几天假期,所以才会觉得有点寂寞。” 他忽然道:“今年你不会寂寞。” 她微愣,听见他坚定的口气,于是笑了。“你要陪我啊?” “年夜饭那晚不行,其他都没有问题,你现在可以想想要做什么、有什么好玩的?” “以前我跟我爸两个人过年都会一起包水饺,然后一半拿来冷冻、一半拿来吃,我们包一下午,可以吃到初三呢!” “吃不腻啊?” 她摇头。“不腻,真奇怪。” 他扬起眉头,又皱了下眉头,一半是因为讶异,一半是因为想着那么多天都得吃水饺,还真是可怕。 她笑着回想过去的日子,他不大会做菜,父亲以前满爱烧菜,后来比较懒,但最喜欢包水饺,他们会花一早上将高丽菜剁的细脆,再花时间自己擀面皮,两个人忙得满脸面粉,但笑语不断,很有趣的。 他忽然问她:“对了,你有想过约满后要做什么吗?” 乐品妮整个人转过来,盘腿在沙发上,对上他疑惑的眼眸,她眼色微濛。“有喔。” 他不动声色没说话,面无表情等着下文。 “因为哞哞,我看到原来宠物也可以有一连串的礼仪行为,讲真的,我很感动,也对这行很好奇……” 他按耐不住的打断她。“等等,你不会是想做这行吧?” 她笑了。“猜错了,我是想到动物的待遇差真多,有主人疼的,连死亡都这样讲究,那那些流浪猫狗呢?它们被丢在路边没人管,任由冷风寒雨摧残,多可怜啊!” “所以呢?” “所以我想先去帮帮它们,我想利用我的知名度来让大家注意到这块,合约到期后我想投身公益,多帮助一些人们或动物,我一定会更满足的。” 更满足? 他喜欢这个形容,尤其是她还没投身进去就先有满足的这个想法,更令他也听得热血沸腾。 现在很多人在做公益了,但是公益永远缺人,越多人越好,人们越有爱心就能让世界更美好,陶泽森也不例外,他从有工作后就习惯默默固定捐款给某些值得信任的团体,但将爱心留给动物?这还是第一次被说动。 她微微偏着头,询问他的意见:“你觉得呢?” “我绝对不会反对公益。”她又笑了,看他表情严肃,深邃眼眸染着认真,就感觉得到他的支持。 她伸出右手,抚上他的左脸,嗓音悠悠。“你要支持我喔!” 他无语的伸手覆上她的手,感觉她的手的温热,那双晶莹透亮的眼睛啊,柔美的望着他,他心念一动,感动着眼前这个善良可人的女人,感叹她的心好宽广。 他眯眼,目光暗下,心悸着,忽地抓住她肩膀,凑过身去吻上她的唇…… 墙上的钟,秒针滴答滴答的移动。 沙发上,交叠的人影,爆发热情,乐品妮回应着他的吻,与他亲昵的黏在一起,他俯在她身上,空气也变热了。 一股眩晕袭来,她闭上眼睛,感觉全身细胞在颤动,她被吻得全身都发烫,只有他能解她身上的热,她张开怀抱,轻拥着他,胸口狂潮汹涌,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她身上游移的手,获得惊人的触感,令陶泽森震惊,她全身肌肤滑腻,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处处点火,她热情的眸子与他交缠着,害羞却又饱含情欲,是给他的鼓励。 于是他覆上她的柔软,感觉手掌里温热的重量,那触摸令她轻吟,而他心跳如擂鼓,目光闪动,他俯身吻上她身上所有的美丽,用唇舌印下片片美妙的痕迹,他凝视她的眼睛,从里面看见意乱情迷,他笑了,俯下身,靠近她耳边,一寸寸地,缓缓攻陷她的柔软。 她的吟喊在耳边响起,他轻啃她的耳,听见她渐扬的嗓音,满意了,精神亢奋,攻击更激烈了。 乐品妮完全陷入这波攻击里,她晕眩又迷乱,这男人在她身上处处放火,他是雨,挑逗的处处灭火。 她被他带到高峰,忍不住攀住他,恐惧那快感。 这醉人的爱欲游戏,令他们一起得到快乐…… 第八章 乐品妮在半夜醒来,看着身旁的男人,他熟睡着,侧趴在床上,脸庞面向她,总是严肃的眼睛紧闭着,爱皱起的眉也乖乖平顺了,她看了不禁微笑,觉得他只有睡着时最可爱。 她抚了抚他的发,想起初见他时,他面无表情的脸,她跟他打招呼时,他冷淡又疏离的样子,可现在呢?他们在热烈缠绵后躺一块儿……她觉得爱情真怪,把两个人牵在一起,毫无预兆。 跟他在一起时,他其实少话,但她就是觉得不寂寞,他不用说话,单单只是陪伴,就使她很窝心,觉得就算拿一百人份的热闹来换都不够。 不禁想,如果没搬来这里,就遇不到这个男人了,就会不知道原来这世界有个这么可爱的男人,他心地善良,心思单纯,不谈人八卦,只对自己的事有兴趣,他的人生不分给其他人,自己掌握所有,连寒暄也觉得是浪费时间。 他让她看见自己,发现常年来自己都在勉强自己,所以她羡慕起他,那股羡慕渐渐酿成爱,让她坠入爱情里,一想到他就快乐,心就甜腻腻,在乎起自己在他面前的所有表现…… 钻钻钻,她钻进他怀抱里,窝在他胸口,听他稳稳的心跳,她轻轻打了哈欠,又困了。 君真真正正感觉到幸福,全都是他给的,她也要努力给他所有幸福…… 羊就从过年要吃什么开始。 耳水饺大餐。 卯她笑了。 制“你说什么?” 作一道震惊声,从会议室传了出来。 乐品妮看着发出惊吼的洪哥,有点紧张地说:“就是……我正在谈恋爱。” 洪哥瞪大眼。“跟谁?” 她老实答:“我邻居。” 洪哥沉默了,他一手支着头,很头痛,马上想到当初合约内容没有条例不恋爱款项,现在不禁有些后悔。 乐品妮一恋爱,就可能会被拍到,一旦被发现,会变成粉丝跟厂商能不能接受的问题,有可能会造成工作量大减,或者马上不红,这问题很棘手的啊。 “温蒂说应该要来跟你报告,但因为你也很忙,所以我今天才有机会跟你讲。” 洪哥敲了敲桌板,沉声道:“不要公开这件事。” 她张大眼睛,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合约剩没几个月,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如果你还要续约的话,我可能就不考虑这么做。” 乐品妮忽然懂了。 因为她不续约,所以先骗大家,等合约到期后,她的形象是好是坏,就与洪哥他们无关了。 心,忽然有一点点冷。 洪哥又开口了。“总之,如果被发现一定要否认到底,还有,千万不要给我怀孕。” 如果被发现一定要否认到底? 陶泽森很惊讶她的经纪人会这么说。 “其实我不想骗人,但洪哥又这样吩咐了……唉。”乐品妮叹气,边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他脸上没有表现出讶异,只是淡淡的说:“我没差。” 他当然没差,他还是那个美食作家陶泽森,没人知道他的女友就是鼎鼎大名的乐品妮,或者该说,也没人在乎他的女友会是谁。 但为什么,想到如果被发现,她却得在大众面前否认他们的关系,他就觉得……很不是滋味。 “我讨厌说谎。”她幽幽的嗓音传来。 他走进厨房,从冰箱拿出冷冻鲑鱼片,拿了不锈钢盆子,注满了水,将未拆装的鱼片放进去解冻。 然后他走出来,看见她端着水杯一脸若有所思。 “没有人喜欢说谎。”他走过去,揽了下她的肩膀。 她乖顺的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浅笑道:“不过我的形象就是说谎吧?洪哥规定我不能常笑,也不能太常说话,要装出冷漠的感觉,啊,那不就跟你很像,哈哈哈。” 她哈哈哈三声,引来陶泽森的斜目一瞪。 不能常笑、不能常说话、要有点冷漠,所以像他? 他不赞成哦,他在她面前已经算常笑、常说话了…… “我第一次见你,你知道我想到的是什么吗?”没等他答,她自己抖出答案:“是想说什么样的人会跟你交朋友?” “你觉得我没朋友?” 她点头,无视他越来越凌厉的目光。“但我现在知道你有了啦!一个叫什么树的,至少有一个朋友哦。“ 他忽然笑了。“夏树是我唯一的朋友。“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我们是高中同学,厉害吧?“ 她惊呼:“超厉害,我跟我高中同学都没联络了!也就是说那个夏树从高中就认识你哦?他怎么能忍受你这么久?哈哈哈。“ 她又哈哈哈了,他环起双臂,瞪着她的笑容,瞪瞪瞪,她终于有神经了哦,收起笑容,正色道:“好想见见那个夏树哦。”想跟他一起说陶泽森冷淡的坏话,哈哈哈。 “可以啊,他快要回台湾了,到时你一定见得到他。” “他不在台湾?” “他被外派日本一年,快回来了。” 她哦了一声,忽然道:“好羡慕哦,都有那么久交情的朋友,我虽然有很多朋友,但是其实都不常联络,他们都嫌跟我出去绑手绑脚,唉……”她皱了下鼻子,续道:“我爸还在的时候,我都每天回家,他们要找我出去玩都没办法,然后等我爸走了,我就变红了,出门还要变装,他们也不敢找我了。” 原来知己只要一个就够了啊。 她的手机通讯录里落落长一排,msn联络人清单里也是长长一排好友,可是呢?觉得空虚啊,有心事只能找哞哞讲,好孤单。 陶泽森只有夏树一个朋友,但他们友情这样长,让她心生羡慕。 乐品妮垮着脸,再一次体会到身为知名人物的悲哀。 身为知名人物的悲哀,还不只这样。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越是不想要,人生越是会往不想要的方向走。 不想说谎的乐品妮,以为只要不被发现就没问题了,她乖乖的从不跟陶泽森出门约会,谨守本分在家里待着,每天赖一块儿,以为这样就没事了。 但这期出来的周刊,却以她为封面,标题下得很耸动--乐品妮深夜密会,是约会还是同居? 她被公司叫过去时,吓傻在计程车上,当周刊出现在她眼前时,她不敢相信的翻阅内页,不得不说记者实在很厉害。 是一篇只能说是很详尽的报导。 跟踪时间长达近两个月,连一个月前她跟陶泽森到外面吃饭的照片都有,还有在社区散步的照片,更别说每日他们进出同一大楼的照片,并且附上电梯停留的楼层。 这是一篇她的恋情足迹记录。 她几乎要哑口无言,证据都呈现到这种地步了,她想不出能反驳的理由,洪哥他们应该也知道-- “下午出席美妆发表会,一定会被问到这件事,你记得,就说跟那男的只是朋友。” 洪哥的嗓音,没有一丝急切,他看起来老神在在,好像早猜到会有这一步。 “都这样了还要说谎吗?”她讶异道。 “别忘了你上次拍的巧克力广告,诉求就是以都会女性没有恋爱滋润也无所谓,只要有巧克力一切ok,你现在恋爱,广告主不会不爽吗?” 她呆了呆,没想到这件事。 “所以,你得发挥你的演技,睁眼说瞎话。” 演技?乐品妮忽然想笑,她哪有演技可言啊?竟然叫她用贫瘠的演技来帮助她的谎言…… “有没有听到?” 她不说话,脸色冷漠。 忽然,她发现洪哥已经不是以前的洪哥了。 或许她早知道,只是一直欺骗自己,人的改变有很多因素,她不怪洪哥,也许是这十年来的工作历练,让他变得更像那个圈子的人罢了,她只是相反而已,越发现这个圈子的束缚,她越想逃走,但洪哥不是…… 很感伤。 脑海里忽然窜过很多以前的记忆,刚签约时,洪哥温和的叫她不要练台步练那么勤,担心她受伤,又说很多事放轻松就好…… 她绷着脸,淡淡道:“知道了。” 这句知道了,让洪哥微楞。 据他对乐品妮的了解,她应该会据理力争一番,才会妥协的,但今天她没有,她只是冷着眼睛,语调很轻很淡,说……知道了。 洪哥忽然发现好像有什么溜走了,这个他照顾近十年的乐品妮,有什么忽然变了。 他不去深究是什么变了,其实心里明了答案,但是,他不能回顾。 他要担的没那么简单,他也有公司给的压力,或许情感上会因为某些觉得而牺牲些什么,但他得相信自己做的是对的,如果连自己都怀疑自己,要怎么带人? 再看了乐品妮一眼,他离开办公室,拨电话给来不及赶来的温蒂,要她今天别来了,今天由他带乐品妮跑行程。 百货公司广告的露天看台上,搭起了一个棚子。 大大的布幕上,是一瓶浅绿色的压瓶,旁边是乐品妮近距离的照片,肌肤嫩弹有力,白皙亮丽。 是知名品牌的冬季保湿新产品发布会,提供试用以及特惠组合,请来名模乐品妮分享她的保湿经验,并为商品代言。 活动刚结束,乐品妮正欲从看台左方离去,纷拥而上的记者突然挡住她的去路。 “乐小姐,请问您的男友是什么样的人?” “请问周刊报导的是真的吗?” “乐小姐,听说你已经密婚了,是因为有了小孩,请问是不是?” 她被一连串的问题搞得头昏脑胀,她有些迷惑的看着堵到前面的麦克风,有股冲动想说出事实,脑中却闪过洪哥的声音。 那个巧克力广告…… 也是知道严重性的,洪哥说的没错,如果广告主不开心,觉得她的形象与广告形象不符,届时会引起什么波澜,都是无法掌握的。 不能给洪哥他们添麻烦…… “怎么不说话?是默认吗?乐小姐。” 记者的催促又再响起,她抬起脸,对上不远处人群外的洪哥,他定定的看着这方,犀利的眼眸在这时染上一抹紧张,她不太明白他的紧张来自何处?她不都一直很听他的话吗?他紧张什么呢? 彼端,洪哥的确很紧张。 刚刚与乐品妮的谈话,令他惊觉他们之间可能跟以前不一样了,如果跟以前不一样,她又怎可能听他的话? 他对乐品妮使了个颜色,催促她回答。 她却只是怔怔地盯着他看……时间,缓缓流逝,记者群越来越躁动…… 终于,乐品妮开口了。 她冷着脸色,寒着双目,一派不关我事的样子,道:“报道不正确。” “所以是说报导都是不对的咯?还没有结婚?也没有怀孕?” “都没有。” “那为什么会在一起约会用餐呢?” 乐品妮的视线轻缓地移到发问的记者脸上,她的眼睛很淡漠,似乎一点点不开心,这惹得那记者紧张了,早听说乐品妮不好访,偏偏爆这大八卦,被逼来访她,还得被她瞪…… “朋友吃饭很正常。” “只是朋友吗?” 她开始移动脚步,试图突破人墙,旁边,有人帮忙请大家让开,渐渐的清出条路来,记者也跟着移动脚步追问。 “乐小姐,只是朋友吗?单纯的朋友?” 乐品妮终于回过头来,看着那不断一直问朋友朋友朋友的记者,她有点不高兴了,绷着脸,寒着眼,道:“对,只是朋友。” 很好,她完成任务了。 她在镜头前保持冷漠淡然的名模乐品妮的形象,而且说了谎,她不承认陶泽森是她的男友,她说了谎。 这感觉真差。 陶泽森感觉也很差。 没错,他是说过我没差这种话,但当看见她再电视上亲口否认与他之间的关系,还说他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后,他就感觉很差。 差到不行。 是一种很奇妙的滋味,像是被背叛,揉合一点愤怒,觉得自己好像被否认的感觉。 虽然明知道她是说谎,也知道她私底下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当看见电视上的她那样美丽又疏离,用着好听的嗓音说着谎话,他就觉得……不认识电视上这个人。 他没办法把她们两个合在一起,私底下的她可爱又率直,跟电视上差太多了,他甚至有点陷入混乱,明明是跟私底下甜美温柔的她恋爱,却觉得被冷漠疏离的她背叛。 有一点,不知道如何是好。 当晚,乐品妮心情很差的来到他家。 她有些弯腰驼背的,不似平常抬头挺胸如阵风般进来,轻缓地坐在椅子上,抱了旁边的抱枕,将脸贴在枕上。 她问他:“你看了电视了吗?” 他点头不语。 “我本来还是不想说谎的,可是洪哥说如果我承认,会让我之前接的一个锁定单身女性的巧克力广告泡汤,一想到这个,我就没办法了,唉……” 他还是不说话。 她忽然抬起头,凝视他沉寂的神情,那双深邃的眼睛含着丝丝冷漠,她有些震惊地看着那冷漠,但眨了眨眼,那股冷漠又不见了,他的眼睛只是一如往常的沉默罢了。 错觉吧? 乐品妮笑了笑,问他:“觉得我表现得怎样?洪哥还叫我发挥我的演技呢。” 他压下心中的异样,道:“很逼真。” “逼真?”她哈哈笑。 他正色道:“真的很逼真。” 她微楞。“有没有除了逼真以外的形容啊?” 陶泽森凝视她,神色冷静,一会儿才说:“表现得……很优秀?从没见你演技这么好过。” “真的啊?”她还是笑,往旁边一躺,躺在他大腿上,她笑着摸摸乱七八糟的头发,由下往上的看着他好看的脸,感叹道:“有时候,真的觉得好烦,我真希望赶快合约到期,我渴望自由。” 陶泽森还是维持惯然的沉默,他感觉着腿上她温热的重量,低头看见她眨着一双明眸,还是那样笑嘻嘻的,他就觉得心里很烦。 她说他渴望自由,陶泽森忽然觉得自己也是。 他感觉也被束缚在她的知名度里,觉得自己不见天日,觉得痛苦,本来从没渴望的东西,现在却样样都想要,比如说,从没有想过要在户外游玩约会,现在她很想去,又比如说,也想跟她去看演唱会…… 明明不是那样外放的个性,现在却突然想跟她一起昭告天下。 陶泽森搞不懂自己是怎么了,他只是心情有点沮丧,有点闷闷不乐,有点觉得世界在跟他作对。 他也跟乐品妮一样,期待她合约结束恢复自由,他渴望她变得简单,不要被那么多规则绑缚,连诚实的自由都没有了,也渴望她能过自己的生活,不想看她的身不由己…… “我也希望你合约赶快到期……”他淡淡道。 她微讶的睁大眼睛,眼眶竟然有一点点湿润了。 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支持她。 乐品妮觉得很感动,一直以为大家都不支持她不续约,质疑她不做模特儿能做什么,她其实一直被怀疑得很灰心。 但当陶泽森说出这句话,她恍恍惚惚间了解他们的一条心,就觉得不再孤单,心里头最柔软的一方被握住了,她笑了,笑得美丽。 陶泽森怔然地望着她忽然绽出的美丽笑容,有丝迷惑,听见她嗓音微哑却饱含喜悦的说:“谢谢。” 谢什么呢? 陶泽森想不透…… 第九章 乐品妮的新闻逐渐延烧。 除了她的否认外,更可怕的是陶泽森的身份被挖出,他的身世背景、他的工作、他的作品、全都被揭露。 陶泽森因此意志消沉。 他的人生向来如白开水般清淡,却因为这次毁于一旦。 电话接不完,邀约也接不完,很多许久没联络的人突然出现,他忽然变得炙手可热,这让他很不习惯。 幸好昨天韩夏树回来台湾了。 陶泽森整日窝在韩夏树位于淡水的家,不管韩夏树正忙着整理久未入住的家,硬是赖在那里。 “你现在是大名人了。”夏树哈哈笑,一边挪动大纸箱,一边冲着坐在椅子上的陶泽森说。 “我不喜欢这么出名。”陶泽森沉着脸。 “谁叫你交那么有名的女友?在飞机上我看到报纸都快笑疯了,我看看,最低调的你竟然登上影剧头版?想到就好笑。” 夏树笑看着好友,是真的没想到,这个沉默的好友竟然会变得这么出锋头,现在影剧版面几乎都是陶泽森,除了挖出他的资料外,还把他跟几个名模的男友放在一起比较,看陶泽森的表格上面印着胜或败,就让夏树觉得妙。 更别说当事人陶泽森已经被吓坏了,他躲到这里,不愿出门。 “你不打算回去吗?”夏树有点讶异。 他从中午就来,待到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也不见他有要离开的打算,夏树记得乐品妮是他的邻居,那自然每天都见面吧?如果陶泽森不见了,她不会担心吗? “我不想回去。” 夏树不懂。“为什么?” “我觉得好烦。” 夏树皱眉。“我不懂你烦什么?这些事情与你无关啊!你不用随之起舞,仍然过你的生活,一切就会过去了。” 他不明白有什么好烦的,一切都是媒体在作乱,跟媒体认真就输了,不过他很讶异,泽森竟然会因为这种事而烦恼。 他认识的陶泽森,很不社会化。 所谓的不社会化,是指陶泽森从不特别理会社会上的流行,他不爱八卦,不听流行乐,不追偶像剧,甚至连新闻也不大看,这样毫不在乎现在社会浪潮在哪里的人,现在却矛盾的处于浪潮中。 陶泽森叹气,他闭上眼睛,就想到那篇将他所有隐私全揭露的报导,写他的家人、写他的求学过程、找了他很久没联络的同学老师来讨论他,甚至查到了他过去的一点感情史。 他永远忘不了读到那篇报导的感觉,全身仿佛坠入冰水中的疼痛,有种恐惧从胸口狠狠钻出,令他再也受不了。 本来就特别在乎隐私的人,没想到这场火延烧到自己,他心里很不舒服,却又无可奈何。 “你说得简单。” “没错,我说得简单,但你待在我这儿也无济于事。” 是,夏树说得对,他就是束手无策才会躲到这儿。 陶泽森哑声道:“夏树,我感觉很混乱,她在电视上没办法承认我,我觉得很难过,然后又出现了我的报导,我觉得自己好像变透明了,被摊在阳光下,大家对我评头论足,可是乐品妮呢?她却不能承认我。” 是因为在好友韩夏树的面前,才能说出这肺腑之言。 夏树沉吟一下,忽然道:“所以你不想面对她?” 陶泽森苦笑。“你真了解我,我一看到她,就对她不承认我这件事有点生气,可是我又知道不该对她生气,烦。” 夏树笑了。“会烦才好,会烦才是有喜欢啊!如果你不是太喜欢她,才不会烦。” 这说法让陶泽森笑了。 他难得爽朗地笑着,是啊,因为太在乎,才会烦,如果不在乎,就赶快切断了,还烦什么? “会笑就是承认喔?” “对。” 夏树为他的直接扬了扬眉。“那还不回家?” 他却摇摇头。“不了。” “为什么?” “因为……你这里比较好待。” “我这里好待?”韩夏树怪叫,左看右看乱七八糟的室内,他的行李还没整理,明天开始还会有一堆东西从日本运回来,这里就像一场灾难,陶泽森竟然说好待? “嗯。” “屁啦!”韩夏树很不文雅的叫叫叫。 陶泽森咧嘴一笑。“夏树,我喜欢你这里,搬来跟你住好不好?” “神经!” 韩夏树懒得理他,走到另一个房间整理行李了,被留下来的陶泽森眼色一暗,掏出手机,看见有新简讯。 是乐品妮传来的——你不在家啊? 她就是这样,都是传简讯,不大打电话,他知道她是担心吵到他,可是这一刻,她的温柔与用心却都成了一股失望。 陶泽森其实会觉得,如果她能打电话来,跟他说说话,也许他就会乖乖回去,因为他没办法拒绝她。 逐渐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了。 他怕见她。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也因为……对这件事没有地方出气。 更知道不该把气出在乐品妮身上,所以他决定冷静一阵,反正她很忙,见面机会也不多…… 再说,他也怕又被发现跟她亲近,又登上杂志…… 等风头过去,再说吧。 “在这边放我下车。” 开车的温蒂有点讶异。“啊?” 乐品妮坚持道:“这边就好。” “但是这边离你家还有一段距离欸。”走路至少二十分钟。 乐品妮浅浅笑。“我要在这边买盐酥鸡啊。” “啊你之前都买你家巷口那家啊!干嘛跑到这边买?”温蒂不懂。 “想换家吃吃看啊!问那么多干嘛?” “不是我爱问,是上头叫我要好好监视你,如果你乱跑又被拍到怎么办?还是跟以前一样我帮你买好,再送你到门口吧!” 以前也是为了怕被拍到名模乐品妮爱吃盐酥鸡,都由温蒂前去购买,再将乐品妮送到大楼门口。 “我连买盐酥鸡的自由都没了吗?”乐品妮苦笑。 温蒂没说话,径直将她载到社区巷口的盐酥鸡摊,下车去帮她买盐酥鸡了。 独自留在车内的乐品妮,心情很差。 已经三天没看到陶泽森了,传简讯问他,他回说最近工作比较忙,叫她不用来找他…… 这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她告诉自己是因为工作嘛,但心里的思念好乱,分分秒秒地啃咬她的灵魂,每天工作忙碌,还得面对众人的询问,温蒂又对她特别严格…… 她的压力好大。 每天都失眠,因为少了他的体温,她想念他的大床与温热的身体,还有他低沉醇雅的嗓、定定的眼神、淡漠的脸色,她全都想念。 也想念深夜时分,他坐在阳台上,工作时吃巧克力的样子,她很爱偷看喔,看他吃下巧克力时,微乎其微绽露的微笑,她最爱他这摸样,低调又压抑的样子,明明因为巧克力满足了,却又不大方的笑,这样收敛。 想到他,心里就满满的,好温暖。 温蒂上了车,车内顿时充满盐酥鸡的香味,她向来一闻就会食指大动的,这下却没什么胃口。 不一会儿,到了社区门口,乐品妮下了车,快步经过警卫室,步入电梯,回到自己的屋内。 踢掉高跟鞋,将包包丢在椅子上,脱去外套,还没卸去脸上浓妆,她就跑到阳台去。 天空漆黑如墨,缀着稀疏明星。 风,吹来,一下又一下。 她的发呗吹得往后,她向前,靠在阳台边,往旁边陶泽森的阳台投注视线。 那里,空无一人。 想到初次在阳台上看到他的时候,那天很晚了,她刚回家,全身疲惫,正巧拿着盐酥鸡到阳台,就看见他专注地打着电脑,那时她看着他的侧脸,就觉得移不开目光,后来他拉里拉杂说了一大堆什么公约,叫她不准吃盐酥鸡什么的,引得她高兴,吸引她注意。 现在这阳台,却剩她一个。 也在吃着盐酥鸡啊!却没人来嫌她了。 是什么工作要这么忙? 这几天到他家按电铃都没人,她想不透啊,他的工作不就是出去吃顿饭吗?难道连凌晨两、三点都有餐厅开吗? 无声叹了口气,心里扬起疑惑,但如果他骗她,她也想不透他之所以骗她的理由。 乐品妮叉了一块盐酥鸡,入了口。 香喷喷的胡椒味,充斥口里鼻间,她好像又回到那个夜晚,也是吃着这美味的盐酥鸡…… 光是回想,就让乐品妮微笑了。 可能啊,陶泽森的工作要到远一些的中南部品尝某家餐厅吧? 这样想,就放心多了。 再过三天,乐品妮终于见到了陶泽森。 凌晨十二点半,她刚出电梯,就听到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她一惊,连忙跑过去,果然看见朝思暮想的身影就站在长廊上。 陶泽森看起来也是很讶异。 她好像瘦了些,那双美丽的明眸正闪着兴奋光彩,她笑得好开心,快步扑了过来,钻入他怀里。 怀里的温暖,令陶泽森一震。 今天,是被韩夏树赶回来的,一个礼拜了,夏树觉得这是极限,他说——你不能对她太残忍,你心中有结,但她无辜。 是,乐品妮无辜,他光是想到这几天她会不会思念他,就忐忑不安。 他叹气,还没说话,乐品妮就主动开口了。 “你终于回来了!” 他努力牵起唇微笑。“对啊。” 她急切地问:“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这么突然?” 他没回答,但笑不语,推开了自家的门。 乐品妮跟着进去,她深吸口气,口气里充满怀念。“我好像好久没来了,感觉好怀念喔。” 她笑眯眯的左看看右摸摸,然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盘起腿,抚着长发,看着站着的他。 “我有好多事想跟你讲……”她拉了拉他的手,陶泽森顺势坐到她旁边,她靠过去,轻轻将头偎在他肩上。 那瞬间,熟悉的芳香窜入陶泽森的鼻间。 有一阵子的恍惚,让他闭起眼睛,才一个礼拜没见啊。思念倾巢而出,令他震撼着。 看到她也感动,被她这样亲近着的他也好感动,她的笑容、她的香味、她软软的嗓音…… 唉。 “洪哥又帮我接下一支广告,是这次的新闻让我接到的,说是牛仔裤广告,提案好像要我在被记者追的时候,奔跑时秀出牛仔裤的曲线,我听到的时候都笑了,真有趣欸……还有啊,我已经想好过年时要包什么口味的水饺了,上次我看到有食谱教了好多种,有一种菠菜皮的,我想要试着自己擀那皮……” 她的嗓音很有活力,想到什么就报告什么。 陶泽森因此知道了她上个礼拜的工作内容,除了拍戏外还上了两个谈话节目,她说她邀约好像变多了,让她很忙很忙,接下来还要出发去欧洲拍写真,一路回忙到过年前…… 她叹息,喋喋不休的话语,顿时住了口。 “我好想你。”她伸出双臂,拥抱他,将脸靠在他颈边,轻吻了一下。 陶泽森浑身一颤,心口暖了。 她总是这样坦率,不说假话,她将爱情放在嘴上,却从不让人觉得口蜜腹剑,反被她的真诚吸引。 扬起头,乐品妮笑着问他:“你想我吗?哈哈哈。” 她哈哈哈的,他却哈不出来。 他心里有浪潮,不能让她看到,但不让她看到,又怎么解开这个结? 是想得透彻了,他爱她,这是毋庸置疑的,但爱情没那么简单!她的知名度,现在引起的波澜,都是一副手铐,狠狠地铐住他们,让他们的爱情里多了变数,多了很多要去思考、要去抉择的。 要抉择,能不能忍。 正因为他爱乐品妮,他才得决定,爱情能让他忍受多少? 这是个不公平的天秤,但他还是得分辨,若他爱乐品妮十分,她的知名度带来的困扰也是十分,他能割舍哪个?要爱她,就得忍受这困扰,若忍不住,就放手。 他喜爱她的所有,但他不得不正视这样的现实。 是与生俱来的个性,教他不是那么浪漫,他向来不是为爱奋不顾身的人,于是在这当口,陶泽森混乱了…… 久久等不到他的回答,乐品妮疑惑了,她收起笑容,叹道:“我好难过喔,这么多天没见,你都不想我吗?” 她不明白,他看起来没有很高兴见到她。 这是难以理解的,当爱情存在时,脑中随时为对方而转,他怎么会一脸沉静,一丝丝激动也没有?就算他天性淡漠,但他还是会抱抱她,亲亲她,对她轻轻微笑啊…… 乐品妮伸出白皙小手,带着疼惜地摸上陶泽森的脸。“发生什么事了吗?” 陶泽森慢慢的转过脸来看她,接着,缓缓地将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将她的手执握在自己掌中,视线往下,凝视在他手里的她的手。 那么一双完美无瑕的手,让他看起来觉得刺目。 她也身处在这场风暴之中,却还只记得要对他好,他呢?心情烦透了,厌恶这一切,想逃走…… “突然多了很多人打电话给我,邀我参加好多座谈或者出席某个节目之类的,这些人,以前都没看过我的食记,只是因为这个新闻才找上我。” 他摸着她的手,一脸若有所思,又道:“我厌恶这种爆红的感觉,自从开始工作以来,我从来没想过要变得知名,但现在却因为另一桩新闻让我变得有名了,你知道吗?我觉得好讽刺,又很气自己。” 乐品妮听着,不明白地问:“气自己什么?” “我也不知道,现在好像我过去的努力全化成泡影,没有人看得见我以前的作品好坏,销售量上升并不是因为他们喜欢,而是因为好奇,这种感觉好讨厌,真的很讨厌。” 她怔看他一连说了两次讨厌。 认识他以来,没见过他生气,他只是一直保持情绪淡淡的,从没大起大落过,但现在却动起怒,一脸沮丧,她莫名有股内疚升起,觉得全是自己害的。 是因为认识了她,他才得承受这些。 如果他跟别的女人恋爱,就不必忍受这种苦痛。 他过去也是那样努力的分享美食情报,也是那样对工作尽责,却因为她,让他的努力被模糊了焦点,一切变得那样混乱。 她很抱歉…… 乐品妮眨了眨眼睛,眼神无辜,流露伤感。“我很抱歉……” 他讶异的侧眸看了她一眼,随即收敛视线,叹了口气。 “我不是怪你。” 她摇摇头,说:“但我怪自己,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但你得知道,这不是我愿意的,如果我能控制,我……” 我? 我能怎么样呢?她问自己。 事实上,自己根本无法控制不是吗?又为什么想试图做这假设呢? 她住了口,自己也混乱了。 怕他生气、怕他烦躁、怕这些气最后全都连接到她身上,所以出口消毒?说这些有什么用?事情已经这样了啊。 终究只能难过的开口:“对不起……” 陶泽森再度叹了气,她一直将错往身上揽,但明明错不在她,他看了难受,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因为自己心情也差,也有股气无处发…… 他只能说:“你不要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她闻言,忽然有些激动了。“但这明明都是我的错啊!是我的知名度害了你,如果你不是跟我恋爱,就不会这样了。” 她说出这些话,令他眸光一凛。 看见他忽然冷漠的眼神,她有些骇住,但还是鼓起勇气道:“我说的没有错,我自责难过也不行吗?我拿这世界没办法,大家都想叫我往这走往那走,要我骗人,要我扮演什么角色,我都乖乖的,但为什么大家都压榨我?我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你……可是却不得不伤害你,我保护了形象保护了公司,却保护不了你的努力……” 她有点歇斯底里的觉得自己愧对陶泽森。 心里面,很痛很痛,却都无能为力。 是知道的,有一天新闻会过去,可是这新闻已经开始撕裂他们的感情,乐品妮忽然很害怕,如果在新闻退烧之前,他们的感情就已经燃烧殆尽,那该怎么办? 她会一无所有的…… “求求你,不要怪我……” 乐品妮忽然崩溃地哭着扑向他,她窝在他怀里,惊惧地汲取他的体温与味道,她害怕他走,害怕他不要她,怕她剩一个人。 陶泽森震惊的接收她的崩溃,他哑然看着她突然哭得乱七八糟,霍然明白,这事件不只对他造成伤害,对她,也造成了莫大的苦痛。 就算她总是笑嘻嘻的,心里仍旧淌血。 他心疼的拥紧她。 好像她的眼泪一滴滴烫在他身体上,他也觉得疼痛,身上好似有了伤,她哭喊着说…… 求求你,不要怪我…… 傻女孩,他怎么可能会怪她呢?要怪,也是怪这古怪的世界,没经过他们同意,就把他们推入八卦的深渊。 陶泽森忽然发现,前些日子的挣扎,在今天,因为她的眼泪融化了。 来这里之前,还想着要衡量自己的忍耐度,但他太小看爱情了,爱情哪能衡量?跟忍耐度相比?即便冷静如他,也分不出轻重的。 因为当她哭泣,当她哀求他,他就发现自己的忍耐度忽然变得无限大,爱情跳了出来,给他力量。 是他错了。 躲了这一个礼拜,是他小看了爱情。 还小看了自己深爱她的程度。 早晨。 气温极冷,天空却蓝着,云层稀薄,透过窗户逐进的风,令室内也寒起。 睡在温暖被窝里的乐品妮,甫睁开眼睛,就打了两个大喷嚏。 她坐在床上,拥紧被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旁边空着的半张床,微凹的枕头,显示陶泽森刚离开不久,她轻轻抚上他的枕头,幽幽叹了口气。 昨夜,她哭着,后来是他带她回房间,轻轻拥住她,哄着她睡,哄着哄着,她也哭累了,便睡下了。 只记得自己揪着他胸口衣裳,不断哭泣。 也记得自己放声大哭,求他不要生气。 现在回想,其实他没说过生气这种话,但她就是没来由的惧怕,进这行这么多年,耳边其实听过不少故事,大都是名人与普通人交往后,因为曝光的压力,普通人受不了,因此分手的故事。 如今他们也受到这考验,如果陶泽森说不要了,她是真真正正无话好说的,因为他有其他选择,其他更轻松的选择。 昨夜他虽抱怨,却没怪她一句,乐品妮心中是感恩的,并且有丝丝感动,他没有故意隐藏自己的坏心情,反而直接说出心口中的不满,而且也没怪她,她觉得这样很坦白,两个人之间好像没有秘密,是这样的亲密。 乐品妮的唇角,弯起了笑弧。 下了床,赤足熨上冰寒的地板,她缩了缩脚,才定下脚步,缓步出了房间,客厅里空无一人,她扬起眉毛,仰望墙上时钟,上午八点二十分…… 他去哪儿了啊? 想也想不透,刚起床有点口渴,她走到厨房,望见餐桌上有东西,走近,看见一张纸条,笑意更浓。 是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着—— 热一热就可以吃了,吃饱再出门。 她心口暖起,看着纸条旁边用盘子盛着两个肉包,她伸手摸了摸,是凉了,但还有些微温,她不介意,拿起来便吃。 手机,忽然响起。 她跑回房间,找着了床头柜上的手机,马上接听。 温蒂急切的嗓音传来:“我在楼下等好久了,你怎么还没来?” 乐品妮连忙道:“我刚刚睡得有点晚,对不起,我马上下去。” “快点,今天戏要杀青,晚上还有酒会。” “知道了,再等我一下下就好。” 第十章 韩夏树花了一个礼拜时间将家里整理好。 还没时间上夜店找一场美丽的邂逅,这个家还没女人到访过,就有一个男人天天到来。让他觉得这房子阳刚味好重啊…… 就如此刻,大清早的,七点半而已。陶泽森就跑来按电铃,他打着哈欠放他进来后,就别想睡了。 沙发被陶泽森占据,还自动自发的泡了热茶,找他抬杠。 “我决定不管什么忍不忍耐的。” 夏树打了个哈欠。“哦?” 昨天还在说他得好好理清该不该忍耐,今天又怎了?改变主意? 陶泽森盯着好友的一脸兴趣缺缺,笑道:“夏树,你不懂对不对?” 抓了抓头发,又是一个哈欠,韩夏树不解道:“什么懂不懂?我只知道我还想睡觉就被你挖起来,如果朋友是这样做的,我宁愿不跟你做朋友。” 压根儿不理他的抱怨,陶泽森自顾自的发表高见。“我觉得不管我怎么设想忍不忍耐这件事,但事实没那么简单,不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我这几天是钻牛角尖了,其实我根本不能控制自己。” “什么东西啊?”这么隐晦,他在说什么?请原谅他刚起床脑袋不清楚,陶泽森绕口令般的话语,让他懒得参详。 陶泽森却笑了,没继续解释。 他打开电视,转来转去,最后停留在电影频道。 那一台正播着“抢救雷恩大兵”,这部片是陶泽森大学时期的最爱,看过n次了,家里还有收藏,韩夏树瞄了眼荧幕,扬了扬眉毛,也坐了下来。 “唷,好久没看这部了。”韩夏树有了兴趣。 他也喜欢这部片,看过好几次,他跟陶泽森一样,喜欢军事片,另一部“怒海潜将”,也是他们的最爱。 两个大男人,在这个早上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着有了年纪的电影,一花两个小时,少有交谈,精彩处只是一起蹙紧眉,紧张地方一起绷紧脸。 十点钟,电影结束。 他们兴奋的讨论剧情,明明都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两个大男人瞬间变成大男孩,兴奋的比手画脚,讨论剧情也谈论里面的军事武器,好像都很了一样,聊得激烈。 近十一点,陶泽森站起来了。 “我要回家了。” 韩夏树哈哈笑。“你到底来这儿干嘛?看电影?” 陶泽森耸耸肩。“就当作我特地来看电影。” 夏树啧一声,挥了挥手赶他走,一边按起遥控器,忽地,顿住。 电视荧幕停留在新闻频道,他呆了几秒,忽地扯开喉咙喊—— “泽森!” 正在穿鞋的陶泽森,狐疑地扬起脸来。 夏树的嗓音,又急又慌。 还来不及开口问怎么了,就听见夏树的嗓音再度传来。 “快来看电视!乐品妮出事了!” 陶泽森闻言,鞋也不穿了,奔回客厅,染着惊慌的眸望向电视…… 新闻主播以冷静近乎冷漠的嗓音,淡淡道:“名模乐品妮今天早上在拍片现场发生意外,灯架在拍摄时忽然掉落,砸到正在演出的乐品妮,现场目击者表示灯架砸至乐品妮左肩,并且疑似被碎玻璃割伤,目前已经送医救治中。” 被灯架砸到?! 陶泽森脑子嗡嗡响,身体一阵麻,神经骤地绷紧……他睁大眼睛,瞪着电视上播放记者围在医院前的画面,他呆滞着脸色,过了几秒,才急奔出门。 寒冷的天气里,他跨上停靠路边的重型机车,一刻也没停留,疾驶而去。 医院门口,大批记者守候在此,一有风吹草动立刻上前,询问名模乐品妮的伤势。 路过的泌尿科医生也被问,妇产科小护士也被拦下,记者等不到人出面讲伤况,干脆问问这些医院内的人,看有没有消息。 半小时后,洪哥走出来,对着骤然拥上的麦克风,严肃着一张脸,待记者乔好采访姿势,才以宣念稿子的口气,缓缓说:“品妮没有事情,刚刚搽了药,只是皮肉小伤,休息几天就好了。” “听说她被玻璃割到,请问有这件事吗?” 洪哥点头。“有。” “请问在哪个部位?” 洪哥没答话,乐品妮身体的很多部位大都有代言活动,他不能说出来制造恐慌,即使伤口很小,但怕被放大渲染,故决定保持沉默。 “请问是不是外传的伤到脸颊,因此破相了?” 破相两字,令洪哥眉头一拢。“没有这件事,全是误传。” 记者不断发问。“如果没有什么事,请问何时可以跟大家见面?” 旁边,一名高瘦男子疾步走过,他穿长版双排扣毛料外套,一身黑,脚步急切,黑发微乱,俊挺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慌张。 医院门口多的是紧张快步的人们,大家没多看他一眼,全专心在询问乐品妮的伤势,只有角落一名女记者咦了一声,她看着路过男子的身影,歪着头思考着……这个男人好眼熟…… 那名男子正是陶泽森,他一步也没停歇的跑进医院,直奔急诊室,深邃的眼睛不断搜寻着。 乐品妮在哪儿? 他心惊胆跳,脑中不断回响着新闻主播说的话,被砸伤?!被玻璃割伤?!那怎么办?怎么办? 急诊室里,到处都是人。 有人有病床躺,有人呆坐在塑胶椅上,有人站着急得跳脚,有人被拉起的帘幕遮住,看不到长相。 他努力维持冷静,一个一个找。 搜寻过一张张陌生脸孔,他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是意志驱使他往前寻。 这个急诊室像大海的浪,狠狠包围他,他听不见周遭声音,只有一个念头……找乐品妮。 角落的矮椅上,有个女人正忙着拨电话,他留神的看了一眼,认出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孔。 那是曾见过一面的乐品妮的助理温蒂。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温蒂见到他也是一愣,她怔了几秒,脱口道:“你不能来这里……” 陶泽森没理会她的话,神色严肃,嗓音焦急。“她人呢?”他找过急诊室了,没看见她。 温蒂朝外面望了一眼。“她没事,你快回去吧!刚刚你怎么进来的?有没有被记者看见?” “没事?”他嗓音转怒。“让我见她!” 温蒂睇着他慌急得神情,有一丝怔然。 手中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有人不断打电话进来问状况,她实在无法一一回复,何况洪哥已经说交由他处理……她将手机关机,再度扬起脸来,看着面前焦急的男人。 让他去见乐品妮,会被洪哥骂的…… “你在发什么呆?告诉我她在哪儿?转到病房了吗?不在急诊室?” 温蒂望着他那双澄净却焦急的眼睛,欲张口拒绝,明知让他们见面会惹麻烦的……但下一秒,她叹了口气。“跟我来。” 最角落的一处,被围起的粉色布帘里,是一张简单的病床,乐品妮就在那里。 陶泽森终于见到她。 先是忽略她惊愕的神情,他慌张的以目光扫描她全身——她穿着露肩小洋装,显然是戏服,外罩一件粉色大披肩,左肩露出白纱布,从披肩露出的小片左膀子,也缠上纱布。 除此之外,没有了。 “你怎么来了?” 陶泽森这才将视线调往乐品妮的脸,她脸色微白,脸上是细微的妆容,跟她一身狼狈形成极大落差,他深吸口气,稍稍放心了些。 他急切问:“伤得怎么样?” “皮肉伤而已,休息就会好,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怎么突然来了?” 他哑着嗓。“我怎么能不来?看到电视我都吓死了。” 她抿了抿唇,感叹的看着他眼色里的慌张,忍着疼,扯起唇角微笑。“新闻夸大了你也信。” 他在她面前蹲下,仰望她疑惑的容颜。“我不管,我要亲眼确认。” 听见这句话的乐品妮,胸口一阵暖。 她感觉眸光迷茫了,他的脸就在她面前,他真疼她,这么急就找了过来,她有种错觉,觉得不管天涯海角,他都会飞奔到她面前。 她微笑,伸手触摸他的脸颊,冰凉凉的。“外面很冷吼?” 他摇头。 “骗人,你的脸好冰。” 他抓住她在他脸上游移的手,紧张又问:“真的没事?” “真的。”乐品妮笑着点头,开始跟他谈起受伤时的情形。“好可怕喔,灯突然掉了下来,大家都说好险,没有砸到我的头,不然那可不得了了。” 她淡如轻风的口气,令他心一紧。 惊慌的想象,那只差几公分的灯,幸好没砸到她头上,他忽然胸口溢满感恩,他不信耶稣不拿香拜拜,这分钟却相信命运的帮忙。 她凝视他紧张的脸色,又笑了。“没事的,有惊无险,我觉得我很幸运呢。” “幸运?!”他有些激动。“都受伤了哪算幸运?” 凝肃的黑眸,定定停留在她包着白纱布的手臂上,又急又气又心疼,他心爱的女人受了伤,他担心疼痛啃食她,讨厌她吃痛,但她却坚强的一派轻松…… “当然幸运啊。”她还是笑。 他气极了。“工作人员都没注意吗?怎么会这么危险?我真不敢相信。” 她笑容更大了。 寡言的陶泽森,冷淡的陶泽森,只管自己不理别人的陶泽森,为她跑来了,他脸上全是急切,愤怒的话语里全是关心,他的叨叨念念,他的紧张,都是爱她的证明。 不感动真的好难。 她笑着笑着,眼色朦胧了。 “怎么哭了?很痛吗?”陶泽森愕然的望着她,忽然流下的泪水,花了她美丽的脸。 她摇头,说不出话。 他叹息,正欲去叫医生,却看见她突然扬起没受伤的右手,仰着头,孩子气的讨抱抱。 “抱一下。” 陶泽森愕然看着她,刚刚还哭着,一会儿突然不哭了,还一个劲儿的朝他笑。 她一只手朝他伸直直,美丽的唇角挂着漂亮的弧度,她笑得张扬,毫不掩饰地,即便是受着伤的这刻,她还是跟他讨抱抱。 这样,有点孩子气呢。 但他却觉得胸口有什么被融化了,那些对她的担心,那些曾经憎恶八卦的心情,都突然稀释了,就觉得只有眼前的她的笑容,是唯一。 陶泽森不是个孩子气的人,他向来懂得察看情势,懂得该在何时何地做什么样的事,他知道的,在这哄乱的急诊室,面对一个受伤的人,他们该做的应该是坐着休息,坐着等医生来通知后续,而不是—— 一个拥抱。 “抱一下嘛。”她笑嘻嘻地,眼角潮湿。 理智的陶泽森,下一秒钟,屈服了。 他矮了身子,朝坐着的她接近,极轻地,轻拥住她。 他听见她轻声叹息,好似很满足,他也一样,不知怎地因为这个拥抱而内心好满好满,那感觉不是满足,而是一种情绪,忽然到了该到的位置,好像被填满一样,感觉情感丰沛。 “小孩子。”他在她发边耳旁,轻轻笑她。 她笑容更大了,伤口仍然隐隐作痛着,可是好像身体里的甜蜜更多,让痛,减弱了。 窗外,寒风冷冽,街上行人行色匆匆,纷纷拉紧衣领,脚步疾行,但世间有爱,有爱的地方不寒冷,这个忙碌的急诊室内,陶泽森跟乐品妮拥抱着,他们不冷。 还很暖。 隔天,神通广大的某周刊,刊出乐品妮跟陶泽森在急诊室拥抱的照片。 这张照片让洪哥愤怒,让乐品妮笑嘻嘻,让陶泽森……面无表情。 洪哥愤怒来自于恋情瞒不住,但乐品妮不在意,她感谢周刊替她解套,让她百口莫辩,得以间接承认恋情。 最终,洪哥只能认了他们这段感情,他让乐品妮在一次访谈中,承认有交往的对象,而让他最最担心的巧克力广告,却意外的没有引起广告主不悦,听说巧克力反而因为这新闻事件罕见的增加销量,市调显示,消费者似乎相信这巧克力有让单身女性招来桃花的效果…… 陶泽森因此又接到了n通电话,有长久没联络的同学,有网站邀约专栏,有记者想要报导他,他的隐私与他的生活被打扰,这让他几乎成了半个名人,就连社区里的居民都对他指指点点。 他该生气的,该怨起让他失去低调的乐品妮的知名度,该讨厌那些爱炒八卦的人,可是,他却不气不怨不恨不讨厌,他继续面无表情的过每一天。 他只是全心全意的陪着受伤的乐品妮,近两个礼拜后,她痊愈复工,他也回归原来的生活。 说是原来的生活,其实没那么简单,他的人生其实已经因为突如其来的知名度转了弯,他没办法再保持低调,但是,他不介意了。 陶泽森从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忍受这些,但他发现爱情不简单,如果不是因为陷在爱里面,过去的自己若遇到这种事情,一定会逃的。 逃到哪里也好,只要能回归平静,就好。 这些日子以来,这想法不是没有出现过,但每当他一转头,看见她笑咪咪的脸,就觉得那想法突然变得很薄弱,甚至想嘲笑自己,竟然想逃呢,逃什么呢?逃到哪儿去呢?逃到天涯海角,没有人认识他,重归所有宁静,但没了她的笑容,值吗? 几乎是那样立即的,他的心自己冒出解答。 不值。 当答案从心里这样冒出来的同时,陶泽森发现自己已然调整好心态了,他整个人准备好了,这场爱情里的压力,突然变得如云烟般轻缓……是没错,他没办法适应得这样快,但他可以尽量做到无视,因为清楚,有更重要的人在。 一如曾经想用来衡量这份爱情的天平,要爱她,就得忍受这困扰,忍不了,就放手。 放不了手,就要忍。 努力地,抱持不介意的心情过生活,若前方有人潮,他会故意调整视角看远方天空,望着蔚蓝的广阔,渐渐地,习惯了。 超级市场里,人来人往的。 陶泽森推着大推车,缓步走着,仔细看着架上商品,旁边的乐品妮全副武装,戴帽子跟大口罩随行在旁。 他们走到肉品区,乐品妮拿起一盒猪绞肉,想了想,又放下,拿另一盒。 “还是这个好。”正欲放进推车里,又迟疑了。“上一盒感觉比较新鲜。” 陶泽森静静陪着她挑选,她挑东西很慢很慢,每个都要想很久,在这儿花了一下午,但他不觉烦,反而喜欢这悠闲时光,他习惯忽略周遭,眼里只有她,单纯的两个人这样闲闲晃晃地,觉得很满足。 乐品妮呢? 她没办法摆脱知名人物身份,过去她就习惯不出入公众场合,但跟陶泽森恋爱后,她开始不喜欢关在家里,因为就连去买个菜、散个步,身边有他,就好幸福。 不是没有担心过,他对于也变得出名这件事,会不会适应不良?但她霍然发现,他将自己调适得很好,有时在街上遇到陌生人指指点点,他会蹙起浓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骑上摩托车或拦计程车什么都好,总之就是飞快离开现场。 原以为他这样仓促的逃离后,伴随而来的将是不快的情绪,但乐品妮发现,他不会再提刚刚的事,也不会急着回家,反而会问还要不要去哪里? 比如,本来要去吃泰国菜的,他会改问要不要去吃火锅?又比如,看展览时被发现,他会问说要不要去书店?然后过几天呢,又说要回展览看完没看的东西。 陶泽森从不抱怨。 乐品妮说不出心中那种情绪,她担心他没法适应,又担心他离开她,也担心他变得不开心,但他都没有,只是一如往常的过着自己的生活,他的步调从没停歇……对她来说,这就足够了,她知道自己的知名度带来的不自由,而他什么都没说,生活步调也没乱,她就……很满足了。 不止一次感谢上天赐给她这样一个男人,他这颗冷硬的石,却煨着暖意,层层地熨着她冰凉的心。 到了蔬菜柜前,乐品妮拿起高丽菜左挑右选的,才乖乖挑了一颗放进推车,再来是韭菜,也一把一把挑很久。 有时候她拿不定主意,会咬起手指沉思,这时,往往他会拍了拍她的手,不喜欢她这习惯。 结账后,陶泽森提着环保袋,一手牵着乐品妮,并肩走路回家。 沿路夕阳橘光,灿灿洒在他们身上,乐品妮戴着口罩,露出的眼睛笑眯了,她又边走边唱了。“喔喔喔~~你是我的花朵~~” 君他笑了笑,在心里跟着她的歌声打拍子。 羊她忽然啊一声。“你怎么没戴口罩?” 耳陶泽森扬眉。“我干嘛戴口罩?” 卯“干嘛不戴?你现在算半个名人啊!”她哈哈笑。 独他板起脸。“我才不是名人。” 家“怎么不是?当然是啊,都快比我有名了说。” 制他不吭声,听见她哈哈笑了几声,他侧头看了她一眼。 作“跟你说,温蒂还说要跟你要签名咧!”她忽然止住笑容,语气有一点点怯生生的,小心翼翼道:“问你一个问题喔……” “嗯。” “就是啊……”她顿了一下,停留好久不说话,迟疑着,好一会儿才问:“会不会觉得跟我交往很麻烦啊?” 陶泽森听了,呆住了,他讶道:“怎么会有这想法?” “你看嘛,我出门还要戴口罩,而且还可能被狗仔跟,当然,最重要的是你还不能选择的上了媒体那么多次……”她越说越小声。 心里,依然介意,觉得自己害他失去某些自由。 他却笑了,笑得真诚,心无芥蒂地。 乐品妮凝视他的笑,忽然明白了—— 他不在乎。 是真的不在乎。 所以他笑了。 她好感动啊,眼眶偷偷地湿了。 即便她知道他不抱怨也没做任何改变,但这个亲口问出的当下,他的回答是一抹笑容,她就觉得更定心了。 一直觉得自己很坚强的,父母离婚,父亲欠债,进入模特儿圈,父亲过世……这一路的层层艰难,她都一个人稳着心,度过去了,她不爱哭,也少哭,因为知道哭泣不能解决事情,所以,她…… 怎么会因为他的一个微笑,就关不住眼泪了呢? 她抿唇,看着他的笑容,那双含着淡定的眼眸,藏满释然,总爱蹙起的眉,现在很放松,那亲吻过多次的唇,勾着笑弧……乐品妮眨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想把在眼底湿湿的泪,眨回眼里去。 然后她懊恼的啊了一声,甩了甩发,索性伸指掐去眼眶的泪水,接着,也笑了。 夕阳下,她停下脚步,张开双臂。“抱一下。” 然后,不管他愿不愿意,不管他手上拿东西,她凑了过去,给了他一个好大好大的拥抱。 紧紧地。 陶泽森笑容更大了。 乐品妮也笑了。 他们都笑了。 尾声 周日,天气晴朗。 某大型购物中心的露天广场上,正举行流浪狗儿的认养活动。 人群里,最吸引人的焦点在这里—— “来,它叫巧巧,你看它多可爱啊,舌头天生咬不紧,但掉出来的样子好像卡通里的小狗狗,它个性很好喔,很乖也不常叫,很黏人的……” 淡出荧幕的大明星乐品妮,正摇着一只黄色土狗的手,跟前来参观的人介绍。 人们好奇的对乐品妮投注目光,看她穿着白色polo短衫、紧身牛仔裤,展现青春好身材,美丽的脸上全是笑意,亲和力十足。 角落,陶泽森靠在柱子旁边,凝视满面笑容的乐品妮。 绯闻事件即使退烧了,他却已然变成一个公众人物,但他跟乐品妮过得很自在,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他们不用躲在家里不出门,反而跑遍台北大大小小角落,有时两个人戴着口罩趴趴走,觉得很好笑,但也开心。 七月时,乐品妮的合约到期了。 她果真毫不迟疑地离开演艺圈,转而投入公益工作。 免费的拍了几支公益广告,每周四在医院急诊服务台当义工,大多数时间都在流浪动物之家帮忙,她过得很忙却充实,充实的生活影响到心情,每天睁开眼睛她都觉得好快乐,什么也不缺了。 乐品妮忽地抬起眼,直勾勾对上陶泽森的目光,她眼色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浅浅的笑了一下。 他怎么会来? 陶泽森虽然支持她的做法,但很少出来找她,不只是个性低调使然,他自己因为知名度高涨而衍生出来的工作量,也让他无暇特地出来找她。 压下心中的讶异,乐品妮继续对来来去去的路人介绍狗儿,到了休息空档,她连忙跑过去,站在等了一会儿的陶泽森面前,睁大了眼睛,讶异问:“你怎么会来?” 他笑了笑。“不能来吗?” 她扬起眉毛,习惯他答非所问的说话方式。“我应该问,先生你很闲吗?” “有一点。” “说谎,昨天晚上还在赶着要交的食记,今天不是说还有餐厅邀你去吗?怎么在这里啊?” 炙热的大太阳,让她的脸蛋被烤得红通通的,但她眉梢充满愉悦,他不动声色的打量她,说:“那是晚上,而且我是来找你一起去的。” “为什么?”如果是要找她吃饭,不会这么突然的,应该昨天就先约好才对。 “没为什么,因为看见今天天气很好,我突然什么也不想做了,只想出来晒晒太阳……”他顿了顿。“还有,来看看你,再一起吃个晚餐,我觉得这样很棒。” 乐品妮喜欢他口中很棒的一天,她笑得开心,拉着他的手走回狗儿区,将收不回舌头的小狗巧巧介绍给他。 巧巧舔了舔陶泽森的手,他觉得胸口一阵暖,看着巧巧乌黑的眼睛,怔住了。 乐品妮将巧巧抱在胸前,巧巧的手被她摆成像招财猫的样子,一下又一下的扬着,然后,她用很甜蜜的声音说:“如果最后没有人领养巧巧,我们来养好不好?” 陶泽森没养过宠物,他呆呆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狗,不妙的警铃在心里响起,他……无法拒绝,她跟牠,都好可爱啊…… 乐品妮望着他怔住的表情,哈哈笑了。 “好不好嘛~~”她撒娇,怀里的巧巧也张着无辜眼睛,招财手摇啊摇的。 那些五光十色的生活,离她好远了。 这个美丽的下午,单单只是抱着只狗儿跟陶泽森嬉闹,她就觉得好幸福,心里期待稍晚他要带她去的餐厅,期待更晚时,他们窝在阳台吃巧克力,再更晚时候,拥抱着进梦乡。 幸福,好简单的。 她发现,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只要跟他在一起,她的世界就变得好小,眼里只有他,就他一个人,将她心里长久以来的空缺,填满了。 曾经寂寞,从母亲的离去,到父亲的逝去,再到哞哞的离开,她怕一个人,怕珍爱的人都离开她……但陶泽森,这个总是面无表情的陶先生,却给了她最缤纷的世界。 她知足、满足…… 再也不寂寞。 后记 by 莫妮卡 上次看见一则新闻<橙色玉米:非洲儿童视力的救星>。 内容是说,有营养学家新发现维生素a的来源食物,正是橙色玉米,也因此,百万名的非洲人将因这个发现而获得救赎。 贫穷的人们因为营养不良,将造成维生素a的缺乏,使得无以计数的贫童变成盲人,而玉米因为正好是他们的主食,研究人员透过培育橙色玉米,让他们能轻易得到维生素a。 我的视力不算好,但也不到坏的地步。 近视本来就有的,但比较特别的是我的视差——右眼四百度近视,左眼六百五十度。 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记得小学时,两眼都才五十度,结果后来就变得两边相差一百多度了,现在更差到两百五十度了。 其实没有什么困扰,戴着眼镜时没啥感觉,戴隐形眼镜时更没感觉了(说没感觉是指没有特别觉得有视差)。 但两年前,我开始打电脑或看书时,眼睛非常容易疲累,甚至出现有影子重叠的状况。 去重新配了眼镜,验光师说是我的度数加深,戴了一阵子,眼睛又开始不舒服了,后来跑去看了医生,医生又替我调了一份新的度数,再配了副眼镜,戴了一阵子一样不舒服。 前前后后困扰了近半年。 有人推荐我一家很专业的验光师,是一名国外回来的博士,不是用机器验光什么的,当时我心急,马上就去看了。 结果是,我配地度数太深了。当然也有视差的关系,但一次次地配深度数,让我的眼睛已经习惯较深的度数了。 验出来我的度数两边都减轻五十~一百度,我在那边配了眼镜,也细问了隐形眼镜该戴的度数。 然后一直到今天,我的眼睛都非常舒服。 才发现,很多眼镜行不能说马虎,但可能不专业,久而久之我的眼睛已经习惯戴太深的度数了,我现在戴浅一些的度数,也看得非常清楚啊! 来谈谈书吧—— 关于乐品妮的身材,我是不鼓励纸片人的身材的。 事实上,我觉得台湾现在一股脑的纸片风潮有些病态了,买衣服时,有时看到一些很惊人的小衣服,我都快吓死了,心想,谁穿得下啊?结果咧,卖得可好了,看来只有我穿不下。 关于陶泽森的工作,我常会上网浏览一些美食部落客的网站,记得我本来怀着欣羡的心情,但有次看到有部落客写下他定时会去检查血液,就忽然觉得狂吃这件事有点沉重…… 我爱吃,常常跟朋友到处征服餐厅,所以会很羡慕那些不用付钱就可以大吃特吃的美食家们,但凡事过多总是会造成负担的,美食再怎么诱人,健康还是最重要的。 祝大家身体健康有口福喽~~ 愿很快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