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男战争》 第一章 绚烂的城市夜晚,霓虹灯闪烁,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喧闹声不断。 一抹清瘦身影穿着笔挺西装,缓步走在人行道上,手中握着烧烫的咖啡,看似漫不经心地啜了一口。 四周纷纷投来注目的眼光,诧异男子漂亮的外貌已经无法用「俊美」二字来形容,就算贴上「国色天香」的标签也绝对不会有人抗议。 他那唇红齿白的精致五官、柔嫩白皙的肌肤,看上去根本与女人无异,要不是那微凸的喉结与合身的衬衫没有任何隆起的迹象,大多数人都会质疑他的性别。 「哇,真好喝!」男人赞叹一声,露出满足的清朗笑容,顿时又令众人一呆。 那张笑脸坦率又自然,单纯得像邻家大男孩,爽朗的表情给人耀眼温暖的感受,即便他拥有连女人都嫉妒的美丽外貌,在此举之下,也能肯定他是个百分之百的男人。 安辰灿心满意足地喝着咖啡,面对众人投射而来的目光视若无睹,他随性地拐了个弯,然后推开某店家的门扉,步入里头。 闪亮亮的店家招牌上写着「浪漫一世纪」,不少路人的嘴巴微张,愣愣地看着他的身影隐没在店门后,心中又是一阵哗然! 浪漫一世纪——一家有口皆碑的情趣用品店。 店内商品合格合法、价格公道、品质优良,且不定期进口国外情趣用品,货色齐全,让顾客有多样化的选择,加上店员亲切又专业,因此备受好评。 安辰灿在昨天与客户应酬之后才知晓这家店。身为「风楚多媒体设计」的业务经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被客户嘲笑没逛过情趣用品店还是头一遭,于是他秉持着「增广见闻」的精神,决定来探探这新鲜有趣的店。 凑巧好友的生日在即,他灵机一动,干脆在浪漫一世纪里物色合适的生日礼物,让好友与他的女友开心地度过生日之夜,皆大欢喜啊! 呵,他已经可以想像当好友看见生日礼物时那张冷漠的脸会有何等错愕的表情。 安辰灿眉开眼笑地环视店内装潢,十分意外这家店给人的感觉如此舒坦;简约大方的摆设,偏黄的灯光,轻柔的音乐,商品分门别类、有条不紊地摆在架上,三三两两的客人搜寻着自己的喜好,彷佛和一般书店没什么两样。 他轻移步伐,大致浏览了一遍后,视线停留在柜台后方的店员身上。 那是一个颇为俊俏的男店员,身穿灰色衬衫搭了一件窄版的黑色背心,头发半长不短,却束束成型;他的眼睛不大,不过隐着内双的眼皮在眨动时更显魅惑,顺着巧挺鼻梁而下的是轻薄的嘴唇,小麦色肌肤看起来很健康。 安辰灿并非没见过俊男,基本上他的一群好友全是外貌优人一等的帅哥,但他对这个店员却有种说不出来的特别感觉。 该怎么说呢?那种若即若离的神情透露出某种耐人寻味的气息,浅浅地、淡淡地释放着,引诱出人的窥探欲望。 温靖感觉有道目光在注视自己,不禁望向视线来源,当瞧见那张稚气的娃娃脸时,不禁愣了半晌。 这个男人实在漂亮得过分,相貌与肌肤简直就是女人梦寐以求的;有着一张闭月羞花般的美女脸还不打紧,即便身上穿着严谨的西装,却不像是历练过的社会人士,他纯真的模样彷佛有种让人主动亲近的魔法,魅力存于无形之间。 上天果真爱开玩笑,生错性别莫过于此吧……温靖微微地勾唇。 两人四目相接,温靖笑着点头,安辰灿立刻回以更灿烂的笑容,双方在打完招呼后,便各自收回目光。 安辰灿拾回心神,随意浏览架上琳琅满目的情趣用品,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引起他的兴趣,他好奇心大作,开始拿起商品研究包装盒上的使用方法。 「震动……」后面几个字他没有勇气念出来。 嗯……商品名称很煽情,包装盒上的图示也很令人脸红心跳,更别提使用说明了,没使用过实在很难想像「功效」显不显着……安辰灿嘴角抽动,面红耳赤地将商品放回原位。 接着他又观看起sm系列产品,除了皮鞭和低燃度蜡烛之外,还有几可乱真的手铐和颈圈……他忍不住挠了挠脸颊,喃喃自语:「这些东西看起来真是虐待人,为什么使用之后会有享受的感觉?怪怪……」 温靖站在柜台后,有意无意瞄着那男人的举动,不由得浅浅一笑。虽然听不见他的碎语,但光看他有点害羞又有点困惑的脸部表情,就足以使人发笑了。 好个纯洁的男生。不,看他身上穿著名贵又有品味的西服,就知道他不会是个不经世事的小伙子,但他稚气的样子实在让人很想逗逗他。 安辰灿又走到性感男性内裤专区,翻阅一旁的目录,不由得傻笑了起来。他满脑子都是好友淡漠的脸,穿上猛男般的丁字内裤,摆出健美先生的姿势诱拐女朋友上床……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 没办法,谁叫他的好友天生一副冷冰冰模样,个性也是酷酷的,才会让人更想看他热情奔放的样子。啧啧啧,要是买了这个,完全便宜了那对情侣! 正当安辰灿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中时,手机响起了悦耳铃声。 他掏出手机,兴奋地接起电话。「我已经在店里了,你在哪?这家店叫浪漫一世纪,很好找……好,待会儿见,拜。」 「需要我帮你介绍吗?」温靖默默来到他身边,露出专业笑容。 「呃……哈!」安辰灿收起手机,搔了搔头,双颊微微泛红,有些难为情。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名牌,很特别的名字,温靖。「我想挑个礼物送朋友。」 虽然平常他既开朗又不拘小节,也不认为逛情趣用品店是什么奇怪的事,可是突然被服务员问起需要什么,他仍是有些不自在,脑袋短暂空白…… 而且,他实在小看了这个店员的身材,没想到两人站在一起,对方只矮了他那么一点点…… 「请问你的朋友是男性还是女性?」温靖注视着他的双眼,发现他的瞳眸很清澈,黑白分明,干净得像一泓池水,透彻而温柔。 「男的。你们店内有什么人气商品吗?」安辰灿问完之后,轻拍了下额头。「这样问好像怪怪的,毕竟每个人的需求不同……」 「如果是送男性朋友的话,保险套礼盒最受欢迎了。」温靖扬起唇角,依旧保持专业笑容,领着他走到柜台附近的小台架前,指着上头五花八门的礼盒说道:「礼盒里有螺旋的、颗粒的、超薄型、巧克力口味,还有颜色全黑的保险套,既实用又不会太突兀。」 温靖瞧见他从颈部一路红到脸颊,嘴边的笑意又扩大了些。 「呵呵……」安辰灿露出洁白牙齿,企图掩饰尴尬,但仍旧抵不住好奇心,在温靖耳边低声询问:「请问『全黑』是怎么回事儿?」 温靖挑了挑眉,有样学样地在他耳畔小声回应:「增加做爱时的神秘感。如果你觉得这种礼物不够刺激,我可以介绍重口味的『实战级』产品给你。」 「哈哈!原来如此。」安辰灿耙了耙头发。「所谓的实战级产品,不会是那些销魂系列的电器用品吧?」 电器用品?温靖笑眯了眼睛,勾起唇瓣。「如果你不喜欢,可以考虑特殊造型的男性内裤,看你是要大象、猴子还是豺狼虎豹,应有尽有。」 「这位店员先生,情趣内裤用大象我可以理解,因为有象鼻嘛!那猴子和豺狼虎豹的情趣在哪?」安辰灿偏着头,疑惑地发问。 温靖与他平视对望了几秒,突然勾起一抹帅气的笑容。「猴子有尾巴可用,豺狼虎豹则是半透明的薄纱丁字裤,上头还有斑纹,你想试试吗?」 「尾巴?尾巴会不会太细啦!尺寸没问题吗?」安辰灿不可置信的嚷嚷。 温靖轻咳了几声,极力压抑住放声大笑的冲动,心中却早就笑到人仰马翻、前仰后合了!只是碍于店员的身分,不宜过于激动,只能微笑低语道:「放心,绝对是加大版。」 就在此时,门再度被推开,一名身材高壮、相貌刚毅,浑身充满成熟气息的男人走入店内。 安辰灿立刻朝来人挥了挥手,笑得颇为开怀。「阿神,这边!」 郝神的脸很臭,杀气很重,他真恨不得用视线贯穿安辰灿这个笨蛋。他本以为浪漫一世纪应该是家咖啡厅,就算不是餐厅,也应该是间花店,结果……结果…… 郝神快步走到安辰灿身边,一把抓过他的后领,狠狠地瞪着他。「干嘛约我来这?找死吗?!」 「来买阿泽的生日礼物啊!」安辰灿很无辜的嚷嚷。 「阿泽不喜欢过生日,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他那个人像白开水一样清淡,你送情趣用品是讨打吗!」郝神敲了安辰灿的脑袋一记。 「奇怪了,他虽然处事冷淡,你怎么知道他关起房门来不会变成猛兽?」安辰灿赏给郝神一记白眼。 「麻烦收拾起你无聊的想像力。」就说这个家伙爱胡思乱想,标准的双鱼座男孩! 「像阿泽这种冷僻的人,越是需要刺激的东西来融化他!」安辰灿不甘示弱的反驳。 「请问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的安辰灿小弟弟,你懂什么叫做刺激吗?」郝神放开安辰灿的后领,环起双臂,一脸嘲弄。 「呃……目前是没有经验……等一下!讨厌女人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安辰灿立刻为自己扳回颜面。 郝神这家伙可是连女人靠近都会发怒的变态,在公司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知道吓坏了多少女性员工,也导致在郝神领军的企画部里,清一色是男性,且全然近不了女色,多么悲哀啊! 「没有经验就等于……」郝神的尾音拉长,望着安辰灿皮笑肉不笑道:「你该不会还是处男吧?」 安辰灿犹如被雷劈中,支支吾吾,手指着郝神的鼻头抖呀抖。「你一定要说得这么明白吗!」 「噗!」一声低笑让尴尬的话题戛然停止。 温靖被两双锐利的目光扫射,连忙止住笑意。这两个男人一见面就开始争吵,浑然忘了身边还有别人在,岂能怪旁人听了偷笑呢? 「抱歉,两位继续聊,我去整理一下台面。」温靖憋着笑,识相地离开。 唉呀!被笑了……安辰灿叹了口气,旋即瞪向罪魁祸首。 郝神先是静默地接收安辰灿愤慨的眼神,然后看着他美人儿似的脸蛋,忽地捂着嘴巴,捧着肚子,夸张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虽然大家心中有底,不过听你亲口证实还是十分逗趣!」 「这有什么好笑的!你还不是没有喜欢的女生。」安辰灿狠狠瞪着郝神。 郝神继续狂笑,点了点头。「的确。但我不像你……完全没经验。哈哈哈!」 「你……」安辰灿彷佛又被戳了一刀。「你这个蹂躏女人的畜牲!没想到你只用下半身思考,不带感情你也做得下去?!」 郝神好不容易才收起笑容,拍拍胸脯,顺了口气。「我在谈感情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沙呢,小鬼!」 「我们明明就同岁!」安辰灿对郝神使出肘击,以示不满。 「基本上我满早熟的,而你却太晚熟……简言之,你还太嫩了。」郝神对于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不痛不痒,原本恶劣沉闷的心情瞬时变得轻盈飞扬。 「哼!我也不想有太多这方面的经验。」安辰灿随手抓起保险套礼盒,率性地拿至柜台。 若要说他保守,其实也不尽然,他只是单纯的凭着感觉走,因至今尚未出现让他想进一步呵护交往的女孩,更别提亲密接触了。没有爱情哪来的性爱? 有爱才有性是他认为最原始的真理,因为爱一个人才会想触碰,因为爱一个人才会想占有,若少了这层情感,再激烈缠绵的性爱,也失去了心灵上的相融,总是会有缺憾,那种肤浅的欢爱不是他想要的。 「不好意思,我要结帐。」奇异地,当安辰灿望见温靖的面容后,原本被郝神激怒的心情竟平复了下来。 他相信俊貌带给人的第一印象绝对有加分作用,可是散发如此教人移不开目光的气质,实在是难得一见,令他忍不住又偷瞄温靖两眼。 「好的。」温靖薄唇微扬,脸上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熟稔又快速地包装着礼盒。「由于先生是要送人的,所以我给你比较精美的包装袋。」 「谢了。」安辰灿点头致谢,半开玩笑道:「你们家的店员都这么帅气吗?」 「嗯?」温靖抬眼。 「没人说你长得很俊俏吗?」安辰灿真心赞美。他是个坦率的人,有话憋不住,自是要说出来才舒服。 温靖抿唇轻笑,眼底闪过一丝促狭。「有。大多是小女生为主。被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男人称赞,这还是第一次。」 「啊?如花似玉?」安辰灿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是在说你啊,笨蛋!」郝神环着双臂,摇了摇头。 安辰灿撇撇嘴,有些不满意。「我这叫秀气,称不上什么如花似玉,才没这么娘娘腔。」 「不娘,只是有点孩子气。」温靖浅笑,将礼盒包装完毕,放入提袋,递给安辰灿。「谢谢惠顾。欢迎再度光临。」 「好,下次我有需求再过来。」安辰灿接过礼盒,很顺口地回应。 郝神再度大笑。「哈哈哈!情趣用品你能有什么需求?」 安辰灿翻了个白眼。他不过是在说客套话,郝神非要一直在他的痛处上洒盐吗?!真是最佳损友! 安辰灿懒得理会大笑不止的郝神,正欲转身之际,温靖却开口叫住了他。「等等,这个送你。」 安辰灿回身,温靖立刻自柜台下拿出两片光碟塞入安辰灿手中,抬眉道:「新货。保证精采。」 「呃……」安辰灿看着光碟上抖大的标题。「纯情房东……」 他的舌头像是被猫给吃了,后面的字句自动消音。 「你看,连店员都免费送你a片,可见你多么值得同情,你就收下吧,免得长夜漫漫,没有东西助兴。」郝神在一旁风凉地嘲笑着。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安辰灿真想一拳抡向郝神的眼窝,不过凭他的身材绝对赢不了郝神,只能在心中幻想把郝神痛扁一顿的画面。 「祝你早日交到女朋友。再见。」温靖有礼貌地向他挥手道别。 安辰灿挥着手中的光碟,爽朗一笑。「谢啦!」 郝神忍不住又酸了安辰灿几句,安辰灿不甘心地反驳,两人旁若无人地斗嘴,一同走出浪漫一世纪。 一名窈窕艳丽女子正巧进入店内,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与两人擦肩而过时,目光很自然地停留在两人英俊的外貌上,呆滞了许久,等到两人走远了才回过神来。 女子快速奔向柜台,兴奋地朝温靖说道:「帅哥来光顾耶!我看店的时候怎么没这种福气。」 「你要是不去抢限量保养品,就可以多养眼一会儿。」温靖缓缓走出柜台。 「我又不像你天生丽质,皮肤不用保养品还可以好到连毛细孔都看不见!百货公司大降价,我不去抢就是愧对自己。」宋悠羽不满地咕哝。 「天生丽质?」温靖摇了摇头。「女性化的形容词不适合我。」 「说的也是。身为女人,能拥有你这般中性美的身材与面貌,简直是神迹!」宋悠羽闪身进入柜台,放下手中的提袋。「你要是留长头发,穿上女装,肯定也是个大美人。」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别人把我当女性看待,就别再提『女人』这两个字了。」温靖淡淡一笑。 宋悠羽皱了皱眉。「靖,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可我还是搞不懂你到底爱男人还是女人。」 她与温靖是高中同学,彼此十分了解,感情也特别深厚。 温靖从高中时期就不乏异性或同性的追求,根本就是男女通吃的类型,那种带了点神秘又危险的中性美感,很难有人可以抵抗;不过当时大家都穿着制服和体育服上课,还感觉不出温靖的装扮偏向男性。 过了十八岁后,温靖有个性的穿着打扮,简直就是俊美的王子化身,比起当红的日系男艺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异性不再靠拢,倒是冒出许多仰慕温靖的女性。在知晓温靖原来是女儿身之后,断然心碎的人不在少数,原本性向正常却变成不在乎性别的情况也曾发生;至于女同志,就更加肆无忌惮地热烈追求了。 「男人还是女人对我而言,根本不重要。」温靖低声回应,举步往门口走去。她觉得有些疲倦,想回家倒头大睡。 宋悠羽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求学期间,温靖曾经搬过几次家,不过因为两人感情好,缘分很深,友谊并未冲淡,那段最纯真的岁月也不见温靖的感情出现一丝涟漪;出社会这些年,总是孑然一身的她,也不曾透露情感的归属,她心中的那个人到底是男性还是女性,即使身为她的好友也无法猜透看透。 「靖,谢谢你帮我顾店!」宋悠羽朝门口喊了句。 「浪漫一世纪」正是宋悠羽与几个朋友集资合开的店。每当她有事想外出,就请住在附近的温靖帮忙看店。温靖有空时,也会来店内找她闲聊,听她介绍最新的情趣用品,如此耳濡目染之下,对商品的了解也不算少,所以她才能在外出时放心地把店交给温靖管理。 「不谢,美丽的老板娘。」温靖回眸清笑,推开门板,步出店外。 离开浪漫一世纪后,温靖踏着缓慢的步伐在街上行走,几个小女生从不远处瞧见她,明显地变得雀跃兴奋。 她双手放在裤袋内,若有所思,不禁仰望夜空叹息。 「倘若……自己真的是个男人就好了。」 再多女性的关爱眼神,也改变不了她身为女人的事实。 脑海突然想起方才那个有着沉鱼落雁之貌的漂亮男人,她低低笑了。 不知道他是否也曾遇上同性对自己示好?那么直率单纯的他,会以什么方式应对?是冲上去打一架,还是被吓得「花容失色」?呵,大概会很有趣吧。 笑意在她脸颊上微漾,看起来却有些落寞…… * 如果不刻意寻觅还能相聚,便能称作有缘吧。 周末傍晚,太阳西下,天空笼罩着橙橘色光芒,运动公园里不分男女老幼,皆穿着轻便的服装出来活动筋骨。 安辰灿觉得自己最近太少运动,需要好好舒展一下筋骨,所以便来到居家附近的运动公园慢跑。 没想到刚做完暖身,准备起跑时,不经意看见跑道旁的大树下坐着一抹身影,轻而易举地攫住了他的目光。 他先是愣了愣,接着缓步走近那道身影。 温靖身穿深蓝色运动服,戴着耳机,抱着双臂,倚坐在树干前,似乎在闭目养神。夕阳穿透层层树叶散落在他身上,微风徐拂吹来,光影闪动,他额前柔软的发丝随风轻舞,长翦如扇,薄唇朱红,亦美亦俊的脸庞更加显露无遗。 安辰灿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后,微弯唇瓣。他望着温靖平和的睡颜,私心想让时间停格在这一刻,再让他多欣赏两秒也好,即便此处没有美艳风光,但只要是对的人身处其中,再普通的场景也会变成一幅画。 忽然念头一转,他困窘地皱眉。「男人欣赏男人……这……」 不对不对!欣赏美的事物本就是人的天性,美应该是不分性别的,不然时下那么多「花美男」的称呼从何而来?所以他这种举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安辰灿自己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就不去思量心中那股困惑的情绪了。 温靖动了动眼皮,缓缓张开双眼。 安辰灿这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打扰到人家了,尴尬地想走也不是,想留下来也不是。 「嗯?」温靖睁开眼就看见一张漂亮出尘的脸蛋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 她有些意外,不仅仅是再次相遇这件事,还有他简便的穿着,年龄看起来简直和学生没两样,单薄的身材似更清瘦了。 「抱歉,我本来想过来打声招呼,没想到你在休息。」安辰灿双手合十,以示歉意。 「没关系。」温靖拿下耳机,不介意地摆摆手。「你也来运动?」 「是啊!好险我有来,不然就错过了。」他露出大大的笑容,走到他身边坐下。 「错过什么?」她不解。 「错过遇见你啊!」他直率地说。 「我又不是什么值得相遇的人。」温靖摇摇头。 「老实说,从上次见面开始我就觉得你很特别,这次相遇,我更笃定你是个特别的存在。」他眼带笑意,一脸认真。 「特别?」她挑眉。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与众不同。」他怎么看都顺眼的类型,而且很想和这个人变成朋友。 「不会是因为我送你a片,你感动至今吧?」她打趣地说。 安辰灿瞪大眼眸,瞄了一下四周,发现四下无人后才回道:「那片子还挺好看的,后来我很大方地借给阿神了。阿神就是上次和我一起去店里,看起来很有杀气的家伙。」 「杀气?我觉得他挺亲切的。」温靖回忆起郝神的模样,从头到尾不都是捧腹大笑的状态吗?哪来的杀气? 「那是因为店里刚好都是男人,所以他才会比较自在。要是有女人在场,就不知道他的臭脸要摆到何时了。」安辰灿想到郝神的怪癖,只能无力地摊手。 「都是男人啊……」温靖咀嚼着他的话,唇角不禁微勾。 「我说错了吗?」是有哪个女性在场被他忽略了? 「没有。」她笑着回应,突然间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掏出手机,观看简讯。 「这铃声是动画的配乐吧?」他眼中迸出兴奋光芒。 「你有看动画的嗜好?」她有些讶异。 「我可是超级动画迷,收藏了不少神作!」他得意洋洋地表态。 「那你也喜欢动画配乐?」 「当然!我对配乐非常有兴趣。」安辰灿笑开怀,拍了拍温靖的肩膀。「搞了半天,原来你也是宅男同好族的一员呀。」 和他一样,外表人模人样,内心却是拥有宅男灵魂嗜好的同好。 她被他夸张的言语给逗笑了,分了一只耳机给他。「宫崎骏最新的动画配乐你听过了吗?」 「听过几次,还不熟。」他戴上耳机,与他肩并肩倚在大树下,听着音乐流泻而出,两人随性的姿态有种说不出的亲近与自然。 此时跑步经过的人无不纷纷放慢步伐,被两人唯美惬意的氛围给吸引;那条牵系着两人的耳机线,点缀了这幅画面的亲腻,也阻隔了外在的世界。旁人只敢远远观望,而不敢上前破坏这旖旎美景。 在路人眼中,这两个出色的男人相处得这般自在融洽……应该是相识多年的朋友……吧? 第二章 忙碌的办公室内,工作人员奔走交错,电话铃声接连不断。 安辰灿坐在办公桌前,一手夹着电话,另一只手签署档,忙得不可开交。 「风楚多媒体设计」在业界不算大公司,却颇具名气,其中替帘境饭店设计了一系列的创意海报令人惊艳;再加上新津金控的网站设计,完全推翻了金融业的既定刻板形象,给人活力创新的时尚感,因而声名大噪。 近来又接下几家大企业的设计规画,且获得一致好评,在业界已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合作事宜如雪片般飞来,导致业务比之前还要繁忙百倍。 安辰灿才刚挂完电话,一旁的女助理赶紧提醒他:「经理,别忘了一点半要到拉斐尔食品公司讨论cis商标设计,设计部门的祈经理也会一同前往。」 cis商标设计的目的在于将企业的理念、态度、精神文化,藉由符号或图案延展出企业的经营理念、管理特色、产品与包装风格……等,运用视觉传达技术,透过整体设计表现来塑造企业形象,可当作企业的识别象征,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放心,我没忘记。」话才刚说完,安辰灿的桌机又响了。 女助理抓紧时间,赶忙说道:「还有,明天上午十点总经理召开一个临时会议,说是要讨论公司的发展策略,请您与企画部的郝经理一定要参与。」 「好。」安辰灿点点头,在笔记本上抄下重点,再次接起电话。 女助理走到茶水间,贴心地泡上一杯咖啡端到安辰灿的桌上,朝他比画了下,请他趁热喝。 安辰灿仍旧接听着电话,以唇语响应:「谢啦。」 女助理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能替安辰灿这么阳光可爱的老板服务,觉得自己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从来不会疾言厉色,总是笑脸迎人、纯真又善良的模样,对公事专业认真且个性圆融易相处,指导后辈不遗余力,看似轻松无忧愁的他,其实工作量多得惊人,压力也不小,不过他的工作能力与效率也相对高得可怕,使得下属自动自发跟随他,替他分担工作,想从他身上再多学一点东西。 安辰灿总算结束了冗长的电话,快步起身到设计部门,走到祈亚泽身边。 「阿泽,我肚子饿了,我们先去吃中饭,下午再一同去拜访客户。」他拍了拍肚皮,从早上忙到中午,显然是饿扁了。 风楚在业界是一间以年轻闻名的公司,全体员工的平均年龄不超过三十岁,所以企业文化相当开明活泼,是年轻人奋斗发展的好地方。 其中几个重要部门的经理,正是风楚的核心人物;他们是学生时代的朋友,本来抱着玩票性质一起投资了这间设计公司,后来扩大经营成今日这等规模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事。因此,在公司内部,他们仍旧以朋友相称,并不会冠上生硬的职称。 「好。」祈亚泽起身,脸上总是千篇一律的淡漠神情。他拿起公文包和外套,瞄了一眼坐在他办公桌隔壁的女人,缓缓开口:「中餐记得吃。」 季子吟笑着点头,与他挥手。「知道了。」 安辰灿突然有点坏心地朝祈亚泽挤眉弄眼。「对了,上次送你的生日礼物还不赖吧?」 祈亚泽有一瞬间眼神闪烁,一旁的季子吟不禁红了脸颊,连忙装作没听见,拚命画着平面设计图稿。 「咳。」祈亚泽轻咳了一声,冷淡的没有任何响应,率先往门口走去。 「喂,好不好用也和我说一声!」安辰灿笑嘻嘻地跟上。瞧这对情侣害羞的模样,就知道效果绝对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哈! 下次再去浪漫一世纪买东西,不知道有没有打折?安辰灿想起了温靖,那日两人在公园聊了许多关于动画的话题,趣味相投,志同道合,他给了温靖一张名片,表示两人可以再联络,做个朋友也不错。 不过温靖什么都没留下,只是云淡风轻地说:「有事,就来浪漫一世纪找我。」 做人不能太贪心,虽然温靖不像他立刻给了联络方式,可是浪漫一世纪也不会长脚跑掉,所以他还是可以轻易地找到他,就别太在乎心底的失落感了。 失落感排除之后,随之而来的竟是期待感。既然温靖拿了他的名片,会不会打来问候一下呢?嗯……好问题。导致他现在听见电话声,都会有莫名的期待。 「阿灿,我说的话,你有听进去吗?」祈亚泽看着出神的安辰灿,皱起眉心。 「啊?你说了什么?」安辰灿压根一个字都没听见。 「我说,你想去哪间餐馆?」祈亚泽重复一遍。 「去吃羹面好了,好久没去了。」安辰灿提议。 「我没意见。」祈亚泽觉得不太对劲,一向聒噪的安辰灿今天出奇的沉静。 他们步出办公大楼,没有再对话,直到踏入面店的前一刻,安辰灿才启唇。 「阿泽,你有没有曾经期待……某个朋友打电话给你?」安辰灿终究忍不住心事,想问一下好友的看法。 「没有。」祈亚泽简洁有力地回答。 「我们这几个死党你都没有期待过?」枉费朋友多年呀,这么不值钱! 「正因为太熟悉了,没有值得期待的理由。」祈亚泽冷淡地实话实说。 「那不限定朋友好了。有没有人令你期待过?」安辰灿决定换个问法。他和温靖也没熟识到很深的程度,所以刚才的譬喻不适当。 「有。」祈亚泽睇了他一眼,跨进面店里。「季子吟。」 安辰灿呆愣了一会儿,朝着祈亚泽的背影大声嚷嚷:「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和他又不可能变成情侣,这个烂比喻不采纳!」 基本上,安辰灿算是一个忠于感觉的男人,直率的个性让他想做什么,只要不违背伦理道德,他便会付诸行动。 所以他很理所当然地拿了几部动画光盘到浪漫一世纪找寻温靖,想与他分享自己最近的观影心得。 不过他没见到温靖,反倒看见一个艳丽的美女坐镇柜台后,他猜想温靖可能今日排休,于是默默地打道回府。 隔两日,他再去一次,还是美女在店内,而且对他虎视耽耽,颇有兴趣的模样,他以笑响应,不想节外生枝,只好快步离开。 再隔了一个星期,他去到店里,仍是没看见温靖,倒是美女亲切地上前与他交谈。 「先生,有什么需要我为你服务的地方吗?」宋悠羽笑盈盈地上前。 「没有……」安辰灿思考着该如何开口。 「你来过好几次了吧,前两次太忙了,没帮你介绍到产品,真是不好意思。」宋悠羽异常贴近他的脸,发现他的皮肤柔嫩到可以掐出水来了!真是太不公平了,明明是男人,怎么可以生得如此完美无瑕。 安辰灿稍稍退后一步,保持了一些距离,笑道:「没关系,没什么特别要买的。」 「咦?没什么要买怎么会进我们店里?」她的店可不是普通的便利超商,闲闲没事还可以进来吹吹冷气、逛逛生活用品;通常客人会来这么多次,都是在寻找特定的需求才是。 「呃……请问一下,你们家上次那个男店员,最近怎么都没看见他?」安辰灿有礼貌地询问。 听见「男店员」三个字,宋悠羽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谁了。不过以往只有女性客户会回头来找温靖,怎么这次连男人也来凑一脚了?莫非……他是gay? 哇!不想不像,越看越像,瞧他白白净净的,八成是个玻璃零号,以为温靖是个男人,想来追求她!这倒也有趣,不知道温靖会怎么应付他? 「你找她有事吗?」她反问。 「我们上次在公园相遇,有谈到几部不错的动画,他说他也想看看,所以我特地带过来给他。」 宋悠羽再度仔细打量安辰灿。原来他也是动画迷,那可真是对温靖的脾胃了,就不知道温靖是真的把他当朋友,还是敷衍了事随便搪塞,无论如何,温靖没有自己留下联络方式,她自然也不好随便透露。 「我只能告诉你,她不是这里的员工,只是偶尔会来帮忙。」突然有种奇特的感觉窜入她脑海,她联想到这两个人走在一起的画面…… 天啊!根本就是耽美小说才会出现的花边场景,她脑海中已经跑出洒花瓣的小剧场了。 「原来他不是这里的员工啊……真是抱歉,打扰了。」语毕,安辰灿垂眼,难掩落寞地转身。 果然,在乎的人只有他一个。温靖不仅没有来电,就连留下浪漫一世纪的讯息都不见得能找到他,或许他不是很期待这段友谊吧。 「等等!这个时间她应该还在祥义国中的操场,你去碰碰运气,搞不好能见到她。」宋悠羽决定出卖好友一次,她有预感,这次的阴错阳差搞不好能顺水推舟,来个开花结果。 安辰灿瞄了一眼手表,疑惑道:「晚上六点半他在操场做什么?」 「我不多说了,你去了就知道。」宋悠羽语带玄机,翩翩飞舞回到柜台之后,以飞吻当作拜拜。 「多谢了!」一扫阴霾,他笑眯了眼,洒脱地道别。 得知温靖的去处,安辰灿开心地离开浪漫一世纪,回到自己的爱车上,踩下油门,直直奔往祥义国中的路途。 是什么样的执着驱使他去寻找温靖?应该是一份好奇心吧!因为对他一无所知,所以想要了解……目前掌握到的唯一线索就在眼前,倘若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何时才能更进一步认识他。 因此,安辰灿根本没有思考,就直接驱车前往。 祥义国中不在市区,而是位于稍远的新北市,待他开车抵达目的地,夜色已经漆黑,他本以为校园里应该空无一人、安静无声,结果出乎意料之外,他越是靠近操场,学生们的脚步声与呐喊声越是清晰。 直到微弱的灯光映入眼帘,空旷的操场扑来新鲜微凉的空气,他第一眼便捉住了温靖高挺的身影。 温靖站在跑道的起跑点,在稀微的光影中,教导一个国中生如何使用起跑器。 安辰灿这才发现原来跑道上还有许多男同学在练习体能。他悄然靠近,挑了操场边最不显眼的花圃台阶坐下,隐身在暗处,距离正巧可以听见温靖说话,他静静观望着,不想打扰了学生们的练习。 温靖亲身示范了几次起跑器的使用,接着站在一旁辅助男同学正确使用。「重心稍微往前,后腿用力蹬出去,步伐跨大后开始冲刺。」 「老师,起跑器会让屁股翘得好高。」正在试用起跑器的男生贼贼一笑。 「所以呢?」她不认为这个顽皮的男生会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 「所以我很想放屁!」陈慎南调皮地大喊,果然引来众人狂笑。 「那很好!你就把屁股当成火箭筒,看能不能喷火飞出去。」温靖翻了个白眼,就知道陈慎南这小子狗嘴吐不出象牙。 「老师,你越来越能适应我们的幽默了哦!」几个男同学哈哈大笑,短短的小平头看起来有点像小混混,颇有江湖气息。 「你们也别光说话不练习,脚碎步和高抬腿一百遍到底做完没?」温靖指着一干学生,神情严肃。 「早就做完了啦!小菜一碟。」众人笑嚷着。 安辰灿万万没想到温靖竟然是国中体育老师!他竟然和一个为人师表的人谈了那么多关于情趣用品的事……妈呀,也太丢人了吧!他的嘴角抽搐,即使温靖和学生的对话很有趣味,他也笑不出来了。 「那好,去旁边做收身操,做完就准备回家。」温靖下达指令。 仍旧蹲在地上练习起跑的陈慎南苦命地大喊:「老师,那我咧?该不会要继续练吧?」 「你不是还在享受放屁的过程,连一步都没蹬出来过?」她眯起眼睛,坏坏地说。 所谓因材施教,对付特殊的学生,就要用特别的沟通语言和手段。她要是没有三两下功夫,岂能制住这帮在灰色地带游走的孩子。 这些孩子不爱读书,有一部分甚至是个性冲动、爱逞凶斗狠的小家伙,她花了好大的气力才说服学校成立田径队,训练这群早就被放弃的问题学生,给他们地方发泄精力,希望他们从中获得成就感,矫正他们的偏差行为。 要是这次公开赛没展现出好成绩,不知道学校会拿什么借口来做文章。 「嘿……我说笑的,我马上就多蹬几步,老师手下留情呀。」陈慎南立刻练了几次起跑,但不是慢一拍就是险险摔倒。 温靖很有耐心地指导着动作,不断调整他的姿势,待他抓到了平衡点,能漂亮地冲出起跑线后,才结束今天的练习。 「好了,大家都辛苦了,赶紧回家写功课,然后洗澡上床睡觉。」温靖击了两下手掌,吆喝着同学。 陈慎南做完收身操,准备将起跑器放回体育器材室,眼尖地发现花圃暗处有人,立刻发狠道:「是谁?出来!」 这么晚了还偷偷摸摸躲存暗处,不是变态就是有问题! 其它学生也跟着叫嚣,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与刚刚顽皮嘻笑的神情回然不同。 「别误会,我是来找你们老师的。」安辰灿没料到这群学生的态度差异如此之大,有些反应不及。他赶紧走出暗处,露出真面目,朝温靖打了声招呼。「嗨。」 「老师,你认识这个娘娘腔吗?」陈慎南看见他的容貌后,一脸不爽。 温靖还来不及回应,安辰灿便抢话了。「同学,我不是娘娘腔,我只是长得比较秀气而已。」 「都一样啦!说到底你还没有我们老师man!」陈慎南啐了一口。 「阿南,是谁教你这么没礼貌的?」温靖上前压住陈慎南的后脑勺。「跟对方道歉。」 「老师,可是他——」 「嗯?有意见?」温靖严酷出声。 「好啦!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道歉的。」陈慎南不甘不愿地说:「对不起。」 「其实我也有不对。我来这里没有知会你们老师,又打扰到你们练习,抱歉。」安辰灿搔了搔头,朝几个同学行了礼。 「知道就好。」陈慎南斜睨着他。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都这么有诚意赔不是了,他就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了。 温靖又敲了陈慎南的头顶一记。「人小鬼大!快点回家去。」 陈慎南捣着被打疼的头,还想回嘴时却顿了顿,沉默了几秒钟后,快速地抓起温靖的手臂。「老师,你过来一下。」 他鬼头鬼脑地拉着温靖到五公尺之外,放低音量说道:「这个娘娘腔不适合老师,要找男朋友也应该找一个比你还壮的。」 「小鬼头胡说八道什么,他只是朋友。」温靖备感无言。 「难道是他单相思:心怀不轨想追你?!」陈慎南压着嗓子,回眼狠瞪。 温靖轻笑,戏谑道:「不可能。因为我们才刚认识……他以为我是男的。」 「什么?!」陈慎南先是大吃一惊,后来又点点头道:「这的确很有可能,因为老师你太帅了。」 「管家公,我的私生活还要你过问吗?明天记得写好功课给我检查。」温靖回过身,却又被陈慎南拉住手臂,拖回原处。 「老师,你放心,我会吩咐大家别拆穿你的身分。」陈慎南拍拍胸脯保证。 「我并不在意。」温靖摆摆手。 「反正只要他以为你是男的,就不会追你,也不会当你的男朋友了。我可不希望老师的老公是这种花瓶男。」陈慎南已经打定主意了。 温靖倒是无所谓。以男人的身分和安辰灿做朋友也没什么不好,他们兴趣相合,性别一点都不重要,是男是女对她而言不构成什么生活上的困扰。 「随你高兴。」温靖实在懒得再和小鬼头周旋下去了。 费了一番工夫,她才将一群难搞的学生通通赶回家,与小鬼头们在校门口挥别。 安辰灿在一旁观看温靖与学生的交流,唇角不禁上扬。他从未见过温靖这么活泼直爽的一面,也不认为温靖会用这种态度对他,毕竟他们才刚认识没多久,彼此都很生疏客气。 他忽然有点羡慕这群国中男生,总觉得他们……好幸运啊…… 「累了吗?」安辰灿瞧见温靖全身是汗,拿出随身的面纸递出去。 「谢了,不过我有毛巾。」她拉开双肩背包的拉链,拿出一条白色毛巾擦拭脸上的汗水。 「你应该不会气我擅自来找你吧?」他轻轻微笑,眼神好无辜。 这般爽朗又温柔的笑容,再搭配上纯真无邪的水汪汪眼眸,真是绝佳的武器,让人想生气都没办法。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好生气的。你八成是从浪漫一世纪得知我的讯息吧?」 「是呀,那个美女是好心人。」他竖起大拇指。 「找我有事?」她掏出矿泉水,豪气地畅饮。 「送东西给你。」他将光盘盒递给温靖。「你上次说想看的动画全在这里头,包括经典配乐,我也另外整理出来了。」 「……」她想回应些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自己随性说出的话被一个人牢记在心上且如此认真对待……该怎么样去形容自己受宠若惊的心情哪?她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怎么啦?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他挠了挠脸颊,耳根子似乎有点烫。 「因为你额头上有蚊子。」语毕,她迅速出手「啪」一声,打了一下他的前额,然后举起光盘盒道:「为了回报你的心意,走吧,晚餐我请客。」 她转过身,紧握手中的盒子。她实在很想剥开他的脑袋瓜,看是不是漏了一个洞。对一个见面两次的人,值得这么大费周章吗?真是……傻子一枚。 「蚊子的血没留在我额头上吧?」他跟上步伐。 「没有,只有留下我的巴掌印。」她扬起手掌。 「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你怎么这么好骗?」 「我是相信你。」 「失礼了,让你信任一个骗子。」 他们一来一往的闲聊着,徒步走至学校后方的简餐店,各点了一份餐点,埋头狂吃起来,待肚子填得差不多时,安辰灿才又打开话匣子。 「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老师。」他喝了一口汤。 「不像吗?」她饶富兴味地抬眼。 「大概因为我们第一次碰面是在浪漫一世纪,联想不到教育界去。」 「我也不认为你的样子像业务经理。」看到他的名片时,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为什么?」他拉正自己的领子,试图表现出专业形象。 「感觉你很容易受骗上当,被客户牵着鼻子走。」她眯起眸子。「你有没有想过要转换跑道?」 「换什么职业?」他傻傻地跳入陷阱。 「牛郎。」多么诚恳的建议。 「你这是在酸我吗?」他撇撇嘴,抗议的神情显得率真可爱。「明知道我没什么『经验』。」 「噗!我没有那个意思,是你自己说的喔。」她真是服了他,她不过是在赞赏他的美貌,他倒是自己想歪了。 安辰灿垂着眼睫,搅拌杯中的咖啡。「那个……浪漫一世纪里的美女店员是你女朋友吗?」 「咳、咳、咳!」她喝了一口饮料,被呛得半死。 「你还好吧?」他递纸巾给温靖。 温靖接过纸巾擦拭唇角,好不容易才顺了气。「她其实是老板娘,我们是高中同学——」 「吓!所以是同窗密友兼红粉知己?!」他讶异地提高尾音,有种受到沉重打击的感觉。 「你要这么说,我也不反对。」她盯着安辰灿紧张的神态,忽然顿悟了什么,微微轻笑。「不过,她已经结婚了。」 像宋悠羽那种艳光四射的美人,的确很令人动心,倘若安辰灿对宋悠羽怀有妄想,还是趁早告诉他比较好。 「咦!」安辰灿眨了眨眼,发怔了片刻后,蓦地单手支着额际,松了一口气。「真是太好了。」 「什么事太好了?」她纳闷。 「啊?」安辰灿被这么一问,赫然发现自己刚才不知道在庆幸个什么劲。 对啊,什么事太好了?他只是很直率地反应出情绪,一瞬间从紧绷不安到放松开陵,至于原因……原因……他好像有一点明白,又不太明白…… 「呀,下雨了。」温靖望着透明橱窗外的细细雨丝,抿唇。 他跟着看向室外,昏黄的路灯将雨丝照耀成细长的斜线,路上行人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给弄乱了步伐,车子的喇叭声随之而起,室内的宁静气氛却一点也不受影响。 某种感觉一闪而逝。他思虑了片刻,努着唇道:「以后,我还可以来这里吗?」 「什么?」她拉回心神,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还可以来祥义国中吗?」他的瞳眸中充满了期望,长长的睫毛扇呀扇,只差没有挤出水来。「我想看你如何指导学生,也想看看他们练习的成果。」 又来了!又是这副撒娇等待受宠的模样,教人如何狠心拒绝……真是的……温靖揉了揉太阳穴。「如果那群小鬼头不反对的话,我没有意见。」 「太棒了!你放心,他们绝对会很乐意的。」安辰灿胸有成竹地笑了。收买人心可是业务的本职,一点都不困难。 「对了,我还要回体育组拿一些数据,你先回去吧。」温靖站起身,将包包甩在肩上。 「你有带伞吗?」他拧眉。 「我有外套。」她微笑。 「不如我送你——」 「别婆婆妈妈了,拜。」她截断他的话尾,潇洒地离开他的视线。 他坐在原地,凝望着橱窗外温靖快速奔跑在街道上的身影,眼眸盈满了笑意。 就算只是这样远远观望他的背影,也能感觉到难以言喻的满足,到底是为什么呢? 第三章 安辰灿收买人心的方法非常简单,就是每次去祥义国中时,提着两大袋的运动饮料。 只是,学生们碍于陈慎南的威胁,没人敢动手拿取;安辰灿也不勉强,总是和温靖说个几句话,就把饮料放在一旁,笑着离去。 待他离开后,可想而知,饮料自然被瓜分得一瓶不留。 温靖实在不明白这群幼稚的小鬼头在想什么,所以她将陈慎南抓来问个清楚。 「请问阿南大哥,你们不愿当面接受人家的好意,背后却私吞得干干净净,以为人家不知道吗?」 「所谓眼见为凭,他又没看见我们喝掉饮料,就不能说是我们喝的。」陈慎南哼了一声。 「这样有什么意义?」她不明白。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就怕他哪一天要我们帮什么忙,我们无法拒绝。」这个社会是很现实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道理他在连续剧里看多了。 「他是大人,会请你们这群小鬼帮什么忙?」学生的想象力未免太过丰富,她感到十分佩服。 「很难说呀!比如说是追你呢?」陈慎南侧着头,一脸认真。 温靖不禁笑了出来。这真是天大的笑话,简直荒谬。「不要告诉我,你们这么做是为了我。」 陈慎南用力地点头。啧!老师都没发觉那家伙看见她的时候笑得可开心了,傻乎乎的像恋爱一样,搞不好对方是个男女皆可的双性恋! 他颇有感触地拍了拍温靖的背,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师,你不懂没关系,我懂就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总而言之,你的贞操还要靠我们来扞卫了。」 「……」温靖无语,只能远望着天空,感叹时代真的变了。这些国中生的脑袋里尽装些没营养的东西。 尔后的几天,安辰灿不知为何都没有再出现,几个男同学一边练习,一边引颈企盼某个人影到来,只可惜每次都以失望收场。 休息时间,学生们喝着矿泉水,坐在操场上,讨论起这件事。 「他好几天没来了耶,是因为我们都没和他说谢谢吗?」 「不知道。感觉他人挺不错的。」 「好想念免费的运动饮料喔。」 「想喝运动饮料不会自己买啊!」陈慎南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不满地开口。 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赶紧嘻嘻哈哈地讨论别的事,跳过这敏感的话题。 「你们那边要休息到什么时候!来回冲刺跑还有四趟!」温靖在远处大喊。 「来了——魔鬼教练!」众学生齐声应话,又开始操练。 在汗流浃背的辛苦练习之下,天色渐渐变暗。由于今天是星期五,温靖知道学生们蠢蠢欲动,巴不得赶快飞出校园自由活动,因此决定让大家早点收操回家。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回家记得泡热水澡——」话才说到一半,学生们便开始骚动。 她转过头,看见安辰灿由远而近缓缓走来,穿着一身轻便的运动服,手放在口袋中,笑容可掬地向她点头。 今日的他有别于以往西装笔挺的模样,而且手上空无一物,什么都没带。 「今天没有拎饮料来,是知道讨好我们没用了吧!」陈慎南挑衅地大声说。 安辰灿保持笑脸不变,不疾不徐地走上跑道,越过温靖来到陈慎南身边。「今天饮料用赌的,你觉得怎么样?」 「赌?怎么赌?」陈慎南站着三七步,颇为不屑。 「跑一百公尺,输的人请客。」安辰灿仍是笑咪咪的,没有任何杀伤力。 「你们想在我面前公然开赌吗?」温靖眯起眼睛,不懂安辰灿为什么要和小朋友认真。 「当作练习赛没关系吧。」安辰灿朝陈慎南挑眉道:「你敢赌吗?」 「当然!谁怕谁呀。」陈慎南最讨厌被瞧不起了。「你是个上班族,应该没什么时间运动吧,到时候不要闪到腰或抽筋才在那边唉唉叫。」 这个花瓶男看起来瘦不拉矶又柔柔弱弱的,完全不中看也不中用,他没什么好怕的。 「没问题。温靖你觉得呢?」安辰灿还是要询问教练的意见。 温靖思考了一会儿,启唇:「你一百公尺跑几秒?」 就算是练习赛,对手也要旗鼓相当才行。在祥义国中,陈慎南已经是跑得最快的学生了,目前没有竞争对手,无法制造他的危机感,更无法驱使他从比赛中成长,或许藉此机会可以激发他更多潜能也说不定。 「不知道,但我会尽力。」安辰灿伸展四肢,已经在暖身了。 「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她想不透,这对他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 「为了我以后能够名正言顺的出现在这里啊。」安辰灿的口吻彷若在嬉闹,眼神却无比认真。 擒贼先擒王,无论如何他都要征服这个小鬼头,免得他每次来找温靖,陈慎南就联合其它同学一起抵制他,搞得气氛僵硬,他也不便久留。 温靖蹙起眉宇,片刻之后,不由得微微叹息。他还真是个执拗的人啊……本以为他受够了学生们的无礼,不打算再来碰钉子了,没想到他却变了个方式,主动出击。 到底是什么原因令他如此锲而不舍?自己在他面前是个男人,他绝不可能对他产生奇异的情感……那他为何而来?为了什么而执着?倘若他要收服这群问题学生,最佳的方法就是让他们心服口服,因此这场比赛毫无疑问是他策画的计谋,他又何必做到这种地步……她完全不明白,也完全猜不透。 不过,既然他有把握开口比赛,实力应该是……她瞄了安辰灿一眼,他正好在做拉筋动作,身体明显不稳地踉跄了下,待他稳住脚步后,还拍了拍胸口暗自庆幸没有跌倒出糗…… 温靖嘴角微微抽动,不抱希望地别过头,干脆眼不见为净。 「好,就当作练习赛。阿南,你这么年轻又时常在练习,千万不要输给一个快三十岁的中年男子!」她朗声喊道。 「我是壮年男子。」安辰灿改正温靖的说法。 「老师你放心,我怎么可能输给白斩鸡。」陈慎南觉得自己稳赢了。 于是同学们吹了一声口哨,立刻占据视野最佳的位置,准备观看这场以赌局为主的比赛。 温靖走到终点当裁判,起跑点则由另外一位同学负责发号起跑口令。 陈慎南整个人斗志高昂,跃跃欲试。等到安辰灿暖身完毕,两人纷纷蹲在起跑点就位。 「各就各位,预备——跑!」 一道手势挥下,两抹身影自起跑线弹了出去,速度极快,几乎是不相上下。 陈慎南一心想赢,拚命摆动手臂跨出双脚,打死都不想输给安辰灿。 可奇怪的是,不论他怎么跑,安辰灿仍旧与他并行,甩都甩不掉。 他奋力地奔驰着,脑中倏地闪过温靖叮咛过的缺点,立刻将身体趋前,减少风阻,以脚尖点地再弹起,争取秒数,摆臂幅度加大用来带动步伐…… 他的眼中只剩下终点,最后的冲刺几乎没有呼吸,毫不犹豫地倾身压过白线!短短十秒多的战争,在一瞬间分出胜负。 温靖按下码表,神隋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扬起嘴角。「阿南,你打破自己的最佳记纪录了,快了零点二秒!」 两人的差距微乎其微,虽然安辰灿输了,可也输得光采,以他的年纪、运动量、肌肉爆发力而言,确实比不过年轻小伙子,可他却一点都不逊色,反而激发出陈慎南不愿认输的决心。 陈慎南气喘如牛地走到温靖身边,看见码表上的纪录时,开心地大叫:「耶耶耶!我终于进步了!」 安辰灿单手支着腰杆子,大口大口喘气。没办法,太久没有剧烈运动,简直像是不要命似的。哪个二十八岁的男人会闲闲没事来冲刺一百公尺?他可以想象明天肌肉会发出何等不平的抗议。 陈慎南心花怒放,还赞扬起安辰灿。「看不出来你挺有两下子的嘛!不过因为我太强了,你输了也不可耻。哈哈哈!」 「愿赌服输,等一下大家去便利商店随便挑。」安辰灿豪气地宣布,四周立刻响起一片欢呼。 「我们下次再来赌别的。」陈慎南的战斗力被挑起了。今天的比赛真是惊险刺激,比完之后通体舒畅。 「饶了我吧,我的骨头都快散了。」安辰灿夸张地嚷嚷。 「哈!就说你这个上班族太少运动吧!」陈慎南仍旧沉醉在自我的喜悦中,眉飞色舞地大力拍着安辰灿的肩膀。 陈慎南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似乎对安辰灿另眼相看,不再因为他俊美清瘦的柔弱形象而觉得他是空有外表的花瓶男。 安辰灿露出深深的酒窝,朝温靖挤眉弄眼,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一切皆在预料之中——搞定! 温靖不由得微笑了,突然觉得带领田径队的辛劳与压力,在这一刻获得了短暂的释放,学生们的表现比预期还要好。 而他,似乎也比想象中可靠。 安辰灿近日来的状态,只能用如沐春风来形容,脸上无时无刻挂着招牌笑容以宣告他的好心情。 自从收服了陈慎南之后,他俨然成为祥义国中田径队的一分子,学生们不再对他保持距离,偶尔还会和他聊天嬉闹。他与温靖相处时,少了学生们联合抵制的排斥眼神,气氛变得十分和谐融洽,不似以往僵硬尴尬。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三天两头跑祥义国中的动机,但是,只要静静待在一旁望着温靖认真指导的身影,他便能感到愉悦开心,很单纯自然的情绪反应,根本不用思考太多。 大概……他真的很喜欢温靖这个朋友吧,或许足以媲美风楚内部的几个死党了。 安辰灿坐在办公桌前,想起一群好友,不禁一边办公,一边傻笑。 「阿灿,你在笑什么?」一名看起来亦正亦邪、全身散发魅惑气息的男人不知何时来到业务部,在安辰灿的桌面敲了两下。 安辰灿诧异地抬眼。「没……没有呀!」 程楚桓挑眉,摆明着不信。不过,上班时间也不适合追根究柢,所以他暂且把这件事搁在一旁,转了个话锋:「难得我在公司,中午想和大家一起吃饭。」 「你不用开会?」他知道程楚桓的行程总是满档,很难空出时间。 「延到下午了。」程楚桓双手放在裤袋内,眼角扫了一下各部门的主管。「大家都在,你帮我和他们说一声吧。」 以程楚桓的身分,不适合到各部门去串门子,所以还是委托安辰灿最为适当。 「遵命,总经理大人。」安辰灿笑呵呵地举手敬礼。 公司内部他最崇拜的人莫过于总经理程楚桓了,那是从学生时代建立起的仰慕。 程楚桓天生的领袖气质不是一股人所能比拟,加上他精准的市场分析、务实的方针、果断的决策,都是带领风楚更上一层楼的关键所在,就连安辰灿本身都堪称是程楚桓后援会的一员。 「那午餐时间,我先去外面等你们。」程楚桓勾起唇角,转身离去。 「没问题。」 安辰灿立刻走到各部门,向几个好朋友告知这件事。但祈亚泽下午请假,已经提早离开公司;项目部经理高倚天思考了一会儿后,则是摇头拒绝。 「你中午有事?」安辰灿问道。 高倚天一派悠闲地端起红茶喝了一口,优雅地躺进椅背中,瞄了一眼坐在项目部门最角落的女生,启唇道:「我们家的实习生需要恶补一些知识,我已经和她约好午餐时间要指导她。」 「没想到你如此提携后辈。」安辰灿有些惊讶,何况对象还是个实习学生。 「被你数落,我还真是要检讨了。」高倚天放下陶瓷杯,不以为意地哼笑。 「啊!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差点忘了。」安辰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到业务部拿了一小袋礼品,遮遮掩掩地走回专案部,刻意低调不张扬。 「这是什么?」高倚天悠然起身,接过提袋。 安辰灿贼兮兮地附在高倚天耳边低声说道:「精心挑选过的情趣用品。」 为了感谢宋悠羽的帮忙,他再度光顾了浪漫一世纪,挑了几个适合好友们的礼物,偷偷带来发送。 高倚天雅逸的俊脸呆愣一秒,接着立刻退后一步,彷佛安辰灿是瘟疫似的。「我早就怀疑你性向有问题,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什么跟什么!我每个人都有送好吗?因为有个朋友开情趣用品店,所以去捧捧场,没别的意思。」安辰灿「啧」了一声,撇撇嘴。 高倚天仍是一脸疑虑。「阿神也有?」 「有呀!」安辰灿点点头。 「你送他什么?」他想藉此预测郝神发怒的程度。 「就是……」安辰灿以手掌遮掩着,声音如蚊蚋般细小。 高倚天听完后,抿唇微笑,轻拍安辰灿的脸颊。「阿灿,要是你送出去之后还能完好无缺的来上班,那么郝神就跟你姓。」 「有没有这么严重?」安辰灿错愕。 「等你送了就知道。」高倚天已经迫不及待想看郝神火冒三丈的模样了。 「那……我还是送别人好了——」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郝神无声无息出现在安辰灿身后。 「没有!」安辰灿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否认。 「阿灿有份礼物要送你,你下班后记得跟他拿。」高倚天眯眼微笑,陷害安辰灿不留余地。好朋友之间就是要这么轰轰烈烈、热热闹闹才刺激呀! 「你们到底在卖什么关子?」郝神开始不耐烦。 「唉呀!午餐时间到了,楚桓找大家吃饭,我们走吧。」安辰灿赶紧将郝神往办公室外推。 他开始烦恼要如何把礼物送给郝神,才能避免他暴走喷火,两难呀两难…… 然而,和程楚桓共进中餐也不算什么特别的聚会,三个大男人坐在日式定食店里,随便闲聊了几句。即使他们是工作伙伴又是多年好友,但因为每个人的忙录程度不一,并不是常有机会闲话家常地谈心。 爱说话的安辰灿迫不及待想分享近日发生的种种,当然,他脑海里闪过的片段全是关于温靖,不过他尚未提及温靖的事,手机便响起了音乐,阻断了他的话题。 他感到有点扫兴,看着手机上陌生的电话号码,拧着眉接起:「喂,你好。」 「请问是安经理吗?」电话另一头传来不高不低的清透嗓音。 安辰灿听到声音后,先是呆了呆,旋即露出洁白的牙齿。「你是温靖!」 「被你听出来啦,我以为你会猜得更久一些。」温靖打趣说道。 「怎么可能!你的声音这么好认。」应该说他在脑中揣测过无数次温靖打电话来的声音,绝对不可能认错。 「原来如此。那我就长话短说了,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安辰灿眨了眨眼,不自觉激动地握紧手机。天啊!这是邀约吗? 「有空。」就算有事也会被他丢到一旁,改天再处理。 「我手上有两张『名侦探柯南』的电影票,要不要一起去看?」 「当然要!」竟然是看电影!他的心脏不自觉多跳了两下。「几点碰面呢?」 「晚上七点半,威秀影城。」 「今天田径队不用练习吗?」他觉得七点半太早了一点。 「下星期要期末考了、这礼拜放假一周,让他们好好准备考试,虽然他们不见得会念书,不过也别让他们太累了。」 「我知道了!那晚上见。」 「拜。」 待温靖挂掉电话后,安辰灿才缓缓收起手机,心情已经飘飘然,不知飘到外层空间哪个次元去了,他的眼眸弯弯,唇角上扬,自顾自地憨笑起来。 程楚桓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没反应,只好以食指轻推他的眉心,强迫他恢复正常状态。 「怎么了?」安辰灿总算回过神来,笑咪咪的眼睛都快看不见眼珠子了。 「你今天晚上要约会?」程楚桓勾起迷人的唇畔。 安辰灿搔了搔头。「有个约,可是应该不算是约会。」 「是约会就老实说,别扭什么!瞧你一脸幸福的模样,看来你等待二十八年的青春小鸟终于飞回来了。」郝神受不了地开口。他向来拿恋爱中的男人没辙,每个都变得很反常,一点都不像原来的自我。 「活到这把年纪,你总算开始喜欢异性了,可喜可贺,下次带出来给我们认识。」程楚桓很好奇感情空窗二十八年的安辰灿,到底会喜欢上怎样的女人。 「不是你们说的那种喜欢,我不可能喜欢上他——」 「有什么不可能?你接完电话三魂七魄都不知道飞去哪里了,你敢说不期待晚上的约会?」郝神摆明着不信。 「我很期待,可是——」 「如果不是在意的人,就不会有所期待。你摸着良心问自己,最近有没有时常想起她?」程楚桓交迭修长的双腿,摇身变成咨询大师,准备帮毫无恋爱经验的安辰灿开导心灵。 安辰灿顿了顿,心虚开口:「有……」 「看见她的时候会不会莫名开心?」以安辰灿迟钝的感情神经而言,丢出简单容易思考的问题反而能令他正视自己的情感。 「会……」安辰灿侧着头,努力思考这些问题的症结所在。 「觉不觉得她和别的女生不太一样,在你眼中特别耀眼?」程楚桓环起双臂,觉得答案呼之欲出,安辰灿应该会勇于面对恋情的发展。 「问题是……」温靖是个男人啊。 郝神揽过安辰灿的肩膀,难得给予正面的鼓励。「没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不用急着告诉我们。反正感情这种事急不得,就算交往了也不见得会有结果,就当作是你人生的第一次尝试,放手去做吧。」 「难道只是期待和朋友出游,两人相处在一起感觉很开心,就是喜欢上那个人吗?未免太笼统了。」他和温靖只是合得来的朋友,根本不像他仍说的那般复杂,他也没想到恋爱那方面去,毕竟……他们怎么样都是同性。 「还有更明显的象征,就是当你不希望她被别人占有,却又发现自己毫无立场吃醋时,就会明白你早就喜欢上这个人了。」程楚桓支着下巴,说得轻松。 安辰灿轻吁了一口气。从这一点来看,他绝对是以纯正的情谊看待温靖,没有其它不良的想法,因为他丝毫没有程楚桓所说的显著象征。 「总而言之,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迅速低头扒饭。「我今天想准时下班,所以咱们还是快点吃一吃回公司办公吧。」 「说到下班,你下班之后要送我什么?」郝神想起了高倚天的提醒,顺道问出口。 安辰灿差点喷出饭粒。刚才因为接到电话太过高兴,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糟糕…… 他反复犹豫了许久,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精油……」 「什么精油?」 「呃……就是一般可以拿来泡澡用的精油。」老天!原谅他说谎,其实那罐精油叫「男性费洛蒙」…… 「太好了,我最近才觉得肌肉僵硬,泡泡精油浴应该有舒缓的效果。」郝神难得欣然接受,没有任何火气。 「啊哈……哈……哈……」安辰灿只能用干笑来敷衍。 不管了,谁叫郝神这么难搞,目前他只想思考晚上和温靖约会该穿什么衣服才好,温靖应该会打扮得相当帅气吧!呵呵…… 第四章 温靖缓步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周遭一如往常投射过来惊叹的目光,她早已习惯。 她会约安辰灿出来其实并没什么别的缘由,纯粹觉得两人嗜好相同,应该可以讨论许多电影细节,包括声优、主题曲、配乐……等等,产生共鸣的机会比较大,如此单纯而已。 距离相约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她早到了。 总觉得早到会比较好,或许有什么事可以先做,比如说买爆米花、买可乐、跑跑腿……以前和朋友出去时,她也是这般绅士体贴、地道的男人举止,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到心安。 她漫不经心地走着,视线落向远方,就在约定地点的十步之遥,有个身影朝她挥了挥手,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 她止住了步伐,没有言语,也没有移动,就只是定定地凝视着他。 他今晚穿着深色t恤,外罩一件白色夹克,袖口随意反折,再搭配剪裁利落的牛仔裤与自在随性的球鞋,整体看起来简单又洒脱,不知道有多少女性要为他倾倒了。 而他居然等着她…… 有多久不曾让约会对象等过了?她已记不得;只知道在记忆里,她从未展现过女生撒娇或任性的姿态。然后,在经历那场人生巨大的变化后,她所认知的世界逐渐颠覆改变,她的灵魂渐渐变成了男人,并且开始自许拥有男人的体恤与包容。 当自身处在一手建立起的认定世界中,一切就会变得理所当然。所以她模糊了性别差异上的知觉,旁人的观点变得渺小且无所谓,她在自我打造出来的环境里安逸地悠游着。 可是如今,这片被认定且安稳的世界泛起了涟漪,哪怕只是小小的水花,也足以撼动她过去的努力;而那个始作俑者,就在她眼前。 安辰灿见他毫无动作,便主动朝她快步走来,阳光般地笑着。「果然早来是对的。你吃过晚餐了吗?」 即便在人潮汹涌的街区,他还是能一眼找出温靖所在的位置,如预料之中,温靖俊美有型的装扮很容易成为目光的焦点,要人不注意也难。 「还没吃。你呢?」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担忧自身露出女儿家的神态。 不论是被他早到的举止给震惊了,还是被他出众的外貌给迷惑,她都不该像普通女人一样那么轻易地被影响。果然修行还不到家,尚可更上一层楼。 「我也还没,快饿扁了,我们先去影城里的美食街觅食,如何?」安辰灿捧着肚子,他一向最不耐饿了。 「好。」温靖浅笑,率先走往影城的二楼。她要坚定立场,不能让心灵飘荡于性别界线之间。 「名侦探柯南里你最喜欢谁?」安辰灿走在温靖身边,随便找个话题聊。 温靖思考了一会儿。「嗯……大概是毛利小五郎吧。」 「为什么?」原来温靖喜欢半吊子的侦探。 「因为有他在的地方,才会发生命案。」多么感谢毛利小五郎,才能让柯南有案子可破。 「哈哈哈!说的也是。」安辰灿大笑。「我还是最喜欢柯南,只要牵扯上小兰的事,他可是会拚尽全力地保护她。」 「搞了半天你是个倾向浪漫的人。」她觉得有趣。 「不是。我只是好奇那种保护心上人的感觉,真的能不顾一切吗?」他呵笑。 「只要是为了保护所爱的人,不管是亲人、朋友、情人……都会不顾一切的。」一瞬间,她闇了眸光。 「你似乎很有恋爱经验的样子。」安辰灿感觉呼吸不太顺畅,心里好像有一点难过。 「绝对比你多很多。」她半开玩笑响应,可没忘记他一点经验都没有。 安辰灿抿起唇,叹了一口气,确认自己的心情目前不太美丽。 两人走进美食街,尚未找到位子坐下,温靖的手机铃声便漫天响起。 「喂,怎么了?」她接起电话后沉默了片刻,神情越来越严肃,脸色越来越铁青,最后她冷声说道:「你们快点离开那里,别惹事,我十五分钟后到。」 「发生什么事了?」安辰灿知道事情不单纯,关心询问。 「抱歉,今晚电影看不成了,改天再向你赔罪。」温靖转身迈开步伐狂奔。 安辰灿愣了愣,二话不说追了上去,捉住温靖的手腕,强迫他停下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好歹讲清楚说明白,不然要让我担心整晚吗?」 温靖咬牙。「那群小鬼头,没事就会惹麻烦,不练田径就跑去电动玩具场厮混,现在和别校的学生发生冲突,我要赶过去处理。」 安辰灿听完,快速抓起温靖的手臂,拔足狂奔。「我开车,我们一起去处理。」 温靖有些怔愣地被拖着奔跑,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在一楼了。「不关你的事,你不必蹚浑水。」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安辰灿斩钉截铁回道,神情不容拒绝。 温靖使劲摆脱他的掌控。「开车太塞了,我骑车比较快。」 「那好,你载我,我们一块儿去。」他抓住温靖的衣角,像只狗儿一样,不许自己被主人抛弃。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吓出心脏病。」温靖没时间争论下去了,举步往机车停车场冲去。 安辰灿自然是跟在后头狂奔,直到他看见温靖的机车之后,他才明白为什么温靖刚刚会那样恐吓他了。 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辆需要打档的重型机车!流线型的车体和高翘的车尾,让安辰灿怔愣了好久。 只见温靖帅气地跨上机车,戴上全罩式安全帽,朝他勾了勾手,叫他上车。 「你不会没有第二顶安全帽吧?」安辰灿讶异地低叫。 「就是没有,才叫你不要跟。」 「那怎么行!」安辰灿还是跳上车,扶紧了温靖的腰。虽然很有可能被警察追赶开单,但逼不得已,只好冒险行事。 温靖催下油门、换档,重机快速驶出停车场,在马路上迎风奔驰,每到转弯路口便用高速压车而过,完全不减车速。 安辰灿好几次都在心中高喊:哈雷路亚!原本扶在温靖腰际上的双手,随着加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紧紧缠着温靖的腰,避免被甩飞出去!为了性命着想,哪还管得了男性面子骄傲什么的。 他感觉脸皮被狂风吹得变形:眼睛承受不住风沙,频频流出泪水来;刘海极有可能在停车的那一刻呈现「半屏山」状态。 在一个红绿灯前,他们总算停了下来,温靖低头睇着安辰灿环在她腰上的双臂,些微摇头叹息。「你会不会太紧张了?」 她很久没有和男人这么靠近过了,安辰灿根本就是贴合着她的背部,一点缝隙都没有。奇异的是,她并不厌恶,反倒觉得啼笑皆非,败给他了。 「我是怕如果我摔了出去,你也不会为我停下来。」他咕哝着,语气若似埋怨。 就他所想,那群小鬼在温靖心中的份量绝对胜过他,他当然要抱紧温靖,以免意外飞了出去,成为伤员还没人理睬就惨了。这么说起来似乎有些可怜,他擦去被风沙刺激流出的眼泪,为自己感叹,又搂紧了温靖一些。 忽然,有股电流窜过他的脑袋,穿透到他的指尖,他这才意识到彼此现状的亲密,双颊因此微微燥热泛红了…… 温靖的腰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纤细,嗯……好像单手就可以环住了。 单手……好像真的可以……他试着只用右臂搂住温靖的腰侧,稍微往自己怀中靠近…… 咚咚咚咚!他的心跳飞快,一阵热气冒上头顶,觉得全身都快沸腾烧焦了! 此时号志正好变成绿灯通行,温靖立刻催下油门,打档飙了出去。 「啊!」安辰灿因为只用单手抱着温靖,有些不稳地向后倾倒。 「坐稳了。」温靖提醒,飙升的速度更加张狂。 安辰灿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只好继续扮演好小白兔的角色,紧紧黏着温靖就对了。 约莫高速飙了十几分钟,他们来到电动玩具店门口,温靖停下车,手机再度响起,她立刻接听手机。 「喂?你们在哪?」她着急地问。 「老师!你快来,对方叫了好多人马!」其中一个比较胆小的男生,正是联络温靖的人。 「你们在哪?」温靖尽量保持冷静,再问了一遍。 「电动玩具店对面的巷子里——哔!」电话没声音了。 「可恶!」温靖立即骑往巷弄之中。 大约两百公尺的距离,果真有一群人手持棍棒堵住了巷尾,对方人多势众,将陈慎南他们团团包围,眼看棍棒就要落下,温靖按着刺耳的喇叭声警示众人,车速丝毫不减地冲入其中—— 人墙在一瞬间狼狈散开,狂飙的重机在双方人马中间帅气地甩尾停住,扬起一阵灰烟,正好阻隔了两边剑拔弩张的烽火。 安辰灿坐在后座,没料到甩尾的离心力如此之大,死命地抱住温靖,却还是差点被甩飞出去,有一半屁股晾在椅座外面,呈现非常丑陋的姿势,和温靖的帅劲相比,实在是逊多了。 「老师!」学生们彷佛看见了救星。 「白斩鸡?」陈慎南惊讶低喊。 安辰灿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翻了个白眼,拨了拨被大风吹翘的头发,还算利落地下车,也不打算挽救方才糟糕的形象了。 温靖脱下安全帽,眯起双眼,直视着眼前七八个手持棍棒、看起来凶神恶煞般的家伙。 她本以为只是学生之间的争执,私下解决即可,没想到对方竟找来这么多地痞流氓,现在恐怕要闹到警察局才能罢休了。 「大家年轻气盛,有点误会在所难免,不如双方各退一步,等一下我请客,看要吃宵夜还是什么的都行,就是别用暴力解决问题。」安辰灿在僵持紧张的气氛下,轻松惬意地朝对方笑了笑,率先打破沉默。 他从容不迫的神态令温靖颇为惊讶,她还在思考要如何化解暴力场面,他却已经先示好缓和气氛了。 「哦?这么有诚意呀。」对方带头的混混摸了摸手中的棒子。「我不知道你是祥义国中的老师还是什么屁,你的学生打了我弟的脸一拳,不管怎样,我都一定要讨回来才行。至于后续你要怎么补偿我们,另外再算。」 一名身穿褐色制服的国中生站在流氓身边,眼睛周围有明显的黑轮,他满脸愤恨地说:「打伤我还想走,门都没有!」 安辰灿轻叹。看来对方是打架打不过陈慎南他们,才立即找人来报复吧,现在恐怕要伤脑筋了。 「明明就是你们先动手的!」陈慎南不爽地叫嚷。 温靖跨腿下车,愤怒地敲了陈慎南的头。「你最好安静一点。」 陈慎南的气焰相当高张,依旧狠狠地瞪着对方。「是他先说我们是烂学校的烂学生,还说我们的田径队和屎尿没两样,只是学校不要的排泄物!」 「谁不知道祥义国中最近集结而成的田径队是垃圾学生组成的,你们明明就是粪便还装什么黄金呀!」褐色制服的学生轻蔑地吐了口痰。 「你找死——」陈慎南推开温靖,再度冲了上去,却被安辰灿一手拦住。 「我再重申一次,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安辰灿捉住陈慎南衣领,用力往后拖,眼神变得犀利。 「白斩鸡你怕死就让开!少来管我们!」陈慎南想挣脱,却发现自己的力气根本比不上安辰灿,不知道白白嫩嫩的安辰灿打哪来的力气,好吓人。 「我是他们的老师,这件事由我来负责,我不会让你们对我的学生动粗。」温靖捉回冲动的陈慎南,冷静地开口。 「唷唷唷!你是老师呀!该不会也是他们的教练吧?要是刚组成的田径队就爆发打架的丑闻,学校不只会禁赛,还会趁机解散这只鸟队伍。」混混们哼哼笑笑了起来,彷佛抓到了把柄,气焰更加嚣张。「来呀!来打我们呀!怎么不敢冲上来了?还是你们想报警,我们可是无所谓喔,只是会把事情闹大而已!」 祥义国中的学生无不握紧拳头,忿忿地咬牙,血气方刚的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个层面,被对方提醒之后,才意识到危机,虽然愤怒,却不敢有所行动。 温靖则是眯起眼眸,怒气堆积在胸口。她知道自己必须克制发火的情绪,尽管对方真的欺人太甚。 「小弟弟,只要被你揍回一拳,这件事就可以平息了吗?」安辰灿直直盯着褐色制服的学生,语气认真。 「看我的心情。」褐色制服的学生冷哼,事实上他可不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 「那……打我吧。」安辰灿指着自己的鼻头,举步往前。 「阿灿——」温靖拉住了安辰灿,皱着眉摇头。「我是老师,该出面解决的人是我。」 事情的演变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不希望看见任何人受伤,尤其是他—— 如果一定要有人出来承担,除了她以外,不作第二人想。 「正因为你是老师,带头打架不好吧……何况,小鬼们看到你被打,岂会乖乖的待在原地?不变成大乱斗才怪。」安辰灿偏着头微笑,轻拍温靖的手背,神情既温柔又安抚人心。「放心,我的皮很厚,不会痛。想想你们辛苦练习的情景,想想即将到来的田径公开赛,想想学校的评量考核……这里最适合出面解决的人,只有我。」 温靖愣了愣,竟然提不出反驳,脑中回忆起很多画面——校长主任们给予压力的言语、家长会长们的抵制手段、其它老师准备看好戏的眼神、学生们努力练习的汗水、为了出赛而乖乖写功课的身影…… 一切的一切在她脑海中跑过一遍,她睁着迷惘的眸子,一瞬间犹豫了。 「白斩鸡,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来!」陈慎南出声大喊。男子汉大丈夫,他才不会让安辰灿去挨打。 「你乖乖的待着就好。」安辰灿回眸,稚气的娃娃脸表现出令人不敢小觑的肃穆。 陈慎南呆了呆,不是被吓到,而是从未见过安辰灿这么有气势的一面,此时此刻,他才体认到安辰灿是个成熟的大人,而且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安辰灿只身走到褐色制服学生面前,温靖还来不及阻止,带头流氓便从旁靠了上来,一记猛拳狠狠挥向安辰灿的脸—— 磅!拳头与肌肉相触发出可怕的声响,安辰灿被打偏了脸,白嫩俊美的脸庞立刻又青又紫,肿胀变形。 温靖愣在原地,睁大了双眼,窒息感随之而来。 她居然这么自私……她应该要坚定立场拦住他,而不是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她怎能用牺牲他的方式来换取田径队的发展,该挨这一拳的人,是她啊! 陈慎南第一个回过神来,抡起拳头就往前冲。「畜牲——我打死你!」 安辰灿眯起眼眸,转身拦住陈慎南。 「你要是动手,我这一拳就白挨了。你们谁都不许动手!」他朝着所有学生大喊,脸部肌肉扯动瘀伤,痛得他皱眉。「阿靖,你先带学生离开,我留下来处理。」 「可是——」温靖想反驳,却看见安辰灿坚毅的眼神。 「没事的,都已经还给他们一拳了。」他的语气温和,并不紧张。 带头流氓收回拳头,呵了两口气,满脸嘲弄。「看你长得挺漂亮的,是那边那位老师的情人吗?你们是同志吧?身为老师,还真是不要脸,需不需要我到祥义国中找校长谈谈?唷!眼神变得好可怕,你敢打我吗?还是要我去揍你的情人,你才会有忧患意识,恶心死了——」 磅!又是一声恐怖的声响,不过这次是流氓手中的棍棒被踢断成两截。 安辰灿毫无预警赏给对方侧身跟踢,本来惬意的笑脸一瞬间闪过怒意。当他如愿打断流氓后续不雅的说词后,众人一致呆愣地望着他,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即将惹火对方,赶紧收回长腿,摆了摆手干笑道。「啊哈……大家冷静一点,我刚刚只是脚滑了一下,绝对不是在挑衅。」 学生们都吓傻了,温靖也非常错愕。光看安辰灿出脚的架势,就知道他是行家,更别提那冲击的力道,那棍子实在断得太干净利落了。 流氓恼羞成怒,愤然大喊:「大家给我上!」 安辰灿随手将陈慎南扔到后方,独自挡在众学生前头。「我不喜欢暴力,但我也讨厌被人打。」 不得不承认,以暴制暴是最直接还以颜色的方法,本来他还想息事宁人,挨了流氓一拳渴望天下太平;不过,这群混混实在是欺人太甚,鄙视辛苦的田径队同学已经很可恶了,竟然还出口污蔑温靖,简直令人忍无可忍,所以他才会失去控制出了那一脚,现在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他势必要一肩扛下责任。 混混们一窝蜂拥上,手持着家伙往安辰灿挥舞而去。 「小心——」温靖大喊了一声,眼看安辰灿就要被乱棒殴打,可是下一秒,安辰灿足下一闪,头一偏,躲过了一记攻击。 接着,他就像不倒翁一样,东闪西躲,左晃右跳,竟没有一个人能伤到他分毫。 原本紧张的气氛在这一刻化为乌有,温靖与学生一致傻眼地看着七、八个壮汉犹如群魔乱舞,追打着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美男子,众人差点没有下巴落地。 几个拳头与木棒齐飞朝安辰灿身上落下,他被逼到死角,没有空隙可逃,只好伸出双臂挡下其中一支棍棒,借力使力,如打太极拳般的柔软身段再将粗暴的气力推到一旁去,顺带击飞一干冲上来的人。 他不喜欢打人,更讨厌被打,折衷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 安辰灿又开始找缝隙闪躲,忙不迭大喊:「阿靖!别发呆,快带学生落跑呀!」 只要温靖安全带领学生们离开,他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知道了。」她从错愕中苏醒,担忧的心情一扫而空,赶紧趁乱带着学生们从巷道另一端跑离,她的责任就是保护学生们安全离开。 陈慎南双脚钉在原地,几度不愿意离去,在看见安辰灿精采的武打英姿……不,是闪躲的英姿时……只差没喝采出声。但是他知道逃离才是最适当的,只怪自己没思考到田径队的比赛有可能因为滋事而被迫中止,不然他根本不会冲动惹出这场是非;为了不再增添麻烦,他只能乖乖地跟着跑离现场。 温靖带着学生远离是非之地,强迫他们到附近公车站坐车快点回家,并且不许提及今晚的一切,校方若有意见,全由她来解决。 「老师,那白斩鸡他——」 「我会回去找他,你们放心,他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温靖安抚着学生的情绪。其实她的心也是七上八下,恨不得奔回去确认他是否安好。 「老师,那你明天一定要告诉我们状况。」学生们齐声表态。 「没问题,你们快点回家。」温靖保证。 学生们一致点头,虽然个个忧心忡忡,仍是纷纷上了公交车。 待温靖气喘吁吁冲回巷口,准备奋不顾身投入肉搏战的同时,便看见安辰灿牵着重型机车,有点吃力地走出巷弄。 她奔上前,捉住他的肩膀,心跳快速,忧虑的神情全写在脸上。她必须好好确认他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 「抱歉呀,刚刚躲着躲着,把你的机车弄倒了,车体好像有点刮伤……」他带着抱歉的笑容,唇角有一丝干涸的血渍。 「我们立刻去医院,我叫出租车。」她将重机架好放在一旁,撑起他的身体。 这个傻子,身体不顾,还关心起她的车子,怎么可以这么笨、这么蠢…… 他脸上的伤口又多了几处,白净的外套变得又黑又脏,从走路的姿势看起来,身体应该挨了不少棍子,果然以寡击众还是太勉强;她为了学生安好,仍是私心地抛下他,光是想到这一点,她的胸口就隐隐作痛。 「不用去医院,都是皮肉伤。倒是巷子里的混混不知道要不要帮他们叫救护车?」他轻笑,稍微放松地倚靠在温靖的肩膀上,其实他真的无大碍,只不过有点虚脱。 「你连站都站不稳,不能不去医院检查。」她坚持立场。 「我是饿晕了……」他喃喃道,整个人的重量都赖在温靖身上。 他最受不了饿肚子了……刚才又大动干戈了一番,体力俨然透支无存,卸下警备的神经后,力气彷佛被抽光了一般,饥饿感排山倒海而来,什么伤他都不放在眼里,填饱肚子才是要事。 「你在说笑?」她不可置信地瞅着他。 「你先带我去吃饭,就知道我是不是在说笑了。」他干脆闭上眼睛,连说话都懒了。 温靖怔了一秒后,唇角弯弯浅浅地扬起,心中的大石似乎落下了。 她伸手轻摸他的头,像是疼惜他,又像是感谢他。「走吧,这次还是我请客。」 「汪。」安辰灿答了一声。 她总算笑了出来,果真是拿他没办法。 或许……往后,她会渐渐习惯这个人的存在吧…… 第五章 待两人回到市区,安辰灿吃饱喝足、恢复充沛元气之后,夜色已深。 医院早已关门休诊,他也没有上医院的打算。温靖不放心,思虑了片刻,开口道:「我家在附近,要不然你到我家上药,我再送你回影城的停车场开车。」 安辰灿整张脸都亮了起来,立即同意地点头。想到要去温靖的住处,他完全无法制止自己的笑容扩散,突然觉得受伤好值得,间接拉近了两人的情谊。 于是他又坐上重机,跟随温靖回到住处。 温靖居住的地方离浪漫一世纪不远,是一整栋出租套房的大厦,附近环境颇佳,套房内则是以跃层的挑高设计,一房一厅一卫浴,空间还算宽敞,利落干净的家具摆设,让整体居住质量更显优良。 「打扰了。」他进入温靖的套房后,立刻喜欢上这个不大不小的私人空间。 小客厅里摆着一张双人沙发和白色方桌,整片落地窗开启一道小缝,吹进微凉的晚风;迷你冰箱放在简易的流理台旁,鹅黄色的餐桌椅被安置在角落,再走近两步便可看见以木制地板区隔的台阶,台阶延伸而上至二楼,想必就是温靖的卧室了。 「我一个人住,你不必拘束,随便坐。」她随手丢下背包,拿出冰箱里的冰块包在毛巾里,递给安辰灿。「冰敷可以消肿。」 「谢谢。」安辰灿接过冰块,按在左脸颊上冰敷,疼痛感已经不那么明显了。 他走进小客厅,很快就被置放在一旁的旋转cd架给引起了兴趣。旋转cd架约莫一个人的高度,四面皆可摆放光盘,架上放着数都数不清的动画作品。「你收集的动画还真多。」 「嗯,有想看的就拿去。」她拿出柜子里的医药箱放在桌子上,摆出瓶瓶罐罐的医疗用品还有棉花棒。「先过来擦药。」 安辰灿放下架上物品,乖乖地坐进沙发里。他的额头嘴角都有撕裂伤,眼角也有破皮,所以他仰起脸等待温靖上药。 温靖单膝跪在沙发上,一手轻托住他的下巴,一手仔细地替他清理伤口,再涂上较不明显的药水,小心翼翼不让他的脸变成小花猫。 由于两人的远距离接触,安辰灿的呼吸明显急促不稳,耳根子悄然发烫,就连被温靖碰触的肌肤都像着火似的……导致他心跳加快,血压飙升。 他不明白自己心悸的原因,就算是他崇拜的程楚桓靠这么近也不曾有过这种感受;程楚桓那邪魅迷人的俊貌在他面前起不了任何作用,为何温靖就是如此特别的存在? 「你的身手真不赖,练过?」那种武术不常见,通常只在电影中才看得到。温靖打破沉默开口。 安辰灿被吓了一跳,赶紧挥开脑中纷乱的思绪。 「我家是开武术道馆的。」他直视着温靖说话的嘴唇,那诱人的唇形,又令他心脏噗咚噗咚跳个不停。 「呃……不会是教授咏春拳吧?」她打趣道。 「呵,不是,但是有点类似。」想起家业,他叹了口气。「我爸从小就训练我们家的小孩学习中国武术,这是祖先传承下来的,也要代代传承下去。说实话,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刚练的时候全身骨头都要断了,不是瘀血就是受伤,和师兄们切磋时总是被打得乱七八糟,直到我在学校遇到了恶霸勒索,才发现我家拳法挺管用的,至少只要我不愿意,旁人就很难接近我,于是我开始着重练习防御,久而久之,我闪躲的技巧比我打斗的技术要优秀许多。」 「那你干嘛白白被打一拳?」她不满地轻拍他左脸颊,他立刻疼得嘶嘶叫。 她终于知道他明明已经二十八岁,百米却还可以跑出优异成绩的秘密了——他的武术步伐轻盈,腿力了得呀。 「会痛啦……」他捣着脸庞,可怜兮兮地噘起唇办。「从小到大,我是第一次打这么多人,我根本没有十足把握能全身而退,何况身边还有你……呃……我是指你和那些学生……所以我不想冒险,如果我被揍一拳能平息战火,我觉得挺划算的。」 这个少根神经的家伙,说到底还是在为别人着想。她望着他无语,除了心疼他的傻气之外,也懊恼自己的懦弱,比起真正的男人,她果然还有些距离。 「下次别再这样了,我不想欠你太多,」她在他的伤口上贴了ok绷,收起药品离开沙发,将医药箱放回柜子里。 「我又不会要你还。」他起身,晃头晃脑跟在他后面。 「但是我会良心不安。」她走到流理台洗手。 「我们是朋友嘛,朋友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他理所当然地解释。 她转过身,凝视着他。「你真的当我是朋友?」 面对神情认真的温靖,他居然有一丝心虚。「是……」 「所以不论我是什么性别,对我们之间的情谊都不会有所改变,对吧?」她不知道他能给予什么保证的答案,可是不问出口又无法彻底安心。 「如果你是女生……那我会……」光是想象温靖变成女生,他便忍不住开心地露出白牙。 「嗯?」她贴近他一步,想问个明白,心中感到莫名地忐忑。 「我会要求你回报我。」他傻气地笑。 「怎么回报?」 「以身相许吧!」宾果,完美无缺的答案。 这是在吃她豆腐吗?她这么认真的询问,他却敷衍地回答。温靖眯起眼睛,干笑了两声,出了一记左直拳,朝他的眼窝攻击,心想吓吓他当作报复,反正他会闪开。 岂料,安辰灿本能反应侧首闪过,连带捉住她出拳的手腕,为了消她的力量而后退了两步,她的手臂被他抓着移动,竟然踉跄不稳朝他扑去,直直和他撞在一块儿,他一时没托住她的身躯,也失去脚步的稳定,导致两人双双向后倒去—— 「唉呀!」安辰灿低叫一声。为了不让温靖受伤,他将温靖锁在怀里,让自己沦为垫底的可怜虫,背部和地板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两人在冲击倒地的刹那间,温靖撞上了他的鼻梁,唇瓣蹭过他的嘴角,最后停留在他的下巴,这大概是两人最禁忌的亲密接触了。安辰灿的脑袋早已被震惊炸成一片空白,感觉嘴唇到下巴都热热的,还有一点湿湿的…… 温靖意识到两人一上一下的姿势极度暧昧,连忙吃力地爬起身。她被安辰灿保护在怀中,安然无恙地并未伤及一分一毫,不过他就没那么幸运了。 「你没事吧?!」她看见源源不绝的鼻血自安辰灿鼻孔中流出,赶紧扶他坐起,捏住他的鼻梁。「老天!你流鼻血了!要快点止血才行。」 「啊?」他还在恍惚中,伸手抹了抹,果真是一片鲜红。难怪湿湿黏黏的……脑中又闪过温靖与他接吻的瞬间触感,他面红耳赤地垂眸。 「很痛吗?」她内心充满了愧疚,见他不语,以为他痛得不想讲话。「你不是防御最厉害了,怎么不挡?毫不留情把我推开就行了!」 就算室内空间太小,他没地方逃躲,但他只要像对付小混混那样,击退她不就没事了! 「放心,我不痛。」他回神过来,微笑地安慰温靖。「好险你没受伤,不然我肯定会很懊恼。」 他确实可以回手抵抗温靖的拳头,不过那很可能会害温靖撞上旁边的餐桌椅或柜子,所以他选择退后消去温靖的气力,结果却意外破坏了温靖的平衡,好险他搂住了他,否则要是害温靖因此而受伤,他一定会更加自责难受。 「对不起。」她真该死,千千万万不该打他的,她真是差劲透了。 他望着温靖着急愧疚的神情,轻拍自己的脑袋。「早知道我就乖乖挨打了,反正你只是吓吓我,并没有下重手。都怪我的武术神经发作,不然下场也不会这么严重。你应该没摔伤吧?」 「完全没有。」温靖只觉得额角和嘴巴因撞击而有点疼痛,所以她下意识抹了抹嘴唇。 「阿靖……」安辰灿看见温靖的动作,又忆起方才的禁忌画面,一股热气冒上脸颊:心跳的频率都快破百了。 「奇怪,刚刚不是慢慢止血了,怎么一下子又狂流了?」温靖纳闷地偏着头。 「是、是吗……」他尴尬地挠挠脸,根本分不清鼻血流不停是因为撞击造成,还是被温靖亲吻太过震撼而止不住。 「你捏着鼻梁,我去拿冰毛巾敷在鼻梁两侧,加速止血。」 「喔好。」如果这件事传了出去,他肯定会被一群死党笑翻。 温靖赶紧又去拿冰块,细心照顾安辰灿的鼻梁,直到他的鼻血不再流为止,但他脸上干涸的血迹需要冲洗一番。 「你需要清洗一下。」她走到浴室旁,帮他开灯。 他起身,瞄了一眼温靖,愕然发怔。接着,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扳过温靖的肩膀,语气激动道:「你受伤了?!」 她被吓了一跳,摇摇头。「没有,我根本没受伤。」 「可是你流血了!要不要去医院?」他担心到眉毛都快打成死结了。 「我哪流血了?你眼花了吧。」她感到莫名其妙,身体一点疼痛都没有,怎么可能流血。况且他刚刚喷出大量鼻血也没有喊着要上医院。 「你的胸部,喔不,应该说是衣服上有血迹。」他神态认真,想提起温靖胸前的衣服看仔细。 她愣住,旋即退后一步,挥开他的手臂,侧过身躯,掌心压住胸前的血痕。「应该是刚刚抹了你的血……不小心沾到了。」 「这样呀……」他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扬起了微笑。「那我就放心了。」 「你先去浴室洗脸,我去二楼换一件上衣。」她佯装镇定,满脸不在乎地走上二楼卧室,听到安辰灿走进浴室阖上门板的声音后,才沉重地叹口气。 其实她也不是刻意要隐瞒性别,只是安辰灿打从心底认定她是男的,她还没准备好解释目前的情况。 如果他知道她是女的……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她?会觉得她是个性向有问题的女人?还是觉得她恶心有精神病?他们之间还能相处得这般融洽吗?会不会连朋友都当不成了? 思及此,她居然有些在意……这就是方才她不安的原因吧…… 她一向秉持着合得来即聚、合不来则散的心态,从不去理会旁人的观感,为什么这次却惶然了……一点都不合常理!只是朋友之间的感情根本不值得她这么费思量,大不了就告诉他事实而已。 温靖换上干净的衣物走下楼,决定要表明自己的性别。「阿灿,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哇!照片里的人是你母亲吗?她真是个标准的大美人。」安辰灿指着书柜里的照片,赞美地微笑。 方才他将自己打理完毕后走回客厅,无意间发现透明书柜里摆了一张照片,上头是一名风姿绰约的美妇,站在艳阳之下回眸微笑,神情温柔。 温靖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刹那间心脏揪痛了一下。 安辰灿像是察觉到她的异常,不甚明白地询问:「怎么了吗?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她勉强扯动唇角,脚步变得沉重。「可能有点累。」 「那我自己搭出租车回影城停车场,你不必送我了。」他迎上前,轻拍温靖的肩。「早点休息,我们改天再去看电影。」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却被一道力量捉住了掌心,指腹传来温温的触感,让他有些意外。 温靖自己也愣了一下,直到感受到他的温度,才发现她已经抓住了他的手。是什么原因让她毫不思考就想留住他?捉住了他以后,却又什么都表达不出来…… 她松开了手,安辰灿觉得奇怪。「你真的没受伤吗?好像怪怪的……啊,该不会是内疚吧?你放心,这点小伤我根本不放在眼里,你就别自责了。」 「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她想表达的,根本不是这个。 「客气什么。你看我,这些伤是不是让我多了点男人味?」他指着脸上的伤痕,开玩笑地说。 温靖注视着他,抿趄唇。「不,看起来像受尽家暴的妇女。」 安辰灿差点没晕倒,只能无奈地垂下双肩。「看在我受伤的份上,你能不能少损我两句?」 「阿灿,我们有一阵子见不到面了。」她突然开口。 「为什么?」他惊讶地瞪大眼眸。 「学生期末考完之后,接着就是暑假;暑假我会带他们去花莲做移地训练。」她本来不打算告诉他,可是想到他忽然找不到她和学生们,或许……他会有一点失落吧。 「移地训练?」他皱眉。 「我曾经在花莲任教过,这次打算带他们和花莲的田径队一起做暑训,利用合宿培养他们的默契与团队精神,有竞争对手会进步比较快,才能发现别人的长处与自己的缺点,训练起来更有意义。」她早就安排好了。 「需要我送你们去吗?」虽然只是短时间见不到面,但他仍然有一点舍不得。 「你好好养伤。阿南他们会希望看见痊愈后的你。」 空气中只剩下沉默在弥漫,安静无声。 安辰灿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眼凝望着温靖,正经地启唇:「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手机千万要开着,就算不打电话给我,也可以等着接我的电话。」他的口吻颇有深宫怨妇的味道。 温靖不禁愣了半晌。「你这像是在对情人的叮咛。」 他红着脸,赶忙摆手解释。「我……我是怕小鬼们会想我。」 糟糕!其实他脑中根本没有那群萝卜头的存在。 她点点头。「的确有可能。他们现在大概很崇拜你,如果你能打电话来提振士气也不错,我会开机的。」 「谢谢你!」他忘情地上前勾住温靖的肩膀,高兴得哈哈大笑。 温靖的视线再度扫向那张母亲的照片,眼神闪过一丝脆弱。「要不要留下来……看完一部动画再走?」 是了,她想传达的,只不过是需要有个人陪伴而已…… 「好啊!我刚刚看见『死神』的最新剧场版,就看那个好了。」 其实他不是没发现温靖透露出的讯息,他虽然迟钝,可是对于温靖,他百分之百处在高敏感状态;温靖很明显需要他相伴,即使温靖最后没有开口要求或是拿扫帚赶他走,他仍是会义无反顾、找尽借口留下来。 「我去拿。」她微笑,从cd架上取下光盘。第一次发现有人在身边陪伴,竟是如此窝心舒适的一件事。 有他存在的空间,就像黑夜里绽放出的阳光,耀眼又迷人,既温暖又安抚人心,一如他的名字。 至于她的性别……还是晚些时日再告诉他吧……总有一天他会自行发现的。 安辰灿几乎忘了世界上还有暑假——这种学生才能拥有的假期;毕竟他脱离学生时代很久了,可是这次他将祥义国中田径队的暑假规画掌握得清清楚楚。 田径队目前移队到花莲嵩里国中做训练,为期十天。十天之后,归来休息两天再准备上暑期辅导;当然,课后加强练习不会间断,待开学之后,紧接而来的就是秋季田径公开赛了。 安辰灿自然也明白温靖的压力,像这种移地训练,学校根本没有补助,除了学生支付部分费用外,其余的都是老师自掏腰包。 他多想陪在温靖身边,一起见证学生们努力的成果,可惜他无法放下工作,又不敢随意打电话骚扰温靖。 以致于温靖离去的第一天,他的生活似乎有部分重心失去了平衡,上班总是提不起劲,下班之后无处可去,自然而然开始想念起到祥义国中操场报到的时光。 懒洋洋的第二天,与众多主管们开会,他的心思远扬,开着笔电却偷偷查起移队训练的地址与附近好玩的景点。 怔然发呆的第三天,他脑中塞满了温靖的身影,还有温靖各式各样的神情,连郝神跑来告诉他精油不错用,他都没心情敷衍了。 心烦意乱的第四天,他反复拿起手机又放下,在暗处独自练习着问候的对白,却被程楚桓发现。程楚桓二话不说,利落地上前,替他按下通话键,他赶紧把电话挂掉,高喊:「他这个时间不方便接电话啦!」 憋不住的第五天,他终于在夜晚时分拨了通电话,忐忑不安地躺在卧房的大床上,深怕会打扰到温靖。 电话只响了一声,对方就接起来了。 「喂?我是阿灿。」他心跳飞快,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知道。」温靖的语气听起来不是很愉快。 「小鬼们都休息了吗?」现在是晚上十点半,操练一天的同学也应该盥洗就寝了。 「嗯。」淡淡地回答。 「你人在室外?」他听见了飒飒风声。 「对。」又是简洁有力的回惪。 「……你好像不太高兴。是遇到什么挫折了吗?」他唯一猜到的理由,和田径队脱离不了干系。 「没有。阿南又破了纪录,其它同学也有大幅度的进步,大家的状态都调整得很好,我没有什么好挫折的。」 「那……」他想不到其它原因了。 「你这几天很忙?」温靖的口气有点质疑。 「不忙。」也没有忙碌的冲劲。 「那是谁叫我千万要开机,结果五天来只打了这么一通电话,你是故意整我吗?」话筒传来轻哼的声音。 「呃……你该不会是在等我的电话吧?」所以电话刚响就立刻接通了。思至此,安辰灿不自觉开怀地在床上翻滚。 「咳咳,当然没有。」这句话被口水呛到,气虚得很。 「阿靖,我告诉你喔,台北少了你,变得很安静。」似乎是有点寂寞。他趴在枕头上,非常认真地埋怨。 「台北这么热闹,你身为业务,朋友肯定不少,干嘛说谎。」温靖远在花莲这一头,坐在学生宿舍外的台阶上,仰头望着月光,唇边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五天来,她不从让手机离身,也不是什么特殊涵义,只是担心遗漏了他的来电,就算无法立即接起电话,也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他拨电话过来。所谓心有期待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明知道不该有这种想法,却还是克制不住自己,越是装作不在意,越是无法忽视心底的感觉。 若说没有想起他,绝对是骗人的。他纯真趣味的表情、爽朗的笑容、可爱无辜的说话方式,总是牵引着她的注意力,为平淡的生活添加调味,她都要怀疑自己的防线是不是快被他突破入侵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她无法再负荷更多了,她害怕那是情感的开始。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空洞得很可怕。」他实话实说。 她在这端安静地沉默。最近安辰灿说话一次比一次露骨。他确定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就她所知,他根本没发现她是个女人才对,那为何他的语气中带有关心情人的惦念?她消受不起的,也无福消受。 「阿灿,你有听见蝉声蛙鸣吗?这边的环境很安静,大自然的声音一清二楚,月亮和星星也特别漂亮。」她转移了话题。 安辰灿竖起了耳朵,莞尔。「有耶!那这个周末我过去找你们好不好?」 她愣了愣,断然拒绝。「不行!呃……我的意思是不方便。」 她不能再妥协,最好立即回绝他,否则事情的发展极有可能超出她的控制范围。 「喔……」好失望的语调。「我以为小鬼们会很欢迎我。」 「反正再过几天我们就回去了,祥义国中的操场见,晚安。」她迅速挂上电话,深怕他又使出装可怜的绝招,到时候她便无法狠心拒绝。 她望着星空叹息,手中紧握着手机。繁星灿烂,整片夜空浮现出他遭受拒绝后失落的懊恼表情,她不自觉抿起唇。 如果安辰灿真的来到花莲,或许能激励学生们更加拚命表现,大概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她能泰然自若地面对他吗? 结果,就在他们通完电话的隔天,气象局发布周末即将有台风来袭的消息,要东部山区严防豪雨,做好防台准备。 温靖看着气象报告,颇感无奈。本来她想在周末与地主队嵩里田径队来一场友谊赛,看来势必要提前或延后了……她在行事历上圈出日期,捉起手机,没有任何未接来电,她想回拨……却始终按不下去。 最后,她决定关机,杜绝一切杂念,逼迫自己心无旁骛,更加专心。 正要按下关机链的同时,手机收到一封简讯,正是安辰灿传来的。她马上点开阅读—— 靖,有台风。不知道你们那边安全吗?今天我去了浪漫一世纪,悠羽告诉我,比起用手机讲电话,传简讯关心田径队状况你会更方便接收,所以我决定用传简讯的方式联络你。但是……我发现,没听到你的声音还真是亏大了,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效果不好的话,我肯定会再打电话的,你千万别关机了! 她才正要关机,这算是心有灵犀吗?用简讯联络似乎是个折衷的方法,至少听不见声音,不会有太多的杂想。 她快速回了一封简讯。 这里一切安好,这段期间就用简讯联络,的确比较方便。 于是,他们开始一来一往互传简讯。 储存简讯的好处在于可以一再回味重视的内容,反复观看,然后傻傻地偷笑揣测对方的心思;且不管时间相隔多么久远,再次看见这些内容时,还是会记忆起当初的悸动。 所以安辰灿几乎将简讯当成msn在聊天,什么乱七八糟的杂事都会向温靖提起;温靖则是没有太过热烈的回应,偶尔才会回一两封简讯,不过每当她观看简讯时都会不经意露出微笑而不自知…… 时间眨眼而逝,随着周五夜晚的到来,东部的风雨渐大,气象报告指出台风将转为中台,行走方向横扫整个台湾,首扑花东地区。 嵩里国中面对这个台风已做好防台措施,但为了预防学生出状况,在台风侵台的这两天暂时不让田径队来学校训练。 而祥义国中田径队也备好了干粮,打算窝在借宿的学生宿舍里抗战。温靖事前叫大家带来的暑期作业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学生们虽感无奈,但还是得安分地完成作业。 花莲风强雨大,宿舍的窗户被狂风吹得喀喀作响,室内甚至短暂地跳电漆黑,几个国中男生忍不住惊疑低叫,有人开始建议说鬼故事。 温靖实在受不了这群小鬼头,在大家的作业写了告一段落之后,也就随便他们去闹去玩了。 奇怪的是,安辰灿前两天还对她耳提面命台风天要多加小心,怎么今儿个台风来了,反而一通电话或简讯都没有?她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没有震动……她笑弯了唇瓣,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竟然在等待他只字词组的关心,还因此而感到失落…… 宋悠羽那个心机重的女人,教安辰灿用简讯联络她,该不会就是想看见她被制约吧……真是失策,原来掉入陷阱的是她啊…… 她拿出手机,木然地将手机关机。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关机之后,什么不正常的心态都一并锁住吧。 夜间,温靖总算把一群活力过剩的学生赶上床铺睡觉,自己也回到一楼的房间躲进被窝准备入眠,很可惜……她怎么样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心中老是不踏实,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仍是毫无睡意。 于是她弹跳起身,走到宿舍大听点亮了灯火,倒了一杯水饮尽,沉淀情绪。 叩叩叩。 她听见奇异的声音,缓缓回首,大厅的玻璃窗外,站着一个狼狈至极的男人,虽然他的衣衫全湿,头发邋遢,但那抹柔和爽朗的笑容依旧耀眼夺目。 温靖呆若木鸡地望着他,手中的茶杯差点掉落在地…… 第六章 安辰灿又敲了窗户两下,温靖这才回过神来,飞快地打开宿舍大门。 他湿漉漉地进到室内,手上提着大包小包东西,冷不防打了一个大喷嚏。「哈啾!」 「你怎么来了?」她怀疑眼前是一场梦境,他不应该出现在这的。 「虽然你叫我不要来,可是台风直扑花东,让我有点担心……所以想来看看你们。」他搓了搓鼻子,露出洁净的白牙。「你的手机肯定没电了吧!竟然这么不凑巧,我打了好多通电话,还以为要在外露宿了。」 「如果我没有起来喝水,你打算怎么办?」温靖盯着他,握紧手中的杯子。 安辰灿根本是个傻子,看看他手中提着的购物袋,里头全是干粮、泡面、手电筒、电池……等等防台用品,冒着风雨危险赶到花莲来,买了一堆在花莲唾手可得的东西,这根本超出了正常人的行为逻辑,肯定是有什么牵挂或不得不赶来会面一趟的人驱使着他奔来吧……而且他居然完全的信任她,认为她绝对不是故意关机,而是手机没电…… 在她心底盘根错节的线圈,似乎被揪出了源头,稍一用力拉扯的话,某个极力隐藏、冰封已久的情感将会暴露而出,她的警钟不断在脑中敲响。 「总是会有办法的。不过最终你还是起来了。」他满足地微笑。 由于风雨过大,他是坐火车再搭出租车赶到嵩里国中,如果温靖没起来,他恐怕要叫出租车送他去附近的旅馆住一宿了。 温靖一语不发,接过他手中的提袋,转过身子,跨大步伐直直走往通廊末端的寝室。 「你生气啦?」他跟在温靖身后。 「真亏你看得出来。」她打开房门,将物品重重放在桌面上,打开一旁的衣柜,翻着摆放在里头的行李,拿出一套干爽的衣物和毛巾丢给安辰灿。 「因为我不顾你的反对,私自来这?」他接过衣服,懊恼地皱眉。 「不算是。」她感到心烦意乱。 「那是为什么?看到我让你不高兴?」他人缘应该没这么差才对。 「换好衣服再说,免得感冒。」她瞪他一眼。 安辰灿立刻听话地脱掉上衣,露出白皙精瘦的上身,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显现在她面前,和他稚嫩漂亮的脸蛋不成正比。他虽然不壮硕,可是隐藏在衣服底下的身材却一点也不马虎,大概是有练武术的关系,他身上竟没有多余的赘肉。 「难道是我让你困扰了?」他套上干净的衣服,解开长裤的扣子,手却停顿了一下,与温靖四目对望之后,脸蛋不禁泛红。 温靖别过头,背对着他。「没错,你让我困扰了。你知不知道你的举动已经超过朋友的范围?」 「可是我对朋友一向都很关心。」他赶紧换成舒适的长裤,拿毛巾擦拭湿发,整个人又变得神清气爽。 「我没办法回应你的关心。」她回眸,眼中闪烁着很沉很沉的伤痛。 他看见了那抹哀伤,突然很想紧紧拥抱住温靖,不过他的手举在半空中后,却落在温靖的肩膀上。 「那你只要一直接受就可以了。」他笃定说道。 「不断接受也会有溢满出来的时候,你要我怎么办?」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不理性的思绪混合着陌生的情感充斥着她的感官,她努力建设的防卫机制不该如此脆弱。 「满出来的话,就微笑和我说声谢谢,应该没那么难吧?」他稚气清笑。 温靖冷不防捉住他的前襟拉近自己,凑近他的唇,却没有吻上他。「感情的事有这么简单吗?即使是友谊也可能升华成爱情,你对我这么好,难不成是喜欢我?」 安辰灿被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不是!我们都是男的,怎么可能——」 「那我告诉你,其实我是个双性恋,也就是说,不管男的女的都可以,你能接受这样的我吗?还愿意和我当朋友吗?再继续对我好下去,搞不好我会对你出手喔。」她的神态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说笑。 安辰灿屏住了呼吸,面对突如其来的震撼宣言感到不知所措。「我……」 「回答我,你能接受我吗?」她追问。 「我……但你怎会是……这太奇怪了……」他一时间无法消化这种说法,脑袋一片空白。「我对你不是那种喜欢啊。」 他质疑与惊惶的否定言语彻底唤醒了温靖的理智,她呆愣住…… 不喜欢吗……说的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她,他又不是同性恋,是她太自作多情了……就算安辰灿现在知道她是女人,对她有一丝好感,也不见得能概括包容她男性的模样。 她将自己视为男人,本来就不是一般的女生,现在如此,以后也不会改变……她都无法从过去的创伤中解脱了,又凭什么要正常人接受她? 呵,是她太多心也太天真了,他适合正常温柔的女性,她配不上他。 「吓到啦?」她看着他刷白的脸色,倏地捧腹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还当真呀?你真是太好骗了!」 「你骗我?」安辰灿还处在惊愕中,一脸痴呆。 「谁叫你莫名其妙跑到花莲来找我,我当然要吓吓你,免得你下次又做出这种容易令人误会的事。」她继续狂笑着,眼角流出泪来。她以手背抹去,泪水又掉了几滴下来。「不过你的表情好经典,笑死我了!」 「有这么好笑吗?你笑得太夸张了吧!」安辰灿被嘲笑得很不是滋味,撇撇嘴道:「我只是把你当朋友而已,哪有做出什么令人误会的事,你才不要一厢情愿喜欢上我!」 「这很难说唷。」她持续笑着,笑到五官皱在一起,心都痛了还是不能停止。只要稍一停下,酸红的眼眶就会泄露她真正的心情。 「什么叫很难说!我们之间,才不会存在那种奇怪的感情……对吧?」他顿时有些苦恼,彷佛是在审问自己。 「你这是要得到我的保证?」她依旧在笑,不过这回笑得很苦涩。 「不是,只是想确认你的想法——」 她忽地举起手,对天发誓道:「我发誓,这辈子只和安辰灿当好朋友,绝对不会爱上他,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 轰隆——一抹银光划过天际,雷声突然隆隆作响,风雨又更大了。 安辰灿趁势捣住温靖的嘴巴。「有必要为此发毒誓吗?你看雷公差点就劈你了……我不是指你喜欢我喔,该怎么说呢,我只是……」 他词穷了,这个尴尬的话题能不能就此打住呀。 温靖拨开他的手,凝望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永远只是明友,我保证。」 「……」安辰灿的胸口蓦然紧缩,喉咙疼烫却说不出话。 她越过他,走至门口。「房间给你睡,我去另一间。等明天风雨小一点,你就回台北吧。」 她没有勇气回头看他的表情,静静地离开。既然已经说出了承诺,就要想办法兑现。 永远……只是朋友。 她走到隔壁间寝室,进入里头后关上房门,室内一片昏暗,她却不想开灯。 她倚着门板坐下,深深吸了好几口气。窗外依旧风雨交加,她所处的房间却是沉重的宁静,她掏出手机开机,如预期看到许多未接来电通知。 出乎意料的是,手机信箱居然也被安辰灿的简讯给淹没了!她不可置信地点开来看,约莫从八点开始,他传来第一封简讯。 我在火车上,正赶往你的方向前进。打不通你的电话,本想自己开车比较快,不过苏花公路有点危险,为了平安看见你们,我还是小心为上策。 终于到了花莲。这边的风雨比我想象中还要夸张。运将伯伯好神勇,竟在这种路况不佳的天气里飚车,好几次车子差点就要打滑飞出去了,我超怕到时候你得来医院解救我,那就窘了。不过能快一点赶到你们身边,这点小小的飚车好像也值得。 哇——嵩里国中好偏僻……运将的车资好昂贵!我被坑钱了!算了……想到等一下就可以和你闲话家常,这点钱也不算什么啦! 我刚刚下车忘了问运将伯伯,嵩里园中的小门怎么打开?应该有什么按钮之类的吧……难不成……我瞄了一眼旁边的围墙,额上滴下冷汗。 附近的便利商店小姐人很好,我去买干粮时顺便询问了一下,果真发现小门旁边有个红色的回形钮,但是……只能从里面开,外面是按不到的!老天,除非我变成「鲁夫」,吃下恶魔果实拥有橡胶手臂才可能穿过门缝按下那颗钮…… 你一定不相信我的花莲台风之行怎会如此狼狈,我决定征服旁边的围墙,所以暂时把零食放在地上,没想到就在我翻过围墙的瞬间,看见一只大狗不畏风雨冲过来叼走了其中一袋干粮……早知道我就先把干粮往里头抛了!虽然饼干很可能变成碎片或粉末,但也胜过便宜了那只狗儿!很好!便利商店小姐等一会儿又会见到我了!可恶的大黑狗! 我目前站在宿舍门口,折腾了这么久,风雨越来越大,雨伞的骨架都断了好几根,台风天杀的爱捣蛋,什么时间不来,非得这个周末;而你的手机也刚好这个时候没电……外面很冷,我好可怜,你什么时候才会换电池?还是你已经睡了? 因为太无聊,我开始用手机上网听歌,猜猜看我听什么歌?咳咳!歌词是这样的: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啊啊,我在心里默数一千下,要是再没有人来为我开门,我真的就要去附近的旅馆休息了。 阿靖,我的一千下都数了九百九十九遍了,你怎么还是没出现?(哀怨) 她一边看,一边微笑,眼眶却湿润了起来,有种无法解释的感动盈满心窝,为他的憨傻举止感到疼惜……可是,即使她对他有一点点眷恋,也要亲手抹杀掉才行,她……没有办法恢复女人的模样,没办法正常的谈恋爱,也不奢望有人能了解她、接受她,所以就这样吧—— 她看着过往的历史讯息,从他们开始互传讯息到结束,珍惜的阅览一次……然后一封一封删除,完全不留痕迹。 本以为这是一个简单的动作,结果执行起来却耗去她许多时间。她将手机丢到一旁,拿出睡袋,铺好床铺,准备入眠。 她什么都不去想,也没办法思考,只感觉心灵深处空了一大块,越来越疲弱,胸口隐隐作痛着;如果真的有所谓的心碎,那她的心从一开始就拼凑不完全了。 直到窗外的曙光隐约照射而入,她翻个身,看一下手表,清晨五点半,差不多该起来准备晨操,还要叫醒那些赖床的学生。 即使她身心俱疲,仍是爬起身,披上外套,盥洗完毕之后,开始到每个学生的寝室敲门,确认大家都已经离开床铺。 虽然外头下着雨,但他们仍可在室内做基本的动作训练,所以她将学生集合在大厅。为了鼓舞大家,她决定告诉学生安辰灿也在宿舍内的事;自从他上次打跑了流氓受伤后,学生们就一直惦念着他。 「各位同学,还记得那位神勇的安叔叔吧?」即便一夜没睡,她还是强迫自己保持精神奕奕的状态。 「当然记得!不知道他最近过得好不好?」陈慎南率先发表意见。 「他昨天来到了这里,打算为你们加油。」此话一说出口,学生们便开始骚动。 「那他现在在哪?」大家异口同声地发问。 「在寝室里睡觉。」她指着通廊尽头的房间。 「兄弟们,冲啊!一起去把他挖起来再说!」陈慎南顽皮地带领着大家,不顾温靖的反对,奔跑到寝室前毫不客气地打开房门。 「白斩鸡——」 一声高昂的呼唤,在看见室内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后,热情顿时消减,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安辰灿跑去哪里了。 温靖跟在后头进入房间,不敢相信安辰灿竟就这么平空消失了!她环视房内一圈,在两袋零食上发现了他留下来的字条—— 给阿靖: 抱歉,我好像真的造成你的麻烦了,所以我没知会你就先走了,下次也不会做出类似的举动,你别用那种难过的眼神看着我,我会很难受的。零食记得分给小鬼头们,以表示我惦记他们的心意。一直没机会告诉你,很不凑巧,等你们回台北之后,我要去日本出差几天,所以我们暂时又无法见面了。加油,精神与你同在。 给小鬼们:如果你们表现优异,安叔叔会请吃麦当劳,这张是兑换券要保管好,拿着你们的奖杯来找我。 所以他是因为要去日本才特地来看田径队?温靖握紧字条,心情五味杂陈。她看着窗外稍歇的雨势,站在原地不动。 想找他……是的,想不顾一切地追出去找他!但是她清楚明白她不可以……就算她心中涌出强烈的渴望,还是必须强行压下,她的身分不适合这种戏码。 「老师,白斩鸡写了什么?」陈慎南走到温靖身边。 「他还有事,先回台北了,这是他给你们的零食和留言。」她收起属于她的字条,把另一张交给陈慎南。 「哇!麦当劳耶!我们当然要吃他一顿才行啦!」陈慎南和兄弟们一起分享,嘻嘻哈哈了起来。 「秋季田径公开赛——加油!」学生们齐喊。 温靖微微一笑,不管是用什么方式,安辰灿的行为和言语总是有鼓舞人心的作用,难怪小鬼们会如此喜欢他。 不论他们往后会以什么样的形式相处下去,能认识他……真的很好……很好…… 当移地训练结束后,接踵而来的是令学生感到麻烦的暑期辅导。田径队依旧在放课后不遗余力地训练,温靖几乎将心血全部投注在学生身上。 安辰灿远在日本,偶尔会传简讯联络她,但是她不曾再回复过;他打电话来时,她往往凝望着手机很久很久,迟迟没接起来,直到手机铃声停住为止。 一开始安辰灿还是照三餐打电话传简讯问候,后来次数越来越少,最终渐渐没了联系。她明白这就是她所想要的,所以她一点都不意外。 正当她认为他们淡去了情谊时,他出现了——拖着行李箱站在她家楼下。 她刚下班回家,便看见他有些疲惫的身影,像门神一般伫立在那。 安辰灿一见到温靖,便松了一口气,展露笑颜。「太好了,你果然没出什么事。」 他在日本这几天都快急死了,幸亏他有联络宋悠羽,能知晓温靖的近况,代价就是下次光临浪漫一世纪时一定要消费买东西。没关系,情趣用品多多益善,送礼自用两相宜,买了囤货也不怕! 况且他尽力压缩行程,赶紧飞回国内,就是要亲眼证实温靖健康没事才能放心,否则他实在想不出来温靖有什么理由不与他联系,连电话都不接,太奇怪了! 「你刚下飞机?」她不明白他这么固执的动机,从他的行李看起来绝对是直奔而来没错。为什么要来找她…… 「对呀!直接过来你家看看,你都没接手机,简讯也没回,我有点担心。」 「阿灿……我没有义务要回复你,即使是朋友也没有绝对的义务。」她说得很明白,只希望他不要再做这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安辰灿愣了愣,好像有什么念头闪过心里。「你……在逃避我?」 「没有。」她摇头,却没有注视他。 「我让你讨厌了?」他又问。 「没有。」她仍是否认。「我们只是必须像朋友。」 「我们本来就是朋友。」他不懂。 「我们一点都不像朋友,你和其它的朋友也黏这么紧?」她提醒他,就像一个老师在指点学生。 「呃……没有。」他思考了一下,确实怪怪的。 「那就是了,把你对其他朋友的方式拿来对我,我就会开始响应你。」这样就好,仅在朋友的范围内就不会有所伤害,谁都不会感到困扰。 「意思是……我和你走太近了?」他沮丧地垂下肩膀,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顾人怨的跟屁虫。 「可以这么说。」她点头,即使伤了他的自尊也不能迟疑,否则……沦陷的人就不知道是谁了。 「我知道了,我会忍住的。」他吁了一口气,好生无奈。 「不是要你忍,是要你打从心底把我当朋友。」她轻叹。结果他们还是牛头不对马嘴,各说各话。 「总而言之,你是希望我少一点来找你,所以我会试试看。」他下定决心地握拳,全然没掌握到温靖话里的重点。 这个恋爱门外汉……温靖揉着额角。果然一个二十八岁还没有交过女朋友的男人都有某方面的缺陷——感情神经太迟钝也算是其一。 「那你就试着不要联络我,我们各过各的生活一阵子。」她认为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淡去感觉,彼此都不会再参杂过多关心的情感。 「一定要这样吗?我觉得这比较像做错事的惩罚。」他幽幽地吐气。 「是你说要试试看少来找我,彻底执行才是男子汉。」她挑衅说道。 「意义是什么?」他不觉得这有任何意义存在。 「意义是我们可以恢复像刚认识时那样,即使共享耳机,听着同一首音乐也没关系。」她深信只要心态调整好了,就没有任何事情是困难的。 安辰灿想起了当时自在的时光,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两人的情谊会变得如此别扭。他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太正常,温靖也似乎有着什么难言之隐,他们之间的情谊已不像过往的纯粹。 如果给彼此足够的思考空间,就能厘清他们情谊生变的原因,或许分开是值得一试的。 「我知道了。这阵子我刚好会很忙,我会尽量用工作塞满时间,希望不会再打扰到你。结束这次的沉淀期,下次你就会回应我了吗?」他说得很孩子气,辛酸地撇嘴。 「大概吧。」她没有给予保证,别开眼,不愿看见他郁闷的表情。 「我去日本神社求了一个安全御守,给你的。」他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纸袋递给温靖。「你骑重机比较危险,要保重。」 「谢谢。」她觉得气氛很凝重,像是在道别。 「还有,这里有很多日本特产,给田径队的小鬼们加油打气。」他打开行李箱,拿出好几袋零食递给温靖。 「我代他们说谢谢。」 「阿靖,我会忙到田径公开赛前夕,我们就相约那个时候联系吧。」希望到时候温靖和他都能恢复以往的自然,那也是他最怀念的。 「嗯,再见。」她微笑。 「再见。」他挥手。 两人各自转身,在背对着彼此的刹那,他抬头望着夜空,她垂眼深深呼吸,双双迈开了沉重步伐朝不同的方向前进,只要他们稍一回头,便会发现两人的身影在分开的刹那变得孤独而寂寞。 学生们好不容易熬过辅导课,所剩的假期也不多了,开学日随之而来,新学期即将展开。 祥义国中的田径队除了该做的功课没有遗忘之外,品行和态度都改变了不少,他们优良乖巧的表现让校方大为惊讶,也令各科老师啧啧称奇。 事实上他们是操练到没精力去外头惹是生非,加上专注于田径赛的必胜决心,也懒得花时间和学校其它老师作对了,恨不得快点把功课作完交差,多争取一分一秒的练习时间。 田径队仍然在放学后固定留下来练习,温靖本以为少了安辰燥的生活并不会有太大的差异,结果小鬼头们三不五时就向她询问安辰灿的近况,害她想淡忘这个人都没有办法。 他直一的信守承诺,没有简讯、没有电话、没有叨扰……彷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一样,自她的生命中抽离了五十多个日子,她却没有一刻真正放下他。 即使已经不再被他制约、不期待他的联系,心中还是留有一个角落的位置,是他才能占领的空间,就算往后都不再联络,他仍然会存在她心上很久很久,偶尔想起也能为这段邂逅露出圆满的微笑。 是了……就是那种细水长流、长存于心的情感,不论是爱情还是友情,不管最终的结局为何,她已经没什么好奢求或是遗憾了。 她现在只要专心带领田径队在赛场上夺牌即可,其余的不必思考太多。 「大家加把劲,比赛快到了,我们付出的努力一定会有收获。」她站在跑道中央,朝正在操练的队员们精神喊话。 「温老师。」一名年轻男子来到她身后,喊了她一声。 她回头,看见是新来的体育老师,礼貌地回应:「还没下班呀?」 廖行桦是这学期刚报到的体育老师,身材高大壮硕,五官俊朗,古铜色的肌肤看起来很健康,个性幽默风趣,有些吊儿郎当,刚来学校没几天立刻风迷不少年轻女老师和学生。 「能不能让我也加入指导行列?我在学校时也是主修田径,所以很有兴趣。」廖行桦一开口便是毛遂自荐。 学生们停下了动作,通通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他。 温靖怔了怔。「廖老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看整个田径队只有你一个人在带领,很辛苦,又没有人帮忙,所以我自愿来当助手。」他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呃……基本上,你才刚来,我不想害你,我只能说这支田径队很不被看好,是在学校的反对中建立起来的,包括家长会长那边都是如此。你如果加入了我们,很可能变成黑名单。」温靖觉得有必要实话实说。 「我都知道,体育组的前辈都和我说过了。」他点点头,眼神闪着精光。「但这几天我观察下来,这群学生很有潜力,他们绝对会在公开赛一鸣惊人,所以根本不必担心这个,到时候学校搞不好还愿意出钱资助。」 「哈哈哈!老师,他说得真中肯,你就让他一起来吧!」陈慎南双手插腰,骄傲地大笑。 温靖眯起了眼睛。这还是第一次有老师与她的看法相同,并且不顾外界压力,自愿加入田径队指导,多么值得庆祝;她终于多一个人可以商讨操练课表、训练方式、体能调整、棒次安排……等等事项,对她而言当然是正面的助力,况且廖行桦愿意加入,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支持鼓励她的做法。 「容我再提醒你一下。田径队出赛不仅没经费、没差旅、没公假,校方虽同意让我们出去,经费不足的部分还要老师自行负责……你确定你能接受这么不公平的条件?」她再次询问清楚,就怕廖行桦一时想不开。 「放心放心,等到成绩揭晓,学校还会希望我们招兵买马呢!目前只要选手拿出实力来,我相信以后这些状况都会改变。」他早就思考清楚了,并不是抱着玩玩的心态。 温靖没想到他们连这个观点都是所见略同,学校里难得会出现志同道合的老师。 「廖老师,欢迎你的加入。」她伸出手,廖行桦与她交握,两人正式站在同一阵线。 接着,秋季田径公开赛即将来临。 第七章 秋季田径公开赛为期三天,从星期五到星期日。赛事开始的第一天,阳光普照,平静无风,非常适合比赛的天气。 祥义国中的战争就在陈慎南跑出十一秒九八、分组预赛第一的成绩之下揭开了序幕。 接着,参加长跑的同学在一千五百公尺的比赛中,以刷新个人纪录的佳绩闯进决赛名单。 男子组四百公尺接力赛,祥义国中更是以黑马姿态,跌破各校眼镜,跑出计时决赛银牌的傲人成绩。 陈慎南立刻拿出手机,打电话回家。「阿母,我出运啊啦!」 在场的人全部捧腹大笑。第一日的比赛后大家信心倍增,自信满满地准备第二天的赛程。 温靖在替选手加油打气之余,并没有忘记与安辰灿的约定;既然约好了,他就一定会来,并且他们都会以调整好的心态重新面对彼此。 比赛的第二天上午,一百公尺决赛,陈慎南在暖身时,有点失望地问温靖:「老师,为什么白斩鸡没来?」 他就要跑出人生的转折点了,那个笨笨的安辰灿大叔居然没来加油?!昨天是星期五他要上班还可以被原谅,但今天可是假日啊! 「白斩鸡是谁?」廖行桦一头雾水。 「是我们队伍的吉祥物啦!就是一只白白嫩嫩又很漂亮的鸡。」其它同学跟着瞎闹。 「放心吧,他答应你们的事绝对不会食言。」她有莫名的信心。 「我是怕他错过我的英姿。」陈慎南嘟起嘴,哼了一声。 大会开始广播检录事宜,陈慎南到检录处之前仍不忘回头望向安辰灿可能出现的方向,但他仍是没出现。直到检录完毕,陈慎南被带到一百公尺的起跑点,站在起跑器的前方跳动着身体,一声大喊划破了紧张的气氛—— 「阿南!加油!我在终点等着你!」 陈慎南望着声音来源方向,安辰灿站在远处,笑容灿烂地朝陈慎南竖起大拇指,不顾众人投来的怪异目光。 陈慎南顿时感到有点丢脸,不过兴奋感动的情绪仍是掩盖了羞耻心,他举起手臂握拳,以拳头表示自信和承诺,他绝对会拿下金牌! 安辰灿快步跑到终点,温靖已在终点线后方等待。 乍见到温靖时,安辰灿感到灵魂都沸腾了,彷佛肌饿许久的狮子,终于见到可口的小绵羊,他恨不得冲上去把温靖扑倒。这样的比喻或许太过肉食性,却忠实反应出他前所未有的渴望,他好想他啊……天知道分开的日子他不但没有沉淀心情,反而更加混乱了。 难熬的日子全靠忙碌的工作填满,好几次忍不住想打电话给温靖,却只能提醒自己许下的承诺,也担心温靖会不堪其扰而作罢,于是他轮流打电话骚扰死党们以排解寂寞。 搞到最后,程楚桓接起电话就以王者的威胁声音说道:「你要是再唉声叹气个半天却又说不出原因,信不信我立刻把你加入手机黑名单。」 高倚天则不同。他向来是云淡风轻的口吻。「迟钝灿,你慢慢说,说得越慢越好……」然后就再也没出声音,分明是把手机放在一边,任由他唱独脚戏,浪费电话费。 郝神更不用提了,前几次把他骂得臭头,后来不论怎么打都是没人接,有一天他在公司打电话给他,居然听见漫天的大悲咒音乐!可恶的郝神竟将他的来电铃声设定成大悲咒,谁会想接这种电话?! 最善良的人莫过于祈亚泽了,虽然个性酷酷的,不过内心很温柔,总是会听他埋怨到最后,然后冷冷地丢给他一句:「我无能为力。」 好吧!没有人可以解开他的疑惑,解钤还需系铃人,他现在来到温靖面前了,那种满足与雀跃的心情根本无法用书语表达,他真的真的……很在乎他啊。 「温——」安辰灿还没喊出声,就看见一个健壮英俊的男人接近温靖,一手搭在温靖的肩膀上,两人亲近地在说话。 他止住了声音,困惑地皱眉,突然觉得那只手好碍眼。 砰!百米决赛的枪声响起,四周扬起一片加油声,他迅速走到温靖身后,轻声道:「阿靖,我来加油了。」 温靖不禁僵直了身体。在这么久没有看见他、听见他之后,心下竟然有着不可置信的悸动,她甚至没有勇气回头,深怕调适好的心情会在见到他的瞬间瓦解。 廖行桦立即感觉到温靖周遭的氛围完全不同了,而莫名其妙出现的美男子也令他大吃一惊。这两个人站在一起,那相配的容貌多么让人嫉妒,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唯美画面。 他识相地往旁边稍微挪移一些,深怕打扰他们会惨遭天谴。 「哇!阿南跑在第一!」安辰灿兴奋地抓起温靖的手臂。「超快!会破纪录吧!」 「嗯。」她失笑。这么久不见,他还是和小孩子没两样。 陈慎南与其它选手的差距非常微小,在后半段冲刺才大爆发领先其它人,最后一刻压过终点线,打破了自己的最佳纪录,勇夺金牌! 安辰灿兴高采烈地与温靖互相击掌,陈慎南也开心地举高双手,臭屁地朝两人做出自信的拉弓动作,惹笑了现场的人。 田径队的队员看见了安辰灿,全都高兴地围在他身边东拉西扯,让廖行桦啧啧称奇。这群难搞的问题学生,居然对一个弱不禁风的美男子如此和善,就连他都还要看这群学生的脸色,没想到完全不相干的人竟可以与他们相处得这般融洽。 「温老师,他是谁啊?」廖行桦私底下偷偷问温靖。 「他叫安辰灿,是我的一个朋友,曾经帮助过田径队,所以学生们特别喜欢他。」她笑道。 「原来如此。」不只是这样吧!他还看见了更深层的东西,安辰灿望着她的眼神盈满了喜欢的眷恋,实在是太明显了。虽然他也很欣赏温靖特殊的中性美,不过要接受温靖男性化的穿著打扮又是另外一回事,要是把这两个人送作堆,女的帅、男的美,倒也是美事一桩。 但是两人之间有点熟稔又点有疏离的态度似乎是不清楚对方的心意,好吧,他就勉强充当一下助力,来个推波助澜好了……廖行桦在心中盘算着。 田径公开赛持续进行,大会开始广播下一场赛事检录,祥义国中夹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在个人八百公尺预赛以及团体一千六百公尺接力都获得不错的成绩,顺利挤进决赛关卡。但下午的八百公尺决赛因学生体力不支,只获得第六名,稍微可惜了一点。 第二天赛事结束后,学生们踏上了回家的路途,只求最后一日的比赛能顺利摘金。 安辰灿本想送温靖回家,不过温靖却委婉拒绝了。 「我和廖老师顺路,一同回家就好。」她甚至没有说出「明天见」三个字。 安辰灿突然觉得心中的无力感参杂着细微的刺痛,令他想忽视都没办法。 他站在原地,望着他们并肩走在行人穿越道,等着红绿灯,廖行桦还接过温靖的大背包,一肩扛两个,十足的男人味;不仅如此,他甚至亲腻地摸了摸温靖的头发,似乎拍掉了什么灰尘。 安辰灿眯起眸子,恨不得用目光贯穿廖行桦的背部,直接烧出两个大洞。 当绿灯亮起,廖行桦稍微扶了一下温靖的肩膀,注意了一下来车,确认安全无虞才放开手掌,保护意味浓厚,看得他怒火中烧。 他掏出手机,按下通话键,目光仍旧注视着前方的两人。 温靖穿越斑马线之后听见铃声,她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看见来电号码,困惑地转身回眸,不懂他这么近的距离为什么要打电话? 「怎么了?」她接通后,不明所以地问。 「阿靖,那个……」安辰灿顿了一下。 号志变回红灯,他们站在马路的两端,相互听着手机沉默不语,眼睛凝视着在车流中忽隐忽现的彼此。 「怎么不说话了?」她觉得奇怪。 「那个背包应该不重吧,你堂堂男子汉,就算自己背也不是太大的负担啊。」他的声音有一点生气和埋怨。 「啊?」她下意识看了廖行桦一眼,倏地,忍不住笑了出来。「呵。」 「有什么好笑的?」他真的动怒了。 笑他小心眼啊……他不是不喜欢她吗?何必管这么多!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为了这个浪费电话钱还满好笑的。」她沉静的心再度波动了起来。 「等我过去。」他抿着辱,等到号志变绿灯后,匆匆过了马路,直挺挺地站在廖行桦面前。「廖老师,温靖说他身强体壮不用劳烦你帮忙了,他自己会背。」 安辰灿笑容可掬地拿下廖行桦身上的背包,突然发现背包还真的很重,一时之间又不舍得褂回温靖身上,就这么拎着,在心中天人交战。 「我怎么没听见温老师有这种说法?」廖行桦展露笑意,挑了挑眉。 「他刚刚在电话里说的,你没听见吗?大概是汽车的喇叭声太大掩盖过去了。」安辰灿依旧笑咪咪地保持圆融的态度,不过眼尾闪烁着锐利的余光,全然没发觉自己像在给情敌下马威的男人一样,已有淡淡的火药味传出,随时准备开战。 「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她身强体壮,反而觉得她太过瘦弱单薄。真是抱歉,我就是想为她服务。」廖行桦痞痞地微笑,又把背包夺了回来。 两个男人交流了眼神,在空中彷佛有电光交错。 安辰灿考虑到背包的重量,最终还是说服自己不能做出过度幼稚的事情来,所以他叹气地妥协。「那就麻烦廖老师多多照顾阿靖了,他一个人带领田径队真的很辛苦。」 此举顿时让廖行桦被他诚恳的言语所感动,这个男人很在意温靖,表达温柔的方式虽然很笨拙,不过却很体贴呀。 「那还用说。我们都是田径教练,当然会互相帮忙。」廖行桦揽过温靖的肩膀,故意大剌剌地亲近。 安辰灿心中又是一阵酸麻,他皱起眉宇,望向别处,掌心却牢牢握紧。这种难受的感觉……不希望温靖被别人触碰的感觉……讨厌自己没有立场说话的感觉……莫非就是程楚桓所说的「吃醋」引他瞪大眼眸,内心承受前所未有的震撼。天啊!他对温靖……可是他们的性别……怎么会这样?! 温靖不习惯这种亲密的接触,不着痕迹地拨开廖行桦的手,顺带接过自己的背包。「背包我自己拿,什么事都没有了吧。」 安辰灿眼神复杂地盯着温靖,情绪波涛汹涌;温靖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只好赶紧道了声再见,便与廖行桦一同消失在安辰灿的视线里。 安辰灿就这么伫立在原地,感觉打击不小。他需要好好整理思绪,可是他脑中闪过的全是老爸用拳法把他当成木桩狂打的画面——爹,孩儿不孝啊! 他的死党们因为他的美貌全都怀疑过他的性向,他曾经死命否认、据理力争。可是他活到这把年纪了,好不容易才对人动心,偏偏对象却是个男的!这叫他怎么和死党们解释? 老天怎么会如此残忍对待他?他好担心温靖明了他的心意后,会不会心生厌恶……远远离开他? 噢不! 安辰灿度过了人生时期最灰色的夜晚,他翻来覆去无法成眠,脑中似乎分裂出天使与恶魔。天使说服他他只是出自于朋友的关怀,不必庸人自扰;恶魔告诉他情感不由人,当遇见对的人,哪怕彼此同性,喜欢就是喜欢,根本不必找借口。 于是田径公开赛的第三天,安辰灿精神不济地出现在赛场边,整晚没睡,脑袋思考的事情快把他逼到爆炸边缘,他从没想过自己会遭逢如此巨大的人生转折。 同学们依旧喜爱在他身边打转,不过他今日的心情很忧郁,望着温靖时也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副小媳妇受虐的站在一旁,也不敢接近温靖,深怕被讨厌。 廖行桦则是三不五时就对温靖使出若有似无的触碰,安辰灿每次看见,恶魔的个性便会跳出来,恨不得用恶魔叉刺向那只不安分的手。 祥义国中的比赛成绩依旧亮眼,两百公尺的决赛简直是一马当先,从头领先到尾,立刻封王。最终登场的一千六百公尺接力决赛,紧绷的学生们在这场硬仗之后,便可卸下武装享受丰硕的果实,所以他们全都拚了命的奔驰;只要尽了全力,不论结果如何都是甜美的回忆。 当陈慎南在最后一棒接到棒子,由原本的第五名一路追赶,名次渐渐上升,追过两个领先的队伍,顺利抵达终点后,所有同学莫不高声欢呼,祥义国中最后在一千六百公尺接力拿下了铜牌,也在这次的田径公开赛出尽锋头,一时之间声名大噪。 所有学生冲过来拥抱温靖。是她让他们重新找回求学路途的价值,让他们从被放弃到被肯定,所有的过程转折都是她不离不弃的坚持才换来的成果。 温靖突然发现自己好感性,因为她在学生眼中看见耀眼的光辉,那是他们以前打架滋事时所没有的眼神;他们为了争取荣誉而努力的态度就足以让她感到欣慰,她内心充满了感动,这也是她在教育之途上不曾有过的体验。 「麦当劳、麦当劳、麦当劳!」学生们改围攻安辰灿,要他实现诺言。 「没问题,今天晚餐我请客!」安辰灿高声宣布,大家又齐手鼓掌。 他望向温靖,温靖正好转过头来看着他,两人眼神交会,他脸红心跳地垂眼,心虚地逃避了温靖的目光;他此刻真的觉得大事不妙,他越来越能了解何谓喜欢的感觉。 温靖心觉有异,不过她不想去探究,就让它随风而逝吧……只要他们还是朋友,就已经令她满足。 安辰灿无法憋住心事的个性,很快就引起死党们的关注。一向活泼开朗、笑容满面的他,瞬时变成郁郁寡欢、唉声叹气的男人。 就连现在难得一群好友相约吃烧烤,安辰灿负责烤的肉没一块能吃,全都乌漆抹黑的烤成焦炭,让郝神狠狠地敲了他的头。 「你在神游太虚呀!这样浪费食物小心被雷公劈!」郝神抢过安辰灿手边的肉盘,不打算再让安辰灿浪费上等优质的肉片。 「阿灿,你有心事?」高倚天拿起刚烤好的贝类,优雅地品尝。 「咦!有这么明显吗……」安辰灿搔了搔头。 「再明显不过了。说出来听听,是什么事让你困扰了?」程楚桓慢条斯理地夹起肉片送入口中。 「我真的能说吗?」安辰灿小心翼翼观察大家的表情。 「说吧。」祈亚泽喝了一口饮料,鼓励他说出口。 安辰灿咳了两声,润了润嗓子。「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众人纷纷停止了手边的动作,一致将目光扫向他。 「什么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情窦初开是好事,之前就和你谈过,你早该谈场恋爱了。」郝神啧了一声。 「可是我和他……有点隔阂。」安辰灿难以表达最大的症结所在。 「身高不是距离、年龄不是问题、家世不是一定、金钱不是唯一,你还能有什隔阂?」高倚天觉得安辰灿想太多了。 「如果都不是上述那些原因呢……而且我不应该喜欢上他……」他垂下了肩膀。 「喜欢一个人本来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感情是很多情绪与知觉的组合,不论是什么因素阻挠了你,只要你坚定决心,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就没什么好犹豫的。」程楚桓头头是道地说完,仍是忍不住窃笑地举起杯子朝他致敬。「恭喜你总算迈出成年男子的第一步!」 大家齐声鼓掌,为安辰灿的恋爱史总算添上了一笔,虽然很可能只是昙花一现,但也足够在他们之间制造欢乐和笑话了。 「可是,他不会喜欢我……」他充满怨念地说。 「拿出你的真诚来感动她,总一天她会明白你的心意。」祈亚泽难得说出这么感性的话,唇边漾着浅浅的笑意。 「是啊,阿泽也默默守候季子吟好几年,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就用你的傻劲去感动人家吧。」高倚天在旁附和。 「所以,不管对方是什么身分,你们都会支持我的恋情?」安辰灿听完朋友们的相劝,似乎燃起了信心的火苗,双拳紧握。 「当然。」程楚桓点头赞同。 「虽然我不明白恋爱的好处,不过还是会祝你顺利。」郝神颇为感慨的说。 「那我先声明,我对你们一点邪念都没有,你们千万不要吃惊。」安辰灿很怕好友们也会对他反感。 「什么意思?」程楚桓抬眉,有不好的预感。 「我是说,虽然我对楚桓很崇拜,不过别无居心;我常常和阿神打闹,只是出于朋友之情;我偶尔去找小天和阿泽拿零食,是因为我真的饿了。」他详细解释着,众人更加困惑了。 「你是哪根神经有问题,干嘛特地和我们解释这些?」郝神折着指关节,颇有想揍人的冲动。 「虽然知道你们会大吃一惊,不过以我们多年的友谊,相信大家还是会支持我的爱情。各位——」安辰灿举起杯子,豪气地站起身,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我、出、柜、了!」 程楚桓手滑了一下,筷子应声落在地上;高倚天准备吞入喉的干贝卡在喉咙,咳个半死;祈亚泽正在倒饮料,连满杯的液体持续溢出来都没意识到;郝神傻眼地看着安辰灿,突然好想一拳揍昏自己…… 「我说完了!哇——真舒畅!我先干为敬了!」安辰灿不理会众人的呆滞,自顾自地喝完饮料,又向服务生加点餐饮。 他已经下定决心,撇开性别的芥蒂,要用真心诚意打动温靖,即使不被世人所接受,即使违背伦理道德,他也有心理准备承受了……那温靖呢? 安辰灿正处在一场应酬饭局,不过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头,尽管灯光美、气氛佳,坐在他对面的女客户不断骚首弄姿,对他频送秋波,他还是无感得和雕像没两样。 要怎么追一个男人?这是很大的挑战,还有许多接二连三的事实冲击着他。 死党们在接受他为同性恋的打击之后,提出了不少看法,虽然都没什么营养,不过却非常真实。 「阿灿,你要想清楚,同性的话,你是要当攻还是受?」高倚天凉凉地说。 「啊?」 「意思就是要当一号还是零号。」程楚桓界面。 「呃……」 郝神摇了摇头,支着下巴认真道:「真可怜……不管是前庭还是后庭都是第一次。」 「你可以不要讲得这么露骨吗?」安辰灿害羞地低喊。 「记得你有朋友在开情趣用品店……」祈亚泽淡漠启唇。「要做好防护措施。」 「为什么你们全都在关心我的『性』福?!」他受不了地嚷嚷。 众人互看了一眼,严肃地齐声回应:「因为怕你染病,结果害我们跟着遭殃。」 「温靖才不是那种人!」他愤怒地反驳,受不了这一群损友! 「喔,原来他叫温靖呀!」众人获得最新线索,不出五天,肯定可以调查个水落石出。 安辰灿懒得理会他们。他全心全意在思考与温靖的感情问题,就连现在是应酬场面,都微微闪神了。 女客户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阿灿,我说时间差不多了,你有听到吗?」 「啊喔,欧阳小姐,那我送你到捷运站吧。」他礼貌说道。 「怎么不送我回家?」欧阳小姐甜甜一笑。 「也是可以。那就请欧阳小姐带路。」尽管心中不愿意,不过为了公司利益,还是必须忍耐。 欧阳小姐站了起来,摇晃了两下,立刻撒娇道:「唉唷,我头好晕喔,可能是刚才的红酒太烈了。」 「你还好吧?」他上前扶住她。 「没事没事,你扶着我就好。」欧阳小姐柔弱地说。 安辰灿并没有思考太多,就这样半扶半抱着女客户走出高级餐厅,但他没料到对街迎面走来的竟是温靖与宋悠羽。 宋悠羽朝他用力挥手,温靖则是冷淡地看着他。 「阿灿,你该不会在和女朋友约会吧?」宋悠羽拉着温靖快步过来。 「不是、不是!她是我的客户,喝醉了……」安辰灿看着温靖,急欲解释。 欧阳小姐的双臂却环上了他的颈子,状甚亲密道:「你不是要来我家吗?」 「我会送你回去,可是——」 「小悠,我们走吧,别打扰他们。」温靖拍了拍安辰灿的肩膀。「开车小心。」 云淡风轻,彷佛没有多余的情感,安辰灿愣在原地。 温靖转身离开,眸色哀伤却浅浅微笑。真的该祝福他,他确实适合那样娇滴滴的女性。 「靖,你喜欢他,对吧?」宋悠羽跟上了温靖的步伐。 「他是一个好人。」她只能这么说。 「你们很相配啊,为什么不试试看?」宋悠羽嘟起嘴巴。 「我不适合和男生谈恋爱。」温靖自嘲一笑。 「我看安辰灿超喜欢你的,就算你是男的都不在意了。」 「你怎么知道?」她狐疑地皱眉。 「他去日本出差时找不到你,只好来骚扰我啊!关心和担心的语气是骗不了人的。还有,为了你的情报,他不知道来浪漫一世纪消费了多少次,估计那些情趣用品摆在他家一定很壮观。更可悲的是,他到现在还以为你是男生,不知道内心要经过多少挣扎了。」宋悠羽啧了两声,指责温靖的没人性。 「挣扎吗……」她喃喃重复了一遍。 「是啊,不过他昨天开窍了,还特地跑来店里告诉我说:『喜欢一个人好像真的没什么道理,就像遇见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一样,不管对方是什么性别也无法自拔,所以我决定正视自己的感情。』你看,他居然用很满足的神情告诉我这些,百分之百是在暗恋你。」宋悠羽皱着鼻子。 「小悠,你说的是真的?」就算她身为男性,安辰灿也愿意不顾一切喜欢她? 「当然是真的。你没发现他刚刚急急忙忙想向你解释他和女客户的关系吗?就是怕你误会啊!」 「所以……」即使她不改变自己,也能和他在一起吗……对他而言会不会太不公平…… 「所以,放下你过往的心结吧,那些都过去了,你的母亲并不是因为你才变成那样的……你为母亲牺牲的已经够多了。」宋悠羽心疼地说。 温靖抬头仰望夜空,神色悲伤。「又快到十月了,我最害怕的月份。」 「靖,一切都会没事的。」 身为朋友,她也只能口头上安抚温靖,可是她明白创伤不是那么容易可以结痂的,何况……温靖的伤口每到十月又会再次被撕裂淌血,怎么可能痊愈…… 第八章 安辰灿实在很郁闷。那天他送完欧阳小姐回家,将欧阳小姐抱上床后就离开了。不知道为什么欧阳小姐隔天打电话告诉他,合约终止,这笔生意谈判失败。 他如实报告总经理程楚桓,程楚桓沉默了一会儿,半开玩笑道:「不怪你,谁叫你爱的是男人。」 生意没谈成,又让温靖目睹了不良的一幕,怎么算都是他吃亏。他决定要找温靖联络感情,顺便漂白一下自己日前的行为。 所以他又到了祥义国中,不过祥义国中的学生在秋季田径公开赛后暂时休息了几天,所以他是专程去接温靖下班的。 温靖就算没有带田径队练习也不会太早离开学校,有时候是加班办公,有时候是留下来锻链自己。 他知道温靖最近很忙碌,因为田径队的比赛成绩一鸣惊人、相当亮眼,整个校园内都在津津乐道此事,众多老师也有别于以往,纷纷给温靖鼓励。 校方一改之前反对的态度,转为全力支持,希望温靖提出未来田径队的发展规画报告,甚至在学校的网站上贴出恭贺的消息当作下届的招生卖点,校长还与全部田径队队员合影留念。 职场很黑暗,校园内其实也光明不到哪去;辛苦的差事没人做,果实丰收时大家抢着分,难为温靖了。 他拎着两杯饮品,站在校门口打电话给温靖,手机还没接通就看见温靖背着偌大的背包,手上提着沉重的袋子自夜幕中缓缓走出来。他喜上眉梢,正要上前打招呼,一抹女性身影急速越过他身边,上前给温靖一个西式拥抱,顺便亲了温靖的嘴唇。 温靖张大眼,她的视线穿过了拥抱她的女性,发现不远处呆滞发愣的安辰灿。 「小靖,我好想你。」美女又亲了温靖一记,黏在她身上撒娇。 温靖闭上双眼,沉重地深呼吸。过去的记忆根本无法抹灭,每当人们想抓住幸福的时候,梦魇就会开始出现,要你认清现实,拉扯你离渴望的越来越远。 「好久不见……凯莉。」她放下手中的提袋,回拥凯莉。 安辰灿的胸口很难喘气,不过他要自己保持镇定,依旧挤出一丝笑意朝温靖走近。 「阿靖……你的朋友?」他这才看清楚凯莉,她拥有褐色头发蓝色眼珠,是个非常漂亮的混血儿。 凯莉放开了温靖,勾住温靖的手臂,倚靠在温靖肩上,一脸幸福的表情,等着温靖回答。 温靖停顿了一会儿,神色复杂地轻笑。「我的女朋友,凯莉。」 安辰灿的心脏刹那间停止了。 「小靖,听到你这样说,我好感动,我果然还是很喜欢你。」凯莉又捧起温靖的脸庞亲了一下,作风大胆,根本不顾旁人。 「原来……你有女朋友了。」安辰灿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仍然不敢相信。 他向宋悠羽打探过,温靖根本没有女朋友,那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混血美女是怎么回事?他的恋情竟然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顿时他觉得好羞耻,他还妄想着将温靖一同拉入无法回头的世界,他真的很过分啊……温靖本就循着正常的轨道往前走,他不能这么自私。 「你是小靖的朋友吗?长得好美!」凯莉赞叹着,忍不住上前摸了安辰灿的脸。 安辰灿快速拨开她的手,凯莉吓了一跳,安辰灿自己也吃了一惊。 他真像个妒妇,不论男的女的靠近温靖,他都会吃醋,而且是天大的醋……难受到他不喜欢对方触碰。 「饮料给你们喝,我还有事,先走了。」安辰灿将饮料递给凯莉,头也不回地离去。 温靖望着他的背影,眼前一片空寂。明明冬天未至,却感觉黑夜里的风好冰好凉…… 十月,她最恐惧的十月,果真在她的伤口上又增添了新的血痕。 他失恋了,狠狠地失恋了。 他没再去联络温靖,不是因为难过,而是担心自己又做出令温靖困扰的事。毕竟温靖都有女朋友了,是该好好陪一陪女朋友,况且小两口似乎很久没见面了,情感一定比之前更浓烈吧。 想到这,他的心情宛若乌云罩顶,抑郁久久不散。 虽然恋情根本还没有展开,但他为了追悼已逝的情感,在周六的下午,来到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浪漫一世纪。 本来他是打算和宋悠羽聊天道谢,不过他一踏入店里就被眼前的人山人海给吓到了!宋悠羽在店里穿梭,忙着照应每个客户的需求。 安辰灿抽动唇角,立刻发现不寻常的事情。为什么程楚桓和高倚天会在这?天杀的莫名其妙! 他挤过重重的女性顾客,许多女性顾客看见他又是一阵尖叫,他充耳不闻来到程楚桓面前,指着两人的鼻头说道:「为什么你们会在这?」 「听说你之前送我们的情趣用品都是来这里买的,所以来逛逛。」程楚桓邪气一笑。 安辰灿摇头不信。瞧这些女顾客眼中冒出的爱心,就知道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都快变成这里的活招牌了。 「你们该不会是想一睹温靖的庐山真面目,所以在这里守株待兔吧?」他唯一想到的理由就是这个。 「基本上我们没那么多闲工夫,纯粹是偶尔路过就顺便进来,看能不能赌一赌运气。」高倚天又随手拿起新进的产品研究。「至于为什么每次路过店里,这家店的生意就越来越好,我们也不得而知。」 安辰灿望向宋悠羽,她狡诈地露出商人的奸笑,暗地里不知道用了多少宣传手法,藉此带动她的营收成长。 宋悠羽抓紧空档时间,走到三个男人跟前,乐不思蜀道:「我就猜你们是朋友,不过一直没证实。」 「你是把他们当作敛财工具了?」安辰灿吁了一口气。 「我哪敢呀!起初我只是觉得这间情趣用品店真是越来越蓬荜生辉了,挤进一堆俊男是想吓死人吗?后来女性客户越来越多,听说是网络上和bbs站上有人推荐我们家的店,说是常有美男子出入,免费帮我打活了广告!你也知道……温靖偶尔会来店里,也算是美男子一枚,我当然不会否认啊。」宋悠羽理直气壮地表态。 听到温靖的名字,安辰灿的脸色又凝重了起来,他朝宋悠羽启唇道谢:「谢谢你之前帮了我不少忙,不过以后我会尽量少去叨扰温靖,也会少来这里。」 「怎么语调这么悲凄?不会是出师未捷——」程楚桓勾起帅气的笑容,句末拉了长音。 「对啦对啦!身心都死了!」安辰灿不耐烦地挥着手,高倚天不禁放声大笑。 「不对呀……我前阵子才鼓励过她,她和你的关系应该要有所进展……」宋悠羽拧皱眉间,不得其解。 「他好像一直都有一个外国女朋友,只是你不知道。」安辰灿哀怨地叹息。 「咦?女朋友!」宋悠羽大叫了一声,一脸诧异。 「怎么了吗?」安辰灿问道。 难道温靖真正爱的是女生?宋悠羽当下心慌意乱,没了分寸。她是温靖的好朋友,却从未听过这件事!但是她清楚知道温靖对安辰灿的心意,没道理温靖爱的是同性啊。 「她怎么可能有女朋友,因为她……她……她是女生呀!」 温靖穿着深色衬衫、蓝色牛仔裤,头发抓成有型的线条,看起来沉稳而帅气;她提着一袋食物,经过护士小姐的检查管制以及登记身分后,才步向铁门之后的空间。 两道铁门开启,她进入其中,熟稔地通过回廊,找到固定的病房,她朝床上那抹虚弱的身影打招呼,声音比往常更为低沉。 「妈,我来了。」 一名憔悴的妇人静静地蜷缩在床上,再慢慢地爬起来抬眼,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眼在看见温靖之后奇异地笑了…… 「儿子,过来让妈妈看看你,工作很辛苦吧……都瘦了。」妇人举起骨瘦如柴的手,朝她勾了勾。 「不辛苦,最近学生都很乖。」她走近床沿,拿出袋子里准备好的保鲜盒,打开盒盖,里头都是去皮切好的水果。「我带了你最爱吃的苹果,很甜的。」 她拿了一片递到母亲嘴边,母亲轻咬了一口又吐出来,皱眉埋怨道:「不好吃。」 「那再试试水梨。」她换成别种水果递给母亲,一样又被吐在地上。 她站起身拿着面纸擦拭地上的脏污,母亲倏地下床抓住她双手,情绪稍显激动。「我听其它人说十月到了,你爸怎么还没来接我们回去?」 「爸比较忙,晚一点。」她安抚着母亲。不论她何时来探望,她母亲总是关心十月何时到来,年复一年,每每都是如此。 「你骗我!他是不是不会来了?你说呀!你说呀!」她摇晃着温靖。「就连你也不想来看我对不对?因为你和别人都一样,瞧不起我!」 「妈……没这回事,你冷静一点。」她软语哄着,扶起母亲坐回床沿。 「我不想待在这,我想出去!我想出去……这里不是医院,是监狱是监狱!」方月棋精神恍惚地不断重复。 温靖抚着母亲的背部,柔声道:「妈……你生病了,需要在这里治疗,等过一阵子我再问医生能不能请假带你出去。」 蓦地,方月棋悲恸的哼笑了起来。「你每次都这样说,哪一次真的带我出去了?」 温靖难过地垂眸。这么多年来母亲的病情一直不稳定,她根本无法带母亲离开精神病院。 「我保证下次一定会和医生争取。」她微笑,摸着母亲的长发,眼眶却泛红。 方月棋握住温靖的掌心,又怱然转换了情绪,眼眸带着深切的期盼。「儿子,你这次怎么又没带女朋友一起来?」 「她今天刚好有事,改天吧。」她扯出一抹苦笑,敷衍过去。 「什么时候要结婚呢?肯定要生个胖孙子给我,你的奶奶才不会看扁我们。」方月棋径自点头说着。 「好,生儿子,肯定生个胖娃娃给你抱。」她轻声附和,语气里有说不出的酸楚。 「对,儿子好……像我生的就是儿子……」方月棋傻呵呵地笑了两声,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狠狠地推开温靖,尖声大叫:「不对!你不是我儿子!你的女的!你为什么要冒充我儿子!」 温靖睁大了眼,上前拥抱陷入失控的母亲。「妈!冷静一点,我是你儿子,我是你最爱的靖啊。」 方月棋厉声哭喊着:「靖是女的!为什么你是女的?为什么我生的是女儿?」 「妈……」温靖咬住下唇,任母亲不断垂打她。 方月棋忽地掐住了温靖的颈子,目露凶光。「都是你害的!要是你没出生就好了!我今天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你都不愧疚吗?你怎么不去死一死呢!」 温靖没办法呼吸,只能握住母亲的手腕试图挣脱,但是疯狂的方月淇力量大得吓人,已经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 护士小姐在此时冲了进来,许多人合力之下好不容易才分开了纠缠的两人,医护人员架住了方月棋。 温靖狼狈地跌坐在地,方月棋仍是不死心地上前踹她。「你滚!滚得越远越好!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温小姐,请你离开,病人情绪已经失控,请你离开!」另外一名护士扶起温靖,强制将她带离病房。 温靖踉踉跄跄地被赶至走廊,仍是听见母亲高声哭喊:「还我儿子!你们为什么要赶走我儿子!你们是不是都是同挂的,都是来整垮我们的——」 温靖失魂落魄地迈出步伐,整个人的灵魂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她再次穿过两道铁门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空间,不堪的记忆一一涌上脑海…… 她出生于豪门世家,而她母亲在难产生下她之后从此不能再生育,原本一家人选算和乐,但随着祖父母的年纪越来越大,家中为了争权夺利,内斗越来越严重,大伯小叔们纷纷为了往后的争产布局,爷爷奶奶又是传统刻板的中国人,重男轻女,父亲不甘只有一个女儿无法继承家业,开始到外头拈花惹草。 母亲日渐消瘦,食欲不振,偶尔会崩溃大哭,偶尔会自言自语,然后时常感叹自己生的不是儿子。 豪门深似海,父亲的兄弟姊妹纷纷来打击母亲,极尽苛刻,甚至将她们母女当佣人使唤,父亲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不曾阻止,还嘲讽母亲的肚子不争气,咒骂她生了一个无法利用的赔钱货。 然后就在她十五岁那一年的十月,她的父亲光明正大地带着外遇的对象回到家中,那个女人已怀有三个月身孕,并且腹中胎儿是个男婴。 温家立刻逼母亲签下离婚协议书,将她们母女赶出家门,给了一大笔赡养费,父亲当时说得决绝。 「从此以后,你们母女与温家毫不相关,到死不相往来。」 她永远记得她与母亲在豪宅门外相拥、抱头痛哭。她憎恨高墙内的那群人,勾心斗角、自私自利,她诅咒他们永远困在豪门的宅第里,永远被金钱束缚,永远得不到自由与宽恕。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被束缚而无法获得自由的……竟是她的母亲。 温靖不知不觉已走到医院外头,丝丝细雨缓缓飘下,阴沉沉的低云和斜雨交织成灰茫茫一片,然后雨势骤然变大,打在肌肤上传来明显的刺痛,她抬头望着雨水落下,浸湿了她的衣衫。 她步履蹒跚地持续向前走,眼神没有焦距,只剩下可怕的黑暗不断吞噬着她。 然后,她的天空停止了雨水,她被淋湿的长翦轻轻地眨动,一片漆黑的视线中彷佛出现了微光,她开始听见雨声,看见景物,也看见站在她眼前、满脸疼惜担忧的安辰灿。 他为她撑起了雨伞,什么都没开口多问,只道了句:「小心着凉感冒。」 她定定地凝视着他,湿漉漉的发不断滴下水珠,世界一片沉寂。 「能……陪我一起淋雨吗?」她苍白的唇颤动着。 他丢开伞,上前纳她入怀,抚着她背脊,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偎在他怀中,任涌出的泪滴不断被雨水冲刷掉,然后她紧紧抱住了他,就像在海上抓住了浮木一般,仿佛只要放手便会被淹没至死。只有在雨中她的眼泪才能肆无忌惮地流出,她需要将脆弱的泪水隐藏在大雨之中,遮掩住她不为人知的胆怯。 他知道她在哭,没有哭出声音的那种悲痛,更教人于心不忍。 「如果我真的是个男人就好了……」 「上天造人都是有原因的,你生得俊俏却身为女生,我长得美丽却是男人,或许这一切就是为了让我们相遇。」他亲吻了她的发。 她闭上双眼,失去力气地倒入他怀中,没有了意识…… 温靖被送去了医院,医生说她只是情绪不稳加上劳累过度昏倒。待她清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想回家,安辰灿只好把她送回住处。 她一路都没有再说话,直到踏入家中,凯莉奔上来抱住她,紧张地说:「怎么出门这么久?我好担心你。」 她仍是没开口,径自走到二楼的卧房,换掉了衣服,躺在床上闭起双眸隔绝一切,谁也不想理。 「凯莉,不好意思,我想留下来照顾她。」安辰灿难得态度强硬,直接走进客厅,倒了一杯温开水,准备端上二楼。 「你等等,我陪她就行了,你回去。」凯莉抢过水杯,打算赶安辰灿出门。 「她需要我。」安辰灿没有犹豫地说。 凯莉停止了动作,瞅着安辰灿。「难不成你们……有男女的感情?」 「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我都坚持要陪着她,即使你是她的女朋友也无法阻止我。」安辰灿语气坚定,再次去倒了一杯水,走上楼梯。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凯莉跟着上楼。 跃层的设计,让二楼只摆放一个衣柜和一张双人床,灰色的冷色系,象征着温靖的孤独与寂寞。 他将手背覆在温靖的额头,果不其然,她的体温有点高,偏偏又坚持不肯待在医院里。他柔声在温靖耳边低喃:「阿靖,你起来喝点水,我等一下去买退烧药。」 温靖置若罔闻,动也不动,彷若陷入了沉睡之中。他的指尖轻抚着她的脸颊,除了怜惜之外,还有更多的不舍与愁闷。 好想为她做些什么,哪怕是分担她心中一点点的痛苦也好,只求她别像现在这样,寂灭得像世界末日一般。 「你别打扰她,她只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过几天就好了。」凯莉捉起安辰灿的手臂,硬是拉着安辰灿离开二楼。 「我想要待在她身边。」安辰灿不断回望她惨白的容颜,一刻都不想离开。 打从宋悠羽告诉他,原来温靖是个女人,并且出生于内斗相当严重的豪门世家,她的父亲因为外遇抛弃了她们母女,她的母亲因此患有精神疾病,而温靖今日将会去精神病院探视她的母亲,他没有丝毫犹豫就飞奔到精神病院,来到她身边,现在也不可能再离开她半步。 「我曾经陪伴她两年,会不明白她内心的挣扎吗?」凯莉正视安辰灿。「如果你想知道我与她相识的经过,就到一楼来。」 凯莉率先走到一楼的客厅,坐在沙发上;安辰灿再看了温靖一眼,缓缓下楼,斜倚在客厅旁的墙边,环着双臂,静默没说话。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爱着她吧?」凯莉开口询问。 「老实说,我没有恋爱经验,不太懂得什么是爱,还非常笨的认为她是个男人。」安辰灿不禁叹息。「不过我能保证,早在我还以为温靖是男生时就已经深深喜欢上她了,甚至为此接受自己出柜的事实,这算是爱吗?」 「看来,温靖终于找到一个不论她是男是女,都愿意守护她的人。」凯莉真诚地看着安辰灿。 「你们……怎么开始交往的?」他原以为了解事实的真相会很痛苦,不过他发现比起什么都不了解,他宁可选择踏入温靖不为人知的世界。 「四年前,也是十月,我们在一家咖啡厅初遇,她就一个人坐在角落,失神地望着玻璃窗外。我当时以为她是男生,所以上前搭讪。她回眸盯着我的眼神有着说不出的哀伤,回应我的笑容既苦涩又充满嘲弄,我无法忘记她用多么可悲的神情告诉我:『抱歉,我是女生』……」凯莉悠悠道起过往。 「然后呢?」安辰灿难以呼吸,光是那个画面就足以令他心痛难过。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我是个双性恋,我父亲是美国人,母亲是台湾人,我从小接受西式教育,并不觉得性别是太大的阻碍,我很喜欢她,就在那个瞬间几乎是一见钟情,我决定要成为她的第一个爱人。」想起过去的傻劲,凯莉微微一笑。 「她真的爱上你了?」安辰灿离开墙边,来到凯莉面前。 「我看见了她的寂寞,利用了她的脆弱,给了她想要的温暖,所以她慢慢接受我,成为我的男朋友。但是我很清楚,她不爱我,她只是需要找个人陪伴,她在挑战自己的极限,奢望自己能从里到外变成一个男人,连在谈感情时都拥有男人的气度与包容。」凯莉心疼地摇头。「她太傻了,我一直不明白她这么傻的原因,直到交往的第二年,她带我一同去探望她的母亲,我到那一刻才恍然大陪,温靖长久以来所承受的痛苦远远超乎我的想象。」 「我知道她的身世,但——」安辰灿本欲接话,却被打断。 「那你知道她十五岁开始与母亲单独生活,忍受母亲的精神虐待与身体暴力长达三年吗?」 「怎么会……」他错愕。 凯莉闭上眼,深呼吸。「重男轻女的豪门世家,在赶走她们母女之后从此不闻不问。她的母亲怨恨自己生了女儿,无法在家族内占有一席之地,将所有的过错推到她身上。我无法想象她要怎么与一个精神异常的母亲相处长达三年……」 「她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安辰灿握紧双拳,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 「起初她以为母亲是因打击过大导致情绪不稳,偶尔拿她出气,她也不在意;后来越来越严重,渐渐有了暴力倾向,并且逼迫她扮成男生、要求她以男人的方式生活……最后,甚至神智不清地认定她就是唯一的儿子……就算温靖是正常人也会被逼入崩溃发疯的境地。她想带母亲就医,可是她母亲不愿意……直到她母亲在她的水里放下大量安眠药,声称要与她永永远远在一起;她恐惧地求助相关单位协助,才将她母亲强制送至精神病院治疗。」凯莉顿了顿,停了下来。 「这些……都是她亲口告诉你的?」有种撕裂心肺的伤痛,几乎将他一分为二。 「……是的,她从未和别人提过这段难堪的往事,会带我去见她的母亲也是为了符合母亲对『儿子」的期待。她的母亲知道我的存在后非常开心,希望我常陪温靖去探望她,但是我讨厌那个环境,我觉得可怕、沉重,压迫感逼得我一秒都待不下去……所以我开始找各种借口拒绝温靖。然后我发现只要温靖单独去探望她的母亲,就会带着伤回来……我对真相感到害怕,在我哭哭啼啼的追问下,她才告诉了我这一切。」 「连宋悠羽都不知道的过往,她到底独自背负了多少折磨……」他只手捣着脸,难掩鼻酸。 「她一直无法从母亲的阴影中摆脱,她甚至有强烈的罪恶感,认为是自己害了妈妈。如果她是男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如果她是男生,父亲就不会因为争夺家产失利而寻找外遇、妈妈不会发疯,也不用关进那个可怕的白色监牢……她把一切的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以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得了精神疾病……她贯彻了母亲的期望,继续当一个男人,无法从中解脱。」眼泪滑过凯莉脸庞,她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安辰灿走到凯莉身边的沙发坐下,抽了几张面纸递给她,并且轻拍她的肩膀。「谢谢你当时陪着她,谢谢你当时分担她一部分的痛苦,至少你是唯一让她敞开心房诉说的物件。」 「不,最后我还是伤害了她,因为我再也无法容忍她不爱我,更不能接受她那疯狂的母亲……于是我和一个陌生男人发生了关系,却意外怀孕;我根本不爱那个男人,却又不想伤害胎儿,所以我对她撒了谎,说我要回美国一阵子,请她等我回来。事实上我已经放弃对她的感情,打算就此远离台湾……没想到回到美国之后,竟然看见行李箱里多了一双好小好小的手套,还有一张纸条。她说希望我平安顺利生产,只要我喜欢,随时可以回来找她,她不论何时都愿意接纳我。」凯莉泣不成声,不断抹着泪水。「我怎么可能这么厚脸皮!我知道她和我在一起只会不断提醒她的伤痕,变相折磨她的心灵……她的人生本就不该是这样,她应该好好地谈一场恋爱,去爱一个男人,然后像个正常女人般撒娇……」 「所以你这次回来,打算怎么做呢?」他轻拢眉宇。 「我离开她两年了,没想到还能听见温靖承认我是她女朋友,当下我心中仍是满满的感动。当初谁爱谁、谁利用了谁都不重要了,我们都不再是当年的彼此。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告诉温靖,下个月我准备在美国结婚,希望她也能获得同等的幸福。」凯莉擦干眼泪,捉起安辰灿的手。「你会给她幸福,对吧?」 如果他给不起,就没有人能给了。他爱着温靖,不论她的性别,不管她过去遭遇多少痛苦,他都要陪着她坚强地走向未来。 安辰灿语气坚定地回答:「我保证,绝对会给她幸福。」 凯莉破涕为笑,「一言为定!祝福你们。」 温靖依旧陷入沉睡之中,彷佛坠入很深很深的黑暗,睡了一整夜都没有醒来。 凯莉在第二天清晨亲吻了温靖的额头,在她枕边低声说道:「靖,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她决定暂时离开温靖的住处,到外婆家住一阵子;她把牵挂与责任全数交给了安辰灿,让出了属于他们的空间,希望安辰灿与温靖能够圆满的在一起。 温靖昏睡着,像是长眠了一般。安辰灿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他知道她不是身体有问题,而是心病与心魔又开始纠缠她。 这次,他要陪她一起,抗战到底! 第九章 啊……她记忆里的过往是一片黑漆漆的深渊…… 「为什么你不是个男生呢?」母亲时常这样问她。 她总是苦笑,无法多加响应什么。直到母亲带着她离开温家,她的人生也彻底改变了。 「不准穿裙子,换掉!」母亲严厉地指着她的制服裙,尖声叫道。 「可是今天规定……」她怯怯地说。 「我叫你换掉没听见吗?」母亲高举手臂,巴掌落了下来。 她乖乖地换成裤装去上课,却因为破坏班上规定被老师体罚,回到家之后她赫然发现裙子被割成碎布,散布在客厅的地板上。 「妈?」她望着坐在沙发上的母亲,错愕得不敢置信。 「你不需要裙子呀……孩子……」母亲有些恍神地看着她。 「你要是不喜欢我穿裙子,我不穿就是了,何必要剪碎呢……」她拾起满地的碎布,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我会剪碎还不是因为你!要是你是男的,我就不会失去你爸爸,也不会被扫地出门。一切都是你害的!对!都是你害的!」母亲突然变得歇斯底里。 她惊诧地抬眼,想出声反驳却哽咽。「不是这样的……」 母亲突然离开沙发,奔到她身前抓住她的肩膀,使劲地摇晃。「你为什么不是男的?!为什么不是?!」 「妈……求求你清醒一点……」她的肩膀像是要被捏碎了。 「不对!我没有生过女儿,我生的是儿子!是儿子!是他们想斗垮你爸爸,所以才使计将我们赶出来!你爸爸被骗了啊!他被骗了呀!」母亲不断大喊,像是要向她讨债索命一样。 她害怕之余,用力推开了母亲,母亲跌倒在地,却奋力抱住她的大腿,声泪俱下地哭喊:「儿子!儿子!别丢下我!我生你养你,以后也只能依赖你了呀!」 「妈——」她痛心疾首地蹲下,抱住母亲。「我不会走,不会走,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母亲无助的哭泣。「儿子,你爸爸什么时候会接我们回去呢?你去求他好不好?你是他儿子,他不会不管你的。」 她不停落下泪水,紧紧抱住相依为命的母亲…… 母亲一边流泪一还望着她,像是体悟了什么,倏地推开她,走到柜子边拿出剪刀,瞳孔瞪大,举步靠近她。 她一步步退后,浑身颤抖。「妈……你要做什么?」 母亲抹去了眼泪,露出诡异的微笑。「儿子,乖,来妈的怀里……」 她被逼到了墙角,绝望地看着母亲,第一次感受到生存的希望即将被剥夺、自己命在旦夕却无力反抗是多么可怕的事。 剪刀迅速刺来——她闭上双眼,感觉颈边一痛,温热的液体流下。 「儿子,你头发太长了,你爸不会喜欢的,妈帮你剪一剪,让你更有男人味。」母亲拿着剪刀,在她的头发上恣意乱剪,锋利的刀刃好几次刮伤了她的颈子与耳朵,刺伤了她的头皮。 她看着发丝串串掉落,却捣住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唯一能够宣泄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直到她的头发变成乱七八糟、参差不齐的稻草后,母亲似乎才满意地放下剪刀,拥抱着她,怜惜地说道:「我的好儿子,你会尽到做儿子的本分,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对吧?」 温靖全身颤抖,觉得四肢冰冷……眼前一片黑暗…… 好黑好冷……她被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瑟缩地抱着自己,她喃喃念着某个人的名字,乞求那个人能带她脱离恐惧。 是谁……那个人的姓名,到底是谁? 「靖……我在这,我在这,你听得见吗?」安辰灿紧紧握住温靖的手,怜惜地抚着她的脸颊。 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声声急切,她的掌心开始传来温度,远方的黑暗渐渐划开了一道白光,她被声音导引着,摇摇晃晃地走向光源,想知道在光芒之后的那一端,有没有所谓的解脱。 她义无反顾地穿越黑白交界,刺眼的光线让她眯起眼眸,等到适应之后才慢慢张开…… 「你醒了!太好了,你一直喊着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要怎么帮你。」安辰灿欣喜地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庞。 「怎么会是你……」她抚着他的脸,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你作了一场恶梦吧,不过没关系,有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他拨开她额前的发丝,怜惜地摸摸她的头,像是宠溺一个孩童一般。 原来又作梦了……温靖盯着天花板,此时此刻她才发现梦里那个引领她穿过黑暗的声音,实在好像安辰灿。 最后,他才是那个能帮助她挣脱枷锁的人吗? 她缓缓坐起身,他赶紧拿了件外套披在她身上。「还好你的烧退了。会不会饿?我出去买东西给你吃。」 「我昏睡多久了?」这种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她并不意外。 「一天一夜。你从星期六的晚上开始昏睡,烧烧退退的,现在是星期一的凌晨三点,再过三个小时你就要起床准备上班,还是你今天干脆请假别去了?」他坐在床沿,又执起她的手不放。 温靖望着他的举动,了然于胸,也没有抽回手掌。「你知道我是女的了?」 「你骗得我好苦啊。」安辰灿埋怨地睇着她。她都不知道他对朋友们大声承认自己出柜时,那场面有多滑稽。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说对不起。」她虚弱地微笑。「凯莉呢?」 「她把你交给我,回老家探望外婆去了。」 「交给你是什么意思?」她皱眉。 安辰灿张开双臂,纳她入怀,柔声说道:「靖,我虽然没有恋爱经验,谈感情也很笨拙,不过我是真心喜欢你。不论你的过去如何,将来怎么打算,我都不会放开你了。就算你不愿意当我的女朋友,我也会死缠烂打到你接受为止,所以你就干脆一点,直接收下我的感情吧。」 这算哪门子的告白?温靖闭上眸子叹气。被他搂着的温暖,让她暂时忘却了恶梦的可怕,而且他的淘气软语实在可爱得令人无法直接拒绝。 「我不能为你做出什么改变……」她犹豫。 「就算你真的是男人我都不在意了,还谈什么改不改变?」他又将她抱紧了一些。 「你会有更好的选择,而那个人不该是我。」 「除了你,我谁也不要。」安辰灿扳住她双肩,凝视她的眼神充满坚定。「要是真爱这么好寻觅,我还用得着空窗二十八年吗?话先说在前头,你是绝对甩不掉我的。」 「你应该知道了我的过去,还有我和凯莉的关系,难道你都不在乎?」她害怕有一天他会反悔,而那时无法自拔的人却变成了她。 「在乎!我好在乎!」他又紧紧搂抱住她。「我好心疼、好难过、好想为你付出些什么……我真恨不得提早十年遇见你,那么当初守在你身边的就不会是凯莉,而是我。」 温靖被他抱在怀中,迟迟没有动作。她寻寻觅觅,想找个遮风避雨的港弯休憩停靠,现在幻想成真了,心中却一点也不踏实。 「我真的能拥有你吗?」她低喃,像是在问自己。 他太善良、太纯真、太温柔……和她完全背道而驰,她真的能拥有如此完美的他吗? 「当然!你不仅能拥有我的全部,我的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也请你概括接受吧。」他贪婪地拥抱着她,满足地呵笑。「一旦和你接触之后就再也离不开你了,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能像这样抱着你,所以再让我多抱一会儿。」 「你别这么肉麻,先放开我……」她想推开他,却发现力气不足,只能被他死死搂着。 「我明白拥抱一个人不能用尽全力,否则会阻碍那个人张开双臂回拥自己。」他放松了手臂,稚气又温柔地道:「所以我现在稍稍松开了手,你准备好要响应我了吗?」 温靖愣了愣,垂眸盯着掌心。幸福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如果她现在环上他腰间,或许就能得到奢望已久的解脱了吧…… 温靖轻轻举起手,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回抱住他,反而弹了他额头一记,趁机往床角挪动脱逃,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你竟然做出欺骗我的假动作。」他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本以为她就要自动送上门,结果转眼间又溜走了。 「我要是逃开了,你不是还会再追上来吗?」她弯起嘴角。 他点点头,评估了一下。「说的也是。」 片刻后,他将她扑倒在床上,彻底实行死缠烂打的策略,像只无尾熊抱住生命中唯一的尤加利树,把以往的渴望一次满足。 老实说,温靖现在开始伤脑筋了。 安辰灿这个一心一意在她生命中永远驻留的男人,完全没有尊严的赖进她的住处,尽其所能地死皮赖脸、装无辜……让人好气又好笑。 她曾经想把他锁在门外,不过他往往会非常有毅力地等到她开门为止,分明知道她于心不忍,所以得寸进尺使出苦肉计。 最夸张的是,他连生活用品都偷渡到她家,还非常整齐地摆放在柜子上,规画好属于他的空间,让小套房里充满了他的气息与存在的痕迹。 她是喜欢他的,也喜欢他相伴在身边,只是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他倒是出乎意料地积极,摆明要让她习惯成自然。 单身独居的她,一时半刻还不能适应,他却乐在其中,而且乐此不疲…… 温靖走上二楼,瞄了一眼趴在床上悠闲看书的男人。「十点半了,你还不回家吗?」 她坐在床沿,将送洗回来的衣物堆在床上,细心地折起衣服,放在一旁。 安辰灿又翻了一页书,抬眼微笑。「看到正精采的地方,晚一点再回去。」 话虽如此,但他却翻滚到她身侧,懒洋洋地窝在她大腿边,有意无意地弄乱她折好的衣服,全然没在看书。 她轻拍他额头,出声警告:「再玩就把你赶出去。」 「你好凶喔……果然我爱你比较多。」他抿起嘴,乖乖地不乱翻衣物,却半坐起身,撒娇地抱住她的腰。「你看,就连我躺在你身边,你都不为所动,一点想侵犯我的意思都没有。」 他说得好惋惜,温靖却翻了个白眼。「不要告诉我,你一直待在这就是在等我侵犯你。」 「当然!我是第一次,所以很期待嘛。」他毫不害臊地表态,干脆半跪在她身后,直接笼罩住她,埋首在她颈子间,幽幽吐气。「只要接近你就会忍不住想黏着你,可是你好像都不会想触碰我。」 那是因为每次两人见面,她根本还没有动作他就已经黏上来耍赖了,就像刚刚那样!她哪来的机会表达心思。 「很抱歉,辜负了你的期待——」她还没说完,他就亲了她的红唇一下。 「没关系,我不介意主动一点。」他低笑,又吻了她的侧脸。 温靖脸红地别过头,觉得呼吸急促。她需要新鲜的空气,否则一定会迷失在他的热浪中。 「懒得理你。」她推开他,将折好的衣物放进衣橱里,转身下楼,又丢他一个人在楼上。 安辰灿也不急着追下去,又翻身回原处,继续悠哉地看书。 一个小时后,温靖再度来到二楼,本来打算开口赶他回家,却看见他趴在床上睡着了,书本被他晾在一边。 「阿灿……」她轻唤,不过他没有反应。 她悄悄爬上床,俯视他毫无防备的俊美容貌;他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均匀,彷佛没听见任何声音。 她凝望着他的睡颜,忍不住伸出手描绘他的轮廓……多么精致的五官与柔嫩的肌肤,任谁看了都会心动不已。她对他怎么可能没有渴望,她只是太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情感,内心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暂时用低调的态度面对他。 然而,事实上她非常需要他,也非常在乎他……他温柔而真诚的眼眸总能一扫她心中的黑暗,谁爱谁比较多根本没有衡量的标准,那种打从心底的依赖与信任不是光用一个「爱」就字可以带过的。 「即使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我还是希望能一直看见你纯真的笑容。但愿这个要求不会太奢侈……」她俯身,偷偷亲吻他的发,蜻蜓点水式的触碰,以绝对不会扰醒他为原则。 他仍然沉沉睡着,温靖轻轻下床,将一楼与二楼的灯光熄灭,只留一盏小夜灯。她又拿出柜子里的毯子盖在他身上,动作很轻,深怕吵醒了他。 她将床头柜上的闹钟设定成清晨五点,预估这个时间叫他起床回家、换好衣服再准备上班,绝对不会迟到。 当一切处理完毕,她蹑手蹑脚地上床躺在他身边。心跳比平常还要快速。这是第一次留他下来过夜,也是她首次与男人同床共枕。 她侧身望着他,就在这么近的距离,他像极了纯洁的天使,身后的白色羽翼可以包覆住她,洗净她长年的心灵伤口,让她获得救赎。 这张灰色的大床,似乎不再空荡冰冷,有他存在的空间都变得暖和且令人安心。 「谢谢你……」她呢喃,闭上双眼,准备今夜能有个好梦。 眼皮才刚合上,她便感觉身旁的人翻了个身,接着便不安分地黏了上来,还大剌剌地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肩膀磨蹭。 「我好高兴喔……我终于留夜成功了。」他清清的嗓音一点都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你装睡?」她明显被骗了。 「没办法。兵不厌诈,这是战争。」不好意思,他必须拿经典的电影台词来借用一下。 「什么鬼战争。」她睁开眼,有些气恼他的顽赖。 「要战胜你的心,还要想办法献出我的人啊。」他朝她眨了眨眼,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亏你说得出口。」她叹气地转过身,背对着他。 这个角度刚好可以让安辰灿抱个满怀,他欣然接受地吻了一下她颈后,果真感受到她稍微僵直的身躯。他偷偷窃笑。 其实他早就发现,即使她嘴上没说什么肉麻的情话,不过当他对她做出亲腻的举止时,她仍是会任他卢上半天;明明很害羞却又装镇定,她并不排斥他的触摸,所以他就顺理成章天天摸天天都开心。 越是触碰越是无法满足啊……就像上瘾的毒药,药瘾越来越大,自己却不受控制。 「闹钟可以调晚一点……」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沙哑。 「为什么?」 「因为我把明天上班要准备的东西都带来了。」他又亲吻她的耳垂,浅浅地轻笑。 根据程楚桓的教战手册,要他彻底施行「三不一没有」策略——不听话、不要脸、不要命,没有羞耻心! 事实证明还颇管用的,而且很符合他的个人特质,简直将他所长发挥到了极限。真不愧是令人崇拜的总经理大人哪。 「你——」预谋!这根本是预谋!谁说他纯真又善良的! 温靖想翻身下床,却被他箝制住无法动弹,于是她踹了他一脚,他非但不为所动,反而又亲了她一下。 「你踢这么用力都不会心疼呀?为了赔偿我的疼痛,我从你身上多索取一个吻就好。」就算不踢,他还是会亲啦!只是没有那么多借口就是了。 她决定翻过身来狠狠地打他,真不知道他这招肉麻当有趣是从哪学来的。 「我明天绝对不会再帮你开门,根本就是引狼入室。」她敲着他的脑袋,其实力道不大。 他不闪不避,不痛不痒地闭着眼睛任她敲打,他毫不反击的态度让温靖觉得自己是一个虐待情人的坏人,于是终于停下手,有点生气地说道:「你干嘛不阻止我打你?」 「二十七下……」他愉快地睁开眼睛。 「啥?」她不明白。 他捉住她手腕,由被动改为主动,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笑得乐不可支。「你刚刚打了我二十七下,所以我现在要吻你二十七下,你乖乖的不要动喔!」 「你不要脸,小心我揍死你!」她语出威胁,颊上烧红成一片,在昏暗的小夜灯之下,眼眸里的羞赧是骗不了人的。 「没关系。」反正不要脸、不要命已被他奉为恋爱的圭臬。「我们就这样玩到天亮,闹钟也不用设定了。」 「你——唔……」 温靖话没说完就自动消音了,可想而知这一夜两人的战况有多激烈了。 结果隔天他们各自去上班时都顶着黑眼圈,神态疲惫;当同事问起时,他们立刻反应出羞涩的神情,嘴边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昭告天下恋情的来临。 基本上他们的恋情非常高调,这并非温靖所愿,不过安辰灿明显的姿态要旁人不发现都难。 例如他现在到学校等田径队练习完毕,几乎是直接牵起温靖的手,在一群小鬼头的口哨声之下带着她下班,她好几次想挣脱,都被他再抓了回去。 陈慎南最终还是抵挡不住温靖的男朋友是白斩鸡的事实,人小鬼大的感叹:「虽然他们不太配,不过似乎真的很喜欢对方。」连一向男性化的温老师都显得有些不一样了。 「怎么?想谈恋爱?」廖行桦不知打哪冒出来,吊儿郎当地回应。 「我才不屑那种恶心的东西。」陈慎南呸了一口, 「也对。像你这么不解风情的驴男,也没人想当你的女朋友。」廖行桦耸耸肩。 「你胡说什么呀!谁像你一样到处风流!」陈慎南冷不防挥出一拳。 廖行桦以快速的体能反应神经闪过,啧啧摇头。「讲不到两句话就动手动脚,以后就改叫你小辣椒。」 「妈的,你找死!」敢用这么女性化的形容词来描述他,简直不想活了。他一定要打爆他的头! 「啊,你看那里!」廖行桦随手一指天边,陈慎南当真转过头去,廖行桦趁机先出手打了陈慎南的头,低笑:「笨蛋。」 「可恶——」 祥义国中的田径队又投入了其它变量,不过等着他们的,是明年春天的大型运动赛事,估计到那个时候田径队又会更加茁壮了。 由于学校转为支持的态度后,温靖这个指导老师反而更累了。虽然补助与津贴都已俱备,运转起来较为顺畅,不过责任也随之而来,她想要做到最好,所以付出的心力势必比其它人多出很多。 趁着假日,她打算到中部走一走,散散心,顺便去凯莉的外婆家一趟。她与凯莉之间还有许多未完的话题,她早该好好找她聊一聊。 安辰灿得知这件事后,想当然尔,绝对是要紧紧跟着,再怎么说女朋友去会旧情人,他还是很有危机意识的。 温靖拗不过他的耍赖,只好带他一同前往。 于是他们开车南下,来到凯莉的外婆家;凯莉见到他们,高兴得尖叫,非常热隋地准备饮料与茶点,带着他们走到自己房间。 「小靖,看见你恢复精神,我好开心。」凯莉打开房门,示意他们入内。 「谢谢你。」温靖笑道。 当房门关上后,凯莉放下手中的饮品甜点,直直扑往温靖的背部,想要来个久违的熊抱,不过安辰灿眼捷手快地拦下她,将温靖拉入自己怀中。 「你不要随便对别人的女朋友出手。」他吃醋地说。 「我们都是女的,你怕什么?」凯莉上前,硬是挤开安辰灿。 「你不是下个月就要结婚了?还这样三心二意。」安辰灿想尽办让温靖脱离凯莉的魔爪。 「旧情复燃你没听过啊!」凯莉存心气他。 「你们都别闹了。」温靖总算出声阻止,免得她的左右手都快被扯断了。她盯着安辰灿,开口道:「阿灿,别忘了你的承诺,说好不会干涉我和凯莉之间的事,我才答应让你来的。」 安辰灿撇撇嘴。既然已经答应了温靖,他就要做到,所以他不甘不愿地走到房间的角落划圈圈去了。 凯莉露出胜利的微笑,再次抱住温靖。「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 「怎么可能。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温靖拍了拍她的肩膀。「就算没有话要说,也要送你结婚礼物。」 「什么礼物?」她抬眸。 「我家钥匙。」温靖从口袋拿出进出公寓与房门的磁卡,递给了她。「要是那个男人敢亏待你,随时回台湾来找我。」 「啊啊!连我都没有的钥匙!不公平!为什么只给她?」安辰灿忍不住嚷嚷,飞奔过去盯着那张磁卡,像是什么稀奇的珍宝,眼巴巴地想得到手。 凯莉收下之后,眼眶不禁泛起泪水。 温靖顺手推开安辰灿,搂着凯莉的肩膀继续说道:「我把那间套房买下来了,以后也没打算要搬家,所以你一定可以找到我。」 「什么?你不打算嫁给我吗?虽然我可以搬过去没关系,不过那间房子太小,以后我们的小北鼻住不下啦!」安辰灿再度出声抗议。 温靖忍不住回眸瞪他一眼,嫌他太吵。 「靖,我很抱歉当初伤害了你,我甚至没再和你联系……」因为她是带着谎言离开,没有勇气再面对她。 「该说抱歉的是我。我明明没有爱上你,却还是留你在身边陪我受精神折磨,对不起……」迟来的道歉,她早就想对她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不不不,是我自愿的。」凯莉的妆都哭花了。 「孩子……还好吗?」温靖柔声询问。 「当初孩子意外流产了,我和那个孩子没有缘分。」凯莉抹了抹泪水,又摸了摸肚皮。「不过我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而且是和老公心爱的结晶,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他。」 「男的女的?几个月大了?」温靖讶异地看着她的肚子。 「不知道性别,才一个月大而已。」她破涕为笑。「你要不要当孩子的干妈?」 安辰灿站在一旁,愣愣地盯着凯莉的腹部,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有生命诞生真的很美妙。 「好呀。」温靖一口应允。 「好好好!那我就是孩子的干爸。」安辰灿又插话了,不过这次没有人反驳。 「你一定要幸福。」凯莉牵起温靖的手,诚心说道。 「你也是。」温靖打从心底笑了。 挥别了过去的伤害,拨云见日的未来,原来是这般甘甜。 第十章 凯莉回到美国完成了终身大事,还寄了不少结婚当日的照片给温靖,温靖呵护备至地保存了起来。 安辰灿对于自己没有得到钥匙一事耿耿于怀,常常巴在温靖身上像黏皮糖一样,请求也要一张磁卡,但是温靖每次都打马虎眼,从没放在心上。换个角度来说,或许她就是喜欢他撒娇耍赖的模样,才一直不给他磁卡吧。 他们已经交往了一个月,以生活习惯来说,早已渐渐适应对方;不过以世人的眼光来看,还有许多问题必须克服。 每当他们并肩走在路上,安辰灿想牵她的手,她仍是会拒绝,原因很明显,因为在路人眼中,他们就是两个男人——两个大男人手牵手,很难不引起旁人的注目。温靖不希望安辰灿被用怪异的眼光看待,所以在外杜绝安辰灿任何的亲密举动。 不过安辰灿岂会乖乖听话。严格来讲他根本就是厚天下之厚脸皮,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只要他高兴就好。所以他们一同上街时,两人的攻防战便更加明显了。 「你为什么要离我一公尺?」他靠近她,她又加快脚步。 「因为我不确定你什么时候会黏上来。」他常常趁她不注意,就在大街上拥抱她。 「你好奇怪,在床上随便我扑,在外面连手都不让我碰。」他抱怨得很大声,路人纷纷看向他们。 时已入冬,又是夜晚时分,空气冷冽,她穿着大衣,双手放在大衣口袋内,宁可自行取暖,也不愿意让他牵。 安辰灿是知道的,她在意他……担心他被别人瞧不起;她有时会暗自叹息,感叹自己无法像个正常女人一样,与他匹配地走在一起。前几晚她还脸色凝重地问他:「你希望我做些什么改变吗?比如说……换件衣服……或是留长头发……」 她眼中的犹豫令他心疼,他压根儿不在意她外表如何,也知道温靖多年的伤痛与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轻易能更改的。 况且温靖每次出门的装扮都美得令他屏息,简直俊美到男女通吃的地步,他真恨不得天天将她锁在身边,隔绝那些爱慕的眼神,根本不觉得她哪里不好或是哪里需要改变。 所以他一脸认真地告诉她:「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不管你的装扮如何,都不会减少我想献出自己的冲动。」 语毕,当然是被击飞。安辰灿的征战路途还很漫长。 「你就不能安分的走在我旁边吗?」老是手来脚来,一下环她的腰,一下搂她的肩,她从路人眼中明显看见惊讶与厌恶。 「谁叫我太喜欢你,不宣示一下主权不行。」他跟上她的步伐,拉住她的手臂,在她转头之际凑近她的脸,落下一吻。 温靖看到路旁的女生倒抽一口气,经过的男人则是皱眉注视着他们,眼带不屑地纷纷躲避。 「看什么?没看过情侣接吻吗?」安辰灿翻了个白眼,自在地将手放入温靖的大衣里,与她十指交握。「好暖喔!原来大衣这么好用,下次换我穿大衣,然后我的外套口袋借你取暖。」 温靖想抽出手来,安辰灿却死命地握住,两人暗自较劲了片刻。 「你绝对有病,才会喜欢被人用讨厌的神情盯着看。」她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倔强地别过头。 「只要讨厌我的人不是你,我根本不痛不痒。」他感受到口袋里挣扎的手微微地放松了,所以又笑嘻嘻地贴在她身边,越黏越近。 他们走过了一个街区,沿途不少人观望着他们,把他们当成活动式景点,安辰灿差点没向那些人收取观赏费。 他们今晚要去看电影,上次的电影之约被小鬼们闹事阻挠了,这次保证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 周末夜晚的人潮很多,他们跟着排队买票,安辰灿拿着最近电影上映的目录,开始与温靖讨论了起来,两人不约而同打算看最新上映的3d动画片,彼此默契十足又相视而笑。 就在他们买完票、准备离开售票窗口时,有三个年轻女生羞答答地来到他们面前。 「不好意思,能和你认识当个朋友吗?」其中一名眉清目秀的女生开口。 安辰灿挑了挑眉,本欲大声宣布自己有女朋友的同时,听见另一个女生对着温靖补充道:「你好帅,好像日本男艺人,有女朋友了吗?」 温靖被问得一愣一愣的。以前也不是没被搭讪过,只不过现在身边多了一个安辰灿,场面变得很诡异爆笑。 「等等!所以你们是想认识她?」安辰灿指着温靖,男性自尊受了不小的创伤。 「是呀!」三个女生异口同声回答。 温靖勾了勾唇角,笑了出来。安辰灿睇了温靖一眼,眯起眼眸。「你竟然笑我?」 「我哪有笑你,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很好笑。」她以手背掩住嘴角,笑个不停。 三个小女生春心荡漾地看着温靖,被她的笑容迷惑到三魂七魄都飞速了。 「不好意思啊,她是我的女、朋、友!」安辰灿拉过温靖,在她唇上印下证明。 「咦?!」三个女生同时惊声尖叫。 安辰灿得意洋洋地扳回一成,看见温靖红烫的脸颊,羞怯的垂眸神情,让他好想继续吻下去。 「你们是同性恋!」女生的高分贝实在很吓人,周遭的锐利视线全扫射过来。 安辰灿笑容可掬地回应:「我每天晚上和她同床共枕,绝对可以证明她是标准的女人,你们跑来搭讪她才是同性恋好吗?」 此话一出,三个女生错愕得不知如何是好,纷纷捣着脸跑开。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开始交头接耳,安辰灿任性又霸道地搂住她,将一干奇异的视线撇除在他的世界外。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她,不行吗? 「阿灿,你其实不用这么大声解释。」她轻轻低叹。而且他还讲出了「同床共枕」四个字,未免也太令人害羞了。 「真受不了他们的眼睛是长在哪里。你这么漂亮,怎么会像男的。」以前是他神经线太粗,才会误以为她是男人。瞧她细腻的神情、讲话的方式、细微的小动作……都可以辨别出她的性别。 最最重要的是,她流露出来的气息分明就是个恋爱中的女人……这可是他近日的杰作,怎么还会有人白目得看不出来?真是欠揍! 「走吧,我们去看电影。」她拍拍他的肩,似乎在抚平他的怒意。 「而且,我应该比你帅才对……」他噘起嘴。 「这才是你生气的原因吧?」又是一阵长叹。 「才不是!」 「好好好,我相信你。」不然他肯定又要撒娇了。 安辰灿想到可以在电影院里整整牵着她的手两个多小时,心情再度愉悦了起来。「靖,下个星期我们一起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她微笑,有在他的地方……都好。 「秘密。」 结果,当安辰灿开着车,带她来到医院门口时,她怔愣了好久。 「阿姨喜欢吃糕点吗?这可是我去排队排好久才买到的。」安辰灿从后座拿出一盒礼盒,递到温靖手中,神态一如往常的轻松惬意。 「为什么要来这?」她的脸色泛白,拿着礼盒却不愿意下车。 他执起她的手,放在掌心中搓揉。「因为决定要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当然要见一下丈母娘。」 「她不会乐意看见你。」她本来预计等感情稳定一点,再慢慢让安辰灿明了精神疾病的治疗方式,并且向他说明母亲的状况—在那之前,她不打算让他与母亲见面。她担心母亲的情绪再度失控,她也害怕安辰灿会心生芥蒂,排斥她母亲。「我们……回家好吗?」 彷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他揽她入怀。「让我去体会你所承受的,然后我们一起面对问题,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身前为你挡风遮雨。」 四眼相望,她最终敌不过他的诚恳,带着他进入了那两道铁门之后的世界。 安辰灿从未来过精神病院,但精神病院也不似想象中的阴森,其实和普通病房没什么不同,住在里头的就是病患而已,只不过他们被限制了自由,也失去了外头的新鲜空气和阳光。 同样的通廊,同样的病床,那名枯瘦的身影也同样的落寞。 「妈……」温靖轻喊了一声。 方月棋坐在铁窗边,对着外头发呆,似乎没听见她的声音。 「妈,我今天带了一个朋友来,他买了好吃的糕点,你要不要尝尝?」温靖走到母亲身边,蹲下身子,拿出礼盒内的糕饼,递给她。 方月棋这才转头,看见是温靖后,傻笑了起来。「儿子,这是你爸爸叫你带来的吗?」 「……嗯。」显然她刚刚说的话,母亲完全没听进去。 「不对,你骗我,他知道我爱吃咸的,怎么可能带甜的来给我。」方月棋拍开温靖手中的绿豆糕,孩子气地摇头。 温靖放下礼盒,垂下双肩,清理一地的碎屑,没有任何埋怨或是不耐烦。安辰灿站在一旁,看得心都揪痛了。 「原来阿姨喜欢吃咸的,那我下次再带咸的美食来看你。」他走到方月棋面前,轻声细语地说着。 「你是谁?」方月棋不解地开口。 「我是温靖的……」安辰灿接收到温靖的警告眼神。「我是她的——」 「啊!我知道了,你是他的女朋友!」方月棋恍然大悟,欣喜地捉起安辰灿的手。「长得真是漂亮!几岁了?在哪高就?瞧你白白净净的,温靖能追到你是他的福气。」 安辰灿挠着脸颊,没有否认。「阿姨,不好意思,是我先追她的。」 「哈哈!女孩子主动一点是好事。」方月棋难得笑了出声,连温靖都感到不可思议。 温靖看着安辰灿今日的服装,浅色外套搭上休闲长裤,配色柔和,打扮中性,加上那一张绝色的美貌,确实是雌雄难辨……莫非他已经预估过这个状况发生?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老是我在主动,温靖都不太爱理我。」安辰灿明知方月棋搞不清他的性别,仍是顺着她的意,延续了她的话题,还很巧妙地带入现实状况顺便抱怨,惹着温靖在一旁干瞪着他。 「他一向都这样的,你别放在心上。你叫什么名字?」方月棋又问。 「安辰灿。」他如实回答。 「好男性化的名字,不过给人很温暖的感觉。你们交往多久了?」方月棋拉着安辰灿在床边坐下,脸上的神情尽是母亲关怀的慈爱。 「一个多月。」他附在方月棋耳边小声说道:「目前只到接吻的程度,我是不是太没魅力了?」 方月棋又笑了,拍了拍安辰灿的手掌。「怎么会?我一见你就很喜欢你,我们家温靖好眼光。」 这么多年来,温靖第一次见到母亲如此开心的模样,她简直不敢相信。 「妈,我跟你说喔——」安辰灿很理所当然地唤方月棋妈。 「等等!你喊我什么?」方月棋睁大了眼,再问一遍。 「我以后会和温靖结婚,所以喊你一声妈妈也是应该的。」他谄媚地解释。 方月棋笑眯了眼。「好,好媳妇,妈真是太高兴了。」 温靖忍不住插话:「妈,这几天天气冷,你的衣服够不够暖?」 「这里一点都不冷。」方月棋咕哝一声,又继续看着安辰灿呵笑,彷佛很满意。 温靖探了探母亲身上的棉袄,确认保暖性后才松了口气。「等过年我再帮你添几件新衣,你想要什么颜色?」 「红色,红色比较好。」方月棋仍是紧紧握着安辰灿的手,对着他问道:「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 「我说温靖好偏心,她竟然给上任女友钥匙却不肯给我,你帮我念她一下。」安辰灿生活化的抱怨使得方月棋笑咧了嘴。 方月棋看着温靖,神色正经驭唇:「你回去之后马上扣一把钥匙给她,听到没?」 温靖无言地盯着安辰灿,他居然扬起一抹得逞的微笑,真是可恶透了。 「谢谢妈主持公道。」安辰灿给方月棋大大的拥抱,连对丈母娘也毫不害羞地撒娇。 「你会烧菜吗?我们女人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方月棋越聊越多话,长年服药而瘦弱枯黄的脸,难得增添了几分光采,眼神也不再呆滞。 「那你要告诉我温靖喜欢吃什么菜吗?」安辰灿又持续闲聊。 「我们家小靖最爱吃糖醋鱼、红烧狮子头、冬瓜封肉……小时候特爱吃肉,都不吃青菜,所以胃肠不好……」方月棋停顿了一下,像是忆起什么而困惑了。 温靖酸了鼻头,没想到母亲还记得她爱吃的菜色,她却无法为母亲尽更多孝道…… 安辰灿轻拍方月棋的肩膀,柔声问。「妈,怎么不说话了?」 「不对……我的小靖……是女生!」方月棋蓦地推开安辰灿,惊恐大喊:「我生的是女生!为什么是女生?为什么?!」 温靖知道母亲忆起了过往,眼看情绪又要崩溃,连忙上前想拉开安辰灿,不愿母亲受到过度的打击。 但是安辰灿不动如山,直视着方月棋,顺带牵起温靖的手。「妈,你说得没错,你当初是生了一个女儿,可是也是因为这个女儿,你赚到了一个儿子。」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没有儿子!」方月棋捣住耳朵。 「女婿如半子,妈本来就该喊我儿子。」安辰灿握住了方月棋的手腕,拉着她的手掌按在他平坦的胸前,真心诚意地看着她。「多了一个儿子不好吗?你有一个爱你的女儿照顾你,还有一个疼你的儿子陪伴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也很幸福呢?你当初生女儿还是儿子都不重要了呀。」 「女儿……还是儿子……」方月棋重复喃喃念着,刚才差点崩裂的神经稍微平抚了下来。 「妈……」温靖心疼地看着母亲。 「女儿和儿子……」方月棋眼神空洞,似乎还在思考…… 「是呀,你不只有温靖这个女儿,现在还多了我这个儿子。」安辰灿将方月棋的手与温靖的手迭在一起。「我们是一家人,谁都没有错,谁也不会再伤害谁。」 「可是,小靖的爸爸他……不会再回来了!」方月棋像是顿悟了一般,痛彻心扉地低泣。 「你还有我啊,我会一辈子待在你身边。」温靖抱住母亲,流下眼泪。 「妈,放心吧,我会永永远远照顾你们。」安辰灿发誓般地保证。 方月棋偎在温靖的怀中痛哭失声。这一次她不像之前的歇斯底里,而是某种情绪上累积的抒发;她骨瘦如柴的身躯不断颤抖,碎语念着:「小靖,对不起、对不起……妈对不起你……」 「没事的,没事的。」温靖一边流泪,一边带着笑容。 虽然不知道母亲下次会不会神智不清地又认为她是儿子,或是误认安辰灿是她的女朋友,但此时此刻她知道母亲是清醒的,承认了多年来不曾正视的事实,并且试图传达后悔与歉意,将想要表达的心情真真切切地传递给她,这已经是天赐的恩惠了。 温靖泪眼婆娑地望着安辰灿,说不出的感激在心头激荡。他为她做的一切足以抵上千万句甜言蜜语,她真的好爱这个纯真诚善的男人……今生今世,她将不畏困难风雨,也要和他厮守在一起。 当安辰灿拿到出入许可的磁卡时,感动得把温靖抱起来转圈圈,并且将磁卡视为珍宝放入皮夹中,表示他的战役又向成功迈进一步。 不过温靖在当天晚上就后悔了。安辰灿立即拖了两大行李箱入住她的小套房,连宅男抱枕、动画、漫画都带了不少。温靖无力地想呻吟,但是安辰灿马上用诱人的动画片征服她,让她最后只能捧着爆米花,被他搂在怀里一同观看。 这是一部关于武术的动画,内容叙违一个毫无武术天分的男人,因缘际会之下,来到高手云集的武术馆里修练,里头的师父个个既强大又变态,他习得各式各样的武术之后,变成超强的男人。 「阿灿,你们家的中国功夫有比这个厉害吗?」温靖很入戏地问道。 「哪这么夸张。这部动画连森林里的黑熊都能打出泰拳了。」安辰灿抱着她笑翻。 不知道连续看了几集,她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 「你该不会想睡了吧?」他哄着。 「嗯……」她点点头。最近田径队操练得很辛苦,压力大,她非常容易疲累。 温靖半迷蒙的神态让安辰灿心跳加快,她看起来好可爱、好可口、好引人犯罪。 「不要睡好不好?」他解开胸前两颗扣子,露出性感的锁骨和肌理线条,拨乱刘海,眼神充满情欲地诱惑她。 她张眼盯着他好一会儿,然后又半眯起眼睛…… 「别睡呀……」他轻拍她的脸。难道周公比他还有魅力?没道理自己会败下阵来! 温靖换了个舒适的角度,窝在他胸前,安稳地入眠了。 「……」安辰灿额头落下三条黑线,呆滞了许久后,才挫败地接受事实。 他叹口气,将她打横抱起,走上二楼,轻柔地放进床铺,自己则跟着躺在她身侧,脑中开始胡思乱想…… 唉……为什么他的征战之路走得如此艰辛坎坷呀?老天真是太没眼了! 直至隔天清晨,温靖睁开双眸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觉得身体很沉很重,低眼一看,发现是安辰灿趴在她胸口,像个孩子似地缠着她。 「阿灿,起床了。」她使劲想拔开身上的黏皮糖。 「唔……今天放假,睡晚一点……」他又缩紧手臂,改换整个人压在她上方,姿势极度暧昧。 他柔软的唇就贴在她颈侧,温温热热的触感令她感到酥麻,于是她挪动一下脖子,稍微隔开他的撩人气息。 「我们今天要去逛百货公司,你别忘了。」他们说好周年庆要一起去买母亲的冬衣。 「嗯……」安辰灿总算眨动眼皮,睁开朦胧的眸子,映入眼帘的是温靖微红的侧脸,他满足地微笑,然后赖在她颈间磨蹭戏耍,就像一只顽皮的大狗一样。 「你干嘛啦!」温靖招架不住地推开他的头,因为他的发丝弄得她好痒。 「你昨天太快睡着了,害我忍得好辛苦。」他可是被折磨到清晨才慢慢睡去,今早爬不起来也是情有可原。 温靖听懂了他的意思,脸颊胀红得不象话。「那你还不赶快起来,自作自受。」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要是做了还可能好一点。」他立刻被温靖巴额头,痛得出声。「你好残忍,无视我身心的折磨就算了,连口头都不让我抱怨。」 「那你想怎样?」她眯起眼眸。 「起码来个早安吻——」 温靖二话不说亲了他的下巴,他怔了旺,没料到愿望这么容易就实现,早知道他就提出火辣一点的条件。 她趁他发呆悔恨之际,挣脱了他如八爪章鱼的四肢,好不容易才下床披起外套。 「你也差不多要起床了。」她仍不忘提醒他时间。「对了,上次拜托你借我看的书呢?」 她向他借了一本关于动画设计的书籍,想初步了解动画的形成。 「我放在行李箱里。」安辰灿呈现大字型躺在床上,还在为刚才轻易放开温靖的事而懊恼。 温靖看着床边的两个行李箱,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个,于是她两个都打开,却愕然发现其中一个行李箱里全是情趣用品! 「安、辰、灿——」她面红耳赤地咬牙。 安辰灿听见她语气不对,立刻想起行李箱里的玩意儿,连忙弹跳起身,搔了搔头道:「哈,我想说我们可能用得到,而且我还不清楚你的喜好,所以全部都带来了。」 「我可以跟你保证今年都用不到。」这么一大堆满出来的情趣用品,是要用到民国哪一年! 安辰灿非但不沮丧,反而拍拍胸脯,一脸庆幸。「好险好险!再过几天就跨年了。」 「你——」 「我要起床换衣服了,我们去逛百货公司吧!」他跳下床,冲到一楼浴室梳洗。 温靖看着爆出来的行李箱,里头不少变装的情趣道具令她皱起眉头。 忽然一个心血来潮的念头闪过,她笑了出来,蹲下身翻着行李箱里的行头,决定实现脑海中的想象…… 待安辰灿换好衣服,温靖也都准备齐全后,两人一同出门,才刚到街上没多久,安辰灿便觉得今天的温靖不太对劲。 好像比往常更冷漠了一些,也完全不与他靠近,就算他死赖活赖也无法动摇她的坚持。 「靖,你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吗?」不过就是一箱情趣用品,大不了全部送给郝神他们就是了。 「没有。我只是不喜欢在街上与你太亲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呀。」她眨眨眼,无辜的表态。「不过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今天在大街上我就可以毫无条件地随便你。」 「真的可以随便我吗?」他的眼睛为之一亮。 「真的随便你。」她肯定地说。 「牵手、抱抱、亲亲都可以?」想到那个画面,他心中燃起熊熊火焰,上刀山下油锅都不畏惧了。 「都可以。」她保证。 「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他双手交握,眼睛闪闪发亮,等着温靖吩咐。 「跟我来。」温靖奸诈一笑,带着上勾的鱼儿走进女性服饰店,步向人生的康庄大道。 要是安辰灿知道温靖脑中充满他男扮女装的美丽画面,他大概不会答应她的要求。不过既然答应了也没有别的退路,只好硬着头皮把该吃的豆腐全部吃回来! 安辰灿戴着微卷的长假发,穿着时下流行的女性利落裤装,在嘴唇涂上薄薄的唇蜜,美得和仙女下凡,全然天生丽质的美貌,连温靖都看傻了。 「你果然……美得很夸张。」她呆愣之后,就是一连串的爆笑出声。 「难怪你愿意让我牵手、抱抱、亲亲……结果是要我扮女装!」安辰灿整个人狠狠地缠住温靖,就像一个撒娇的女人赖在男朋友身上。 温靖笑得乐不可支,特地牵着他的手到处乱逛,这等「俊男美女」的画面可不多见,路人纷纷投以欣羡的眼神,爱慕地盯着两人看。 许多男人停下脚步,多瞧了安辰灿两眼,还有人绕路再回到他们前方,只为了再赌佳人风采。 视觉强奸真的很可怕!安辰灿决定以后亲密的举动还是留在房里就好,要是每次上街都要来这么一招,他可吃不消。呜……温靖好狠心,完全逮住他的弱点。 温靖牵着他的手来到百货公司大楼下,人潮汹涌的环境中,他们仍是众所瞩目的焦点。 她突然有感而发道:「直到这一刻,我终于能真正体会男人的感觉。」 「什么感觉?」他纳闷。 「就是当别人看着自己漂亮的女友时:心里的醋坛子都不知道打翻几百桶了。」 她冷不防捧起安辰灿的脸,当街亲吻起来,像是为了赶走那些讨人厌的视线,她只想证明他是她的。 众多路人皆为之傻眼,还有女人在一旁低叫。 安辰灿先是一怔,随后轻笑,主动地环住她的腰,热烈地响应她,夺回男性的主导权。 不过大楼之下常常刮起大风,一阵狂风吹来,安辰灿的假发随风扬起飘远,路人们的头上不知道飞过了多少无言的乌鸦—— 他们拥抱着彼此,鼻尖互磨,笑得开怀。反正只要为自己而活,旁人的无聊眼神又算得了什么。 「以后……在街上就随便你吧。」她轻喃。 「在床上也可以比照办理吗?」他半开玩笑道。 她垂眸,耳根子红烫。「……大概吧。」 没料到她的回答会是如此,他万分惊喜地抱住她,直奔回家,什么百货公司周年庆都抛诸脑后,最重要的是这场战役来到最后,他总算要摆脱处男之身啦,多么……可喜可贺呀! 尾声 「请问,女人说不要的时候,是真的不要吗?」安辰灿神色正经、一脸认真地询问计算机屏幕里的情场高手外加恋爱大师。 「这是一个很通俗的问题。那她喊停的时候,你有停下来吗?」程楚桓在屏幕的视讯里支着下颚,慵懒地打哈欠。三更半夜,把他叫起来开视讯会议,竟然是为了这个! 安辰灿摇摇头,惭愧地说:「没有,根本停不下来……等一下!你又知道我在问什么了!」 「如果同样的情形再次发生,我保证你下次还是煞不住。」程楚桓眯起美眸,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应该……可以稍微忍一下。」不对呀!他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未免太快露馅儿了。 「安辰灿,你这个笨蛋!以为我在浴室听不见吗!」温靖从浴室冲了出来,满脸通红地关掉视讯对话,顺便敲了他的后脑勺一记。 「亲爱的,你洗澡好快。」他将笔电放在一边,又扑上去抱个满怀香气。 「你下次再问这么蠢的问题,我就不让你上床睡觉了。」她语出威胁。 「不睡觉没关系,做运动也可以。」他又黏着她耍赖。 可爱的小男人在摆脱处男的轨道后,变身成正宗大野狼,今后还是会不要脸地继续无赖下去,彻底奉行「三不一没有」的恋爱规则。 ——全书完—— 后记 唷呼~又和大家见面了!崭新的一年,有崭新的希望,这次能如此顺利出来和大家打招呼,全都要感谢可爱的安辰灿,他果然是个纯真善良的男人,整个过程都非常配合,没有埋怨也没有罢工,乖乖地让我写完了这本书,真是佛心来着,甘温唷! 我个人很喜欢这种憨憨傻傻的大男孩,尤其他撒娇的时候实在太令人开心了,真恨不得阿灿是在我面前耍无赖呀~那瓶仔肯定会好好的秀秀他,呵呵!但是忠于感情的安辰灿只会对温靖使出「不要脸」大绝招,我这个作者他根本没放在眼里,所以我还是别痴心妄想比较好。(作者自动打退堂鼓) 至于温靖,实在是一个令人心疼的女孩,因为过往的长期精神折磨,导致她从青春期开始就脱离了正常轨道,即使后来遇上了安辰灿,心中仍然有某种自卑感存在,担心情人会因为自己的外表受到嘲笑而裹足不前,又因为无法立刻改变自己,内心备受挣扎……但是,相信她在安辰灿的爱情滋润下,一定能渐渐恢复女儿身,挥别过去的伤害。(握拳打气) 呵,等瓶仔有空再来写个番外篇过过干瘾吧! 不知不觉,风楚竟然写了三个人,那另外两个人的故事呢? 嘿嘿!瓶仔也不能保证生得出来还要询问男主角的意愿高不高,我这个小作者必须等到时机成熟才有办法请他们出现在大家面前,所以只好请各位看倌耐心等侯了。 今年会是辛苦的一年,瓶仔的人生面临前所未有的转折,但愿瓶仔能努力咬牙撑过去,倘若出书变成超级龟速,还希望大家不嫌弃,继续支持下去。 有空的话多来瓶仔的部落格逛逛吧,能和大家交流,知道大家的感想是瓶仔每天最期待的事。 http://.wretch/blog/yumenohanabi 如果想看风楚其它男主角的故事,欢迎翻阅: 《你所期的永远》当红515——祈亚泽 《黑心大丈夫》当红541——高倚天 哪,快去看书吧,下回再相逢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