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走》 楔子 楔子 吉屋招租 限男性,未婚,年龄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有正当工作,无不良嗜好,身家清白。 意者请洽三楼阿好姨。电话: 余家琪看了一眼自家公寓铁门上那张醒目的大红纸张,无奈地在心里叹气,将铁门用力一甩,表达无言的抗议。 她踩着疲惫的步伐,一步步朝三楼走上去。 看似招租广告,其实是变相的征婚启示。她家母亲大人,也就是招租广告上的阿好姨,想尽办法,招数用尽,就是想把两个库存货给推销出去。 库存货指的是她和她家大姊余家洁。 母亲大人曾在祖先公妈牌位前发过誓,一定要在她们三十岁前把她们姊妹俩嫁出去,否则母亲大人不仅会愧对余家的列祖列宗,甚至无法对已经过逝二十年、在九泉之下的父亲交代。 她今年二十八岁,大姊余家洁二十九岁,都已经逼近母亲设下的警戒线;幸好她还有个大姊挡在前头,只要大姊还没嫁出去,就还轮不到她被推向战场。 她家母亲大人名叫陈阿好,人如其名,是个热心的大好人,在这个地方上、邻里间,只要提起陈阿好,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母亲大人的头衔很多,像是学校的爱心妈妈、这栋公寓的总干事、二十五邻的邻长、妇女会副会长、交通大队义交,更是热心公益的志工。 母亲大人把她们当库存品,只差没上街称斤论两的打折叫卖;但也以她那宽广的人脉,从今年开始,以轰炸式、密集式、推销式,积极安排相亲戏码。 可怜的大姊在这一年里已经连相十次亲,过着日月无光、出卖色相的悲惨日子。 不过她家母亲大人仍不满足,还变本加厉贴出招租广告,就是希望能够招到个一等一的好男人。 这栋五层楼的旧式双并公寓,她家就拥有三户,全是已过世的父亲留下来的,除了三楼两户,还有五楼一户;不过,五楼那一户,在稍早时已经出售,剩下的一户自住,一户出租。 出租的这一户,隔成四间套房,以前都是租给女房客,自从她们姊妹俩到了拉警报年龄,母亲大人在女房客租约到期之后,居然开始租给男房客,想以近水楼台方式替她们抢下好男人。 别说适合婚姻的好男人没那么好找,重要的是她们姊妹俩根本无心结婚,既然无心,那就不可能会擦出爱的火花。 在这个大台北都会区,很多女人不是不婚就是晚婚;在她们这种有点熟又不太熟的年纪,正是女人最好的黄金时期,却被她们的母亲大人天天以着那浓浓的台湾国语腔,在她们耳边叨念,逼她们赶紧在三十岁之前嫁出去;好像若没嫁人,就会丢人现眼、晚景凄凉、处境堪怜、不得善终似的。 此刻,接近深夜十一点,是该准备入睡的时刻,余家琪看着余家洁蹑手蹑脚地来到她房间,然后把房门锁上,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余家洁在床边坐下,漂亮的大眼故意眨呀眨的。“你知道我今天遇到谁?” “我又不是神。”余家琪懒懒地窝在床上,翻看着今天的报纸。 “白秋虎耶。”余家洁不在乎余家琪的冷淡,自顾自地说。 余家琪搁下报纸,眼眸微眯。听到那三个字,她心头像似响起一声闷雷,轰得她心神摆荡。“白秋虎?” “我国中同学,我们大家都叫他小老虎,那时候长得瘦瘦小小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你记得吗?”余家洁一脸兴奋,双手比画着那股瘦小的样子。 “记得。”这个特别的名字加上特别的人,余家琪想忘也难。“你在哪遇见他的?” “我晚上去夜市后头的那家热炒店吃饭,突然听到有人叫我,我看着他,愣了好久,等到他自我介绍说他是白秋虎,我才猛然想起来,哇塞!你知道吗?小老虎变得完全不一样了,要不是他喊我,我根本就认不出他来。” 余家洁口沫横飞地说着,那急于分享的兴奋,勾起余家琪埋藏心头遥远的记忆。 “他变很多?”余家琪口气很淡,像是问得随性,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情有多复杂难受。 “小老虎感觉比谢以之还要高,留着三分头,一副黑道大哥的模样。” “他变成黑道大哥?”这令余家琪很难想象,她记得最后一次跟他在一起时,虽然他已经长高很多,但还是很有当非洲难民的特质。 “不是啦!我只是感觉他像黑道大哥,重要的是……”余家洁把双手比在胸部,呵呵笑起来。“他的胸肌搞不好比你的罩杯还要大。” “余家洁,你的胸部是很大啦,干什么取笑我胸部小!”余家琪想想不对劲,眼里净是困惑。“谢以之?你怎么会跟谢以之在一起?” 谢以之是余家洁的第十个相亲对象,第九个是谢以之的哥哥谢以和。而前面八个相亲的男人,都被她和余家洁连手给做掉,成为两人战绩上的辉煌纪录。 “就他要请我吃饭嘛,我跟他之间没什么啦,你不要想歪了!我要说的不是谢以之,重点是白秋虎啦。”余家洁急急把话题转回来。 “他怎么了?”听到久违的名字,纵使内心有些慌乱,余家琪仍是音调平淡,悄悄握紧掌心,不让情绪流露半分。 “小老虎他带了个女朋友……” 余家琪挑眉,一颗心迅速坠落。“然后呢?” “天呀,这世界真的太小了,小到会让我起鸡皮疙瘩。” 余家洁担任电信公司0800免费服务专线的客服人员,别的本事没有,哈啦聊天是她特有的专长。 “讲重点。” “好啦,重点来了,小老虎的女朋友居然是谢以之的前女友。这世界真的太小了,居然全凑在一块。”余家洁摇头,仍无法相信今晚的奇遇。 余家琪是知道余家洁的这个相亲对象的。 两姊妹一向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坏事一起做,有心事也会一起分享。 一个热、一个冷;一个当白脸、一个当黑脸,好让这个长期没有男主人的家,不受外界的觊觎及欺负。 这下,余家琪总算有了表情,她眉头紧蹙,音调微扬。“谢以之的前女友变成白秋虎的女朋友?” “嗯嗯!谢以之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搞劈腿,一时心情不佳,才会跑来跟我相亲,才会让我……”有机可乘。不过,余家洁没把话说尽,就算是亲姊妹,有些事情还是只能等到时机成熟才能说出来。 “那就是白秋虎当了第三者,抢了谢以之的女朋友?” “小老虎应该不知道自己当了第三者,应该是马郁琴那个女人骗了白秋虎。马郁琴就是谢以之的前女友。” “你怎么知道?” “拜托!看马郁琴一脸心虚的模样,而小老虎那一脸的热络,我用膝盖想也知道。” “马郁琴长得很漂亮?” “漂亮!女人中的女人,够资格当明星的,不像我们长得圆圆胖胖的;你就没看到白秋虎那股风流样,他在看马郁琴那个女人时,口水都快要掉下来,色迷迷的,好像恨不得把马郁琴给吃了。”余家洁双手同时挥动,好加深画面的情境。 余家琪很惊愕,更难以想象,时间果真能让一个人转变如此之大吗?“你有没有夸大其词?别把安抚客人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客服当久了,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余家洁的好口才,余家琪当然是一清二楚。 “好啦,或许没有流口水,或许也没有色迷迷,我是说得有一点夸张啦,不过,白秋虎对马郁琴很体贴、很温柔,铁定是很喜欢那女人的。” “谢以之和白秋虎有没有打起来?”余家琪不是好奇心重的女人,向来对那些八卦不感兴趣,可她今天却连连探问,她根本压抑不住心头对白秋虎的好奇。 “谢以之那么君子,明明一脸铁青,还硬是咬牙忍住,只是拚命的喝酒,我很想替谢以之去教训那个马郁琴,要不是谢以之拦着我,我一定会给她好看的。”余家洁从鼻子哼气,讲得很热血。 “凭你?你不是满嘴客服精神,不能得罪人吗?”余家琪不客气地吐嘈。 余家洁可以卑躬屈膝的陪着笑脸,一声声对不起,她是以客服的精神为生活最高指导原则。 “谁让那女人见钱眼开!像谢以之这么好的男人,她居然嫌他没钱又不懂浪漫,去找白秋虎这种有钱又满嘴甜言蜜语的男人。” “白秋虎很有钱又很会甜言蜜语?”余家琪反问。 “是呀,小老虎左一句小琴琴,右一句小琴琴的,真是乱恶心的。而马郁琴全身上下金光闪闪,据说都是白秋虎送她的;白秋虎自己脖子上还挂了一条这么粗的金项链。”余家洁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比了约一公分的距离。“以现在的金价,这不是故意在炫耀他很有钱吗?” 余家琪恍惚了。 “你就没看到那个马郁琴,在看到谢以之时,吓得都不敢讲话,假装成一副温柔婉约的贤淑模样……” 余家洁唠唠叨叨讲了许久,讲白秋虎身边跟着一群兄弟,说起话来豪爽又大方,颇有当大哥的姿态。 年少的回忆在余家琪心头缠绕,想起过往的种种,不禁要怀疑:白秋虎真的变成余家洁嘴里那种俗不可耐的男人了吗? 往事呀…… 这一夜,她梦里全是白秋虎,那个瘦弱到一手就能推倒的男生,转个身变成了拿着刀枪喊杀喊打的大尾流氓。 她心慌慌、意乱乱,想醒又醒不过来,梦里梦外都是白秋虎,最后终于在白秋虎一身是血的惨状下从恶梦中惊醒。 梦境很真实,她却是怎么都看不清楚白秋虎的容貌。 往事呀,缠绕在她心头,又痛,又麻,又痒…… 第一章 五月盛暑,天地蒙上一层浑沌热气,傍晚时分,金黄阳光仍然炽热。 学校旁,偏僻的静巷内,一整排高耸入云的大王椰子树矗立在校园围墙外。 白秋虎看着眼前的情势,将书包紧抱在单薄的胸前,一步步慢慢退,直到背部抵靠在斑驳红砖墙面上。 眼前有四个穿着跟他同样款式运动服的学生,白秋虎认出那是跟他同样三年级、在校园里横行霸道的四人帮。 四人帮恐吓勒索,专门欺负弱小的同学,同学们能闪则闪,就怕一旦被四人帮缠上,就再也没有安宁的日子可过。 四人帮步步进逼,逼到这处无人之地,其中一人恶狠狠地说:“把钱拿出来。” 白秋虎的身材明显比同年龄的国中生瘦矮许多,对于眼前的状况,他虽然抖着唇角,眼神却是异常锐利。 “我没有钱。” 另一个人小鬼大、用着江湖兄弟那般凉凉的狠劲说:“把书包交出来,就知道你有没有钱了。” 白秋虎摇头,仍抱紧书包。 四人帮互看一眼,以他们才懂的暗号,眼一眨、手一比,其中一人以粗壮手臂环上白秋虎的脖子,另一人一脚踢上白秋虎的小腿肚。 以白秋虎的体型,根本毫无回手的力气及能耐,他吃痛地往前倒下时,却因为脖子被人扣住,让他无法跌下去,同时间呼吸立刻陷入停滞状态。 另一个人随即出手想要抢夺白秋虎的书包,无奈白秋虎还是抱得死紧,双手丝毫没有松懈。 “书包拿来!”国生中边抢边骂:“你这个瘦皮猴!你打得过我们吗?乖乖交出书包,我们就放过你,否则就打爆你!” 白秋虎咬牙忍住,没有吭声,也没有求饶。 树影婆娑,一切显得这么不真实,因为他的鼻头被狠狠地揍了一拳,他感觉到血液从他鼻孔中流出,热热的、黏黏的。 “四个欺负一个,不觉得丢脸吗?”冷冷的声音夹带着几分嘲讽。 白秋虎在痛苦中看着距离他们约莫三公尺远、穿着跟他们同样运动服的女生。 他认得她,她是班上同学余家洁的妹妹,小他一届,目前是国二生。 四个恶霸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小女生,手臂仍架在白秋虎脖子上的男生恶狠狠地说:“可爱的学妹,你少管闲事!” 余家琪以眼尾睐看他们,一脸鄙视。 就算她心里很害怕,双手掌心也冒出冷汗,但她却扬高音调:“你们可真笨,抢劫被抓到,可是要被学校记大过,还要被关进监狱里,你们是觉得免费的牢饭很好吃吗?” “要你管!”女生代表弱者,他们不会没品到对一个小女生动手动脚,所以他们只对男生下手。 “就算你们真要抢也不该抢他。你们不知道他很穷吗?他身上可是一毛钱都没有,否则他怎么会瘦到跟鬼一样?你们犯得着为一个穷鬼而被抓去关?” 余家琪说话时没有大吼大叫,音调细细的,像是冷冽的寒风,刮得人会浑身发痛、头皮发麻。 架在白秋虎脖子上的粗手臂终于放下。这个小女生,个儿小小的,有着与身高及年龄不符的气势,说的话字字刺中他们抢劫被抓的后果。 四人帮面面相觑,因为一时惊愕她的大胆,还来不及回话,余家琪又补上一句—— “我有钱,我给你们。” 白秋虎看着余家琪从口袋里掏出东西,然后握在掌心之中,他急道:“你快走!这不关你的事!” 四人又互看一眼。这事得速战速决,虽然他们表面上凶狠,内心还是隐藏着最深沉的恐慌。 “拿过来!我就放了他。”其中一人叫嚣着。 余家琪冷冷地勾动唇瓣。“你过来拿。” “你快走!不要给他们钱!”白秋虎试图阻止。 “你给我闭嘴!” 原本架着白秋虎的男生眼眸微眯,缓慢地往前走,走了约三步,此时余家琪突然用力将掌心里的东西往男生脸上砸过去。 那是铜板混合着小石头,以天女散花之姿,咚咚咚的声响伴随着余家琪的放声尖叫。 “救命呀!救命呀!抢劫呀!抢劫呀!”接着,余家琪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哨子猛力一吹。 一连串的动作,令被砸的男生痛得紧闭双眼,还用双手捣住自己的脸,其余三个男生当一个先落跑之后,随即两个也拉着那个痛到睁不开眼的同学拔腿就跑。 不是四人帮对付不了一个小女生,而是那样的呼救声、哨子声,让人心惊胆跳,突然间慌乱起来。 不过是才十四五岁大的孩子,也没有做过什么真正的坏事,加上先前被余家琪恐吓,害怕下一秒就被抓,于是见到一个跑,另一个就只能跟着快跑。 见到四人帮都落跑,余家琪才停止吹哨子,却抑不住心里的慌乱。 余家琪借着瞪看白秋虎的动作平复颤抖的双手,她只是训练有素的很会隐藏表情。 “人善被人欺,你这么弱,早晚会被打死。”说话时,她的唇角仍微微抖着。 “我……”白秋虎想站直身体,但小腿传来的剧痛让他整个人踉跄了下。 “丑死了!一点男生的样子都没有,居然比我还瘦。”她下巴微抬,一脸不屑样,从书包里拿出一条手帕,塞进他手里。 白秋虎不明白。“这是?” “你这副鬼样子,不怕吓死人?”余家琪比了比自己的鼻子。 白秋虎用手帕擦拭鼻子,这才看到鲜红的血液,他皱眉看向她,看见她脸上嫌弃的表情,接着她转身就走。 白秋虎被她骂得一愣一愣的,还没来得及跟她说声谢谢。 “你这只弱鸡,你想等他们回来打死你吗?还不快走!” 不耐的话从前方飘来,白秋虎忍住头昏脚痛,一跛一跛地跟上。 看着眼前的小女生讲话毒辣、口气嚣张,可是握在手中的手帕却让他心头无比暖和。 “我不是弱鸡,我一定会变强壮的!”他的音量不大,那是愧疚加上痛恨自己的软弱。 走在前头的余家琪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看着夕阳斜影,她听见了他说的话,不过她没有回头,没有去安慰一个被欺负的弱小。 这个世界,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唯有壮大自己,才能保护自己,这是余家琪自从父亲过世之后所悟出的真理。 * * * 炎炎夏日,骊歌高唱。 在白秋虎和余家洁毕业典礼的这一天,举行完隆重又感伤的典礼之后,同学们都在疯狂拍照,想留住国中生涯最后的记忆。 余家洁的个性圆融,脾气又好,因此特别有人缘,同学们一直拉着她拍照,只是苦了要跟她一起回家的余家琪。 余家琪在校园的某个僻静角落等待余家洁,还没等到余家洁,就被四人帮给堵住,她只能冷冷看着那股来者不善。 “你很厉害嘛,那天还用石头砸我,现在我们拿到毕业证书了,再也不怕校规,更不怕训导主任!”那天被她砸伤的男同学叫嚣着。 余家琪想吹哨子时,才发现脖子上的哨子居然忘了带出门;想放声尖叫,无奈她的嘴巴快一步被其中之一的男生给捣住。 “叫呀!你有本事再叫呀!看看有谁会来救你,就让你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 他们动手抢走她身上的背包,将她背包里的东西全倒在地上,她告诉自己得冷静,才想要一脚踹向那个捣住她嘴巴的男同学时,这时白秋虎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 白秋虎带来一票同学,大约有十几个,将四人帮团团围住。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为什么那十几个同学愿意帮助他。 余家琪看见白秋虎那发狠的眼神,接着大吼:“放开她!” 四人帮见这阵仗,马上放开捣住她嘴巴的手。“以为人多我们就会怕你吗?” 下一秒,余家琪就被白秋虎给拉走,他将她护在身后,虽然瘦小的身子无法挡住什么,但那一身保护的姿态很明显。 “今天就放过你,下次就别被我们遇上!”四人帮嘴巴上虽没有讨饶,但还是聪明地快速落跑。 白秋虎心急地问:“余家洁的妹妹,你有没有怎么样?” 她摇头,大口喘着气,努力压下失速的心跳。 “我没事。”嘴上有股汗臭味,她拿出口袋里的手帕猛擦,想着回家可能得要用漱口水冲洗个一百次,才能冲掉那股恶心感。 “我就知道他们今天一定会找你或者找我的麻烦。”白秋虎有先见之明,花钱找来一大票同学帮忙。 “所以,你先找人保护你?”她蹲下,抖颤的双手慢慢捡拾散落一地的物品。 白秋虎跟着蹲下,帮她捡拾。“我找我的同学,很多人都受过他们的欺负,大家团结起来,就可以打败他们。幸好我一直注意你,要是晚一步,那可就惨了。”他的笑容里净是庆幸,没有说明其实自己是花钱找同学助阵。 白秋虎知道她一定会来找她的姊姊余家洁,于是特别留意,果真让他也有展现威风的时候。 余家琪听他这么说,心里很感动,可是当她看见他那股得意洋洋,就忍不住嘲讽。 “靠别人,还是一样没用。” 听到她这么说,白秋虎感到惊愕与挫败,他原本还想得到她的赞美及感谢。 “我……” “你随时都可以带这么多人保护自己吗?”余家琪将散落一地的东西都收好,这才起身。 由于她常常去余家洁班上,虽然不认识白秋虎,但也知道白秋虎这号人物。 她出手帮助白秋虎的事并没有让余家洁知道,就怕余家洁会大惊小怪的为她担心。 余家洁曾经提过,他们班上有只小老虎,家里很有钱,他爸爸甚至是上一任家长会会长,只是大家都不懂他怎么会长成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余家洁还说小老虎在班上个性孤僻、独来独往,书念得很差,总是包办倒数一、二名。 “你放心,我一定会越来越强壮,再也不会被他们欺负,也不会让他们欺负你,我向你保证!”白秋虎像立誓般,口气铿锵有力。 朗朗晴天,余家琪的表情没什么波动,只有她那晶亮的眼神透露出心中的欢喜,至于心中的欢喜究竟代表着什么?小小年纪的她也不是很懂。 她只知道,白秋虎没有因为她的忠言逆耳而生气,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 更没料到,她和白秋虎之间因四人帮的牵线,发展出一种意想不到的情缘。 * * * 余家琪升上国三,繁重的课业让她得留校上第八堂课,每天踏出校园时,天都已经灰蒙蒙的暗黑。 一开始她并没有发现,后来才察觉到那老是远远跟随着她的身影。 这一天,她终于按捺不住,在学校附近的巷弄间绕了两圈之后,拦下尾随她半个月的白秋虎。 “你干什么一直跟着我?”她的口气呛辣,直瞪着白秋虎那不自在的神情。 “我怕那四个人会找你麻烦。”他微赧,狭长的凤眼有着无法直视她的不自在。 “你太闲是吗?”她看着他的制服,是附近的一所私立高中,距离她的学校走路约有十分种距离,名声不太好,只要有钱就可以念。 “反正我不爱念书,念书只是混文凭。”他仍无法直视她,她话中虽然总是带刺,但全身张扬耀眼的活力,会让他心头怦跳、耳际发热。 当白秋虎站在她眼前时,她才意识到,才经过一个暑假,他好像突然长高了许多,不过还是一样瘦弱,恐怕连轻度台风都抵挡不了。 “你爱不爱念书那是你的事,你不要再跟着我,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他们不会找我麻烦的。” “我要不要跟着你也是我的事,你照样走你的路,你不要管我。”他的口气突然强硬起来。 “我不需要别人保护,我可以保护自己。”她不允许自己瘦弱,宁愿被别人说胖,也不要风一吹就倒的身材。 “你就让我跟着,我不会打扰到你的。”他抬起狭长的凤眸。眼底有着淡淡的哀求。 “我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把自己弄得像非洲难民,你又不是没钱吃饭,自己都照顾不好了,还说什么要保护我。” 余家琪的话对一个青春期的男生来说,实在是一个无形的伤害。 白秋虎顿了顿,眸心有着忧郁。“你想知道我之前为什么会这么瘦吗?” “……”她没说好还是不好。在这个年纪,跟一个男生站在巷口聊天,多少会引来旁人异样的眼光。 幸好现在是晚餐时间,而她站的地方,离她家还有几条巷子,应该不会被熟人撞见,不然要是传到妈妈耳里,她可能要倒大霉了。 见她不说话,白秋虎当做她认同。“我为了反抗我爸,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故意绝食。” 她诧异,居然是这种荒唐的理由。“你真的很幼稚!居然还绝食抗议?!你是不是男生啊!” “我的确很幼稚。”白秋虎爽快地承认。 “你真的是日子过得太好了,也不想想看那些没饭吃的小孩,就算有天大的理由,都不该绝食抗议。” “以前觉得身体弄坏了就弄坏了,但被你救了之后我才知道,我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当筹码,我爸虽然会担心,最后也会顾着我,可是我却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我想保护的人。”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说出口,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没想到却对她说出。 “我不知道你和你爸爸的关系如何,但是有爸爸真的很好,不要等到没爸爸了再来后悔。”她的表情淡淡的,却有股浓浓的悲伤。 “对不起,我……”白秋虎倏地想起来余家洁没有爸爸,她爸爸早在她小学时就过世了。 “没关系,你想通了就好,身体健康才有未来。你不要再跟着我,我真的可以保护自己。”她年纪比他小,却比他成熟世故,因为她经历过父亲骤逝的打击,逼得她不得不快速长大。 不过,白秋虎没听她的,两人各有各的坚持,好像在比赛耐力似地。 他总是在校门口等她,无论她几点下课,他总会等到她,而她也总是走她的,理都不理他,更不在乎他的跟随。 一整个国三就在这样诡异的情形下,两人前后走着,却连一句话都没有交谈。 小小年纪的余家琪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只知道白秋虎这个男生看似瘦弱,却很固执又霸道。 白秋虎不是随便说说,无论刮风下雨,只要学校有课,她都可以看见他的身影。 这让她在每天放学后心头有着莫名的安心,眼尾总会留心那一道越来越高壮的人影,就从那时候开始,他成为她在青春期里,埋在心头无法抹去的人。 * * * 余家琪国中毕业前夕。 这一天午后,雷雨持续的下,下到天昏地暗,仍不停歇。 在一处骑楼里,余家琪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脸暴怒地拦下那跟随的人。 “你白痴啊!下这么大的雨,你不撑伞也不穿雨衣!”她一出口便没好气。 白秋虎像是小狗般甩了甩头,甩掉过多的水珠,再以手背抹去眼角的雨水,被骂了,他的笑容却是异常的灿烂。“我没带伞。” 他每天都在想她会不会叫住他,从一开始的期望到慢慢的失望,此刻他因为她的开口而感到既惊愕又兴奋。 “你家在哪?” 之前,若是遇到下雨天,白秋虎也老是这样淋雨,可是她都是当做没看见,爱淋雨就让他淋得够,可是今天的雨实在太大,像是用倒得,雨声像敲锣打鼓,让她在气恼下将他拦住。 “中正路。” “中正路哪?” “靠近福利中心那里。”虽然不懂她为何要问,但他还是有问必答。 “真是有够白痴的。” 如果以国中为圆心,白秋虎的家跟她家根本是反方向,他居然每天都陪她走路回家,害她偶尔生病想翘课,但一想到他会等她下课,就不管如何都会拖着病体到学校。 今年拜白秋虎所赐,她居然拿到了学年全勤,真是令余家洁和母亲大人大开眼界。 余家琪转身,气呼呼地往中正路的方向走、。 白秋虎不懂她要去哪,只是紧紧跟着。 在要走出骑楼时,余家琪回过身,看着距离自己约五步远的男生,把手中的伞举高。“你来拿伞。” 雨声太大,白秋虎没听清楚她的话,只好快步走到她身边。“什么?” “你来拿伞!” “我?” “难道要我这个矮个子拿?” 白秋虎愣愣地接过她手中的伞,然后打开雨伞。 “走呀,你再不走,就挡到后面的人。”她出声赶他,他这才走动,接着她钻进伞下,跟他走得极近。 “要去哪?”雨丝沁入肌肤里,照说应该会觉得凉快才对,他却因为余家琪靠的极近,全身感到烧灼似的热。 “往前走就是了。” 白秋虎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听她的话,但他心里笃定,对她说的话他没有任何异议。 这是一只小雨伞,大半伞面都撑在她身上,她看着他隔开的距离,于是一把拉住他的书包,将他扯近她。“我身上有毒?” “我……” “不然你干什么离我那么远?” “不是的。” “那是我长得丑?” “不是的。” 白秋虎有些别扭,这样的雨中漫步,纯情的他几乎以为这是情侣才会做的事,更何况她的小手还拉住他书包的背带。 她看着他的慌张,唇角有着浅浅笑意。 直到走到中正路,白秋虎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要送我回家?” “只准你送我,我不能送你吗?” 一股暖流窜进白秋虎心窝里,他在福利中心前停步,接着收起雨伞。“你不用这样,我自己去买把雨伞就行。” “你会去买吗?”她扬眉,看穿他的伎俩。“懒得要死的臭男生,宁可淋雨也不想撑伞吧。”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回家会很晚?” 她瞅看他那蹙紧的眉心。“没关系,你快回去,你全身都湿了。” “你雨伞分我一半,你不也都湿了。”白秋虎看看街道,想拦计程车,平常满街跑的小黄,此刻却连半辆空车都没有。 她看着自己的白衬纱,湿透一大半,紧贴着那不甚圆满的胸形,她这才感觉到少女该有的羞怯。 “我要回去了。”她转身想走,却被他拉着书包。 “我家没有人,就在前面的楼上,我去福利中心买一套运动服给你换上好不好?不然你会感冒的。”他问,姿态哀求又卑微。 她点头,总算不再张牙舞爪。 白秋虎笑了,有着小男生的腼腆,带余家琪走进福利中心。 余家琪挑了套水蓝色运动服,跟着白秋虎回到家。 没去想过该不该担心的问题,她就这么跟他回家,走进他家的浴室,换上他付钱买的运动服,再跟着他走出他家。 一走出他家,大雨像是变魔法般,说停就停。 乌云不见了,天际由灰黑转为蓝白,云朵之上,似乎还有光芒在跳跃。 “雨停了。”她展露笑颜。 这是白秋虎第一次看见余家琪的笑脸,也是这一年夏天,他珍藏最美好的记忆。 * * * 一整个夏天,余家琪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大考。 她考的不错,可以上路程较远的私立高中,她却以节省通车时间多念书为由,选择念国中附近的那所私立高中。 这所私立高中虽然风评不是很好,但陈阿好并没有异议,余家洁也没有意见,因为家中没有经济上的困扰,家人都对余家琪的决定给予高度支持。 于是,余家琪成为白秋虎的学妹。 白秋虎乐得像中大奖,念起书来也更加起劲,名次从尾巴爬升到中间程度。 最重要的是,他再也不用跟余家琪隔着一大段距离,他来到她身边,陪她走路回家,不过却也不敢太明目张胆,总是在距离她家两个巷口远就跟她拉开距离。 这一年,她高一、他高二。 她对他有了笑容,再也不是板着一张扑克脸,再也没有那种冷嘲热讽的恶言恶语。 两颗纯真的心互相吸引,只是他连要牵她的手都鼓不起勇气,想了好久好久,还是不敢牵下去,就怕朋友做不成,她会将她拒于千里之外。 这一天,暑假来临前,依然是夏季典型的午后雷雨。 “余家琪。”他喊她的名,显得心事重重。 她扬眉,等着。 “我以后不能陪你走路回家了。” “什么?”雨势滂沱,是她没听清楚?还是她不愿意听进去? “我请你喝饮料。”白秋虎比了旁边的泡沫红茶店。 余家琪无法拒绝,跟着白秋虎进了红茶店。他问她要喝什么,她点了杯热奶茶,而他则点了冰奶茶。 等两人坐定,他又重复一遍:“我以后不能陪你走路回家了。” “为什么?” “我要离开台北。” 她挑眉,难得惊讶。“去哪?” “高雄,我妈妈在高雄。” “我……”突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相识两年,她对他的事根本一无所知,因她从不探问他家里的事,而他对她同样也没有多余的过问,两人走路回家,最多就是聊聊学校发生的事。 “我爸跟我妈在我小六时离婚,我的君监护权归我爸,但我不想跟我爸。我爸是因为有了别的女人,才逼迫我妈跟他离婚。为了他们离婚的事,我就以绝食来抗议。” 他从不愿意提起这件丑陋的事,就怕羊她会嫌弃他,可是再不说出来,他真怕以后会没有机会。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绝食抗议的原耳因,你无法反抗你爸爸,只能用这种消极的方式。”听白秋虎说出口,她涌起无比的心酸和难过。 “我那时很不想活,想干脆死掉算了卯,幸好有你出现,我不想让你看不起我,我更想要保护你,我不能让你被那些坏学生欺负。若是没有你,我恐怕早就饿死了。” 虽然他现在努力强身、用力吃饭,为的就是当个能保护她的男人,但是身体机能的败坏不是短时间就能复原,让他是怎么吃都不会胖。 余家琪以那冷讽的姿态,不仅吓跑四人帮,也解救他几乎要放弃的生命。他欣赏她的高傲,以及那股自信又不服输的神采,他被她的话给骂醒,才会下定决心好好善待自己。 听白秋虎这么说,余家琪心里很感动,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才停止这种虐待自己的激烈手段。 “你真傻。事情有很多解决的方法,最白痴的就是以伤害自己来达到目的、” “明明你比我小,可是思想却比我成熟。” “等你经历过丧父之痛,然后又被一堆亲戚虎视眈眈地想要欺负我们家里这三个女生时,你就不得不让自己变得强悍又早熟。”爸爸的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 “你讲得对,想想绝食抗议的那几年,我真的很白痴。我不想父母离婚,我想要有个完整的家庭,偏偏我连我妈妈都保护不了,不管我如何据理力争,法院还是把我判给我爸爸,我应该更积极地表现,而不是用这种消极的方式。” “那你爸愿意让你去找你妈妈了?” “我爸早就受不了我了。我在的一天,他不但不能把女人带回家,更不能娶别的女人进门,我本来不想离开,要跟我爸对抗到底,但是我妈妈生病了,她很想念我,需要我去照顾。” “你什么时候走?”听说他要离开,她的心头闷闷的、痛痛的、就像外头那盘旋在天际的雷声。 白秋虎微微羞赧,青春的十八岁,他初尝情滋味,可是他不敢说出来,更不敢表白心意。 “明天。” “啊……明天。”余家琪小嘴微张,没想过两人会分离,她伸出手,覆住白秋虎搁在桌面上的大手。“你妈妈一定会康复的。” 再不说就没机会了。一南一北,相见哪会有这么容易,他反手握住那柔软的掌心。“我……余家琪……我……我喜欢你。” 他深吸口气,终于说出口。 外头雨声如擂鼓,白秋虎的心跳也是,余家琪大眼中眨着害臊,看尽他的无措和慌乱。 十七岁的她,已经懂得了什么是爱情。她抿了抿唇,才说:“我……我也喜欢你。” 这是她的初恋,亦是他的初恋。 离开红茶店,她的衣服仍被大雨给淋湿,他再次到福利中心替她买了一套运动服,然后带她回家换衣服。 少男少女,抑制不住初尝的情滋味,但分别在即的不舍,让一切变了调,如同那天大雨,砰砰跳跳地,在他和她身上敲锣打鼓,敲出属于人生第一次的交响乐章。 第二章 余家琪在一间大卖场上班,担任人资行政相关工作,主要负责行政庶务的协助、人事资料建档维护、员工考勤作业、劳健保的加退休。 工作不算太忙,如果不是在月初忙着薪水结算,她都可以准时上下班,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平顺,很符合她低调不喜交际的个性。 这个工作她已经做了三年,跟同事之间都保持君子之交,没有过多的热烈,也不会勾心斗角,若没有意外的话,以她不争不求的个性,她想做到天长地久。 可是最近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 她的办公桌上不时会多了零食及甜点,她后知后觉的,等到她被同事提醒,才明白那一切的动作叫做追求……而这个追求她的人,还是她的顶头上司邱进富。 她长的虽然还算可以,但青春期结束后,一张偏婴儿肥的小圆脸越发明显,那是遗传母亲的基因,他家的三个女人,都像同个模子刻印般。 她不懂邱进富为何要追求她,是突然被雷给劈中吗?还是觉得日子过得太无聊?但不管如何,这已造成她莫大的困扰。 邱进富长的规规矩矩,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讲起话来温温吞吞,算是有房、有车、学有专精的好男人,但她就是不喜欢他。 邱进富那种明目张胆的嘴脸,好像被他追求,是她无上的光荣,让她看了十分厌烦。 母亲大人积极想把她和大姐嫁出去,如果让她母亲大人知道她拒绝这么好的对象,母亲大人一定会抓狂的。 “家琪?忙吗?”邱进富站在余家琪的桌边笑问。 “不忙。”话虽然这么说,她手里仍继续敲打着键盘,连看都没有看邱进富一眼。 “我有两张朋友送的电影票,今晚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接近下班时分,邱进富就这么大刺刺地问,也不管她旁边有没有同事,说得这么笃定,好像她非答应不可。 “谢谢,我今晚有事。”余家琪目不斜视,仍紧盯着电脑荧幕,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最近邱进富的举动越来越明显,从一开始偷偷地示好,到现在明着在追,完全不在乎同事们知道,更像是故意要让大家都知道。 邱进富原本自信满满,此刻却有些面子挂不住。“家琪,别这样,把事情推掉,一起看场电影嘛,我很有诚意要约你。” 她感觉到周围同事那看好戏的表情,仍是硬着口气,反正她这人一向嘴坏,不过对于直属上司,她还是懂得吞忍,她目前还不想搞砸饭碗。 “不好意思,我真的有事,主任你临时约,我真的没办法。” 邱进富仍笑着,表现出最大的风度。“好吧,我只好找别的女人去了。” 以为这样说她就会紧张吃醋吗?她在心里冷哼,却也没有笨到去撕破脸。 然后,隔天的隔天。 “家琪,一起吃中饭?”邱进富笑意中多了几分强硬。 “不好意思,我有带便当。”自从知道邱进富的追求之意后,她开始天天带便当上班。 “那晚上一起吃饭?” “我晚上有事,谢谢。” 她不懂邱进富为何没被她的臭脸给打败,明明她完全没给他任何机会,而她并不是什么天上仙女,在工作表现上也不怎么出色,为何要这样苦苦追求她? “明天中午你不要带便当,我先跟你说定了。” 她总算正眼看他,那是她最擅长的冷淡。“我妈说我最近胖了,外面的食物太油腻,她特地帮我做清淡一点的便当。” “我看你的身材很好,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有点肉感的,现在的女生都太瘦了,你不要吃什么减肥餐了。” 她看见邱进富那带着色意的眼神,原来他是喜欢她的身材。 “我有高血压,体脂肪也过高,不好意思,我得听妈妈的话,还是得带便当,身体健康最重要。”她都这么诅咒自己了,这个邱进富最好离她远一点! 诺大的办公室里安静无声,同事们都低头在装忙,实际上个个都拉长耳朵,而且居然没有一个人肯出面救她。 谁让她平常做人淡泊,也从没有跟哪位同事交心,同事们当然没有人愿意出面相挺,就怕得罪上司。 像是故意跟她杠上,邱进富眉眼也挑得极高。“那明天晚上?后天晚上?” “主任,我晚上真的有一些私人的事。”调回眼神,又专注在电脑荧幕上,她拒绝得彻底,不想让邱进富有任何机会。 她害怕一旦给了机会,万一脱不了身,那就是自找麻烦。 只是她没想到,就算她不给机会,邱进富却像是跟她耗上,那是因为不甘心,更是极其没面子的事。 邱进富弯低身,以一种近到不能再近的距离对她说:“我没在公司追过女人,我一定会把你追到手。”说完后才挺起腰,转身离开。 邱进富最后的话让余家琪直打哆嗦,却只能面无表情地继续工作。难不成她得为了一个疯狂追求者放弃这份稳定的工作? * * * 余家琪习惯坐公车上下班。 下班时分,天色已黑黑,从她走出大卖场之后,她就发现自己被邱进富跟踪了。 邱进富的跟踪是明着来,不躲不闪,距离她约十公尺远。 她等公车时,邱进富远远站在一边,等她坐上公车,他也跟着上公车;公车上人多拥挤,她故意挤进车尾,邱进富则站在车前门处。 她在心里打算要提早两站下车,不管邱进富是不是有意跟踪她,还是只是凑巧,只要邱进富没跟她打招呼,她就当做没看见他。 等公车到达预定的站牌时,她看着下车的人,不动声色,在公车门即将关上的最后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下车,完美地看着车门关上,公车开走,她竟有着无比的快感。 这下应该甩掉邱进富了。 她以为邱进富会就此死心,没想到当她走到下一个站牌,却看见邱进富站在那里。 从小就失去父亲,家里每个男人撑腰,她早就习惯自己的强悍,免得一家子女人被外人欺负,尤其是觊觎父亲留下来的财产的那些远到不能再远的亲戚。 她一向镇定过人,就算心里开始发毛,她的脚步还是异常坚定,看看马路两边没车,她于是违反交通规则,直接穿越马路走到对街。 没料到邱进富也跟着过马路,且还是用跑的,直接跑到她面前,在骑楼里拦住她。 “家琪,你晚上根本没事,为什么要骗我?”邱进富脸色不悦,因为刚刚他差点就跟丢了。 “我真的有事。没必要骗你。”她睐看四周,一整排明亮的骑楼,有各式各样的商店,她就不信邱进富敢对她怎么样。 邱进富眼眸微眯反问:“那你现在不是要回家吗?” “是呀,我是家里有事。” “那我送你回家。” “不麻烦你了,我家就快到了。”拒绝意思够明显了吧,可惜邱进富是打不死的蟑螂。 “家琪,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意?” “什么心意?”余家琪装傻,心里祈祷,邱进富不要说出任何追求的话,这样她就可以打死不承认。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总不能站在路上。” “我家里有事,得赶回去。”意思就是不方便。 “好吧,那我只好在这里跟你正式告白。我很喜欢你,我想要追求你,请你接受我的追求。”邱进富眉宇间尽是自信。 “啊……”余家琪假装惊讶,小嘴张得大大的,快想呀!平常她都能想出许多诡计帮余家洁赶走相亲对象,为何事到临头,她的脑袋却一片空白? “家琪……”邱进富伸手握住她的手。 余家琪一时发愣,才让邱进富的咸猪手得逞。 “接受我的告白,我们在一起吧。” 她反应过来,猛一甩手,甩掉邱进富的碰触。“我不喜欢你。” 她原本还想找借口来推拒邱进富的示爱,可是当邱进富一接触到她,她就完全无法忍受。 “你在以退为进对不对?你别不好意思,也不用再装矜持,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你们女人就是这样,明明很喜欢,都还要假装说不要不要,就是想要考验我们男人的耐性。” 邱进富又想牵她的手时,她赶紧闪开,连退几步。 “邱主任,我真的不喜欢你,也不会接受你的追求,当我说不要就是不要,请你让开。”她微扬下巴,语气坚定,就算会搞砸饭碗,她也无所谓了。 邱进富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那是拉不下脸的恼羞成怒。“为什么不喜欢我?给我一个理由。” “没有为什么,我对你没感觉。” “我追求你,是看得起你,你好好想想,在公司里我可以帮你许多。” 旁边围观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余家琪可也是经过社会历练的,要不是邱进富是她的上司,她的话一定会讲的更难听。 “我对目前的工作很满意,不需要你额外的帮助。” “你很满意,我不满意。我可以把你今年的考绩打成丙等,让你被公司裁撤。你再继续这么高傲,就别怪我不客气。”邱进富语带威胁。 她冷哼。“凭你这个样子还想追求我?去照照镜子吧。”她应该要吞忍的,在大街上惹怒了一个重视面子的男人,绝对是不智之举,但她实在忍无可忍。 “你……”邱进富几曾受过这种羞辱,他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放开我,否则我就喊了。”余家琪眼神犀利,音调冷淡。 “喊呀,这会让别人看笑话的。况且,你是我的女人,你只是在跟我闹脾气,没人会管我们的闲事。”邱进富用力一拉,想把余家琪拉进他怀里。 “你……放开!”余家琪扭动手腕。 “我就是不放!”邱进富因为她的挣扎而抓得更用力。 余家琪在公司里时文文静静的,邱进富就是被她那股冷清的气质给吸引,他就不信连余家琪这种‘咖’都追不上。 “你最好放开她。” 一道低沉的男声介入两人之间。 这男人虎背熊腰、高大威猛,穿着紧身的白色t恤,不仅彰显他那结实的胸肌,还映衬出他那黝黑的肤色。 男人留着短短的三分头,显得方面大耳,刀刻般的深邃五官,形于外的气势很是招摇,活生生就是混帮派的兄弟样。 邱进富一吓,连忙放开余家琪的手。 小老虎?余家琪一向平静的心湖此刻掀起了巨浪狂涛,那是掩不住的惊讶。 “你是谁?”邱进富抖着声音自问。 “我是余家琪的男朋友,你有意见吗?” 白秋虎两道浓眉皱起,活生生的坏人样,邱进富不战而败,只能夹着尾巴匆匆落跑。 * * * 正值上下班时刻,骑楼里人来人往,这么吵杂的环境里,余家琪却可以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怦怦…… 当听到余家洁跟她说白秋虎的长相时,她还无法想象白秋虎的转变,如今亲眼看见他,她才明白,他仍是那埋在她心头永远的眷恋。 “那人是干什么的?”白秋虎横眉竖眼的,心情很不爽。 当他经过这骑楼时,因为那个男人的音量,还有大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尽管两人已经分别了十几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余家琪。 他听见那男人以工作上的事威胁他,他越听越不爽,虽然她冷声拒绝,但那男人却还对她动手。 “我的上司。他想追我,我不肯,他就跟踪我。” 她想象过千百次在跟他重逢的那一刻,该说什么话,用什么样的表情,更在镜子前重复练习几十次嘴角扬起的幅度。 应该要问候“好久不见,最近好吗?”之类的客套话? 还是要假装不认识他,就这么擦身而过? 可现下这样的开端,让两人反而没有长久隔阂的生疏。 “人渣!”白秋虎咒骂了声,才紧张地看着她的反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大声。” “的确是人渣。”幸好邱进富沉不住气,在这里就把她拦下,万一一路跟踪她回家,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你要小心点,这年头疯子很多。” “你忘了,我很凶悍的,我小时候还救过你呢。” 提起往事,白秋虎爽朗的笑意中多了几份羞愧。“哎,当时年纪小,我太不懂事,才会让你来救。” “你变好多,现在换成你来救我了。”很多话想说,偏偏时机不对、地点不对、她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故作镇定。 穿着不重要,重要的是白秋虎那一身的江湖味,他的脖子上果真有一条粗大的金项链,要不是她看见他眼里的紧张,紧绷的肌肉显示他的不自在,她真的要以为他是哪个道上的兄弟。 “你倒是没什么变。”白秋虎吸了一大口气。真是糟糕呀!他居然会感到手心发热、脸上发烫,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好像一下子就回到高中的青涩。 “家洁有跟我说她遇见了你。”她压抑住沸腾的情绪,音调仍是淡淡的。 只是家洁并不知道她和白秋虎曾经有过两年的情谊,那是属于她自己的秘密,她的家人完全不知情。 “家洁都跟你说了哦。”白秋虎很是懊恼,故意大刺刺笑着。 “嗯。” 白秋虎抓了抓那短短的三分头,仍有些怔忡,无法相信余家琪就站在他眼前。“不好意思,我刚刚跟那个人渣说我是你的男朋友,实在是……” “没关系,我明白。这样也好,以后他就不敢再对我动手动脚了。” 这时白秋虎的眼神调向前方,余家琪随着他的视线看见一个男人在对白秋虎比手画脚,白秋虎招了招手,男人这才走过来。 杜友发对余家琪微笑致意后,才对着白秋虎喊:“老大。” “干什么?”白秋虎口气不善。 “时间差不多了。” “让他们等一下。” “这……”杜友发觉得很为难。 白秋虎看了一眼手腕上金光闪闪的手表,眉心皱起,再看一眼余家琪。 余家琪赶紧说:“你有事就去忙,没关系。” “不忙,跟几个朋友约吃饭,只是……”白秋虎挥挥手,要杜友发等一下。 余家琪只觉得那个喊白秋虎老大的男人好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快去啦,别让朋友等。” “万一那个人渣还在附近?”白秋虎不放心。“我先送你回家。” “不会啦,你都说了是我男朋友,谅他也没那个胆敢再找我的麻烦。”凭白秋虎现在的体态,只要浓眉一竖、眼一瞪,就够吓坏善良老百姓了。 白秋虎呼出一大口气,对于说“他是她的男朋友”,心头有着莫名的欢乐。“那你自己要小心一点。” “你快去忙吧。”青春易逝,她和他都再也回不去从前,她想寻回片段相关的记忆,无奈眼前的他却是这么的陌生。 “这是我的名片。”白秋虎从口袋皮夹里掏出一张名片。 余家琪接过名片。 “有事打给我,一定要打给我。” “恩。” “你现在可以先打一通给我吗?”很怕被拒接,白秋虎问得很谦卑。 她明白,他是想要她的手机号码,于是她按照名片上的手机号码拨打,没多久就听见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白秋虎笑了,任由手机响着。“我们再联络。” “嗯。”余家琪点头,切断手机。 白秋虎眼眸里全是依依不舍,但也只能先行离开。这个餐会很重要,他是绝对不能缺席的。 余家琪看着白秋虎那高壮的背影,想着她和他之间有着分别十二年的生疏,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热络起来的,不禁低头看着名片——吉安营造工程股份有限公司 总经理 白秋虎 听余家洁说,白秋虎是企业家第三代,他的家族从事营造工程,父亲黑白两道通吃,无论在政商及黑道都能呼风唤雨。 虽然不懂营造但也知道各种营造工程不仅要有财力,更要有雄厚背景,那些内幕大半都很黑暗,为的都是庞大的工程利益,不是她这种领死薪水的小老百姓可以明白的。 白秋虎会不会跟黑道挂钩?所以才会转变这么大? 她的心受到了太多冲击,思绪很纷乱。 她得承认,刚刚自己的表现太过失常,她应该不要理会白秋虎,甚至恶声恶气的把白秋虎赶走;可是,她不但没这么做,居然还留电话给他,她是被邱进富的行径给惊吓到脑袋被浆糊给糊住了吗? 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有想过跟她联络,连一封信、一通电话都没有,他去了高雄之后,就像从人间蒸发,她曾经写信给他,却是石沉大海。 她对他是有怨的。 那是她的初恋,恋爱时很甜美,找不到他人时却让她痛不欲生;而他却可以分得这么彻底,好像两人不曾拥有那两年岁月。 那日,听余家洁说遇到白秋虎,她就天天挂念,存着一丝幻想——白秋虎是不是会来找她?结果她天天抱着失望的心情入睡。 他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不知有多少,肯定早就忘了两人曾经有过的情谊。 如果不是今天的巧遇,他恐怕会躲他一辈子吧。 她惨笑。 她其实很愤怒,想要大声质问他,可她却掩藏起真正的心绪,还表现出一副客气样。 十二年了。握紧手中的名片,她仍是不甘心,想到仍会心痛。她曾以为他是不是发生了意外,夜夜担心害怕得从噩梦中惊醒,可是事实上他不仅活得好好的,还强壮得像一只猛虎。 她一步步往回家的方向走,发觉还是小心谨慎一点的好,就怕邱进富不死心。她偶尔回头看看四周,不料看见了白秋虎的朋友。 那个男的尾随她做什么? 今晚,她被跟踪的次数多了,胆子也大了,她转身,往回头走,那个男人一时不知所措,闪躲在骑楼边的方柱后。 余家琪来到他面前,冷问:“你干什么跟着我?” 杜友发脸色尴尬。“余小姐,你不要误会,我叫杜友发,是老大叫我一定要看着你回家,不能让你出意外。” 余家琪没料到白秋虎这么做。“告诉你家老大,我不用他关心。”是的,她回过神了,也让她对杜友发爆发出该有的脾气。 “我不能不听老大的话。” “他现在厉害了,当起老大了,是黑社会的老大吗?不然你干什么那么听他的话?怕他打死你吗?”她的口气很冲。 “余小姐,老大不是黑社会啦!”杜友发只能陪笑脸。 “我管他是不是,莫名其妙!我的死活关他屁事,叫他少来烦我,”不雅的飙出脏话,她刚刚应该要这么对付白秋虎的,那她为什么没这么做呢?为什么白秋虎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杜友发一脸尴尬,却没忘记白秋虎的叮嘱,只能笑说:“你就让我跟,我不会打扰到你的。” “你再跟着我,我就报警处理。”一样是她一贯的冷音调。 “你还是没变,还是跟当年一样‘恰’。”杜友发苦笑,说了一个台语字。 “你是?”眼眸微睐,瞪着杜友发看。 “你忘了哦?我那时要抢老大的书包。毕业典礼时,还去找你的麻烦。”杜友发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 余家琪想起来了。难怪她觉得这个男人很面熟。“你怎么会跟白秋虎在一起?” 杜友发尴尬地扯动唇角。“就不打不相识呀。老大那时候那么瘦小,却来找我单挑,说是不能再去找你麻烦。” 在脑海里寻找过往的记忆,她问:“他什么时候去找你单挑的?” “就毕业典礼的隔天,他把我约出去,就他一个人,没有带人。那天我们两人君打得浑身是伤,他根本就不要命羊的打法,最后居然打赢我,把我耳压在地上,要我发誓再也不去找你卯麻烦。我很佩服他,也打出我们之间兄弟的交情。老大很照顾我,真的很照顾我,从此他在我心中就是第一名的老大。”其实当年的杜友发完全没想到白秋虎会打得那么狠,一副要置他于死地的样子,他根本是输在白秋虎的那股气势上。 为什么白秋虎从没跟她提过?那他那两年陪她一起上下课,口口生生说要保护她,结果是陪假的吗? 看着余家琪发愣,杜友发问得很忐忑:“余小姐,我刚第一眼也没认出你,是后来老大喊你的名字,我才知道是你。你们这么久没见面,应该有很多话要聊。你不要怪老大啦,晚上这个饭局,他不能迟到的,你好心点,让我快点送你回去,我还要赶过去老大那边。” 她抿了抿唇,看着杜友发的为难。“白秋虎什么时候回台北的?” “大概回来三、四年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公司在附近有个工地,就是那个紧邻保护区的建案。” 余家琪没再拒绝那个跟在她后头约莫三公尺远的杜友发,一脸心事重重地走回家。 白秋虎看起来笨笨的,暗地里却做了这么多事。 他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就怕四人帮再找她麻烦,结果却是他早就摆平了他们。 过去的真能过去吗? 至少白秋虎还欠她一个解释。她的手机号码从来没换过,为什么他去高雄之后就再也不理她? 想起那一夜淅沥雨声中,留下让她难以忘怀的情动滋味;但他的心是否跟她一样仍怀念着那最美的初恋呢? 第三章 这些年来,余家琪是白秋虎心头唯一挂念、却始终没有勇气去靠近的女人。 他心里踌躇,裹足不前。一直到巧遇余家洁,他还是没有勇气去和余家琪联系。 没想到终究他还是和她见了面,偏偏时机不对,他得赶着去赴约。他感觉得出来她在惊喜过后的冷淡。 那天巧遇余家洁后,隔两天他就爽快地约了余家洁叙旧,天南北地地聊天,旁敲侧击地探问,知道余家的状况,了解余家琪的工作,总算稍稍弥补了这几年对余家琪的挂念。 敲门声让白秋虎从发呆中回神。“请进。” 杜友发推门而入,不安中又有着兴奋。“老大,余家琪来找你。” 白秋虎从椅上弹跳起来,舌头就这么被自己的牙齿给咬到。“奥……”他发出痛呼。 杜友发急问:“老大,你怎么了?” “没事。你说……余家琪?”白秋虎很怕自己听错了。 “嗯。柜台妹妹请她先去会客室坐。” “我们办公室有没有很乱?她要来怎么不先打我电话?”白秋虎焦躁地左右踱起步来。“算了算了,你去请她进来。” “是。”等杜友发走到门口时,白秋虎又急忙喊住他。 “阿发,等一下,我看我亲自去接她。” “老大,你怎么一遇到余家琪就整个人都慌乱?你平时可是威猛先生。”杜友发摆明着在嘲笑。 “我……”白秋虎喘口气,以他那不大的眼睛瞪着杜友发的取笑。“那你去请她进来。要有礼貌,不要吓到她。” “她会被我吓到吗?我不要被她吓到就好。”杜友发嘟囔。 “你说什么?”白秋虎皱紧浓眉。 “没,我去请人啦。”杜友发快快走了出去。 白秋虎看着办公桌上的凌乱,除了电脑以外,还散落一桌子工程图、书本、卷宗,要收拾已经来不及,因为他已经听到了脚步声。 他连忙来到门口,迎接余家琪,一脸灿笑。“家琪,你要喝咖啡还是茶?” 余家琪回以浅笑。“茶。谢谢。” 余家琪探看四周。办公室空间宽广并没有装潢得美轮美奂,也没有用屏风隔出办公区域,四周墙上高挂许多办公大楼及桥梁的海报,十几张办公桌,不过有两个人在办公,其余的位子都空着,看起来很像是空头公司。 “阿发,让小妹泡茶。” 杜友发领命离开。 白秋虎请余家琪在沙发坐下,自己则在她对面入座。 “大部分同仁都去工地了,这边是营建部,楼上是管理部和董事长室。”白秋虎稍加解释,不想让她留下坏印象。“你怎么会来?”让他是又惊又喜。 “不能来找你?”余家琪反问。 那深埋在她心头、无法解开的事,她想要逐步理清。 更想知道这些年他为何会转变得这么大。 还有,他是不是仍是她心里的那个他? 他对她是不是也有着相同的眷恋? 或者她只是想问声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所以她来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或者只是单纯想跟他说声谢谢,谢谢那天他的帮忙。 她也想知道,马郁琴在他心里究竟占有多重要的分量。 “当然可以。只是很意外。你不用上班吗?”现在明明是上班时间。 “我辞职了,昨天是最后一天上班。” 十天前,邱进富跟踪她,隔天就对她冷嘲热讽,对全公司放出风声,说她有个黑道男友,还在那边假清纯,实在不适合担任人资工作。 邱进富是她的上司,她的考绩全掌握在他手上,就算硬留下来,他还是会找一堆借口为难她。 她何必让自己忍受这些?于是辞呈一扔,邱进富也快速批准,给她七天交接,交接期间更是百般刁难;可是她无法不忍,否则她意气用事扔下未交接完的公事,会被公司以旷职论处,对她以后的职业生涯留下污点。 “因为那个人渣?” 她点头。“恩。” 这时小妹端茶进来,暂时打断两人的谈话,等到小妹把两杯茶搁下,她才说:“不好意思,我厚着脸皮,不请自来。” “你怎么这么说!这几天我一直想关心你,可是又怕打扰到你。” “我看你不是怕打扰我,你应该是怕你来找我,你女朋友会生气吧?”她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帮谢以之这个好男人出口气。 “我不怕我女朋友生气。那天真的是太匆忙,我们没讲几句话,我就赶着要走,我怕你还在生气。” 杜友发告诉他,那一天余家琪发了很大的脾气。杜友发把她骂他的内容全数转告给他听。 “我是被那个邱进富搞得心情很不好,所以才会对杜友发发脾气,我对他真的很抱歉。” 所以,她不是在生他的气?这让白秋虎沉重的心情似乎恢复了一点欢喜。“你没事就好。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却要你辞职,这世界本来就很不公平,每次都是让坏人得逞,好人总是委曲求全。” “这世界的确不公平,有钱就是老大,老大身边通常都跟着漂亮的女人,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漂亮的女人通常都会喜欢有钱又有点坏坏的男人。” 咦?白秋虎纳闷,黑眸眯成一条缝。“你是在说我吗?”他现在对她的话可是一字一句都非常敏感。 “白总经理……”她的声音有股咬牙切齿的闷气。 “你别取笑我,那名片是印好看的,我只负责一个营建部,大半都还是我爸爸在掌权。” “我不管你的头衔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只想要你明是非,讲道理。”她应该要把那杯热茶泼向白秋虎那张过分热络的脸,好消她心头之气。不过想归想,她的理智让她什么冲动行为都做不出来。 白秋虎一脸困惑。“什么意思?”他今天对于余家琪的话是完全招架不住。 “听余家洁说,那天你带了一个漂亮的女人。” “是呀,就………”在她面前承认他有女友,不知为何竟让他觉得心虚,无法说得光明正大。 “你跟马郁琴认识多久?在哪儿认识?” “三个月吧。在朋友的生日宴上认识的,她是我朋友的女友的同学。”他实话实说。 “那你知道你是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吗?”余家琪决定挑明这件事,无论白秋虎和那个马郁琴的交往有多深,她都看不惯这种劈腿的烂事情,或者,她是看不惯白秋虎的幸福? “什么第三者?”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一看到漂亮的女人魂就飞了,然后就甘愿被骗?” “你说清楚,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白秋虎眼里净是疑惑。 “好!我就说个明白。谢以之本来是马郁琴的男朋友,他们交往三年了。却因为你的介入,然后马郁琴搞劈腿,同时和谢以之交往,等到谢以之发觉了,她就选择你这个有钱又会甜言蜜语的大老板。”她一口气说完,没有任何停顿。 “什么?有这种事?!”白秋虎明显不相信。“谁跟你说的?家洁吗?不对!家洁跟我说谢以之是她的男朋友。” “谢以之被劈腿,心情不好,于是同意和家洁相亲,后来就跟家洁变成朋友,没想到那天他们去吃饭,却遇到你和马郁琴。为了要气马郁琴,所以家洁就暂时充当谢以之的女朋友。” 余家琪看着白秋虎的样子,觉得他应该是被蒙在鼓里,知道他不是那种抢人家女朋友的没品男人,这么想着,原本的怒气这才稍稍缓和。 “家洁的确说过她和谢以之是相亲认识的,难怪那天谢以之的脸色怪怪的,我还以为他喝酒喝多了,还有马郁琴也是,感觉她特别的紧张。”白秋虎仔细回想那天在热炒店跟余家洁及谢以之碰面的情形。 “那天家洁撞见你和马郁琴在一起,她气到想找马郁琴算账,不过谢以之拉住她。那个谢以之是个好男人。” “我前阵子有和家洁碰面,她怎么都没跟我说?” “谢以之不让家洁告诉你这件事。马郁琴既然选择了你,就代表了他的失败,他不想再多生枝节;况且,家洁跟你又没什么交情,万一你深爱着马郁琴,这太鸡婆的下场可就不好了。”余家琪有意探问,就是想知道白秋虎心里真正的想法。 “我真的不知道马郁琴有男朋友。认识她之后,隔天她就透过朋友来约我,如果我知道她有男朋友。绝对不会跟她在一起。”白秋虎口气很硬,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等牵扯。 “你是堂堂营造公司的总经理,谢以之只是个科技新贵;你可以满足马郁琴一切的物质需求,谢以之却得天天努力工作赚钱。我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提醒你,马郁琴不是个好女人,不过却是个带得出场的漂亮女人。”她不否认自己的话很酸。 “带马郁琴出门交际应酬的确很有面子,她不仅个性温柔,应对进退也很得宜,是个很好的女伴。”白秋虎没否认,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润润喉咙的干涩,想着可惜马郁琴不是他心里的那个女人。 余家琪十分气恼。白秋虎果真肤浅,喜欢的是漂亮的女人。当年他年纪小,才会说出喜欢她的话,经过这几年的社会历练,他哪会喜欢她这种清粥小菜。 她也端起茶,猛灌一大口。 她明白,白秋虎喜欢的是像马郁琴那种带得出场的漂亮女人,毕竟他现在的身分及地位已不一样了。 余家琪起身告辞,白秋虎并没有挽留。他感谢她的告知,说他一定会妥善处理马郁琴这件事。 他送她到电梯口,目送电梯门关上,才转回办公室。 他掏出皮夹,皮夹里放着一张经过护贝的相片。 相片是他和她脸贴脸的大头照。 分离的那一夜,雨势滂沱,他和她自拍这张合照,成为他排解思念的良药。 他之所以会一眼认出她,全是这张他看了不知几千几万遍的相片。 她没什么变,只是少了稚气多了岁月历练的成熟,她那双灵活的大眼虽然常用眼尾睐着他,却是时时闪着黑白分明的晶亮。 他仍记得吻在她唇上那种凉凉又饱满、甜进心坎的滋味;这几年来,他吻过薄的唇、丰满的唇……却都没有她那带着厚实的菱唇来得令他悸动。 当年他想要用生命守护的女生,现在仍是如此。 他不会让她知道他的心意,因他身上有这么多不确定的因素,他怎么能拖她下水。 忍了这么多年,如果没有遇见她,他绝对可以再忍下去;只是如今遇见了她,要他如何不想她?要他如何可以无情无绪地面对她? 在这社会上走跳,就算白秋虎不想害别人,别人也会来害他。 尤其这两年经历过金融海啸之后,建筑业呈现一种蓬勃发展的局面,大财团抢地、营造厂抢建,房市以三级跳飞涨,在大发利市下,其实背后暗潮汹涌,有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法正在黑暗中被人为操弄。 白秋虎步步为营,自己陷入险境没关系,但他不能连累她,他应该要跟她保持距离。 只是,他真的有办法承受这样相见却无法相爱的距离吗? * * * 杜友发觉得自己一定是最可怜的下属。他哀怨地站在办公室一旁,看着神情严肃、眼神却放空的自家老大。 “老大,马小姐在公司外,她说要找你。”杜友发一脸为难。 自从余家琪来过之后,他家的老大就开始远离马郁琴,不仅手机把她设为黑名单,还通令全公司只要她打电话进公司,就说他不在,逼得马郁琴亲自找上门。 “说我不在。”白秋虎连头都没有抬。 马郁琴像是红楼梦里柔美的林黛玉,风一吹就有几分脆弱,让男人看了心疼,女人看了怜惜。 杜友发实在不忍心。“老大,你为什么要躲着她?我看你对她很好,你不是送她很多东西?而她也对你百依百顺的啊。” “什么时候我的事轮到你来管了?”白秋虎抬头,瞪杜友发一眼。 “我哪敢管你。只是你若不喜欢马小姐,总也要跟她说清楚,让她天天这样为吵也不是办法。” 杜友发跟在白秋虎身边已经很多年了。 国中时,杜友发不学好,跟白秋虎大打一架之后,才了解两人都是因为父母离婚而变成单亲小孩,于是那相似的脆弱心灵从此彼此互相依靠。 杜友发家境困苦,在白秋虎金钱的协助及鼓励下,才能顺利半工半读的念完高中;后来,白秋虎转学到高雄念高中,两人还是继续保持联系;等到念大学时,在白秋虎的逼迫下,杜友发也考上南部一所技术学院。 看似卑躬屈膝的杜友发其实是白秋虎的特助,两人一路从高中到现在,建立起深厚的友情。 在白秋虎退伍之后,打算从南部回台北时,杜友发也一路跟随,甚至跟着他进入家族的营造公司,过起看似白领生活,其实跟蓝领没什么两样的日子。 白秋虎的职称是总经理,但他负责的却是营建部,包括推动专案工程、掌握工程品质进度状况,也就是工地大小事情,都是这个部门包办。 黑道是明着来要钱,白道却不花力气的想分一杯羹,讲好听点是要赞助从政经费,其实是庞大的工程利益人人都在觊觎。 商业建筑大楼、高科技厂房工程、道路桥梁工程,都在吉安营造的工程范围内,做这行靠的是人脉,更多的是大把的钱堆积起来的。 抢土地、抢政府标案、抢法拍、抢工程,连都更案都在抢,抢到最后,各种纠纷紧接而来。 黑道明着要求承包或转包工程,若不从,则会有人不断向主管机关检举工地,让工程进行不下去。 暗地里恐吓威胁的事层出不穷,若协调未果,三不五时就有黑衣人在工地闹场或强行阻止各式车辆进入工地。 当个营建部的总经理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而当总经理身边的特助,更要有十八般武艺。 杜友发明白白秋虎是面恶心善,话讲得凶狠,其实根本没有混黑道的本事,那其实只是一层保护色,先声夺人,不仅要保护自己,也要保护跟他一起工作的弟兄。 虽然这么多年来白秋虎身边也有女人陪伴,但都是女人主动贴上来的居多,从没见他对哪个女人死心塌地,感觉比较像是风花雪月一场,过去之后就没了。 “我干什么跟她交代?我为了那个工地的事已经烦到一个头两个大,我现在不想见她不行吗?!”白秋虎咆哮。 “好啦!我知道,我让人叫她走。”杜友发摸着鼻子,只好去当坏人,委婉地告诉马郁琴,他家老大去国外出差,刚好手机又掉了,所以没办法跟她联络。 不是杜友发爱说谎骗人,实在是他不忍伤一个女人的心。万一这个女人寻死寻活,那可就糟糕了。 之后的几天,马郁琴仍不死心地拼命打电话到公司询问白秋虎什么时候回来,直到某日下午白秋虎拖着一身疲惫从工地返回公司时,一眼就看见守候在柜台旁的马郁琴。 马郁琴已失业一段时间,不过她最想找的是长期饭票;能够嫁入豪门,是她今生最大的梦想。 “秋虎。”软软的叫声喊得令人全身酥麻。 马郁琴有着男人最爱的典型——体态苗条、肤色柔白,小巧瓜子脸,柔美的长发飘飘。 “你怎么来了?”白秋虎浓眉一皱,细长单眼皮一横,有着几分桀惊不驯。 “你这么久都不理我,我想你呀。”马郁琴大眼眨着水雾,不顾白秋虎的脸色,要不是还有其他人在场,她一定会偎进他怀里。 “到我的办公室。”白秋虎率先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马郁琴尾随进入。 “秋虎,你突然不理我,是我做错什么了吗?”马郁琴在沙发上坐下。她绝不能被抛弃得不明不白。 白秋虎对女人一向出手阔绰,认为女人是生来让男人疼惜呵护的。才初认识,只要马郁琴开口,他的礼物就到,光是价值高涨的黄金他就已经送给她成套的耳环、项链及手链。 白秋虎不仅长相性格,更是温柔体贴,对她几乎百依百顺,有求必应;她为了他抛弃交往三年的谢以之,梦想当上建设公司的老板娘,她不能让这一切化为乌有。 “我最近很忙,你没做错什么。”白秋虎一坐上办公椅,就翻阅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那是他故意让杜友发拿进来的。 “你不是很闲吗?之前我看你都很有空,每天至少都可以陪我吃晚餐。” “那时候刚好没工程,现在工程来了,我常常要忙到昏天暗地。”难堪的话白秋虎说不出口,只希望马郁琴能知难而退。 “是不是你同学余家洁跟你说了什么?”尽管心里忐忑不安,马郁琴决定还是挑明的问,就怕余家洁泄露她是谢以之前女友的事。 “余家洁要跟我说什么?”白秋虎故意反问,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呀,那天感觉她对我很有敌意,我怕她偷偷说我的坏话。”马郁琴起身,来到白秋虎身边,双手从后攀上他双肩,胸部偎靠上他的背,脸颊贴上他脸颊。 白秋虎轻轻推开马郁琴的黏靠,接着起身。面对这个美丽又娇柔的女人,他轻声说:“郁琴,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马郁琴无法相信。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我这人没定性,最近又喜欢上一个女人,所以,很抱歉,我们分手吧。” “白秋虎!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为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跟我的男朋友分手……”马郁琴泪潸潸,猛然止住不小心脱口而出的话。 白秋虎眼神微眯。“都是我不好,你回去找你的前男友吧。我想你的前男友应该还是很爱你的。”至少那个谢以之看起来就是个正派的大好人。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对你投入全部的感情,你怎么可以不要我!秋虎,我真的好爱你!”马郁琴委屈地大眼一眨,眨出大量泪水。 “好吧,我告诉你实话。我最近被黑道恐吓,他们勒索我,若不从就要来砸烂办公室,甚至我的工地主任还被打到去住院;接下来,他们说要对我身边的女人动手。” 白秋虎说到这,马郁琴已经吓得花容失色。 “做营造的,大半都是正正当当的生意人,但有些人就是见不得我们赚大钱,我这人是不可能接受恐吓的,你最好离我远一点,要不然出了事,被绑被抓的,我可是不负责的。”他摆出一副流氓样,企图让马郁琴知难而退。 马郁琴揣测白秋虎话里的真假。“所以,你是为了我好,舍不得我有危险,才要跟我分手吗?”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反正我们做生意的,为了赚钱,可以不择手段。女人嘛,只是出来应酬应酬,你要是不怕死,我是欢迎你在我身边;不过先说好,若你被绑,我是不可能花钱救你的。”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为什么?你不是很有钱?” “第一,我没钱。我这总经理是董事会派任的,赚的钱也是公司的。第二,这是做人做事的原则,要是他们来恐吓,我就急忙忙的给钱,那有一就有二。我要让他们知道,恐吓我是拿不到半毛钱的,我只会报警处理,这样才能杜绝后患。”白秋虎的表情越来越冷,横起一张脸,展现凶意。 “跟你在一起会有危险?你也不肯花钱救我?”马郁琴喃喃问着,好像自己已经陷入险境。 “重点是,我不爱你。你去问问阿发,我身边的女人从不超过三个月的。我劝你赶快走,别跟我有任何牵扯。”他已经为马郁琴保留住面子,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坏人由他来做,希望她不要再执迷不悟。 这时,杜友发急急忙忙地走进来,神色焦虑。“老大,工地出事了,一群黑衣人把工务所的电脑设备全砸了。” 白秋虎咬牙,拳头用力砸向桌面,发出砰地一大声。“谁干的?” “对方说他们的后台有立委有市民代表,更有青龙帮的堂主在撑腰,要我们缴保护费摆平,不然到时会弄更大条的。” 白秋虎看着马郁琴,叹了口气。“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我不适合你,阿发,送客。” “好,我同意分手,不过你送我的东西。我是不会还给你的。”马郁琴吓得一抖一抖的。虽然她想当上建设公司的老板娘,但是白秋虎话都说成这样了,她哪敢继续待下去;若没了命的话,她只能踏入鬼门而不是嫁入豪门。 看着马郁琴离开,白秋虎和杜友发的眼神相互交流。 像黑衣人这种事,这两年来已经陆陆续续发生过四次,最近一次还是一个月前,他为了要摆平这件事还去喝酒协调,也就是巧遇余家琪那晚。 他对马郁琴讲的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存在的事实,只是正好可以派上用场,用来吓吓马郁琴。 “老大,这样吓马小姐好吗?”杜友发看着马郁琴离去时那像是看了恐怖片的惊骇样。 “那你觉得吓她好?还是要我把她做过的丑陋事全挖出来?”白秋虎说得很不客气。 杜友发点点头。他和老大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兄弟,这几天在马郁琴死缠活缠下,老大总算告诉他要冷淡马郁琴的真相。 “老大,你这样做是对的,江湖道义还是要顾,既然她是别人的女人,你还是少碰为妙。” 白秋虎狠瞪杜友发一眼,杜友发识相地赶紧走出办公室,好确保马郁琴已经离开公司。 白秋虎现在心心念念的全是余家琪,哪还容得下别的女人。 分别越久,思念越深。 当年没有结果的恋情让他感到很遗憾,但他只能压下满怀的思念。 他担心她。 想知道那个男人有没有再去纠缠她。 如果只是当朋友,就像以前那样,静静地跟在她身后,不知道还可不可行? 第四章 余家琪一踏进家门就发现一个不速之客。 邱进富居然大剌剌地坐在她家客厅里,而她母亲陈阿好更是冷饮水果的热情招待。 “你怎么会来?”余家琪的口气不善,表情惊吓。 陈阿好以她那热情的个性笑着打圆场:“家琪,你怎么这么凶?邱主任说你有些东西忘了带回来,特地送来给你。” 余家琪没跟妈妈说邱进富追求她的事,她以工作不适为由当成离职藉口,所幸妈妈也没多问,毕竟家人并不靠她这份薪水吃穿。 邱进富对她扬起淡淡的笑意,余家琪全身却泛起寒颤。 她看着茶几上果然有一包东西。“谢谢。你可以走了。” “家琪,我留邱主任吃晚饭,谢谢邱主任这段时间对你的照顾。”陈阿好口气非常热络。 “妈,他不会留下来吃晚饭。” 她的母亲大人只要看到年龄合适的男人找上门来,都恨不得拿来当女婿,也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邱进富起身,笑容依然温和。“阿好姨,家琪不让我留下来,我看我还是走好了。” “唉呀!家琪,怎么对邱主任这样!他说他很舍不得你离职,也希望你不要离职,偏偏你还是要走,就一起吃个饭,大家好好聊一聊。”陈阿好看邱进富那副读书人的老实样,是越看越喜欢,嘴巴笑得越来越大。 “要是邱进富讲的话能听,毒药都能喝了。”余家琪冷冷瞪看着一副自在模样的邱进富。看来这个邱进富不知跟自家母亲大人灌了多少迷汤,母亲大人铁定已经被他洗脑了。 “家琪,别这么没礼貌。你就是这样,才会快三十了还没嫁出去,幸好邱主任认识你这么久,不然就真的失礼了。”陈阿好一脸歉意地看着邱进富。“邱主任,你不要在意哦,家琪就是这种个性。” “阿好姨,没关系,我先走了,谢谢你的招待,改天有机会再来拜访。”邱进富有礼貌地鞠躬。 余家琪心里直发毛,因为看出邱进富镜片下的眼神很不怀好意。 “邱主任留下来吃饭,别管家琪说什么,我都快煮好饭了。”陈阿好殷勤留人。 “我家不欢迎你,你快出去。”余家琪口气很硬。 邱进富点点头,表现得既善良又委屈。 “家琪……”陈阿好还想说什么,却被自家女儿严厉的眼神阻止。 余家琪强行将邱进富推出大门外,一直来到公寓楼下。 静巷内,昏暗的路灯映照着邱进富浅浅却阴冷的笑意。 “家琪,你紧张什么?同事不做了,还是可以做朋友。” “我高攀不起。” 邱进富停下脚步,看着余家琪的慌乱,阻止她去关公寓的铁门。 “你妈妈很喜欢我,她很担心你嫁不出去,也说你不懂得把握,若我能来当她的女婿,她会很开心的。” 余家琪双眸微眯。“我妈忘了戴老花眼镜,没看得清楚你的为人,我等会就会告诉她,我劝你不要再来了。” “你妈说你根本没有男朋友,她还要我放大胆追求你,她会当我强力的后盾,以后我会经常来拜访的。”邱进富完全把余家琪的冷言冷语当耳边风。 “我会找我男朋友过来,我劝你不要再来了。”她口口声声要保护自己,可当面对这种死缠烂打的臭男人时,她还是得找座靠山,原来她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强悍。 “余家琪,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在追你,我若追不到你,岂不是会很难堪?你若不主动提离职,我也会想办法让你走。我会让大家认为我已经把你追到手,我们是因为不想谈办公室恋情,所以你才离职的。” “你这个王八蛋!你什么鬼话都说得出口!”余家琪咒骂出声。 “你明明就是销不出去的库存货,根本没有男人追求你,还拽得二五八万的。你现在来求我,我还可以可怜你,分一点爱给你。”邱进富步步靠近,只差一步便要贴上。 “连我这种销不出去的库存货都不喜欢你,你这人还真是悲哀,只能用这种死缠烂打的方法,像乞丐般的在这里乞讨!” 她瞥见墙边有支扫把,拿起扫把就往邱进富脸上扫过去。 “你……你这个疯女人!”邱进富连退数步。“你给我走着瞧!” 赶走邱进富,余家琪用力将公寓铁门关上。她惊觉事情不妙,她家母亲大人到底把她出卖到什么的程度? 余家琪气呼呼地回到家,一脸铁青。 “邱主任走了哦?”陈阿好一脸失望。 “妈,邱进富不是好人,你干什么让他进来?!” “他哪里不好了?有工作,有车、有房,一看就是老实的读书人,人家喜欢你,想要追求你,你就要阿弥陀佛了,你怎么还这么凶巴巴的?我看你呀,真的会嫁不出去。”陈阿好以她那浓浓的台湾国语腔数落着。 “妈,我不想给他追不行哦,他上次居然跟踪我,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邱主任说他只是想表达对你的爱意,谁让你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他只好远远跟着你。我明明生给你这么大又漂亮的眼睛,真不知道你的眼睛是看去哪了?邱主任就长得一副老实样,你的脾气这么不好,你不要对人家怎么样就好,人家还会对你做什么吗?”陈阿好睐看女儿一眼。 “你知不知道他恐吓我,如果不接受他的追求,他就要把我的考绩打丙?!妈,你清醒点,都是他害我没工作的!”她一向的冷静快濒临崩溃。 “他说是你不想谈什么办公室恋情要离职的。”陈阿好替邱进富说着好话。 “妈,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他?”余家琪冷冷的音调表达她极度的不满。 这个邱进富真可恶,果真母亲大人已被严重洗脑。 “当然是相信邱主任。你跟家洁一样,都想要当什么单身贵族,都不想结婚,我这个当妈的,不求什么,只求你们可以嫁到好老公,后半辈子有个依靠。妈妈老了,还能跟你们多久呢,你们怎么都不明白妈的苦心?”陈阿好叹口气,这两个女儿就是不知为人父母的苦心。 “妈,我有男朋友了!”不得已,余家琪只好撒谎,免得有一天母亲大人偷偷把她卖了。 陈阿好眼睛一亮,不过瞬间又黯淡。“你少用这招来骗我,你是我生的,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整天窝在家里,从来也没见你出门约会,邱主任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找上门的男人,你怎么可能平空跑出一个男朋友来?” “妈,你怎么可以这样看扁自己的女儿!你女儿好歹也是有行情的。”余家琪真的很无奈,以母亲大人那种乐善好施的个性,根本只会防君子不会防小人。 “好呀,不让我看扁你,把你男朋友带回来嘛,空口讲白话,要讲我也会讲啦。”陈阿好一副压根不相信的模样。 “带就带!等家洁嫁出去之后,我自然会把他带回来。家洁都还没嫁出去,你不要打主意打到我头上。”余家琪赶紧把余家洁推向战场。 “家洁最近开始跟谢家兄弟约会了,不管是谢家哥哥还是弟弟都好,我看这次一定会成功的,我们家准备要敲锣打鼓办喜事了。”陈阿好一想到谢家兄弟,整个人就喜孜孜的。 “反正不准再让邱进富踏进家门一步。我非常讨厌那个人,否则我就……我就搬出去!”余家琪撂下狠话。 “你别吓唬我啦,你老妈又不是被你吓长大的,搬出去有那么好搬吗?”陈阿好不客气地吐嘈。 “妈,反正你现在先烦恼家洁的事,等家洁嫁出去,你再来管我的事!” 就是有这种一心想把她嫁出去的妈妈,才会让邱进富有机可乘。她实在很担心邱进富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希望只是她多想,否则她只好要把小老虎搬出来。 白秋虎对她而言是场遥远的梦,早就该随着青春埋葬,可是当两人重相逢之后,却让那无法圆满的遗憾一直在心中扩大成无限的涟漪。 她既想靠近他又想远离他。人生之中,果然处处充满矛盾! * * * “家琪,我是小老虎。” 隔着话筒听着那豪迈的嗓音,余家琪有些恍惚,“你在哪?你那里很吵。”背景有着人声,还有轰隆隆的机具声。 “我在工地。”白秋虎声音飞扬,故作轻松,走到较安静的角落。 “就是在我家附近的那个工地?” “是呀,家琪,我们吃个饭吧,我一直想跟你吃饭,无奈之前一直很忙。” 余家琪没理由拒绝。她还有许多未解的疑问等着白秋虎给她答案。况且,如果真要找个男朋友回家给母亲大人看,那白秋虎是不二人选;以白秋虎的正义感,就算对她没有感情,也绝对会帮这个忙。 “好,什么时候?” “我去接你。现在方便吗?” 现在是晚餐前,她一口同意:“方便。” “半个小时后你家巷口见。”得到余家琪应允之后,白秋虎才切断电话。 他握着手机的掌心居然冒出汗来。她同意了!没问他为什么要约她吃饭就同意,害他之前编排的许多个理由无用武之地。 为了拨打这通电话,他是鼓足了勇气,真像回到高一那年,连保护她他都不敢让她知道,就怕那份单纯会被她拒绝。 他反覆想过了。他可以当她的朋友,只要能看见她,他就有更多的勇气去应付这份他不爱却不得不做的工作。 “老大,你怎么笑得这么白痴?”杜友发打断白秋虎的发愣。 “阿发,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嘛,居然敢取笑我?”话是这么说,白秋虎果真是笑得白牙灿烂。 “我哪敢啊。”杜友发倒是一脸疲惫。 所谓的特助,就是能够随传随到。对内,不仅要审核所有要签的合约,还要准备开会的文件,以及对工程案件进度的掌控;对外,他还得充当保镖,解决所有杂七杂八的事,这工作真的不是人干的。 “我要先走了,你不用跟着我,今晚就放你假。你交代下去,下工之后让工地主任把四周巡好,一定要二十四小时让保全巡逻,别给我大半夜偷偷睡着,绝对不能再发生有人混进工地的事。”白秋虎沉声交代。该做正事时,他是丝毫不马虎。 “没问题。老大你要去哪?” “去跟家琪吃饭。”白秋虎春风满面。他的一点小小心思,也只能跟杜友发分享了。 “难怪你一脸很……”杜友发恍然大悟。 “很什么?” “我不会形容啦,总之,就是一脸的快乐。老大你快去,虽然家琪很恰,不过很有老板娘的架势……”杜友发的话止于白秋虎瞪过来的白眼。 “不要乱讲话,要是让家琪听到,她会不高兴的。” 白秋虎眉飞色舞地开车,没五分钟就到达余家琪的巷口,他将车子停在路边。 这样的等待,让他想起从前,他总是守在校门外,等待她那清丽的身影,然后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那是他苦闷的生活里唯一的快乐来源。如果可以,他愿意这样天天等着她,守着她。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昏暗,他透过前方挡风玻璃看见前方那个正要转进巷子的身影。 那个男人看起来很熟悉,他倏地想起,是那个骚扰余家琪的男人! 白秋虎将车子停妥,下车尾随那男人,只见他走进巷子里,闪躲在距离余家琪家公寓不远处的电线杆边。 完全一副鬼鬼祟祟、要做坏事的贼样。 白秋虎等着,在对方没有任何动作之前,他也不能有任何行动。 直到余家琪家的公寓铁门打开,余家琪穿着简单的t恤及牛仔裤出现,在经过电线杆时,她的手被突然窜出来的邱进富给抓住。 余家琪脸上的惊吓在看见邱进富的刹那立时稳住。“邱进富,你放手!你怎么会在这?” “我打电话给你妈,你妈说你正要出去,我就在这等你。”邱进富紧握着她的手腕。 “你放手,我男朋友快来了。”余家琪扭动手腕。 “你根本没有男朋友。”邱进富不放手,唇角浅笑,“你别再假装矜持了,我们一起去吃晚餐,然后去看电影,我都安排好了,今晚你一定要跟我走。” “我不要跟你去吃晚餐和看电影,你听不懂吗?我不喜欢你,我不会跟你交往,你快点放开我!” 邱进富笑得眼眸眯眯。“那你要干什么?!直接上旅馆也行。我看你是想要我直接来。我们上车,我的车子就停在外面。” “你这种没品的男人,我才不要上你的车!”就在余家琪打算抬脚踹向邱进富时,她看到白秋虎大步走近。 白秋虎怒道:“谁说她没有男朋友?你最好放开她!” 因为白秋虎一脸狠劲,邱进富吓得立刻放手。“你——” 白秋虎搂住余家琪的肩膀,将她揽到自己身边。“邱进富,你是怎样?三番两次纠缠我女朋友,你最好把话给我说清楚。” 别说白秋虎的身材比邱进富壮硕许多,光是那凶狠的口气就足以让邱进富心惊胆跳。 “你真的是家琪的男朋友?她妈妈说她没有男朋友!”邱进富就是不甘愿。原以为余家琪很好追,他自信满满地对外放话,谁知竟弄得全公司都知道,但他别说牵她的手了,就连跟她吃一顿饭都不曾,她那拽得高高在上的模样,实在让他吞不下这口气。 “我是跟家琪交往又不是跟她妈妈交往,她妈妈又怎么会知道?”白秋虎双手握成拳,握得咔咔响,一副想揍人的狠样。 邱进富吓得连退数步,紧张地大喊:“你不要乱来!台湾是有法治的地方!” “的确,台湾是有法治的地方,我才劝你不要乱来,不要再来骚扰我女朋友,否则别怪我把你的行径告诉你的公司。”白秋虎秀出手中相机,相机的荧幕上正在播放先前邱进富对余家琪动手的过程。 余家琪原以为白秋虎要出手打人,没想到他竟是以文明手法录影存证。 “你想恐吓我?”邱进富果真吓到了。 “是你在恐吓家琪吧?只要你不要群再来找她,我保证这段聊影片就不会曝光;但只要你独再来纠缠她,我就把影片寄到你家公司,说你性骚扰离职员工,然后再去警局制报案,或者把影片寄给水果日报,让水果日报的爆料记者作来采访你。”白秋虎讲得条理分明、铿锵有力。 “我……没对家琪怎么样,你告我也没用!”邱进富结巴地反驳。 “告不告得成是另一回事,至少你会被公司关心,你的考绩铁定也会很难看,你在公司可能会混不下去,报纸更会报导你的无赖行为,甚至去采访你的家人,警察会找你谈话,你至少会留下个嫌疑犯的案底。”白秋虎唇角在笑,狭长的凤眼却显得狠戾。 “我不会再来找她,那你得将档案删除。”邱进富怯怯地谈着条件。 “可以呀。如果两年内你都没来找她,我就删除档案。”白秋虎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 “好!只要我发现你把档案交出去,我不会放过家琪的。”邱进富眉头一皱,胡乱叫嚣,加紧脚步离去。 一双晶亮眼眸紧紧瞅着白秋虎。从头到尾余家琪都没有说话,被保护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美好。 “家琪……”白秋虎被她瞅得心窝狂跳、血液乱飙,很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小老虎……你真的好厉害。” * * * 白秋虎凝看着余家琪,有些痴了。 她将长发札成马尾,露出圆润的耳珠子,白皙的脸上没有化妆,只涂上蜜色口红。 他就是喜欢她这样几乎素净的打扮,没有五颜六色,也没有异样的香味,他喜欢这样的纯净。 四周传来吵杂的谈话声,还有服务生的吆喝声,只有他们这一桌陷入一种纯吃饭的安静状态。 当他问她要吃什么时,她回说热炒;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她真的是说要吃热炒,也就是上次他带马郁琴和余家洁及谢以之相遇的那家热炒店。 一盘九十九元的热炒,菜色总共有九十九种,海鲜、台菜、港式料理、泰国菜,应有尽有,算是物美价廉,是这个地方颇具知名度的餐馆,每到用餐时间,连红砖道上都摆满桌椅。 两人坐定,她把点餐的事将由他全权负责。他问她想吃什么,她说随便,于是他只好什么都点,摆了满满一桌。 “没有酒吗?”她的心情极好,唇角忍不住都是笑意,因为白秋虎用很文明的方法帮她狠狠教训了邱进富。 难怪白秋虎会看傻了,能博得心爱的女人一笑,要他作牛作马他都愿意。 “那啤酒好吗?” 她点头。 白秋虎去酒柜里拿两瓶啤酒,再拿两个空杯子,打开瓶酒,将澄黄酒液注满两只空杯。 这种平价热炒店采半自助式,也就是筷子汤匙自己拿,要饮料、啤酒也是自己动手,点菜只要将菜单勾一勾送到柜台就行。 她灌喝下一口清凉啤酒。她和余家洁都有着遗传自母亲的好酒量,就把啤酒当清凉冷饮,消暑又解渴。 “你做得真好!那个邱进富,他真的是非常的不要脸。”这件事她受到很大的委屈,如今有个倾吐的对象,让她暂放下对白秋虎还无法谅解的埋怨,心情变得异常的好。 他边动手剥虾壳边问:“邱进富常常来纠缠你?” 她点头,看着他将剥好的虾放到她的盘里,她不客气地吃着,也吃进了他的贴心。 “他上次直接找上我家……”她说起那天的事,说她家母亲大人如何被邱进富洗脑,又是多么欣赏邱进富这种老实男人,还认定是她不识抬举,要她不要再挑三拣四,否则会嫁不出去。 白秋虎越听越气,一脸懊恼。“这个人渣,居然做出这种事,以为这样他就可以得逞吗!” 他嘴里骂着邱进富,心里其实很乐,因为她没有拒绝他剥的虾子,这代表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亲密。 “有那个录影画面,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来骚扰我了。” 他看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你妈很担心你嫁不出去?” 她点头。“幸好还有家洁挡在前面,不过她现在跟谢以之在约会,看起来应该好事将近。” “真的吗?那得恭喜家洁了。糟糕,我跟郁琴谈分手的时候,还劝郁琴回去找她前男友,这下会不会害到家洁?” 此刻的聊天,没有芥蒂,充满了轻松的欢愉。 那一年,当他可以陪着她并肩走路回家时,两人就像这样一样聊天回家,虽然路途不长,但总有许多的话题,常常聊到意犹未尽。 “不会啦,家洁脸皮够厚,谢以之是她想要下手的目标,应该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只是,你真的舍得跟马郁琴分手?”喝着啤酒,吃着他亲手剥的虾子,听着他和马郁琴分手的消息,她有着前所未有的快乐。 她和余家洁不同;她表面强悍,实际上却是个“俗仔”。 余家洁表面上以和为贵,实际上是外柔内刚。 她不敢去探问当年他为何要这么狠地切断两人的联系,只不过是台北到高雄而已,又不是隔着太平洋般的千山万水。 几次话到嘴边,她仍是问不出口,怕揭开后会听到更伤人的话,若能当朋友,继续待在他身边,或许也是不错的事。 “我送她礼物,她陪我出席交际应酬场合,她只是一个女伴,我跟她之间还谈不上什么真感情。”他剥完虾,又着手处理鳕鱼,将鳕鱼中间的大鱼刺挑出,然后将鱼肉夹到她碗里。 要是让杜友发看见他这么做,铁定会换来一阵嘲笑,因为他从来没帮女人服务过,都是女人服侍他的。 “你们男人呀,真无情。”她啐了一声,睐他一眼。 这一眼,是媚惑的、是挑逗的,让白秋虎看得心儿怦跳、气息混乱,只好猛灌一口啤酒,压抑下不该有的情绪。 “我宁愿无情,也不要马郁琴越陷越深。倒是你,家洁若嫁出去之后,你妈妈不会逼你去相亲吗?” “会,一定会。我妈妈在公妈面前发过誓,一定要把我们在三十岁之前嫁出去,像我这种剩女呀,我妈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几杯啤酒下肚,她的笑容越来越大。 白秋虎也听余家洁说过,只要可以嫁掉女儿,她家的母亲大人是无所不用奇招。“那你怎么办?” “再说喽,也许相亲也不错,像家洁还不是相到一个谢以之。也幸好马郁琴搞劈腿爱上你,才让谢以之失恋,家洁才有机可乘,说来说去还得感谢你;若他们真能结婚,一定要叫他们感谢你这个媒人公。” 这算是在损他吗?白秋虎只好干笑两声。“那是家洁运气好。他们若真的结婚,叫家洁一定要给我帖子,我一定会包特大红包。不过,你不要随便去相亲,万一相个不好,那会惹来麻烦。” “再说啦,反正家洁又还没嫁。对了,你怎么会随身携带相机?” “不只带相机,我还带了录音笔及雷击棒。在营建业嘛,一在状况,口说无凭,这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 他从挂在腰际的小型腰包里拿出一支看似笔造型的电击棒。 “这是小型电击棒,宽只有三点五公分,体积小又好携带,可以保护你的安全。使用电击棒时,需要将这条环绳套在手腕上,万一还没电击到对方,电击棒就被抢走,这里有个保险插梢,当脱离时,就会自动产生警报声响,同时会失去电击功能,这样可以防止被歹徒反过来电击攻击。” 听着他仔细解释,她接过那支电击棒。“这就是你今天约我吃饭的最主要原因?” “我记得你说过,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现在很多人都使用烂招,我不放心邱进富,我早该将这种防身小东西交给你的。” “有这么好用的东西,我下次一定要电得邱进富吱吱叫。”她拿走电击棒,故意比划两下,内心很是感动。他还是不放心她的安危,可是已无法像当年那样天天陪着她走路回家。 “家琪,你想不想来我公司上班?这样你上下班,我就可以照应到你了。” 如果让她成为他的员工,他就可以就近照顾她;只是把她拉进他的生活里,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他已经无法去计量,因为他再也无法忍受邱进富对她的纠缠。 内心越是抗拒去接近她,反扑的力道反而越大;一旦接近她,却又只能苦苦压抑爱意,那才是天大的折磨吧。 “我能做什么?” 白秋虎外表的江湖味很重,可有时却会显露小男孩似的害羞,一点都不像是横行江湖的大哥,就像此刻,他思索的模样,狭长的凤眼里不见狠戾,却有着几分稚气。 “做……阿发的助理。” “助理?” “是呀,阿发是我的特助,他又要陪伴我跑外头,又要回办公室处理公司的文件,如果你能来帮他,他一定很高兴的。” “我得好好想想……”这不只是一份工作,还关系着她一颗彷徨的心。 天天跟他在一起,习惯了他的照顾,如果他再次离开她,那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承受得了分离时的巨大伤痛。 她啤酒一杯喝过一杯,他也一杯喝过一杯,他耐心等待她的答案,心里七上八下。他有了想要照顾她的念头,就怕她拒绝他。 最后她缓缓摇头。“不了。” 她宁愿跟他隔着适当的距离,不要那么靠近,免得一旦依赖惯了,就像吗啡一般,要她如何戒得了? 第五章 两人一走出热炒店,就看见大雨哗啦啦地下。 面对突如其来的大雨,白秋虎和余家琪都愣了愣。 “怎么突然下雨了?”白秋虎皱眉。 “……”余家琪的心被大雨敲击着。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车子开过来。” 她点点头。他的车子停在斜对面的停车场,约五十公尺的距离。看着他冲入雨中的背影,望着似曾相识的倾盆大雨,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就像这场毫无预警的雨,就这么夺眶而出。 很快地,白秋虎的车子开到热炒店前时,却发现原本应该站在店外骑楼里的她,不知为何竟站在红砖人行道上,站在如瀑布般的大雨之中。 他急忙拉起手煞车,打开车门,冲入雨中,来到她面前。“家琪,你干什么?” 她看着他,因为雨势,大眼眯成一条缝,让她几乎张不开眼来。“为什么?”她大吼地哭诉。 白秋虎一头雾水,单手搂住她肩膀,不明白她的问题。“我们先上车再说好不好?”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你一去高雄,为什么就不理我?我写信给你你不回,我打电话给你你也不回电,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绝情绝义?” 她吼得很用力,双手紧握成拳,在他厚实的胸膛捶上一拳又一拳。 大雨将两人从头到脚淋得湿透,白秋虎浓眉皱得死紧。他将她的控诉全听了进去,任由她双拳施展暴力,他的心因为她的话而强烈震颤。 他只能用更多的耐心来安抚她的情绪,一下又一下拍抚她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背。“我们上车,我慢慢说给你听,你这样淋雨会生病的。” “我不要!我不要!你为什么要突然对我好,然后又不要我?我想知道究竟为什么!你会不会现在对我好,下一刻又把我抛到九霄云外?” 体内的酒精在翻腾,虽然她有着海量,但也让她绷紧的情绪因这一场没有预期的大雨而跟着排山倒海般爆发。 他自己淋湿没关系,但他不能让她淋雨,何况还是这么大的雨,于是他牙一咬,只好将她拦腰抱起。 “白秋虎,你干什么?!”她双手挣扎着。 他将她塞入后座,再关上车门,自己则坐上驾驶座。 “白秋虎!你回答我呀!我不要上你的车!” “先回我家,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通通告诉你,我只求你不要再淋雨了。”他侧转过身,看着她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的容颜,心窝揪痛着。 她瞪看着他,吸了吸鼻子。“你最好交代清楚,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长久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一旦爆发,却是这么的一发不可收拾。 他将原本放在车里的外套拿给她。“你先披着,很快就会到我家。” 因为车上的冷气让她打起寒颤,她只能先将他的外套盖在身上。 白秋虎将车子驶入大雨之中,五分钟后,进入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在停好车之后,他紧牵着她的手,半拉半推地将她带进电梯。 他带着她坐上电梯,走进他家,就像那一年,她淋湿之后,他带她回家换衣服,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如今却是人事全非。 “你先去洗个澡,我去帮你买一套运动服。”他柔声哄着。 “不要。”她绑着马尾的长发早已凌乱,任由雨水及泪水流满脸。 “家琪……”他在公司是能呼风唤雨的总经理;在女人堆里,他也能强势主导感情的进展;只有一遇上她,他总是多了几分无可奈何。 “不要!你干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明明就不要我了。”她紧紧牵着他的手,眼里仍是溢满泪水。 “来。”两人身上都滴滴答答的滴着水,他只好将她牵进他房间里的浴室,放下马桶盖,让她坐在马桶盖上,再拿起毛巾,擦拭她那一头一脸的湿。 “去高雄的前一天,你是怎么告诉我的?你说你永远不会忘了我,会一直跟我保持联络,结果呢?我写信给你,你没回就算了;我打电话给你,你也不回电,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呀!”余家琪继续指控,说她藉酒装疯也行,说她无理取闹也罢,反正今晚她是豁出去了。 分离前的那一夜。 雨声砰砰作响,她和他的心也呼应地怦怦跳着。 大雨淋湿她的制服,他带她回家换衣服。他对她告白,得到了她同样心意的回应,两颗初尝爱情的心,热烈地牵引在一起。 他吻了她,是她的初吻,也是他的。 青春的肉体,彼此探索着。 唇与舌,尝起来的滋味是如此美好,两人赤裸裸相见,只差最后一步,在最后关头,他还是强忍住欲火,在本垒前急踩煞车。 “我爱你,家琪,我爱你。” 那一刻,两人的感情迅速增温,他不断地在她耳边许下爱的诺言,承诺不会忘了她,会每个月回来看她一次,结果诺言从来没有实践过。 这三字箴言,束缚着余家琪,让她想挣脱却挣脱不了。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追求她,她也试着与他们谈情说爱,可是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男人嫌她冷淡、话少,那是因为她心里提不起谈感情的欲望,在她心中的某个角落,始终留着白秋虎的位置。 最初她是难忘他带给她的美好,日子一久,变成了一股对他的怨气与不甘愿;她不想谈恋爱,不想接受追求,她只想一个人过日子。 此时此刻,白秋虎半蹲在余家琪身前,直视着她眼里的怒火,他安抚不了她,只好先解开她心中的问题。 “这之间有很大的误会,都是因为我妈。” “你妈?”她扬高音调,无法理解。 他伸出手,将她掉落颊边的发丝轻柔地顺到耳后。 “我当时没有接到你写来的信,也没有接到你的电话。我曾经写信给你,也都没有得到你回信;打电话给你,你的手机始终拨不通。” 余家琪摇头。“不可能。我没接到你的信,手机号码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她并没有因为电信公司推陈出新的优惠方案去办门号,为此还曾经让余家洁非常不谅解。她坚持不换门号,就是期待有一天能够接到他的来电。 白秋虎紧牵着她的手,唇上净是苦笑。“后来,我妈妈过世之后,我在整理遗物时,才发现你寄给我的信都被我妈妈半路拦截;还有我请我妈妈帮我寄的信,也全没有寄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怨恨这么多年全怨错了人? “家琪,别让自己着凉了,你先洗个澡。这是个很长的故事,等你洗完澡我们再说。”他轻声哄着,这辈子的耐性,就只对她一个人。 她仍是摇头。“我不要!” “别这样。我拿我的衣服给你穿,你的衣服全湿了,今晚我们好好谈清楚。” 她大眼直勾勾地凝看着他那轻哄的耐性,菱唇抿得死紧。 “好好泡个澡,衣服我会搁在床上。” 她终于点头。 直到确认她同意,他才离开浴室,在衣柜里翻找出衣服,放在床上,这才转身走进厨房边的那间客浴。 这是他回到台北之后买下的房子。跟她同个城市,看着同样的天际,呼吸同样的空气,只是他从来没有勇气去接近她。 他快速冲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回到他的房间时,她仍在浴室里;他又走去厨房冲泡两杯热茶,端着茶回到房里。 他站在大片落地窗前,看着被大雨包围的城市。 二十层楼的高度,让他得以俯看整座城市;他常常站在这里遥望她家的方向。 初恋是心中最美的记忆,就算他交过几个女友,心中最无法忘怀的仍是她。 * * * 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白秋虎从遥远的记忆中回神;余家琪从门缝中探出一张被蒸气蒸得红扑扑的脸。 “衣服给我。”她伸长手,身子仍掩藏在门板之后。 白秋虎快速将手中的t恤递到她手中。“我的裤子你恐怕不能穿,要不要我现在出去买套运动服?” 她刚刚那闹脾气的模样是他不曾见过的,不过他喜欢她对他使性子,那代表她对他不再隔出陌生的距离,肯对他交付心事。 余家琪微低着头,眼神飘呀飘,无法直视他的关心。 洗过澡,神智恢复了大半,刚刚嘶吼的力气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情绪渐渐平静,对于刚刚的使泼,她很懊恼,更多的是难为情。 “不用了。你的t恤我可以当连身裙穿,你把吹风机借我好吗?” “吹风机在镜柜里。” 余家琪颔首,这才将浴室门关上。 她在心里直喊糟糕。为什么她会莫名其妙的失控?幸好他没有取笑她,也没有责骂她,还这么柔情地哄着她,无论他的外表如何改变,他对她依旧是这么的温柔体贴。 她用吹风机将内衣裤吹干,再穿回身上,套上他的v领t恤,宽大的衣服果真可以当连身裙。 她带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走出浴室,立刻引来他的惊呼:“头发怎么没吹干?” “不用了,一会就干了。”她没去坐会引人遐思的柔软大床,而是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白秋虎走进浴室,拿出吹风机站在她身后,吹着她的长发。 余家琪想起那一夜他的五指也是这般穿过她的发丝,为她吹干一头湿发,最后两具初尝情滋味的肉体就这么翻滚到床上。 明明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她以为自己早已忘记这些琐事,没想到记忆仍清晰如昨日。 “小老虎……” 吹风机轰轰的声音,让他没听见她的叫喊。 于是她侧转过身,关掉他手里的吹风机。“小老虎……”她又喊了声。 他喜欢她喊他小老虎时带着慵懒的尾音,除了国中同学,再也没有人喊他这个外号,让他感到格外亲切。 他坐在床上,面对着她,眉头深锁着忧虑,没有丝毫邪念。“家琪,你听我说……” “你快说。”她快失去仅有的耐心了。 “其实我很懦弱又胆小。当我爸爸外头有女人,要跟我妈妈离婚时,我什么都无法做,只能消极地以绝食来抗议,以为他们会为了我,我爸就会跟外面的女人分手,我妈就不会离婚,我还是可以有完整的家。我真的太傻又太笨,要不是有你的刺激,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嗯。”这段故事她是知情的,就在分别前的一夜,他将他为何会瘦成非洲难民的原因告诉了她。 “那时我妈妈因为我父亲的背叛、因为我不在她身边,所以郁闷成疾,我一直到去了高雄之后才知道她得了胃癌。我妈妈那时很没安全感,时时刻刻黏着我,就怕我会丢下她回到我爸爸身边。我为了安抚她,不让她病情加重,刚到高雄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跟你联络,我怕一听到你的声音,就会忍不住丢下我妈,回去跟你在一起。” 她没有插话,静静听着他那深厚的嗓音,带着一股深沉的悲伤,让她稳下了原本急躁的心。 “后来,我妈妈的情况稍微好转,我也调适好自己的心态,我开始写信给你。我妈妈说要帮我寄信,只是,我却苦等不到你的回信。我也试着打电话给你,无奈你的手机都拨不通,我那时想,你可能不需要我了。” “不是这样的!我从没有收到你的信,也没接到你的电话。”她急急澄清,事情的转折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我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妈。那段联络不到你的日子,我非常的痛苦难熬,只是我没有权利自暴自弃,我连想回台北找你都没办法,因为我妈变得歇斯底里,她怕我去找我爸爸,她天天都得看到我,否则她就不接受治疗。” “嗯。”她轻应了声,安静听他说下去。 “我妈希望我用功念书,考上理想的大学。你知道的,我不能让她有任何遗憾,我只能努力完成她最后的心愿。”想起那过世许久的母亲,他眸中隐约流动着泪意。 “我明白,你母亲被你父亲背叛,她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你了。”她感受到了他那哀伤的心情,起身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的大掌,毕竟这样的回忆很残忍。 他回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给予的安慰。 “谁让我之前太混了,为了要把课业补回来,我得加倍用功。那时我把自己累到一天狂念十八个小时的书,累到一躺上床就昏睡,什么都无法去想,日子才变得比较好过。最后我总算不负我妈妈的期待,考上国立大学。我妈这一病就病了四年,在我大二那一年,我妈走了。” “嗯……”她明白那种生离死别,因为她也尝过失去爸爸的痛,她无法用言语安慰他,伸手想拭去他眼角的泪,却硬生生停住。 “我在整理我妈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喜饼的铁盒,铁盒里装着我写给你的信,还有你寄给我的信。” 她小嘴微张,满是惊讶。“我懂了,是你妈妈阻止我们联络,就怕你会不要她。” “嗯。你寄给我的信全被她拦截;我寄给你的信,我妈也没有帮我寄出去。”他紧握她的手,感受到她为他的担忧。 “那你说我手机打不通,是怎么回事?” “这个谜底,直到上次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看到了你的手机号码之后,谜底才揭晓。你的号码尾数是一,可是我手机里存的却是七,我想应该是被我妈动手改过,我那时并没有发现,傻傻地一直觉得手机怎么都拨不通。” “原来是这样。那我猜想,你的手机早就被你君妈妈列管,所以,我打电话给你,是你妈妈羊接听的,你妈妈客气地对我说,要请你回电,可是我耳却从没接过你的来电。”他母亲妈为了把他留在身边,可真是卯用心良苦。纠结在心头十二年的谜底终于揭晓,原来是如此的阴错阳差,却又无法让她埋怨他的母亲,看来是老天爷不让他们在一起。 “嗯。反正我也不能带手机到学校,为了让我妈放心,干脆就把手机交给她。生病让我妈变得胆小又害怕,她怕我跟我爸爸联络,后来她帮我办了一个新号码,停掉我原先用的号码。” “难怪我后来就打不通了。” “我妈在临终前突然想开了,不再怨恨我爸,她认为我爸会劈腿变心,绝不是我爸单方面的错,她希望我能回到我爸身边,继承我爸的事业。” “所以,你才会回台北?” “一开始我并没有遵照我妈的遗愿,要不是我爸爸太风流,我妈也不会忧郁成疾,年纪轻轻就走了。我一直留在高雄,虽然我妈妈不在了,不过那里有我的外婆、外公,他们都对我很好。一直等我当兵回来,我爸受了伤,我才不得不回来。” “受伤?” “我爸是做营造建筑的,为了土地利益,他挨了一枪。”他不想吓到她,简单带过那些商场的黑暗面。 她内心受到惊吓,枪伤向来代表的是黑社会。“那你爸爸……还好吗?” “还好。捡回一命,子弹贯穿小腿,虽然走路一跛一跛的,不过女人缘还是一样好,我根本是被他骗回来的。”眨回眼底的泪液,他深吸口长气,不想让她看见他的脆弱。 “你虽然很恨他,但他毕竟是你爸爸。” “我以为他就要死了,那时医院发出病危通知,是我签下手术同意书;是他在病床前逼着我继承他的事业,否则我现在根本不会坐上总经理的位置。” 掩藏在心里的话终于都说了出来。原本他是不想解释的,既不想追回她,就没什么好解释的,只是她这一哭一闹,他也只能举双手投降。 “逼你有用吗?你会回来,代表你已经原谅他了。” 他点头,认同她的说法。“我爸后来并没有再娶,虽然他风流成性,不过后来的女人都没有替他生下孩子。我爸爸跟我说过,我是他唯一的孩子,他不会让那些女人有机会利用小孩来勒索他,他要把所有的财产全留给我。” 她猜测地问:“难道你爸爸当时让你去高雄,其实他是成全你妈妈,让你妈妈可以跟你生活在一起?” “我不知道。他当时口口声声说要结婚,结果却没有;现在老了,身边还是有女人在伺候他。或许我该感激他,至少他没有让这个家庭更复杂,也是对我妈妈最后的尊重。” “信呢?”她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将手伸向他。“我写给你的信呢?你还留着吗?” 白秋虎愣住,想了一下才说:“大概在高雄吧,我没注意。” “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不会跟我解释这一切?” “过去都过去了,我没想到要解释。认真追究起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我们的感情。”他得保持理智,他不能再跟她有任何牵扯,因为已经有人放话威胁说要用子弹贯穿他的大脑,他不能把她拉入这种不安全的生活里。 她起身,冷着一张脸,大眼直瞪着他那狭长的凤眼。 好样的!居然打算把跟她的过去给忘掉;如果没有巧遇,他压根不想再找她,如果不是她发疯的想要一个解释,他根本不想澄清误会。 说到底,他就是无心了,才会无所谓,所以连信丢在哪都不知道。 想起长相柔美的马郁琴,以他的身分地位,就是要那样的美人才可以和他匹配;只是,悬挂多年的误会如今都解释清楚了,为什么她的心却有种空空洞洞的感觉? 就算他当时对她有情有意,可那又能怎么样?两人当时年纪小,距离又那么遥远,还不是得高唱无言的结局。 她只是不甘心。 初恋的情伤虽然早已痊愈,但心里仍留下了伤后的痂。这几年来,她任何男人都看不上眼,别人都说她眼睛长在头顶上,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这场初恋,她付出了青春的代价。 “为什么不解释,宁愿让我误会你?”果真自古多情空余恨;而她正是多情的那个。她是该彻底放掉这场感情,但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表面上的坚强,她内心其实脆弱得根本放不开! “解释也挽不回过去。毕竟过去这么多年,我无法怪罪我妈妈,所以……”白秋虎面有难色。 白秋虎一语刺中她心中的痛,她现在来要求真相,又有何意义? 只会更显出她的不堪,看来这份感情只是她自己的单相思。“我该回去了。” 白秋虎也站了起来。她那过于冷淡的表情让他感到心慌。“可是外头的雨很大,你的衣服都还是湿的。” “难道你要我留下来过夜?”她唇角微勾,语带挑衅。 “我……” 她没有风一吹就倒的纤瘦,却也不臃肿肥胖,而是纤纤合度;此刻穿在她身上的是他那过大的v领t恤,这让她那小露胸线,且露出一双白皙大腿,全身充满性感的魅力。 她的肤色偏白,像是长年没晒太阳,丰润的小圆脸上有双晶莹大眼,在他眼里,她仍如当年的清丽,他当时连要牵她的小手都得鼓足一辈子的勇气。 那时的他既瘦又矮,脸上长满见证青春的痘子,她是他心里遥不可及的女孩;在她面前,他显得自卑,完全没有走上前的勇气,没想到她却回应了他的爱意,让他不仅受宠若惊,更是满心感动。 而如今,他再也不是纸老虎,他让自己变强变壮,虽然女人缘极佳,她仍是他心中唯一的女神。 就像马郁琴,爱上的是他的地位、他的背景、他的钱财,如果卸下这些身外物,马郁琴还会多看他一眼吗? 他最丑最落魄的模样她都看过,只有她是真心喜欢他;他该走上前,用力将她抱入怀里,只是他早已错过爱她的机会,他还能拥有她吗? 他感觉得出来,她对他仍是有感觉的,才会对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他好不容易才来到她身边,他宁愿静静地守护她,也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破坏两人间好不容易回复的友谊。 “吓到你了?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我这种又扁又胖的身材,怎么比得过马郁琴那种魔鬼身材。” “你干什么这样损自己?”他很怀疑自己的忍耐力可以达到什么样的境界,如果她再继续挑衅下去,他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我说的又没错。” “家琪,我希望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要说服自己只能将她当朋友。 “嗯,只是朋友。”她重复他的话,苦苦吞下满腹心酸。 他对她仍是那么好,为她赶走邱进富,替她准备电击棒,还细心地吹干她一头湿发,只可惜他只当她是朋友。 她苦笑。她都已经穿成这样了,他却是坐怀不乱,果真她再也不是青春的小妹妹,连肉体都不足以吸引他。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还是对他难以忘怀,再不走,她很怕自己会闹出笑话,更会让他为难。 “我去替你买套衣服吧。”他双手悄悄在身侧握成拳,忍住泛滥的情潮。 “不用。你这件衣服借我,我把我的牛仔裤套回去,反正忍耐一下就到家了。”比起心里的痛,穿回湿衣服又算什么呢。 “我送你回去。”他在心里叹了一大口气。如果他对她做出什么逾矩的事,那他跟邱进富又有什么不同? “嗯。”期盼发生什么事,却什么事都没发生,她只能转身走进浴室。 她怨他怨了这么多年,而今心里的疑问都得到解答了,以后她还能用什么藉口走向他? 幻想过几百千次,若有机会再见到他,她一定要大骂他负心,然后他会将她用力搂抱在怀里,诉说这些年来对她的思念。 却是……什么都没有。 一切都成空! 背后的原因竟是这般令人感到酸楚,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他母亲,让她连难听的话都骂不出口。 青春梦就此结束了吗? 湿透的牛仔裤变得又重又冷,很难穿回身上,就像这段感情,已难挽回。 她气恼地将牛仔裤扔到一旁。 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是越忍眼泪却掉得越凶,她恨的其实不是他,而是自己。 为什么会这么没用?!把他忘了会这么难吗?! 从嘤嘤啜泣,到最后忍不住放声大哭,眼泪哗哗掉得如外头滂沱大雨,把这些年来所累积的委屈尽情宣泄。 白秋虎听见她那嚎啕大哭,是那么的悲伤与哀痛,吓得赶紧敲打浴室的门。“家琪!家琪……” 没听见她的回应,他试着扭动门把,没想到她没有锁门,他一扭就开。 他踏进浴室,一把将哭成泪人儿的她用力锁进怀里。 “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余家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什么都无法想,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却只能埋进他胸前。 这将是最后一次,她这么告诉自己,倾尽全力痛痛快快哭一场,哭过之后,一切就将结束,雨过天晴,她一定可以拥有全新的开始。 第六章 余家琪婉拒了白秋虎的好意,并没有到他的建设公司上班。 日子一如以往的过,尽管她的心已空洞无力,但还是能吃能喝能睡。 因为,余家洁传来了喜讯。 余家洁怀孕了!一开始她不肯透露孩子的爸爸是谁,坚持要当个勇敢的未婚妈妈,这件事让陈阿好非常生气,一直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后来,谢以之跟余家洁求婚,余家洁终于点头承认孩子的爸爸是谢以之,这下陈阿好开心到像是中了大奖,恨不得高放火龙炮,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余家洁相了十次亲,终于将谢以之手到擒来,总算要步入结婚礼堂,了却陈阿好的一桩心愿。 两姐妹有着反差的个性。余家洁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的柔软,一旦她立定目标就会勇往直前,就像是未婚生子这件事。 而余家琪表现得既冷又悍,其实对感情很懦弱,就像在面对白秋虎时那份犹豫不决及进退两难。 明明守候白秋虎很多年了,她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没有承认自己对他旧情难忘,更没办法将他扑倒。 那个大雨哗啦的夜晚,她仍然可以感受到他心跳用力的程度,还有他厚实胸膛所带给她的温暖。 然而他就只是静静地抱着她,等到她哭够了、哭累了,他才送她回家;在到达她家时,再问了她一次。 “你要不要再考虑看看来我公司上班?我可以就近照顾你。” 余家琪不知道白秋虎嘴里的照顾是什么意思,不过想当然尔应该就是如同朋友般的照顾。 她仍是摇头。 余家姐妹俩在晚饭后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闲聊,而母亲大人正在厨房切水果,她们两个好命的女儿就只等着享用。 余家洁挺着快五个月的肚子,圆滚滚的像颗球,发懒地窝在沙发上。 余家琪冷冷地问:“喂,你很没节操,明明说一辈子不结婚的,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变节?” “唉呀!本来我是不打算结婚,只是想要有个孩子,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余家洁说得很苦恼,可是那一脸的喜孜孜,根本就是沉醉在幸福之中。 “是谁说喜欢自由的?是谁说不想被婚姻束缚?是谁说老了要一起作伴?是谁说女人当自强?”余家琪迭声质问。 “我也没办法,我被谢以之逼到了,他硬要娶我嘛。”余家洁一向把爱情当作虚无缥缈的幻影,认为感情是最不可靠的事,如今她是自打嘴巴,算是自食恶果。 “明明就是你先对谢以之下手的,是谢以之倒楣中了你的招,让你的计谋得逞,不然你以为他会娶你吗?” 对于余家琪的毒舌,余家洁一点都不以为意,反正她现在很幸福、很快乐,就等着当美美的新娘子,还有幸福的妈妈。 “妹,等你身体成熟到一个极致,母爱泛滥的时候,你也会想要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相信我,女人的贺尔蒙是很奇妙的东西。”余家洁摸着肚子,一脸的炫耀。 “生小孩得要负责任的,不是嘴巴讲讲小孩就会自己长大,到时候你就不要喊小孩难带,我可不帮你带。” “不然我就大方一点,我的小孩先借你玩,等你玩上瘾了,你就会想尝试怀孕的滋味。女人的子宫是上帝赐予的神奇礼物,居然可以孕育一个新生命。”说起肚里的宝贝,余家洁就眉飞色舞。 余家琪没好气地看着那一脸幸福的女人。“喂!那你嫁人了,我怎么办?” 余家洁的婚期就订在明年的一月一日,距离现在只剩下半个多月;之前有余家洁挡在她前面,她不担心会被母亲大人逼婚,现在库存货仅剩下她,她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很难过。 “你放心,我会挺你的。你若不想结婚,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想办法帮你赶走相亲的对象,就像你帮我那样。” “余家洁,你说什么?你有胆再说一遍!”陈阿好端着水果,耳尖地正好听见余家洁的最后那一段话。 “没呀,我哪有说什么。”余家洁连忙装糊涂。 “你不要自己找到人可以嫁了,就要阻挡你妹妹的幸福。”陈阿好搁下水果,一脸没好气。 “妈,家琪若不想嫁,你就不要勉强她嘛。” “家琪说,等你结婚后,她就会把男朋友带回来给我看,我就等着看,看她去哪里生一个男朋友出来。”陈阿好压根不信整天待在家里的女儿会交到男朋友。 “家琪,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余家洁笑问。 余家琪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想说话。 “家琪一定是骗我的啦,她哪有什么男朋友。那个邱主任条件这么好,她还凶巴巴的把人家赶走,真不知道她脑袋在想什么!”陈阿好还是觉得可惜,因为那个邱主任再也没有上门来。 “妈,那个邱主任真的不是好人,你不能为了要找女婿,就把牛屎当黄金啦。”余家洁替家琪说话。 “我不跟你说了,你跟家琪是同一个鼻孔出气的,反正等忙完你的婚事。我就会来替她安排相亲。”陈阿好很得意,就凭她那如江海般宽广的人脉,这会不是让家洁相亲成功了?  “妈,我不要相亲。”余家琪终于开口。 “不相亲也行,空的那间套房已经租出去,是个老师,长得很斯文,下个月就会搬进来,我会在楼顶办个欢迎新住户的新晚会,你到时就不要给我摆一张臭脸。”陈阿好轻声警告。 余家琪起身,连最爱吃的苹果都没了胃口。“妈,我不缺男人。等家洁结婚后,我会带我男朋友回来,你千万不要帮我安排相亲。” 看家琪说得信誓旦旦,陈阿好有些吃惊。“好呀,反正你现在也没工作,就帮着家洁筹备婚事,然后把你男朋友看紧一点,我等着你带他回家。” 余家琪点点头,“我回房间去帮家洁弄喜帖。”谁让孕妇最大,这种打杂的小事就由她来代劳,也好藉机脱离母亲大人的叨念。 回到房间的余家琪将住址全输入电脑,再列印到大红信封上,直到白秋虎这个名字映入眼帘。 她怔愣着,最后将那张喜帖搁到一旁。 那一晚的大哭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把心中多年的郁闷宣泄光;她想她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他,就算不去他的公司上班,但两人还是可以成为好朋友。 摸着那红艳艳的喜帖,她唇角漾满笑意。谢以之是个好男人,她很开心家洁在感情路上跌跌撞撞之后,终于找到了幸福。 她只是舍不得将近三十年的姐妹情,以后她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看来在忙完余家洁的婚礼后,她得赶紧找工作,让日子重新回到正常轨道上。她一定要让自己当个快乐的单身女郎。 * * * 余家琪来到距离住家步行约十分钟的工地。 工地以绿色的铁皮围圈起来,只有一处进出大门,铁皮上写着营造商的名称,证明她没有来错地方。 她站在距离大门边约莫五十公尺处,听着机具吱吱地响,看着大型货车,水泥车进进出出。 她原先跟白秋虎约好在公司见,要送余家洁和谢以之的喜帖给他,没想到去公司之后却扑了个空,公司的小姐说他去工地。她想反正工地离她家不远,于是就绕过来看看。 工地一侧是限制开发的保护区,山丘地形、绿意盎然;工地的另一侧是个大型社区,这里的生活机能非常完善,在预售开卖时就已经卖出非常亮眼的成绩。 建筑业在金融海啸之后以强劲力道蓬勃发展,之中的庞大利益,铁定让白秋虎的身价翻涨好几倍。 余家琪苦笑。他再也不是当年需要她助一臂之力的瘦弱男孩。他现在可是身份非凡的小开,难怪他不提过往情,要跟她保持适当的距离。 这时眼尖的她看见白秋虎那辆墨绿色轿车从工地开了出来,跟他的富贵身份完全不搭。 微冷的十二月天,阳光暖暖地照着前方的车子,在清楚看见坐在驾驶座上操控方向盘的白秋虎之后,她的唇角微扬,漾起一抹浅笑。 当她与白秋虎的眼神交会那一刻,她只见他锁紧眉头,别说连一个笑意,甚至连停车的意思都没有。 她瞥见副驾驶座上的并不是一向跟随他的杜友发,而是一个头戴白色棒球帽的男人,男人的帽子压得极低,只露出半张脸,第六感告诉她,这情况不对,白秋虎就算对她没有感情,但绝对不会对她视而不见。 车子从她向前开过去,后座还坐了一个同样戴着棒球帽的男人朝前方的保护区山路开去,她连想都没想就招手拦下一辆路过的计程车。 她急忙上车。“司机,麻烦跟着前方那一辆墨绿色轿车。” 中年司机点头。“小姐,你是要去抓猴哦?这个跟车我最内行啦。” 抓猴是台语,意思就是抓奸。余家琪没有多做解释,点头默认。“麻烦你了,我会多付一点车资给你,不过请你不要跟太近,我怕他们会发现。” “放心啦,这条山路我很熟悉,就只有一条路,翻过这座山,可以通到新店去。” 由于是蜿蜒向上的山径,车速并无法太快,所以无论怎么跟都不会跟丢。余家琪拿出手机,拨打电话给杜友发,那是白秋虎强制在她手机输入的,是以防邱进富找她麻烦时,万一找不到他,可以找杜友发求救,没想到却派上了用场。 手机接通,传来杜友发的声音。 “阿发,我是家琪。” “家琪,我老大叫我在公司等你,你怎么还没来?” “我去过公司了,可是柜台小姐说小老虎不在,所以我就来工地找他。” “真糟糕,我忘了交代柜台小姐,说你来公司要来找我。” “阿发,小老虎刚刚开车往山上走,他明明有看见我却没有停车,他的车里坐了两个男人,都是我没有看过的。”白秋虎公司的男同事,她起码也见过好几个。 杜友发急问:“家琪,那你人在哪?” “我坐计程车,跟在小老虎车后。” “我立刻赶过去,我们随时保持联络!”杜友发边跑边说:“老大可能有危险。今年以来,一直有人恐吓老大,你如果发觉不对劲,请你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 “嗯,我会的。”她不敢说太多,就怕司机大哥会吓到。 她切断手机,想起白秋虎的爸爸挨了子弹,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发酵,她的嘴唇微颤,将手机紧紧握在手中,另一手摸进侧背的皮包里,确认电击棒还在。 “小姐,前面的车子好像已经停下来了,我不敢靠得太近。”司机大哥技巧地停在一片转弯处,可以看见位于前方的墨绿色车子,但前方的车子却看不见他们。 “司机大哥,不用找了。谢谢你,这里就行了。”车资不到两百元,她拿出五百元付帐,然后开车门下车。 “小姐,你一个人要小心点。”司机大哥叮咛后,这才掉头回转车身。 直到计程车远离,余家琪镇定心神,这才迈步往前走。 这里算是这条山路的高点,山径右边是长满树木的山壁,左边有着护栏,护栏外是个往下的斜坡,可以远眺山下的街景。 幸好她一副就是要出来郊游的模样,一身运动服,脚上还穿着球鞋。明明天气不冷,气温舒服宜人,她却得握紧掌心,好克制那股不由自主的抖颤。 她慢慢往前走,转出弯道,看向不远处的前方,右边有块空地,搭起一个棚子,此刻她看见白秋虎正走出驾驶座,而车里的男人也都下了车,其中戴白色帽子的男人手上好像拿着一个东西,对着白秋虎挥了挥。 寂静的山路上偶有几辆机车经过,她眯眼用力一看,那男人手上拿的是枪吗?否则白秋虎怎会任由那男人控制? 她连忙将手机转为震动,再拨电话给杜友发。“阿发,沿着山路上来,小老虎的车子已经停下来了,那人手上应该有枪。” “家琪,你什么都不要做,我会带警察过去,明白吗?”杜友发焦虑地交代,就怕她仍像当年一样的不顾一切。 她切断手机,一边往前走,假装自己是来运动的,直到约莫距离五十公尺处,她发现那个棚子是个土地公庙,那两个男人对着白秋虎咆哮,可是她听不见咆哮内容。 两个男人一瘦一胖,都是中等身材,若要打架,不一定打得赢高壮的白秋虎,白秋虎会这么听话,内情当然不单纯。 这下两个男人终于发现了她,咆哮的声音变得较小些,放下手中比划的枪枝,不过他们看来并不以为意,因为谁会在乎一个女人。 白秋虎也发现了她,心里惊恐不已。余家琪究竟在干什么?! 他刚刚看见她站在工地外,以为她没看见他,没想到她居然跟了上来。他表面镇定,却完全无法出声阻止她,也希望她不要傻傻地跟他相认,他绝不能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余家琪慢慢往前走,手心冒着冷汗,脚步却依然坚定,她就不信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下开枪。 她缓慢走到土地公庙时,白秋虎和那两个男人已经在庙前供人乘凉的椅子上坐下。 她在庙前停步,然后走到神桌旁,拿起香桶里的香,点燃三柱香,然后来到土地公前,诚心弯腰鞠躬致意。 她在心里祈求:福德正神呀,请一定要保佑小老虎平安无事。今天事出匆忙,来不及准备三牲水果,来日一定会备齐牲礼,答谢您的保佑。 她将香插进香炉里,闻着那股清香的香味,安定心神,然后来到胖男人面前。“先生,不好意思,我可以请问这条路是什么路吗?” 胖男人警戒地问:“小姐,你不知道这条路是什么路,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 “我跟我男朋友吵架,他半途把我扔下车,然后车子就回头走了,我不认识这条路,想打电话求救也没办法告诉家人我在哪,只好继续往前走,看能不能有什么路牌。可我走了好久,幸好看见你们。”余家琪说着,一脸愁苦,眼眶微红。 胖男人说:“小姐,你男朋友还真狠,竟然把你丢在这种地方。” “是呀,这种烂男人,一定会被土地公处罚的,我回去一定会跟他分手!” “小姐,我也不知道路名啦,不然你朝这条路继续走下去,走出去就是新店,不过应该要走满久的。”胖男人指示着。 白秋虎胆战心惊地看着她,很怕她会做出什么意外的举动,心里拼命祈祷,希望她千万不要乱来。 余家琪抿唇,表情非常苦恼。“这条路是通往新店,他怎么会把我载到这种鬼地方,真是可恶的男人!我回去之后,绝不会饶过他的!”她的眼睫一眨,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只要她拖得够久,一定可以等到杜友发带警察过来的。 “小姐,你快走吧,不然天黑了就不好走。”这次换瘦男人开口说话,他一手拼命挥动催促。 “我看我打个电话给我的家人,请他们来载我好了,这里至少还有土地公庙,感觉比较安全。” 余家琪的唇角颤抖着,那是因为害怕,可是看在那两个男人眼里,却以为她是在难过,这让她的演技多了几分说服力。 她将手伸进皮包里,算计着可否使用电击棒,可是她只能一次击倒一个男人,万一另一个男人手上也有枪,那么白秋虎铁定会有危险。 就她在犹豫不决时,听到君远方传来车子飙速的声音,她在皮包内将电击棒的环绳套在手腕上,将它如手机般地握在掌心里,另一手同时掏出手机。 两个男人也听到了那不寻羊常的引擎声,同时对看一眼,两人立即起身,朝山路看去。 余家琪看着戴白色棒球帽耳的胖男人,他的右手插在外套口袋里,那应该是藏着枪,而另一个瘦男人却是双手空空。 白秋虎趁着两个男人不注卯意时对余家琪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余家琪以眼神眨了眨,再动了动自己的手,示意白秋虎她手中有着电击棒;然后,她假装拿着手机拨号,脚下悄悄退到两个男人背后。“哥,我迷路了……” 这时一辆白色轿车在圭地公庙前停车,那两个男人立刻一左一右将白秋虎夹在中间。 下车的是杜友发,还有两个与白秋虎相熟的便衣刑警。 白秋虎不敢冲动,要是只有他一个人,他绝对会在这个时间点立即出手,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可是有余家琪在,他得顾虑到她的安危。 “杜友发,赶来跟你家老大作伴?”胖男人挑动眉眼,一脸狠劲。 不过他们不认识那两个便衣,所以口气是非常嚣张。 “你们请我们家老大来山上泡茶,怎么可以少了我呢?”杜友发眼神警戒,勾动唇角在说笑。 余家琪眼尖的瞄见胖男人打算抽出搁在外套口袋里的右手,于是她趁着他们背对着她,将电击棒握紧,朝胖男的肩膀打下去。 胖男子被电到,发出电击爆裂声响,十二万伏特的电压并没有让胖男人昏倒,只让胖男人左右摇动后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上。 一切的混乱就从余家琪使出电击棒开始。 胖男人原本握在手中的枪掉在地上,白秋虎见机不可失,他大喊:“小心,他手上有枪!” 在白秋虎说话的同时,瘦男人要去捡鬼谷子,他一个箭步给瘦男人肚子结实的一拳。 吓傻的余家琪只能呆愣在一旁,毕竟她是坐办公桌的料,她连电击棒都是第一次使用,更何况是动枪这种大场面。 杜友发和两名便衣立即冲上前想要抢枪,可是还是慢了胖男人一步。 胖男人身穿厚外套,电击棒使在肩膀上时,强力电流让他摔倒在地,他硬是忍住剧痛,抢下地上的枪,然后反手将枪比向还没回神的余家琪。 胖男人五官扭曲咆哮:“臭女人!居然敢弄我!” 杜友发和两名便衣硬是止住脚步,两名便衣更是训练有素地立即压低身体,在地上翻了两圈,瞬间将土地公前的供桌推倒,两人就这么躲藏在供桌之后,以供桌当遮蔽物。 而身手俐落的杜友发也快动作地一把将错愕的白秋虎给拉到供桌之后。 “你别乱来,放下你的枪,有事好商量。”其中一名便衣叫道。 白秋虎看得心神俱裂,他忍住情绪,以坚硬的口气说道:“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干什么去对付一个女人!” “我们是警察,你把枪放下,不要乱来!”便衣掏出身上的配枪,将头微微探出桌子,瞄准歹徒。 胖男人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枪口仍比着余家琪的胸口。“居然叫警察,我干!你们最好不要乱动,否则子弹可是会轰掉这个女人。” 杜友发紧紧抓住白秋虎的手臂,就怕他会忍不住冲出去。 “你不是要跟我们谈条件吗?坐下来好好谈,你这样子是拿不到半点好处的。”杜友发安抚着,就怕惹恼歹徒。 “我才不会上当!你说要给我们工程做,以为我们是乞丐嘛,给那么一点,连塞牙缝都不够!”胖男人以枪押着余家琪,一手扣在她脖子上,将她强行拖着走。 瘦男人满脸慌张,抱着挨了一拳的肚子,跟在胖男人身边。 余家琪的脖子被掐住,呼吸被阻断,惊吓到脑中一片空白,但手中的电击棒仍紧紧握牢。 胖男人押着余家琪,行动缓慢的走到车子边,因为他的身体被电击后产生的剧痛,让他寸步难行。 要不是手臂被杜友发抓住,白秋虎早就冲上去,他绝不能让余家琪被带上车! “她手上还有电击棒。”瘦男人提醒着。 胖男人于是一把抢走余家琪手上的电击棒,然而电击棒的环绳仍扣在余家琪手腕上,当保险插梢被抽离时,瞬间发出强烈的警报声响。 两名歹徒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分贝吓得腿软手滑,白秋虎见机不可失,立刻冲上前,一脚踢飞歹徒手中的枪,然后迅速将余家琪搂入怀里,再旋身躲藏在供桌之后。 两名便衣在这同时冲了出去,枪响同时冲破云霄。 第七章 这天下午,白秋虎原本在办公室等候余家琪,然后接到工地主任来电,说有人到工地闹事,于是他立即赶往工地,要杜友发留在公司等候余家琪。 这群人渣,报警也没用,因为之前这几个来勒索的歹徒被警方逮捕过,最后以毁损、伤害、恐吓取财送办;但居然没多久就被交保,交保之后,他们不思悔改,不仅故态复萌,还变本加厉。 这些人渣说法是想要强行招揽工程,从庞大的工程之中分得利益。 若给这些黑道分子工程做,不仅品质没保障,工期也会延误,工期若延误,不仅商誉受损,还要赔偿高额违约金。 这对吉安营造来说绝对不是好事,因为有一就会有二。 可是若不安抚这些黑道分子,工程根本无法顺利进行,况且他还得急着赶回公司,他可不想让余家琪找不到他。 于是在协调之后,白秋虎口气暴戾地丢出一张支票,要歹徒们拿钱走人,再来闹事,他一定会报警处理,绝不再宽贷,因为他已经将他们的恶劣行径录影存证。 来闹事的几个黑帮分子拿着支票离开,白秋虎看得出来他们心有不甘,毕竟金额只有区区五万元。 结果白秋虎的车才刚开到工地大门,就有两个男人对他招手,他不疑有它,于是按下车窗,一支枪在瞬间比上他脑门,接着两个男人迅速上车。 两个男人押着白秋虎往前开,他在开出工地时看见余家琪站在路边,他虽满心惊吓,却是临危不乱。 两个男人不停咒骂,说要干就要干一票大的,打算勒索一千万,拿到钱之后,他们再也不会再找麻烦。 白秋虎在心里盘算着,车里的活动空间太小,他一定要想办法停车,才有反制歹徒的机会。 平时外出他怕太张扬,于是开这辆旧型的国产车,前几天油表坏了,他还来不及送修,此刻正好用来当停车的理由。 他告诉胖男人,他的车子没油了,胖男人一看果真油表到底,窄小的山路很难有停车的地方,胖男人也怕车子在山路上抛锚,正好前方土地公庙有一处空地,于是胖男人勒令他停车。 这是绑架勒索的刑事案件。枪响之后,无意中打中瘦男人的右手臂,后来大批支援警员赶到,将伤者送医,胖男人押送警局,白秋虎和余家琪及杜友发也一同回警局做笔录。 整起案件还有诸多疑点待廛清,枪枝来源?恐吓目的?枪是谁开的?为什么要绑架白秋虎? 白秋虎不想让惊吓过度的余家琪曝光,于是在他强力要求下,警方并没有通知媒体,毕竟白家的营造公司也是赫赫有名,他甚至与许多警界高层都有维持良好的关系,要不杜友发怎么会这么迅速就带两名刑警上山来救他。 整个过程,余家琪始终紧紧牵着白秋虎的手,她总觉得胸口闷痛,几度呼吸不到空气,让她只能频频努力地吸气,好调节胸口的不适。 她曾以为自己很勇敢,事实上她也真的勇敢地以电击棒攻击歹徒,可是当抢抵在脑门上时,她才明白自己的脆弱和害怕。 以为那是电影电视上才看得见的枪战场景,但当它真实在她身上上演时,那是她这辈子都很难抹去的恶梦。 笔录一直到深夜才完成。余家琪话很少,最多就是点头摇头,因为惊吓过度,她的脸色苍白、唇角抖颤,大半都窝在白秋虎怀里,由白秋虎代表她发言,也因为白秋虎跟警方关系良好,警方并没有多为难余家琪。 余家琪不想告诉妈妈这件事,就怕她担心;于是她打电话回家,说她要在同学家留宿,编织善意谎言。 最后,白秋虎将身心俱疲的余家琪带回家。 “吃点东西,好吗?”那是白秋虎让杜友发买来的她最爱吃的水饺。 余家琪摇头。“我不饿。” 白秋虎看着她失去血色的脸,没有勉强她。“那你泡个澡,会舒服点。” “嗯。”她点头,她的确需要暖和四肢,她的手脚已经冰冷到不像是自己的。“那你?” “我在这,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看着余家琪惊慌的眼神,白秋虎牵着她的手走进浴室。 当白秋虎从枪下把她救出来那一刻,她只想紧紧抓住他,贪婪吸取他的气息,永远都不想离开他。 她对这间浴室并不陌生,她安心地洗了个热水澡,努力不让自己想起歹徒恶狠狠的模样。一个女人再怎么强悍,还是需要一双可靠有力的臂膀。 “家琪,你累了,这里让你睡,我去睡客房。你好好睡一觉,没事了。”白秋虎与她并肩坐在床上,柔声哄着。 她身上仍穿着他那过大的长袖t恤,她双手抱住他的腰,在他怀里猛摇头。“我不要一个人睡。” “那怎么办?”白秋虎这才明白,她使起性子来的时候,是这么的固执,更多的是小孩似的耍赖。 “我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个男人恶狠狠的眼神,还有那轰隆隆的枪响,我真的好害怕,你可以陪我一起睡吗?”她眼里全是血丝。她在警局里,极力忍着没让眼泪掉下,直到此刻,她的眼眶泛红,一脸憔悴又伤悲。 “好,我陪你一起睡。”他说这话可没有半点邪念,只有满心的不舍和难过。她平淡的日子果真因为他而掀起不该有的波澜。 “嗯。”她微点头。 然后,他抱着她侧躺在床上,拉起棉被密密将两人盖妥。“睡吧,不会有事的。” 她窝睡在他肩颈上,听着他沉稳的呼吸。 “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早上再谈。” 她是非常疲累,先前全用意志力在苦撑,如今窝在白秋虎暖暖的怀抱里,她才慢慢放松僵硬的四肢。“我很累,但就是睡不着。” “唉。”他长长叹口气。“睡不着,那我们聊聊好吗?”或许跟她谈谈,可以减轻她心里的恐慌。 “好。”她的确需一点声音,她害怕太安静,就像在等待子弹是不是会贯穿她的脑袋,那她就再也见不到她挚爱的妈妈和姊姊了。 “你干什么这么傻?你不该跟上来的。以后别这样了,万一你有个万一,你要我怎么办?”他闻着她颈间清淡的发香,将她柔软的娇躯更贴向自己,他是这么害怕失去她。 “我担心你。”在警局时,她已经全盘了解事情的经过,知道他饱受黑道的恐吓威胁,原来他那一身江湖味只是保护色,他完全没有混黑道的本领。 “你知不知道,当你被挟持的时候,我有多害怕?以后不要这样了,我费了多大的劲才压抑自己的感情,不想跟你太亲近,就是怕你会被我拖累,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让你卷进这样的纷争里。”他将她圈抱得紧,下巴磨蹭着她的发丝,终于忍不住说出满腔情意。 她昂首,凝看着他悲痛的脸色。“什么意思?” 面对死亡的冲击太大,他再也把持不住满心的情意,尤其当柔软的娇躯正抱在怀里时。 “这就是我的意思。”他眼眸微眯,看着她清秀的脸,在她的不解下,他含吻住她的唇瓣,轻轻地、柔柔地,不敢太躁进,带着一股试探,一下又一下。 “为什么吻我?”她没有拒绝他的吻,双手轻颤地抵在他那厚实的胸前,问出心头的疑问,就怕自己会错意。 “因为……”她没有拒绝他的吻,就是鼓励着他,只是,爱她的话他就是无法轻率说出,就怕被她嘲笑。 “因为什么?你说清楚。”她不依的搥打他胸口,睁着迷蒙的大眼,语调里多了几分撒娇。 那就像是枯萎的花即时承接天降甘霖,是等待许久的期盼,在经过这么多年之后,她再次尝到这股甜美。 白秋虎忍不住在她唇瓣再落下一记浅浅的吻,看到她的脸色恢复些许血色。“因为我……我喜欢你。”终于说出口了。 “你喜欢我?”她嘴上不信,心里却动摇了。 “嗯,我好喜欢你,可却又不能太接近你,只能苦苦压抑。”他加重环在她腰上的力道,让她的身躯更贴紧他,唇再度回到她的唇上,并且加深这个吻的力道;他无法控制,想要更多、探入更深,想与她的唇舌缠绵。 白秋虎的吻如同他的人,很霸道、很男人,他的吻技更是好到无可挑剔,对于缺乏经验的她,实在太过激烈。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空气几乎被剥夺,害她身子发软,幸好她是躺在床上,否则她的双腿绝对无法站直。 她淹没在他的气息里,仿佛快来顶。“我喘不过气了。”她原本白惨的脸色如今染上两圈苹果红,连耳根子都如熟透的番茄。 她的心跳如擂鼓,他的亦是;彼此热气交流,他的呼吸变得既深且长,黑色瞳眸中满是情感,就像回到那年的初次。“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这样的床上运动,的确有效消弭了她心里的恐慌,现在她的眼里只剩下他,脑袋被激情攻占,彻底把枪战的惧怕抛丢到脑后。 “我之前到底在矜持什么?若没有让你知道我的心意,那万一我无缘无故的死掉——”只是,他一定交过很多女朋友,吻技才会这么好,而她这才发现自己该死的在意,他之前曾经是马郁琴的男朋友。 “不可以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他的舌回到她的唇上,有效地阻止她的诅咒,一手抚摸上她热烫烫的脸颊。 “唔……”呻吟声逸出她唇瓣。 这段日子,白秋虎从没有开口表明心意,可是他的一举一动都证明他是在乎她的,她心里想确认的只有一件事。“小老虎,你对我到底是友情还是爱情?” “你说呢?我不是随便的男人,你也不是随便的女人,我们这样的热吻,你还问我这个问题?” 他以行动证明。感觉到他抵在她身上的亢奋,这让余家琪害羞又无措,整个人几乎要融化在他的热情里。 更何况情人间不用太多言语,光是拥抱及亲吻就能明白彼此说不出口的心意。 “那马郁琴呢?”她在销魂中拾回些许理智,算起旧帐。“你对她没有这样的亲热吗?” 关于他过去的情史,她不知道就不会去计较,可是马郁琴这个人就在她眼前,她无法不去在意。 “我说过,马郁琴只是一个女伴,我和她之间还没有深刻的感情,当然也就不会有这么亲热的举动。”他以他那粗糙长茧的手指沿着她的颈顶一直来到她那微露的胸口。 白秋虎始终是她唯一的坚持。她浑身颤栗,既期待又害怕,她昂着头以生涩的技巧主动吻住他的唇。 感受到她的主动,这让他受到非常大的鼓舞,听着她那越来越激烈的喘息声,他的亢奋也越来越高涨,他以膝盖试探性地轻轻分开她的腿…… 空气中,充满了她的味道,他愿意只是想安抚她的情绪,没料到一切会失控,她的人如梦似幻地就在他眼前,不管是感情还是身体,他都无法离开她,他是这么渴望地想要她。 夜深、情浓。 恐慌的心被情欲掩埋。 “小老虎……”她喃喃喊着他的名。“你会不会又把我丢下?” “不会,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把你丢下……” 他的噪音沙哑,眼神火热而认真,呼吸急促到几乎要将她燃烧、吞噬。 “唔……” 她任由抽气呻吟声回荡于小小的空间中,让他带领着她飞越高山、奔向天际,完美地达到高峰。 第八章 元月一日,举国欢腾,新的一年之始,也是黄历上宜嫁娶的大吉日,更是余家洁和谢以之的大喜之日。 凭着陈阿好那乐善好施所建立起的庞大人脉,加上谢以之的父母都是公务人员,于是上自政府官员,下至左邻右舍,在席开六十桌的风光场面下,整个婚宴显得热闹极了。 今日的陈阿好,那福泰圆润的身材穿起开叉的大红旗袍,肚子上挂着珍珠项练,脸上薄施彩妆,气质高贵典雅。 在陈阿好努力推销下,好不容易才将女儿出清,更能将多年来包出去的红包连本带利地赚回来,让她是笑到阖不拢嘴。 这场喜筳除了新娘和新郎外,另一对引人注目的就是伴娘和伴郎——由余家琪担任伴娘,谢以之的哥哥谢以和担任伴郎。 此时,约莫再过一个小时,喜筳就要正式开始。 新娘休息室里,新娘秘书正在帮余家洁做最后的补妆,余家琪看着余家洁一脸的喜悦,也感染了满心的喜气。 “没想到口口声声说不要结婚的人,居然真的嫁出去了。” “我也没想到。就像是在作梦一样,我居然会嫁给谢以之。”余家洁笑盈盈地,藏不住好心情。 “家洁,你今天真的很漂亮。”因为姊妹俩只相差一岁,向来都是互喊名字。 “羡慕吗?如果你找到了你的真命天子,想要跟我一样步入结婚礼堂,我会很有良心,绝对不会取笑你的。” 余家琪很想告诉余家洁关于白秋虎的事,只是最近余家洁太忙了,虽然婚事有两方的家长负责筹备,但因为余家洁还在电信公司上班,又挺着大肚子,因而还是让她忙到筋疲力竭。 于是,很多事余家琪说不出口,心想等到婚礼过后再找时间跟余家洁说,或许可以听听余家洁的意见。 这时,新娘休息室走进一个气质婉约的美女,让两姊妹暂时对话。 美女的表情有着几分悲伤,完全不像是来祝贺。余家琪感觉很诧异,她并不认识这个美女,于是她问余家洁:“她是谁?” “谢以之的前女友。”余家洁耸肩,一脸无奈。 那不就是马郁琴?也就是白秋虎的前女友!余家琪大眼微眯,紧紧瞅着马郁琴。“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想跟家洁谈一谈。”马郁琴脸上有着凄苦。 “没什么好谈的。不送,请你出去。”余家琪挡住马郁琴,将马郁琴从上打量到下,就怕她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 白秋虎和谢以之都喜欢过这个女人,这个纤细柔弱得像水一样的女人,美得像是那些宅男喜欢的女神,该说是谢以之和白秋虎都有着相同的品味,还是马郁琴对男人有致命的吸引力? 余家琪看着马郁琴的卑微,听着马郁琴口口声声要余家洁离开谢以之,甚至大言不惭地说谢以之爱的人是她,还诅咒余家洁的婚姻不会幸福快乐。 没想到马郁琴是来闹场的! 不过余家洁的心情很好,倒是没有发脾气,只是淡淡地交代:“家琪,去叫你姊夫来。” 一声姊夫,让马郁琴的脸色更难看了。 余家琪点头,走出新娘休息室。 事情是男人惹出来的,为何女人总是为难女人?要找就去找罪魁祸首,没道理由女人来收拾。 余家琪来到喜筳的入口处,看见谢以之正在招呼进场的宾客,目前来的宾客还不多,大多是至亲好友。 “姊、夫。”这声姊夫她喊的有点不甘愿。 “家琪,什么事?” 谢以之是科技新贵,在竹科手机大厂担任研发经理,有着理工男正经老实的神情,不过今天的他一脸春意,那股笑意想藏都藏不住,尤其余家琪这一声姊夫喊得他心情亢奋。 相对地,余家琪却没有给谢以之多好的脸色。“你的前女友马郁琴现在正在新娘休息室,正在找我姊的麻烦,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谢以之脸色微变。“马郁琴?她来了?” “不是你发喜帖让她来的吗?”当然这是故意损谢以之的。 “当然不是!” “马郁琴说你只是因为一时寂寞才跟我姊在一起,真是这样吗?”余家琪故意这么说,心里有股气,气自己长得不如马郁琴漂亮,更气白秋虎曾经被马郁琴吸引过。 “你别担心,我去处理。我不会让家洁受委屈的。”谢以之赶紧往新娘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余家琪也相信谢以之不会让余家洁受委屈,虽然这个男人正经八百,不会说甜言蜜语,不过他却以实际行动来表达对余家洁的爱意。 见谢以之离开,余家琪从皮包里拿出手机。直接按下快速通话键,手机一接通,她都还没说话,就传来热切的声音。 “家琪!” “小老虎,你现在人在哪?” “我早就等在饭店一楼、”喜筳在四楼举行,可怜的白秋虎却只能坐在一楼大厅等候。 “那你现在立刻上四楼来,我在收礼台前等你。” “我马上到!”白秋虎得到余家琪的准许,快快的挂断手机,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四楼飞奔。 白秋虎多想从一早就参与这场盛会,只可惜他目前的角色只是余家洁的国中同学,余家琪不但没公开两人的关系,更不准他太早露面,只准他在晚上六点半拿着红包准时来喝喜酒。 他却按捺不住,早早在下午四点就来到饭店,希望能藉机跟余家琪说说话,其实更多的是不安心。 伴郎是谢以之的哥哥,也是个黄金单身汉,白秋虎就很担心,很多伴郎和伴娘会因为美好的气氛而互看对眼,那他好不容易剖白的心意岂不是要白费? 这让白秋虎郁卒了一整天。他不是不相信余家琪,而是对自己没信心,因为那一场火辣辣的激情过后,余家琪突然对他冷淡许多,让他完全摸不着头绪。 他也明白她是因为恐慌才会跟他发生关系,他算是趁人之危,可是事情做都做了,他可不管她心里在想什么,下定决心不再让她离开他。 白秋虎快速抵达筵席现场,在看见余家琪时,他那凤眼瞬也不瞬地凝看着眼前的佳人。 余家琪的体态丰腴,穿着露肩平口及膝纯白小礼服,长发绾起,露出白皙颈项,少了以往的冷漠,多了优雅的风情,唇角微勾,性感魅力破表。 “家琪……”她今天好美!他真怕她会被伴郎拐走。 “白秋虎,你的前女友在新娘房找家洁的麻烦,你说该怎么办?” “啥?什么前女友?”听到她口气不悦,他这才注意到她那紧绷的表情。白秋虎摸不着头绪,一双凤眼极其困惑地看着她。 今天的白秋虎难得穿上笔挺的西装,少了那股豪爽的江湖味,多了成熟稳重,是个非常吸引女人的猛男帅哥。 半个月前的那一夜,一早醒来,余家琪就满心后悔。她想她当时一定是被恐慌给淹没,才会被白秋虎的甜言蜜语给灌到昏头,以致于那么轻易就跟他上床。 他会不会以为她很随便?毕竟他们连谈恋爱都没有,就直接进阶到轰出全垒打。 她仍是气恼他。就算他还爱她,她都不该这么轻易原谅他,毕竟他曾让她空等待那么多年,他大可在他母亲过世之后就回来找她,可是他没有,且还逍遥快活的到处沾花惹草。 俗话说,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容易被精虫冲脑;而她是不是正如余家洁所说,身体成熟到一个极致,才会被卵子所驾驭? 她气自己这麽容易被他魅惑,就算再害怕也不该轻易让他冲破防线,於是这些日子来她以忙余家洁的婚礼为由,有意地闪避他,也在闪躲自己太过爱他心。 “你不会这麽快就忘记马郁琴吧?她现在人在新娘房里跟我姐呛声,说谢以之爱的人是她,要我姐不要嫁给谢以之。” 白秋虎浓眉深锁。“怎麽会这样?”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要马郁琴回去找谢以之,结果她之前就去找谢以之想要复合,还对我姐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你不要生气,我去看看。”白秋虎想牵她的手,却被她有技巧地闪躲开来。 “我已经让谢以之赶过去了,不过他恐怕没空处理,你最好把马郁琴弄走,不要让她来婚礼闹,我姐好不容易才找到幸福,如果被马郁琴破坏,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她撂下狠话,漂亮的大眼直瞅着他。 “我知道。”唉!他真的会被马郁琴害死!就因为他曾经跟马郁琴交往过三个月,偏偏这件事余家琪是知道的,让他实在难以摆脱马郁琴所造成的阴影。 於是白秋虎跟随余家琪来到新娘休息室,马郁琴一见到白秋虎,显得非常惊吓;虽然她知道白秋虎是余家洁的国中同学,但没料到白秋虎会进来新娘休息室。 白秋虎向余家洁和谢以之道喜,承诺一定会包上大红包来赔罪。虽然马郁琴来闹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他还是有道义上的责任,毕竟他曾经要马郁琴回头找谢以之,若不是他这样建议,或许马郁琴就不会三番两次找这对新人的麻烦。 余家琪不仅眼神锐利,口气也极冷,就像十二月的寒流来袭。“白秋虎,大红包倒是不用,个人造孽个人担,麻烦你把马郁琴带走。” 白秋虎狼狈地看着余家琪。“好啦,我会把她带走。” 白秋虎对马郁琴好言相劝,要她不要再闹事;马郁琴自以为隐瞒得很好,没让白秋虎知道她的前男友是谢以之,而这个秘密却在这当下在众人面前摊开,让马郁琴有着无地自容的羞愧。 于是,马郁琴只能乖乖跟着白秋虎走出新娘休息室。 * * * 白秋虎和马郁琴来到宴会厅外的走廊,白秋虎走到一处僻静角落才停下脚步,严肃地看着她娇柔的模样。 “你何必呢?谢以之都要结婚了,你还是看开一点。” “还不都是你。我原本跟谢以之交往,感情稳定,就是因为你的甜言蜜语,我才抛弃谢以之跟你在一起,结果你却不要我。”马郁琴可说是人财两失,叫她怎能不怨叹。 “你当初不应该背叛谢以之,我要是知道你有男朋友,绝对不可能和你交往的。”白秋虎真是呕!偏偏世间事没有早知道,若是早知道余家琪会回到他的生命之中,他是绝对不会和马郁琴交往的。 “看来你并不是因为被恐吓,怕连累到我才要跟我分手;也不是因为你爱上别的女人,而是你早就知道我是谢以之的前女友。”马郁琴这才警觉自己被白秋虎骗了。 “没错。我是因为知道你是谢以之的前女友,才跟你分手的。”他之所以没有挑明,也是为了给马郁琴保留自尊。 “那为什么要骗我?余家洁那个坏女人一定跟你说我很多坏话,否则你怎么会突然不要我?否则谢以之怎么会这么快就跟她上床!” “是我跟白秋虎说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余家琪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她不是不相信白秋虎,而是不相信马郁琴,就怕马郁琴使出美人计,那白秋虎铁定会招架不住。 “你?”马郁琴无法相信。 “是我去告诉白秋虎,你同时劈腿谢以之的事,这件事我姐姐完全不知情。”余家琪来到马郁琴面前,态度坦然,没有任何掩藏。 “一艘不是我跟谢以之分手,余家洁也不可能有机会跟谢以之在一起,你应该要感谢我,为什么要破坏我跟白秋虎的事?!”马郁琴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如果你和白秋虎是真正相爱,他根本不会在意你和谁交往过。我只是说出事情的真相,可没叫他跟你分手,别别一副受害者的模样。”余家琪就是不想白秋虎跟马郁琴在一起,但只能在心里承认自己的私心。 “郁琴,她说的没错,重点是我们不适合,况且,你刚刚不是在家洁面前想要挽回谢以之吗?还要家洁把谢以之还给你,你这个样子,是真的喜欢我吗?”白秋虎表现出极佳的风度,他只希望马郁琴这件事快快结束,因为余家琪的脸色已冷冽到让他惊觉大事不妙。 马郁琴因为一时被白秋虎这位建设公司总经理吸引,以白秋虎对她出手之阔绰,她原本满心把握可以坐上总经理夫人宝座,结果却落得两头空的惨况。 马郁琴眼角含泪,看她把自己弄到如今进退两难的地步,只是她仍是不甘愿,谢以之就要步入结婚礼堂,看来已无可挽回,但,她还有眼前的白秋虎…… “秋虎,我只是不甘愿谢以之这么快就另结新欢,其实我爱的人是你,你原谅我吧,让我回到你身边,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只爱你一个。”马郁琴贴近一步,不在乎白秋虎的冷脸。这是她最后的机会,错过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你是个好女人,我希望你能够幸福,我让阿发送你回去。”白秋虎退后一步,与马郁琴保持适当距离。 余家琪只是冷眼旁观,从不知道怎么会有女人无耻到这种程度,她转身就走,不想再看这种烂戏码。 狗屎!她在心中暗骂。 “家琪!”白秋虎急急喊住她。 余家琪还是停下脚步,她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乎白秋虎,只要遇到他,她的心从来就硬不起来,那句狗屎其实是在骂自己。 “我得进去帮家洁。”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白秋虎眼巴巴地问,心里很渴望她能叫他做些什么。 算了。余家琪对自己投降。明明就很爱白秋虎,那她到底在挣扎什么?看着马郁琴正在虎视眈眈,她可不想把白秋虎拱手让人。 “那你开车去载我外公外婆来好吗?刚刚我大舅来电话说他的车子临时抛锚,本来我想叫计程车去接他们的。”不忍让白秋虎留下应付马郁琴,只好让他脱离这个泥沼。 “不用叫计程车,我去接外公和外婆。”白秋虎一张严肃的大脸立刻像是中了乐透般,开心得眉毛都飞扬起来。 “你可是总经理,把你当司机,会不会太说不过去?”余家琪总算笑了,因为看到他那殷勤的模样。 “什么总经理!你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的。” “我现在打给我大舅,让他告诉你地址。” 白秋虎忙点头。 于是余家琪从小皮包里拿出手机,拨打电话。“大舅,我是家琪啦,我找朋友过去接你和阿公、阿嬷及大舅妈,你告诉我朋友住址……嗯……大舅,你等一下,我让我朋友跟你说。” 余家琪将手机拿给白秋虎,白秋虎接过来,笑开一嘴灿烂白牙,好像大舅就在他面前似的。 “大舅,您好,我是白秋虎,是……是……我知道那里,我很快就到……是……你和阿公、阿嬷先不要下楼,我到的时候再打电话给大舅您,您到时再下楼就好,是……好……那待会见。” 看白秋虎毕恭毕敬,只差没立正站好,嘴里喊得这么亲热,余家琪觉得心头有股 暖流流过。 余家琪发现白秋虎那张黝黑的大脸上似乎有着可疑的潮红,难道他在害羞? 白秋虎将手机交还给余家琪,并立即在手机里输入大舅的手机号码。 余家琪愿意让他去接她的亲人,表示已认同两人的关系,虽然她嘴里什么都没有说,但已足以消弭他这半个月来心里的忐忑。 “小老虎,你快去吧,我阿公阿嬷没来,喜宴是没法开始的。不过,你也别开太快,要小心一点。”看着白秋虎那张大脸如同川剧变脸般,从极严肃到极开心,莫名地,她的喉头有些紧,很为白秋虎为她做的感动。 “放心啦,我使命必达,比快递还要快速安全。有什么事我们手机联络。”白秋虎直呼幸好今天他开了辆b字头的名车。他连看都没有看马郁琴一眼,快步往安全梯走去,连等电梯的时间他都不想浪费。 余家琪看到马郁琴愁苦的脸色。女人就是看不破情关,她也不忍再去苛责马郁琴。“马小姐,我想你也不会想要留下来喝喜酒,我请阿发送你回去,好吗?” 马郁琴苦笑,眨回眼中的泪液,明白再多的后悔也没用了。“不用了。” 然后,马郁琴踩着缓慢的步伐,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这处热闹又欢乐的婚宴场合。 马郁琴在后悔曾经错过的感情,似乎也提醒余家琪不要错过白秋虎这个好男人,否则再多的懊悔恐怕也追不回。 马郁琴这一闹场,余家琪心里那个无形的结似已悄悄地被打了开来。 * * * 今夜,余家琪的角色是伴娘。所谓的伴娘,就是要陪在新娘身边,替新娘打点所有的琐事,因为新娘只能美美的展现风情。 可是余家琪的母亲陈阿好却想把握这难得的机会,把婚宴当成相亲场子,逢人就介绍她那个还没出嫁的小女儿,把余家琪拉着到处献宝亮相。 “林太太,谢谢你来喝喜酒。这是我家小女儿,也就是今天的伴娘啦!她姐姐都嫁出去了,现在我只担心她,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你要是有好对象,一定要替我注意。” 林太太也是笑容满面,看着站在一旁的余家琪。“长得好漂亮。我家儿子前阵子跟女朋友分手了,改天我们安排一下,让他们见见面。” “好呀好呀!要记得联络哦。” 陈阿好今天心情大好。余家琪对母亲的行径实在很反感,但在这个场合里,她既不能生气,也不能拍桌走人,她只能微笑再微笑,笑到脸都僵了。 余家琪安排白秋虎跟她坐同桌,也就是亲友桌,因为余家洁跟国中同学都没联络,会发喜帖给白秋虎,也是因为喜帖是白秋虎跟余家洁硬讨来的。 婚宴开始,丰盛的菜色陆续上桌,余家琪这一桌不是舅舅阿姨,就是表弟表妹、堂哥堂姐的,反正都是陈阿好娘家那边的人。 白秋虎贵为总经理,始终笑容满面地替一桌子老小服务,不是倒饮料就是倒酒。 小表妹带着揶揄的口吻说:“二表姐,你完蛋了,大表姐已经嫁出去了,接下来就轮到你,二姨可是把全部的火力都集中在你身上。” 大家都看得出陈阿好除了当主婚人,另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把余家琪努力推销出去。 余家琪叹了口气。她其实很讨厌被当猴子看,可是她无法可想。“没关系,今天是我姐的好日子,我只能随便我妈了。” 大姨笑说:“家琪,你看家洁嫁得这么好,那个新郎长得又帅又有好工作,你真的要加油啦。” 余家琪只能苦笑。 不过,一旁的白秋虎却感到很呕。他长得这么高壮,怎么会被忽视得这么彻底?因为一开始余家琪就向大家介绍,他是余家洁的国中同学,大家压根就没有把他和余家琪联想成一对。 白秋虎看得出来余家琪虽然不满母亲的作为,但是无法拒绝,毕竟这是喜庆场合。 看得他只能气得牙痒痒,几次想冲出去却又隐忍下来;在余家琪还没点头承认两人关系之前,他绝不敢躁进。 人家是新郎和新娘敬酒,陈阿好却是在新人敬完酒之后,打算再拉着余家琪去绕场敬酒。 “我不要!”余家琪已经忍无可忍,她的脾气已到达爆发边缘。 刚刚宾客进场时,母亲大人就已经带她绕场一周,哪里有未婚的男人就往哪里钻去,简直比推销员还像推销员,卖力地宣传她未婚的事实,希望大家多多帮忙介绍适合的对象。 她未婚有这么丢脸吗? 需要母亲这样宣传? 难道不能让她好好当个伴娘吗? 她真是糗到想要遁逃到厕所去避风头,可是又不能丢下新娘不管。 “我是为你好,你的个性就是这么古怪,今天这么大好的机会,不然你去哪里认识这么多的人?”陈阿好用那台湾国语及十足的力道责怪女儿的不是。 “我不是动物园的猴子,干嘛一直叫我出去给别人看?” 陈阿好压低音量:“什么猴子!你说到哪里去了,幸好这里都是自己的亲戚,你就不能乖乖听话?你看看家洁,就是因为听我的话去相亲,才相到这么好的对象。” 为了不再被人品头论足,余家琪只好使出手中的王牌。“妈,我跟你说过,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陈阿好仍是那副不相信的嘴脸。“你有男朋友,那你今天为什么不带来?你不要再骗我了啦!” “谁说我没带来?”余家琪一手牵住白秋虎搁在桌上的大手。 白秋虎没被惊吓到,因为他时时拉长耳朵在注意这对母女的对话,他反应灵敏的咧嘴微笑,反握住那只小手。 “伯母,我就是家琪的男朋友。” 哇!真是比八点档连续剧还引人入胜!同桌的亲戚都张大眼,拉长耳朵,没人敢打断,专注等着剧情发展下去。 “你不是说他是家洁的国中同学吗?所以才麻烦他去载你阿公阿嬷?”陈阿好无法相信。 “他的确是家洁的国中同学,我又没骗你。” “那……” “那他也可以是我的男朋友。” 陈阿好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白秋虎身上。“你真的是家琪的男朋友?” “伯母,我真的是家琪的男朋友。”白秋虎态度诚恳,语气郑重。 白秋虎该庆幸自己今天穿西装打领带,脖子上的金项链、手腕上的金手表早在跟余家琪重逢后就已经卸下,此刻的他没有江湖味,就像阳光消防猛男。 “那你姓什么叫什么?今年几岁?在哪里工作?”陈阿好没为这突发状况而乐昏头,反而丢出一连串问题。 “妈……”余家琪急急打断母亲的审问。 “伯母,这是我的名片。”白秋虎从西装口袋拿出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递给陈阿好。 陈阿好眯了眯眼,老花眼让她看不清楚名片上的小字体,于是她将名片交给身旁的小女生。“念给阿姨听,上面写什么?” “好。”小表妹按照名片上的字念:“吉安营造工程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白秋虎。” 当小表妹将白秋虎的头衔念出来,马上引起一桌子的人惊呼。 “总经理?”陈阿好一脸不信,看看余家琪的害羞模样,再看看白秋虎那笑得很得意的样子。“你会不会多念一个字?”差一个“总”字可是天差地远。 “二姨,我没看错啦!” 于是小表妹手中的名片被其他人拿走,大家都好奇得要命,然后一个传一个,把白秋虎的名片传了一圈,才又回到陈阿好手中。 亲戚们开始对白秋虎品头论足,除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外,都大力地对白秋虎赞赏有佳。 “阿好呀,家琪这个男朋友体格这么强壮,长得也很帅,还是个总经理,你以后要好命了。”某个舅舅说。 “吉安营造我好像听过,那天在电视上那个股票名嘴老师还要大家去买这支股票。”某个阿姨说。 “那表示公司很大,不是小公司喽。”某个表哥说。 “你……余、家、琪!”陈阿好气得火冒三丈,因为她闹了个大笑话。“你有男朋友,干什么不早说?!还害我到处帮你介绍!” “我早说过等忙完家洁的婚事就会带他回家,是你自己不相信我的。”能将母亲大人一军,看见母亲大人这种哑巴吃黄连的惊吓样,余家琪觉得心里非常爽快;平时老是被母亲逼婚,这下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 陈阿好被堵得无法反驳。这下可糟了,她刚刚可是一连答应了十几个婆婆妈妈要让余家琪去相亲。 白秋虎乐得眼眸只剩一条线,不论余家琪是真心想承认他的身份,还是迫于无奈,他都一扫这半个月以来被忽视的阴霾。 在阿姨、姨丈、舅舅、表姐、表哥、表妹的起哄下,余家琪为白秋虎一一介绍。 余家琪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虽然能反将母亲大人一军很有快感,但万一她跟白秋虎是无言的结局怎么办? 经过她这么大声的宣传之后,那她以后要怎么在亲朋好友间立足呢? 第九章 该再怎么追求一个女人,或者该怎么讨好一个女人,已令白秋虎不知所措。 “阿发,我问你一个问题。”白秋虎以手掌撑住脸颊,手肘撑在桌面上,一脸苦恼。他得找个军师问问,或许才能排解心头的疑问。 “老大,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你也知道我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杜友发自吹自擂,脸皮厚到跟墙壁一样。他与白秋虎之间隔着一张大办公桌,看着老大一脸的愁绪。 “阿发,你追过几个女人?”白秋虎不问杜友发交过几个女朋友,而是问追过几个女人。 现在是晚上八点,两人忙到此刻还没吃晚餐。夜色笼罩这个繁忙的城市,白天还不觉得寂寞,当短暂卸下工作的空挡时,那股孤寂猛然袭上心头,让人防不胜防。 “啥?”杜友发还以为自己听错。“老大,我还以为你想要关心案子的进度。” 在发生掳人勒索、枪击事件之后,果然引起警界高层的高度注意,毕竟在台湾使用枪支是非常严重的事。 这下事证确凿,检调单位已介入侦办。 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因为警方大动作的调查及抓人,让这帮黑道人心惶惶,眼下不仅不敢再对吉安营造有任何暴力威胁,甚至已作鸟兽散的避风头去了。 白秋虎最近不是跑警局就是被检察官约谈。不过,为了保护余家琪,为了不让她再受到警方盘问,他把和余家琪之间的关系撇得很远。 说法仍是余家琪只是他同学的妹妹,为了送喜帖给他,意外卷入这个案子;在她的机警之下,才通知杜友发报警,并且阻止歹徒绑架他。 据检察官表示,这两名歹徒是因为不满白秋虎对他们的态度像对待乞丐般,于是心怀恨意的绑架他;两名歹徒截止目前为止并没有供出幕后主使者,枪支来源也推给已过世的黑帮老大,看来是要一肩扛下这件案子。 “警方办案的进度能有多快,我才不想浪费时间想这个,这件事你就全权帮我注意。” “那两名歹徒已经收押禁见,不过案子还有得查,没有三个月应该不会有具体的判决。” “嗯。”白秋虎满脸困窘,又把话题绕回来。“阿发,你别给我顾左右而言它,你到底追过几个女人?” “老大,你看我风度翩翩、一表人才,需要去追女人吗?都嘛女人倒追我的。”杜友发笑得很自大。 “哦?”白秋虎挑动浓眉。“那我去问问小芬,看看是她追你,还是你追她。” 小芬是公司里的会计,杜友发正在对她发动攻势。 “老大,不要啦,你别害我,我只是在开玩笑。我算算哦,从我国中开始到现在,起码追过五个以上女人吧。” 杜友发长相不错,比白秋虎瘦一点、矮一点,很会交际应酬,也满能甜言蜜语,他的情史丰富,至今仍不想定下来。 “我知道你追女人的经验丰富。那你说说,要怎么跨出追求女人的第一步?”白秋虎准备洗耳恭听,他手上甚至还拿起笔,打算做笔记。 “老大,你想要追求谁?”杜友发很好奇,用力一想,表情跟着兴奋。“难道你要追求余家琪?” “你管我要追谁,你尽管说出招数就好。” 虽然目前还无法光明正大的和余家琪在一起,但是他也不想她被其他男人追走。自从余家洁的婚礼过后,他就有这种强烈的认知。 前有绑票勒索的案件还没明朗,他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幕后主使者,虽然黑帮已没再来找他麻烦,不过他还是让自己低调再低调,尽量不要出入公共场合,也加强身边的保全。 自从余家琪在婚礼上高调宣布两人的关系之后,他便时时苦思该如何让她真心喜欢他,而不只是拿他当挡箭牌。 虽然他这挡箭牌当得也很开心,不过他想要的是两人真正的关系,所以他得要认真想想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她感受到他对她的情意。 看白秋虎那种欲言又止、想承认又不敢承认的模样,杜友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不告诉我女主角是谁,那我要怎么帮你想办法?每个女人个性不同,用的方法自然也就不同,所以,真的是家琪?”杜友发当然得打探清楚,否则要是无意中得罪未来老板娘,那他恐怕有十条命都不够死。 白秋虎脸上有着可以的赧红,承认得不爽快。“是啦。” 杜友发笑了。“家琪这个女人看起来很‘恰’,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从她英勇救你的这件事看来就可以证实。” “阿发,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他要听的是重点。 “老大,我总得要讲一下引言嘛。话说回来,你跟家琪认识这么久了,要从朋友变成情人,其实很不容易也很容易。”杜友发不在乎白秋虎的白眼,继续废话。 “杜友发,你肚子不饿吗?不想吃饭吗?那再继续五四三好了。”白秋虎也不是真生气,两人情同手足,总会这样嘴贱的聊天。 “老大,你要有耐心嘛,你要是这样心浮气躁,家琪可是不会喜欢你的。” 白秋虎瞪着杜友发。“快说!” “重点来了。方法很简单,家琪个性硬,那你就要使出三十六计里的苦肉计,摆低姿态装可怜,我相信不用多久就可以虏获家琪的芳心。” “装可怜?”白秋虎挑动浓眉。 “是呀!你就来个感冒发烧生病,反正你一个人住嘛,就让家琪来照顾你,到时候我保证你们的感情会像火箭一样,咻地直飞外太空。” “我身体这么健康,假装生病谁会信!”白秋虎摇头。“这方法太幼稚白烂了,你能不能说一点有建设性的,万一被拆穿,家琪一定会气死。” “不然送花嘛,没有女人不爱花的。男人只要送花给女人,就清清楚楚代表男人的心意了。” 白秋虎点头。“不过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家琪喜欢什么花。” “老大,你不会问哦?男人不要怕丢脸,要学会放下自尊心,明明白白的问,这家琪一定会很开心的。”讲到爱情这门学问,杜友发可是眼神精亮,一堆点子。 “对!用问的比较快。”不过,白秋虎很怀疑自己问得出口。 “老大,我从没看过你这么认真想要讨好一个女人,所以,你这次是认真的?” 白秋虎很满足又得意的笑了。“我从来就只有对家琪一个女人认真。” “哇塞!你以前那些女人很可怜耶,你居然从没有认真过。” “阿发,我警告你,别在家琪面前提到什么我以前的女人,我以前只是不挑,有女人喜欢我,我就试着去交往看看。” “放心啦,我不会在家琪面前长舌的。我知道你心软,舍不得让那些女人难过,只好当个有求必应的土地公。其实你跟家琪根本是同一种人,看起来脾气很硬,其实心肠比谁都软。” “我倒没想过这点。或许我跟她真的很像,才会在这么多年之后又走在一起。”想起她,白秋虎眼底的笑意和暖。 “老大,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一个不顾生命危险,从枪口下把你救出来的女人,就知道她有多爱你,爱到她宁可牺牲自己。换成其他女人,大概早就吓跑了。” 这话有如当头棒喝,白秋虎猛然清醒。 杜友发说的没错,他不该再质疑余家琪是否爱他,他该做的是要如何爱她,才能让她感受到他满满的爱。 “阿发,你到底有没有比较具建设性的招数……” * * * 明明余家洁都已经嫁为人妻,为什么她家母亲大人还是这么的担心?像是余家洁有多糟糕一般。 “家洁,你不要再吃了!”陈阿好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阻止余家洁的狼吞虎咽。 余家洁一脸无辜。“我肚子饿嘛。”面对一桌子好料理,她怎么舍得不吃。 “妈,你就让她吃啦,她现在是一人吃两人补。”难得地,余家琪居然帮余家洁说话。 “现在吃那么多,以后生完小孩要怎么瘦回来?想我年轻时也是很苗条的,都是生了你们两个才会胖成这样。家洁呀,妈妈是为你好,你要是跟妈妈一样胖,到时你老公不要你,可别怪妈妈没警告你。”陈阿好苦口婆心地劝。 “哪有做妈妈的一直在嫌自己的女儿,要是我发胖,谢以之就不要我,那要这种老公做什么?” 余家洁反驳,但也少了吃饭的乐趣。她搁下筷子。虽然宝宝有超重的迹象,可她就是克制不了吃的欲望。 “你们分隔两地,每个周五才能回到谢家住在一起,哪有新婚夫妻像你们这样,一个住新竹、一个住娘家,新婚不该都是要甜蜜蜜的黏在一起吗?”陈阿好忍不住质问。 这些余家洁都知道。只是,新竹的房子还没交屋,谢以之让她回娘家住,也是对她的一种体贴;但是,她内心还是有着莫名的空虚感。 “唉呀,家洁,你怎么哭了?妈妈又不是在骂你,妈妈是为你好。” 陈阿好赶紧抽出面纸递给她。 听到妈妈的惊呼,余家洁这才感觉到脸颊上的湿意,她伸手接过面纸。“没啦,沙子跑进眼睛里。” 余家琪讽刺地说:“余家洁,这么白烂的理由你都说得出口?” “你管我!”余家洁有些恼羞成怒。 不过,无论谢以之忙到多晚,他都会打电话给她,跟她闲聊发生的琐事,星期五晚上也必定会赶回谢家,想到这,余家洁的唇角忍不住扬起笑弧。 两人就在谢家会合,一直住到星期一早上,谢以之先送她回娘家,这才转往新竹上班;而她也在谢以之霸道的要求下辞去客服的工作,专心在娘家待产。 反正余家洁生平无大志,既不想当女强人,也不想在工作上有所成就,那种需要低声下气的工作她早就厌烦了,因此也乐得回家让妈妈和老公养。 余家琪担忧地问:“你怎么又哭又笑的?怪怪的哦。” “我是孕妇我最大,你管我要哭还是要笑!”余家洁就是笃定孕妇可以无理取闹。 “那你就去新竹。万一你老公被别的女人拐跑了,你就不要回来哭给我听。”余家琪瞪了孕妇一眼。 “家琪,以之不是那种人,你不要这样吓家洁。”陈阿好斥责。 “妈,你刚刚不是不让家洁多吃饭,还说她老公会跑掉,现在却来骂我,不知道是谁先吓家洁的。”余家琪抗议。 “好啦,都不要说了,我没事啦。”余家洁又拿起筷子。 “妈,我看书上写,孕妇因为荷尔蒙的改变,情绪会比较不稳定,等会我打电话给姊夫,让他回台北一趟。” “余家琪,不准打电话给谢以之,他要来自己会来,干什么需要你叫!”空闲的时间越多,余家洁想念谢以之的时间也跟着增多,这对她而言真不是好现象。原来思念真的是一帖苦药,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别胜新婚嘛。 “好啦,不打就不打。你心里要是有什么苦就说出来,别闷在心里。我虽然打不赢谢以之,不过我可以当你的靠山,找人盖他布袋。”难得地,余家琪说出了这么有义气的话。 余家洁翻了翻白眼,因为余家琪那冷笑话而一扫低迷情绪。“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要不要说说你什么时候跟小老虎这么熟了?他什么时候变成你男朋友?你居然还可以使唤他,叫他把马郁琴赶走,叫他去当司机,他全都乖乖照办?” “就……”余家琪突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她和白秋虎那十多年的恩怨情仇。 而陈阿好却在状况外,她一边听新闻,没有注意到余家洁提起的小老虎,突然她猛然拍了桌子一下,因为想起了某件事。 “家琪,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余家琪慢慢地夹起一块鲜鱼肉,放进嘴里。他们姊妹都很重视吃,因为母亲大人烧得一手好菜,把他们姊妹俩养得极好,让她们一脸福相。 “什么事?” “明天晚上我帮你安排了相亲,你一定要准时到。” 陈阿好的话才说完,余家琪就因为这话被严重惊吓到,以至嘴里的鱼肉夹带鱼刺就这么猛然吞下,因而很不幸地被鱼刺鲠到。 “妈,家琪都已经有男朋友了,你干什么还替她安排相亲!”余家洁为妹妹出声抗议。虽然连她都不相信家琪和白秋虎是来真的,但她还是会站在余家琪这一边,力抗母亲大人的相亲计划。 “没办法,那是之前就答应人家的,不能反悔啦!反正看看又不会少一块肉,这样我比较好跟人家交代。”陈阿好也很苦恼,但这也是不得已的。 余家琪表情痛苦的干呕,想把鱼刺呕出来,无奈那鱼刺好像很大支,怎么呕都呕不出来。 “家琪!”余家洁吓到了,连忙搁下碗筷,起身拍余家琪的背。“被鱼刺鲠到吗?” 余家琪点头,痛到脸色胀红。 “那赶快吞口饭,看能不能吞下去。”陈阿好立刻端来白饭。 “妈,不行啦,饭那么硬,硬吞的话,会让鱼刺卡得更深。”余家洁连忙阻止。 陈阿好焦虑地问:“是谁说的?以前我们被鱼刺刺到都用吞饭的,不然就是吞馒头。” “妈,那是错误的观念,不能吞硬的东西,那会越吞越糟糕。”余家洁阻止吞饭的建议。“妈,那给家琪喝水看看,若喝水会很痛,家琪又咳不出来的话,那恐怕要去急诊处理。” 陈阿好连忙倒来水,可是余家琪才缓缓吞一口水,就感觉到喉咙刺痛得难受,连话都无法说了。 余家洁见状,急问:“家琪,我们去急诊,让医生把鱼刺拿出来,好吗?” 余家琪吞口水感觉到鱼刺要刺穿她的喉咙,只能点头。 于是,余家洁连忙替余家琪拿来皮包,这时余家琪的手机响起,余家洁只好帮忙接听。 “您好,这里是家琪的手机,不好意思,她现在不方便接听,请问你哪里找?” “我是白秋虎,请问是家洁吗?”话筒那端传来白秋虎豪爽的声音。 “我是家洁。小老虎,有事吗?” 余家琪很想抢过余家洁手里的手机,不过实在是力不从心。 “我……”白秋虎吞吞吞吐吐着。 余家洁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不过现在不是问清楚的时机。“小老虎,我不跟你说了,我得送家琪去急诊。” 白秋虎慌张急问:“家琪怎么了?” “被鱼刺鲠到啦,不说了,她很痛苦,我怕有危险。” “家洁等等……”白秋虎急喊住。“我过去你家,我送家琪去,就这样!” 余家洁听着手机传来嘟嘟响声,对余家琪说:“小老虎说要来接你去急诊。” 余家琪只能点头,表示听见了。看来那支鱼刺不小,她是想哭却没办法哭,当然无法阻止白秋虎来载她。 “小老虎就是白秋虎吗?”陈阿好看着家琪一脸痛苦,不过那眼神怎么好像有一点点害羞? 陈阿好本来还在怀疑这个白秋虎会不会是假扮的,可是看到家琪的表情,好像又是真的。 “妈,是同一个人。我先跟家琪去医院,你在家里等着。”余家洁拿了皮包就要出去。 “我去,你肚子那么大,给我在家里休息。”陈阿好打算拿家洁手里的包包。 “妈,我去啦,你在家就好,你一紧张就会大叫,这样不好啦。”接收到余家琪的眼神,余家洁忙拒绝母亲大人。 “也好。你说得没错,我去医院就是会很紧张,万一我不小心大叫出声,就不好了。”陈阿好只好勉为其难的同意。 为了一根鱼刺而送急诊,会不会太夸张了?不过看来这件事注定要被当成笑话讲,谁让余家琪的母亲大人要用相亲这件事来惊吓她。 余家琪左手下意识地撑住下巴,喉咙虽痛,心头却暖和,她匆匆来到公寓楼下,看着巷弄的另一端,等着心里头的那个男人到来。 * * * 这是个阴冷的深夜,却让人的情绪显得更加紧张。 白秋虎以比救护车还快的速度飞驰到公寓楼下。余家琪挥挥手,示意要余家洁上楼去。 白秋虎会意。“家洁,你上楼去休息,我陪家琪去医院就好。” 余家洁摇头。“我不放心。反正我整天待在家里,也需要适当的运动。” 余家琪只好和余家洁坐上后座,白秋虎赶忙坐上驾驶座,飞快地将车子开往最近的市立医院。 急诊室里没有耳鼻喉专科医生,医院紧急联络专科医生,在等待医生到来前,白秋虎神情紧张地凝看着余家琪,大手握住她的小手。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吃个饭也会被鱼刺刺到。” 余家琪瞪着白秋虎,却不敢开口说话,就怕一开口嘴里的鱼刺会扎得更深。 “小老虎,看你这么紧张,你真的是家琪的男朋友,不是临时演员?”余家洁看得出眼前两人那不寻常的互动,只不过她还是不相信两人会交往,她只怕他们联手演戏给她看。 白秋虎说得既笃定又有些许臊意。“我真的是家琪的男朋友,我向来没有演戏的天分。” 余家琪不知是因为痛到脸红脖子粗还是因为白秋虎那肯定的话,她感觉到自己整张脸都要烧灼起来。 “别怪我怀疑,我从没看过家琪和你交往,怎么突然间你就变成她的男朋友了?” “家洁,先处理家琪的鱼刺,以后再让家琪慢慢告诉你。” 专科医生很快就赶到,以超高技术用夹子夹出卡在扁桃腺边缘的大根鱼刺。幸好那时没用吞白饭的方式硬将鱼刺吞入,否则卡得太深,就要动用内视镜来处理了。 医生处理完余家琪的鱼刺,接着白秋虎就到柜台结账领药,这时余家洁趁空档去上洗手间,柜台前就只有余家琪和白秋虎。 当白秋虎打开皮夹要付钱时,余家琪眼尖地看见皮夹里有一张似曾相识的相片,等白秋虎付玩医药费,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皮夹,从皮夹掏出经过护贝的小相片。 青春的身影,重回她眼前。 那是他们在分别前的那一夜,她和他脸贴脸的大头照。 护贝的薄膜上有许多刮痕,显露岁月的痕迹。 “这张相片……” 那是他和她坐在床上,他将相机搁在书桌上拍摄而成的。 她不但没有这张相片,更不曾看过这张相片;她对他的思念,只能藉着看余家洁的国中毕业纪念册。 白秋虎拿了药袋,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我那时候还很瘦。” 她抬眸,直盯着他那带着窘意的黑眸。“你一直留着这张相片?” “它跟了我很多年,我本来想要重新护贝,又怕把相片弄坏。” “我还以为你早忘了我。”小小一张相片就让她感动万分,原来她还挺容易满足的。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我只是不敢接近你。” 她明白他的意思,那关于被恐吓勒索的一切。爱的电波在两人之间哔哔啵啵地响起,她想要投入他的怀抱时,余家洁的声音突兀介入,果真是颗超级无敌大的电灯泡。 “好了吗?” 余家琪急着回神,将那张相片偷偷掩藏在手掌之中。“好了。” 白秋虎无措地挥挥手中的药袋。“走吧。” 在走回停车场的路上,白秋虎不想再压抑,他紧牵着余家琪的手,余家琪并没有挣脱,就这么任他牵着。 “你以后要小心一点,吃鱼的时候尽量不要说话,幸好没事。” “我是被我妈吓到的,才会一不小心吞下鱼刺。”余家琪说起话来还是感到喉咙卡卡的,她只得轻声细语。 “你妈怎么了?怎么会吓到你?” 余家洁走在余家琪的另一边,看着两人牵手的小动作,果真这两人在谈恋爱,不过她还是不太相信,于是她抢着答话:“我妈要家琪明天晚上去相亲。” “什么?!”白秋虎脸色微变,站在车门边停下脚步。 余家琪瞪余家洁一眼。这个余家洁一定是故意要让白秋虎知道。 “先上车啦,冷死了。”余家洁自行打开后车门,接着坐上后座。 余家琪也上车,不过是坐上副驾驶座。 白秋虎坐上驾驶座,不过并不急着开车,而是急问:“家琪,你明天晚上真的要去相亲?” “我妈说她早就答应人家的,不能临时反悔。”余家洁又抢答,一颗脑袋硬是往前探看,想当电灯泡的意图非常明显。 余家琪微侧首,狠瞪余家洁一眼。“你闭嘴啦!”要不是碍于喉咙还在痛,她才不会任余家洁当长舌妇。 “要我闭嘴也行,那你坦白从宽,你究竟跟小老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居然把我蒙在鼓里。说什么我们姊妹一条心,结果呢?”居然连手都牵了她才后知后觉。余家洁表情在笑事实上她心里感到很不爽。 “国三啦。”余家琪只好招了。 余家洁睁大眼,接着摇头。“国三?余家琪,你说谎不打草稿啊,你国三时天天在念书,从来也没看你出门约会,你怎么可能和小老虎在一起?” 余家琪把手中的相片塞到余家洁手中。“信不信随你。” 白秋虎着急的是关于相亲的事。“家琪,你明天——”不过话又被余家洁给打断。 “哇塞,怎么可能!你们怎么可能会在一起……”余家洁惊呼连连,吱吱喳喳叫着。 白秋虎踩下油门,决定先把碍人眼的余家洁送回去。在这种你侬我侬的时刻,偏偏多个第三人。 直到车子来到公寓楼下,余家洁小嘴仍然念叨不停。 “余家洁,你是没上班一肚子的话无处可说,就变得这么长舌吗?” 余家琪的喉咙痛,头更痛!她都曾经被枪抵住脑门了,这世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余家琪,我是关心你,你最好从头说起。”不问清楚,她今晚绝对睡不好。 “家洁,不好意思,你先回去,我还想跟家琪聊聊。”白秋虎侧身回过头,对着余家洁露出抱歉的笑。 “好吧,小老虎,你最好多巴结我一点,否则我就在我家母亲大人面前说你的坏话!”余家洁笑着威胁。 “不是,家洁——”白秋虎的话被余家琪打断。 “你不用理她,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余家洁的老公,让他来把这个烦人的女人带回去。”余家琪拿出手机,作势打电话。 余家洁一把拦下余家琪。“好,算你狠,我先回去。”谁让她今晚在那哭哭啼啼的,她可不想她亲爱的老公半夜从新竹飞车赶回台北。 “相片还我。”余家琪的手伸到余家洁面前。 余家洁将相片递还给余家琪。“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我不怕你不说。”她这才挺着大肚,不甘愿的下车、回家。 “家洁她会不会生气?”这是白秋虎第一次见识到姊妹俩的唇枪舌剑。 “你放心,我们一向都如此,越吵越亲。”余家琪咳了两声,喉咙还有严重不适,感觉还是被东西卡住。 “那就好。你要不要喝点热的东西?我去买。”虽然已经是深夜,不过这样一辆大车还是会挡到进出动线,于是白秋虎将车子开出巷弄。 “热红茶。” 白秋虎将车子停在大马路边,走进超商购买热茶、矿泉水和热咖啡,接着回到车上。 他按下窗户,微凉的空气吹入。他不敢带她回家,就怕自己又会一时失控。 “先吃药。”他拿出药袋。 她摇头。“不要,那都是消炎药。” “怕你破皮感染,你还是乖乖吃一次药嘛。”他柔声哄着,将两颗药放在她掌心里,接着帮她扭开矿泉水瓶盖。 她拒绝不了,只好将药吞下。 “你明天会去相亲吗?”他问,浓眉纠得很紧。 “我妈那人很重信用,她答应人家了。”余家琪一脸为难。 虽然她平时跟母亲大人没大没小的呛来呛去,但她们母女三人的感情是越呛越好。 “你一定要去相亲?”白秋虎不会怀疑余家琪对他的爱,而是气自己无法说动她。 “我没办法呀,家洁结婚那天你也看到了,我妈的人缘那么好,她很重信用,不然家洁怎么会乖乖听话去相亲,还连相了十次,就是不想让我妈为难。”她忍住喉咙的不适,努力地解释,就是不希望他误会。 白秋虎唇角勾起一抹笑,凤眼凝结对她的爱火。 是车内的空间太小吗?怎么她光是这样被他看着,整个人就灼热起来? 虽然中间隔着排挡,他仍是一把将她搂入怀里。“好了,你去相亲。” 该是他拿出魄力及表明心意的时候了,好让余家的母亲大人知道他深爱着余家琪,他可不是余家洁口中的临时演员。 听到他爽快答应,她反而不安了起来,双手环抱住他头颈,脸颊贴着他那有着刺刺胡茬的脸颊。 “你不要误会,我不想去相亲的,我是逼不得已。”想起那一夜,她和他在大床上翻滚,他那肌理刚健的体型,蓦地在她眼前出现,让她体内有股亢奋在奔窜。 余家洁说过,当女人的身体成熟到一个极致时,就会想要生个孩子,她眼下不想生孩子,却想跟他结合在一起,想要安抚他的不安,也想要满足自己的身体。 “我明白。不过,别怪我搞破坏,我一定不会让你相亲成功的。”他以食指和拇指扣住她的下巴,轻抬起她的脸。 路灯朦胧。 不在乎是在车水马龙的路上,他情难自禁地吻上她的唇,给她一个窒息似的的热吻。 他那信誓旦旦的宣誓是这么有力又认真,她没斥责他的霸道,反而热切地迎向他的唇。 将心比心呀,换成是他要去相亲,不管是什么理由,她一定会气到五脏六腑爆裂,更不可能这么温柔地对待他。 “小老虎,去你家吧。” 当爱来临时,她不想再蹉跎,她想要证明自己的心意,因此只能毫不矜持地、勇敢地迎向他那宽厚的怀抱。 第十章 对讲机传来花店快递的声音,余家琪连忙从三楼往楼下跑,铁门一开,果真看到一大束亮丽的玫瑰花在眼前绽放。 “余小姐,麻烦你在这里签收。” 花店人员拿出签收单让余家琪签名。余家琪签了名,接过那束含苞待放的玫瑰,心里尽是惊喜的感动。 花朵中间以大红玫瑰排出一个爱心形状,外层是粉红玫瑰配上白花绿叶的满天星;这么一大束花朵,抱在胸前,差点就要阻挡住她的视线。 “这有几朵花?” 送货的小弟笑说;“这是九十九朵玫瑰花,玫瑰代表坚定的爱情,九十九朵代表的是长相厮守、一心一意。余小姐,送花给你的男人,一定很爱你。”小弟倒背如流。这么甜的嘴巴,一定可以赢得很多业绩。 余家琪掩不住笑意。“谢谢。”这才关上公寓铁门,转身慢慢一步步地走回楼上。 虽然她是个务实的女人,但这么一大束美丽鲜艳的玫瑰花,让她除了惊喜外,更多的是心动。 昨晚她并没有回家。 那是她第三次去白秋虎家,是第二次和他发生关系。 前两次她的情绪都失控,根本无法仔细欣赏他家,昨晚她才看清楚他家的装潢非常有品位,那是色彩饱满的美式乡村风。 整整两面墙的大书柜,超耐磨原木地板,墙面以白色的半腰壁板装饰,如山峦般的翠绿色房门,还有浴室里那花花绿绿的马赛克拼贴。 她这才知道他的住家品位有多么令人惊叹,还全都是出于他亲手设计。据杜友发说,这间房子从来没有女人进入过,她是唯一的那个。 一早,在清晨的阳光下醒来,看着他刚睡醒时如同小男孩的傻样,曾有的不安及疑虑全因这个温暖的房子和他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男人是真的爱她。 他亲手做早餐,虽然只是烤土司、煎蛋和牛奶,但坐在那张原木大餐桌上,她却有着被宠爱的满满幸福,还有那从心里暖起的甜蜜。 要不是她一定得回家,恐怕她会抵挡不了他的眼神,再次回到他房间的大床上。 等吃完早餐,两人在离情依依下,他才开车送她回家。距离收到这束花,也才两个小时。 余家琪捧着花走进家门时,立刻引来陈阿好的惊呼。 “哇!天要下红雨了,你居然会收到花?还这么大一束!” “白秋虎送的。”余家琪扬眉,喜孜孜的。 “他真的是你男朋友?不是找来演戏给我看的?” 陈阿好托人调查过了,白秋虎的确是吉安营造的总经理,那张名片是真的,不是随便糊弄她的。 “妈,真的啦,你是不是要我跟家洁一样,等肚子大了,才肯相信我?”她将花先搁在茶几上,接着走到储藏柜东翻西找,找出一个适合的花瓶。 陈阿好还是不相信女儿有这等好运。“他可是总经理,怎么会看上你?” “妈,你真的把你女儿看很扁。”找到一个宽口的透明玻璃花瓶,再走回茶几边。 “如果你们是认真的,不是随便玩玩,那先有后婚也是不错啦。就算没结婚,有个孩子陪伴你也不错。”陈阿好思想会这么开明,全是受到家洁的震撼教育。 余家琪当然明白妈妈的算计,有了孩子,白秋虎就非娶她不可,就像谢以之跟余家洁的闪电结婚一样。 “天底下大概只有你这个妈妈会鼓吹女儿先有后婚。”插在玻璃瓶里的玫瑰花飘散淡雅清香,余家琪用力吸闻,整个人乐得就要飞上天。 “那今天晚上的相亲该怎么办?”陈阿好看家琪那一脸春意,自己却是一脸苦相。 “小老虎说他会陪我去,然后他会跟对方说对不起。”她坐在地板上痴痴看着那九十九朵玫瑰花。原来她也是凡夫俗女,一束花就把她的心买走了、 “不行啦,这样我以后要怎么做人,我在这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陈阿好反对,不过这时对讲机又响起。 看着家琪的痴呆样,陈阿好只好走去接听。“喂,你找哪位?啥……余家琪的快递?好……马上下去。” “又有我的快递?”余家琪从地上起身,心头纳闷。 余家琪带着好奇下楼,这次是有一只猫的宅急便,她拿到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送货人依然是白秋虎。 她再度回到三楼,拆开包装精美的礼盒。 “什么东西?”陈阿好很好奇,视线盯着礼盒。“会不会是什么昂贵的钻戒?” 她拆开包装纸,是个白色纸盒;再打开纸盒,里面是个已经布满锈斑的圆形喜饼铁盒。 “这是什么东西?感觉很旧了。”陈阿好一手按压在铁盒上,深色紧张。“会不会是什么炸弹?” “妈,你恐怖电影看太多了。”余家琪拿开妈妈的肥手,将铁盒抱到腿上,打开那有着岁月痕迹的盖子。 当看到铁盒里的东西时,她差点就尖叫出声。盒子里是几封泛黄的信件,看得出来是经过长长的岁月痕迹。 “这是什么?” 陈阿好伸手想拿信时,余家琪快速抱着铁盒站起来,不让母亲大人的肥手得逞。 “妈,我先回房间,我们待会再说。”她快步冲回自己房间,还落下喇叭锁。这时候她需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 她盘腿坐在床上,翻动那些信件。她认得出来前两封是自己的笔迹,后面几封收信人写的是她的名字。 那是白秋虎写给她、却被他妈妈拦下的信件。 她以颤抖的手先打开自己写给他的信。她的作文一向不好,当时要写信给他时,她是鼓足了勇气,还为此翻遍作文大全,不过看来临时抱佛脚写出来的信还差强人意。 青涩的字句、端正的笔迹,蓦然跳入她已微湿的眼中。 小老虎: 展信愉快。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暑假正式开始,我妈妈说我的功课不好,要我去补习,我想我应该会去补英文和数学,不然暑假太长,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 你呢?你有没有去补习?你还没有正式转到新学校,会有暑期辅导课可以上吗? 嗯……我有很多话想告诉你,可是我懒得写信,写信也写不出心里想说的话。 就这样喽。 祝你妈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她看得出来自己当年的心高气傲,连叫他回信的字眼都没有,拐弯抹角想要叫他打电话,那是股既期待又怕小小心灵受伤害的心情。 她再抽出第二封信,时间已经是高二的上学期。 小老虎: 展信愉快。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我已经升上高二,课业压力越来越重,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拼命念书究竟在念什么?未来又能做什么?我感到前途一片茫然。 我之前有写信给你,不过没有收到你的回信。打电话给你,你也没有回电。我有点担心,你转学过去一切都还好吗?你妈妈还好吗? 你升上高三,功课压力想必比我还大,如果不方便回信就算了,我以后不会再写信给你了。 最后 祝你妈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同样的开头和结语,她回想自己当时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写这第二封信的? 应该是又气又恼,既怕他没收到前一封信,又怕是她自作多情,结果她还是没收到他的回信。 在那样亲热的触摸之后,他居然就闪得无声无息,那比当面跟她说分手还要另她痛苦难堪。 在那段青春岁月里,埋下她心中日后那难以平复的阴霾。 她接着再拿出白秋虎写给她的信。他的字写得真丑,歪歪斜斜的,果真当年不爱念书的他,字也没有写得多好。 光是第一句话,就让她的喉头哽咽。她的哭点有这么低吗?这已经泛黄的薄薄纸张,却如此牵动她的情绪。 家琪吾爱: 来高雄已经一个月了,我很想你,可是我暂时无法回去看你,真的很抱歉,为了我妈妈的病,她的情绪很低迷,我无法离开她…… 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滴落在信纸上,蓝色字体瞬间晕开,泪水弥漫双眼,信上的字体全模糊成一片。 白秋虎总共写给她七封信,比起她的两封信,显然他付出的比她还多。每封信他都诉说着对她的思念,还有离不开生病母亲的苦衷,以及没有收到她回信的不安。 他只能陪母亲一段,若他没有陪母亲这一段,日后的他一定会悔恨的。 这段感情,她从来不是一厢情愿;他受的苦不比她少,这算是命运的捉弄吗? 她只能报以感恩的心,至少老天爷让他们重逢了,那邱进富的恶劣行径就不算什么;若没有邱进富,或许就没有白秋虎的英雄救美,两人的感情也就不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当爱再次来临,这次她有了万全的准备、成熟的心态,不再怀疑及猜忌,她等待了这么久,一定要好好享受甜美的果实。 手机铃声响起,她一看来电显示,顾不得那哽塞的喉咙,她诉说着埋藏在心里许久的心意。 “小老虎……我爱你。” 手机那头的白秋虎在怔愣片刻之后,随即回应她—— “家琪,我也爱你。” * * * 陈阿好冒着失去诚信的风险,终究还是把约定好的相亲给取消。 当陈阿好看见那些信,知道家琪和小老虎十二年前那无言的结局,就像是看八点档连续剧,感动到眼泪哗啦啦掉,直呼女儿好可怜,情路实在走得太坎坷,为了爱一个男人,居然坚持守候到现在。 于是,余家琪免除了相亲的折腾,白秋虎着实松了一口气:本来他还打算跟余家琪一起去赴约,好宣告自己的主权。 之后两人恋爱的温度是直线破表,终究计划赶不上变化,余家琪原本打算要在余家洁结婚之后就努力找工作,这下计划延宕,她忙着谈恋爱,只好等农历过年后再来重新计划。 此刻,白秋虎的房间里。 余家琪和白秋虎刚做完一场激烈的床上运动,她起身穿衣,才将毛衣套上,他就从身后环抱住她。 “你快穿衣服啦,小心着凉。” “我全身热得跟着火一样。”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那是欢爱过后的满足。 “那你去冲冷水澡。”她毫不留情地拍着他的手背,示意他放手。 他放了手,却将她整个人转了过来。 两人面对面,她因为他壮硕的胸肌而脸红心跳。没办法,这男人的身材实在太好了。若是拍猛男月历,肯定会造成疯狂抢购。 “家琪……” “我得回去,虽然我家母亲大人很开明,不过我也不能太过分,我今晚一定得回家睡觉。”虽然她的私人用品已经慢慢往他这里移,但她还是想要保有一点私人空间。 “我有事想跟你说。”他笑看她的慌乱。这个女人真可爱,常常热情如火地把他扑倒,可她的眼神却又羞怯到不敢大大方方地看他。 “你先把衣服穿上再说好吗?” 他乖乖听话,将衣服一件件穿回去,因为他要谈的是正事,不宜让两人太过亢奋。 直到他穿妥,她起身走到厨房,熟门熟路地泡了两杯热茶,回到客厅,坐到沙发上,拿起一条毛毯盖在腿上。寒冬里,这样窝坐着,是人生第一大乐事。 “如果我不当总经理,你觉得怎么样?”他在她身边坐下,也喝起热茶,好顺畅干渴的喉咙。 “不要问我,要问你自己,你当总经理开心还是不当总经理开心?当总经理没什么了不起,不当总经理也不会饿死。” 他扬眉,果真这就是余家琪会说的话,冷冷淡淡,却字字箴言。 “我厌倦这种日子,对内,很多公司元老虎视眈眈总经理的位置;对外,还要应付那些黑道的勒索。当初要不是为了我爸,我是不会接下总经理这位置的。” “我懂。”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支持他的想法。 “这世界有好人就会有坏人。黑道的威胁只是暂时落幕,没有办法永远吓阻的。一批人被关,就会有下一批人再来闹事,如果只有我一人,我一定会努力对抗,可是我现在有了你,我不能让你陷入危险。” “你放心,我不会再帮你挡子弹了,我的小命可比你重要。”她明显松了口气,嘴上仍是调皮地笑说。 他笑了。“你的小命的确比我重要。以后若有什么事发生,你一定要冷静,不准你再那么冲动。”将手中热茶搁到茶几上,他握住她左手。 她笑着点头。“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在下一届董事会时提出不继任总经理,让更好、更适合的专业经理人来管理,我想要转入建筑设计,让自己学以致用。” 他露出迷人的笑容。“事实上是我爸先提这件事的。经过上次的事,我爸也很紧张,毕竟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况且他也知道我志不在管理公司,那不是我的兴趣,我比较想要走的是建筑设计。” “你看你这间房子,如果你不走设计这条路,就太埋没才华了。”这么粗犷的男人,却有双属于艺术家的手。 “你喜欢这间房子?”他的眼神无比认真。 “喜欢。非常喜欢。” “那你愿不愿……噢……”他皱着眉,真是糟糕!他居然在重要关头咬到舌头。 “怎么了?”她看他发糗的模样。 “咬到舌头。” 她没有安慰他,反而爆笑出声。“哈……” “有这么好笑吗?”他有点无奈,抿了抿唇,好缓和那股痛意。 “那么大的人了还会咬到舌头,当然好笑嘛。”她取笑得毫不客气。“你刚刚说什么愿不愿意的?” “我……”唉,勇气瞬间消失,他本来想问她愿不愿意当这个家的女主人。 “那换我问你喽,你愿不愿意”?她的眸中有股调皮。 “愿意!”一双凤眸笑得眯成一条缝。 “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你就说愿意,不怕我把你卖掉?” “你不是要问我愿不愿意娶你?”他拿走她右手上的马克杯,将它搁在茶几上。待那碍眼的马克杯被拿走,他就用力将她搂进怀里。 她那丰腴的脸上有股艳色,她总算弄懂了他刚刚没问完的话,不过她还是假装没听懂。 她推着他的胸口,“这样我没办法讲话啦。”被他抱得这么紧,她连呼吸都很困难。 他只好稍稍放开她,大脸微微热烫。 “我是问你愿不愿意帮我家公寓重新设计。你也知道我家公寓已经超过二十五年,有一些壁癌还有电线水管老旧的问题,我妈妈一直想要重新翻修,又怕在我们不懂的情形下会被设计师诓骗。” “设计师素质良莠不齐,的确有一些不良的设计师,不是拿了签约金就闪人,不然就是工程费一直暴增,品质却做得很烂,甚至没有收尾就落跑。” “是呀,我妈就是怕这样,花钱就算了,搞不好还把房子弄得更糟糕。” “所以一定要交给信任的人。这些交给我来做就好,我会依照你们的想法来设计。只不过,你要是嫁出去了,你妈妈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公寓,那在设计上是不是考量到这一点?” “谁说嫁出去就不能住娘家?家洁还不是一个星期有四天住在家里。” “那我们结婚之后,你还是要住在家里吗?”拐个弯,他又把问题绕回结婚这件事。 她点头。“虽然我妈妈很爱碎碎念,也一直想把我们嫁出去,不过我知道她其实很舍不得我和家洁,我可以跟家洁一样,一半的时间住在娘家里。” “幸好我爸爸有阿姨跟他在一起,我不用担心他没人照顾。你们是该为你妈妈打算。” “我妈辛辛苦苦把我和家洁抚养长大,她从来没有为自己着想过,她是个伟大的妈妈,把自己的青春都奉献给我和家洁。” “看得出来你妈妈真的很疼你和家洁,只是有些做法让人无法苟同。”例如逼女儿相亲这件事,他算是不敢怒也不敢言,谁让他现在的地位远远落在她妈妈之后,他不敢随意批评她妈妈。 她点头,算是认同他的说法。“不过我妈妈至少帮家洁找到了好老公,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家洁还打算把孩子扔给我妈照顾。” “我看这样子,你家租出去的房子,我们请房客搬走,我再把房子租下来,一起重新整修,然后当成我们的新房,这样就可以就近照顾你妈妈了,你看怎么样?” “小老虎,你又还没求婚,我也没答应要嫁给你,怎么我们的新房就冒出来?”她含着笑意,睐看着他。 “我已经蹉跎了十多年,不想再等下去了。家琪,我会把你妈妈当成自己的妈妈,我会给你你想要过的日子,嫁给我吧。”既然她起了头,他就该把握这难得的时机,一口气说出踌躇许久的心事。 他的求婚没有蜡烛、鲜花,没有下跪这种老套,更没安排意外的惊喜,却平凡得让她感动万分,眼眶已泛起薄薄水雾。 “所以,你愿意免费整修我家的公寓?还愿意一起照顾我家那个很爱碎碎念的母亲大人?” “当然。看你想要什么样的居家风格,就算我设计不出来,我也会找专家来协助。”这种小事他一口就答应。“整修期间,你跟你妈妈就先住到我这里,我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妈妈的温暖了,我很期待被你家母亲大人碎碎念。” 她没办法拿乔太久,就怕他会收回要娶她的话。她是这么爱这个男人,她可不想再等上另一个十二年,那可得十二个生肖走过一轮。 “如果我妈妈知道你要娶我,一定会开心到放鞭炮庆祝的。” “所以,你答应了?”他扬眉,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后了。 “不过,我家才刚跟一个房客签约,那个房客还住不到一个月,要等房客全数搬走,恐怕还要一年哦。”她浅笑,还是小小的为难他。 “这个容易。只要你妈妈肯授权给我,房客的事我来搞定。”若可以尽快把她娶进门,挡在身前的困难,他都会想办法克服的。 看他着急的模样,让她有无比的虚荣,更是乐得眉飞色舞。 “我想要跟这里一样的美式乡村风,我妈妈可能偏爱日式简约风,家洁应该什么风都可以,不过得为家洁肚子里的宝宝设计安全的成长环境。”她缓缓说着对未来家里装潢的看法。 白秋虎笑着应和:“那我们现在就开始来规划设计,等过完年就可以动工装潢,到时我刚好可以卸下总经理的职位,等一切都安排好,我们就结婚。” 计划果真赶不上变化。原先计划过年后余家琪就要开始找工作,没想到在一场欢爱之后又有了全新的计划,看来她是暂时无法回到职场了。 不过,能够守着爱她、她也爱的人,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她不想再让幸福从指尖流逝。至于要不要回到职场,就,随心所欲吧。 (全书完) 后记 最近一波波寒流来袭,冻得我不由自主地经常缩起脖子,结果身体越缩越僵硬,导致腰也酸、背也痛;坐着也难过,躺也不舒服。 尤其坐在电脑桌前打稿,是越打手臂越痛,痛到食指指尖都发麻;这还不是最惨的,这之间我又重感冒,破病了约莫两个星期。 当然医生都希望病人多休息,能不工作最好都不要工作,所以我也就乐得配合,天天睡饱了吃、吃饱了睡,造成这个故事的进度严重落后。 这真是应验了一句名言: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本来计划好好的进度,这一拖又拖延了一个月。 不过我绝不会承认是自己年纪大,身体才变得虚弱。嘿嘿,这一切都得怪天气在作怪啦。 言归正传。谈谈这个故事。 与前一部作品《就是你》是姊妹作。真的是姊妹作啦,一本是写姊姊,一本是写妹妹。 这两个故事的进行,时间几乎是同时的:也就是说,这对姊妹花在差不多的时间点受到月老的眷顾。 这样的设定对我而言算是自讨苦吃。 因为时间是重叠的,几场关键的场景在前一本写过,这本就只能略略提起;但是这本若写得不够清楚,只看这本故事的读者势必看不懂;若写多了,那看过《就是你》的读者,可能又会嫌作者在啰唆,有骗稿费的嫌疑。 唉!真是两难。 不过,就算余家洁和谢以之的婚礼场景是重叠的,但因为主角不同,切入的角度也就有所不同,所以不会有相同的剧情,内容绝对不一样。请大家放心,若没有看过《就是你》,也不影响本书的阅读。 写作这条路,不仅需要耐力、也得学会忍受孤独寂寞,但我却乐在其中,我希望自己能继续写下去,直到写不出来为止。 最后,谢谢出版社、谢谢读者朋友们、谢谢我的家人朋友。 期待再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