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点情夫》 第一章 由经济部中小企业指导,台湾区螺丝公会主办,南区数间育成中心协办,在高雄举办的“螺丝产业竞争策略暨品管研讨会”,聚集了北中南上百间螺丝大厂老板,共同商讨因应国际间的竞争,以及各国对环保的要求所带来的冲击。 与会的老板不少是“黑手”出身,简单的polo衫加卡其休闲裤,皮肤黝黑、嗓音宏亮,个个粗犷豪爽,所以,当一名容貌有如天使般纯净的年轻女子坐在其中便显得特别突兀,也格外引人注目。 简妤嬿苍白着一张脸,努力挺直背,忍耐座位两旁频频投射过来的目光,她的纤弱与无助,在这个坐满男性的大型会议厅里,真像误闯狼群的小白兔。 原本今天到场参加会议的应该是简妤嬿的父亲,但是,三个月前,她父亲突然中风,在工厂的仓库里倒下,被发现后紧急送医开刀,但仍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至今右半边身体仍无法自主行动,就连话也说不清楚。 她,一个学音乐的女孩,一夕之间必须扛起父亲岌岌可危的螺丝工厂,照顾工厂里十几名员工的生计。 “小嬿,现在第一排拿麦克风说话的那个就是‘汉扬集团’曹董事长的孙子曹家驹。”坐在简妤嬿身旁的是父亲的结拜兄弟,看着她长大的王叔。“现在这种时机,有能力帮妳的,大概也只剩‘泷森科技’和‘汉扬集团’了。” 简妤嬿无意识地捏紧小手,直直盯着前方王叔介绍的曹家驹,若非身上背负着所有人的期待与寄托,她真想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不过‘汉扬集团’底下有固定配合的代工厂,大多是他们资深员工出去开的,关系十分紧密,想打进去拿到订单恐怕不容易。” “那‘泷森’呢?”简妤嬿想知道自己该先从哪里着手。 “‘泷森’比较没有原则,机会大些,不过邱副总是个老狐狸,他底下那几个管事的干部也不简单,就算接得到单利润也很差。妳爸以前吃过亏,如果妳要找‘泷森’,自己要小心点。” “我知道了……”她眉头深锁,不自觉地叹口气,希望的光芒何其微弱,她还能有什么选择? “王叔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我自己的螺丝厂实在也……”他没把话说完,跟着也叹气摇头。 “王叔您别这么说,您已经帮助我们太多太多了,要不是您的教导,我真的手足无措,完全没有方向。” 父亲病后,简妤嬿才明白过去的自己有多幸福,在父亲的保护下无忧无虑地长大,就连家中经济每况愈下,父亲也从来没让她知道。 “这工作实在不适合妳,要不是妳弟弟还在军中,妳爸怎么舍得让妳出来抛头露面,唉……”面对拜把兄弟一家陷入困境,他却只能一再叹气。 “王叔,我可以的,我会努力把工厂撑下去,让爸爸安心养病,等弟弟退伍回来接管工厂。”看见长辈为她如此担忧,她勉强打直腰杆,咬牙承诺。 是的,一直以来她拥有父母的呵护与照顾,现在是该换她来保护父母、保护弟弟的时候了。只是……这个行业对她来说就像另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自小只懂音乐的她对“经商”根本一窍不通。 这样的她拿什么保护家人,又有什么能力将工厂撑下去? 接管工厂后,一连几个月她按着会计阿姨给她的名单,拜访过去和工厂合作过的同业、贸易公司、五金零件行,人家不是怀疑她的能力给她软钉子碰,就是用下流的言词暗示她可以用“别的方式”做生意,更有直接对她毛手毛脚、大开黄腔的无赖。 好几次她都想打退堂鼓、想逃避,但一回到家见到中风的父亲和愁眉不展的母亲,她只能将所有委屈往肚子里吞——如果她不能坚持下去,这个家,和那些跟着父亲一、二十年的老员工该怎么办? 她已经无路可退,无处可逃了。 “现在休息二十分钟,今天备有港式点心及茶水,麻烦各位先进移驾至大厅。下半段有更重要的议题,请大家务必留下来继续讨论并提供您宝贵的意见。”前方主持人宣布中场休息。 “王叔,我去找曹先生。”听见台上主持人的话,简妤嬿连忙起身,寻着前方那名高大的男子移动的方向急追过去。 “曹先生,打扰一下……”简妤嬿没有时间犹豫,虽然对方正在跟其它来宾交谈,她还是很没礼貌的打断了他。 曹家驹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她。 “对不起……不知道能不能占用你几分钟时间?” “到这儿都有美女找上门,阿驹,艳福不浅喔!”这时,曹家驹身旁的几位工厂老板邪淫地笑了起来。 “什么事?”曹家驹似乎并不享受这种“艳福”,淡淡地问。 “方便到旁边谈吗?”她屏着气息,瞠大眼睛,强作镇静,努力不被眼前这男人的冷漠眼神击退,更不受一旁的秽语影响。 “美女,啊旁边素哪边?妳想对我们阿驹做什么?”听到她的话,几个老板笑得更暧昧了。 曹家驹瞇起眼打量她,原本想拒绝——他不认识她,没有私人交情,谈事情不必避人耳目;但是,他也不喜欢身后那些不正经的调笑,这些老板平常粗言粗语习惯了,虽没有恶意,可眼前这个女人脸色都发白了,开黄腔也该有个节制。 “走吧。”他应了声,率先移动脚步。 他的步伐又大又快,简妤嬿得用小跑步才追得上他。 曹家驹一直走到无人的墙角才停下,转身等她开口。 “这是我的名片……”她递上不久前才印好的名片。 “春淇企业,业务经理简妤嬿?”他瞄了眼,念着名片上的信息。 念完,他忍不住扬起眉,再多瞄她一眼,实在想不出这个全身上下没三两肉的女人怎么“跑业务”。 “是,我们接受客户订制的特殊螺丝,也接建筑用的紧固零件代工……量多量少都没关系,希望有机会能跟贵公司合作。”她一口气说完这段话,就怕他没耐心听完,转身就走。 她不敢耽误他太多时间,不晓得为什么,直觉他是个没什么耐性的男人。 “如果是谈代工的话那妳找错公司了,我们有固定配合的代工厂,都是合作至少十年以上的老交情,很抱歉。”他勾起没半点真诚笑意的嘴角,走了。 “等等——”她想也没想就拦住他,双手勾住他有力的手臂,紧紧抱着,就贴在她那软绵绵的胸前,祈求地望着他。“我可以用别的条件跟你交换……” 他皱着眉挥开她的手,用最后剩余的一点耐心问道:“比如什么?” 事实上,不管她接下来说什么他都已经打算拒绝,这个女人看来清纯,行为却不检点,也难怪别人看轻她。 亏他刚刚还好意将她带离那个难堪的状况,想来是多此一举了。 “比如……我的……身体。”简妤嬿在说完最后两个字后恨不得一头撞向旁边的墙,但是她不能。她只是努力瞠大眼睛,不让内心那些问自己为何要作践自己的声音击退,不让那满满的委屈化为泪水冲出眼眶。 曹家驹完全没料到她的交换条件竟然是她的“身体”。 以往听说过某些行业的女业务为了领取高额佣金会以美色诱引客户,但他不晓得原来这个业界现在也开始流行这种歪风,重点是,他怎么不晓得螺丝有这么大的利润,居然足以吸引这个女人用身体来换业绩? 简妤嬿不去想象他现在估量她的目光中有多少鄙夷成分,在决定这么做时,她已经抛弃所有尊严。 底牌摊开了,现在的她只能被动地等待判决,被动地等待接下来的命运,而在这种等待的心情下,每一秒都像一辈子那般漫长难熬。 “哧……”曹家驹突然发出笑声。 她揪着眉心,忐忑不安地望着他。 “哈哈……”他愈笑愈大声,像听见今天最好笑的一个笑话那样地笑。 她不知道他究竟想怎样。 “我说这位小姐……”他一开口,嘲讽的意味表露无遗。“妳说妳要用身体做为交换条件,可是我觉得这样吃亏的是我。” “什么意思?” “也许妳以为自己美若天仙、价值连城,每个男人都渴望跟妳上床,所以妳可以用性做交易。”他摆出嫌恶的表情。“不过,真对不起,我对妳没什么胃口,像妳这样的女人,免费送我我都觉得吃亏,妳另外找买主吧。” 曹家驹毫不留情地羞辱她后随即冷漠地离开,留下一张脸瞬间胀红、羞愧到无地自容的简妤嬿。 曹家驹回到先前聚在一起闲聊的同业圈里,几个老板促狭地问道—— “那个小姑娘找你什么事?不是来要奶粉钱的吧?” “没事。”他还算厚道,就算瞧不起简妤嬿,也没把两人交谈的事宣扬出去。 “说正经的,阿驹,现在欧洲各国的环保法规愈来愈严格,这个市场我们到底做还是不做?”开过玩笑,这些老板真正关心的还是如何因应市场面临的冲击。 “做,一定要做。”他淡定地说道。“我们遇到难关,别人也一样伤脑筋,看是谁先跨过去,先克服技术上的问题、把成本压低,谁就有本事把这个市场吃下来,人家说危机就是转机,这正是站稳市场的大好机会,非做不可。” 曹家驹说话的同时并没有特别想注意简妤嬿的接续行动,只是她身影正好落在他的视角范围,他瞥见她对着墙壁发了好一阵呆,回过神后像是在找什么人似的四处张望,接着才离开墙边。 “我们的实验室已经购进设备,也研发出新的表面处理技术……”他继续向这些长期合作的配合厂商解说“汉扬集团”的下一步怎么走,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跟随着简妤嬿的方向转。 当他意识到那个女人正朝“泷森科技”邱副总的方向走去,而且猜想到她即将做什么时,一股怒气突然莫名其妙地冲上脑门。 这个女人疯了! 难道她打算满场跑,向在场的每个男人说——“只要你给我订单,我就跟你上床……” 以曹家驹对自己的认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的热血青年,也没有日行一善的好习惯,但是,在他还没想通这个女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时,身/体却已经早先一步行动,把她拖进一旁堆放杂物的小房间里了。 “放开我……”简妤嬿纤细的手腕被曹家驹紧紧地揣拉着,疼痛不已。 她不晓得他到底想做什么,先是羞辱后又如此粗暴地对待她,就算她不知廉耻、就算她令他极度厌恶,他伤她的也够了吧! “放开……”听见她的声音,他才赫然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急忙甩开她的手,就像沾到什么脏东西似的。 那动作、那表情,再次重重地伤害了简妤嬿。 “请问,你还有什么更难听的话想说吗?”她扬起下巴怒视他,只为维护在他面前早已荡然无存的尊严。 “妳就这么犯贱?”这女人毫不感谢的挑衅眼神让他也火了。“是谁教妳在这个行业要这样做生意的?妳知不知道邱副总是个什么样的人?白痴啊!就算妳被吃干抹净,最后连颗螺丝钉的订单也别想拿到!” 那个邱副总是出了名的“猪哥”,最爱拗厂商招待上酒店,在酒店里丑态百出、恶名昭彰,就连自己公司里的女员工也不放过,别的女人是避之唯恐不及,她居然还智障到自己送上门。 简妤嬿愣愣地望着他——他担心她? “妳们女人一天到晚高喊男女平等,要求工作平权,可偏偏就是有妳这种缺乏羞耻心的女人,以为躺着赚比较快比较轻松,又怎能怪男人用有色的眼光看待妳们?”他噼哩啪啦骂了一串,骂完却丝毫不觉得痛快。 简妤嬿咬着唇任由他数落,因为他说得没错,她的行为确实让女人蒙羞了。 刚刚在会议上见到曹家驹以独到的见解呼吁扣件业的各位前辈团结起来,也要求政府提供必要的资源协助业者升级技术,那挺拔卓越、正气凛然的风采让她燃起一丝希望。 她期待他是个正人君子,期待他对她心动但却没有下流猥琐的念头,进而因怜香惜玉而给她一个机会,结果,他的拒绝却是她这些日子以来最难堪的经历。 这难堪是因为对自己的容貌太过自信,她想过万一还是碰壁,非得走最后一步,如果对象是他,那么她勉强可以咬牙忍过——结果,她被拒绝了、被羞辱了、被彻底地厌恶了。 因为太过错愕,一时六神无主,脑中只剩下一个叫她无论如何不能放弃的声音,转过身来便朝着“泷森科技”的邱副总寻去,然后不晓得发生什么事,突然间他就冲过来将她拖走,臭骂她一顿。 曹家驹瞪着简妤嬿,很快便找到自己为什么不痛快的原因了。 “舌头被咬掉了?哑了?” 她咬着唇,红着眼眶,不发一语,由着他骂,那副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模样,倒像是他故意刁难她、欺负她。 女人就是这点占便宜,随便掉个两滴眼泪,男人就心软、就没辙了!曹家驹在心中咒骂。 可是,如果她真的哭了或许他还不会这么生气,气就气她头仰得高高的,偏不让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掉出来。 他真不懂这女人在搞什么,既然都肯用身体来换业绩了,何必还遮遮掩掩,不会干脆用眼泪攻势来博取他的同情——这明明是女人最会的招式。 “对不起……我刚接触这个行业,什么都不懂……”简妤嬿吸了吸鼻子,向他道歉。“可是我真的很需要机会……” 曹家驹前一刻还怒气冲冲、一副想把她吞进肚子的凶恶气势,马上被那甜甜软软的道歉声给杀到片甲不留。 “……要代工是不是?”他别扭地从口袋里拿出先前她递给他的名片假装很认真地看。“过几天我会去你们工厂看看设备跟品质……过得了关再说。” 他实在很没出息,用一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把人家臭骂一顿,结果骂完还不是又心软了。 “真的?”她没想到情势有了转圜,喜出望外,破涕为笑。“谢谢……” 这时,大厅里传来要大家进会议厅继续开会的广播。 “我是说,等看过你们生产出来的东西的品质再说,别谢那么快。”他板着一张脸粗声粗气地说:“走吧,开会了。” 简妤嬿跟在他身后,望着他那高大宽阔的背影,突然间悟通了一件事—— 此时工厂吃紧的财务状况已由不得她再踌躇犹豫,因为不想倒下也不能倒下,她必须找个稳固的靠山,而这个靠山就是曹家驹。 她得抓住他的人、抓住他的心,哪怕必须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她都得想办法保住父亲的工厂。 这一刻,简妤嬿感觉自己正一点一滴地舍弃所有的道德良心,无可选择地向魔鬼屈服…… 台湾素有“螺丝王国”美名,虽然近年来面临其它国家的削价竞争,但是“汉扬集团”仍是全球最主要的生产供货商,也因为价廉物美,在各国市场始终位居龙头,屹立不摇。 早在环保意识抬头前,“汉扬集团”便已因为关注员工的健康而开始着手改善噪音污染、环境污染等问题,率先在南港成立实验室,也意外地因这份善意而赶在环保法规实施前研发出领先同业的技术。 目前,这个实验室以及相连着实验室专门生产医疗用螺丝的厂房都是由曹家驹负责管理。 结束研讨会后,他回到办公室,没多久门板上响起“砰砰”两声,他还没来得及应声,门已经打开了。 “阿驹,你回来啦!”冲进门里的是工厂的会计主任郑淑女。 “什么事?”他不用想也知道胆子这么大、动作这么粗鲁的除了这个女人之外,还会有谁。 郑淑女虽名为“淑女”,但纯属她父母一厢情愿的期望,事实上她国小毕业时就已经一百六十公分高,个性更是完完全全的男人婆,年纪比曹家驹小一岁,常自称是他的“青梅竹马”,不过,曹家驹从没承认过,两人的关系仅仅是小时候的街坊邻居,没别的了。 “伯父从南部上来了,说是先去拜访几个老朋友,晚上找我们俩一起吃饭。”郑淑女习惯了曹家驹总是冷淡的口吻与态度,自顾自热络地说。 “我跟我爸吃饭妳凑什么热闹?要也是约我大哥大嫂。” 他大哥从小立志从医,没有接管家族事业,如今已是台大外科医生,也因为这层关系,“汉扬集团”才决定涉入研发医疗用螺丝这块领域,取得认证。 “伯父知道你对我不好,他心疼我所以才请我吃饭。”郑淑女被这一番抢白觉得没面子,闷闷地哼了声,也没敢真的对他生气。 “付妳薪水,让妳没事把我的办公室当妳家厨房撞进撞出,一点规矩也没有,这样还对妳不好?”他挖苦道。 这个郑淑女就凭仗着双方家里长辈们的交情,动不动就抬出他老爸老妈、爷爷奶奶来压他,殊不知曹家驹这大男人脾性最受不了她的蛮横。 “怎么一来就听你在训人?官愈做愈大了啊?”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曹家驹转头一看,是他爸。 “伯父……”郑淑女见靠山来了,立刻趋向前去抱住曹父的臂膀,委屈地打小报告:“阿驹平常对我就是这么凶巴巴……” “闹够了没啊?还不回去工作,我有重要的事跟我爸谈。”曹家驹没耐性看她演八点档肥皂剧,正了正脸色低喝。 郑淑女也不是不懂拿捏分寸,知道触到他的底线只好乖乖走人,她只是想多点机会跟他相处,不是要惹火他。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懂怜香惜玉。”曹爸在郑叔女离开后,叨念了儿子几句。 “那也得有香可怜、有玉可惜。”曹家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她‘汉草’都比工厂的送货司机还壮了。” “呵,你喔……咳……”曹爸不小心笑了出来,赶紧咳几声掩饰。“你又不是不知道淑女从小就喜欢你,不待在她老爸公司坐办公室吹冷气,一路跟着你到台北打拚,这份心不容易啊,要珍惜。” “爸……”曹家驹皱了皱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你把我跟她关在同一个房间里几年不放出来,我还是不可能喜欢她,别再乱点鸳鸯谱了。” “你要知道,像我们这种做‘黑手’的,哪个娇滴滴的姑娘肯跟我们吃苦,你都三十一岁了,早该成家了,”曹爸说到这儿不禁微愠。“不然你带个女朋友回来给我和你妈瞧瞧,我就不逼你。” “我也才三十一岁,急什么?”同样的岁数,两代人解读不同。 “你大哥的儿子都已经上国中,女儿今年也要进国小,你姊才大你一岁,她女儿都要念幼儿园了,就你不急。”曹爸瞪大他那双浓眉大眼,教训儿子。 想想也奇怪,他这儿子念书时荒唐叛逆,成天和朋友鬼混,女朋友一大堆,还经常有小女生哭哭啼啼上门找他,一度让他很担心,谁晓得当完兵回来整个性情大变,不但要求到公司上班,还自己跑去念硕士在职专班。 这转变当然让父母很欣慰,可是他在男女关系上是不是矫枉过正了,以前女朋友那么多,这几年身边却连个异性的影子都没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反正你跟妈都有孙抱就好了,别一天到晚拿这个卢我。”比起以前曹家驹是懂事多了,但还是一样缺乏耐性,同样的事多唠叨两次他就差不多快疯了。 曹父嘴一抿,不说了。 没办法,谁教他气势输儿子。 其实怪也怪他自己,娶了个那么漂亮的老婆,生的儿子这般英俊潇洒,打小就常被女生倒追,女朋友交多了,也难怪现在眼睛长在头顶上。 曹家驹见父亲气得吹胡子瞪眼,知道自己说话口气太冲,扒扒一头短发,问道:“妈怎么没跟你一起上来?” “汉扬集团”起源于台湾南部,一开始只是生产一般螺丝螺帽的工厂,后来才慢慢增加机器设备,开始生产汽车螺丝与其它特殊零件、投资设立海外上游原料加工厂,不过,后面这些新增的事业体都交由年轻一辈的打理了,老一辈的还是待在南部熟悉的环境。 “你姊跟她老公吵架,闹脾气带女儿回娘家住,你妈在家陪她。” “又吵?”曹家驹摇头。“二姊那任性的个性再不改一改,迟早被姊夫休掉。” “你二姊得改,你就不用?”曹父摇头叹气,真不晓得他这些儿子女儿的脾气是遗传自谁,怎么一个比一个还要难搞定。 “是……”曹家驹摸摸鼻子,认了。“我打电话给大哥大嫂,约他们晚上一起吃饭。” “也好,叫他带我那两个宝贝孙子孙女一起来。” “先说,你要是想叫淑女一起去,那我不去,饭你们自己吃。” “我说你脾气怎么这么硬啊!就吃个饭,人多热闹有什么关系?”曹爸的心思一下子被拆穿,恼羞成怒。 “拜托,有她在,我怎么吃得下饭?”他呿了声。 曹爸猜得没错,曹家驹的确是被女人宠坏了,一张毒死人不偿命的利嘴,丝毫不懂怜香惜玉。 第二章 简妤嬿过去的生活很单纯,在音乐教师教钢琴,每天接触的是可爱的小朋友,下了班回到家和母亲聊聊天,帮忙下厨洗菜煮饭,有时和同事出去唱唱歌,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喝个下午茶,再热闹的顶多到pub喝杯调酒,最晚也会在十二点回到家。 父亲病后,她接手管理螺丝厂,但她对这行业既没概念也不懂经商,甚至连支票都不知道怎么使用;所以即使她积极地拜访客户,仍然因为太过生涩而四处碰壁。 幸而父亲一向待人宽厚,几间长期配合的中盘商还愿意将订单转过来,至少工厂没有就此停工。不过,她明白单靠人情是撑不久的,她还是得快速累积这方面的知识,才可能谈成生意。 当曹家驹依约造访“春淇企业”,远远地看见白白净净的简妤嬿身处在又是噪音又是油污的工厂里,站在机器旁和老师傅说话,那画面,不知怎的让他觉得很不顺眼。这个女人根本不适合做这行业——他直觉这么认为。她应该当个幼稚园老师,或者就干脆嫁人,做个贤妻良母。 “小嬿,‘汉扬集团’的曹先生来了——”带曹家驹进到工厂的会计拉开嗓门喊她。 “好——”简妤嬿听到叫唤,回过头应了声。 “这位简小姐是你们公司的……”曹家驹问身边的中年妇人。 “她是我们老板的女儿。” “你们老板呢?” “喔……他最近身体不大舒服……在家休息。”会计担心说了实情会影响生意,吞吞吐吐的。 “所以公司现在就由简小姐负责所有业务?” “对。” “嗯。”曹家驹将视线投向朝他走来的简妤嬿,若有所思。 “曹先生。”简妤嬿走到他面前停下,仰起脸,挤出灿烂笑容。“谢谢您愿意抽空来参观我们工厂,原本我还以为你只是随便敷衍我,讲应酬话,生意场上很多人是这样的……你不同……我觉得好感动。” 她的声音带点欲语还休的撒娇意味,用那双柔情似水的美眸朝他眨呀眨的,想把他的心给勾过来。 “你以为我人来了就不是应酬?”他像是没接收到她的秋波送情,不解风情地冷淡回道。“这么好骗?” “我觉得你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个性,是正人君子,不会拐弯抹角。”她笑眯眯地吹捧着。 她得记住——他是她的靠山,是这间工厂的救命稻草,她得巴结他、取悦他、试尽各种方法让他喜欢她,就算面对他那张像不知被倒了多少债的臭脸也要视而不见,当做赏心悦目。 “你看错了也想太多,我刚好就是那种自私自利的小人,有便宜就占,有油就揩。”他再次不给情面地跟她唱反调。 他不是来找碴的,只是见到简妤嬿脸上堆满假笑,曲意奉承,不知怎的,让他很心烦,很想敲醒她,告诉她演技实在有够差。 以“汉扬集团”的实力,到哪儿都会遇到这种想捞点好处而谄媚讨好的人,曹家驹已经习惯了,但就看不惯简妤嬿的言行举止,每句话都觉得刺耳,每个表情都让他不耐烦。 真正令他生气的原因是乍见到她柔弱的外貌、温婉的气质会让他生出想保护她的好感,但只要她一开口,那些显而易见的势利动机,就让他觉得前一刻的自己是个脑袋里装豆腐渣的白痴,这么容易被女人的外表迷惑。 “你真爱开玩笑,好幽默。”她为掩饰尴尬,轻笑了起来,事实上,气到快内伤。 她自认脾气修养都够好的,可每次都会轻易地被这个男人惹火——自以为幽默,爱唱反调吗?其实根本是幼稚、无聊! 现在是她有求于他,所以任由他揶揄讥讽,哪天等到她能自立自强,一定要一脚把他踹飞! 过去的简妤嬿根本不曾有过如此“暴力”的念头,但她不知不觉中燃起斗志,不知不觉地被毒舌的曹家驹给激出坚强的意志力;凡事她都希望以和为贵,但也不见得就是任由欺凌糟蹋的软柿子,搞不好她只是还没机会练习做坏女人。 “你打算继续站在这里听我说笑话?”他看她明明脸色都变了,还能睁眼说瞎话,称赞他幽默。 这女人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忍辱负重”? 他低头看她,那么娇小、那么柔弱,这样的女人想扛起一间工厂,而且还是以男性为主的行业,实在太不自量力了,就算出卖身体、出卖尊严,能撑多久? “我先带你到处看看。”简妤嬿撑着脸上的笑,领他到厂区看机器设备。 曹家驹不发一语,安静地跟着她走,虽然没摆什么架子但也不很和善就是,让人捉摸不到他的心情,让简妤嬿一颗心七上八下,怕他没兴趣或一个不高兴就走人。 “这边几台是打头机,这是室c车床,这个是……嗯,攻牙机……” 他听她介绍得很生疏,可能连螺丝的规格、螺丝是怎么制造出来的都还没搞懂。“这些是什么机器我有眼睛,看得懂。” “也对……你是专家……”她深吸了一口气,停止介绍,换成她跟在他背后,随便他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她沮丧地想,他一定很讨厌她,讨厌到连她的声音都不想听。但她从小就是人见人疼的女孩,无论是在学校或是后来到音乐教室教钢琴,和同学、同事都相处得非常愉快,她没有被讨厌的经验,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很无力…… 曹家驹走到角落看几位老师傅埋头操作机床,十分熟练。 “这几位师傅在这里工作都超过二十年了。”简妤嬿轻声说道。 “嗯。”曹家驹称许地点点头。 其实,他只要进到厂房一眼望去,里头的设备就已一目了然,这间工厂能生产什么螺丝、每个月最大产量多少,成本、利润什么的大概都抓得出来。 这工厂的老板算是很有良心的生意人,采用比较昂贵但较不会造成职业伤害的机器设备,不过,大概也是因此而撑不下去。 螺丝这行业已不像过去那样辉煌,若只是生产一般螺丝不仅浪费了老师傅的技术,利润也不足以支持他们的薪水…… “仓库在哪里?”他回头问简妤嬿。 “请跟我来。”她连忙走到前方带路。 曹家驹进到仓库,检视了下产品的品质,已经知道怎么做才能双赢。 仓库里除了他们俩,没别人在,他就直接说了。 “我会建议你早点把这间工厂卖掉。” “什么意思?”她一下子傻眼,听不懂。 “刚刚我大概算了一下,如果机器全开的话,你们的产量是还可以有不错的获利,但是,你们能做的一般螺丝种类报价报不过大厂,特殊规格的量又不够多,现在大概只能靠一些老客户在撑着吧?” 简妤嬿完全目瞪口呆,讶于他居然能在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将工厂的营运状况摸透,而她花了两、三个月却还只是弄懂些皮毛。 “说白点,我们有长期合作的工厂,需求的量跟价格都不是你们这间小工厂接得下来的,所以订单不可能转到这里,不过,你的机器我可以帮你找人收购,那几位老师傅倒是很难得的人才,就安排到我的工厂里工作,我认为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你考虑一下。” 曹家驹的确提供了最实际的建议,并不是故意要打击她的士气,也没有占她便宜的意思,他会珍惜并重用这些拥有技术的老师傅。 “不需要考虑,我拒绝!”她扬起下巴,怒视他。“如果你没有合作的意愿就请回吧,我的工厂能不能撑下去不是你说了算!” 这是她父亲白手起家打拼出来的事业,是以后要传给弟弟的工厂,她不能毁了它、卖了它。 “你的工厂?”他轻笑。“看起来你跟这间工厂好像不大熟。” 他没想到原来她有脾气的,只是外表弱不禁风的她连生起气也是软趴趴的,一点气势也没有。 “是,我现在是不熟,不过以后会愈来愈熟,我不但会撑起来,还会撑很久,别瞧不起人!”她努力加大声音,以表示自己的决心。 “那就拭目以待喽!”他不以为然地勾起嘴角,说着违心之论。“我在精神上支持你,呵呵。” 只要这间工厂不是开来做“慈善事业”的,他可以百分百确定最多再撑几个月,是老板都要吃不消,不过,既然她这么有雄心壮志,他应该多给鼓励。 “我会自己支持我自己,再见,不送!”好脾气的简妤嬿被他那一脸讥讽给逼出激昂的斗志,不,是激得火冒三丈,完全失去理智。 “再见,多谢招待。”他故意微微倾身表示谢意,以凸显她的失礼。 这个男人多的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而且聪明到连掐指一算都不必,就能料到她肯定会再回来找他。 才刚应付完五号要支付厂商账款的支票,还没能喘口气,接下来不知道能不能如期收齐客户的账,支付十号要发的员工薪水;这几个月光是资金的周转就让她一个头两个大,而且忙完了这个月,下个月又要重新归零再来一次。 若不是经历这一切,她不会了解父亲一直以来承受的压力,而过去的自己有父亲保护着是多么幸福。 “唉……”她再叹一口气,还有父亲复健的医疗费和要给母亲的生活费,父亲私人的银行账户里已经没有任何存款了。 她很有心也很努力,每天工作、学习超过十五个小时,但还是没能让工厂有宽裕的订单、稳定的收入,甚至,下个月向银行贷款的利息就要缴不出来了。 “唉……”说什么大话。 她懊恼地回想自己在曹家驹面前信誓旦旦,结果也才多撑两个月就已经举白旗了。 “小嬿,”坐在简妤嬿附近,整理账目的会计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如果不行……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余姨……”简妤嬿满脸愧疚,知道工厂的状况瞒不了教她怎么看财务报表的会计阿姨。 “你爸过去很照顾我们这些老员工,我们都能体谅,虽然现在工作不好找,也不能一直巴在这里不走……拖累你们一家人……”余姨说着说着眼眶泛红。 “是我不好……没有能力照顾大家……”余姨愈是体贴,愈是令她难受——因为她的无能,让大家受苦了。 “我知道你尽力了……大家也都有眼睛看得到……” 不……我还没尽全力。简妤嬿在心中自责地呐喊。 她知道还有一条路,还有一个需要她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去试的方法,那就是曹家驹。 原先她已经计划过,甚至差一点就做了,结果由于当天情绪失控,坏了和谐气氛,以至于没有勇气再去找他。 她该奋力一搏,结果还是不行,至少得保住这些员工的工作机会。 “余姨,我出去走一趟,”她倏地起身,背起皮包,没给自己犹豫的机会。“时间到了你就直接下班,不用等我了。” 简妤嬿快步坐进停放在厂房外头的厢型货车,插入车钥匙,发动车子——这也是她接手这间工厂后才学习怎么开手排车的。 她回家翻出了件几年前到泰国旅行买的细肩带花朵图案的长洋装,将一头乌黑光滑的发丝绾成包头,露出白皙优雅的颈部线条和纤细迷人的锁骨,接着急忙出门。 “去哪啊,怎么这样打扮?”简母见她来去匆匆,关心地问道。 “妈,我要跟子夜去找曼雪,晚上不回来了。”这是她第一次向母亲撒谎。 柴子夜和凌曼雪是她最要好的姐妹淘,利用她们俩做幌子让简妤嬿很内疚,最近,处理排解这种矛盾挣扎的情绪,大概是她最熟练地专业技能了。 一个小时后,她已经从家里开车抵达曹家驹位于南港的实验室了。 “您好,我找曹经理。”车停妥后,她向厂区外的警卫说明来意并递上名片。 警卫拨内线进办公室,不知和电话里的谁说了好久的话,一边说还一边回头细看简妤嬿,像是在描绘她的长相,好半晌才挂断电话,告诉她曹家驹的办公室方向。 她不禁纳闷,难道才短短两个月时间,他已经忘了她的名字跟长相? 这对特地打扮过才来的她,无疑是个严重的打击。 为了“色诱”这事她挣扎了老半天,结果,人家根本连她是圆是扁都不记得,拿什么姿色引诱他? 简妤嬿走到曹家驹的办公室门前停下,敲门。 “进来。”里头传来他低沉浑厚的嗓音,还是淡淡的,没什么感情。 她打开门走进去,故作镇定,其实手心冒汗。 “坐。”他只抬起头瞄了她一眼;说了一个字,然后就低头忙着批公文。 她才刚坐下,门突然被打开,随即一个端茶盘的女人走进来,在将茶杯摆到她面前的茶几时,一双眼睛不知为什么瞪得好大,而且,气喘如牛。 “你好……”简妤嬿不晓得这个女人是谁,客客气气地点头致意。 “你是谁?”郑淑女听警卫说有个女人来找曹家驹,而且还长得不错,急忙从另一边的厂房冲过来了解敌情。 基本上,只要是女性来找曹家驹,不管六岁还是六十岁,郑淑女都将之视为敌人,因为六岁的可能有个年轻貌美的阿姨,而六十岁的也许是为推销女儿来找他,所以,一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我姓简……”简妤嬿见对方摆出睥睨的高姿态,虽然有点受气,但她小心地不得罪任何人,还是站起来回答,并从皮包里拿出名片递上。 “我的客人有必要向你介绍?”曹家驹冷冷地出声。 其实他也不是那么讨厌郑淑女,只是她那种“欧巴桑性格”老是不改,爱听八卦,粗枝大叶,明明也才三十岁,整个行径比他妈还像中年妇女。 “人家我特地送茶过来……”郑淑女一脸委屈,没想到曹家驹会在客人面前给她难堪,一股气不分青红皂白地就算到简妤嬿头上了。 由于简妤嬿身材娇小、气质温婉,使得站在她身边的郑淑女对比之下简直就是“庞然大物”,都是女人,为什么看起来差那么多? 还有,这个女人到底跟阿驹是什么关系? “谢谢你的茶。”简妤嬿再怎么状况外也能感觉到郑淑女对她的敌意,她虽不明白为什么,但多礼至少不会得罪人。 “你是会计主任,这种泡茶的工作不应该由你来做。”曹家驹了解郑淑女,知道她的来意绝对不是单纯为了端茶给客人,“还有,我说过了,不要随便进我的办公室。” 简妤嬿夹在两人中间一脸尴尬,也觉得曹家驹太不给员工面子了。 “我……”郑淑女气呼呼地咬着下唇,忍着不爆发。“我是顺便来问你几点要出发。” “出发去哪里?” “你堂弟今天结婚你忘了?我们要赶回去乡下喝喜酒。” “我没忘,阿健是我堂弟,我会回去,但,不是‘我们’。”他再次给了郑淑女一个硬生生、冷冰冰的钉子。 “怎么这样……”郑淑女跺了跺脚,急了。“我以为你要载我回去……” 她都不晓得幻想过多少次他开车载她南下,在长达三、四个小时的车程中,只有他们两人在车里,感情迅速滋长……这些天她就是靠这些幸福的画面来维持好心情的。 “很抱歉,我的车子没多余的位子。”他很想结束这个话题,留点面子给郑淑女,但她就是不看场合、不看什么人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卢就卢的天兵,每次到最后都烦到让他有种想把她踹回土星的冲动。“我要载简小姐回去。” “为什么?”郑淑女大叫。 不只郑淑女,简妤嬿也一头雾水,只是她反应比较温和,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她的惊讶。 “我还有事跟简小姐谈,你先出去。” “我不——”郑淑女原想问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却被他那快喷火的眼神给压下来了,万般委屈地奔出办公室。 待那吵死人的高分贝嗓音消失后,曹家驹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才接着处理未完的工作。 因为要赶回南部,所有的报价单都得先批完,不能耽误接下来的流程。 第三章 简妤嬿坐回椅子,啜了口茶,满心期待地等着他开口。 他说要带她去喝喜酒,这表示她有机会跟他独处,有机会重提两人的合作,还表示也许他对她是有好感的…… “刚才我说要载你去喝喜酒的话,是假的。”曹家驹工作告一段落,抬起头说道。“找我什么事?说吧。” “是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件事……”他的语气让简妤嬿才刚冒出的希望立刻破灭了。 “上次?”他回想后问道:“你决定把工厂卖了?” “不是那次——”她连忙改口。“是更上次……” 虽然她是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来的,但要明白指出“交易内容”还是超出了她的尺度。 “更上次?”曹家驹还没弄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时,手机响起,他接起电话。 简妤嬿趁这点时间为自己做心理建设——如果这次还“卖身”不成,真的就只能卖工厂了。 “喂。还没……还在公司……”他将手机稍稍拿远了点。“知道了,我现在马上出门。” 简妤嬿见他挂断电话,立刻鼓起勇气说:“我其实是来卖——” “我现在没空听你说,下次吧!”他打断她的话,将电脑关机,锁上抽屉,起身拿起挂在后头的西装外套,走出来。 “我……”她已经一鼓作气,可他没给她机会。 “你请回……”曹家驹原本想送客,突然改变主意。“你晚上有没有事?” “没事。”今晚她原本就打算“给他”的。 “很好,那跟我去一趟南部,走吧!”刚才他告诉郑淑女要带简妤嬿回家是为了打发她而随口胡诌的,但此刻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小他五岁的堂弟都要结婚了,这趟回家还不被念到臭头?与其到时候又和郑淑女被送作堆,不如找个假女朋友应付一下那些亲朋好友。 “好……”简妤嬿立刻点头答应,快步跟在他身后走出工厂。 她发现他简直说风是风、说雨是雨,脾气急、嘴巴又坏、喜欢把人耍得团团转,而且就算是女人,他也不会特别顾及人家的心情——总而言之,根本是个霸王! 幸好,简妤嬿生性敦厚,没有非得和男人一争高下的雄心壮志,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要人呵护的弱女子,她自觉平凡,所以自尊心也不是特别强,要不,早就被他给气死了。 车子开出厂区,往三局方向驶去,曹家驹因为离开得比较匆忙,几件事还没交代,又拨电话进公司给副厂长。 简妤嬿静静地坐在车里,当然无可避免地会听到他讲电话。 撇开从女人的角度看他,其实,他是个做事认真、思绪周延的男人,不仅掌握这个行业的脉动,也很有远见。她猜,他顶多大她三、四岁,但是两人的成熟度以及能力实在是无法相提并论。 只要他肯协助,她一定能度过这个难关。 “刚才你在我办公室还没说完的是什么?”才结束和副厂长的通话,他立刻又接着问她。 他做事风格明快,具果断力,能够今天解决的事就不会拖到明天,因为,在现在这样的时机下,谁都无法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变化,只有随时空出双手,才能稳稳接住迎面而来的挑战。 “我今天是来‘卖身’的。”简妤嬿想也没想、考虑也不考虑就脱口而出。 说完,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终于,走到最后一步了,再坏也就是这样。 “喔——”他想起来了,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的提议,“我记得我已经拒绝你了,我不缺女人,也没这么需要床伴。” “我知道。”她很感谢他用这么平静的口吻回答她,至少没有再次羞辱他。 “不只是床伴……我什么都可以做,可以帮你打扫、帮你洗衣煮饭,只要你开口,我一定配合……还有比如像今天这样,陪你回南部。” “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掉头送你回去。”他一副可有可无的表情,就是不让她占上风,不受威胁。 “我去、我想去——”她马上解释,内心不禁暗暗叹口气,她果真不是做生意的料,就连想卖身也卖不出去。 他见她一脸沮丧,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是个女孩子,开口提这种要求…… “如果你很缺钱,可以用工厂的机器抵押,我借你钱,不收利息。” “已经向银行押抵贷款了……”她愈说愈小声:“所以才‘卖身’……” “那就只能说抱歉了。”他无情地回答。 “嗯……我了解……”她没再开口游说,但是,她也还没完全绝望,只要多给他们一点时间相处,也许他会发现她其实真的很不错,也许会喜欢上她。 简妤嬿转个念头,乐观地想着。 曹家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间沉默下来,心想,幸好她不收死缠烂打型的,大概也知道这一招在他这里是行不通的。只是不免好奇—— 她在他这儿卖身不成……接下来会怎么做? 曹家驹开了四个多小时车子,才回到台南县老家,这时天色老早就暗下,喜宴也已经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曹家在台南是个大家族,几十年来开枝散叶、子孙满堂,家人感情融洽,所以即使成家立业了,每到过年过节、家有婚丧喜庆,不管人在多远的地方都会尽量赶回来参加,场面相当壮观。所以说,曹家的事往往就变成当地的大事。 曹家驹故意拖到大家都进场、开始上菜了才悄悄找个离舞台、离家中长辈最远的位置坐,这样可以避免太热情猛烈的亲情围攻。 他不是不擅应酬,只是那种相同的问题要反覆回答一、二十遍地恐怖经验,害他将家族聚会视为畏途。 “阿驹--你怎么现在才到啊?” 不料,他的如意算盘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己实在太高大、太引人注目,而这些亲戚们个个眼力好、嗓门大,这一喊,不少人纷纷转过头来找他。 “唷--带女朋友回来啊--美女钦--” 惨,补上这一句,所有认得他的、关心他的长辈、同辈,眼中全都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接着,就有人端着酒杯过来了。 “待会儿有人要跟你喝酒,你就摇头说不会喝就好了,其他的话别多说。”他低声嘱咐坐在身旁的简妤嬿。 “好。”她记住了,啜了口柳橙汁,有种即将与他患难与共的警觉。 “阿驹……”一个看来跟曹家驹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子,身材粗、皮肤黝黑,贼贼地叫了声他的名,那眼神、语气好暧昧。 接着更多人过来。 他们都是曹家驹小时候的玩伴,有些是堂哥堂弟、表哥表弟,有的是工厂员工的孩子,有的是邻居、同学……那阵仗,把简妤嬿吓傻了。 她从没被那么多“猛男”包围过,而且每一个都用很奇怪的表情看她,她感觉自己是动物园里被观赏的动物,下意识伸手去触碰曹家驹的手臂,好似这样就能得到保护。 他察觉到她的惊慌,轻轻拍了拍她,旋即瞪向身后这群无聊男子,诉责地问:“你们要干什么啦?” 他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但是也绝对不怀好意,总之,今晚看来有场硬仗要打。 “换一张桌子坐吧,在这里不方便。”几名男子笑笑地将曹家驹架走,但对简妤嬿倒客气。“这位美女……麻烦我们换个位子。” 曹家驹很自然地伸手将简妤嬿拉近身边,毕竟人是他带来的,又没事先告知她可能发生的状况,这些粗鲁男子很可能不小心伤了她。 简妤嬿转向他便紧紧地挨着他高大的身躯,气氛很紧张,因为她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这些男人究竟是来喝喜酒还是来闹事的?他们要把曹家驹带去哪里? 答案很快揭晓。 他们只是把他从最后一张桌子换到前面一点的位置坐下,那里前后左右全是曹家的亲戚。 每个人见到坐在曹家驹身旁的简妤嬿,都忍不住靠过来问-- “这位小姐是谁啊?” “阿驹的马子啦!” 曹家驹都来不及开口,其他人抢先代他回答。 “阿驹的马子?这么漂亮--?” 在曹家人记忆中,这是曹家驹退伍后第一次带女孩子回老家,这代表这个女孩子身份特殊,肯定是稳定交往中,应该婚期不远了。 “恭喜啊!二伯,接下来换你们办喜事喽。”一些亲戚纷纷向曹家驹的父母恭贺。 “谢谢、谢谢!”曹爸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开心心地接受亲戚们的祝贺,这事若是属实,那真要痛痛快快的大醉一场,毕竟这一天他等了好多年。 “阿驹,好事近了,恭喜啊,先干三杯!”曹家驹的那群儿时玩伴开始将目标对准他。 “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再罚三杯!” “女朋友不会喝酒?那你代喝三杯!” 简妤嬿在一片混乱中不停地听到“三杯”、“三杯”的,菜一道道上来,但一旁轮着找曹家驹喝酒的人比菜上得还快,多到她眼花缭乱,感觉没完没了似的。 “你吃你的,谁跟你说话都不用理。”曹家驹抽空为她挟了些菜。 “可是你……你都没吃。”简妤嬿差点被他浓浓的酒气呛晕了,他到底喝了多少? “没时间吃。”曹家驹早知道被逮到就是这种结果,只是没想到他带了女孩子回来会被灌得更惨……他计算错误,应该带只恐龙回来的,这样朋友也许会生出点慈悲心,而不是为了要在简妤嬿面前逞男子气概,一直赖在这里找他“干杯”。 “我喂你,你吃点垫垫肚子。”她知道空腹喝酒不好,急忙拿起眼前的鱼翅羹,直接用汤匙喂他吃。 这一喂不得了,羡煞在场的所有男人,接着就引起公愤-- 凭什么曹家驹从小生得好、长得好、头脑好、身体好,得天独厚?而且就他那副烂脾气还能交到一个这么温柔体贴的女朋友? 这世界有天理可言? “阿驹……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如果你不干了这一杯,我会更‘郁闷’。”喜宴才进行逾半,一些豪迈直爽的热血男子已经醉了大半,一开始时玩笑,现在已经“卢”了,望着人家漂亮的女朋友,感叹老天真不公平。 “喝就喝,啰嗦什么?”曹家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喂……你还好吗?”简妤嬿见曹家驹“敬酒”、“罚酒”的还是没停过,担心地问他。 “没事”。他逞强地说。 曹家男人自小训练酒胆酒量,今天的喜宴起码摆了八十桌,超过一半都是庄里熟识的亲戚朋友,大家不比酒量比气魄,不喝挂不可能放过。 “我看,还是休息一下……”简妤嬿跟他不算熟,可是经过这个婚宴也足以培养出革命情感,他至少帮她挡了十几杯酒,不让她碰一滴。 她一直没机会告诉他,她可以喝的,虽然酒量不是海量,但多少可以帮他分担一点。 “我没关系,总还是在我家,醉倒了大不了就上床睡觉。”他潇洒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要她别担心。“你多吃点,这宴席是请我们台南最有名的‘总铺师’办的,北部吃不到的。” 他这亲昵的举动害得简妤嬿心跳漏跳了一拍,原来他喝了酒后不但会笑,而且人也变得友善多了。 曹家驹其实已经醉了,不过大男人的他无论如何也要在简妤嬿面前撑住,只是他愈表现出没事的样子,家乡的玩伴就愈卯足了劲找他干杯,一定要让他在女朋友面前喝趴,他们长这么大没见过像简妤嬿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美人,只可惜名花有主,让人很不平衡。 “好了、好了--”终于,曹爸看不下去,出面阻止。“阿驹难得带女朋友回来,你们别这样弄他。”男人最重要的就是铁汉形象,怎么可以在女人面前喝成一滩烂泥? “伯父……”简妤嬿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她不是曹家驹的“女朋友”,这件事打从他们一到这里就被误会了。 “叫小嬿是吧?”曹爸见到漂亮温柔的简妤嬿乐不可支。“来来来,帮我扶着阿驹,我们带他回房间休息。” “好。” 两人将还直喊着“我还没醉”的曹家驹带回房间。 “你大老远从台北来,一定累了,早点休息。”曹爸笑眯脒地说:“浴室里有新的牙刷、毛巾、浴巾,把这当自己家里,别客气。” “请问……我晚上睡哪里?” “哎唷,我也年轻过,很开明的。”曹爸一副很了的表情。“就睡阿驹的房间没关系。” 这媳妇他很满意啊,难怪儿子老是不要跟郑淑女送作堆,原来是早有对象,居然隐瞒他们这么久。 “咦?”误会大了。“可是我……” “先这样,好好休息啊!”曹爸退出房间,还很上道地帮他们锁上门,根本就是想快快将两人送入洞房,先上车后补票也没关系。 她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头看向躺在床上休息的曹家驹,然后…… 作了一个决定。 简妤嬿在浴室里洗了一个好久的澡。 细细地刷过每一寸肌肤,冲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浴室里布满氤氜热气,直到白皙的肌肤泛起粉红色泽,她才深吸一口气,只围上浴巾,踏出浴室。 进到灯光已经调暗的房间,因为开着冷气,还湿润的皮肤瞬间接触低温,不禁打了阵哆嗦,手臂泛起鸡皮疙瘩。 她一鼓作气,解开浴巾,跳上床去,钻进被窝里,躺在曹家驹身旁。 因为太紧张,她一直被憋着气,所以光是这么一个动作已足够她气喘吁吁,但,只是“躺着”还不够,还不足以让曹家驹“负责”。 她伸出颤颤巍巍的纤细长指,轻轻地解开他的衬衫纽扣。 每每解开一颗扣子,她就益发感受到他薄薄的布料底下紧实有料的男性肌理,她绋红了脸,莫名地感到口干舌燥。 拉开衬衫,里头是一件紧贴着身体的弹性内衣,衬出他宽阔的肩膀和小麦色的健康肌肤她的心跳好快,几度忘了呼吸,分不清是因为被男人的身体吸引而感到羞涩,还是因为正在做“邪恶”的事而产生罪恶感,总之,她从没有过如此惊心动魄的经验。 接着,是他的腰带和裤子。 她憋着气,在昏暗的光线中努力和想逃的念头对抗,既已走到这一步,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她不能放弃。 但截至目前,她能想到的只是脱下他的衣服,接下来要如何进行“生米煮成熟饭”那一段,她只有概念,没有实际经验,所以,很苦恼。 “你在做什么?”蓦地,曹家驹出声问她。 她瞬间噤声不动,仰脸望向他,望见他张着黑黑亮亮的眼眸,吓得差点咬到舌头。 “你……醒了?”她暗自祈祷,祈祷他只是在说梦话。 “一直都没睡着。”他只是被酒气冲天得天旋地转,不想动、不想说话,但意识还是清楚的。 他知道她爬上他的床,一双手还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他之所以没阻止她,是因为准备等酒气消褪一些就起来洗个澡,洗完澡后换个房间睡,可是这女人的行径愈来愈大胆,居然解开了他的腰带,还拉下他裤子的拉链-- 要命,再不喊停,真要出人命了。 “对、对不起……”她嘴上说对不起,手却还停在他的裤子上,没有收回的意思。 “卖身不成,想霸王硬上弓?”他揶揄道。 在扬起眉的瞬间,他赫然注意到她全身赤裸,雪白的双峰因侧躺而挤出一条深沟,纤细的小蛮腰凹成诱人的s形,浑身散发着刚沐浴后的清香与热气。 完了!曹家驹很快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违背他的理智。 都是酒精惹的祸! “对……”她已经骑虎难下,不管他是不是醒着,不管有多尴尬,只能继续了。 简妤嬿笨手笨脚地想脱掉他的衬衫以及裤子,但是,像她如此一个柔弱女子,哪来的力气“霸王硬上弓”,忙了半天顶多只是揩揩油吃吃豆腐,将他全身上上下下都摸遍了,还是拿他没辩法。 “喂……”他没料到她会这么执着,看着那软绵绵的娇躯在眼前蠕来动去,把他惹得欲火焚身。 “咦……?”一阵兵荒马乱中,她的小手触摸到了“隆起的异物”,她愣住了,在黑暗中想确认那是“什么东西”。 “别乱摸--”曹家驹倒抽一口气,情急不想推开她,不料距离、方向都没拿捏好,那厚实的手掌便准准稳稳地贴上她温热软绵的胸脯-- “啊……”简妤嬿发出娇羞的声音,缩了缩肩膀。 “对不起……”他浑身燥热,血脉喷张,运行的酒气已经将他的理智侵蚀殆尽,这女人又在耳边嗯嗯啊啊的,然后那摸起来的触感软得像快融了的奶油的浑圆双峰,怯生生地在他手中颤抖…… 告诉他,全天下有哪个男人抵挡得了这种身心煎熬? “没关系。”她羞红着脸,但仍勇敢地贴向他、勾引他。 “你……”曹家驹用那沙哑干涸的喉咙发出野兽般低吼难辨的声音。“你这火玩大了……” 话语才落,他翻身以那强健精壮的体魄压住她,低头封住她的唇,一手托住她挺翘的臀将她压向自己…… 她看见他唇角得意的笑,恼羞自己又被他耍得团团转,气得槌他。 他不痛不痒,眼中噙着的笑,出其不意地撩动她敏感的深处,坏坏地欣赏她在他身下扭捏难耐地娇柔。 她好美…… 真的。 虽然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注意她的美貌,但此时此刻,无可避免地近距离接触,那细细长长的眉、浓密卷翘的睫毛、小巧可爱的鼻子和丰润水亮的唇瓣都让人难以移开视线,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如瀑垂散在白皙如雪的肌肤上…… 他开始后悔没在一开始煞住车,以后,他如何抗拒这美丽的诱惑? 不对…… 他突然想起他没有做安全措施,一时心惊,倏地抽离,翻身下床。 事情变化得太快,简妤嬿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前一刻还在云雨间,接着只感觉他离开后瞬间袭来的空虚与不适,让她手足无措。 曹家驹下床后大步走进浴室,旋开冷水水龙头,迎面洒下沁凉的水,冲去仍未消退的炙热欲望、冲去浑身酒气,找回理智。 他不该太相信自己的自制力,在听见老爸要简妤嬿和他同睡一间房时就该出声反对,而不是还想着顺水推舟就让老爸继续误会,以后可以省去被家人催婚的麻烦:他以为经过这些年的沉淀,他不再血气方刚,可以完全控制自己。 但他小看了简妤嬿的魅力,以为讨厌她汲汲营营的积极就不会对她的身体感兴趣,谁晓得根本经不起考验。 幸好,最后一刻他停住了,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他洗了澡,擦干身体后在腰间围上浴巾,回到房间拿换洗衣服。 这时简妤嬿已经起身,拉着棉被一角掩在胸前,咬着下唇,张着一双无辜的水汪汪大眼望着他。 她的脸还潮红着,身体里也还留有与他紧密结合时那种奇妙的骚动,只要稍稍回想起两人刚刚欢爱时自己的淫浪呻吟,她就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曹家驹毫不避违地在她面前拉下浴巾,换穿上衣服,然后走到床边坐下。 好半晌他都紧抿着唇,像在隐忍什么,不发一语。 “你没事吧?”说真的,她不知道他刚刚突然离开,他们两人算是已经做完“那件事”了吗? “我没事,有事的是你!”他有点恼火地粗声应着,随手扔了件刚从衣橱拿出来的t恤和海滩裤给她。 “我还好……”简妤嬿被他的气势吓得往后躲。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知道……”她像犯错的孩子,低头承认。“我想勾引你……” 听见她的回答,他简直哭笑不得,他居然被她那种幼稚园程度的勾引而乱了分寸。 “就为了拿订单?” “嗯。”她轻轻地点点头。 “你想过在你还没拿到订单前,可能得先拿掉一个孩子?” “啊?”她愣住了,完全没考虑到可能会怀孕。 看她那副呆若木鸡的反应,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光有勇气却没半点计划,这让他愈想愈火大。 “像你这种猪脑袋,凭什么以为自己能撑起一间工厂,想拿身体来交易连基本的保护措施也不懂,像你这样做生意,只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别想捞到什么好处--” 他气到想掐死她,但她又是那副任由打骂的楚楚可怜样,他当然不能真打女人,只好把气全都槌向床垫。 这时,他注意到浅绿色的床罩上有一点暗红色的污渍,仔细一看,是血? 他赫然望向她,望向被他骂到脸色苍白的简妤嬿--她是处女? 稍早酒气正旺,欲望正盛,没有特别去注意,只感觉她不是很有经验,没想到竟然是第一次。 他懊恼地想刚刚有没有弄痛她? “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简妤嬿好懊悔,觉得自己真的头脑简单、一无是处,事情还没想清楚就冲动地做了。 “算了,”他懒得再骂这个没有脑袋的女人,往床上一躺,被子一拉,闭上眼淡淡地说;“你们工厂的订单我会想办法,不会让它倒的。” “咦?”简妤嬿又傻住了。“你要给我订单?” “对。”他不耐烦地应了声。“别再让我说第二次,我要睡觉了,别吵!” 她立刻用手捂住嘴,无声地、开心地笑了。 有救了——爸爸的工厂有救了—— 曹家驹微抬起眼皮,眯着眼偷看她那兴奋的表情,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这个女人究竟是单纯还是笨? 而他,怎么就被一个这么白痴的女人给设局仙人跳了呢? 莫非,最笨的其实是……自己? 第四章 翌日清晨,简妤嬿醒来时,曹家驹还在熟睡中。 她悄声坐起,忍不住要偷看躺在身旁这个只见几次面还算不上熟识的男子,以目光描绘他浓密的眉毛,饱满光洁的额头和笔直的鼻峰下薄薄感性的唇。 他人高马大,手长脚长,深邃的五官搭上微鬈飞扬的头发,还有那被阳光晒得有些蜂蜜般甜蜜的肤色,不知怎的让她联想起体格比一般豹类还要健壮的美洲豹。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看他,前几次见面因为都处在紧张惶恐的心情下,留在脑子里的印象是他冷漠无情、缺乏耐性、嘴巴坏、喜欢挖苦人,但此时她却不得不承认他是好看的。 有别于东方人较扁平的脸型,他整个容貌、体型根本就跟个性一样,飞扬跋扈,可是安静地沉睡的他,看来却有种让人信赖的稳重与端直。 简妤嬿没想到在与他发生亲密关系后的此刻,竟能用如此平静的心情面对他;她原以为自己会痛不欲生,会为自己的行为羞愧难当。 是她真的愈来愈厚颜无耻了,还是因为对象是其实没有那么讨厌的他? 又或者所有的不安都因他昨晚临睡前要她放心,不会让工厂倒闭的那席话而散,他在她眼中变成了解救公主的英雄,让她悬在胸口的那颗重石终于落了地。 他为什么他要她放心,她就真的放心了? “看什么?”曹家驹突然睁开眼,直视她。 她吓一跳,哪有人像他这样醒来前没有半点迹象,不翻身,不伸懒腰,眼皮连动都不动就瞬间清醒的? 他坐起来,也没追问他刚才问的问题,起身就往浴室走去,刷牙洗脸。 她先是呆愣住,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好奇怪、好特别,虽然经常板起严肃吓人的面孔,但到最后真正关心她、出手帮她的却也只有他。 就像昨晚……他顾虑到没做安全措施可能怀孕,所以忍着欲望冲进浴室……他是在保护她。 瞬间,简妤嬿好像明白了曹家驹是个怎样的一个人。 “发什么呆,浴室有新的牙刷和毛巾,去洗个脸准备吃早餐。”曹家驹还是那张臭脸。 从浴室里一应俱全的全新盥洗用具,可以想像昨晚他老爸知道他带简妤嬿回来后马上让人准备这些东西,就恨不得他此次回南部顺便把老婆娶了。 “好。”简妤嬿跳下床,经过他身旁时故意绽放一朵好娇媚的笑,取悦他。 他大概没料到她心情这么好居然会冲着他笑,脸上冷冽的表情突然间变成有点措手不及的滑稽。 “噗……”她像发现他一个天大的秘密,忍不住掩嘴偷笑。 原来他除了高大了点、魁梧了些,其实一点也不可怕。 曹家驹对于简妤嬿一早起来就这么心花怒放当然觉得莫名其妙,反正他也从来没搞懂女人的心思过。 不晓得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为了一间不怎么赚钱的螺丝工厂牺牲得这么大,值得吗? 传出去,以后还嫁不嫁人? 若要说她心机重,用不光明的手段谈生意,那她的技巧实在不怎么高明,再这么放任她在这行胡来,不晓得会闯出什么祸,到时她又会吃多少亏。 简妤嬿梳洗完后穿回自己的衣服,将他的t恤和裤子叠得整整齐齐摆在一旁的五斗柜上.“我好了。” 曹家驹瞄她一眼,那清丽小巧的脸蛋像自己会发亮似的,在光线下熠着光晕,他是个男人,自然清楚她的美丽能让多少男人为了占有她而做出疯狂的事,只要她有心。 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地冒出醋意与占有欲,因为已经发生肉体关系,他便无法忍受她再投向别的男人的怀抱。 “好了就下楼吧!”他丢下一句,径自走出房间。 简妤嬿在他身后偷偷扮了一个鬼脸,心想,这位大少爷不只有睡前气、起床气,好像无时无刻见到她都会冒出一股气。 她明明就这么温柔可爱,究竟哪里跟他犯冲了,让他这么看不顺眼? 但是现在她可不会再那么胆小,被他一个严厉的眼神就吓得六神无主。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相信他会保护她。 两人步下楼梯,还没到一楼就听见底下传来乒乒乓乓的吵杂声,还有人刻意压低音量的交谈声,直到走近厨房,简妤嬿赫然因眼前站满了人而傻眼。 除了曹家一家十口,还有左右邻居的叔叔伯伯、婶婶姑姑全都挤在五坪大小的厨房里。 “阿驹,起来啦!”曹妈妈从人群中被推出来,揪着身上的围裙,笑嘻嘻地招呼:“简小姐吧?来来来,早餐准备好了,有中式西式,看你喜欢哪一种,别客气,快坐下来吃。” “谢谢伯母。”简妤嬿很快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客客气气地道谢。昨晚的喜宴已经经历过一次大阵仗,现在有比较习惯了点。 其实,她喜欢这样热热闹闹的家庭气氛,自从弟弟从军去、父亲生病,欢笑声已经好久没在家里出现过了,此刻曹家人的热情与亲切,让这阵子已经身心俱疲的她格外感动。 “还没吃早餐的话,一起吃啊。”曹家驹皮笑肉不笑地问眼前这一大群邻居说。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是来看热闹的,想必流言从昨晚开始散播直到今天早上,应该已经从“阿驹带女朋友回来了”演变成“阿驹的女朋友怀孕了,要先上车后补票”。 在这个谁家阿猫阿狗怀孕了都是大事的村庄里,从小到大,长的俊俏、老是有女孩子倒追、功课好但脾气火爆的曹家驹,就像动物园里的无尾熊,在被“观赏”、被评头论足、被指指点点的环境里长大。 他没耐性就是这么来的。 他对女人丝毫不想怜香惜玉也是这么来的。 他不想交女朋友、不想回老家也是这么来的。 全是这群婆婆妈妈、三姑六婆,一天到晚在他耳边唠唠叨叨,害他脾气愈来愈暴躁。 “吃过了,都吃过了。呵呵……”像有人指挥似的,所有人很配合地异口同声,格格笑了起来。 “吃过了还待在这里干么?等中午领便当啊?”他浓眉一横,大眼一瞪,冷冷地说。 众婆婆妈妈被他这么一问,知道散场时间到了,纷纷鱼贯走出厨房,离开时还不忘碎嘴两句。 “这小流氓,脾气老是不改。” “走了走了!早晚有人治得了他。” “女朋友真漂亮,嫁给他,糟蹋了。” “啊,都怀孕了,有什么办法……” 终于,厨房净空了,只剩曹家驹和简妤嬿两人。 简妤嬿坐下来拿了块土司细细嚼着,边欣赏曹家驹那火冒三丈的样子,看来,不只她,这附近的街坊邻居也没人真怕他的。 要是怕,连来都不可能来,哪还会当着他的面碎碎念,故意让他听见。 “这里的欧巴桑都好可爱。”她笑着说,也真心的认为。 “可爱?”他夸张地挑起眉毛。“别乱用‘可爱’造句。” “你也很可爱。”她甜甜一笑。 “喂!欠扁啊!”这女人脑筋有问题,居然把“可爱”用在一个大男人身上。 她俏皮地吐吐舌头,仿佛把他的威胁当耳边风,“呼”一声就过了。 “我的驹——” 这时,厨房冒出一个留着及腰长发的美艳女子,直直地冲向曹家驹,从背后抱住他,接着就朝他脸颊狂亲猛亲。 曹家驹倒是不动如山,继续吃他的早餐,简妤嬿则被这名火辣美女的举动吓到目瞪口呆。 在他身边,不知怎的,惊奇是一波接着一波,没完没了。这个男人的世界实在好精彩。 “听说你怀了我们家阿驹的孩子?”那女子亲完抬起头瞅着简妤嬿质问。 “啊?”简妤嬿一脸茫然,昨天才……怎么可能这么快? “告诉你,就算你有了孩子,我们家阿驹也不会负责的,他是我的,谁都别想抢走他。”说完,又更紧地搂住曹家驹。 “我没有……”简妤嬿再度微启红唇,两眼发直,目光在曹家驹和这位美艳女子脸上来回穿梭。 糟糕,她怎么会这么糊涂,也没先确定曹家驹有没有女朋友就贸然地勾引他、跳到他的床上,而且也没澄清两人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万一惹得他跟女朋友吵架怎么办? “对不起……”简妤嬿向眼前貌似曹家驹的正牌女友道歉。“我不是……也没有……是有,但是……哎……” 她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晓得该怎么解释。要说他们没什么,昨晚已经做了不该做的事,但即使发生过关系,她也没有要抢人家男朋友的意思,可是如果换成自己,怎么可能接受男朋友跟别的女人上床? “说啊,你们两个怎么开始的,你给我说清楚。”那女子伸出涂着黑色蔻丹、修长纤细的食指指向她。 “我真的没有……”简妤嬿快哭了,想隐瞒事实又编不出个合理的故事,自责不已,只好不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说……”一直默默吃早餐的曹家驹终于开口了。“闹够了没?” “呋!你真的愈来愈不好玩,才三十出头,像个老头子。”那女子轻哼了声,放开搂在他颈间的手,扭身坐到一旁,径自倒杯葡萄汁喝。 “我姐。”曹家驹简单地向简妤嬿介绍。“一个孩子的妈了。比她女儿还幼稚。” “咦?”简妤嬿前一刻眼泪差点滚下来,下一刻又因压力瞬间解除,一时间不知做何表情,哭笑不得。 “哈罗。”曹家齐笑盈盈地朝简妤嬿打招呼。 “你好。”简妤嬿礼貌地点头回应。 “以前我就是这样帮阿驹挡那些黏着他不走的女同学。”曹家齐用一种又骄傲又宠爱的眼神看着曹家驹。 “那么追求你的男同学呢?他也帮你?”简妤嬿笑问,因为看得出他们俩的感情真的很好,不明说的话,她真会以为是情侣。 “你好聪明。”曹家齐哈哈大笑。“没错、没错,遇到我不喜欢的男生我就带阿驹出场,只要他站在我旁边,什么话都不必说,那些男生就通通打退堂鼓了。” “感情真好。”简妤嬿突然间好想念当兵中的弟弟,他们姐弟的感情也很好,如果弟弟不是人在军中,而是在身边可以彼此商量事情,该有多好。 “以前我跟阿驹玩的可疯的,经常翘课往高雄跑,飙车、跳舞、夜游,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也是老师眼中的头痛学生,更把我爸气的半死。”曹家齐像是十分回味那段荒唐年少,眼中升起迷蒙。 简妤嬿好奇地望向曹家驹,很难想像此时严肃冷冽的他年少时是如此疯狂。 “以前的事别提了。”曹家驹阻止姐姐再说更多。“你怎么没有跟姐夫回台中?” “冷战中,我说要多待几天再自己回去。” “几岁了?女儿都上幼稚园了,拜托你脾气也改改,老是这么任性,被休了可别哭着来找我。”他无情地说。 “你看,是不是比我爸还像我爸?”曹家齐对简妤嬿说,扮了个受不了的表情。 简妤嬿笑了笑,明白他似乎连关心别人的时候也习惯板着脸孔,只是,从年少轻狂到现在这样老成持重,当中转变的原因是什么? “去哪里找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曹家齐踢踢弟弟的脚。 “不是我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你留人家在家里过夜?”她才不信。 “啰唆。”他睇她一眼,装出凶恶表情。 “小嬿,我跟你说。”曹家齐移到简妤嬿耳边,却用曹家驹听得到的音量说:“他每次害羞,心虚的时候就会故意装出很凶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的。”简妤嬿掩嘴偷笑,觉得这对姐弟和相处模式好有趣,而他……真的很可爱。 “早餐吃完了没?吃完了我们回台北。”曹家驹感觉再不快点离开,他会被姐姐卖了。 “放假两天,那么急着回去干么?”曹家齐不放人,亲热地搂着简妤嬿的肩。 “先让阿驹带你去逛逛附近的景点,我妈已经出门买菜,晚上要做一桌丰盛料理招待你。” “不用麻烦了。”简妤嬿都还没说话,曹家驹就先截断她们的讨论。神经病才留下来,这顿晚饭保证很难消化。 “又不是招待你。”曹家齐霍地站起来。虽然身高比弟弟矮了一个头,但手插上腰,挺起胸的气势却一点也不输他。“你敢偷溜回台北,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来。” 曹家驹先是瞪大眼后又陡然放弃,转身对简妤嬿说:“去拿皮包,我带你出门走走。” “好……”简妤嬿顺从地上楼去。 待她走后,曹家齐立刻露出胜利微笑。 曹家驹眼中则喷出恨不得掐死她的怒火。 路上,曹家驹沉着一张脸,恼火地想着——带这个女人回家真的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两人明明没关系,可现在是有理不能说,也说不清。 简妤嬿当然感觉得出来他心情恶劣,虽然不晓得原因为何,但至少知道他肯定不会要她的关心与安慰,所以,她也只能默默地坐在车里,幸好,沿途的风景枝叶扶疏、青翠宜人,让这些日子每天都战战兢兢的她得以放松一下紧绷的心情。 车子往山上开去,走了一段路,他对她竟然能半个多小时都不开口说话感到不可思议,他身边的女人比如郑淑女、比如她姐、比如工厂里的包装员,他几乎记不起任何她们嘴巴合上的画面;每个都像麻雀吱吱喳喳、吱吱喳喳讲个没完。 谢天谢地,终于有个女人能让他耳根清净了。这点,使他对她增添了不少好感。 因为到了郊外,车子渐少,加上身旁没有恼人的高频嗓音,他心情转好,暂时把晚上那顿饭抛到脑后。 “你爸身体状况好点了没?”他忽然记起上次去“春淇企业”,里头一名员工提到她父亲生病了。 “你知道我父亲的事?”她惊讶问道。 “嗯。”他点心。 虽不是刻意隐瞒,但简妤嬿在洽淡生意时不会特别提及父亲的病,除非对方问起。“还需要持续做复健,现在靠助行器可以走一小段路,可是吞咽方面还是有困难……” 他心中一震,没想到她父亲是中风。 这病需要很长的复健时间,而且就算好转,想要恢复成过去行动自如的状态也不可能,也就是说,那间工厂如今只能交给简妤嬿了。 “有兄弟姐妹吗?” “有一个弟弟,在当兵,刚入伍不久。” “有叔叔伯伯也做这一行的吗?”他皱眉又问。 “我爸是孤儿……小时候在螺丝工厂做学徒,白手起家,没有其他亲戚了。” 她好老实,有问必答。 他的两道剑眉差点打结,怎么就没半个帮得上她忙的男人? “你身边没有半个人可以帮你,为什么不把工厂结束掉?”他知道她对这个行业一点也不熟,这份热情与坚持又从何而来? 简妤嬿轻轻地叹口气。“这工厂是我爸一辈子的心血、是他的骄傲,更是工厂里许多叔叔伯伯一家人的依靠,万一这个时候收起来,我担心我爸会失去生存意志,也对不起那些人,而且,我弟本来打算退伍后继承父业,我得撑下去。” 听完她的理由,他不是不能接受,也明白一切不是她能选择的,只是不懂她怎么能牺牲到这样的程度却不是为了自己? “你总有男朋友吧?” “没有……”她低下头。 “长这么大都没有交过男朋友?你念女校?”他觉得太夸张,不可能,除非念女校,要不就是现在的男人很多眼睛都是瞎的。 “大学时有交往过一个……不过,毕业后就分手了……” 她男友的父母希望儿子毕业后出国继续深造,而且对她的家庭背景不满意,两人虽然相爱却因为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只好被迫分手。 “发生什么事了?”他不由自主地追问下去。 她不愿再回想那些伤心地过往,只轻轻地摇头。 “对不起……我问太多了。”他惊觉自己对她的一切有着太多关注。 “不是的,”她连忙解释。“只是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既然过去了,那就把它忘了,不提也罢。”他猜想在那段感情中受了伤害,所以才会流露出那么悲伤地神情,然而,他却没注意到这句话说来含有多么强烈的占有欲与……无名的火。 “嗯,会忘记的。”她怅然一笑,将视线调往窗外。因为突然间涌出太多复杂情绪伴随着这些日子的混乱使她难以承受,而她又不想让他看见她的脆弱,只好转移话题。“你看,好多花,好漂亮……” 曹家驹望着她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她脸上投射出淡淡阴影,她抿着唇,勉强自己让嘴角上扬,勉强表现出对环境感兴趣,可那副伪装坚强的样子却更让他难受。 顷刻间,她是不是演戏、是不是攻于心计已经不重要了,她那些荒谬、愚蠢、走捷径、让人不齿的手段,此时在他眼中全变成了让他心疼的委屈。 他不帮她,难道任由她受苦? “对了,我们去哪里?”她回头问他,脸上已经挥去先前的阴霾,只剩甜甜的笑容。 “快到了,带你去喝咖啡。”他说,语气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喝咖啡?”她疑惑着。“这么深山里,有人在卖咖啡?” “就是有这么笨的人,好日子不过,跑到这深山林内种咖啡、卖咖啡。”他放松一路紧绷的面部表情,笑答。 “你朋友?”她聪敏地联想。 “嗯。”他点头。 也许,这个世界上,为了一个别人看来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无怨无悔、坚持要走下去的笨蛋不少。 眼前,不就有一个。 第五章 一个星期后,简妤嬿拿到从“汉扬集团”转来的代工订单,分三批交货,金额是她父亲病后她接到最大的一笔生意,交货后不仅足以支付员工薪水以及银行贷款利息,家里的经济压力也暂时得以缓解。所有工厂里的员工得到消息莫不松了一口气,至少再撑上五、六个月没问题。 “小嬿,我们原本以为你一个年经女孩想撑起这间工厂,实在是不可能,没想到你比你父亲还拼命,居然得到了‘汉扬集团’的支持,这下可以安心了。”最资深的刘师傅宽慰地笑了。 “没有的事……只是比较幸运……”面对工厂里叔叔伯伯的夸赞,简妤嬿不敢接受。 她如何能让他们知道拿到这订单靠的不是拼命,而是……难以启齿的交易。 不,她告诉自己,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没有后路也无法挽救,那就更要往前看、往前看,只要想想在家中的父母,在军中的弟弟以及工厂里的员工,她就不该被罪恶感困住,至于那些难堪、羞耻的感觉,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得让它过去。 幸而,曹家驹并不是让人无法忍受的男人,所以,她可以习惯、习惯自己和他的关系,在能独当一面前,她不能失去这座靠山。 这次父亲倒下,她深深地体悟到有人可以依靠是多么幸福的事,可是顿失支撑的力量时又是多么恐慌与无助,所以她可以表现出喜欢曹家驹、需要他、依赖他,却不能真的因次松懈下来。 总有一天,她会离开他,结束这不正常的关系。 “小嬿,电话喔!” 此刻,余姨用工厂的广播,通知她有电话,简妤嬿立刻冲回办公室,打起精神,用最愉悦的声音接起电话。 “你好,我是简妤嬿。” “你好。”电话里传来低沉浑厚的嗓音。 是曹家驹!简妤嬿无端地突然心跳加速。 “阿驹吗?”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称呼他,她想拉近彼此经常太过生疏的感觉,但跟着他的家人这样叫他的小名,自己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唔……对。”他似乎也一下子无法适应,愣了愣。“收到我们南部工厂的传真过去的订单了吗?” “收到了,谢谢你的帮忙。”她的声音就如她的笑容一样清甜。 “原料的部分上次跟你提过,可以找我表哥,折扣我已经跟他谈好了,会比你现在的厂商进料便宜,没办法开源就办法节流。” “嗯,我知道。”她真的很感谢他为她所做的一切。“我已经跟曹副总联络了。” “喔……那没事了,再见。” “阿驹——”她赶在他挂断电话前叫住他。 “什么事?” “晚上……晚上我请你吃饭。”她要更主动,更积极,不能让两人的牵绊就此断了。 “不必了。”他以为她要答谢他的帮忙,“一点小事而已,能不能经营下去要靠你自己。” “只是小吃。”她抢着接话,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现在我也只请得起这个,我们去夜市逛逛好吗?就随便找些吃的。” 她知道他不是会占人便宜的人,也因为个性耿直,所以不要她的回报,但她不能不回报啊,现在就算是要她死缠烂打,她也会紧巴着他的。 “好吧,几点?”他不忍心拒绝,一旦拒绝,也许她会误以为他嫌弃她低廉的晚餐。 “七点半好吗?我到你公司载你。” “我去接你!哪有女人接送男人的?”他没好气地指正她。 “是,我会记住的。”她呵呵笑,对他那些大男人的原则与坚持一点也不觉得反感,她的父亲一直以来便是这样大男人地深受着、疼爱着、保护着这个家…… “先这样,我要去开会了。”听见她甜美的笑声,他实在也严肃不起来,讪讪地挂断电话。 这个女人看起来明明柔弱又胆小,怎么一点也不怕他似的,老是在他面前笑得那么自在开怀,竟还说他“可爱”? 晚上七点半,所有员工都下班了,简妤嬿独自一人留存办公室里看机器操作手册,比对左手边的参考书籍,时而闭眼记住一些重要名词。 以往,她只看得懂五线谱,现在,她想接洽生意就能对这行业一知半解,每一台机器要如何操作,能做出什么规格的螺丝、能设计出多复杂的零件,她都要牢牢记住,时而找出可加工厂的竞争优势。 她要学的东西好多,除了专业知识,还有业务能力、管理能力……这些都是她完全没有概念的领域,看来就像外星文一样的艰涩难懂,但她并不抗拒,她有现成的机器可以操作,有技术一流的师傅可以请教,顶多起步比别人晚,只要多花时间,她还是可以学会的。 因为她研究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没听见曹家驹的车子来到厂房外头的声音。 他走进工厂,推开办公室的门,立刻看见坐在后方小办公室,埋首疾书的简妤嬿,那纤细的身子坐在有着高高椅背的皮椅里,简直就要被淹没。 他敲敲门,她吓了一跳,霍地抬起头,而后发现是他,才绽放笑靥。 没等她起身,他便推开门进去。 简妤嬿的笑容还留在脸上,他却是一进门就忍不住念——“你一个女人待在工厂,怎么不把铁门降下来,至少外面这间办公室的门也应该锁上,这里是工业区,万一发生什么事,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一定有人听见。你以为自己还十七、八岁,还天真无邪,连点出防人之心都没有?” 他一阵劈头乱骂,简妤嬿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改变。 “不知道我在说你啊,还笑!”他本来也只想提醒她,可是一见到她那种毫无防备、单纯的模样就让人忍不住生气,担心她早晚会吃亏上当,早晚会发生后悔莫及的事。 “我怕你到了进不来。”她温柔地望着他,软声软气地解释。 “进不来我会打电话给你,又不是笨蛋,这么点简单的事我会没办法处理?” “好啦……”她撒娇地把尾音拉好长。“下次我会注意把门窗关好。” 其实,她喜欢他念她时语气里浓浓的关心,虽然横眉竖目的,但一点恶意也没有,反而让她感到被宠爱的幸福,也让她更有信心抓住他的心。 他是喜欢她才这么关心她的吧,她想。 意识到这点并准备利用的简妤嬿,突然一阵心酸,感觉自己离单纯的十七岁已经愈来愈远,再也不懂什么是天真无邪了。 “刚在看什么看得这么专心?”他的气来得快消得快,念完后,知道她听进去了,就没事了。 “在研究机器结构跟指令。”她拿起桌上的书本,指给他看。 “数值控制工具机……”他看清书名,讶异道:“你在学写程式?” “还没到那个程度,才刚接触这个行业,什么都还在学习中。” “你以前是学什么、做什么的?” “我学了二十几年的钢琴、副修古筝,原本在音乐教室教小朋友弹琴,现在……”这么一提,简妤嬿才想起好久没弹琴了,手指都不灵活了吧! 她轻揉着指关节,顷刻间感到若有所失,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不可以再回来了。 钢琴是不是也该卖了,跟过去切割干净,别再眷恋…… “不要——”他突然没头没尾地道。 “咦?”她对他恰巧接了她心中所想的事,给了她答案似的,感到意外。 “不要放弃自己喜欢的事。”他对自己冒出来“不要”两个字也很莫名其妙,大概是感觉到她的落寞,感觉到她又想牺牲什么。 “嗯。”她点点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动,他的话总是能瞬间抚平她的焦虑与不安,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 “走吧,去逛夜市。” “等我,我整理一下,马上好。” 曹家驹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等她收拾桌面,望着她娇小的身影,想像她在音乐教室弹钢琴、拨弄古筝的样子,身边围绕着可爱的小女孩,那才是她该待的地方,而不是在这工厂里研究座标、定位、刀具、钻孔…… “好了, 出发。”简妤嬿背起装了参考资料的大袋子,走到曹家驹身侧,大胆地搂住他的手臂,仰起甜甜笑着,仿佛这个动作对她而言是理所当然的。 曹家驹只迟疑了下,没有推开她,就任由她软玉温香的胸脯依偎着他。 如果她执意要以这样的方式回报他的帮助才能感到安心,那么,他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既不是圣者,也没有性功能障碍,她的美貌、她洁净柔软的身子,对于他自然是种诱惑,也许,在现在这个社会里,不讲情分,单纯地各取所需、交换利益是最没有人情负担的一种往来方式。 外头,天色如泼墨般漆黑,没有半颗星子,空气中有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七里香浓郁的花香,伴着初秋的微凉,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但一到林夜市,远远的,盏盏温暖黄澄灯泡已高高挂起,照亮天际,这里永远是那样的热闹喧腾,仿佛只要来这里便再也感觉不到寂寞。 “想吃什么?”简妤嬿依旧环抱着他的手臂,任谁看来,都是一对甜蜜的情侣。 “我特别喜欢夜市的小吃,所以……”他低头看她,眼神中带着宠溺。“先来几串烧烤。” “嗯。”她的心跳不小心漏跳了一拍,不知是身边热腾腾的气氛,还是与他距离拉近的关系,她突然觉得他的眼睛会把人的魂魄勾走。 曹家驹点了现烤的鱿鱼、鸡肉串……两人拿在手上,边吃边看摊上新奇的玩意儿、小饰品,大多是他被她拉着走,女生嘛,总是难以抵挡可爱、亮晶晶、梦幻的小东西。然尔,他见她喜欢,要买给她,她又摇头。 “现在用不到了。”她浅浅地笑说:“以前一直不觉得自己是大人,毕竟一直还在音乐的环境里没变过,所以喜欢的都是小女生的东西,现在不一样了,穿戴得太女性化反而给不不够专业、不够成熟的感觉。” “这个行业除了老板娘,女人不多,的确不容易……”所以他才建议她把工厂卖了,但她不听。 像她这样的姿色,要不就引得老板想入非非,要不就惹得老板娘嫉妒,提防她;美色在这个以男性为主的世界里,反而是种阻碍。 “所以啊,来这里逛逛,看一看就够了,填饱肚子比较重要,其他的都是没有实用性的装饰品而已。” 曹家驹不喜欢见她为生活愁苦,不喜欢她考虑太多现实的问题,尽管她用很轻松,不在意的口吻笑着说,却像什么东西缠住他的胸口,一阵烦闷。 “啊,好久没吃生煎包了,我想吃菜包,你呢?”她开心地拉着他往前走。 两人就这样沿着夜市的街道悠哉悠哉地散步、吃小吃、闲聊。 “我们以后常常来逛夜市好不好?”她手里捧着一杯豆花,脸上因满足而泛着红润光彩,“跟你一起来啊,我可以吃好多好多个摊子,真好,以前都吃一、两家就饱了,可是夜市才逛不到三分之一。” “那是因为你只吃一、两口,剩下都我吃,当然你还可以继续吃下一摊。”他好气又好笑,又拿她没辙。 这女人原来也这么会耍赖,什么都想吃,结果最后通通塞到他手上。 不过,他一点也不讨厌她的耍赖,反而是两人之间那种有如情人的亲昵给了他一种全新的感受。 他身边很久没有女人了,个性也因为接管实验室以及南港工厂而要求自己严肃稳重,当男人的心思、精神征战全摆在工作上,生活会不知不觉地愈来愈单调乏味,久了,年轻时那种对生命的热情也会渐渐消失。 简妤嬿的出现,让他的生活瞬间掀起了波澜,有了酸甜苦辣。 夜,渐深了。夜市里的人潮不见退散,却反倒迅速地拥挤起来。 “啊……”简妤嬿忽然低呼一声。 “怎么了?”他问。 “刚才……好像有人摸了我的屁股……”她难为情地说,随即又说:“可能是人太挤,错觉吧……” “过来。”他将她拉到前方,手臂搭在她肩上,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他。 被纳时他胸怀里,被密密地保护着的感觉……真的好好,她忍不住往后贴去,贴上他如钢铁般紧绷的胸腹。 “想吃什么就说,我还吃得下。” “可是……我说要请客,结果你都抢先付钱。”她嘟着嘴,甜蜜地抱怨。 “女人家跟男人争着付钱干么。”他理所当然地说。 “你大男人。”好她抬起头望着他的下巴,身体整个缩进他怀里。 “没错。”他凝视她粉嫩的唇瓣,手臂圈护着她。 “我喜欢你的大男人……”她大胆地在人挤人的夜市里,对他甜言蜜语。 “吃大饼包小饼?”他假装没听到,转移话题。 大男人总是不擅应付这种软绵绵、甜腻的对话,但心里其实是暖的。 “想吃,可是肚子好胀喔……来不及消化。”她撒娇,将他的手臂拉到胸前,抱着。“我吃两口,剩下给你。” “好。”短短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他已经认命了。 她是他的天敌,生来克他的。 两人站在小吃摊旁等候,川流不息的人潮一波推挤着一波,也只是个陌生人,只有身旁的这个人,保护着自己的这个男人,是她熟悉的。 因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此时在这暖烘烘的气氛中,必须嘴贴着耳才能听清楚对方说话的贴身距离下,很难控制体内随之沸腾的原始欲望。 “阿驹……”她轻声唤他。 他略弯身将头低下。 “晚上……”她的唇靠近他颊边。“我可以去你那里吗?” 一进门,曹家驹与简妤嬿浑身的欲望就哪被禁锢许多终于释放,厚重的铁门才刚刚合上,他的唇已经紧紧贴吮住她的。 她踮起脚尖,双手环挂在他颈后,热切地迎向他灸烫的吻。 他的手钻进她的上衣里,弹开胸衣扣钩,大掌旋即覆上她软热的乳房,狂乱肆虐地揉捏,恨不得将她揉时心窝里。 “唔……”她频频压抑逸出唇边的吟哦,那如痉挛般乍现的悸动与酥麻,教人浑身奇痒难耐,愈来愈晕眩,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她不由自主地拉扯他的衬衫,滚烫的身体的身体渴望被他充满男性的刚强气息包覆、占有,她虚弱无力,无意识地以小拳头轻槌他的胸膛,似在抱怨那恼人的阻挡了两人的亲密接触。 “别急……”他的声音粗喘沙哑,在显示极力控制着自己。 “我今天有带保险套……”她害羞地说:“在皮包里。” “你这个魔女……原来早有预谋要色诱……”他轻咬她的唇,促狭说道。 她反啄他一口。“我只做你的专属魔女……” 这句话用来收服大男人肯定是仙丹妙药。 他倏地一把将她抱起,让她匀称的腿环勾住他的腰…… 激情过后,他轻抚她的脸,指尖触碰到她脸颊上的湿润,这才发现她的眼泪。 “弄痛你了?” 她吸吸鼻水,摇头。 “那怎么哭了?” “我也不知道……” “不喜欢?” “喜欢……”她微红着脸说。 他松了口气,揉揉她的发,轻轻在她唇上点了下,才体力耗尽地自她身上翻落一旁,汗水濡湿了他前额的发,他不去擦拭,犹倘徉在适才如梦似似的美好情境中。 她闭上眼,身体还敏感着,神奇地好像他还在她身体里,稍稍挪动便又会尝到那股欲仙俗死的酥麻滋味,她怕不小心泄漏了身体的秘密,故动也不动。 难怪有人用“翻云覆雨”来形容男女床第之事。 她感觉明早起床,肯定全身骨头都散了。 因为两人进门后一直没有时间点灯,房间里只有附近大楼亮起的招牌灯映入窗内的些微亮度,朦朦胧胧的,恍如纪境。 黑暗中,他伸手过去握住她的,她也稍稍施力回应他,指与指的接触为这次的亲密关系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留在胸口的是无法言喻的满足感。 不仅是他对两人之间迸发的灿烂火花感到不可思议,她更是对性爱有了全新的观感,也许,她真如曹家驹所说,流着魔女的血,要不,她怎能在这种没有爱只有性的扭曲有关系中感到震撼与快感? “先休息一下,晚点再起来洗澡。”逛完热闹的士林夜市,一路护着她到家后又是无法自制的激烈性爱,他着实累了,柔弱的她应当也困倦了。 “嗯。”她轻应了声。 不久,身旁传来曹家驹浅浅的呼吸声,想来是睡着了。 简妤嬿撑着像被拆解又组合过的身子,下床穿衣。 悄声离开。 半夜,曹家驹醒来必现左手边的空的,才知道她已经离去。 他起身到浴室冲澡,洗到一半蓦地冒出一个问号——她怎么回去? 搭计程车? 这个女人还真会教人提心吊胆! 看来……他得帮她弄个司机了。 第六章 简妤嬿与两位好友凌曼雪、柴子夜相约在一间新开的日本料理店吃饭。 她们三人自学生时代结识至今,即便个性截然不同,对许多事情看法也不同,但友谊却在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当中变得愈来愈丰固。 半年前,凌曼雪挑选一个符合条件的丈夫嫁了,目的是为离开观念保守固执,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家庭,开创自己的一番事业;而另一位好友柴子夜却坚持女人只要经济独立、懂得安排自己的生活,单身绝对比结婚还快乐。 这两位好友异于常人的思考模式,在过去总让简妤嬿大呼无法理解,然而,在经过这几个月来的社会历练,她仿佛懂了。 其实,都没有错:女人,有时不得不依靠男人而活,但以为有人可以依靠一辈子便遗忘了求生的能力,其实是非常危险的。 简妤嬿因为家庭环境骤变,一夜之间,不得不从一个单纯的女孩蜕变成深思熟虑的女人,对世事能以更宽阔的角度去包容;她的美便不再只是精致的容貌,还增添了成熟女性的知性魅力。 她的蜕变,身边最亲密的好友,不可能没有发现。 “小嬿……你去做微整型了?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凌曼雪仔细打量她脸上的皮肤,想找出不同处。 “这是说我变好还是变不好的意思?”简妤嬿不解地问,不知道“微整型”的功能是什么。 “说你变年轻变漂亮了。”柴子夜端着清酒小啜一口,故意开玩笑说:“一个女人如果年纪愈来愈大却变得愈来愈年轻,不是去整型就是谈恋爱,正被男人骗得团团转了。” “所以,小嬿是恋爱了?”凌曼雪惊讶地问:“谁啊?我们认识吗?做什么的?几岁、长什么样子?你们音乐教室的?是不是那个教打击乐的?” “没有啦,没有谈恋爱。”简妤嬿被这么一大串问题问到发昏投降。“而且,我没在音乐教室工作了。” “为什么?”两个好友异口同声问。 “我爸最近身体不好,我到工厂里帮他的忙。”简妤嬿隐瞒部分事实,不想让好友为她担心。 一旦她们知情,一定会想办法在财务上帮助她,但这份友情是她心灵上最重要的支撑,她不希望渗入金钱上的往来,不想有任何一丝损伤。 “伯父不要紧吧?生什么病?” “嗯,就老毛病,腰酸背痛的,医生说不要太劳累就好了。” “可是你一不懂财务、而不懂机械、三不懂管理,到工厂能做什么?”凌曼雪想不通,觉得她放弃原本喜爱的工作到工厂,怎么算都不对。 “不懂可以学嘛。”唉,简妤嬿心中暗叹,朋友果然很了解她啊! “你咧,”柴子夜问凌曼雪。“结婚快半年了吧,自己挑的老公还满意吗?应该说……他还没打算休了你吗?” “休了我?拜托——”凌曼雪一副“怎么可能”的表情。“我有自信,他就算提一百盏灯笼都找不到比我还适合做他老婆的女人,娶到我算他赚到,半夜梦里都会偷笑咧,怎么可能休了我?” “你们不是恋爱结婚的,你怎么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简妤嬿好奇地问。 她自认平凡,不若柴子夜与凌曼雪那般聪明,所以,不懂就问。但她的单纯柔顺与好脾气也正是朋友眼中最珍惜、最想保护,觉得修炼一辈子也达不到境界的珍贵性情。 “男人实在简单不过的生物了,”关于男女,柴子夜永远有自己一套犀利的见解。“在外面你让他有面子,大展雄性威风;回到家,把他当旅馆客人办招待,有回来睡就好,什么都不要多问;在床上,配合他所有高难度的姿势与心血来潮的花招,然后,学学a片女主角的表情跟声音,这样男人十之八九不会跑掉的。” “子夜果然是写两性专栏的,没错,就是这样。”凌曼雪听完忍不住大笑,虽觉太夸张,但的确也说到重点。 “可是……如果没有感情……床上……不会很别扭吗?” “呦,我们家小嬿什么时候长这么大喽,居然问起限制级的问题咧。”柴子夜故意逗她。 “喂,人家跟你同年,都二十六岁,早就长大了。”简妤嬿噘嘴,气得搔她痒。 “你知道我们古代婚姻都是媒妁之言吧?男女送入洞房前,很多都没有真正见过面,这种婚姻模式一直延续了好几千年,直到近代才有所谓的‘自由恋爱’。”凌曼雪问简妤嬿。 “嗯。”简妤嬿认真地听着。 “所以喽,婚姻的构成,‘爱情’不是唯一要素,有时候是为了传宗接代,有的是为了性,有的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我只是借由婚姻得到发展的舞台,不必钻牛角尖,也不要把爱情看得太重要,好像不以爱为出发点,就是不道德。” “‘爱情’是商人想出来的名词,男女之间只有激情,没有什么爱不爱的。” 柴子夜补上一句。 “喔……”简妤嬿叹了口气,是不是自己太认真,还相信爱、还期待爱,所以与曹家驹之间的关系总觉得难以释怀。 “你别叹气,也别听子夜那种偏激的言论。就算是媒妁之言,结了婚也可以学着欣赏对方、爱上对方,两个人能相遇、能结为夫妻,还是需要缘分的吧,只要这么想,不喜欢的也能变喜欢。”凌曼雪最希望的还是见到善良的简妤嬿遇上彼此相爱的对象,有个好归宿。 “所以,即使一开始不是因为爱而结合,只要是真心为对方着想,感情也可以慢慢培养对吗?” “应该是这样……” “嗯,我了解了。”简妤嬿突然间豁然开朗,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你这问题好像不是担心我跟我老公处不好,而是……”凌曼雪饶富兴味地瞅着简妤嬿。“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 “现在不能说……”简妤嬿不想对好友说谎,只是现在还说不出口,也不能说。 “那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她们也不逼她。 “有你们在身边,真好。”简妤嬿感动地起身紧紧抱了抱两位好友。 简妤嬿一直藏在心中、逃避去面对但又无法忽视的罪恶感,因为凌曼雪的一席话,终于解开了。 一直以来曹家驹严谨认真地经营事业,却因为两人发生了亲密关系,他不得不依约给她订单,而她明知道自己的身体对他具有吸引力,便有目的地诱惑他,以巩固自己的利益。 然而,以她的个性,根本无法做出违背道德的事,但她做了,现在唯一能弥补对曹家驹的不公平,就是加倍地对他好、回报他。 她开始主动丢简讯给他—— 晚上有应酬吗?能不能一起吃饭? 然后在简讯后面加上星星、爱心和笑脸。 他从不回简讯,不过待他忙完了,他会打通电话,酷酷地问她—— “想去哪里吃饭?” “我煮意大利面给你吃好不好?”她声音本来就甜美,若再刻意放软,简直就是想把一个男人的心给融了。 “我不喜欢西式的,家常小菜就可以。” “好,”她顺势撒娇。“可是你要陪我去超市买菜。” “嗯,下班我去载你。” “好,那我铁门降下来,你到的时候再打电话给我。”他要她记住的事,她便谨记在心。” “嗯。”上班时间只要非关工作,他们的对话都很简短。 她还知道——他很大男人,绝不接受女人请客、不坐女人开的车,完全不懂怜香惜玉,可是也不会让身边的女人受苦受累。 他平常总是冷冷的,很省话,似乎冷静稳重,一旦骂起人来立刻变成火爆浪子,然而,看穿他骂人的背后理由,很多时候是出自于关心。 他花很多时间钻研专业领域的技术,可生活上却很马虎、很随便。 他吃软不吃硬,所以,让他开心很简单,只要顺着他,别有太多意见,懂得适可而止,他还是可以很有耐性、有副好脾气。 他讨厌女人话多、动作粗鲁,除此之外,他对女人还蛮体贴的,是那种男人天生应该保护女人似的体贴。 简妤嬿发现,了解他、喜欢他,其实一点也不难,而因为真心待他好,她内心的罪恶感便因此减轻不少。 同样的七点多,曹家驹来到“春淇企业”,打电话给简妤嬿,不到三分钟,她已打开侧边小门,笑逐颜开地迎向他。 “去哪一间超市?”他问。 “我们还是去你家附近那间,东西摆哪里我已经很清楚。” “我家附近的超市,为什么你比我清楚?”他忍不住开她玩笑。 “因为我是欧巴桑,没事喜欢逛超市啦、菜市场啦,不只你家附近的,其实全台北市的我都很熟。”她也搞笑地回答他。 曹家驹做事公私分明,上班严肃,下班后就轻松不少,而且,虽然老是一副死要面子的大男人模样,但他对她愈来愈宝贝,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这样叫欧巴桑?”他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那你叫其他女人怎么敢出门?” “我就是故意这样说,你才会称赞我漂亮。”她得意地扬起下巴。 他只是笑笑,她总是把自己形容的老谋深算,其实根本没那么有心机。 开车前,他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她,随即踩下油门,往回家方向驶去。 她打开信封,抽出里头的东西,是一张金融提款卡。 “这是做什么用的?” “让你提款用的,密码也在信封里。” “不懂……” “里头有一笔钱,平常的生活开支,你想买什么就从里头提前出来用。” “我没有想买什么……而且每次出门都是你付钱,其他只剩一些小钱……”她摇头想退还给他。 “做我的女人,不要担心钱的事,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够随时告诉我,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他退回她欲退换物品的手。“我在开车,别跟我吵。” “喔……”她讪讪地将信封收进皮包里,他要她收下,她是不能拒绝的。 只是,她注意到他刚刚说的那句话,他说“做我的女人……”这表示他已经默认两人的关系,开始“豢养”她了。 还有……简妤嬿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打扮,墨绿色窄裙套装,内搭白色荷叶边衬衫,黑色高跟包鞋,为增加工作上的专业感,但…… 他要她打扮得漂亮点——是不是指她不够女人味? 简妤嬿觉得自己好矛盾,原本应该高兴自己终于稳固了这份关系,但一想到自己的角色不是“情人”,而是类似攀附着男人而活的“情妇”,瞬间,会分不清此刻自己脸上挂着的笑容是发自内心,或者是演戏? 是因为喜欢他、欣赏他而开心,还是为了取悦他,巴结他而假装? 不过,这只是“感觉”作祟,她会为他而改变,达成他的一切要求,只要他喜欢。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带你去参加一些商场上的活动,所以,多买些衣服、鞋子、包包什么的。”他注视着前方车阵,像随口提及那般说道。 “好。”她轻快地应了一声,把先前涌出的一点点惆怅给抹去了。 其实,曹家驹注意到简妤嬿身上这套套装,已经穿过好几次了。 他也发现,她不仅在治装上节省,就连吃的也像担心花光他的钱似的尽挑低价的简餐店、小饭馆,有时随便吃碗肉燥饭、肉羹面什么的也行。 他是很习惯也喜欢台湾小吃,却舍不得她坐在那种脏乱、人挤人、热呼呼的小店里吃饭。 就因为她事事以他为重,处处为他着想,他反而忍不住想宠她,相对她更好一点。 今天,他才想通,应该是她父亲工厂的贷款压力、家里的经济状况,让她没有余裕的金钱花在打扮上,而且,也因为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便是建立在交易上,他给了足以帮她父亲的工厂度过难关的订单量,所以她觉得有求于他,姿态不得不摆低一点,尽量配合他。 “你父亲的医疗复健,还有你家人的生活费,都从这个账户提款。”他又提醒她。 “好。”她什么都答应。 “别只是好,晓得什么叫‘包养’吗?”他接着说:“既然你做了我的女人,这是应当给你的零用钱,你的责任就是打扮得美美的,把家人安顿好,然后每天开开心心的取悦我,别让我看了心烦,还有我可不喜欢皮包骨的女人。” “嗯。” “一边点头一边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呐?”他瞅她一眼。 “哪敢啊……”她努努嘴唇,顽皮地皱皱鼻子。 “呵,最好不敢。”他笑,知道她根本一点也不怕他。 既然她有摆脱不了的“罪恶感”,非得把自己的身份定位在矮他一截,不可以惹恼他、不能反抗他,那他就善用她愚蠢的罪恶感,要她多爱自己一点,别再为生活奔波。 这是他照顾她的方式。 曹家驹打了一副钥匙给简妤嬿,让她随时可以自由进出他的住处,他以为这样的信任可以让她在两人相处时放轻松一点,谁晓得却让她把自己累到半死。 他飞了一趟上海参加展览回来,不过短短五天时间,整个房子几乎变了一个样子,他一度还以为走错房子。 “这是什么?”他指向客厅。 “抱枕。我觉得沙发的皮色太严肃、太冷,所以挑了几块暖色调的布做抱枕,我自己手工缝的,快冬天了……靠着、抱着都很舒服。”她像犯错的孩子,扭着手指,微低着头,回答时一副心虚的样子。“你觉得不好看吗?” “那这又是什么?” “窗帘……是搭配沙发抱枕的大地色系,不过比较素雅柔和,店员说阳光从这块窗帘布后透进来,整个客厅会呈现出温馨的感觉,之前那个深蓝色的,太blue,我觉得会影响心情……你不喜欢吗?” “那阳台外面的又怎么了?” “就简单的营造一个小花园的感觉,我还特地挑了一组室外桌椅,可以坐在阳台欣赏日落、看看星星月亮,也可以和朋友在这里喝喝小酒,晚上点上小灯,很浪漫喔。”这是她的得意之作。“我以为你应该会喜欢……心情应该会很好……” “告诉我,”他拉她到沙发坐下。“我出差的这一个星期,你拖了几次地?” “我每天都来拖地,橱柜也擦过,床单换新的了,还有拿去送洗的衣服今天也拿回来了,对了,窗户我已经擦得干干净净的。”她望着他愈来愈铁青的脸色,胆战心惊,不知道自己触犯了他的什么禁忌。 除了刚认识那时候,她没看过他这种一副想把她大卸八块的表情,所以,原本以为已经摸透他脾气得简妤嬿,现在也“刘咧等”。 “很好、很好……”他边说边点头,可是嘴上说好,表情可一点都不好。“花的这些钱从哪里来的?” “用你给我的提款卡……”这一瞬间,简妤嬿猜到他为什么生气了,因为她乱花钱。 “我记得我告诉你那张提款卡里的钱是要你用来打扮自己和照顾家人,结果你在这间房子花那么多心思?”他不是气她乱花钱,是气她花错地方,完全曲解他的用意。 “有!”她恍然大悟,立刻解释。“我帮自己买了一件衣服。” “拿来我看看。” “现在?”她犹豫了下。 “对,现在。”他想,她大概去夜市还是菜市场买件衬衫、窄裙什么的,花不了几个钱。 像她这样“憨直”的女人,真让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大概是他见过,懂得利用“身体交易,但却不懂得自己“身价”的女人。给她钱,她用来帮他布置房子,给她家里钥匙是信任她,也给她一个可以喘口气、独处的空间,结果她把自己当成“清洁工”。 她的贤惠与体贴的确深深感动了他,只是以他的个性,那种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甜言蜜语,这辈子肯定是说不出口,但,难道她就不能从他的行动中看出他其实已经把她当自己人……只差没正式发文公告天下罢了。 “你确定现在要看……”简妤嬿从卧室里拿了衣服出来,但藏在身后根本看不见。 “拿出来我看。” 她脸蛋红通通的,慢吞吞地从背后将衣服拿出来,展示给他看—— 是一件情趣性感睡衣。 曹家驹差点昏倒。 她现在是把他当禽兽还是什么的,以为他一天的到晚只想把她按到床上去、扒光她? 所以她千挑万选花在自己身上的,就是用来取悦他的“情趣用品”? 他直直盯着她瞧,无言,但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些许期待。 “不好看吗?”她担心地问。 “好看……”他也只能这么回答。 “晚上我就穿给你看……”她脸更红了,也松了一口气,原来他没生气。“现在先吃饭。” “好。”他能怎么办,捡到这么好的女人,你能气她为什么这么善良可爱、这么温柔体贴、这么替你着想吗? 像简妤嬿这样的女人不就是天下男人梦想的老婆典型? 至少,是他想要的女人。 她的家常菜有妈妈的味道,自从吃了一次,他就天天想早点下班回家吃她煮的饭,现在,遇到应酬饭局,他还嫌饭店主厨的手艺没有她的好。 “这房子弄这样……”饭吃到一半,他看似随意提及。“看来挺舒服的,还不错。” “嗯……”她掩不住开心的表情,告诉他她真正的用意。“这样比较像个家的感觉,就算一个人回来也不会觉得冷冷清清的。” “没错。”他想说的其实是——“有你在,就很温暖了”。 “上海的展览还顺利吗?很多厂商参加吗?”她感兴趣地问,下下个月,台中也有个扣件大展,她已经打算去参展,所以想多吸收点经验。 “规模一年比一年大,全球各个大厂采购金额也愈来愈惊人,幸好我们早其他同业先投资电子物流仓储系统,才能接到这么庞大的订单。”他没有提防她,才愿意分享经营经验。 “一般参加这种大型展览,要特别注意什么事吗?要有很专业的人员在一旁解说吗?” “解说倒是不必,特地从各个国家飞来看展的客户对自己要什么都很清楚,不过至少要听得懂对方的需求……”他一边吃饭,一边回答她的问题。 像这样在平凡不过的家居生活、在生活化不过的对话,对于愈来愈独立坚强的简妤嬿、对于独自在台北生活多年的曹家驹,不知怎的,反而特别有种温暖的滋味涌上心头。 第七章 曹家驹决定亲自为简妤嬿示范“如何花钱”。 他带她到曹家齐的国中同学,如今已是台湾知名服装设计师开设的精品店买衣服。 这不仅是他人生第一次踏进这么女性化的精品店,而且还冒着一旦被姐姐知道,他绝对会被全家人,甚至“全庄人”拿这件事来挖苦、调侃的风险,所以,他隐约也明白简妤嬿在他心中的地位与分量跟过去交往的女人有明显的分野。 因为对女装、对女人的东西完全不熟,他只好找来认识的人帮忙。 一踏进精品店,迎面走来一个打扮中性的高挑女仔,张开手臂,热情地拥住曹家驹,顺手捏了捏他紧实光滑的肌肉。 “啧啧啧,怎么还是这么man……”设计时仔细地欣赏曹家驹冷酷帅气的脸庞,一副饿虎扑羊的表情。 “人我带来了,”对于这些赞美,曹家驹已经练就八风吹不动的定力了,依旧用那冷淡的语气说道:“就交给你了。” “昨晚我打电话给你姐,告诉她你拜托我找些衣服饰品给你女朋友,你知道吗?家齐在电话里差点尖叫到疯掉,我们都没想到你原来这么浪漫,给我搞‘麻雀变凤凰’那一套耶!”设计师无视他的冷淡,继续用夸张高频的音调说话。 “什么浪漫?不懂啦!”他略显窘迫地驳斥,不承认自己会去弄那种娘娘腔的玩意儿。 “呵呵……我们家阿驹害羞喽……”设计师笑得花枝乱颤,一开始出场“知性”形象完全毁了一旦。 一旁的简妤嬿也忍不住笑,当然也有点同情曹家驹啦,想他在业界算是年轻有为,在曹家众多新生代中亦颇受推崇,无论是外型或是个性过都是臻至成熟的男人,可每每遇到打小便熟识他的“亲朋好友”,那在外辛辛苦苦维持的大男人风范,立刻被捉弄得变成可爱又别扭的小男孩。 “别挑料子太少、太短、太薄的衣服。”曹家驹沉着脸警告设计师,然后转头告诉简妤嬿:“晚点我再过来接你。” “好。”她温顺地应着。 曹家驹前脚才走,设计师马上八卦地问简妤嬿:“你跟阿驹交往多久了?” “嗯……大概四、五个月……”事实上,他们并没有交往,不过,为了避免麻烦又难以启齿的解释,她只好淡淡带过。 “你知道阿驹已经……我算算……”设计师抚着下巴,转转眼珠子。“他已经八、九年没交过女朋友了,但他以前的女朋友是一个换过一个,完完全全的花心大萝卜。告诉我,你是怎么抓住他的?” “呃……我也……”简妤嬿偏着脸,不知如何回答,难道要说她用的是“身体”? 不过,上次陪他回南部参加婚宴,她记得他姐姐也提过他们两个年轻时玩得好疯狂,只是,以她认识的曹家驹,实在无法想像他疯狂的样子,而他又是为何转变成如此不苟言笑? “来、来、来,先坐一会,我来帮你准备试穿的衣服,待会儿我们慢慢聊。” 设计师动作很快,噼里啪啦,指示助理将几套衣服摆进更衣室。 简妤嬿随之进到宽敞华丽的更衣室,仿佛走进童话故事的民办中,而自己身上简朴的衣物,在镜子前便显得寒伧与单薄。 她摸了摸了吊挂在衣架上的及膝小洋装,那面料的质地与剪裁和这位设计师的名气,就算对时尚不很注意的她也晓得价值不菲,是她过去家境还富裕时也买不起的名贵服饰。 “换好了没?好了我进去喽!”设计师在外头询问。 “等等……还没……”她立刻褪下衣物,换上轻薄到感觉不出重量但却意外温暖的洋装。 换好的同时,设计师已经进来了,拄着下巴,望着镜子,欣赏穿上她设计的衣服的简妤嬿。 “你知道吗?我们东方女生很少能把这么饱和浓郁的紫穿出味道来。”设计师拎起摆在一旁平台上的浅灰色披肩为她披上。“你的皮肤够白,五官细致,气质优雅,穿这个颜色的衣服抢眼却不流俗,非常美……真的。” 设计师用一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夸张口吻称赞着,简妤嬿听了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穿这件洋装,还是要打点妆底,你睡眠时间应该不太够,有点黑眼圈,要遮一下,不然就可惜这么清透的肤质了。”设计师这时褪去八卦表情,真正展现出她的专业与气势。 “嗯……”简妤嬿只能敷衍地点点头,她没有化妆的习惯,所以根本没有化妆品,而且,这衣服太贵了,她舍不得买。 “这套衣服的配件我会让助理准备好,变换几种搭配方式,拍下照片让你带回去参考。来再换下一套。” 简妤嬿便像洋娃娃似的任由摆布,衣服一套换过一套,不少是她过去不曾尝试过,例如小露香肩,露出细腰,后背挖空的性感衣物。 约莫三个小时后,设计师仍兴致勃勃,但她已经累了,幸好,曹家驹及时出现拯救被折腾到两眼发昏的简妤嬿。 “喜欢吗?”他问。 “都很漂亮,不过——”她知道他会付钱,但就担心花太多钱,连忙接着说:“有一套粉芒色的连身窄裙,加件白色短外套,我觉得外出或上班穿都合适,只要那一套就好了。” 他不知有没有听进她的意见,迳自走向设计师,低声跟她说了几句话,只见那设计师又摆出一开始的夸张表情,然后便要助理把简妤嬿喜欢的那套粉芋色晚宴小礼服及搭配的高跟鞋、手拿包找出来,带她再进更衣室穿上。 简妤嬿心想以曹家驹的个性,或许是想确定一下会不会太暴露,便再换一次。 换穿出来时,曹家驹认真地打量她几秒,点点头:“不错,就穿这套走,陪我去参加一个寿宴。” “好。”得到他满意的肯定,她好开心,而且,这套衣服实穿也不会太昂贵,她比较心安。 简妤嬿身上穿着曹家驹送她的美丽衣裳,设计师还帮她将长发绾起以珍珠发夹松松夹好,配戴系着一朵玫瑰的缎带劲饰,将她的气质烘托得更高雅动人。 他带她到台中参加一位长辈的寿宴,宴会场所就在这位长辈居住的房子外头,封起整条长长的巷道,巷道两头各停放一辆设备有灯光音响及华丽舞台的大卡车,一边跳着性感艳舞,另一边则备有乐园,邀请艺人表演以及提供来宾上台演唱。 来往穿梭贺寿的宾客将巷弄挤得水泄不通,台上正热闹滚滚地展开音乐和火辣的清凉秀,对简妤嬿来说,又是一个盛大到她难以想像的场面。 “孙老爷跟我祖父小时候是邻居也是同学,两人初中毕业出社会,开始做学徒,一个钻研机械设计,一个朝制造生产走,不过渐渐的都对自动化设备感兴趣,才会一起合作开发提高生产力的设备,一直到现在我们两家的合作关系都很密切。” 曹家驹向简妤嬿说明两家的渊源。 “我们工厂的机器都是‘水力机械’的,而且业界几乎百分之八十都是用这个厂牌吧。” “没错,所以才带你来参加这个宴会,今晚国内知名的制造业大老板肯定都会到场,有机会的话我会介绍你认识,我爸、我伯父还有几个叔叔应该也都会过来。” “你是为了我才来的吗?”简妤嬿脱口问道。 曹家因为家大业大,交游广阔,每天要跑的婚丧喜庆,应酬场合多到爆肝,为顾及家族亲情与身体健康,曹家人会彼此支援,甚至用分配的方式减少交际应酬的时间。 所以,既然曹家长辈都来了,按理说,这场宴会了应该不必来的。 曹家驹看了她一眼,只说:“反正今晚没有什么重要的应酬。” 那就是了。简妤嬿忽然间能理解到曹家驹是个多么正直厚道的大好人。 表面上他经常板着张脸,说话粗声粗气的,别提温柔了,就是体贴地帮她拉开椅子、开车门都不曾,在家就像个大老爷,自从她开始出入他的住处,渐渐地连筷子碗盘都忘了摆在哪里,然而,他保护她的方式就是默默地展开双翅,将她圈围在羽翼之下,不再受风吹雨淋,不再为生活奔波…… “谢谢……”忍不住,她环抱住他的手臂,细嫩的脸庞往他肩上蹭。 “我们在外面,长辈都……”他轻缓地躲开她的亲密动作,低声告诉她原因。 “嗯。”她知道他最受不了年轻人在大庭广众卿卿我我的行为,可是她情不自禁嘛!“我已经很克制了,本来人家想抱你呢!” 温香软玉在怀,又在肩上蹭呀蹭,她身上发出的馨香阵阵往他鼻腔里扑,教他怎么受得了? “我不会真的乱来啦!”她娇嗔地白他一眼,故意挪抡,“这么大个儿的男人,还怕我对你怎样?” “我有什么好怕的,是不想刺激老人家。”他轻敲她的额头,惩罚她说错话。 这女人看来文文弱弱的,像张白纸,可经常语出惊人呐!居然跟他开起黄腔,到底是谁跟谁学坏了? “是。”她掩嘴轻笑,然后拉拉身上的衣服,学他一板一眼的样子,接着问他:“这样可以吗?” “你再皮啊,再学我啊。”他瞧她那俏皮的可爱表情,真恨不得把她抓到无人角落狠狠地吻她,她不懂男人心,还嫌他不解风情咧。 曹家驹知道简妤嬿不只接“汉扬集团”转过去的代工订单,她还是继续挨家挨户地拜访向大工业区里的工厂,“春淇企业的美女业务”这名号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晓得。 他就是担心她为了工厂的生意到处乱闯,也不管有没用,认识一堆乱七八糟的人当客户,要不就应酬些阿猫阿狗,只想吃她豆腐有生意给她才鬼的臭男人,所以有比较正经的社交场合,便带她出来接触一些潜在客户。 其实,除了“汉扬”的订单,他陆陆续续介绍过去的客户,虽然订量没那么大,但都是稳健经营的老字号,加起来应该足够她父亲工厂的运转,她只需轻轻松松地管理好品质跟进料、出货,根本不需要再操心其他事,但为什么她就是这么不听话? 曹家驹实在搞不懂她。 但倘若她真的就只想靠别人安排一切,自己丝毫不想努力,会不会他也就没那么喜欢她、没那么想帮助她民呢? 这是一个很妙的问题。 结束宴会回到台北,已经接近十二点了,简妤嬿虽然身体已十分疲累,但精神却异常的饱满。 因为在曹家驹身边学到好多做生意的潜规则,原来从“潜在客户”变成“真正客户”之间,谈的不是交易而是交情,不是放低姿态就能要到生意做,而是经年累月,无时无刻地搜集资源、建立人脉。 她刚接工厂时好生嫩、什么都不懂,难怪一直碰钉子。 没有他在一旁指点,就算每晚都参加交际应酬,她还是门外汉,还是只看热闹不懂什么是门道。 所以,她现在既是感激也是感动,还有满满的冲劲想要更努力让父亲的工厂更上一层楼。 打开曹家驹住处大门,简妤嬿赫然发现客厅里摆了大大小小的纸盒、提袋,而且很快就辨出提袋上的logo与店名,是今天才去过的那间精品店。 “这些是……”她转身问曹家驹。 “你今天试穿过,设计师觉得很合适的衣服跟其他……我也不晓得有哪些东西。”他摊摊手。 “你都买了?”她惊讶道。 “嗯。” “哎呀!”她叫了声。“这太浪费了,不需要那么多衣服,包包、鞋子我也都有,明天就退回去,不要在我身上花这么多钱。”她本来就不是很注重物质享受,况且以前家境还不错的时候,她每一季也会为自己添购一、两套衣服,并非完全节俭到无衣服可穿。 “我不是亿万富翁,不过,帮自己的女人买几件衣服我还付得起。”要她闭嘴,别为了替他省钱跟他吵的最好方式就是“摆臭脸”。 “可是……”她嗫嚅两声就消音了。 “你看这些衣服要带回家还是放几件在这里随便你,衣橱还有空间。”很好,他就喜欢她的聪敏,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任性、调皮,什么时候最好乖乖听话。 简妤嬿眼泪突然间滑出眼眶。 赫——他是要她听话,没想要把她弄哭啊! “如果不喜欢,我也不是一定要勉强你……”他投降,整个刚强雄伟的气势立刻软了一半。“我平常也不知道要买什么送你,想说既然很合适又用得到……” 没想到她的“眼泪”比他的“臭脸”还要强一百倍。 她摇摇头,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直直地扑往他怀里。“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一直严守拿捏的分寸,即便对他的好感与日俱增,但没敢忘记当初出卖的是自己身体,她不能爱上他:因为,一旦爱了,她在这段关系中扮演的角色便模糊了。 这场交易,曹家驹不只信守承诺给了她一条生路,他还教会她如何建立人脉、如何管理、经营工厂。所以,如果因为他待她好,她就愈来愈贪心:因为愈来愈了解他的脾气,知道如何取悦他,她就以为可以轻易得到他的爱,那么她只会更加厌恶自己的狡诈,觉得自己是个把“爱”当筹码的卑鄙小人。 “笨蛋,有人像你这样嫌别人对你太好的吗?”他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敲她一记,谁让她这么吓他的。 她泪眼汪汪地抬头看他,再次紧紧地抱着他,然后,拉他进房。 这一夜,简妤嬿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主动地挑逗曹家驹,犹如要将自己融进他的身体里,狂野奔放、得汗淋漓。 他虽察觉到她不同以往在性爱中的娇羞被动,但男女间的闺房之乐,正是在这样的互动中点燃彼此欲火,共享巫山之会、云雨之欢。 曹家驹明白,表面看来她是个完全顺服于他的小女人,可实际上,他早已心甘情愿被驯服在她的温柔乡里了。 清晨,天际还没完全透亮,窗外灰蒙中挟带着一丝曙光,简妤嬿睁开眼,望见的是仍然熟睡的曹家驹。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的住处过夜。 在这之前,除了不想让父母担心,还有牢记自己只是“他的女人”而不是“他的情人”的身份,无论多晚多累,她一定会搭计程车回家。 可昨晚实在太疯狂了,完完全全筋疲力竭,以至于她迷迷糊糊地睡着,然后便一觉到天亮。 她伸出纤长手指轻抚他充满男子气概的五官,如此近距离、自由地细看他,她才觉得自己是那样无法自拔地迷恋着他。 无论是他关心人的霸气口吻,还是他保护她的大男人姿态,或是明明已为她想好、铺好、打点好一切却表现得不着痕迹,不要她感激的细腻,那雄伟鲜明的身影早已进驻她心田,不可动摇。 她该怎么办? 如果她说爱他,他会怎么看待她的“爱”? 他会以为她先是出卖身体,接着又出卖爱,为的是得到更多利益、更多援助吗? 也许正直的他不会如此扭曲她,但她却无法不这样看待在他身边的自己,因为从一开始他们相遇时,她已经不再是个心灵纯净的女人。 如果不能脱离有求于他的困境,以一种公平对等的身份相处,那么她永远都无法空荡荡、光明磊落说爱他。 所以,还是别想了。 她悄声地将双脚移往床沿,打算帮他准备完早餐离开。 脚才刚落到凉凉的地面,突然又被揽回床上。 “要回去了?天还没亮。”曹家驹不知何时醒了,炯炯有神的黑眸在灰蒙中凝视她。 她总是在半夜离去,虽然他担心她的安危,担心她如此奔波睡眠不足累坏身体,但考虑到她家里的人,要她留下来,甚至住下来的话一直没能说出口。 “原本想帮你做完早餐才回家。”她滚进他的怀里,贪取他的浑厚与温暖。 “路上满满的早餐店,别忙了,多睡一会儿。”他圈紧她,不让她走。 “舍不得我走?”她磨蹭着他粗粗的、冒出短短的下巴。 像这样的问题,这样的撒娇着,在情人间简直是再正常不过,可她就会分辨不清究竟是真心或者是一种拢络他心的伎俩,这便是她烦恼的来源。 “唔……”他口齿不清地哼了声,也不知是还是不是。 “问你一个问题?”她顽皮地撑开他的眼皮,不让他睡。 “嗯,说啊。” “你姐手中握有你的一个秘密,是什么?”她一直很好奇,但不是出于八卦的心态,只是想知道那个秘密是否是他从年少轻狂转变为现今成熟稳重的关键原因。 “问这个做什么?”他冷冷地看着他。 “因为我也想有一个挟持你的秘密。”她略带玩笑地说。 或许她想从他愿不愿意把最私人的秘密告诉她来判断他爱她不爱;也或许,她是故意丑化自己,让自己在他眼中就是如此工于心计的坏女人,把自己形象破坏殆尽,她就不会再抱有任何期待。 曹家驹沉默许久,就在简妤嬿以为他不会说了,却突然开口。 “我曾经害一个女孩子去堕胎。” 简妤嬿睁大眼,除了这个秘密让她吃惊,还有他那好沉重的口吻,那一定是他很爱很爱的女人。 “那个时候我刚入伍,当时的女朋友到训练中心来看我,说是发现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嗯……” “我人在军中,没钱、没自由,每天被操得像条狗,连思考未来的体力跟时间都没有,要不要结婚,要不要当爸爸的这些事,对我来说太遥远也太沉重,而且,那个时候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我,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能力负责,事实上也不想负责……”他像告解般,说出隐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后来只好拜托我姐带她去拿掉孩子。” 简妤嬿温柔地偎向他,给他力量。 “原本以为这么做是为了女朋友好也为自己好,因为我们都还太年轻,还没准备好走进家庭,扛起这么大的责任,只是没想到,一开始觉得摆脱了一个负担,轻松不少,但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那种轻率地扼杀一个生命的罪恶感,却愈来愈沉重……” “后来我才明白,年轻时那种无所惧、什么都不在乎、凡事都用拳头解决的气魄不叫勇气,而是无知,我很后悔,可是这是一旦做错了,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伤口。” “那个女孩子后来怎么样了?”简妤嬿突然回忆起她的初夜,他因为她没有准备保险套而勃然大怒。 “那件事过后,大概半年吧,我们没谈过分手,就莫名其妙断了音讯,她没再接我电话,以前一起玩的朋友说她交了新男朋友……退伍后怎么找就是没有她的消息了。” “对不起……硬逼你说出来……”她听得出来他对这件事仍耿耿于怀,即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所以,这也是他一直没再交女朋友的原因,使他不再冲动行事、不再轻浮浪荡? “没能找到她对我来说是个遗憾……不过,我会记得她,记得自己年轻时犯的错,告诉自己变成一个有肩膀的男人。” “就算没有机会弥补,至少我们可以祝福她能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她安慰他。“承认错误,记得我们伤害过的人,衷心地祝福,我觉得才是真正努力改过的证明。” “嗯……”他仿佛卸下心头抑郁,拥紧她,然后,长长、长长地吐了口气。 她没再急着离开,就这样静静地靠在他怀里,想着,像他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能得到他的心、嫁给他,一定很幸福…… 第八章 简妤嬿和曹家驹相遇至今,已送走一个夏季、过去一个寒冬,春天也悄悄地退场,转眼间一年已经过去了。 简爸在专业复健师的照料下,健康状况大有起色,虽然不能像过去那样行走自如,但自行料理生活起居已不是问题,偶尔也会想到工厂坐坐,传授女儿一些技术上的知识。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原本担心工厂只能关门收场,却在女儿的努力苦撑下走出全新的局面,而他记忆中弹着钢琴,温柔甜美的女儿竟也磨会了经营,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他从内疚到欣慰,从愧对女儿到以女儿为荣,从结拜兄弟那里得知“汉扬集团”的曹家驹很帮忙,他大概也猜得到女儿和他的关系,只是不晓得对方是不是认真的,而单纯的女儿会不会吃亏受伤。 “女儿啊……听说你交了男朋友,怎么不带回家给爸妈看看?”简爸边翻着这几个月的帐目,像随口提起。“对啊,可以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哪有——”简妤嬿心一惊,以为父亲听见了什么流言蜚语。“你从哪里听来的……” “别紧张,你都二十六岁了,老爸不会阻止你交男朋友,只是带回家大家聊聊天,让爸看一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没有交男朋友……真的!”她解释道,她当然不可能要曹家驹配合她演戏给她父母看,这实在太尴尬了。 每次她陪他出席应酬场合时,他总是向人介绍她是“春淇企业的业务经理”,从不曾提及“女朋友”身份,或是任何暗示两人关系匪浅,她也不会要求他给她什么承诺,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角色。 “如果你说没有那就没有……”曹爸不想给她压力,但不免因她的激动反应而更加担心-- 难道曹家驹只是玩玩? “爸,我出去拜访几个客户,顺便送上个月的帐单。”她唯恐父亲再继续追问,连忙找事出门。 “送帐单、拜访客户这些事让业务去就好了。”他还是不舍女儿出去抛头露面,舍不得她奔波劳累。 “我每个月都会挑几间拜访,不是全部都自己跑,久没联络,感情会生疏,顺便也去了解一下业界的动态。” “嗯……这样很好,没事也要到客户那里坐坐,不是只有做生意才登门拜访。”曹爸看着女儿真的变得不一样。 “那我走了,你不准在公司待超过四点喔!早点回家休息,”她叮咛父亲,倒像母亲管儿子。 离开工厂后,望向蓝天,简妤嬿突然很想念曹家驹。 自从“汉扬集团”并购了马来西亚第三大钢铁厂,他便经常飞往当地工购后的繁杂事宜,有时一去就是一、两个星期,回来也因要处理国内业务而不得休息。虽然,他会打越洋电话给她,但真正能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 因为别离才知道思念有浓,因为思念才明白爱有多深。 不知不觉中,他已成为了她生命中不能缺少,如家人一般重要的人,当他不在身旁,她便要持心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在外边睡的习惯吗?工作顺不顺利,有没有人能分担他的辛劳,然后,不时望向月历,计算他回国的天数。 “还有两天……”她沮丧地叹口气,打开公事包,翻看要送帐单的客户,看见了“汉扬--南港”的信封。 她决定,先去他的公司。她渴望更接近他一些,哪怕见不到他的人,南港实验室是他一手主导建立的,只要到了那里就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简妤嬿熟门熟路地走比较不塞车的路段,跑了近一年的业务,台北县市的路她已经很熟悉,这亦是一种成就感,与一年前的自己相比,她变得更成熟、更经得起挫折、更具抗压性,不管是冷笑话、搞笑或是做出夸张的动作表情,她都能够随机应变,营造出愉快的气氛,而这些,都是在曹家驹的身边磨练出来的。 她边回想这一上来的点点滴滴,很快,便抵达南港实验室了。 进到工厂,简妤嬿拿出证件向警卫换来通告证后便自行走往会计部门,找负责的会计许小姐。 在和许小姐闲聊时,郑淑女突然从会计室主任办公室冲出来,一把箍住她细瘦的手腕,将她带往后方置放文具杂物的仓库。 “等等……”她跟不上郑淑女的脚步,手被扯得好痛。 “砰!”郑淑女推她进仓库,一把将门甩上。 “郑小姐……”简妤嬿揉揉红肿的手腕,不明所以地望着那淑女。 “我真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郑淑女虽然刻意压低竟是,但每个字都像从牙缝中挤出来般憎恶。 简妤嬿每次到实验室,郑淑女总不给她好脸色看,一开始她还不明白为什么,直到会计许小姐安慰她,说淑女喜欢曹家驹,对任何接近曹家驹的女性都是这种脸色。 奇怪的是,她每次来工厂,从来都不是找曹家驹,为何郑淑女还是把她当成假想敌? “少给我摆出这种无辜的表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靠出卖身体才做到我们‘汉扬’的生意?”郑淑女逼近简妤嬿,嫌恶地说。 简妤嬿的脸色瞬间发白。 “一次、两次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可是你根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你知道阿驹为了把工作转发给你,得罪了多少合作的工厂老板?为了平息他们的怒气,他甚至得帮你去跑业务,自己接订单来给你,你倒轻松,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的,一来就坐在办公室跟我们会计聊天吹冷气?” “你说曹经理去……”简妤嬿完全不晓得曹家驹帮她介绍的那些客户不是顺水人情,而是他花了时间精神为她争取来的。 “你给我闭嘴!”郑淑女像是听到她的声音就反感,脸上的表情愤怒得像要吞了她。 简妤嬿倏地抿起嘴。 “我从小就喜欢阿驹,一心一意只想嫁给他,我阿母说女人要做男人的贤内助,我就为他去学商、学会计。”郑淑女忿忿不平地说着。“打从这个实验室还是一片黄土时,我就陪在他身边跟他一起打拼,帮他看着员工、顾着客户,你呢?你为他做过什么?除了靠一张脸、靠那肮脏的身体勾引他,你能帮他什么?” “我……”她说不出口。 “像你这种凭着几分姿色就以为可以靠男人吃饭的贱女人,真的是丢尽我们女人的脸,如果你的父母、你的国小老师没忘记教你‘耻’字怎么写,你就该早点离开阿驹,不要再拖累他了!” 简妤嬿只能沉默地接受指责。 “你晓得人家怎么说阿驹?说他色字头上一把刀,说他被狐狸精迷得团团转,都快忘了曹家的天下是靠谁帮忙打拼出来。”郑淑女见她已经信了,心中暗喜,接着更夸张地编派谎言。“阿驹为什么会被派去马来西亚?因为他已经被你搞到在曹家没有发言权、没有地位,被边缘化了。” “是这样吗……”她记得曹家驹告诉她这次的并购对曹家在东南亚的内需市场有很大的帮助,是被委以重任-- 原来,他不让她知道,怕她内疚,所以说谎了。 “我干么骗你,别以为跟着他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他已经被架空了,别说保你,他都已经自身难保了,曹家家训很严的,不是姓曹就能保证一辈子不愁吃穿,你真的是害死他了!” “对不起……”简妤嬿痛苦地低吟,都是她,都是她害了他…… 简妤嬿独自坐在曹家驹住处的客厅里,等待今天自马来西亚返国的他。 她的双眼茫然地望着前方没有开启电源的液晶电视,一颗心沉得连呼吸都感到快要凝结,思考了两天,她知道不能再拖延了。 她记得当初为什么接近曹家驹,记得那种羞愧到夜不成眠的心情;她也还记得那时对自己说过一旦工厂财务危机解除,她就要立刻结束这种不正常的关系。 然而……工厂的劳动状况早就已经稳定了,甚至还因加班时数愈来愈多而增聘人员:她早该离开他,却因太害怕再尝到那种顿失依靠的恐惧,也因情感上难以割舍而一拖再拖,结果……害他为她遭受责难。 什么时候她变得如此自私,只关注自己的得失而无视他人的为难? 郑主任说得没错,她为他付出过什么?关心过他什么?所有的温顺乖巧其实只是投其所好,只为换得他能带来的种种利益。 突然间,简妤嬿感觉好混乱,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对曹家驹的爱究竟是因为他手中握有权与利,还是因为他对她好到让她内疚,将感激误认为爱。 她将脸深埋进掌心中,明白无论是想理清这些混乱,还是真正要回报曹家驹对她的付出,都只有离开他这个方法。 而这唯一的答案便是令她一整晚沉重不已的原因。 喀啦! 寂静中突然响起大门开锁的声音,简妤嬿马上起身走向玄关。 手还没来得及触及把手,门已打开了。 她和曹家驹隔着门框凝视彼此,眼泪倏地涌上眼眶。 望着他,这一刻,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爱他,真真实实,无关世俗的名利权力,她爱的一直都只是“曹家驹”这个人而已,爱他的正直敦厚也爱他的霸道无赖,只是她在那样难堪的状态认识他,根本没有勇气正视自己的感情。因为,在他面前,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个不洁的女人。 她配不上他。 曹家驹将行李拉进屋内,关上门,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她揽进怀里,低头便向她索吻。 在马来西亚这段见不到她的日子,让他更深刻地体会到他有多需要她、爱她;他想念她烧的菜、想念她那细细软软的说话声调、想念她顽皮的可爱表情、想念她身上诱人的馨香-- 飞回台北的班机上,即使他已经整个星期没好好睡上一觉,但只要想到将要见到她,他的精神便立刻抖擞起来,简直像吃了兴奋剂那般夸张。 “有没有想我?”他吻着她,用不容说不的语气问她。 他其实不只想知道她有没有想他,他更想知道她爱不爱他,愿不愿意像现在这样一直陪在他身边。 这是他第一次动了结婚的念头,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他乐于负起责任、想要照顾一辈子的女人。 “唔……”她根本没法抽空回答他。 他如热浪般突然袭来的激情拥抱,缠绵得难分难舍的深吻,勾出了她一直压抑在心底的爱意。 她怎会不想他? 只要一想起过了今晚就要离开他,简妤嬿的胸口不禁泛疼了起来,眼泪更是无法抵制地奔流而出。 她怕被他发现,低下头假装要解开他衬衫扣子。 “这么急?我才刚进家门……”曹家驹促狭地说道,其实,他爱她的主动、爱死她在耳边销魂的低吟软语,不过,今晚他有重大决定要执行,不能又跌进她的温柔乡里。“肚子饿了吧,要不要先去吃饭?” “现在我只想吃你……”她红着脸说出羞人的话语。 她想将他的拥抱、他的温度、他的气息牢牢地记住,在离开他之后,她能留下的也就只有这些记忆了。 “我才离开不到半个月……”他一把将她横抱起,眯着眼说:“你就学坏了?” “我本来就坏……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她以鼻尖磨蹭着他的耳后,一双小手忙碌地解开他剩下的衬衫扣子。 她说的是实话,晚一点……他就会明白,她的心有多硬。 曹家驹原本也没花多少力气来抵抗她的引诱,所以,很快便改变计划。 饭,晚一点吃吧! “小别胜新婚”,这句话用来形容曹家驹和简妤嬿瞬间天雷勾动地火的激情是再恰当不过的;这一晚他们有如初尝禁果般乐此不疲,极尽大胆尝试衾枕之乐,大战了三回合,直到两人实在体力用心才瘫回床上,虚累地闭上眼调息。 他伸手去握住她的小手,她回握他,眼角闪着泪光。 这是他们之间不知何时开始的习惯,欢爱过后,静静地躺着,握着手,一同感受美妙的余韵,每每这一刻,简妤嬿都会冒出与他生生世世共度的画面。 幸福得好不真实。 忽地,曹家驹起身,捞起搁在床头柜的家居长裤套上,起身回客厅拿行李箱。 他从行李箱中找出托人专程至泰国挑选的如玫瑰般娇艳璀璨的红宝石戒指,想向简妤嬿求婚,这也是他今晚异常亢奋,情绪难镇定下来的原因。 他想像她惊喜意外的表情,搞不好会感动落泪。 当然,他是不可能做单脚下跪求婚这么软趴趴、恶心的动作,顶多就是把盒子塞给她,告诉她--想嫁给他就自己把戒指戴上。 回到房间,他发现简妤嬿已经穿上衣服,头发也整理好了,神情凝重地站在床边,像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肚子饿了?要先去吃饭?”他纳闷地问道。 她摇头,“我要回家了。” “今天留下来过夜吧。”今天对他们来说是重要的日子。 “不了……”她又摇头,咬了咬嘴唇。“以后……我都不会在这过夜,也不会来了,今天是最后一次。” “什么意思?”他心一沉,捏紧手中的绒盒。 “当初我们的交易就是各取所需。”她已经准备好了,这些日子的磨练,练出她的意志力,让她的声音可以稳得像不合一丝感情成分。 “交易?”他怒问。 曹家驹早就忘了她曾想用身体和他交易的那件事,而且打从一开始,他协助她完全是出自于一种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就是放心不下的情感,根本不是为了得到她的身体。 此刻,当他听见交易这两个字居然还牢牢地存在简妤嬿的脑子里,简直气炸了,莫非……就连刚才的欢爱对她来说也是在“还人情”? “现在,我已经学会了怎么经营,工厂的动作也步上稳定轨道,所以,我们的交易可以停止了。”她不敢直视他,因为心中满满的愧疚。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伸手拉了她一把,她却害得他承受那么多无妄之灾。 刚刚他进门时,她就注意到他变黑了、瘦多了,一脸的疲惫,如果不是郑淑女告诉她,她怎么也不会知道他为她吃了这么多苦。 他从来不说。 “这就是人家说的‘过河拆桥’?”曹家驹望着她,不相信她是如此现实的女人。 “以后,‘汉扬’的订单不必再转到我们工厂了。”她继续吐出无情的话语,让他看清她的自私。“当然,如果你们其他配合的工厂接不了单,我们还是很愿意接,但那就只是纯粹两家公司的交易,没有其他额外的福利,我不会再出卖自己的身体了。” 他走到床边,像突然间失去所有力道,陡然坐下,接着冷笑一声。 “既然你已经达到当初要的目的,想走就走吧……”他将戒指萨塞进枕头底下。 “过两天我又要飞去马来西亚,这个房子里属于你的东西都拿走,搬完后记得把钥匙留下。” 这些话他是背对着她说。 连他自己都很意外居然能如此冷静,前一刻他才拿着准备好的戒指打算求婚,而且信心满满的,下一刻,他已经像被用过的抹布般,随手扔了。 他想娶的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他此时才终于明白。 她好棒,绝对是做生意的料,这一年来将他哄得服服贴贴。让他以为两人之间存在着浓得化不开的爱,那种默契,不用说彼此也了然于心,结果,昏头的其实只有他。 他不想口出恶言,即使知道自己栽进她以女色、以柔情设下的陷阱,他终究已经爱上她,再逞强,只是困兽之斗,徒显凄凉罢了。 “我累了,想休息,你走吧……”他真的觉得好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的累,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管他醒来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感觉这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了。 “谢谢你这一年来的照顾。”她红着眼,忍着盈满眼眶的泪水,说完这句才转身离开。 简妤嬿一直到关上大门才让眼泪奔流而出。 她知道,如果她不主动离开,不让他彻底地厌恶她,以他负责的个性是不可能扔下她不管的。 她记起两人第一次见面,他为了阻止她去找“拢森科技”的邱副总,突然间冲过来把她抓到杂物间里,还噼哩啪啦地臭骂她一顿。 是那一刻吧!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了他,觉得可以将自己将到这个男人手上。 她很幸运的没有看错人,他待她的好,根本与她提的交易无关,她心里其实是明白的。 也因为如此,她不能再害他了。 她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需要别人帮助的柔弱女子了,她有她有想法、她的打算。 坚决地离开他,正是因为她爱他。 第九章 简妤嬿离开曹家驹之后虽然不会即刻面临断炊的危机,但也等于失去了一只以来最坚固的靠山、最稳定的业绩来源。 她没让父亲与工厂的师傅们知道,因为她有自信靠着殷勤开拓新客户来补充“汉扬集团”所占的业绩比例,至少,今时今日的状况不若一年多前那般困顿无援,而且,再过两个月,弟弟就要退伍,届时姐弟俩一起打拼,绝对没有问题。 当初为了保护家人、保护工厂员工,那种女性独有的坚韧性格自然而然地在她体内滋长壮大,让她生存了下来;如今,她更要为自己所爱的男人勇敢无惧,迎向挑战。 每天,她都带着如朝阳般蓬勃的生气上班,带着不屈不饶的业务精神出门,晚上则积极参加与大大小小的商业活动,很快的,“螺丝界一朵花”、“美女业务经理”这样的名号在制造业大大地传了开来。 转变之大,连她最要好的两个死党都难以置信。 “小嬿,我听我老公说你现在很红啊,红到上海去了!”凌曼雪邀请简妤嬿和柴子夜参加她在日月潭投资经营的“vlctoria异国风情馆”的开幕酒会。 “为什么很红?小嬿子上电视啦?”柴子夜一头雾水地问。 简妤嬿耸耸肩。“我也不晓得曼雪在说什么。” “有天我老公突然问我小嬿家里是不是做螺丝的?”凌曼雪解释来龙去脉。“我就很纳闷他怎么会知道,我记得只跟他提过你是个钢琴老师。” “你老公是做建筑的,我们业务上虽然没有直接往来,不过螺丝业的下游客户包罗万象,也许间接听过别人提起我们工厂。” “那你们猜他是从哪里听来的?”凌曼雪故意吊胃口。 “你做梦说梦话。”柴子夜乱猜一通。 “可能是承包商吧或是装潢师傅什么的……”简妤嬿接触的行业太多,实在无从猜起。 “他居然是在上海酒店跟客人应酬时,从一个做玩具的台商那里听到你的名字。” “啊?”简妤嬿涉足的市场可没发展到台湾以外的地区,连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台商说现在台湾有个被称作‘螺丝界一朵花’的女业务经理,说是业务能力很强,叫简妤嬿,问我老公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名字比较符合,他一下子就联想到你。” “哪有很强……”简妤嬿害羞地说。 真正见过简妤嬿的男人,肯定不会用“强”这个字来形容她。 一开始,她的美丽是阻力,让人担心跟如此柔弱的女人做生意不知道稳不稳;后来,在曹家驹身旁那段时间累积的人脉,加上愈来愈丰富自信的专业知识以及有工厂生产的品质一流的产品做后盾,她才不再被视为“花瓶”,她的美丽便成了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利器。 尽管如此,她的身上从来不会嗅到“强势”的气息。 “子夜你看,人生有多少出人意料的转折……”凌曼雪不舍地说。“我们最保护、最担心被骗的小嬿子不知何时变得这么坚强勇敢……” “是啊,真的太不可思议了,”柴子夜揉揉简妤嬿的发丝,捏捏她的肩。 “这么弱不禁风、这么单纯没心机,竟然能在那种男人的世界里闯出一番成就,过程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啦……那些制造业的大老板只是说话,动作比较粗鲁了点,其实人都很好。”她微微一笑。 那些挫折、那些躲在棉被里哭泣的日子,她都忘了。 “不过,你好像又比我上次看到你还要更瘦了,到底有没有在吃饭?”柴子夜像个老妈子忍不住唠叨。 “有!”简妤嬿马上解释:“我现在食量可惊人了,我还要再去拿几块蛋糕,你们要吗?” “我要鸡尾酒。”柴子夜说。 “好,等我一下。”简妤嬿转身,脚步还没迈出去,整个人突然定格了。 “怎么了?” 柴子夜和凌曼雪发现她的异样,同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比大部分的宾客都高出一个头,英伟挺拔,皮肤呈健康小麦色的男子。 “谁啊?你认识那个很高的男人?”凌曼雪没见过这名男子,猜想可能是另一名股东邀请的宾客。 “嗯……”简妤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曹家驹。 刚离开他时,她还会可以避开和他出席同场活动,后来得知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马来西亚,就算她想见也见不到。 多久了?两个月有了吧……她都记不得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远远地望着正和其他客人交谈,朗声大笑的曹家驹,简妤嬿蓦地忆起她第一次见到他,也是想这样的情景——他在前方不远处,手拿麦克风,对台湾螺丝业的前景做出精辟分析,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聚精会神听他说话,为他折服。 一直到此刻,她才知晓那个画面竟如此深刻的烙印在脑子里;当时,她决定与这名男子交易,何尝不是带着那么点少女情怀的心仪,带着莫名的悸动与忐忑走向他。 现在想想,当时若换做其他任何一名男子,她恐怕难以生出相同的勇气。 他的堂堂风采,其实令她一见倾心。 曹家驹忽然察觉到正被谁注视着,转头望向四周,意外地看见简妤嬿。 然后,他便再也无法将目光调移开去,即使他恨不得能对她“视而不见”。 她还是一如记忆中那般清秀亮丽,还是美得那样令他心痛…… 简妤嬿吸了口气,缓缓地走向他。 “好久不见,最近好吗?”她微微一笑,用一种很大方,很平常的态度问候他。 她很熟练,表情上几乎看不出变化,因为她已经练习不下上百遍,只为再相遇时不让他看出她有多思念他。但那平静的表情下,情感有如暴风雨般激烈地起伏着,她好想马上奔进他怀里。 但是,时候未到。 “你希望我好还是不好?”他的视线明明是那么的热切,可他的口吻却寒得刺骨。 他没她那么有本事,戏演得那么好,可以毫无芥蒂,主动跟他打招呼。 他很受伤,尤其见到她如此从容自在,像是压根儿没将他放在心上,痛苦的只有他,这让他更受打击。 “我过得很好,当然也希望你好。”她还是那么温柔地说着,无论他怪她、恨她、不谅解她,她都接受。 她只是想让他知道她会好好的,不必担心她、不必顾虑她,在她离开后,他可以完全专心在自己的事业上。 “我当然很好,有没有你都一样好。”他硬是装出毫不在乎。 其实,他一点都不好! 她可以对他无情,但他却做不到对她绝情,即使她在利用完他后一脚将他踢开,他却还是忍不住关心她。 这么没志气的事,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知道,在怎么想她,还是要保住男人的尊严。 他知道她很好,没有他在背后撑着,她甚至做得比以前更好。 是他看走眼了,自以为是的想保护她,到头来她需要的只是个“跳板”,根本不需要他多余的照顾。 “现在,我们工厂的营运已经很稳定了,这都要谢谢你之前的帮忙。”她再次强调她很好,虽然,这么说会很刺激他。 如果他恨她,他应该会希望她离开他后就一败涂地吧! “别这么客气,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不是吗?”他冷笑说。 气死他了!这个女人居然强大到能面不改色地提起两人的那段过去;如此难堪的交易,难道她真的一点也不觉得羞耻? 可是,他更气的是自己——就算认清她是这样的女人,他还是深受吸引,还是渴望再拥她入怀。 “是啊,各取所需……”她陪着笑,心头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惆怅。“听说你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马来西亚?” “你打听我?”他扬起眉,嘲讽地笑说。“该不是还对我念念不忘吧?”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但他是。 “对你念念不忘,是很正常的嘛……”她故意扮出虚伪轻浮的媚笑,让自己在他眼中看起来是一个没有羞耻心的女人。 他最讨厌的那种女人。 “你以前没这么让人恶心。”他心痛极了,心痛她愈走愈偏,最初那种纯真清新的气息已经消失了,他甚至不忍心看她。 “女人像水,男人喜欢什么样子,我们就可以是什么样子。”她像是听不出他的厌恶,一迳地笑得花枝招展。 “不好意思,我很忙,没时间欣赏你的其他样子,失陪了。”他用尽仅剩的一点风度后,转身离开。 简妤嬿在他离开后,像顿时失去所有力气,整个人垮下来。 她不知何时才能完成自己的计划在回到他身边,她只知道思念如何每夜每夜地折磨她,也许,让他怨她、怪她,他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小嬿子,那个男人跟你什么关系?”凌曼雪和柴子夜悄悄移到简妤嬿身后,两人都看出她和这名高大男子之间有着异常的气氛。 “他啊……”简妤嬿眼眶酸酸的,粲然一笑。“是我最爱的男人。” “哈?” 凌曼雪和柴子夜被简妤嬿给搞糊涂了,怎么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坠入情网的样子啊! 简妤嬿来自平凡小康的家庭,个性温柔恬淡,既不像凌曼雪那样对开创自己的事业怀抱远大梦想,也不像柴子夜那样对爱情嗤之以鼻,拒之千里;她想象中的未来就是嫁给一个老实的男人,生两个孩子,她可以在家教钢琴,陪伴着孩子一起成长。 不过,世事难料,谁也想不到有天她的应酬饭局会比凌曼雪还多,拒绝那些追求她的男子,技巧愈来愈高明绝情,她感觉得到自己变了,但却没有时间追忆过去那个爱笑、很容易感到快乐的简妤嬿。 虽然弟弟退伍了,立刻投入工厂的营运,接受她的业务工作,她肩上的重担终于有人可以分担,可她心头的寂寞却无人能倾诉。 因为深爱着一个男人,那份爱却只能埋藏在心底,想见却不能见,每天睁开眼告诉自己的第一件事就是工作!工作!工作! “寂寞”成了她坚持下去的动力,让她的事业触角伸向了台湾外的市场。 她在办公室里忙碌的身影、那股冲劲,连和她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弟弟,都觉得陌生,谁都无法将“工作狂”、“女强人”和简妤嬿的外型联想在一起。 但,她是! “总经理,外头有位曹小姐找你。”助理敲门后,探头进来通知。 “曹小姐?”简妤嬿快速的翻看刚刚传真过来的订单。“请她到会客室坐一下,再给我五分钟。” “好的。” 她以红笔一一在传真纸上批示注意事项,然后走出办公室将资料交给助理。 “待会儿若有越洋电话,立刻转到会客室给我。” “好。” “这些订单转到业务部。” “是。” 交代完助理,简妤嬿走向办公室右方新辟的会客室。 “您好——”她的人都还没踏进会客室,已经先以清亮明快的声调打招呼,只是,当她认清会客室里德客人是谁,她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姐……?” 来的人是曹家驹的姐姐,曹家齐。 她们已经好久没见过面了。 “真难得,还记得我啊?”曹家齐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揶揄道:“听说你现在事业愈做愈大,已经变贵人了,我还担心你可能会忘了我是谁。” “姐……”简妤嬿知道曹家齐肯定是为曹家驹的事来的,但两人分手快一年了吧,那些一言难尽的过往也该落幕了。 咦?难道是—— “阿驹他……怎么了吗?”她突然紧张起来。 “你还会担心他?” “姐,你先告诉我,阿驹人在哪里,他还好吗?” 曹家齐观察她的表情,不像做戏,便不再吊她胃口。“他没事,不过,我有事。” 简妤嬿送一口气后才觉得腿软,坐了下来。 “你跟阿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分手?” “我……”这就是简妤嬿不得不离开曹家驹的原因,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向自己的家人、他的家人,解释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我跟阿驹……不是男女朋友……” “我知道你们一开始的关系不单纯,为了你爸的工厂是不是?”曹家齐快人快语,为了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时间拐弯抹角了。 简妤嬿白着一张脸,原来这些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是郑淑女告诉我的,原本我以为她是嫉妒你乱造谣,后来我去找阿驹求证,他凶了我一顿,警告我别乱说话,我猜应该就是真的了。” “嗯……”简妤嬿难堪地垂下脸。 “就算一开始是那样的原因,后来呢?难道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们家阿驹?” “喜欢……”简妤嬿承认。 “那为什么离开他?” 简妤嬿苦笑了下。“我知道阿驹为了帮我,得罪不少合作多年的厂商,还惹得长辈不高兴,所以被公司派到马来西亚磨练……我不想害他跟家里的人闹的不愉快……所以……” “谁跟你说他惹长辈不高兴?”曹家齐纳闷地问。 她只知道他们分手之后,她弟弟简直就变成一个超级工作狂,自愿调到马来西亚,先是整顿并购的钢铁厂,接着像是要把“汉扬集团”的事业重心全移过去似的,不断扩充设备,事业愈做愈大。 短短不到一年时间,把“汉扬集团”的全球市占率又拉高了十个百分比,不过,他的人也快废了。 简妤嬿望着曹家齐,似乎有口难言。 “又是郑淑女?”曹家齐马上联想到这个为了得到曹家驹,唯恐天下不乱的八卦女。 她见简妤嬿态度闪躲但没有否认,一肚子气莫名地就冒上来了。“你就这么点脑袋?人家随便搬弄是非你就上当了?你难道不知道郑淑女喜欢我们家阿驹,你就没想过她是故意要打击你才乱造谣?” “我想过……” “既然想过,为什么不向阿驹求证,简单的一句话就能真相大白的事,你到底在搞什么?” “阿驹不会告诉我的……不管他有什么压力、受什么责难,他从来不说……” “你这么说也没错……我弟就是那种大男人个性,受苦受伤都不会让身边的人知道。”曹家齐抓抓她一头蓬松卷发,拿她弟的死硬脾气没辙。 “其实,不管郑淑女有没有骗我,我都会离开他的,只是她的话让我下定决心,不再拖延。” “为什么?你就不怕他会伤心难过?你晓得他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吗?他根本以为自己是铁打的,没日没夜的操,再这样下去,我看就快没命了。”曹家齐霍地站起来,气到头顶冒烟。 “姐……你别激动……听我说……” “我已经很镇定了,快说!”曹家齐的脾气比起曹家驹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知道我和阿驹一开始并不是单纯的男女朋友关系,而我一直很在意,一想起来就觉得羞愧万分,所以,即使喜欢他也没有勇气告诉他。我想,只有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和阿驹不再有生意上的牵扯,这样的感情才能恢复健康,才可能走的下去……” “嗯……”曹家齐认真听了,没想到这瘦瘦小小的简妤嬿倒挺有骨气的。“如果是这个理由,我听得进去。” “其实,我最近正打算回去找他……”简妤嬿害羞地说。 “是吗?”曹家齐心想,那她不就太沉不住气了,要是被阿驹知道她来骚扰他心爱的女人,肯定会被大卸八块。 这时,会客室的玻璃门打开了,助理一脸紧张地说:“总经理,二线电话,是外国人……” “好。”简妤嬿向曹家齐点个头,立刻拿起一旁茶几上的电话,按下二线。 曹家齐听着她用流利的英文和对方交谈,看着她举手投足间的自信与从容,突然想起一年多前,曹家驹第一次带她回台南造成的骚动,那时的简妤嬿虽然美,可是没有现在这么亮眼、这么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魅力。 她拥有传统女性的温柔体贴,但也有新女性的坚强与毅力,再加上成鱼落雁的美貌,难怪她弟弟如此为她疯狂。 简妤嬿接听完电话后,突然转身面向曹家齐,一脸不知压抑着什么的表情。 “怎么了?”曹家齐问道。 “啊——”简妤嬿大叫一声,冲过去抱住曹家齐。“姐,你真是我的福星,我终于敲定一笔大生意了!” “喔……那很好啊!”曹家齐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为她高兴。 “我就是在等这个合约。”简妤嬿紧紧握住曹家齐的手,欣喜若狂。“这笔生意我跟了快半年时间,是德国最大的系统家具制造公司,我告诉自己,只要签订这个合约,我就要回去找阿驹,不管他原不原谅我,我都要把他追回来。” “追回来?这个好!”曹家齐也感染了她的喜悦,哈哈大笑。心想——这女孩真可爱,竟然想“倒追”他们家阿驹。 看来,她只要“惦惦”假装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接下来就有好戏看喽! 第十章 简妤嬿在与德国系统家具商代表签下年度合约后,隔天,立刻出发前往马来西亚。 这一天她等了好久、盼了好久,幸好……所有的努力与辛苦都得到了回报。现在,她可以抛开一切顾虑,勇敢地告诉曹家驹埋藏在内心的真实感情。 抵达槟城时,已经是深夜了。 简妤嬿拿着曹家齐写给她的地址,望着车窗外飞驰的风景,坐立难安,直到计程车司机载她到一栋纯白色的欧式别墅前,她知道—— 最紧张的一刻,到了! 她下车,拎着行李走到大门前站定,深呼吸好几次,一手捏着衣摆,频频吞口水,想着待会儿见到曹家驹该说什么。 她来的太匆促、太急,一心只想着早日见到他,什么也没准备就来了。 会不会他根本不愿意见到她,会不会他对她的厌情早已淡了,会不会待会儿来开门的是一名美丽女子,其实曹家齐并不知道他已经交了新女友? 简妤嬿人都到门口才冒出种种猜测的可能性。 不过,这些问题在过去或许会令她犹豫再三,甚至打退堂鼓:她脸皮薄、个性文静内向,对于陌生的、未知的,完全没有勇于尝试的冒险精神,可是现在—— 好神奇,她真能看见自己的转变,因为她清楚的知道,不管接下来会遇到什么难堪的状况,都不能打消她想见他的念头,更不能改变她爱他的浓度。 他是她一眼挑中的“情夫”,现在她开始考虑,是不是想办法让他变成自己的“丈夫”。 简妤嬿为自己的“大胆”忍俊不禁,不过信心也因此而回来了,给自己鼓舞一笑后,直接按下门铃。 然……世事是否都如此难料? 按过几次门铃,等了许久都没人来应门,简妤嬿退后几步跳望二楼的窗户,接着又绕到侧边去,屋内黑漆漆的,似乎没有人在。 她唯一没想到大老远飞来这里,可能扑了个空。 “实在是有够冲动的。”她笑自己傻的可爱,便又拎着行李走往前庭的石椅坐下。 现在,只能等。 既然已经站在如此靠近他的距离,她无法忍受住到饭店熬过一个见不到他的长度,尽管这一天,她已经等了一年。 她握着行李提把,仰望天际,至少,她和他就在同一个城市,呼吸着相同的空气,光是这点已经教人感动了。 她不自觉地轻哼起肖邦的《小狗圆舞曲》,按捺着即将与他重逢的那一刻到来的忐忑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喉咙开始发干,眼皮也愈来愈沉重。 忽地,右方一道刺眼的车头灯照进她来不及适应光线的眼眸,下意识地,她眯起眼,抬手挡住白光。 待光亮暗去,她恢复视力,车子已经停在她的正前方。 很快,从车上走下一抹高大身影,简妤嬿倏地站起身来,屏住呼吸,全身莫名地起了鸡皮疙瘩。 是他,曹家驹! 简妤嬿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无法控制情绪的反应,在确定下车的那人就是曹家驹时,瞬间,她的泪水已经爬满脸庞,胸口疼得像被谁狠狠地敲了一记。 这些日子以来强压的思念像洪水撞上堤岸,轰地扬起水花,迷蒙了她的眼。 “谁?”曹家驹发现一旁站了个人,一时间无法辨识,出声询问。 简妤嬿哽咽着,根本发不出声音。 “小嬿……”他瞪着她,像是不相信自己看见的。 一开始他还纳闷管家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去,仔细一看,是个女的,在更仔细一看,居然是简妤嬿! 她忍着发出啜泣声,点点头。 他整个人带愣住了,就这样看着她,一动不动。 就在简妤嬿终于调整好激动的心情,颤着双腿往前踏出一步时,曹家驹却毫无预警地转身拿出钥匙,打开大门进到屋里,速度之快,让她傻眼。 她等了几分钟都不见他再出来,心,骤然凉了。 他,不想见她。 前一刻,她还能自我调侃说就算他已经不再喜欢她,她都要把他追回来,可真正面对他的拒绝,那种疼痛,根本不是她所能承受,她的双脚像在草坪中生了根,连逃离的力气都没有。 奇妙的是,她的眼泪反而止住了。他待她那么好,当初突然离开他,还说了那么多伤他的话,他肯定很难平复遭受背叛的痛苦,所以,她不怪他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简妤嬿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意志消沉,无法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突然间,别墅大门“砰”地一声弹开来,接着,曹家驹怒气冲冲地大步出来,一把将简妤嬿连人带行李“扛”进屋内。 她,再次傻眼。 曹家驹将她扔进宽大柔软的沙发,臭着一张脸,劈头就骂—— “你没有脑袋啊,三更半夜一个人坐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就不怕被抢、不怕被抓去当压寨夫人?” 她瞠目结舌,乖乖听训,望着他那“久违”的骂人架势,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开来。 “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他真会被这个女人气死。“不信的话我现在把你仍回大街上,等着你被街上的飞车党掳走,看你怕不怕。” 他生气代表他还关心她、担心她,简妤嬿开心地一跃而起,朝他奔去。“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曹家驹手指还指着她,可那软绵绵、香喷喷的曼妙身子迎面冲来,他也顾不得还火冒三丈,只担心她撞上自己铜墙铁壁般的胸膛会受伤,连忙以双臂接住她,安安稳稳地纳入怀中。 要命啊…… 刹那间,他不禁要发出满足的感叹,这感觉……多久没有过了…… “阿驹……”她环抱着他的腰,在他怀中害羞地轻唤他的名。 “干么!”他没好气地应着,心想,自己大概是全世界最没出息的男人,被这个女人耍得团团转,却还拿她没辙。 本想把她关在门外好好教训她一下,让她明白男人不是可以任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可一想到外面蚊虫这么多,夜深又危险,装酷装不到三分钟就心软了,急忙冲出门外,怕慢个几秒她的细皮嫩肉就被叮咬一颗颗红豆冰,他舍不得。 “我真的好想你……”她小小的头颅在他硬梆梆的胸膛上转啊蹭的,感动得又快哭了。 原来,可以如此直率,没有任何顾忌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是这么开心的事。 因为对他已无所求,她便不担心自己的真情听进他耳里变成交易的一部分,以为只是虚情假意想换取更多的商业利益。 她的心里一片坦然,明白当初的决定虽然痛苦,却没有错。 简妤嬿以为曹家驹原谅她了,没想到听见她的甜言蜜语,他却仿佛电击般骤然推开她。 她错愕地望着他。 “找我来什么事?”他沉着一张脸问。 “我……”她张口欲言。 “算了——我不想听!”他又矛盾地阻止她。“客房在二楼右手边最后一间,我累了,现在不想说话,晚安。” 曹家驹用一种客气到宛如陌生人的口吻说着,说完便走开,锁上大门内锁,径自上到二楼。 此时,他心乱如麻—— 他不想见她,却又没能狠心赶她走定,他当然想知道她为什么来,可是又莫名地害怕听见她的答案。 她的那声“想你”,提醒他过去是怎么熬过充满思念、愤怒,时而暴走时而沮丧,整个生活被撕扯到支离破碎的日子。 他是男人,有工作有责任,底下几百个家庭仰赖公司井然有序的营运,他甚至没有疗伤的时间,没有任性摆烂的条件。 而她,怎么能一派无辜、楚楚可怜,像个受害者的姿态再度闯进他心里,她究竟把他当成什么了? 这个可恶又自私的女人…… 在看清她的真面目后,他该恨她,可每当夜深人静一个人独处时,脑海浮现两人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那该死的甜蜜又害他根本忘不了她。 她一定是知道他爱惨她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侵门踏户,无视他刻意伪装的冷漠。 他不能再重蹈覆辙,就算无法恨她、就算还爱她,他也不能任由她打乱他的生活。 这关乎男人面子问题。 曹家驹将简妤嬿晾在马来西亚一个星期。 每天,他冷着一张脸在她殷切关心的目光中漠然离开住处,上班去。 晚上,他不过凌晨不回家,就算她仍在客厅里等他,他也可以视而不见地经过她,回到自己房里。 他不吃她一大早起来为他准备的早餐,对她辛辛苦苦做的丰盛晚餐嗤之以鼻,他不沟通、不听她说话,目光不与她相遇,彻彻底底地将她当空气。 可是…… 半夜,待她睡下,他会放轻脚步来到餐厅,把那些不知她热过多少遍又凉掉,等不到他回来吃的饭菜塞进肚子里。 “这家伙以为我是猪神吗?煮这么一大堆哪吃得完。” 他已经吃到“紧绷”,撑到胃疼,不得已把剩下的倒掉,掩蔽他偷吃的事实。 他会来到她休息的房间,坐在她床边,就着走廊上的壁灯余光,望着她纯净的脸庞,担心她来这里有没有水土不服,光顾着做他的饭菜,自己到底有没有吃。 他问过白天帮他打理家务的管家,管家会所简妤嬿整天待在屋子里,除了请他带她上超市,哪儿也没去。 曹家驹内心无时无刻不再争战着—— 自从她来到槟城,他的脑子里尽是她的容貌、她的身影,他不认为自己是那么容易糊弄的笨蛋,她也不像那种自私自利的女人,但他确确实实在被她利用完后毫不留情地扔弃;那些伤都还在胸口,都还感到疼痛,教他如何一笑置之? 可是,这样折磨她,他爽了吗? 没有! 他心疼死了,简直就像自虐狂,钻牛角尖,无法原谅她也舍不得伤害她,最后,搞到夜夜失眠,望着天花板骂自己神经病。多少难题在他手上轻而易举地解决了,独独她,所以痛苦。 简妤嬿来到马来西亚的第八天,曹家驹又是一夜无眠,天还没透亮,他已经坐在客厅,等她起来。 不谈不行,再继续这样白天疯狂工作,晚上彻夜失眠下去,他恐怕要命丧异乡了。 当简妤嬿起床后,发现曹家驹身穿家居服在客厅等她,喜出望外,连忙对他说—— “我马上做早餐,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早餐不必做了,你过来坐下。” “喔……”她走到客厅,乖顺地偎着他而坐。 “不必坐这么近!”他尴尬地移动屁股,将两人距离稍稍拉开。 这女人到底是少几根筋,难道看不出来他一脸“阴霾”,是要跟她算账,不是想谈情说爱,有必要这么亲热地靠着他吗? “嗯……”她甜甜一笑,像是对他这些天的刻意冷落一点也不生气难过。 “说吧!你想要什么?” 他环抱住胸,嘲讽地说:“或者说我还有什么剩余价值是你没用完的。” 在问完这个问题,曹家驹才赫然发现自己逃避的,原来是害怕她再次因有求于他而接近他,害怕她要的是另一场交易。 她对他究竟有没有一点感情,他真的一点自信也没有。 “我什么都不要。”她挤出笑,默默吞下他的挖苦。 “什么都不要?”他冷哼一声。“那你千里迢迢来这里,观光?”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拿到了德国系统家具公司的合约。” “那又怎么?”他挑了挑眉,不明白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还有国内一间日本家电代工厂也开始从我们工厂叫货了。” “很厉害!所以?”如果只想向他炫耀这个,不必大老远跑到马来西亚吧! “麻烦讲重点。” “重点是——我已经可以独立了,不必再依赖你。”她腼腆一笑,难掩欣喜。 “很好啊……”他的脸色愈变愈难看,所以,她嫌他命太硬,在台湾抛弃他还不够,特地跑来这里刺激他,看他会不会爆血管? “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一件事,可是,那时我们的关系……我说不出口……”她害羞地低下头,小声地说:“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 “啥?”他将耳朵凑向他,以为自己听错,因为太跳tone。 她到底想怎样,把他搞疯? 她抬起头,看着他,认认真真地再说一次——“我爱你。” 曹家驹仿佛听见这辈子最难以理解、最难以消化的一句话,一脸呆滞。 “那个时候明明想和你在一起却必须离开你,爱你却不能告诉你,这真的是世界上最莫名其妙的事了……”她说着说着,眼眶泛红。“可是,谁教我们相遇是因为一场难以启齿的交易,我没有勇气向你表白自己的感情,怕你以为我是为了得到什么才对你虚情假意……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 “……”他努力听着,可是听不懂。 她说她爱他,可是只能离开他——这是哪门子的逻辑? “我知道你为了帮助我,承受很大的压力,一些合作多年的厂商不谅解你,我想,你也无法跟家人解释我们那种不正常的关系……” “你这是听谁胡说八道?”这句话他听懂了,立刻变脸。 一开始是有那么点声音没错,不过,她是他的女人,以后可能是他老婆,帮自己老婆娘家一点忙,谁敢说什么? 她看他那欲盖弥彰的反应就知道是真的了。 “不管是不是别人胡说八道,我只知道,如果不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我永远都会介意别人的指指点点,因为自己很心虚,因为我确实是靠你的帮助才救回我父亲的工厂。” 曹家驹听完更气。 她竟为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离开他,害得他痛苦、她也痛苦。问题是—— 有必要搞成这样吗? “离开你以后,我拼命工作、努力跑业务,心想,如果不依赖‘汉扬’我们工厂也能稳定运转,那时我就可以回来找你,不会再有人说三道四。” “你何必管别人说三道四,男人保护女人是天经地义的,有什么好心虚?” “你不懂人家的感觉,我就是不想依靠你,不想做你的地下情人……” “你们女人最麻烦的就是莫名其妙的感觉一大堆。请问,你不依靠我要依靠谁?还有,谁说你是我的地下情人了?” “你也没说过我是你的女朋友……”她嘟着嘴,可怜兮兮地说。 “那是因为——”他词穷打结。“这种大家都知道的事干么特地拿出来说?” “我也想向你证明我不是因为有求于你才说爱你,我是因为真心喜欢你才想跟你在一起……” 她努力想解释这一年来的心路历程,让他明白她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不过,曹家驹听不进去,只觉得她是个笨蛋,庸人自扰。 “我知道你一定很气我……可是……” “没错,气死了!”但他更心疼,心疼她这样苦毒自己,明明有个像座山那么可靠的男人在身边让她靠,她非得自己去撞得浑身是伤,只为了证明她爱他。 “对不起……”她咬着唇。 “笨蛋!”他转身将她捞进怀里,低头狠狠吻她。 只要一句“我爱你”,他就信了,干么弄得这么复杂,害他忍着不去找她、不去想她——难道她不晓得这事多么不人道的事? “唔……”她也紧紧地回抱他,终于误会冰释,她一放松心情,开始哭得稀里哗啦。“对不起嘛……” “不许哭。”他拭去她不断冒出的泪水,都哭成个泪人儿了,他怎么还舍得怪她、怨她? 他不是老早就明白,她是他的天敌吗? “不哭……”他不许她哭,她便立刻紧抿嘴,瞠大眼睛,憋着气,一张脸都涨红了。 “笨蛋,记得呼吸!”他宠爱地轻敲她额头。 “我要人工呼吸……”她羞垂着长睫,撒娇地说。 他扯开嘴角笑,依她要求低头封住她的唇,给她一个绵长香甜的热吻。 她闭着眼,静静偎在他怀里,品尝苦尽甘来,难以言喻的幸福。 曹家驹望着她恬静的脸庞,想着她这些日子吃得苦,不由得怪起自己——是他对她的爱不够坚定,是他不够相信她,是他太自我中心,才没能察觉到她态度丕变的背后原因,让自己受尽折磨,也让她白白受苦了。 “对不起……”他轻声说。 她睁开眼望着他,在他温柔的眼瞳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心一恸,情不自禁地对他说:“我爱你,真的好爱你。” “嗯……”曹家驹收到了,感动不已。他告诉自己,这辈子他再也不让她吃一点苦,不只她,她的家人、她的世界,以后,都他扛了。 她微微一笑,主动献上香吻。即使他不说爱,她也能感受到他眼中传达的满满爱意。 原本那个很单纯、很小女人,没什么企图心、没什么脾气,只要有一个宽阔的肩膀可以依靠就很满足的简妤嬿仿佛又回来了。 为了不再依赖他,她选择离开他,然而绕了一圈,她却只想赖在他怀里什么都不想、无忧无虑的。 好嘛!她承认自己是笨蛋,可是,笨蛋用最笨的方法把心里的那个结解开了。 曹家驹特地陪简妤嬿回台湾。 两人才刚入境,远远的便在接机的人群中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曹大哥、简小姐,我在这里!” 简妤嬿望向声音来源处,看见一个手举在半空中挥舞,皮肤黝黑、牙齿亮白的年轻男子,仔细一看,惊呼出声—— 简妤嬿和曹家驹交往不久,有次半夜从他的住处离开时,在街上刚好拦下阿德的计程车,两人在车上聊了几句,知道他晚上还在念大学,为了要接送一个星期洗肾三次的奶奶,选择做工作时间弹性的计程车司机,很辛苦,但很努力。 之后,简妤嬿每次需要搭计程车时,都习惯打电话叫阿德的车,多给他点小费,为他打气加油。 “曹大哥告诉我的,我很早就来这里等了。”阿德憨厚地笑着,接过简妤嬿的行李。 “咦,你们认识?”简妤嬿惊讶地看向曹家驹。“这么巧,你也坐过阿德的车?” “曹大哥以前只要应酬没开车,都是我载他回家的。其实,我的车就是曹大哥买给我的。” “怎么会……”她来回望着两个男人,一头雾水。 “阿德的爷爷以前是我们工厂里的老师傅,这孩子很孝顺,帮个小忙而已。” 他轻描淡写带过。 简妤嬿心头一紧,好感动,勾住他紧实的手臂,将脸颊贴上他。 他就是这样的人,看起来冷冰冰,有时又凶巴巴的,可是那颗心比谁都还要柔软,而且,还不喜欢承认自己是个好人。 “很热啊……”他一向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下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暗示地瞄她一眼。 “我好冷喔……这样比较温暖。”她才不管,就是要当然黏着他。 “你觉得冷?”他立刻将她搂进怀里,就怕她着凉,马上就忘了“大庭广众”这回事。 “你们感情真好。”阿德在前方带路,提出他已经疑惑许久的问题。“之前我都不好意思问你们的关系……想说曹大哥怎么会突然要我半夜去他家附近载一位小姐,可是又为什么没见过你们一起出去……” 简妤嬿先是尴尬着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经常半夜离开一个男人住处,而后意识到阿德的话里怪怪的,仔细一想,问道:“阿德,我第一次拦到你的车不是碰巧,是你特地在那里等的我吗?” “对啊,曹大哥让我去那里等的。”阿德老实回答。 简妤嬿抬头看向曹家驹,明白了…… “咳、咳……阿德,你最近话变多了。”他清了清喉咙,假装不知道简妤嬿在看他。 她笑了笑,也不必向他求证了,自从认识他,他在背后默默地为她付出多少,细心地为她安排一切,但他从来不说,从来不要她的感激,他对她的照顾、对她的疼爱,是这世上最最纯洁无暇的。 她一直认为,只有纯粹的感情,不问付出、不求回报,才配得上“爱”这个字,她明白他深爱着她,即使他从来不说。 “阿驹……”她踮起脚,贴在他耳边,故意坏坏地说:“我这次去马来西亚找你,其实还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他愈来愈觉得她看似乖巧,其实很古灵精怪的。 “我要向你求婚,请问曹家驹先生,你愿意娶我吗?”她说完,在他一脸像被口水呛到的表情,得意地笑开来。 听说他最讨厌倒追男人的女人,不晓得如果她先向他求婚,他会不会整个抓狂崩溃。 “啧!你——”他敲她一记脑袋,懊恼被她捷足先登。“女孩子家怎么可以向男人求婚?这样会没行情,以后你儿子女儿会说你很逊。” “不然怎么办……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了……你又什么都没表示,人家怕你始乱终弃,只好厚着脸皮……”她用嗲到足以让男人“冻袜条”的甜腻音调说话,害得曹家驹差点腿软。 “拿去!”他匆匆从手提行李里拿出一个黑色绒盒,塞在她手里。 “这是什么?”她打开来看,里头躺着一枚如玫瑰般红艳的宝石戒指,惊讶地看向他。“你什么时候买的?” 他胡乱取出戒指,为她套上。 “戴上就对了,问那么多干么……”那晚本想求婚结果被抛弃的糗事,打死他都不可能告诉她。 她好感动也好激动……眼泪不听使唤地一直流出来。 “喂……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哭什么?”他迟早会被这个女人泛滥的泪水吓出心脏病。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她一连说了三次,双手环上他的颈子,就在众目睽睽下献上香吻。 他当然很错愕,不过,一次、两次,渐渐地好像也满习惯了。 简妤嬿无法表达此时盈满胸口的爱意:她只知道,她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她对他的爱。 后记 夏洛蔓 去年九月来到我家那五只尚未断奶的幼猫,原本骨瘦如柴,连医生也担心能不能挨过冬天,可现在都已健健康康地长大,活泼好动;写这篇后记时,它们就赖在我的书桌上、窗台边、原木地板上,睡得“袒胸漏肚”、“两脚开开”,十分不文雅,但,可爱到爆表。 有时望着它们,会突然冒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是怎样的缘分让我们遇上彼此,从此朝朝暮暮,变成彼此生命的一部分? 这几个小鬼睡觉的时候绝对是天使,吐露着红色小舌摆出各种高难度的爆笑pose。光是在一旁看它们的睡姿就会涌出无限的幸福感,然而,一旦他们睡足了,开起运动会,只见一只追着一只突然从身后纵身扑飞上桌,接着立刻回身再衔出书房,然后客厅乒乒乓乓作响,待你去收拾残局时,你就会明白它们其实是上天派来毁灭你的。 尽管如此,却无法不爱他们。 我们常说,也常这么说——“多爱自己一点”。可是,既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自私是人性,我们又何须一再提醒“多爱自己一点”。 你发现了吗? 原来,我们经常一不小心就爱别人胜过爱自己。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很随便,可能整天宅在家里不出门,有时连吃饭都懒,柜子找找、冰箱翻翻,随便煮碗泡面,打个蛋加点青菜已经觉得是人间美味了。 可是,若是听见朋友近来心情不好,生活过得一团糟,却是死拖活拖,说什么也要把那家伙拉出来去好好吃上一顿再来个几罐啤酒,帮忙欲借一下心中的苦闷。 有些女孩的房间,平常乱得像二次大战刚刚结束般满目疮痍,可每到了男朋友要来的前一天,那灾难后重建的速度惊人之快,没有亲眼“见证”的,不会相信世上真的有“神迹”。 也有那种前一刻才抱怨工作累的像条狗,薪水却连买狗食都不够,可抱怨的同时看到新闻里播报几万名学童一放暑假少了学校提供的营养午餐,连饭都没得吃,瞬间眼泪汪汪,抽泣着含着还没吞下的那口白饭,先上网查查怎么捐款给儿福联盟比较重要。 当然,还有千千万万陷于热恋中的男女,那些为爱做过的傻事啊,相信只要这么一提,人人都能心领神会,会心一笑。 爱人没有不好。 爱人让我们的生活变得丰富,让我们产生动力去做原本不做的事,让我们看见原来的生活圈,看不到的风景;当心中有了想要照顾、想要保护的人,我们会变得愈来愈好,愈来愈强。 只有能感受到自己拥有爱,拥有幸福,心灵富足的人,才懂得付出爱,爱别人。 要不,那些整天愤愤不平,认为没有人爱他、没有人在乎他,看不见别人的付出的人,自己的爱都不够滋润心灵了,又如何愿意分享给别人? 我见过、听过许许多多在生命转折处,在面临生活困顿时,萌生惊人毅力的女性,这些女人从原本的弱质女子转变成女强人,背后支撑着的那股力量通常不是因为自己想过更好的生活,而是舍不得丈夫、孩子吃苦,是对家人的爱,对情人的爱,让她能勇敢面对困境,与之搏斗。 而爱的对象,不仅仅只是身旁的家人、朋友,因为拥有富足的爱,因为感觉到幸福就在身旁,自然而然地对生命产生热情,对世界万物产生感情。 所以,当我们忍不住要抱怨为什么总是我为谁谁谁做什么、为谁谁谁牺牲什么,可怎么没有人替我想,为什么没有人为我牺牲时…… 换个角度想,因为我们还身体健康,还有工作能力,还能走、还能表达感情,我们才有余力去爱别人、去帮助别人。 所以,我们很幸福。 不是想说教,只是近来对于“爱”与“被爱”,有了很不一样的想法,忍不住想说给你听。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