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童话》 第一章 诚徵高中家庭教师,经验不拘,待优,协助考取大学者另备酬谢奖金,意者请洽:0972808888 又是这则广告! 这种徵才广告一般都是登在分类广告版面的一小栏位,但它却大剌剌占满整页报纸,以一种豪迈的气势独霸整个版面。 什么样的家庭会以如此不符成本效益的广告寻找家教呢? 现在家长对孩子的升学关注,已经到了一种疯狂的地步;名校的迷思让学子们背负着多大的重担。考取大学?现今大专院校与日俱增,录取率几近百分百;个位数的成绩都能上大学了,还怕考不上吗? 广告里是不是少注明了几个字?例如国立或是某校某科系…… 她该去试试吗?程孜凡思忖着。这则徵才广告最近频繁上报,彷佛每隔几天就会出现,如果条件真如上面所述「待优」,怎么会留不住人呢? 「老师。」 她的国文小老师出现面前,打断她猜测的心思。 「把昨天考的试卷发下去,让他们订正,老师待会儿检查。」她交代的同时,上课钟声也响起。 清秀文静的小老师乖巧地点点头,便将桌上考卷抱走。 再次瞥了眼那则广告,然后将报纸摺起来往那一叠备课参考书上头一丢,她拿起课本走出办公室。 程孜凡是去年考进这所私立中学的国文专任教师。前几年她考了几次竞争激烈的公立学校教师甄试皆名落孙山,年年流转在不同公立学校代课,当了几年流浪教师。去年她决定到私立学校应试,虽然私校对教师要求较多,责任压力也较大,但至少薪资方面会比代课教师高出许多。 现阶段对她而言,金钱真的很重要。她想买个窝,筑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自己的家。 她有张秀致的脸,肌肤白净,看来清冷淡雅,平素少有大笑大闹的大动作出现,即便学生与她说笑嬉闹,她至多就是给个浅浅的笑容。学生私底下常说程老师是冰山美人。 有些性格是勉强不来的,像她就是无法敞开心胸与学生热络地打成一片,不像有些老师总能热情地与学生共处。她不是不想如此,而是……那样对她而言有点别扭不自在。 然而,总的来说,她仍是受学生欢迎的教师。 五十分钟的课很快结束,钟声一响,她停下进度,不占用学生的下课时间。自己曾当过学生,当然了解下课时间对学生而言是多么地珍贵,而此点也是学生喜欢她的原因之一。收拾讲桌上的课本步出教室,在走廊上遇见隔壁班的导师,两人打着招呼,并肩走着。 经过音乐教室,犹听见里头传来的练唱声。 「我要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一年级的歌唱比赛快到了,每个班级都选唱流行歌曲。」杨老师笑说着。 「嗯。」程孜凡轻声应道。 「都中学了,学生还会相信童话的存在吗?」虽是疑问,杨老师话里却有着嘲讽否定的意味。 「王子与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杨老师相信有童话吗?」程孜凡反问她。 杨老师眉一挑,神色夸张地说:「如果哪天我们班没有人迟到旷课、上课不捣乱讲话、打扫时间不玩耍偷懒……什么问题都没发生,哈!我就相信那天童话世界来临了。」摆明了不信这一套。 程孜凡听了,唇瓣不由得一扬,绽出浅浅笑意。 上学期学校录取了几个新进教师,杨老师也是其中之一。几个年纪相仿、教学经历及理念相似的老师自然走得较为亲近,偶尔会相约聚餐分享经验,顺便吐吐苦水。她是专任教师,虽偶尔会受不了学生的某些言行举止,但下了课至少能暂时抛下那些烦恼琐事。杨老师身兼导师职务,班上学生问题一堆,常惹得她咬牙切齿、唉声连连。 「你呢?」杨老师好奇地问她。 程孜凡唇角清冷一扬,说:「童话?听都没听过。」 杨老师瞪大眼,噗哧一笑。「你更惨!」 成人世界会有童话吗?她不相信的。真实世界里灰姑娘只能永远当个灰姑娘,吃了毒苹果是不可能靠一个吻就得到解救:何况现今也没有什么白马王子愿意披荆斩棘、冒险患难来拯救睡美人的…… 想要脱离不满的现状,现实中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 该说她很幸运,或……不幸? 她拥有两对父母亲。高一那年父母离异,她与母亲搬出去同住。一年后母亲嫁给一个浪漫的法国人,随夫婿定居巴黎,她只好搬回家与父亲同住。然后再一年,父亲恋上了一名温柔婉约的女子,两人闪电结婚;于是她有了一个仅大她八岁的继母。 初时的三人世界对她而言真是一种难堪煎熬。父亲和小妈犹如热恋中的爱侣,常是不分场合打情骂俏,每回撞见他们夫妻谈情说爱时,她总是窘得想挖个洞跳下去。人家夫妻浑然未觉,她却像做错事般地手足无措。 一上大学,她便搬到外面居住,不管小妈如何劝说,她就是坚持搬出来,过着一个人的生活。当时父亲不悦地沉着脸,小妈则是红着眼说委屈她了。委屈?天知道她有多么自在呀!她丝毫不觉得委屈,外面的空气好自由、好轻松,她只需做自己就行。 大二那年小妈生下弟弟——一个小她廿岁的弟弟。她益发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连要融入他们的生活都好勉强,即便他们从来不曾将她排挤在外。对她而言,他们虽然是家人,但心境上却有着鸿沟距离的人哪! 「孜凡好久没回来吃饭了。」 周六中午她回家一趟,一进门就见小妈开心地迎了上来。 自从她搬出去后,每个月总会找一天回家,免得小妈又要揣测她是否怎么了。如果因而让小妈伤心掉泪,爸爸又会心疼不舍地沉下脸来责问她。 「最近刚开学,事情较多。」她淡淡解释着。 「快过来!小妈炖了一锅补汤。」小妈热情地拉着她的手走向餐桌。 见父亲坐在餐桌上,孜凡微微颔首,喊了一声。「爸。」 程父点点头,示意她坐下用餐。 「小弟不在啊?」她左右瞧着,随口问道。 「去上钢琴课,老师留他们吃饭。」一提起宝贝儿子,小妈就一脸骄傲满足。 许是老来得子,程父对小儿子疼爱有加,从小让他学习各种才艺,培养技能,说什么也不让儿子在起跑点上输人。 三人吃着饭,餐桌上多数是小妈娇柔的声音,她和爸爸偶尔应对几句。餐毕,她在厨房帮忙小妈收拾。 「孜凡,真不考虑搬回来?」小妈睁着水汪大眼睇着她。 家里离学校不算远,上回小妈已经问过,她婉拒了,没料到这次回来小妈又再提起。 「不了。现在租的地方很不错,住得也习惯。」去年她和另一位新进老师在学校附近共同租了一层楼,位于静谧巷内的旧公寓,空间不大,但采光通风良好,两个女生住倒也挺舒适。 「你……怪小妈吗?」水汪大眼蒙上一层水气,像有满腹委屈。 「怎么会!小妈,你别多想了。」虽不知小妈又想到哪个点去,她仍忙不迭地安慰。 谁知她安慰的话竟让小妈的眼泪成串地落下,程孜凡一时怔愕,不知如何回应。 「你又说了什么惹你小妈难过?」父亲沉闷不悦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她睁大眼望向父亲,不懂父亲为何第一时间总是先责问她,她是他的亲生女儿不是吗? 「你别错怪孜凡,是我不小心把指甲弄断,太疼了。」小妈娇嗔道。 程父听了,急忙走到妻子身旁,拉起妻子的手,心疼地说:「怎么那么不小心。下回别再忙了,叫外卖就行。」 看到这一幕,她的心涌上一阵酸楚。父亲有多久不曾对她显现温柔的一面?久到她几乎要怀疑父亲是否曾经这般疼爱过她。 送她走出大门时,父亲顿了顿,突然开口问道: 「你跟……那个姓纪的学长还有见面吗?」 她脸色泛白、胸口一闷,不懂父亲为何突然提到此人。 「我……很久没见他了。」她冷淡回道。 「这自始至终就不关你小妈什么事。」程父不自在地别开眼神。 她的心一紧,神色冷凝。 「我从来就没说过小妈什么,希望你们不要太过度揣想,尤其是小妈……这份莫须有的亏欠是如此沉重,你们累,我也好累。」她深吸口气,眸底充满无奈地望着父亲。 父亲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语,她在心底喟叹一声,便颔首转身离去。 从小她总是告诉自己爸妈不是不爱她,只是当时大人们忙于处理两人间摩擦生变的关系,哪还有心思顾虑她小小的心灵。直至他们各自觅得另一伴侣,不管爸妈、继父或小妈,他们都是善待她的,然而这种带着弥补心态、刻意的爱,让她承受得好闷好沉重。 她甩去脑中的纷乱愁思,搭乘捷运前往近郊。走出捷运站,她依着手中的字条寻着上面的地址。昨天放学整理桌面时又瞧见那则广告,她考虑片刻便打了电话过去,对方告知地址,让她今日下午前去面试。 抬头望着上方宏伟的建筑,应该就是她的目的地。举步走上长石阶,半晌,她停下脚步,望着青石阶梯尽头紧闭的大门,门禁森严,看来挺华丽气派。她迈开步伐继续往上走,忽地一条黑色身影不知从何窜出,倏地往下冲,经过时不慎擦撞到她的手臂,她一个踉跄,身子顿失重心,眼看就要往旁跌落,她轻呼一声,不知何时又出现一条黑色身影,及时扶住她的纤腰。 停在那人怀里不到几秒光景,她杏眼往上一睇,与男人互望一眼。男人迅速将她扶起,随即飞奔而下。 程孜凡转身望去,如果不是余光捕捉到倏忽而逝的那两条黑影,她真要怀疑刚才那瞬间发生的事是她的幻觉。 第一条黑影较瘦小,看不甚清楚;第二个男人则是高大健硕,虽仅是一瞥,还是稳约瞧见男人那对浓眉以及炯亮有神的大眼,还有那一头电卷头……呃?她没看错吧? 她眨着眼,半晌才回过神。 往上走向大门,她伸手按了门铃。不一会儿森严的大门开了,一名五十几岁、身材高瘦的男子走了出来,一袭笔挺西装、打着领结,一见着她随即面露善意地微笑。 「请问您是来面试的程老师吗?」声音温文有礼。 「是的。」程孜凡颔首,礼貌地微微一笑。 这声音应该就是昨天与她通话的人吧?果然—— 「我是管家,敝姓金。昨天就是我与您通话……没想到是个气质美人哪。」后面一句,金管家几乎是含在嘴里喃语。 程孜凡听不甚清楚,扬起柳眉询问地看向他。 金管家笑了笑,像是没注意到她疑惑的表情。 「程老师请进来。」金管家挺直腰杆,展现他身为管家的架式,欠身让程孜凡走进去。 一进大门,迎面是占地不小的庭园,修剪整齐的花木,虽过于匠气,却也为庭园增添些许气派;接着触目所及的是那栋三层楼高的建筑物;她对建筑不甚了解,却也能看出这栋独立式建筑的建材不凡,气势雄伟。 一进屋里,映入眼底的即是宽敞富丽的客厅。金管家让她在沙发上等着,然后露出微笑、转身举步,动作优雅地走了进去,那神情、那身影,彷佛宣告着他是多么享受此份工作,以身为一个管家为荣。 程孜凡左顾右盼,总算有点了解为何那则广告会出现在报纸全版面里了。从建材到屋里家具的摆设,在在显示这家人豪气阔绰的一面,在这里头似乎寻不着一丝含蓄委婉。 是怎么样的一家人呢? 当她好奇揣度之际,金管家领着一名身材高大硬朗、年约六十的老人出现。 「程老师,这位是熊老爷。」 程孜凡起身,礼貌地略为颔首,心里微讶!又是电卷头?这附近人家是流行这种复古款式吗? 「我是熊一夫。程老师,别客气,坐着谈就好。」熊一夫嘴巴一咧,热忱亲切地招呼道,声音浑厚爽朗,看来是个亲切不拘小节的人。 程孜凡心里暗想,这位熊老爷真是人如其名哪!虽然有些岁数,然而他身上仍散发着「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 「不知道程老师今天可以开始上课了吗?」 程孜凡还未坐定,就被熊老爷热情急迫的问话惊愣住,险些岔了气息。 「不然明天也可以。」熊一夫见她没回应,以为她有困难,便退而求其次地说道。 「今天……不是来面试的吗?」她迟疑地问。 「通过了。程老师绝对没问题。」熊一夫满意地呵呵大笑。 通过?他们都还没开始谈吧?程孜凡不禁眉头微蹙。 彷佛怕她不愿意似的,熊一夫急忙说:「程老师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只要我做得到的,二话不说,最好能天天过来。至于待遇,一小时看要多少,都没问题。」 都没问题?程孜凡杏眸瞠着,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忽地,熊一夫猛然往自己大腿上一拍,那清脆响亮的声音惊得程孜凡身子微颤一下。 「程老师,咱们就阿莎力一点,说定了,明天开始上课。」 程孜凡眨了眨眼,清了清被震慑住的嗓音。 「呃……可是我恐怕无法天天过来,一周三天可以吗?」 一听她愿意,熊一夫哪管三七二十一,不管时间、待遇,她说什么他只管咧着嘴猛点头,先答应再说。 「我可以先见一见学生吗?」会不会是个顽劣不堪的小孩?学校里的学生偶尔有一两个会令她头痛不已,但都还在她的掌握中,就怕这个学生不是那么好对付。 「那当然。」熊一夫叫住送了饮料过来的金管家,让他去把儿子叫出来。「我这个儿子很笨的,请程老师多多教导。」 「您客气了。」程孜凡客套回着,心里暗忖,那学生想必是熊老爷的独子或是么儿,溺爱也是正常的。 程孜凡端起桌上镶金边的骨瓷杯就口啜饮。片刻,管家以一种不寻常的俐落身手急奔而至,倾身附在熊老爷耳边低语。眼见熊老爷愈听脸色愈是狰狞,程孜凡眨着眼狐疑地觑着。 「什么?!」熊一夫陡然一喊,气得大掌猛力往桌上一拍,「碰」一声,震得桌上的骨瓷杯弹跳起来。 程孜凡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震得身子险些也要弹将起来,虽如此,她外表仍是冷静自持,仅是眉头微微扬起疑问。 「老爷,别吓着程老师。」金管家适时提点着盛怒中的熊一夫。 熊一夫本是瞪大眼,一脸怒火,一听见管家的话,瞬间咧着嘴,虽面爆青筋,却仍刻意露出温柔笑脸,这种反差效果还真令人不习惯。 程孜凡眼睛微微抽动,沉住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没事。」熊一夫忙着打哈哈地干笑几声。 「我家少爷刚才有事出门了,不好意思,只好请程老师明天直接过来上课。」金管家赔罪地向她深深一鞠躬。 「没关系。」程孜凡忙站起身来,向他们轻轻摆手。 「我送程老师出去。」金管家点头示意。 程孜凡颔首,转身向熊老爷道再见,便随着金管家走了出去。 半晌,金管家急忙奔回,见熊一夫双手环抱胸前,一脸怒气腾腾。 「那死小子是想气死老子吗!存心跟我作对!你说,他会不会是知道今天有人来面试,故意给我落跑?」亏他们还特意保持低调,不敢让那混小子事先得知。 「少爷应该不是故意落跑……」金管家眼神一改之前的从容和善,精锐地对上熊一夫,忽地说:「阿吉也不在。」 「不会又跑去小郭那里吧?童家小子也去了?」熊一夫脸上陡地闪过一抹厉色。 「很有可能。」 「马的!老子都跟他说了,别再回去惹是生非,这死小子偏偏听不进。老金,不管怎样,明天程老师来,绑也要把腾云绑来上课。」 「是。」 「这次再把程老师吓跑,我就让他断手断脚。」一想起先前那几个老师,熊一夫眯起眼,一脸怒色。没有人可以撑过第一次上课……马的!有的连第一次见面就被吓得一脸菜色,这个程老师虽然年轻,感觉还挺有勇气的,希望能制得住腾云。 金管家认同地点点头。这么有气质的美女老师真是赏心悦目,可千万别让少爷把人给吓走才好。 * 星期天上午,差十分十点,程孜凡按了熊家大宅的门铃。 她昨天回去想了想,熊老爷过于急迫的态度颇令人心生猜疑,想起那频繁出现的徵才广告,莫非那熊少爷真是顽劣难教,又或许其中有何难言之隐?她心里略微却步,思忖着是否该打电话回绝掉。 然而思及昨天回家的情形……那是她的家人,彼此间的距离却又无比的遥远;她爱他们,但现下她真的好想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于是她抛开昨日的种种猜疑,决定接下这份待遇优渥的兼差。 今早照例是金管家出来开门,管家一见着她,露出一个很真诚、欢迎的笑容。 两人越过庭院,走进大门玄关处,她隐约听见一阵吵杂声……似乎有人在争吵。一进客厅,她的猜测无误,一记怒吼声迎面袭来。 「你一大早把我挖起来,就为了让我等那个什么见鬼的家教?」低磁醇厚的嗓子,此刻因为情绪不佳而粗哑地吼着。 是个陌生的声音,明显带着不耐烦的怒意,程孜凡猜想应该就是熊少爷,只是……这声音似乎有点成熟? 「你一定要考上大学,去给我念个学位回来。」熊老爷宏亮的嗓音气势磅礡。 「我上大学干嘛?道上打拚需要什么学位?」熊少爷的肺活量也不遑多让。 道上?程孜凡微讶。是她听错了吗?她望向管家,却见金管家一脸优雅自若,彷佛没听见那争辩声。 「你跟人家拚什么?好好的熊氏企业继承人你不要!」 原来是少年不学好走上岔路,难怪会气跑那么多个家庭教师。程孜凡心里暗忖。 她环视大厅一圈,却未见着什么人影,这两记响亮浑厚的嗓音从哪传来? 她的疑惑马上有了答案。 金管家给她一个手势,领她往客厅右边弯了进去。里面是间书房,有着深色木地板以及两面高耸的书柜,柜上摆着许多精装书,看上去类似大英百科全书之类的硬书。视线所及是一整面落地窗,窗外就是后院,有着宽广的草地,想来特殊节日举办宴会一事定是不可少,当然更少不了一座游泳池,只是现在才三月初,池子里自然没有水。 「你漂白当企业家是你的事,别把我扯进来。」 「马的!你忘了你妈的遗愿了吗?」 「马的!我就是没忘才能让你在这里给我胡搞瞎搞。」 落地窗前有两只狮子在吼……不,是两只大黑熊正朝着对方狂吼。程孜凡脑中竟浮现国家地理频道里常出现的画面…… 熊老爷她见过了,但另一个?高大挺拔的身材,目测至少有一八五;下半身穿着牛仔裤,上半身随意套着一件衬衫——恐怕才刚被人拉下床,衬衫钮扣未能扣上;一头杂乱的……鸟窝头?她实在想不出其它更贴切的形容词。虽只微微看到侧面,但怎么也难与一般犹带青涩稚气的高中生联想在一起。 程孜凡转身狐疑地问着金管家:「他是熊少爷?」 「是的。」金管家恭敬地回答。 「就是我要教的学生?」或许有人就是天生长得成熟,先老起来等,她在心里这么自我说服着。 金管家微笑点点头,那眼神带着欣慰的笑意,好像光明的前景就在眼前似的。 「你今天再把程老师吓跑就给我试试看!老子不把你断手断脚,我熊一夫三个字就倒过来写!」熊一夫气得出言恐吓儿子,只是他都忘了自己这招对儿子早不管用了。 家暴? 程孜凡担忧地再度看向金管家,只见管家安然立在一旁,自有定见地回着:「这是老爷和少爷间的……亲子沟通。」 亲子沟通?程孜凡再度睇向那对熊……家父子。 「哈!你那三个字倒过来倒过去,次数多到都不知道该念熊一夫还是一夫熊了。」语罢还刻意仰天大笑三声。 显然熊老爷与儿子的亲子沟通……不良! 「马的!你这小子欠揍是不是?!」熊一夫怒火中烧,甩甩头开始摩拳擦掌。 「来啊!」 程孜凡面露忧色,却见那熊少爷一脸神色飞扬,像是求之不得般地兴奋期待着。 「你这逆子……」 「那程老师不出现就算了,他要敢出现,换我将他断手断脚。」熊腾云可不管什么家教上大学。念书干什么?尤其是那些惹人厌烦的八股老师,个个孬得不像话,畏畏缩缩的,让他看了就莫名兴起一把无名火。 熊腾云的话让金管家与程孜凡同时倒抽了口气。她瞠目望着。这不该是人类法治社会里会出现的对话,她是走进了什么动物奇观世界吗? 那两记抽气声将熊家父子的目光吸了过来,两人同时转过头来。 一见着她,熊老爷迅速转换脸色,咧开嘴露出一脸温柔讨好的笑容,彷佛刚才的怒气暴戾全是假象;熊腾云则是横眉竖目,杀气腾腾地瞪了过来,炯炯有神的目光接触她时倏地闪过一抹微讶。 「你又是谁?」熊腾云神色睥睨地问道。 「正是你想断手断脚的人。」她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顽劣学生。 水啦!熊老爷咧着嘴,险些赞叹出声。 熊腾云扬起眉,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 「少爷,程老师来了。」金管家及时出声,免得熊腾云再度飙出什么惊人之语。 「程老师,欢迎欢迎!」熊一夫大步走了过来。 熊腾云睨了眼熊一夫,这死老头笑得这么恶心是干嘛?得了失心疯不成? 「腾云,这位是新来的家庭教师,程孜凡老师。程老师,这是我那笨儿子,熊腾云。」熊一夫介绍时,皮笑肉不笑地以眼神不断暗示儿子最好识相点。 「你是中风啊?还是抽筋?」熊腾云不情愿地走了过来。 「臭小子……」熊一夫拳头一挥,眼看就要往儿子脸上招呼过去,熊腾云却是眼睛眨也不眨地迅速跳开,丝毫不将那一拳看在眼里。 「少爷身手愈来愈俐落了。」金管家扬起嘴角赞赏道。 「得了,金叔,叫我腾云就好。」熊腾云不耐地挥挥手,转身立在程孜凡眼前,一双黑眸精锐地打量着她。 是他!程孜凡一愣,是昨天撞见的第二条黑影。 只是那头电棒烫小卷头因为刚起床而成了鸟窝头,呃……都是同样令人惊叹! 撇开头发及那身不整的衣衫不论,仔细看来,熊腾云长得还算性格,脸庞轮廓分明,肌肤是带点阳光的健康古铜色,盯住人的眼神深邃,野性十足,非常霸气,尤其是那隐约可见的胸膛……阳刚雄健的身躯近距离地靠近她,浑身热气似乎会灼人似,令程孜凡不禁颦起眉……他真的是高中生吗? 熊腾云双手插在长裤口袋,一脸吊儿郎当地睇着眼前的女人。原来昨天是来面试的……真是可惜!他懊恼地耙了耙那头乱发,她怎么会是个老师?那头黑亮的秀发应该要放下来才性感,挽个吃素般的发髻,太呆板严肃;长裤下的那双腿看来颇为修长,黑色毛衣虽看不出身材曲线,据他目测,三围应该是…… 「三围多少?」他直接将脑中的疑问提出来。 程孜凡瞪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身一看,瞥见房里其他两人吃惊地张着口,嘴里喃喃有词,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32、24、34。」他右手摸摸下巴,认真打量着。 轰地!程孜凡双颊染上红晕,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被气得血液直冲脑门…… 偏偏熊腾云不知什么叫适可而止,他眯着眼打量着,笑笑地说:「是b?还是c?」说着还伸出魔爪往程孜凡胸前测量着,甚且作势欲往她胸前一探。 啪! 第二章 如果可以,她真正想一巴掌打下去的,是那张轻佻的脸庞。 可惜的是,她一向反对体罚,即使眼前男子那双黝合的眼眸,以及那张不怎么年少的面容,怎么看怎么不像个高中生,她却还是无法出手。 所以她挥手拍去的,仅是那只袭来的魔爪。 “少爷!”金管家惊呼出声,一时间忘了优雅二字,急忙靠在熊腾云耳边低声提醒:“你嘛帮帮忙,程老师可不是那些酒店小姐。” 这样还没被吓走?熊腾云摸摸被打红的手背,辱角无谓地一勾,带点挑衅的眼神投向程孜凡。 “你的言行举止已经严重构成骚扰,别以为你是个学生就可以假装不懂事,企图以无知规避法律刑责。”她冷着颜,严厉指正。 熊腾云挑眉。这女人是脑袋有问题吗?竟敢向他说教! 一旁的两个老人则是咧嘴开心笑着,尤其是熊一夫看到儿子吃瘪的模样,险些乐得手舞足蹈起来;金管家则是激赏地看着程孜凡,心想:果真是内外兼具的美人老师。 “看来程老师很有guts。”熊一夫同金管家使个得意的眼色。 熊腾云转头,没好气地瞪向两个老人家,然后视线又转回程孜凡,他嘴角微微勾着,以笑非笑地往她逼近一步,狠狠地问:“是谁跟你说我是学生?” 那几乎零距离的接触令程孜凡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她抬眼瞪着,以体型来欺压人算什么!真是个幼稚的小鬼。 “你今年考大学,不是高三生吗?”难道是重考生?不管高三还是重考,对她而舌口都是幼稚鬼一个。 噗噗噗……两个老人家来不及捂住嘴,竟轰然大笑起来,尤其熊一夫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大手猛往大腿拍击。 “见鬼了!我哪里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熊腾云脸色愈发难看,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将她……断手断脚? 呃……是很不像。她杏眸转了转,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是应征高中家庭教师吗?”有种不妙的威觉。她转头以眼神向金管家询问。 “是是……是高中家庭教师,辅导高中课程学习。只是——”金管家略顿,微微一笑又说:“教的不是现任高中生。” 不是现任?程孜凡转头睨向熊腾云,扬眉问道:“你几岁?” “二十八岁。”金管家代为回答。 竟还比她大二岁! 程孜凡观了眼熊腾云,沉思半晌,转身走向熊一夫。 “这当中恐怕有点误会,是我没问清楚。我想--”她欲开口拒绝这份工作,熊一夫一见情势不对;急忙打断她的话。 “程老师,不管腾云几岁,他想考上大学是事实,需要一个像你这样优秀的家庭教师更是事实。”说着,不忘使个眼色向金管家求救。 “程老师,让少爷念大学一事,是我们夫人生前最大的遗愿。她不希望唯一的儿子因为母亲不在身边教诲而误入歧途,相信程老师一定愿意帮忙我们夫人,成全她此生来不及完成的愿望。”金管家说得诚恳,完全无视熊腾云那双瞪大的黑眸此刻正冒火似地投射过来。 难怪她先前总觉得这个家少了一种含蓄细腻的氛围,原来是缺了女主人。看了两个老人家如此放下身段来恳求,她实在于心不忍。眼神望向熊腾云,以为他会大呼小叫地吼她离去,没想到他仅是沉着脸,一双湛亮的黑眸凝视着她,看不出此刻在想些什么。 “程老师可以开始上课了。” “刚才的半小时也算在上课时间内。” 两个老的不待她回应,你-言我一语地边说着边退出书房。并随手将门带上。 熊腾云见状;索性倒在沙发里,修长的双腿往书桌上一抬,慵懒地朝程孜凡一笑,看她能拿他怎么办。 “既然这样;我们就上课吧。她走到一旁的书桌前,拿出教材问道:“我主要是负责文科部分,高中课本及参考书你都有吗?” “那是什么鬼玩意?”拜托!他熊腾云会去啃那些无聊的东西吗? “那是你往后四五个月要熟读的东西,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每回上课都会用到,请你准备好。”程孜凡肃着脸清楚交代。 “我不看书……如果是情色书刊。看是早期的yboy,或是日本成人杂志,我房间里倒有不少,里头美女可是遍及各大洲,不论丰满或纤细,要什么有什么。”他挑着眉,对她一眨眼,似乎在和她调情。 程孜凡本就清冷的脸此刻像结了层霜,冰冷无表情。她将教材放回背袋,冷冷地睨他一眼。 这种低级的笑话别再我面前提及,今天就先上到这里。”势必得跟熊老爷谈一谈。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离去时不忘提点:“明天切记把课本准备好。” 熊腾云双手环抱胸前,盯着人影离去的门口,半晌,他眯起眼打着哈欠,抓了抓乱发,喃喃自语: “真是的,一点也不可爱。” 昨天离开前她与熊老爷和金管家恳谈许久。 熊家自熊一夫父亲那一代即是黑道世家,熊一夫继承家族事业,从小就生活在黑道社会里,独子熊腾云走的路和他一样,也是从小就接触黑道。唯一不同的是,腾云有个温婉贤淑的母亲。能老爷的夫人来自寻常人家,她无力阻止丈夫与儿子,只能无私地奉献白己温柔的爱,希望能用爱来改变他们。 可惜熊夫人在儿子十岁那年就离开人世,临终前希望熊老爷能脱离黑道,更希望儿子能过着正常人的生活,读书念大学、结婚生子…… 妻子的遗言以及儿子的未来让熊一夫立下决心,他花了十几年时间计划且循序渐进地“漂白”,直到几年前才完完全全脱离黑道生涯:中间的过程,据金管家所言,是条漫长艰辛的血泪路程。 她并不想碰触这类棘手的事情,然而,当熊老爷在她面前坦白自己的过往时,那份毫不保留的信任,让她心软了,于是她答应一周三天的家教课。 今晚又得去熊家。不知道熊腾云会不会干脆不出现?依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是很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想起那只难以驯服的熊……程孜凡不自觉地轻叹一声。 “怎么了?我们班学生又干了什么好事?”一块蛋糕忽地出现在她桌上,程孜凡侧过身,抬脸一看,杨老师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旁。 “你们班今天上课还满乖的。”她在学校负责四个班级的国文课,其中一班即是杨老师的班级。 “表示我早自习对他们发的念功有效了。”杨老师眉梢一挑,嘴角狠狠地抽动。 “干嘛?”毕竟是自己教的国文班级,程孜凡关心问道。 杨老师拉了张椅子,坐在她身旁。 “他们上星期五最后一节课把数学老师惹哭了,气得我差点没把木板条拿出来,一人-大板。” 虽然教育部严禁老师对学生体罚,但学校某些老师仍是视体罚为必要。然而她知道杨老师是不大体罚学生的,会这么说肯定真被学生惹毛了。 “杜老师被气哭?”程孜凡讶然一问。 杜歆是她的室友。这两天她忙于兼家教的事,昨天更是被熊腾云气得回到家就关进房里,压根没注意到杜故有何异状。 “你也知道,那些高中男生就是‘精力’旺盛,杜老师娇小可爱,又容易害羞,他们嘴里就爱胡说八道。” 程孜凡点点头。现在信息取得太容易!造就学生对性的认知过于早熟,偏偏那些知识又不太正确,看见好欺侮的女老师,他们就爱在口头上吃豆腐。 “杜老师应该不会太介意。”程孜凡宽慰道。 “我早上和杜老师谈过,她是说没事了。”杨老师无奈地笑了笑。对于班上那群死小孩,她是又气又好笑。 “咦!我们班没惹事,那你干嘛坐在这里一脸若有所思。好像还叹了口气?”杨老师忽地又将话题转回。 “没事啦。昨天没睡好,有点累。”学校虽无明文规定不允许老师在外兼差,然而对于兼家教一事还是低调些,所以她也就没有开口向杨老师说及这几天的事。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上课钟声响起,杨老师起身,指了指刚刚拿来的蛋糕。 “我这-节有课,这蛋糕是学校对面新开的面包店,我刚溜出去买的,吃吃看。” “谢谢。”她微微一笑;目送杨老师走出办公室大门。 她们两人分属不同办公室,杨老师在高一导师办公室,而她则在专任教师办公室,杜老师也在同一问专任办公室,只是座位离她远一些;她抬头望向另-角落,没见着杜歆的身影,这节有课吧! 接下来的三节课她满堂,又得忙着改学生的作文,一直忙到快六点才匆匆忙忙离开学校。七点一踏入熊家,熊一夫浑厚热切的嗓音随即响起,热情邀她一块儿吃晚餐。 “不了,我在学校吃了点东西.”在学校随意吃个小餐包,她轻轻一笑,婉谢熊一夫的邀约,毕竟她是拿人钱财。总得认真做事。 “下回直接来家里吃,老张当年可是大饭店的红牌主厨,包准你吃了赞不绝口。”熊一夫大方邀请。 老张……厨子也是男的?莫非这家子不论主人或是雇佣全是男人?就她几次的照面,似乎真是如此。她浅浅一笑,算是响应了熊一夫的话,然后径自走进书房。 本以为熊腾云不会乖乖在书房等她,没想到他竟一副好币以暇地坐在书桌前,-见到她,他略挥挥手,懒懒地喊声:“嗨。” 这回他头发又恢复先前整齐的电棒卷,程孜凡心里虽好奇这种发型是在哪儿吹整出来的,脸上却仍是清冷无表情。 “课本参考书都准备好了吗?”昨晚离开时她开了些书单给金管家,希望今天能如愿上课。 “当然……没有。”他是谁?熊腾云耶!这种乖乖牌听话的行为,当然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程孜凡清眸一瞠。一时语塞。 “先别急着上课,咱们聊聊啊。”他犹火上加油地闲扯。 “这是上课时间。”拿了人家的钟点费,她就要尽所能的教导,只是眼前这个超龄的学生真令她头痛。 “结婚了没?”应该还没,瞧她虽然摆着一副冷面孔,但面对男人时举手投足还是有着小女人羞涩的感觉。 她没有回答,仅是冷冷地瞪着他。 “还没?那,有没有男朋友?”等不到她的回答,他索性自问自答。 “关你什么事?”清冷的嗓音透出一丝气恼,“好奇嘛!”他说着说着,忽地倾向她面前,轻佻地挑眉一笑。“难道你对我不好奇吗?” “一点也不。”程孜凡直觉地往后微退。 熊腾云丝毫不受她冷淡态度的影响,直接开口自我介绍。 “我今年二十八岁,未婚。身强体健,身心健全,身边不缺女伴,但目前没有女朋友。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女生……嗯,像你这一型的也可以。”他连珠炮地说着,压根不在意她想不想知道。 依她看啊,他没有哪一型不可以,压根是荤素不忌、来者不拒吧。 “闲聊时间结束,现在开始上课。”仿如泼了他冷水般地打断他的话,她迅速拿出提包里的课材,脸色凝肃地宣布。 “没课本。”他双手一摊,存心摆烂。 她正待发怒之际,突然传来一记敲门声,然后书房的门被打了开来。 一个中等精瘦身形、面庞略带稚拙的青年提了一袋重物进来,程孜凡的目光却是停在他那一头电棒卷,这一家子似乎特别热爱这种发型? “大哥,你要的书都买回来了。”说罢,将那一大袋圭曰提到书桌上;因为太重,松手时还让几本参考书撒落桌面。 这么多?大略目测后,她估计应该比她开的书单多上两倍的数量。 看到那些参考书,熊腾云站了起来,铁青着脸问道:“谁说我要买书了?” 青年呆了呆,愣愣地回答:“金叔说你要考大学,叫我把单子上的书买回来,还要我问店员哪些值得推荐,我就全部买回来了。” “马的!谁跟你说我要考大学的!”一记爆栗敲将过去,直中青年的头,痛得青年顿时哇哇大叫。 “你怎么可以打人!”这种暴力行为最是要不得,程孜凡及时出声纠正。 “你活得不耐烦了,竟敢骂我大哥!”原本一脸唯唯诺诺的青年突然摆起架势,一副谁敢惹大哥,他定第一个跳出来护驾的模样。 “你傻啦!她是……老头子请来的家教。”他往青年的额上轻拍了一下,侧脸对程孜凡说:“他叫阿吉,算我兄弟。” “大哥说……他是他的兄弟!” “大哥……”阿吉激动一唤。两眼泪汪汪地望着熊腾云,只差没摇起尾巴--如果他有长尾巴的话。 这是怎么回事?程孜凡决定略过眼下莫名的剧情,将隹一点拉回课堂上。 我今天带些试题过来,你先写完,再来做检讨。”她将去年学测的国文题目摊在熊腾云面前。得先了解他的程度,再针对他来设计课程进度。 “熊腾云双手环抱胸前,丝一量没有动笔的打算。 “你别那么幼稚了,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别别扭扭算什么?”请将不行,她只得试试激将法了。 “我幼稚?我别扭?”阳刚俊朗的五官霎时扭曲狰拧,他双手紧紧拳,那怒气似乎一触发。 但凡人类看到大哥这等极度不爽的模样。都该避难似地逃开,然而这位家教老师竟然直立在大哥面前,面对大哥的质问,她还微笑点点头……太厉害了!阿士口开始有点崇拜这位老师了。 竟然给他点头,还故意露出迷人的浅浅一笑,这女人……太气人了! “我写。”熊腾云抢过她手中的试卷,坐下来答题。 程孜凡眉眼带笑,转头向阿吉说:“你可以出去了。” “不行,我是大哥的小弟。”他立志成为大哥的左右手,期许自己以后能帮助大哥处理道上的业务。 “那也别伫在这儿,到旁边安静坐着。”她指了指旁边的矮几木椅命令道。 “是。”阿吉恭敬回答,乖乖退到一旁坐下。 熊腾云抬眼瞪了一下。有没有搞错?这小子都忘了谁才楚他的主子! “好了。”熊腾云将试卷丢回给程孜凡。 程孜凡一怔!不到一分钟?他的敷衍还直一是简洁明了。 她拿出红笔,快速批阅-- “即使不倒扣,也只对了三题。”半晌,她沉着脸宣布成绩! “这么厉害,随便猜猜也对三题。”熊腾云一脸戏谑地笑着。 “大哥太厉害!万岁!”阿吉站起身,脸崇拜地大声喊叫。 “安静。”她清眸冷冷一扫,阿吉顿时闭上嘴,乖乖退回去坐好。 “你是故意的?”清眸转回熊腾云身上,她沉下脸问。 熊腾云既不承认也未否认,仅是吊儿郎当地耸耸肩。 她瞬间意识到这份工作最大的困难不在于她怎么教,而是在于他是否有心想要读;如果他一直这么敷衍了事,指考当日根本不可能进考场,即使被逼迫进了考场,他不动笔,谁能奈他何? 她首先的挑战,就是如何让他、心甘情愿念书考试。 “你是怕考不上大学被人笑,才故意以这种幼稚的手法反抗吗?”她声线放柔,试图辅导。 “谁敢笑我?”他倏地站起身,一百八十几公分的挺拔身材搭配那脸不善的表情,确实让人望之怯步。他欺向程孜凡身旁,厉色说:“别把我当成你学校里头的那些小鬼头。还有,不要再说我幼稚,我、很、不、爽。” 程孜凡脸上略带怯色,心里却泛起一丝笑意。还说不幼稚,他现在的行为和学校那些小鬼头有何差异? “那你为什么不想念大学?”“大学能干嘛?能当饭吃吗?”对于念大学一事,他嗤之以鼻。 “为什么不能?如果能经由学校教导习得一门专业领域的知识,自然能求得更多更好的工作机会。”对于学生,她一向谆谆教诲。 “专业?大学里有人打斗比我专业吗?先赢过我的拳头再说。”他对于自己的身手可是非常有自信,连童家那小子也不见得能在他身上占到便宜。 她杏眼圆瞪,略戚挫折地想。原来对牛弹琴……不,那是指学校学生;而他……原来对“能已弹琴就”是这么回事。 “打赢了又怎样?之后呢?你能以拳头去管理你的事业吗?”她愤慨问道。 熊腾云写沉默不答,定定望着她。 孔夫子说要“有教无类”,她稳下自己的情绪,所谓“因材施教”……或许她得用用别的方法来说动他。 “汉高祖刘邦夺得天下初时曾对臣子陆贾说过:“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 熊腾云黑眸转了一圈,眉头不耐地紧锁,转头以眼神询问阿吉:听懂程孜凡在讲什么吗?果不出所料,阿吉张着嘴,一脸“莫宰羊”的蠢样。 ……陆贾回说:“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 “你在说哪一国话!”熊腾云不耐烦地打断程孜凡那番文绉绉的言论。 程孜凡抿着嘴,耐着性子说:“它告诉我们,拳头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你能在马上得天下。却不能在马上治天下。” “不能马上……我就立刻啊!”一脸嘻皮笑脸地逞口舌之快。 程孜凡白哲的面颊瞬间胀红,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此刻终于能理解什么叫朽木不可雕也。 那酣红的粉颊真令人想摸上一把,不过,他要真敢动手,这女人肯定会奋力反击跟他拚命,而他……压根不想招惹这种良家妇女,不想将麻烦请进家门。 “你……不读书只会显得言语无味、面目可憎,若一辈子只想靠拳头欺坠他人。这种行为只会令人更加不屑罢了!”程孜凡气得一时口不择旨闷地骂道,说完甩头离开。 室内霎时一片静默,良久才爆出一记低哑的叫骂声。 “马的!我熊腾云什么时候欺压过别人?这女人拽什么拽啊,马上不就是立刻吗?骗老子没读过书啊!”他怒火中烧地转头跟阿吉说:“什么马上治天下?去查看看那些死人讲的到底是哪一国话!” “是!”阿吉本能回应道,下一秒却是一脸呆愣地问:“怎么查?” “用计算机查!马的!不要每次只懂得用计算机上色情网站!” “是,马上查!”阿吉恭敬回道。 “马的!你再说‘马上’这两个字,我就扁人!”想起刚刚受的乌气,他正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就怕怒气攻心,这小子竟还这么不识相! “是,立刻查!” 啪!一记爆栗再度敲响! 第三章 她知道自己不该骂完人就甩头离开,尤其对方还是他的学生。但是,当下她就是无法控制情绪,她一向少有如此外显的情绪表达,台田时怒气下开口的话自是不好听,也太伤人了。她该开口向他道歉吗?然而一思及他那脸玩世不恭的神色,她就…… “你的表情怎么这么难看?”个儿娇小、一头自然卷短发、戴着粗黑框眼镜的杜歆从浴室走了出来。 程孜凡忙妩上脸颊。心头一惊,她以为自己一向能将情绪隐藏得很好,为什么一遇上跟那一头熊相关的事,总能令她怒气形于色呢? 她没有所谓青少年的叛逆期,那时候忙着适应父母仳离的生活改变,还未完全调适母女相依的生活状态,又得搬回去与父亲同住,紧接着又得面对小妈进门的窘态,大人们都要她成熟独立,要她体谅父母的不得已……但谁又能体谅身为女儿的无奈? 她的想法、她的情绪,表达出来了又有谁理会?只会造成更多的争执与无奈,那不如就藏起来吧,至少能免去过多的纷扰,于是她渐渐养成喜怒不彰显于外的性格,冷静自持是她予人的外在观感。 “我没事。倒是你,听说被杨老师他们班上的学生气哭?”她回过神,关心问道。 “唉!其实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就是拿他们没辙。杜歆在她身旁坐下,吨着嘴,像个无助的小女孩。“我想,我是真的不适合当老师。或许趁这半年多赚点钱,然后辞掉工作,再另觅新的职场跑道。” 她知道杜歆觉得当老师很痛苦,会硬撑下去全是因为父母的期望。 程孜凡心间一动。想起熊老爷曾提及请她帮忙找个数学老师。只是,胆怯的杜敌会不会被那一家人吓到?或许等她确定能搞定那一头熊再说吧。 “我找了个家教的工作……”她开口向杜歆简述这几天到熊家担任家教的始末,当然省略掉和熊腾云之间的争执,这种略显幼稚的行为她不想提及。 她和杜歆是大学同学,不同科系的两人是在修教育学程时认识的。毕业后她们到了同样的学校实习,实习结束则各自在不同的学校代课,去年两人相约报考私立学校教师,很幸运地考上同一所私校。 她想脱离亲情束缚的心情,杜歆一直很了解;而杜敌对于当老师一职的痛苦无奈,她也完全能体会。 “-个年纪比你大的学生,会不会很难教啊?”对杜歆而言,正常年纪的学生已是不好教了,何况是一个异常岁数的学生。 “嗯……是有点儿挑战。”她保守含蓄地回答,怕吓着杜歆。 “你那么勇敢,一定可以的。”杜歆露出甜甜的笑容。孜凡一向比她勇敢独立,她对她有信心。 是吗?脑中浮现那张轻佻不羁的脸……她苦笑着。希望吧。 周三六点半,她人已经坐在熊家饭厅。金管家在周二晚上打电话通知 她今晚-块来用餐,要照她的惯例当然是拒绝掉,然而金管家舌架莲花,似乎天生具有说服人的天分,说到后来,她都要觉得再拒绝下去就是自己的不对了。 阿吉帮忙端菜出来,圆餐桌上除了熊家父子外,金管家也坐了下来,最后一道菜端上来后,厨子老张也坐了下来用餐;见到她,仅是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程孜凡很自然地打量老张的顶上……果然是电卷头。餐桌上望去,全是顶着一颗电卷头……除了金管家例外。看来这一家子品味较正常的就属面前举止优雅的金管家了。 “和主子同一桌吃饭确实不合宜,但是老爷坚持,咱们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金管家见她眼里的疑惑,以为她是对此事有疑问。 听到主子老爷这些字眼,熊腾云险些没翻白眼,真搞不懂金叔为何如此热中这种“主仆”称呼游戏。 “吃饭就是要人多才好吃,咱们一家都是粗汉子,不在意那些礼节。来来来,别客气,这是老张的拿手菜,荷叶粉蒸鸡;包你吃了还想再吃。” “谢谢。”接过熊一夫夹过来的长方形荷叶卷,程孜凡忙不迭地说:“我自己来就行,熊老爷别忙了。” “也是。好好,别客气啊!”熊一夫点头笑道。 瞄了眼一桌的食物。是因为她的缘故吗?才六个人怎么吃得完?程孜凡不禁倾身向一旁的熊腾云低声问道: “你们家一向都是这么吃饭的吗?”她眼神往桌面一眺,暗示菜色的丰富。 “不然你以为是因为你的关系吗?”熊腾云将吃到一半的香酥鸭拿下嘴巴,眼神睨向她,迅速对她上下扫过一回,“语带讥诮:你能吃多少啊?” 程孜凡不理会他恶意的回应。径自将小碟中的荷叶粉墓一鸡拿近身前。纤手细细解闻蝶型线结,缓缓伸展开荷叶,一阵清香袭面而至,真是享受! 突然察觉周遭氛围不对劲,似乎太安静了!她抬起眼,但见餐桌上众人皆停下动作,每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投注在她身上--除了埋头大吃的阿吉例外。 怎么了?她脸上不可能黏上什么呀,都还没开始吃呢!她杏眸左右瞧了瞧,只见老张对她点点头,有点赞赏的意味。 “看见没?这就是优雅,浑然天成啊!”金管家像朗诵诗歌般夸张地说道,眼神突然瞥见身边狼吞虎咽的小子,出其不意地打向阿吉那只油腻的手,眉头微蹙地嫌弃道:“吃个香酥鸭也能吃到满脸是油……” “戴好粗了!”阿吉塞着满嘴鸭肉,口齿不清地说。 金管家听了,摇了摇头,没好气地说:“说过几次了,嘴巴有东西不要说话。” “我……唔唔……”阿吉才开口回一声,一块鸭屁股迅捷地塞进他嘴里,令他无法出声。 “闭嘴,吃你的吧。”熊腾云冷冷地说。 “不孝子,那鸭屁股是老子的最爱,你竟然拿来堵阿吉的嘴!”熊一夫吼了一声,快速地夹走另一只腿,挑衅地瞟了眼儿子。 熊腾云怔了怔,敢抢走他最爱的鸭腿……他眼神瞄向餐桌另一道菜,红烧蹄参,火速夹起其中那片油亮滑嫩的蹄膀皮。露出奸笑表情。 “哇……”餐桌同时响起三声一长号,看来金管家与老张也是此中同好。 “老人家吃海参就好,这个太油,年轻人吃。”说罢,即将那大片蹄膀皮滑入嘴里,大啖美食。 大伙儿眼神各自交流,像是定时闹钟一响,同时往桌上的食物进攻。 程孜凡清冷的神色不自觉地放软。原来东西要人多才好吃是真的,她常是一个人吃饭,不管是和爸爸或妈妈同住。大部分时间她都是一个人吃着外食配电视,有时甚至连吃的欲望都没有,看到他们之间谈笑争食,就连白米饭在口中咀嚼着,都有说不出的好滋味。 眨眼不到十分钟,桌上食物已经空了一半;而除了她与金管家外,其他人都添第二碗饭了。 “太秀气会吃不饱。”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她身旁冷哼着。 不用转头她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原来他也有这么贴心的一面,虽然表达的方式不怎么善意,但至少表示他们之间有了良好的互动。 不到半小时,餐桌上已是清空无一物。程孜凡才起身想帮忙收拾,便让一屋子的男人制止。于是由阿吉在厨房帮老张,而熊一夫和金管家则是走到庭院散步。熊腾云起身往书房走去,程孜凡趋步跟在后。 “吃饱就坐着读书,很不健康耶,程老师。”那声老师怎么听起来有那么点不敬的意味?然而这可是他第一次开口喊她老师;也就不必太过苛求了。 “这样是不太好,脑子也会变钝,下回我七点半再来好了。”本来是七点上到九点半,然而他说的也没错,政为七点半上课或许可行。 “干嘛?张叔的菜你不满意?”七点半再来,是不打算过来用晚餐? “当然不是,只是不能每次都来叨扰。”她不习惯如此亲近的互动,虽然刚刚的气氛很不错。 “那一大桌菜,加你一个有差吗?”熊腾云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看她急于保持距离的态度,就令他非常不爽。 想起刚才那食前方丈的阵式……是没差她这一个。 “还有……”熊腾云由上而下打量着她。摇头叹道:“来这里不需要绑那种吃素的头,不就上个课。轻松一点嘛!” 啥?她都没有嫌弃他的电卷头,他竟然唾弃她吃素的……什么吃素的头啊?她可是配合他这个超龄的学生,才把自己打扮得成孰一稳重些,她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 “这不是什么吃素的头,何况我什么发型跟上课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要一副自己很有审美观好吗?也不想想自已头上那颗电棒卷! “那不适合你。”熊腾云不理会她的说辞,直截了当地说出重点。 这个自大男……她平时的修养功夫在他面前都化成了泡沫,忍不住竟脱口驳道:“电棒卷就适合你吗?” 熊腾云怔了怔,好像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走到落地窗前望着黑夜中映出的身影,伸手抓了抓顶上那些卷发,竟然笑笑地说:“果然不太适合。” 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她一时哑然无语。 “不过短期内我还是会留这个头,你就忍耐一阵子。”转过身,在她 还没开口前,他又问:“难道你平常去学校也是这打扮?”这些老师到底在想什么?这样学生怎么会想上学? 当然不是。不过她不想再就此问题争论下去。 “再说吧。”她将课材拿出来,严肃地问他:“决定好了要用功念书了吗?” 哪有可能!熊腾云很想翻个白眼,然而面对她认真的神色,他只好硬生生忍住。 “你如果不想念书又何必花家教这笔钱。”如果他一直这样,她来不来都没有任何意义,更不好意思领家教费了 “老头子钱多没处花。”他无谓地耸着肩。 “你……”秀眉紧蹙,对他的话很不以为然。 “每回过来聊聊天,钟点费轻松入袋,何乐不为?”他挑眉嘲讽道。 “这种钱我拿不下手,”瞧他一副游手好闲、纨垮子弟的模样,她略为挫败地说。 “这女人何必这么认真?不过,这或许就是她吸引人的地方……吸引?熊腾云皱了皱鼻子,挠了挠那头卷发,眸底掠过一抹怪异之色。 “这么快就放弃了?”他故作轻松地问,话说今年以来他不知赶走了多少个家教。她算是勇气十足,能撑那么久。 “教学不是单方面的意愿,教了也要有人肯学才会有成效,如果你一直坚持不念,即使把你绑在书桌前,也是没用。”她语重心长地说。 绑他?谁能绑得了他?除非……他觑了眼她,脑中突然闪过许多淫荡的画面。千万不能说出来,不然这位正经过头的程老师恐怕会翻脸走人。 她说的没错,他不想做的事任谁也无法勉强。只是……该让她走吗?他虽不想招惹良家妇女,但往后见不着她还真有点可借。况且老头子肯定不会死心,没有了她,也会不断出现其他新家教。既然避免不了,或许该想个有趣的方法来度过这无聊的家教课。 “我天生是个猎人……”他颇有深意地看着程孜凡,等着她问下去。 读书跟猎人有何干系?程孜凡没有开口,仅是眉梢略扬,等他自己说下去。 真会被这女人气死!连讨好男人的最基本态度都没有,一点也不可爱!哪像郭大姐店里的那些小姐……离题了! “猎人就是会见猎心喜。要让我心甘情愿读书考试,得要有足以打动我的猎物,不然怎么会有动力呢?” 见猎心喜?她点了点头,很好,会用成语。 “你说,眼前有什么好猎物足以令我行动?”见她点头,他开心地笑了笑。 “好大学就是那个猎物,是你认真的动机。”她回答他的问题。 “那个送我我都不要,干嘛还费力去争夺。”这女人真的很有把气氛搞冷的本钱,他敛起笑容,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那么……你的意思?”她不解地问。 一听她提问,他那张有型的俊脸登时神采飞扬,一开口立刻滔滔不绝。 “猎物就好比是一种奖励。例如在学校,如果学生成绩有进步或是表现良好,老师不是都会给奖励?有时是一本书或是一支笔,再不然一份小礼物,学生——” “你是要我送你小礼物?”眉眼染上一丝疑惑,他有这么天真无邪吗?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要什么小礼物!你不要打断我的话。”他的耐性快被磨光了。 “讲重点。”她冷观了一眼,虽说闲扯钟点费照领!但他这么胡扯,她都快听不下去了。 这么凶?也不想想是谁打断他即将出口的重点,熊腾云摇摇头,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跟我约会。”讲重点就讲重点。 啥?他说什么?程孜凡眨着眼,一脸茫然。 “看你的反应,该不会是没有跟男人约会过吧?”天哪!她眨眼无助的表情怎么那么可爱呀!跟平时冷无表情的她差太多了。 “当然不是!”骗她回过神,未及思索便飞快回答。继而想起他提及的谬论,杏眼不悦地瞪向他。“你是故意开玩笑的?”一定是,这家伙恶习难改。 “不是。” “……”望着熊腾云那难得正经的神色,反到令她不知如何回应。 “不就一个约会,又没有要干嘛。虽然我很少和女人约会过,不过应该就是吃吃喝喝、看个电影什么的!难道不是吗?”说着说着,他竟窘困地耙了耙那头电棒卷发,好像约会一事对他而言真的很陌生似。 很少和女人约会过?他有这么纯情?几次照面下来,她没有把他当成色情狂就该偷笑了。但他那不知所措的窘态,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真的没有说谎。他没有追过女人,更别说花时间去和她们搞个单纯约会,以前郭大姐、高大姐……店里小姐一大堆,他推出去都来不及了,还约什么会! 不是他自吹自擂,他长得或许不是现今流行的美型男,然而在女人方面却是如鱼得水。二十八年的岁月里。女人随招即来,会在一起大都是为了解决生理问题。大家合者即来,不合即散,因为这样的关系很简单不麻烦。 “把约会拿来当奖励不是很适当。而且,读书应该是为向口己而读,不是为了别人。非得有奖励才努力用功,这未免也太功利了。”适当的奖励她不反对,但是他提出来的条件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 “我就是为了别人而读的;不是吗?照你之前说的,考上好的大学能求得较好的工作机会,这不也是功利主义?”有时候真搞不懂这些当老师的人在想什么,满脑子道德教条,一定要把问题搞得那么复杂才是有学问吗? 她一时怔住,竟被他的谬论堵得无法响应。 “你不是一直想劝我考大学?这是唯一的办法,你自己看着办。”不要拉倒!他是谁?熊腾云耶!在女人国吃香喝辣、无往不利,有必要为了跟她约会在这里低声下气吗? 她暗忖着,或许他只是想过过正常人的生活,以往的成长过程令他无法有个正常的社交经验,她就把它当成是对学生的另一种……生活教育。 “就……单纯约会哦。”虽然退让了一步,但心里仍觉得不妥。 “当然!不然你以为还要怎样?”有怎样也不能跟她说啊!他在心里窃笑,这样才对嘛,有目标才会有动力!此刻心里哼唱着胜利之歌,都忘了先前自己不招惹良家妇女的保身原则。 “既然有奖,就该有惩。考试成绩达到标准就约会,未达标准就……”她瞬间恢复清冷神色,杏眼盯着他瞧,心里想着该如何惩罚呢? 啥?这女人又在说什么鬼话了?熊腾云一惊,警惕地收起欢乐的心情。就怕会突然来个乐极生悲。 “未达标准就……罚抄写罚背诵。”说穿了也是了无新意,她很少因为成绩不佳而处罚学生,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方法来,况且对于不爱念书的他而言,背诵抄写或许会是帮助记忆的最佳方式。 他不悦地瞪向程孜凡。算她狠!但,一山还有-山高,反正他有阿吉在,抄写又有何惧! “没问题!”他扬眉咧着嘴,像个大孩子般地露出灿烂笑容。 程孜凡-怔,刹那间竟起了错觉--他的笑容里好像真有些纯真坦然的气息,令人不自觉地也跟着轻快起来…… “什……什么?你答应和学生约……约会?!”杜歆大眼圆瞪,小嘴微张,惊讶得一句话说得零零落落。 在租来的公寓小客厅里,程孜凡试图说服杜歆接下熊腾云数理科的家教,在解说她和家教学生相处的情况时,不意将她和熊腾云问的约定说出口。 程孜凡蚝首轻点。现在想想……当初自己怎么会被说动?不过-- “反正考题是我出的,他要达到目标也不容易。”她难得俏皮地嘻嘻笑着。 自从熊腾云提出“约会”以来已半个多月,他没有一次达成目标。反倒是罚写罚背的机会不少。本以为他会因恼羞成怒而不想念,没想到他什么也没说,反倒斗志高昂。 “你故意欺负学生,看他进步了,就将考题变难,原来程老师这么坏!”向来冷静自持的孜凡难得有如此可爱的一面,杜歆忍不住和她开着玩笑。 “也不是啦。”她羞窘地低喃道:“和学生出去约会,怎么想怎么怪。” 一想起和那只熊独处的时光。她竟觉得有点局促紧张。家教时间倒还好,她的心思全在课程上,阿吉通常也会待在一旁,就是下课时较为麻烦。 熊腾云说什么也不让她一个人搭车回家,坚持女人不该深夜独行。九点半是深夜?她都要怀疑这个所谓的前黑帮大哥过的是哪一种汪湖生活了。 熊家那帮人全数举双手赞成由熊腾云护送她回去。女孩子在熊家是个宝!熊老爷如是说。在熊腾云送她回家几趟后,她提出另一个建议,双方达成妥协共识,由熊腾云陪她走到捷运站搭车。 两人并肩走时,高大的他总是配合着她的脚步,那张嘴巴照例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她讨厌他大男人的霸气自信,却又无法忽略在他身旁所厌受到的安全厌,连她都分不清楚自己是存着何种心态了。 “他不算正式学生吧?或许来个师生恋也不赖。”杜歆见她双颊微红,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不可能!”她的反驳太过迅速,显然是被杜歆的突发奇想吓到。 “也是。一个满脑草包的粗人怎么能打动咱们气质美女教师呢。”杜歆笑了笑。 “他不是草包,只是……不受管教。”她不自觉地替他辩护。他们之间……跟一只熊耶,沟通不良。怎么谈恋爱? 杜歆带着兴味观望,很好奇这两人之间的互动,于是她点头接受程孜凡的提议。 担任家教一个多月了,她发现熊腾云并不像熊老爷说的那般“笨”他只是不想念。套句他说的话——不爽读。他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让人轻易控制的男人,更休想命令他去做任何事,因为他才是自己的主导者。 所以当熊老爷看见儿子竟然捧着课文背诵时,惊喜得只差没和金管家抱头痛哭。当程孜凡周六一早走进熊家,在书房门前,熊一夫拦下她直嚷着要帮她加薪。 “熊伯伯,不用了,这本来就是我份内的事。”她当家教没多久。熊一夫就叫她别喊他熊老爷。 “这简直就是神迹啊……”熊一夫夸张地仰天一叹。 “再说下去,我就让你的神迹当场毁尸灭迹!”书房门突然打闻,熊腾云铁青着脸。死老头真的是太爱演了,惹得他超级不爽。 熊一夫咧着嘴,顿时不知该笑还是该破口大骂;死兔崽子,这样件逆老子! 程孜凡垂下脸,嘴角隐隐含着一抹淡笑。 一开始这对父子的对话常令她吃惊不已,他们的相处方式完全超脱世人认知的“父慈子孝”。然而几次下来,她发现这正是他们父子的沟通方式,两人愈吵,精神愈来劲,情感不见淡薄,反倒是自然流露出一种亲密的父子亲情。 “憋笑会得内伤哦。”熊腾云不知何时凑到她耳边,轻声点破她忍住笑意的神色。 他的靠近仿佛带来一股热浪,热气顿时泛遍全身,她不安地轻挪身子!拉开一点距离。 “死小子!竟敢对老师打情骂俏?!”熊一夫见状。脱口大喊。 熊腾云听了,难得没有反呛回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仅是懒懒一笑,一副“不然你想怎样”的神情。 “熊伯伯,你误会了,腾云他不是……他……”她登时芙颊排红,急于解释刚才的事。谁知一向口条清晰的她,竟无法流畅地解释清楚。 “别理他。”他才懒得理会老头那爱演的个性,直接将她拉进书房。 熊一夫见状;倒也不生气,他给了一记眼神,一旁的金管家便意会过来。 “少爷如果能娶到像程老师这么有气质的美女,那真是天作之合。”金管家果然了解他,一出口就说中他的心意。 真是这样,那-定是神迹,是秀子在天上有保佑这个笨儿子。”妻子早逝是他心中的痛。熊家男人看似霜气十足,其实是温柔专情,腾云之前只是还没遇到对的伴侣!“才会流连花丛……熊一夫心里猛然一惊! “腾云最近还跑小郭那边吗?”一想起,他马上问金管家。 他就是知道才觉得不妙。以孜凡的个性,哪有可能容忍另一半身边围绕一群浓妆娇艳的酒店小姐。他一抬眼,见金管家担忧的眼神也望了过来。两个老人家颇有默契地同时喟叹一声。 他们对话的同时,书房内的家教课也开始了。 看着一旁写着考卷作答的熊腾云,她心里盘算着某件事。日前杜歆在她的劝诱下同意加入熊腾云的家教行列,负责数学方面。当然前提是她得先搞定这头熊-- “你需要一个数理方面的家教。”当她批改试卷时,顺口提及此事。 “不需要。”这辈子请个家教来教他读书这件事,对他而言已经够丢人现眼了,现在还得再加上一个……传出去还得了! “只靠文科,考不出好成绩。” “只要考上学校就好。”对于考大学这事,他仍是不以为然。没有念大学的人生就没有价值了吗?如果不是因为与她的约定,他是不可能在此乖乖就范的。 “考大学还不容易,个位数就能考上,你既然有心,总不能是太差的科系。”都请了家教,总要有些成绩出来。 “既然个位数就可以上大学,遗念什么念?你看,天气那么好,咱们约会去!”他拉起她的手倏地站起来,故意闹着她玩。瞧见她冷着脸仍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他只得悻悻然地松开她的手又坐了下来。 唉!春光明媚……真浪费了这种好天气! 将批阅好的试卷还给他,她慎重叮咛:“杜歆明天会过来,你不许把她吓哭。”她会陪杜歆一道过来,顺道盯着这头熊。 不许?这辈子还真没有谁能命令他要这样、不许这样……看来她是把他吃定了? “行!但前提是你不能再给我乱出考题。”他将刚刚考了六十九分的试卷丢在桌上,很不悦地睨着,就差那么一分……要照她这般出题模式;他到何时才能和她约会啊? “我……哪有乱出。”一接触他指责的眼神,她有些心虚地别开视线。 “程孜凡……老师。”他加重那不怎么尊敬的“老师”二字,故意耍狠地眯着眼,手指用力地敲着考卷上那几个字--酦酸而蜗聚焉!怨愆地问道:“什么“流”酸而‘内’聚焉?这是什么鬼话?!根本不在我们这次的考试范围内,这一课根本没有教过。”最近发现她常在考题里参杂一些看都没看过的课文,不免开始怀疑她的“居心叵测”。 程孜凡先怔了一下,然后抿嘴隐隐含笑说道:“这是荀子的《劝学》篇,‘流’不是酸而‘内’聚焉,要念‘稀’酸而‘瑞’聚焉。” 念错了?一股热浪冲上脑门,那如阳光麦色般的俊容难得地浮现淡红。他暗骂自己,都要忘了上次脸红是几世纪前的事了,现在却为了不知死了几千几百年的古人的一句话而脸红! “这些古人到底有没有概念?做事情有没有效率?尽写这些让人看不懂的鬼字,还说要‘劝学’,我看是“劝人不要学”比较快:”他恼羞成怒。 他的歪理照说总会换来她的一番训诫,然而这回瞧见他难得羞赧的神情,竟令她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瞧她漾起笑意的娇颜,他不禁看得出神,气消了大半。天哪!他再不出手,非男子汉也……好吧!他是男子汉,却也自认为是个绅士-- “再笑下去,我就吻你。”低哑的嗓音懒懒地逸出,幽深难测的黑眸清楚地令人感受到他话里的威胁--他不是开玩笑的! 她一惊,睁大眼地看着他。这人怎么总能将这种登徒子的话说得如此认真。还这般脸不红气不喘的? 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她双颊不争气地泛红,气恼地斥道:“你别闹了!” 熊腾云没有回应。像是在思索什么似地,许久才耸了耸肩,无谓地低喃:“反正那也是迟早的事。” 第四章 这天,她因认帮杨老师代理导师班。下午打扫时间学生出了些问题,她处理结束再赶至熊家已将近八点,又在熊一夫等人的坚持下吃了一碗热汤面,才进行家教课。 “发生什么事了?”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程孜凡怔了半晌,心下有股冲动想跟他提及稍早学校发生的事,继而又想,怎么开口对他说?何况说了又能怎样?只是徒增他人的困扰而已。 “没事。”最终仍是摇了摇头,犹不习惯表现白己脆弱的一面。 这女人……都不晓得自己刚进门那瞬间脸色有多苍白,还说没事!就说该离她远些别去招惹,然而他偏管不住自己的心……良家妇女果真是麻烦。 “没事你会那么晚来?”重视时间概念的她不可能毫无缘故地晚到。 “有学生出了些问题,我留下来协助教官处理才会那么晚到。”她轻描淡写地带过。批改考卷时不忘问道:“上回罚写的作业呢?” 熊腾云随手群聊将作业本递过去,她接过手翻开,略为阅览。 “这字---是你写的?”初见他的字时,那独具特色的个性字体还颇令她惊艳,然而此刻摊在桌上的这篇字,只能以惨不忍睹来形容。 “人难免失手,神智不清时写的。”他故作镇定,心里却大叹阿吉的字完全是鬼画符,暗自下了决定。今年九月就把阿吉送到学校进修。 她才不信他的说辞。正欲发难,他及时阻止。 “你出题的模式我都不介意,这种偶一为之的杰作,你就别追究了。” 亏他讲得如此理直气壮。她抿着嘴……好吧!她也累了!今天就暂且放过他。 “咦?阿吉今天不在?”她像突然发现似地问道。 “今天就上到这里吧。”他眉心略蹙。看她累成这样,课都快上完了才发现阿吉不在。 “还有半小时才下课。”她打起精神说道。 “下课了。”不理会她的坚持,他将课本合上。 她真的有些倦了,虽然不喜欢被人命令控制;却又无法拒绝他的好意--唉!这男人就学不会委婉-点的表达方式吗? “收一收,我送你回去。”见她一脸疑惑,他只好又补上一句:“我刚好有事要出门。” 理智上告诉她应该拒绝,不要跟他太过接近。然而想起下午学校发生的事……她真的累了。送她回家的提议让她好心动,于是她默默收拾课本,顺从地跟随着他。 “小凡……”走到车库,他突然轻声喊道。 小凡?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坪坪然。 “不要乱喊,要叫我老师。”这般喊着她的小名……成何体统! “出了书房门你就不再是老师。”恭敬地喊她一声老师?得了!他学生时代都没那么听话了,现在更不可能转性。 “那就叫孜凡。”这是最大的让步了,他毕竟是她的学生。 “不行,孜……很难发音。”她愈不许的事,他就愈想做。 “你……”这种睁眼胡扯瞎掰的事,他就是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来,小凡,上车。”绅士地帮她打开车门。 程孜凡瞪了瞪他,坐进车内。 “累了就闭上眼休息。”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关心道。 “还好。”她淡淡回道。 这女人真是不可爱,这么别扭逞强,偏他就是无法不理她。冷哼一声,他便专注开车没再说什么。 不久。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熊腾云掏出-看,是阿吉打来的。 “喂。”他接起电话。 “什么?”听了半晌,他皱起眉说道:“知道了,负责他的安全,我马上到。” 发生什么事了?程孜凡狐疑地望向他。 “可以先到一个地方吗?”他侧过头问她。 她其实可以先下车再自行搭车回去,然而他既然答应送她回家就不会放她独自一人,在某方面来说他是很大男人的,况且她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事,遂同意地点了点头。 “什么地方?”良久,她才想起要问清楚。 他观了她一眼,像是在思索要怎么回答,半晌才吐出一句。 “豪华大酒店。” 嘎?酒店?他是说笑的吧!程孜凡惊愣地眨了眨眼。 招牌上俗艳的字体--豪华大酒店--伴随着闪烁的七彩霓虹灯。本是灯红酒绿、莺莺燕燕的华丽温柔乡,如今看来却似繁华散尽、寂寥没落,对比它招牌上的字──“豪华大酒店”更有着一种美人迟暮的凄凉。 “豪华大酒店是豪哥和郭芳华大姐爱的结晶,豪哥在十几年前生病走了。”当两人立在酒店门前,他吨懒地解说道。 她杏眼峥大,还以为“豪华大酒店”纯粹是取其富丽堂皇之意,想不到还有这层典故。 “程老师第一次来这种声色场所吧?”他似笑非笑地睇着她。眼中闪着戏谴光芒。 她瞪他一眼,发现他喊她老师时往往带着椰褕口吻,一副不怀好意的嘴脸。 他噙着笑,走了进去。她杏眼左右瞧了瞧,叹了一声跟着走进去。两人一进店内,就总见-个带着醉意的声调高歌唱道: “我无醉~我无醉无醉……”年约七十的老人家试图走稳脚步,双手胡乱挥舞着推开众人的搀扶。 “好好……无醉无醉!”一旁的小姐急忙撑住老人家跟跑的身躯。 “熊哥哥,今天就喝到这里,改天再来嘛!”另位小姐嗲声嗲气地劝诱, “我无醉……来!呼干啦!”举起右手,一副干杯姿态。 “叔公,该回去了。”阿吉也在人群中跟着劝说。 “死……死小子,你敢……敢催我回去,砍砍……砍了你,我告诉你!”一见阿吉的脸,老人家耍狠地说道。 熊腾云见状,大步向前,酒店老板娘郭大姐在他还未走近时便出口大喊: “腾云啊!你总算来了。”年约五十但风韵犹存的郭大姐突破人群,扭动腰肢走向他。 郭大姐拉着熊腾云的手臂,在他耳边轻声说:“快点把他带走,童大少待会儿过来。” “六叔公,你又来白吃白喝了?”腾云笑笑说道。 六叔公?程孜凡抬眼看了看熊腾云,见他虽一脸嘻笑,眸底却泛着厉色。 店里小姐个个浓妆艳抹、婀娜多姿、一见熊腾云,连忙将老人家推向阿吉身上,大伙全数蜂拥而上。 “大哥!”阿吉一见着熊腾云,仿佛看到救星般地大喊,看到程孜凡时还不忘礼貌地与她点头招呼。 程孜凡还来不及回应阿吉,身子便让那群围将过来的小姐们挤得往外退去。小姐们对熊腾云又拉又勾,众人一言我一语地将他圈围在中心。 “熊少,怎么那么久没来呀!” “有没有想人家啊。” “腾云,真是想死姐姐了!” 程孜凡冷眼睨着熊腾云,瞧他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灿烂无比,看来还颇享受这种众女围绕拥戴的感觉。 方才乍看没发现,此刻近距离一瞧,才发现这些酒店小姐脸上都有了明显的岁月痕迹。突然-阵浓郁粉香扑鼻而来,她禁不住轻轻地打个喷嚏。 “让让……让让!”熊腾云拨开众人的围堵,寻个空隙找到孤立在外围的她,然后一把将她拉近身旁护着。 程孜凡怔了怔。明显感受到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 “哎呀!原来是有了新欢,才忘了咱们这些旧爱啊。”有人吃味地说道。 “假装清纯喔……原来你爱这一味哦!”显然对程孜凡的姿色颇不以为然。愤怒而上下起伏,她抬起下巴、瞋目瞪着熊腾云。 如果眼神能将人碎尸万段,熊腾云猜想自己应该早被大切八段了吧! “叔公,她是老师啦!”阿吉气急败坏地追喊道。 “老苏?”打了一个酒喝,熊万财笑咪咪地问:“是现在很流行的那个什么制服店,还是那个角色扮演?厚,上回阿吉借我那个日本a……” “闭嘴!”及时制止那些不堪的话语。否则他实在无法保证六叔公安全无虞。熊腾云觉得脊背发凉,人生第一次很想当鸵鸟,一点也不想转头面对程孜凡。 “这么热闹啊?”带着看好戏的口吻突然响起。 “哎呀!什么风把童大少您给吹来了?”郭大姐瞬间堆起笑意,迎向门口进来的那几个人。 “郭大姐真爱说笑,都快是自己的地方了,当然会常来。”童大少笑了笑。 该死!跟六叔公扯太久,竟忘了这小子的存在!熊腾云浓眉略蹙地转过身来。 “大熊,又见面啦!”童大少嘴角似笑非笑地扬起。 大雄?不,她想应该是大熊。睨了一旁高大的熊腾云……还真是贴切!程孜凡嘴角不自觉地一扬,怒气霎时消降不少。 她望向门口的来人,身材顽长英挺,虽没有熊腾云高大,但该也有一百八。俊俏的面容,一身剪裁时尚、质料颇为高级的西装,将他整个人衬托得更为挺拔俊美,如果说他是电视上的超级男模,也不会有人怀疑。 相较于他的时尚,熊腾云就显得随性,不是牛仔裤就是休闲裤,上头随意穿件衬衫或是套个t恤,然而诡异的是,与他站在一起,熊腾云并不显失色--当然忽略掉那头电棒卷会更好--两个男人各有特色,同样都很能吸引人的目光。 她心头一惊,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觉得熊腾云吸引人? “童子鸡,你来啦!”熊腾云输人不输阵地叫喊了回去。 童子鸡?程孜凡怔了怔,发现在场众人对两个大男人的叫嚣并不以为件,只有郭大姐在一旁好说歹说地柔声劝解。 “你再乱吠看看。”童大少冷着颜,俊美的面庞布上一层寒霜。 想想也是。被叫童子鸡,谁会开心呢?偏偏熊腾云不是一个会受恐吓的人。 “怎样?童子鸡童子鸡……”他一脸幸灾乐祸地喊道。 “你这只死大熊。是谁说不再踏进这里一步的们”童大少往前逼近,俊美的面庞瞬间扭曲。要说世上有谁可以令他俊冷的气质破功,非属这只大熊不可。 一个多月前,也就是程孜凡来应征那天,熊腾云和阿士口赶到这里,当时他和姓童的有番争执,还相互说了气话。总之,最后的约定是他从此不再干涉“豪华大酒店”的所有事务。甚至不再出现于此,不料话出没几天,六叔公就桶出了这个楼子。 雄腾云撇下嘴,转头赏了醉醺醺的六叔公一记白眼。要不是怕这只老色鬼出事,他何苦自打嘴巴出现在此。 “马的!你这只童子鸡叫什么叫,以为我爱来啊!”他无畏地迎向前,一脸不耐地回呛。 “你就是来了。”童大少嘲讽地点出事实。 “来都来了,不然你要怎样?”真是个小器鬼!熊腾云索性赖皮地回道。 两个大男人互相对峙,谁也不让谁。 “都忘了笨熊是听不懂人话的。太勉强你了。”童大少一脸冷嘲热讽。 “你这只鸡又听得懂人话了?”怯,他嗤之以鼻。 “你……大笨熊!” “怎样?!童子鸡!” 两人一来一往地互叫对方绰号,谁也不让谁。两边人马偶尔无聊地插入一两句劝。好似凑个热闹、意思意思敷衍了事。 程孜凡凝着颜,望着眼前这出莫名的闹剧。天哪!她霎时有着身处中小学校园的错觉,好像看到学生幼稚无聊地吵嘴。然而立在眼前的分明是两个高大的男人……幼稚也要有底限啊! 今天真是够了!在学校受气受惊吓,兼个家教还遭受羞辱,更莫名的是,此刻还得看着这两只……两人无聊的争吵,这压根就是小朋友幼稚的叫嚣行为。 “全部给我安静!”她气得提高嗓音,大声一喊。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眼珠子转呀转,吃惊地张大嘴,目光全往她投射过来。她一脸肃杀地走近他们,两个当事者怔了半晌,童大少这时才发现了她。 “她是——”谁?话还没说,就让她硬生生打断。 “闭嘴!” “小凡——”才喊了一声,立即被她的眼神一瞪,熊腾云登时噤声。 “你也给我闭嘴!”吼完这两人后,她心中顿觉舒畅许多。 “众人完全折服在她“万夫莫敌”的气势上,就连醉茫的熊万财都清醒了几分,结结巴巴地问阿吉:“她……她真的是……老师哦?” 阿吉抬起下巴点点头,一脸的骄傲崇拜。 童大少倒也不生气,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因为他发现熊腾蕾了异常紧张与在乎……对这只熊而言。实在太难得了! “吵架能解决事情吗?你们两个从头到尾讲了什么重点?”站在他们面前,她严肃地训话。 “……”两个男人抬眼无辜地互望,他们本来就没打算讲什么重点,两人打娘胎里就认识了,学会讲话以来他们一直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口舌上不占对方便宜,势不罢休。 童大少翻个白眼,他可不习惯像个乖学生听老师训话,不意熊腾云给了他一记眼神,警告着不许对眼前的女人出手……这倒新鲜了。 程孜凡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眉来眼去”,她转向熊腾云。他把她带来这种声色场所,让她险遭色老头轻薄,还莫名地镗这趟浑水,今晚简直是莫名其妙! “要吵,自己留在这里继续吵。”一说完,她瞪了眼熊腾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望着她冷傲的背影,熊腾云苦恼一叹。刚刚玩得太过火了,他没好气地跟童大少说:“我走了,有问题下次再说。” “这么在乎?”童大少扬眉询问。 熊腾云沉默,没有回答,转身给阿吉一记眼神,让他拉住熊万财,再瞪向熊万财,皮笑肉不笑地说:“乖乖上车,不然就直接把你打昏。” 老人家脖子缩了缩,或许是真害怕他的威吓,也或许是不胜酒力,便没再说什么,乖乖地由阿吉扶着出门。 跟郭大姐点个头,熊腾云随即离去。一出门口他便大步奔跑,追上了先前离开的程孜凡。 “小凡!”他在后方追喊着。 程孜凡不理会他的追喊,仍是向前疾。 “小凡!”他冲向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继续往前。 她用力一甩,想甩脱他的箝制,然而他虽握得不紧,却也不容许她挣脱。 “别扯动,这样会受伤!”他拧着眉低喊。 “那你还拉着干嘛!”知道会受伤还不放手?忍不住睨了他一眼。 厚!这女人……怎么那么难搞定!想与她争论一番时,却瞧见她闪着水光的眼睫,他心头一震,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心疼油然而生。 “上车,我载你回去。”略施手劲将她往自己怀里带,然后拥着她往回走。 在他怀里挣扎了片刻,蓦地,他低哑醇厚的柔嗓由她顶端传来:“是我不好,别生气。” 她的心陡然-颤,一抬眼,竟对上那双湛黑的星眸,眸底过度的灼炽令她一怔,连忙别开视线。她停下挣扎的动作,愣在他宽大的怀里,紧绷的身子瞬间放松,她的不安、委屈、痛苦……全消融在这股温暖坚实的安全感里。 半晌,她忽而想起,他就这么随意将她抱在怀里?她可不是他认为的那种女人,一思及方才被误认的窘境,面容便如同布上一层霜似地冷寒。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她沉静说道,芙颜冷凝如霜。 见她冷严的眸子,他无奈地松开力道,却仍是将她圈在手臂里,自然流露出一股保护的姿态。 眼看怎么也无法挣脱他,加上自己也累了。她索性就顺他意,两人沉默地走到停车处,阿吉站在车旁等候。 “六叔公睡了。”阿吉报告道。 熊腾云点了点头,侧颜对程孜凡说道:“可以吗?” 她知道他是在问她能否接受与那个色老头同车。都把她带过来了才征询她的意见?而她也相信,即使她不赞同,他也不可能放她一人回去,于是缓缓点头。 熊腾云开着车,她坐在一旁,后方则是坐着阿吉及酣睡的熊万财,一路上无任何声语,只有后座传来阵阵规律的打鼾声。 到了巷口,熊腾云下车陪她走进巷内,两人不言不语地走着。来到公寓门口,她掏出钥匙打开大门,这才回头向他说:“再见。” 他没有响应,一双黑眸在夜里显得特别明亮,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认识他以来,鲜少见他如此正经的神情,她的心竟莫名地紧了一下,忽地坪坪悸动着。 “六叔公不是坏人--”半晌,他幽幽说道:“他只是个风流放荡了大半辈子,至今仍不服老的顽童。郭大姐的店以前是受我们的保护资助,像是自家人一般。叔公从年轻到老接触的都是酒店舞女,与女人的互动自然较随意些,但他没恶意,正常的时候,他对女人很有礼貌的。” 有礼貌?她怀疑那个色老头会有正常的时刻。一想到自己竟被一堆人误认为是特种行业的女人,她顿觉委屈,心径就是无法舒坦。 “那你呢?”她反问他。 熊腾云浓眉一扬,不甚了解她的意思。 “你是不是从小也在那种环境长大,所以对女人就随便了?你是否也把我当成那种女人看待,所以才会把我带到那种地方去,才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对我动手动脚?”想起初次见面,他伸向她胸前的魔爪,她秀眉拧蹙。 “当然不是。”一开始是想让她知难而退,谁知这女人会这么难搞。 “如果不想走回原路,就不该成天和那些人混在一起。”既然要努力上进考取大学。就该让自己与过去那些生活划清界线。 熊腾云听了,脸色一沉。 “那些人?单凭一次的见面你就能断定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吗?因为她们的职业?还是因为那些人都是和我有所牵扯的人?郭大姐她们不偷不抢,成天还得对客人哈腰陪笑,你以为她们很乐在其中吗?你看不起她们那种人……也或许一开始你就瞧不起我们这种人,这种没念大学的人在你眼里都是属于混吃等死的失败者吧!”许是听到她对他过往一切的否定,他的语气不由得尖锐冷厉。 “……”他严厉的指控令她一时语塞,内心却是忿然不平。他凭什么指控她?而他对她的了解又有多少?她只是纯粹认为哪种行为正当而哪种又是不好,至于念书……人人都想积极上进,她鼓励学生努力用功成为社会菁英分子有错吗?竟然被他解释成势利眼了! “你要不要念大学压根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尽-个家教老师该有的职责。置退有!我从未看不起谁,我只是很明确的知道,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我的价值观毋须你来评断。当然,你的价值观我是全然不认同的。”她扞卫自己的尊严,说出口的话便冷绝了些。 一见她那种急于将两人划清界线的姿态,熊腾云便觉一肚子怒火,极度地不爽! “如果我考上大学,穿着人模人样在熊氏那个空有其表的公司当个总裁,反正我家老头有钱,公司不运转也能让我吃喝一辈子,我就每天打扮得时尚出席各种聚会,这样你就会觉得我是个有地位有出息的人吗?”原来她看重的也不过是华丽的空壳罢了,他扯了扯嘴角,自嘲-笑。 “那你现在整天无所事事、不事生产就有比较好吗?”这一整天发生的种种,彻底将她冷静自持的外在摧毁,她不假思索地反唇相稽。 无所事事?不事生产?是谁告诉她的?他那张称得上有型的俊容登时铁青冷峻,犹如布上一层寒霜。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在你眼里,我不过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他声音里饱含着压抑的愤怒以及……-抹不易察觉的痛苦。 她没有回答,然而那微扬的眼神,摆明着她心里正做如是想。 她就这么看扁他?熊腾云没有再说什么,然而一向直爽晶亮的黑眸,不知何时竟染上一层灰雾似,显得深沉落寞。 是她说得太严厉太不给颜面吗?双眸闪过一丝愧疚,然而她不想再谈论下去……她累了。 “我走了。”熊腾云冷冷说道。她那虚弱疲惫的模样。让人看了超级不爽,更气自己为何仍是无法忽视她,他索性转身离开,眼不见为净。 看着他离去的高大背影,她心底竟涌出一抹无以名状的酸楚……有点难受,她险些出声叫住他。 高大的背影像是呼应她似地停下脚步,蓦然回首望向她。 “进去休息吧。”他立在朦胧街灯下,双手不经意地插在长裤口袋,眼底隐约闪着一波幽深的无奈苦楚。 她怔怔回望着,知道自己若不进屋,他是不可能先行离去。他一向如此,即便陪她走去搭捷运,也定要看着她安然走进捷运站里才会转身离开。如果她愿意捐弃偏见,她会承认他看似放荡不羁的外表下其宙贝有颗非常温柔体贴的心。 那一晚她失眠了,满脑子都是他立在街灯下复杂的神色。她气恼自己为何无法平和冷静地面对他,一向淡定自持的她为何那般轻易就被他惹得心湖波动呢? 第五章 隔天到校,她和杨老师谈起昨天班上学生发生的事,也将学校的处理方式告知。 “现在教官接手处理。”昨天打扫结束。她因下一节没课便去巡视学生的外扫区。到了男厕,遇见三个鬼鬼祟出示的男同学,她眼尖瞄见周宗哲藏在手里的东西,便命令他拿出来,当她看见那一小包白色细碎结晶体,脸色倏地一凝。 周宗哲合田下不但不认错,反倒要她别多管闲事,否则后果自行负责。她丝毫不理会他的威胁,直接报了教官处理。 “周宗哲最近才转进班上,听说之前是跟他妈妈住加拿大,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杨老师气恼地摇着头,他是班上新转进的学生,虽是高一,却快十七岁了,平时安静不惹事,然而偶尔流露出的眼神却深沉得令人不舒服。 “你们班……还好吧?”程孜凡关心问道。 杨老师点点头。今早一来。她马上找班上学生私下个别谈话,就怕有其他同学受害。还好周宗哲才转进来几个礼拜,与同学间的关系仍淡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过,学校的态度很奇怪,说这事他们会处理,叫我们别张扬,像是很怕得罪什么人似的。”杨老师一早就接到学校的通知,对学校的态度有所存疑。 “嗯。他父母呢?”程孜凡点点头,因为她也收到了告知。 “离了婚又各自有了家庭,从小接触最多的好像是保姆。教官隐约透露……这学生背景有点复杂。”杨老师无奈地摇摇头。 老师,你会后悔自己多管闲事哦…… 想起那天周宗哲诡异的冷笑。程孜凡脸色倏地一变,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怎么了?”杨老师敏锐地问道。 “没事。”她摇头。 “这些毒贩真的很该死,竟然从校园下手,他们都还是个孩子耶!”一想到班上学生险些受害,杨老师气得很想破口捆骂。 “真的很糟糕。”程孜凡点点头。 两人谈话的同时,教官带着周宗哲进来办公室,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她们面前。 “不是说要来跟老师道歉?”教官以眼神示意。 “国文老师,对不起。”周宗哲望着程孜凡,面无表情地说。 “老师不会介意,但是为了你自己好,一定要把错改正过来。”她语重心长劝勉道。希望他是真心改过向善。 “谢谢老师。”他顺从地向程孜凡及杨老师行礼。 “他也是不懂事才被骗,还好及时制止,没事了。”教官向两位老师解释,然后同她们点个头便带着周宗哲走了出去。 “没事了?”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杨老师扬眉质疑。 “希望。”太过平顺落幕,学校似乎极力在消弭事实。 “你气色不太好,昨天被我们班折磨得不成人形?”昨天有事请假才麻烦孜凡代理,没想到就发生了这事,杨老师略带歉意地关心道。 “没有那么惨。是我昨晚没睡好。”程孜凡揉了揉太阳穴,由衷说道:“不过,真的很佩服你们这些导师。好辛苦喔!”明年她或许也得接导师班了。 “对啊,如果没有寒暑假。我肯定会疯掉。”当了老师之后她才醒悟过来,原来老师比学生更需要寒暑假来修复心灵创伤。 两人无奈地相视一笑。 下午放学,她和杜歆这天都没上课辅,便一起走回租屋公寓,将近二十分钟的脚程就当是散步运动。 “我……我觉得熊腾云没有很想上课耶。”杜歆眨着圆澄大眼,一脸无辜模样。她上周开始到熊家上课,每周日上午三小时,熊腾云坚持一周只上一天。 “好像是这样没错。”她苦笑。他不想上课这件事一点也不算新闻。 “如果他不想考大学就别勉强,他是成年人了,对末来应该有自己的看迭及规画。”念大学并不是人生唯一的出路,瞧她,虽然念了大学当了老师,但自己都要质疑这真是她想要的人生吗? 程孜凡低着头,一脸若有所思。 熊伯伯一心让腾云上大学,她则是基于老师的立场要他考上大学,他们只纯粹认为读大学对他好,但,真的是这样吗?他都要近而立之年了,对他好或不好是由他们单方面来决定的吗? 想起昨夜熊腾云对她的指控,她、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不想上课,只是觉得这样好浪费钱哦。”见程孜凡缄默不语,怕她误会,杜歆急忙解释。 程孜凡听了,不禁莞尔。想起熊腾云的话,她笑道:“他说熊伯伯钱多没处花。” 杜歆圆眼一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念大学或许是逼不得已,他却还是会去完成。”因为他答应他母亲了。他重承诺,是个一旦应诺下来,就绝对会做到的男人。 杜歆好奇地眨着眼,不仅因冯她的话,更因为她的神情是那么地笃定信任,这两人真的仅是师生关系吗? “你看什么啊?”见杜歆盯着她不放,程孜凡略为不自在地问。 “没有。我会去上课的。”杜歆甜甜一笑,肯定地点了点头! 翌日一早连着两节课,下课回到办公室时发现桌上有张小巧的邀请卡,她打开一看,黛眉微蹙。 “总务主任一早亲自送过来的。”坐斜对面的英文老师一脸无奈,她年纪与程孜凡相若,虽然早她们一年进来。却与几个新进老师相处融洽,私下也常与她们聚餐闲聊。 “还劳驾到他老人家?”总务主任是校长的小舅子,年纪约莫五十上下,然学校老师私底下总是这般称呼他,仿佛如此方能彰显其“德一简望重” “校长的事他当然跑得勤。”英文老师语带讥讽。 邀请卡中写到,本周六中午十一点半校长夫人举办一个联谊会,希望受邀教师们能盛装准时赴约。 周六?不就后天吗? “就知道你们一定也有收到。”杨老师不知何时也跑过来她们办公室。 程孜凡点点头。杨老师会这么问,表示她也收到了。 “但凡未婚又不太老的女老师应该都收到了吧,去年也来这一招。”英文老师无奈地耸肩。 “去年也有?”杜欢也凑了过来,很巧地这节她们都没课。 英文老师点点头。 “一定要去吗?”周六她得去上家教课,一思及此事,她脑中自然浮现前晚熊腾云立在街灯下的身影,她的心微微颤动着。 “那是一定的。总务主任虽没有明讲。但不去的人得亲自去跟他请假。” 英文老师此话一出,她们三个互看几眼,全在心底叹了好几口气。能避免跟那老人家说话就尽量避免,否则沟通不良、积怨成疾会吐血身亡的。 “还写着‘盛装’。需要把我娘早年那套大红嫁衣穿出来吗?”杨老师戏谵地挑眉一笑。 “那我们能拿什么出来比啊?”程孜凡索性跟着嘻笑道。 “我没有‘盛装’,只有‘剩装’--剩下来的装扮。”杜歆苦着脸,一向穿着休闲轻便的她还真找不出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衣服。 “哈,反正就是一场相亲联谊,随意啦!”英文老师笑说道。 相亲?真是无聊的活动,却又不能不参加。她们互相看了看,无奈地叹了又叹。 “联谊对象是校长夫人的那群贵妇朋友的儿子的同事……”英文老师一口气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看了看她们才又说:“今年不错了,至少是年轻的科技新贵。去年是校长夫人的弟弟的同事们,那些重量级熟男真是……不是肥就是秃,再不然就是--” “怎样?”杜歆睁着圆圆大眼,一脸惊吓。 “无趣。” 她们三个瞪大眼,噗地一声,哈哈大笑了起来。所幸办公室现下就只有她们几个,不至于招来其他人好奇的眼光。 “你骗人的吧?”杨老师边笑边拭着跟角的泪。 “真的!我可是现场目睹,”英文老师刻意打个咚嗦,又惹得她们一阵大笑。 “或许和去年相较,周六这些科技新贵在你眼中都成了童话里的白马王子了。”程孜凡忍不住椰褕道。 “童话里的王子不都是娘娘腔吗?我可不想当什么白雪公主或灰姑娘,我对小白脸一点兴趣也没有。”英文老师显然对童话王子的误会很大。 我是睡美人,但拜托让我睡……王子千万不要来救我。休假耶,不就是应该待在家里滚来滚去。”杨老师不甘地抱怨。 大伙听了又是一阵笑。 放学后她直接到熊家。走进客厅就总见另一端饭厅里型夫豪爽的声音喊她用餐。她抬眼看了那一桌的电棒卷男士们,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走了过去,赫然发现餐桌上多了一个人,她脚步陡然一停。 这位是熊老爷子的六叔。”金管家不知两人早已见过面。 “程孜凡冷着颜,想起他毛手毛脚的习性,一时不知要作何响应。 没想到熊万财一见她走了过来,倏地起身立正站好,将右手举在眉梢,神色恭恭敬敬地喊道:“老师好!” 这……怎么回事?她一怔,眼神自然望向熊腾云求援,谁知熊腾云像没看见她似,眼神冷沉地瞟向窗外。 她的心一紧,无以名状的失落感顿时袭上心头。 “叔仔,你在演哪一出,坐下来吃饭啦!”还好熊一夫及时出声打破僵局。“孜凡,快点坐下来。” 她闷闷地在熊腾云身旁坐下,老张将最后一道菜端上,大伙便开始用餐。 他在生她的气吗?前天她或许说得严厉些,但该生气的人应该是她吧!低头默默吃着,平时赞叹的美食今日吃来却不知其味。 “今天的菜色不合胃口?”见她没怎么夹菜,金管家关心问道。她忙抬起头,见老张和熊一夫关切的眼光往她投射过来。 “怎么会。张伯伯手艺那么好。”她连忙说道。 “对啊,这个贵妃鸡……好好粗!”阿吉附和的同时,还不忘吮指回味。 金管家皱眉,这个憨小子成天没啥烦恼似,何时才会开窍? “啊你是不会关心一下哦!”见儿子没任何反应,熊一夫没好气地瞪一眼。 熊腾云懒懒地睨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再废话,这盘红烧鱼下巴我就全包了。”说着还把那盘鱼下巴端到自己面前。 “你……”要照平时,熊-夫早出招与儿子对呛练口才了,但跟下的情况却是大大地反常,这两人-- 有鬼!他和金管家互换个眼神,目光狐疑地打量起两人。 面对他们揣度的眼光,程孜凡不安地端坐着,不知如何回应,只好又低头吃白米饭。 “我才出国-下下,怎么就多出一个老师?”熊万财低声问身边的老张。 “吃饭。”老张面无表情,指着他面前的菜羹简短一句。 熊万财没好气地瞪了-眼,低头吃起眼前那碗翡翠海皇羹。老张的手艺真的没话说,久没吃还真会想念呢。 “不吃了!”见两双考贼眼溜呀溜地打量,熊腾云不耐烦地瞪回去,最后索性站起来走进书房。 程孜凡见状,埋头将碗里的白饭吃干净。 “我吃饱了!谢谢。”她起身颔首,跟着进了书房,徒留一堆疑问困扰着餐桌上的其他人。 一走进书房,就见他随意坐着,将两只修长精壮的腿伸直抬放在书桌上,一副慵懒的模样,瞧见她进门,他瞥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将双脚放了下去。 “今天的试题。”她将试卷拿给他。 熊腾云接过去便低头作答,程孜凡怔了怔。 以往他总会跟她胡扯几句直到她绷着脸才甘愿开始上课,今天的他竟然二话不说就开始作答。她告诉自己这是很好的转变,然而内心深处却有着莫名的失落,一颗心沉沉闷闷的。 熊腾云观了眼她黯淡委届的神色,还有杏眼下隐约的阴影。她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他看了心里着实不爽。马的!这女人怎么样干他屁事,她又不是他的女人,他干嘛觉得……心疼?!两道浓眉不由自主地紧蹙。 今晚的家教课就在两人各怀心思下沉闷安静地结束。必田她独自走出大门时,心情微微低落。以往独立惯了,一个人很自在,然而一旦习惯有他陪伴,此刻孤身一人,不免觉得有些孤单。 前晚两人莫名的争执后,他们之问看似和以往无异,当中却又好像多了些涟漪,无法平静无波了--她低头沉思地走着。 半晌,一条高大身影映在马路上,沉稳的脚步在她身后不疾不徐地跟着。毋须回头她也知道是谁,紧抿的双唇微微上扬,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这个大男人即使再怎么生气,仍是不会放她独自一人。 她很想回头问他今晚怎么了,或是抱怨他凭什么生她的气,然而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她一向不擅长处理僵局,反倒容易陷入僵局里。这是她个性中不可爱的一面,曾经有个男人这样说过她。 如果是娇柔甜美的小妈,再怎么僵化的局面,她只需柔声撒娇一下,事情自然就能迎刃而解。小妈说,撒娇是女人的天赋。她曾怀疑上天是不是忘了赋予她了,或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把这项天赋收回? 熊腾云凝望着前方那抹纤细背影,内敛的黑眸里闪着不易察觉的波澜。 本来只是看不惯她太ㄍ—ㄥ的个性,明明很年轻,却是那么冷静淡定,他故意激她逗她,希望为无聊的家教课带来一些乐趣,不意在这段时间里,逗弄她的同时也意外将自己卷入她的世界。 该放开她吗? 他禁不住翻个白眼。这真是废话!如果真能放手……此刻他何苦如此困扰。唉声叹气向来不是他的专长,为情伤风威冒更是有损男子气概,既然放不开,不如就顺着自己的心意。 “嗯……我周六有事,家教课暂停一次。”良久,她突然想起周六联谊的事。 他黑眸闪过一抹疑色,没问她什么事,点头轻应-声表示知道了。 “学校的事……还好吧?”就当他犯贱。见她那一脸倦容,他就是舍不得,即使她前晚才狠狠地伤了他。 “还好,教官处理了……”她侧颜对他微微一笑,很自然地说着事情始末,许是他关、心的神色,也或许是两人之问微妙的变化。 “这么顺利?”他直觉犯着疑猜。 她臻首微点。 他没再说什么,仅是低着头沉思。两人走到了捷运站,她转过身对他淡淡一笑。 “前晚……如果有说了什么太重的话,我可以道歉。”她总算鼓起勇气说出口,虽然神色仍有那么些别扭。 “不用道歉……”他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但是,可不可以放开你的偏见,重新认识我?”他那双黑眸此刻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仅是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瞧。 偏见?她对他的认知真的太过片面、也太先入为主吗?被他那双黑眸盯得浑身不自在,杏眼不由得睇向他。 “把我带到酒店,怎么能怪我有偏见?”她低喃埋怨道。 “那天急着去接六叔公。才会忘了……那里是酒店。”“豪华大酒店”不是现下流行的情色制服店,去郭大姐店里的客人大多是喝酒谈事,少有其他意图。 “太常去才会忘了是酒店吧?”哪有人用忘了当理由来搪塞。 “郭大姐就像家人,这几年来作风大胆的制服店兴起,酒店生意大不如前。小姐们未来的出路是个问题,我无法不理会,总得帮大家找个方法。”这几年年轻小姐差不多都走光了,不是转行就是转战其他店,现今店里的小姐都有了岁数,她们把那里当家似,一旦酒店关门,这些家人只得分散各地。 这男人真把自己当“大哥”了,面对弱者。他无法冷眼看待,尤其被他视如亲人的这些人,他更不可能放着不管。 “家人?难怪你在里头如鱼得水嘛。”她冷冷一笑,丝毫未察觉话中隐约的酸意。 他挑眉一笑,喜欢她话里挖苦又带点醋意的口吻。 “你没发现那些大姐们早过了一枝花年纪,个个都可以当我阿姨了?对她们我无法产生邪念。何况郭大姐可是金叔的红粉知己,合闭然是一家人。” 他像解释又似安抚的口气,以及嘴角那始终扬着的笑意,让她猛然惊觉自己正像个吃醋的女友似。 她羞窘地低垂着头,不敢抬头面对他。 “对不起。”半晌,他低沉的嗓子幽幽逸出一句。 她抬起头,-脸讶异,怎么也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道歉的话。 “为我六叔公糟糕的行为,也为初次见面我……不雅的行为。”他挠挠头,神色略为不自在。身为前任大哥的他甚少对人道歉,这种低头软性的话一出口,登觉浑身不对劲。 见他生涩的窘态,她心一软;全身仿若有一道暖流穿过,不禁漾起一抹淡笑。 “那行为不叫不雅,叫……”她想了想,还未说出口就让他抢先一步。 “性骚扰。”他及时接上她的话。 真是孺子可教也!程孜凡难得轻笑出声。 要命……她娇美的模样让熊腾云都要看得失神了,被看扁被误解或是低声认错……都不算什么,他总算有些理解古人为何要说一笑能倾城倾国了……瞧,恶补一段时间,他的国文程度显然提高不少,都能如此文雅地形容美女了。 街灯下,他幽深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瞧,她面颊不争气地飞上红晕,为掩饰内心的羞赧,她故意板起脸教训道:“知道就好,下回不可再犯。” “是,程老师……”故意拉长尾音,轻佻说道。 她娇瞋一眼,却见他神色蓦地转柔,专注地望着她。那严谨温柔的神色,是她不曾见过的认真表情。她心情为之一荡。 “小凡……”他声音转为慵懒低磁,黑眸闪着一波幽深的温柔。“我对女人并不随便,初次见面那回是想吓跑你,还好你没让我吓跑,不然我就亏大了。” 程孜凡定在原地,怔征望着他,想开口纠正他对她的称呼,更想问他为什么吓跑她会亏大……然而她就这般怔怔地望着他,突然找不到舌头似地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就知道良家妇女是个麻烦,竟然能让他反常地开口道歉,就当他是中邪好了,怎么他对这个女人就这么百依百顺?如果能让她开心,他想,就是教他趴在地上学狗叫这种丢人的事,恐怕他都做得出来。 吓!心头猛地一惊,被此念头吓得冷汗直冒。 第六章 联谊地点选在市区的一家高级日本料理店。据英文老师所言,这里的套餐费用是以千元起跳。而总务主任也说了,顺应现今社会提倡的男女平等,联谊餐费男女双方各自负担,学校这边是由总务主任统一埋单,事后再追扣她们薪水。 “被迫聚餐还得自己埋单,是有没有那么可悲啊。”杨老师苦闷低喊。 她和杜歆在门口遇见杨老师,三人相视而笑--唉!同是天涯沦落人。 “嗨,睡美人。”她们朝杨老师挥挥手。自从那天起,她们几个私下常以此绰号戏称杨老师。 “今天最好是有王子出现,不然把睡美人吵醒的下场……嘿嘿…”杨老师一脸怨慰,不怀好意地哼笑两声。 “怎不见你娘的大红嫁妆?”她故意模着杨老师! “怕你们相形见绌啊!”杨老师说笑时还不忘问她:“程老师,我成语用对了吧?” “完全正确。”她微笑点头。 三人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进日式榻榻米包厢,里头早已坐满了人,看来大伙都很准时。 “都到齐了,我为大家介绍一下…”待她们三人坐定位,就见总务主任起身说道:“这是咱们学校的十二大金钗,个个如花似玉……” 天哪!这是哪个年代的介绍词。程孜凡在心里不耐烦地想着。她抬眼略为张望,对面男方约莫来了六、七人,个个饶富兴味地瞧着她们。 “这是选妃活动吗?”杜歆羞恼地垂着头低喃。 “我想睡了。”受不了榻榻米诱惑的杨老师,心思完全摆错了地方。 总务主任后来说了些什么,以及校长夫人过于亢奋的声调又说了哪些内容,程孜凡事后回想起来竟然毫无印象,反正就是一席冗长又了无新意的说词。 接着每隔十分钟男士们就更换座位轮流与每位女士交谈。对面男士说了些什么她也不甚在意,总是淡淡一笑响应着,只期望这种无聊的游戏能快些结束。 轮完一回合后,餐点总算陆续上来。程孜凡默默吃着,对面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斯文男士时不时会与她攀谈。 “程老师是教哪一科?” “国文。” “难怪气质这么好,一定很受学生喜欢。”男子赞美道。 “还好。”她冷冷回道。 男子微怔。用手指顶了顶镜框,似在思忖着要如何接续她那简洁的回话。 她望着对面斯文男子一脸困窘,想必是在思索着该如何与她对话,心里不期然浮现熊腾云的模样。要是他,肯定不拐弯抹角,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出口,要那只大黑熊委婉含蓄是不可能的。她唇办不禁微微扬起-- 吓!她心底骇然一震,怎么会突如其来地想起他呢? 她放下筷子,顿时没了胃口。 “不好吃吗?”斯文男子见状,关心问道。 “饱了。”再次清冷简洁地回答,将斯文男子冻得无话可说。 服务生进来收拾餐盘时,她借故上化妆室起身离开包厢。 在化妆室遇见几位学校女老师,听到她们开心的交谈言论,她才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们一样排斥这种相亲联谊。老师的生活圈其自贝很小,藉此机会认识不同层面的人,若有条件相符、个性相近者,便进而交往甚至结婚,对许多老师而言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离开化妆室,她徐缓地走回包厢,在纸拉门外停了一下。隔壁包厢的拉门此刻往两边推开,伴随着一阵日语交谈。首先映入眼底的是位身材高挑、穿着合身套装的美女,-出来便恭敬地立在一旁,紧接着三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了出来。 程孜凡眼光很自然地一睇,却意外发现走出来的男人其中身材最为高挺的那位竟然顶着一头电棒卷……她眨了眨眼,熊腾云怎么会出现在此? 然而更令她惊讶的是--熊腾云那-口流利的日文。他身旁的两位应该是日本人,三人显然相谈甚欢。 仿佛意识到打量的目光,熊腾云的眼光倏地望向她这边,在瞥见她时闪过一抹讶然,接着低声和高挑美女说了几句,美女点了点头,便领着那两个日本人往外走去。熊腾云转身走向她,在她未及反应时,倾身在她耳边低语:“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回来。”然后大步跟上那几人。 程孜凡怔了怔。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一身质感极佳的手工西装将他高大的身形观得英挺俊朗,黑眸映出的精明锐利是她以往不曾见过的,任近样的熊腾云让她好陌生。 虽然对他那副命令的嘴脸不甚高兴,然而身体却像是被下了符咒般定在原地,连她也解释不了自己反常的行为。 此刻包厢门被拉开。杜歆走了出来。 “你要进去吗?”杜歆以为她要进去,便没有立即关上门。 程孜凡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在外面吸呼一下新鲜空气。” 杜歆颇有同感地笑了笑,缓缓将纸门拉拢阖上。 “希望快点结束。”两人相视苦笑,杜歆便往化妆室的方向走去。 “里面在干嘛?” 熊腾云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醇厚的嗓音沉沉问道。 她急忙转身一望,见他胸前的领带早被拉扯得不成样,衬衫上头的几个钮扣也被松开,显然对于这一身的拘束很不习惯。眼下的他虽无方才乍见的精明锐利,然而一身慵懒闲散的模样,却令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急遽跳动。 “学校老师联谊。”她不自在地别闻视线。 “和谁联谊?”话里的醋劲开始发酵。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不回答。反问起他。 “谈生意。”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她一脸的不可思议。每天游手好闲、准备考大学的他会谈生意?好吧,她不该有先入为主的想法。 “什么生意?”收回那一脸的讶异,她好奇问道。 他扬起眉,似笑非笑地鳅着她,然后暧昧地说:“怎么?总算对我有兴趣了?” “当我没问。”冷冷地泼了他一身冷水。 “程老师,你坦白一点都不行吗?”这么ㄍ一ㄥ的个性会很辛苦的。 “不行。”她抿着嘴,摆明赌气的回应。 “这样很不可爱哦。”其实是好可爱呢!他故意逗着她。 她神色一僵,瞬间白了脸色。 “可是我很喜欢。”他伸手抚上她的面颊。 嘎?她眨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是才说她不可爱吗? 他手指的热度在她粉颊上蔓延,一阵红热泛上芙颊。天哪!这男人现在对她的动作可算是性骚扰,然而她却无力也无意抵抗,为什么? 她不知所措地别开脸,故意转开话题。 “你会说日语?”一问出口才惊觉这句话有些多余,因为答案已经很明显,她虽听不懂,却知道他和那些日本人的交谈非常流利。 “以前跟日本那边交流得靠翻译帮忙,后来发现这样很不便利,只要翻译一转身,他们就故意在我面前讲日语,想欺负我听不懂,哼,那是不可能的。”被人搞得团团转向来是他最痛恨的事,无法掌控情况也是他一向避免的事,与其靠别人,不如他自己把日文学好。 跟日本交流?黑道间的交流吗?噢!这又是偏见了!心底微微地冒出一声警惕。然而他带给她的惊叹真是不小,这男人对于任何事没有会不会的问题,一切只在于他想不想要,一日一想要,便全力以赴。 所以,他国文历史等文科不好,只是因为他不想要而已?她心里不免有些气恼。 “你的日文很流利嘛。”口气微酸地调侃道。 “雕虫小技!”他得意一笑,对于她的调侃不以为意。 “不错嘛,还会说成语。”见他得意炫耀的神色,她冷冷挖苦道。 “小凡,我听得出来这句不是赞美哦。”他高大的身体逼近,低头盯着她。 “都说了别叫我小凡。”她瞪向他,紧抿着唇瓣掩饰内心不安的骚动。 “我也说了,离开书房我就叫你小凡。”丝毫不理会她的抗议,书房内他没得选择。只能任由她摆布,书房外……他得让她知道谁才是老大。 “你……”这只大熊也太自以为是了。 “你还没回答我……和谁联谊?”最后那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口。 气煞他无理的霸道,她偏不回答他的问题,两人就这么互瞪着。 僵持之际,包厢纸门又被拉开,在程孜凡尚未反应过来前,熊腾云早搂着她迅速闪到柱子后方。 几个年约三十上下的男人自包厢中走出,说说笑笑地往外走去。熊腾云眯着眼从藏身的柱后望去一眼。 “他们是谁?”他俯首凝视着怀里的程孜凡。 身陷在他的胸膛与柱子之问,她动弹不得地睨着他。要是被学校老师看到这种情况,她还要不要做人啊!她推了推他的胸膛,见他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身体文风不动地抵着她,她气恼一瞪,只好回答他的问题, “校长夫人儿子的同事。” 说完,才发现自己双手正贴在他结实坚硬的胸上,双颊瞬间泛红,她急忙地收回手,不意贴在他心上的右手被他大手一按,无法收回,就这么抵着他灼热的心跳。 她抬眼对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眸,一时无法反应;而那双黑眸逐渐靠近她,直到他那挺直的鼻梁几乎要抵着她面颊-- “程老师……你今天请假该不会是为了这么无聊的联谊活动吧?”他弓着身子,双唇几乎贴上她的唇角。一说话,那柔软的双唇、那气息……仿佛扫过她排红的唇瓣。 天哪!此刻他的行为……是在调情吗?“我……”才吐出一个字,她陡地停住,双颊羞红到不能再红了,因为她的唇一动,不小心就会碰触他唇畔,引起全身一阵酥麻。 再忍下去,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男人了。熊腾云轻轻叹息,双唇向前贴上她的-- 忽地耳边传来杜歆和杨老师的对话,程孜凡吓了一跳,惊慌地别开脸。 差点亲上柱子的熊腾云此刻全身紧绷僵硬、乌云罩顶般地黑青着脸,他在心里把杜歆咒骂了上千遍。 “我刚刚出来时她就在这里啊。”杜歆担心说道。想必是进了包厢发现她不在里头,才心急地与杨老师出来寻她。 “孜凡出去后就没有进来,我还想说她怎么会去那么久。”杨老师疑惑道。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杜歆不安地揣想。 “不会啦,别乱想。”杨老师安慰道。 程孜凡听了,急忙挣脱他的箝制。 “快放开我啦。”她低声说道,怕她们到处寻她,造成不必要的骚动。 他没有任何动静,深邃黑眸强抑着狂潮波澜。 “我在门口等你,给你十分钟,如果不出现,我会亲自过来找人。”倾身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些霸道,不给她任何反对的机会,语毕旋即转身往外走去。 她深吸口气,屏住气息。为什么一离开熊家书房。精势会演变成如此?她仿佛受到他控制似地无法反击。她一向反对男性沙文主义,那些大男人只想掌控女人,完全忽视女性存在的价值,然而……为什么熊腾云对她的所作所伪却无法真正惹毛她呢? 半晌,才想起该吸气。她深吸口气顺了顺紊乱的呼息,缓缓从柱子后方走了出来。杜故和杨老师疑惑地看着她,两人有一肚子疑问。 她虽苦于要如何向她们解释。然而那却不是最难的,现下她最烦恼的莫过于如何在十分钟内离开现场,因为她清楚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那双深邃坚定的黑眸清楚地传达出他有多认真。 这十分钟对熊腾云来说真是难捱。要照他的个性,早一把将她劫走了,还十分钟!看到那群西装笔挺的男人,想到她是来联谊的……他心中顿时冒起一把无名火。 这女人竟然跑来联谊?! 良久,他耙挠着那头小卷发,目光不时注意着时间,已经过了九分钟……正当他眉头紧拧,不耐烦到最高点时,就见程孜凡徐徐地走了出来。 一见着她,他神色瞬间一变,眸色转暖,咧嘴笑得好灿烂。 程孜凡冷着颜走向他。 想到自己竟然会顺着他无理的要求,她心里不是没有疑问。方才急忙编着理由,在总务主任不断埋怨碎念之下离开,她的脸色想当然不会太好看。然而一见他孩子般的阳光笑靥,她神色不自觉得缓和下来,再度纳闷着:一个满脑思淫欲的男人怎会有如此纯真自在的笑容? “你最好有个好理由解释叫我出来的用意。”停在他面前,她神色冷凝。 “帮你脱离那群苍蝇的包围。”他不假思索地回道。 苍蝇?程孜凡先是一怔;会意后故意板着脸挑剔道:“这不是好理由。” “对我而言却是很重要的理由,我不喜欢那些男人看你的眼光。”真想把她绑在身边,不许任何男人有所图谋。他的占有欲一点也不含蓄。 “他们看我的眼光绝对比你含蓄多了。”她娇瞋道。这人也不想想自己那双黑眸发散出来的灼烫热度,都快令人难以招架了。 “我以为我已经很含蓄了。”对她……他可是难得的压抑,都快得内伤了。 她瞪大眼怔住。瞧他说话时脸上无辜委屈的神色,这人在说这种话时为什么还能如此真诚坦率? 心里想什么就坦率地表达出来,有时候还真羡慕他这么直率的个性。 她不争气地别开眼,为掩饰内心的骚动,清了清喉咙故意问:“现在呢?上课吗?” 上课?有没有搞错?大好生命怎么能浪费在如此无聊的事情上。 “我们约会吧。”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还没有考过七十分吧?”她刻意提醒他们之问的约定。 “下回补给你。”他说到做到,下次肯定考过七十分--前提是她别再乱出题了。 她清眸睨了一眼,有这么自信过度的人吗? “你刚刚不是在谈生意?想必一定很忙。”仍不愿顺他的意,她故意找借口。 “已经交代秘书,没问题了!”他的行事效率一向很高。 “刚才你身边那个美女?”她抑下心头那抹微微的异样。 “美女?除了你还有谁?”他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油腔滑调。花言巧语谁不爱听?虽如此,她仍忍不住轻骂一声。 “我是说真的。”在他心里她就是最美的。 她娇瞋一笑,说不开心是骗人的,但这么直接的表达她犹未习价。 “你说的美女是我的秘书……两个孩子的妈了。”他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你的秘书?”她眨着眼,一脸好奇。 “我有工作。还是你直一以为我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他挑了挑眉,唇瓣一勾,故意馍着她。 “没……没有啊。”她故作不懂他话里的讽刺。 “我有问公司,跟保全业务有点相关。”他轻描淡写,并不打算深入说明。 她略微颔首,没有多问什么。 “陪我去一个地方。”他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她怔了征,没有抽回手,眼神却是狐疑地一睨,该不会又要去某某大酒店吧? “不是酒店。”见她疑虑的眼神,他忙说道。 会是什么地方?她虽好奇,却没有再问下去。 “上车吧。”帮她打开车门。 她想过千百个地方,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地方!他们来到了近郊的一家私人疗养院。 随着熊腾云走进一问单人病房。她瞧见病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老人,闭目休息的老人一脸详和。一旁的看护见到他们,点了点头,熊腾云以唇形无声问着老人是否睡了? 看护笑笑地摇了摇头。 “外公。”熊腾云的声音轻柔得不似平常的他。 这老人是他外公?她望向他。 老人身体微颤,缓缓地睁开眼,一见着他,开心地咧开嘴。 看护遥控将病床微微调高,帮老人家调整到一个可以舒适坐躺的姿势后便俏然退出病房,在行经熊腾云身旁时,看护士低语:“他今天精神不是很好。”表示对话时间不能太长。 熊腾云点了点头,突然牵起她的手走到老人面前。 带个美人来让你瞧瞧。”他讨好地向老人说道。 程孜凡一怔,熊腾云快速在她耳边低语:“有问题等一下再说。”然后故意大声喊道:“来,叫外公!” 他一句话让老人家乐得呵呵笑,那张病容瞬间多了分生气。程孜凡见状,便顺着他的意思喊道: “外公。”话一出口,她的脸颊瞬间浮现淡淡红霞。 老人家一听,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 “你孙子的眼光好吧!”说着还朝老人眨眼,爷孙俩相视而笑。 “很好很好……”老人家轻声回道,眼神移至熊腾云顶上,神色陡变,干枯的手颤抖地抬起,指向熊腾云那颗电卷头。 “今天这个头不行。”声音难得如此有力。 总算有人跟她一样的想法。待在那群电棒卷男人窝里,她都要怀疑自己的眼光,以为这种发型是现今时尚的流行。谁知老人接下来的话,却险些让她失态地咳将起来。 烫得太随便了,卷度不对。”老人家挑剔地摇摇头。 “没办法,谁的手艺能比得上你。”熊腾云故作懊恼地一叹。 “这话说的倒是。唉……想当初我帮你爸他们烫的头,那才叫专业。”老人家忆及当年往事,心情难免激动,说着说着便咳了起来。 熊腾云端起温热水让老人家轻啜了几口,拍抚着他瘦骨磷绚的背部。 程孜凡在一旁看着,心版上有块地方仿佛要沦陷在他温柔的眼神里,她思忖着,这只大黑熊究竟还有哪些是她未曾见过的样貌? “可惜,不行啰。”老人惋叹一声,闭上眼,似乎累了。 “谁说的。”熊腾云轻斥。 这时看护走了进来,朝熊腾云比个手势,暗示会客时间可以结束,他见状微微点头。 “我该去忙了,下回再来看你。”他倾身在老人耳边轻语。 老人家听了,略微点点头。 走出病房,离开医院,一路上他缄默不语。她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并不急着问他问题。 “外公今年初住进来这里……”良久,他才开口说道。 他外公是肺腺癌末期,去年底被诊断出来。基于人活着要有尊严,死得也要有尊严,八十岁的老先生认为生命到了尽头就自然地走,坚持不做任何无帮助的医药治疗,更要求最后不要进行插管气切等急救…… “安宁的关照是他最终的要求。”他的语气淡然,当中流露出的祖孙情谊却是那般浓厚真挚。 “他是个豁达且认真看待生命的人。”她点头,对于老先生看待生死的态度很是认同。 “对了,你不是嫌弃过这个发型?”他指了指自己的顶上。 其实也还好。她暗忖。觉得这个电棒卷看久了倒也枫退习惯。 “我外公以前开了间家庭理发,老头子就是在里头认识我妈。他那头卷发就是外公最引以为傲的招牌发型外公生病期问最能让他提起精神的莫过于小卷头发型。因此大伙决议全跟老头子顶着一样的头。金叔呢,注重外表形象,但每次来这里也会戴顶假发,让外公好好评论顶上发型。” 想到这群大男人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去爱人、关心人……或许不是很细致完美,却是那么地真诚,令她不由得动容。 “其实这发型看久了……也不难看。”这话虽是安慰,倒也有几分真实。 “是人长得帅吧?”他得意地挑眉一笑。 她睨了一眼,不敢承认的是--他长得其实很好看。 不,是我眼花了。”偏不如他意,故意板着脸回道。 “熊腾云一愣,故意逗她。“小凡,当老师不可以说谎哦!” 她瞋了他一眼,最后忍俊不禁地与他相视而笑。 第七章 周一最后一堂课,当她下课回到办公室,看见桌上留了张字条,让她放学去一趟校长室。会是什么事呢?不可能因为她周六提前离去这种小事吧? 一进校长室就看见校长、教务主任及学务主任神色凝重地看向她。校长以手势示意她坐在他们面前的座椅。 望着眼前那三尊……三位学校大老,怎么有种不安的氛围,好像“三堂会审”似。 “程老师,关于周宗哲的事怎么会传出去呢?”总务主任首先发难。 周宗哲?她几乎要忘了这件事……总务主任现在的意思是在责怪她吗? “我不懂您的意思?”她眉头略蹙。 “不是要你们闭嘴了,怎么搞得董事们都知情,事情搞大对你们没有好处。”总务主任见她一脸茫然,以为她故意装傻擞清责任,怒气一上来。说出口的话便不加修饰。 校长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让他沉下气来。 “程老师,你怎么说?”校长开口问道。 “董事们为何会知道,我不清楚。我不可能把学生的事拿来大肆张扬,不过,为什么学校对这个学生这么保护?”她反驳总务主任无端的指控,也忍不住将心里的疑惑提出来。为何学校事后都未曾对学生做出任何惩处? 校长思索片刻,清了清喉咙说道:“我想……程老师,你是不是误会周同学了?” 程孜凡身子一震,脑门轰地一热。他们是在怀疑她? “我分明把那包细碎结晶体拿给教官,他也证明那是--” 校长大手一挥,打断她的话。“教官证实那不过就是一般粗盐,因为你先入为主的认为,才让他一时失察。” 不可能!教官证实的当下连周宗哲都承认那是安非他命。 “周同学转学过来一直表现优良,你不能因为自己眼花就毁掉一个年轻人。”总务主任犹火上加油地指责。 她心里打着寒颤。突然意识到事态异常。这些人不知因何缘故亟欲袒护周宗哲,摆明要将过错全往她身上推。 “如果是这样,周宗哲为何还主动来道歉?”她力持冷静地说。 “周同学刚转进来,面对老师的权威他能不屈服吗?”总务主任嗤之以鼻地回道。 “周五有个理事会议,希望你能出席,跟董事们澄清是你的过错,造成大家误解了周同学。不必担心,我们会帮你多说好话,程老师教学一向认真,学校也不想因为你这个无心之过而失去一位好老师。”校长看似为她设想。实则警告意味浓厚。 她浑身发颤,太可怕了!原来人真的是可以这般指鹿为马、颠倒是非,理不直气却很壮。 “还有更精辨的……真是令人迫不及待。”他停下脚步,不怀好意地笑着。 “你为什么会这样呢?”未满十七岁的他怎么会有如此阴沉冷漠的一面? “无聊啊。”他敛起笑意,冷着脸嘲讽道。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他正值年少,人生最精采的岁月,然而他对生命对未来却是如此灰色思想。她发现自己压根无法对他生气。想起杨老师提及他的家庭状况,她有一种心疼无奈的心情。 离去时,周宗哲回首说道:“老师小心啰,因为我妈是个怪物,哈哈哈……”似乎对自己的形容很满意,语罢还哈哈大笑。 望着那抹离去的背影,她的心好酸好苦涩,是怎样的教育把他变成那样呢? 走进办公室,杨老师已在座位上等她,两人眼神交会,无言地喟叹着。 “会是谁那么无聊跟董事们嚼舌根?他怀疑我们,我还怀疑是他‘老人家’大嘴巴咧。”杨老师见到她便开口抱怨。 “校长也找你讲话了?”程孜凡问道。 “没有,只有总务主任。因为除了警告别乱说话外。召唤我主要是告知你对周宗哲的指控是错的。”杨老师双手交叉在胸前,难得冷着张脸。 程孜凡睁着眼屏息以待,好怕连杨老师都误解了她。 “我听完之后差点一拳挥向他那颗猪脑袋,最后还是忍住了。如果因为那只猪而被告多划不来。”杨老师戏谵地耸肩。 “这样不对哦。”杜歆不知何时也来到她身边。“猪又没有对不起你。” 杨老师一怔,登时笑了起来。也是。把那个人比为猪是对猪的污辱呢。 程孜凡水眸泛泪,面对好友们的支持,她威动得不知如何回应。 杨老师张开双手,爽朗地说:“想哭就到我怀里哭吧!” 她破涕为笑,拭去眸底的泪珠。拥有她们的支持;还哭什么呢!不过她仍是走向前轻揽着杜歆及杨老师,轻声说:“谢谢。” “发生什么事了?” 家教课快结束时,熊腾云总算问出了今晚一见面就想问她的话。今晚的她一脸心事重重。 “学校……有些事。”她支吾其词。 “什么事?”他可不会让她这么随意带过。 “放学时我被叫到校长室……”知道他不会放弃追问,于是便将稍早学校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对他说。 这期问熊腾云没有说什么,仅是静静听着。直到她说完,他蹙着眉,一脸深思。 “那学生叫什么名字?”他若有所思地问。 她顿了顿,虽不懂他为何一开口就这么问,却仍是把学生名字跟他说了。 “不需要勉强自己去做你不想做的决定。”他记下学生名字,抬头柔声对她说。 “嗯。”他的支持让她的心情放松不少。 “受了委屈我帮你讨回来。真不想教书就当我的专属家教,我很乐意养你。”他语带双关地说。 她一怔,睨他一眼。“你要养的人可多啰,那些姐姐阿姨呢?”忍不住奚落他一番。 她们现在归童家小子的责任。你不是在吃醋吧?”他故作吃惊地问道。 她瞪着眼,没有马上否认,恐怕连她都无法说清楚自己的心情。 熊腾云见状,满意地咧嘴笑着。 “你在学校自己小心些,有什么问题马上告诉我。”一思及刚才的话题,他收起笑意,认真叮咛。 “会有什么问题?”她眉心紧拧。 “别担心,有我在。”手指抚上她的眉心,宠爱之情溢于言表。 她红着脸。全身起了轻颤,为了他指腹传来的热度,更因为他的指轻缓移至她的唇瓣,一双黑眸闪着浓浓爱意,直勾勾地望进她心里。 她屏息,戚觉到自己的呼息与他交融在一起。 他的目光在她唇瓣上流连,倾过身温柔而缓慢地吻住她。她先是一怔,直至他在她口中进行着若有似无的探索,她方轻浅地回应。她的回应对他更是种撩拨,他纤长的手指慵懒地抚着她的颈肩,一点一滴加深两人的缠吻。 突然“砰”地一声,她惊得急忙逃离他的吻,与他拉开距离。熊腾云铁青着脸,转头瞪向声音来处。 阿吉吃痛地揉着红肿的额头,刚才托腮打瞌睡,下巴不小心滑了一下,额头敲到桌面。忽地我现大哥一脸不悦地瞪着,阿吉忙端正坐好。一定是刚才的声音打扰了大哥认真上课。大哥才会不高兴。 天哪!程孜凡轻捧着红热的双颊,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忘了屋内还有其他人在,就跟他……亲吻! “出去。”声音轻轻,语气却让人无法反抗。 阿吉忙起身,虽搞不清楚状况,仍在第一时间跑了出去。 他目光转了回去,程孜凡早把书本整理好,一副想逃跑的模样。 “我开车送你回去。”想到要再隔两天才能见着她,真不想放她走。 “不用了。我搭捷运很快。”她得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 算了,别太逼迫她,免得小凡害羞地躲起来。他无奈地撇着嘴角。 走往捷运站的路上,他很自然地拉着她柔软的小手,两人虽没有说什么话,他胸中却是满溢幸一福的泡泡,此刻他方知原来古人说“此时无声胜有声”是真有其道理。 到了捷运站,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的小手。她双颊泛着淡淡红霞,微微一笑向他道别。 “再见。”她挥了挥手,转身走进捷运站。 熊腾云点点头,双手随意地插放口袋,一双黝深黑眸凝望着人群中那抹纤细背影。 再给她几天时间沉淀心情。接下来的进展可就无法这么温吞吞了,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然后他忽地想起了什么,拿起电话拨通。 “小马,”电话一通,他说道:“日本那个案子没问题吧?嗯嗯……等他们前首相回去,尾款会汇进来。还有,帮我查个资料,周宗哲十七岁……”他将周宗哲大略的家庭背景报上。“一有资料马上通知我。”挂上电话,身后突然传来阿士口的呼叫。 “大哥!” 他回首望去,见阿吉手中拎着几袋咸酥鸡缓缓走了过来。 “六叔公说要吃的。”见他眼神瞟向手中的提袋,阿吉急忙解释。 “昨晚是东山鸭头。今天是咸酥鸡,明晚呢?他这么急着见阎王啊?”年纪大了还这般放纵自己,熊腾云摇了摇头。 “他说很久没吃了,很想吃。” 熊腾云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回家的路走去。阿士口见状忙跟了上去。 “程老师回去啰?”阿吉问道。 “废话!”他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刚买咸酥鸡的时候听到有个年轻人讲手机,好像有提到程老师耶!” 他脚步略顿了顿,暗忖,那又怎样?搞不好是她的学生。只是……有这么巧合的事? “那个说话口气不是很尊敬……感觉不太对。”对阿吉而言老师的地位很崇高耶,而且那个人让他觉得有些问题。 “有听到什么吗?”眉一挑,看似不经意地问。 “不是很清楚,好像说什么要回去了。叫他们准备好什么的……”禁不住咸酥鸡香味的诱惑,阿吉用竹叉子将一块鸡屁股塞进嘴巴。 熊腾云停下脚步,眉头深锁,全身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偶发的巧合,背后肯定有什么算计。他抬头看了高架桥上急驶而过的捷运列车,心头陡地一震。 “马的,你讲话是不会快点哦!”责骂阿吉的同时,他移动身子迅速奔进捷运站。阿吉惊愕地瞪大眼,反应过来随即跟了上去。 “先生,要购票才能入站。” 在他被阻在捷运验票匣打算弹跳进去时,站务人员急忙过来制止。熊腾云转头一嶝,横眉竖目的模样吓得站务人员往后退了几步。 阿吉火速赶至。拿出悠游卡帮他一刷,自己也掏出另一张跟着刷卡追了进去,还好他身上备有好几种不同图案卡贴的悠游卡。 熊腾云回头跟阿吉吩咐道:“联络小马有任务,让他到那附近待命。” 阿吉点头,随即打电话联络。 在站台上,他焦急不安地走动。马的!捷运怎么还不来?天知道他为何如此紧张不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然而他全身的细胞都在发出警讯,更要命的,那仿佛是一种本能--他嗅出事端的直觉向来该死地灵验准确。 坐在捷运车厢内,他猛拨着她的手机号码,却一直无人接听。马的!这女人在搞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肝脏肺脏……全身内脏都快要爆炸了。 这辈子从没有这么惶恐无力过,就连年轻无知时的生死拚斗也没让他如此恐慌。马的!这女人凭什么让他这么在乎?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冷静下来--他不断地提醒自己。 一出捷运站,程孜凡徐步漫走。因为想着他的一切以及自己异常的情绪,因而未去注意周遭。在弯进巷口时,她听见身后有摩托车引擎声,顿时心生警觉,然而却还是慢了一步。 一切发生得太快,在她意识过来时早已被辆摩托车逼往巷弄暗处。回身一望,发现巷子口那边停着一辆深色汽车,两个人下车快步走向她。 她内心一阵惊慌,说出口的话却异常冷静。 “你们是谁?”她问话的同时,眼神瞟向巷口的守望亭,突然想起,今晚里面的守望队员并没有如往常般出来与她打招呼,人呢? 下车的两个年轻人二十初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此时眼睛闪着异常兴奋的光芒。 “程老师吗?”其中较高的那个开口问道,眼睛却看向摩托车上那个骑士。 程孜凡没有回答。全身繁绷地瞪着他们。 “长得不错嘛!拍起裸照一定很有看头。”较瘦小的那个淫秽地笑着,眼神不怀好意地上下膘着她。 她眸色一惊,仍故作镇定地问道: “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她未曾跟谁有过节,这些人又是谁? “程孜凡……老师嘛!”瘦小的年轻人故意慢慢说出她的全名,接着还坏坏地低声笑了起来。 她怔愕得无法正常思考。 “不要废话,把她拖上车!”摩托车骑士不耐烦地低吼,眼神谨慎地来回察看,生怕有人会突然经过。 她该大声呼叫的,然而此刻却喉咙发紧,还来不及反应,那两个年轻人已经冲上来抓住她。 她拳打脚踢地反抗着,其中一人怕她出声,还伸手掐住她的喉咙、捂住她的嘴,任她怎么挣扎扭动都无法脱离他们的箝制。 “绳子快点拿来!还有,拿块布来塞她的嘴!”那两名年轻人边咒骂边将她推倒在地。 摩托车骑士将那些道具丢过来,两人手忙脚乱地将她的双手往后捆绑,摩托车上的骑士低声催促着。 忽地一声闷哼响起,忙着制住她的两人并未发觉,直到围住她的一名年轻人被人从后颈抓住往后摔了出去。 另一名年轻人惊得猛然抬头,就见一只精壮手臂往他喉间勾去,将他的脖子紧紧夹在臂弯里。 “小心!”她出声喊道。 熊腾云臂弯仍架着那名年轻人,后面像长了眼睛似地突然一记后踢,精准无误地踢中那摩托车骑士的胸腔,一声惨嚎响起,骑士倒在地上,神色痛苦狰狞。 他转身将手中的青年大力往前一推,高大身躯面对那三名年轻人。三个年轻人互看一眼,同时冲向他出手攻击。 马的!他正一腔怒火无处发,正好拿这些人来练身体。他身形一晃,向前欺近,在他们尚未出手前即先发制人。几个年轻人只是胡打乱踢,哪是他的对手。熊腾云手脚并出,半晌,只听得“砰”一声,他掌击中其中一人腰际,踢得另一人胸骨断裂,两人双双向外跌了出去,另一青年吓得呆愣住! “说!是谁主使?”他往前逼近,那冷厉狠劲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那年轻人吓得全身直发颤,七手八脚地将躺在地上哀嚎的同伴扶起,仰望那一尊立在面前犹如战神的高大男人,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熊腾云上前狠狠地揍了他们几拳,直到身后传来细细的扼阻声。 “别打了。”程孜凡的轻呼声以及肢体挣扎的窸窣声让他停下动作转过头去。 几名年轻人趁他转头之际,相互搀扶跟枪地逃回汽车内,第一时间加速离去。 看着离去的车辆,他全身仍是血脉贲张,急速的心跳显示他是多么地愤怒害怕。几次深呼吸后稳下焦躁的心绪,随即走过去松开她身后的绳索,伸手将她扶起来。 “为什么不接电话?”他知道应该先安慰吓坏了的她,然而焦急之下出口的竟是这一句。 “我……”脑袋一时无法运转,她想了想才说:“上课的时候关静音,忘了调回来了。” 他僵着一张脸,想对她大吼以后不许再关静音了,瞥见她轻抚着手臂,一脸惊魂未定,心头猛地一紧。 “还好吗?”声音中除了担忧外尚带着压抑的怒气。 她眨了眨眼,仿佛此刻才意识到恐惧,身惜不受控制地微颤着,她抱住双臂,想稳住抖颤的身躯,却仍是抬起头逞强地点点头。 好个屁!瞧她备受惊吓的苍白面孔--马的!他要把那些人砍 高张的情绪再也撑不住,他大手一揽将她拥入怀里,将下巴抵住她的头紧繁地抱着。甫见她被欺负挟绑,那瞬间他非常地愤怒--几乎毫无理性的疯狂愤怒。一股怒火冲上脑门,如果不是一丝理智拉住他,他恐怕会将那几个年轻人揍到连亲爹娘都认不出来的地步。 他的胸膛好温暖,待在里头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么赖着,双手不由自主地环住他的腰。 良久,她才缓缓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湛亮的黑眸。 “他们是谁?为什么会突然……”她无助地呢喃道。 “不是突然,他们认得你。”是计划好的。虽然手法粗糙笨拙,却不是随机犯案。 程孜凡身体猛然一震!想起刚才那些年轻人问她是程老师吗,不可能……她双手环在胸前紧紧地抱住自己。都快五月初了,她却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窜起。 “你知道是谁?”看她的反应显然是想到了袭击的人是谁。 她下意识地摇头,分不清楚是回答他的问话,抑或不相信自己所想到的事实可能? 见她脆弱苍白的模样,他的心莫名一紧,不再问下去了。没关系,他会查出来的。 他双手轻抚她的红颊,心想,如果他没有追上来。或是太慢跟上……一思及她有可能遇害,恐惧瞬间爬上心头。他全身一震,双手微颤地将她的头拉近,倾身在她唇上用力压上一吻,猛烈得犹如烙印记号似,宣示着他的所有权。 这个吻或许太用力、一点也不温柔浪漫,却很直接传达了他真诚的情感,以及他内心的害怕。令她的心怦怦然,为之撼动。 “先回去吧。”结束印记之吻,他哑着嗓说道。 她一双水眸静静地巴望着他,顺从地点点头。 他低声咒骂-句,然后轻搂着她。慎重地警告:“除了我,不准用这种眼神看其他男人。” 什么眼神?她不解地眨动眼,一脸无助。 熊腾云猛地一震,全身肌肉紧绷,尤其是某个部位! 靠!熊腾云,你是禽兽吗?她还在惊吓中,难道你要再给她更多的惊吓?他在内心不断地咒骂自己。 第八章 “发生什么事了?” 见程孜凡面容苍白,一身狼狈,身后还跟着熊腾云,杜歆惊愕地问道。 听到杜歆的声音,她抬起头,不知要如何回答。 “刚才在楼下遇见一群飚车族。”怕引起骚动,熊腾云似是而非地代她回答。 杜歆张大了嘴。惊呼:“怎么会有飚车族?” “不清楚。”程孜凡眼神茫然地摇头。 杜歆遗想多问几句,瞥见熊腾云投射而来要她闭嘴的警告眼神,她止住疑问,轻声说道;“要不要先洗个热水澡?” 程孜凡点点头。杜歆便走进浴室帮她张罗。 他要走了吗?程孜凡在心底思忖着。 她外表看似冷静,其实心里好怕好怕……几次嚅嚅唇瓣,却是无语,她就是开不了口,一旦被拒绝,那是多大的难堪啊 “谢谢。”她低头说道。然后封闭内在那个脆弱的自我。 这女人真不可爱!分明柔弱得需要他留下来,却又ㄍ—ㄥ得不愿意说出口。如果不是她眼底泄露出来的无助渴望,他真要被她气死了! “要我留下来吗?”偏不如她愿,他就是要她说出口。 一双杏眼无奈且无助地瞰着他,排唇紧咬着,连她都不解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 他耐心专注地盯着她,谁知某个不长眼的家伙半路杀了出来。 “孜凡,我帮你准备好了!”处在状况外的杜歆走出浴室扬声喊道。 程孜凡应谢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就走进浴室。 熊腾云五宫险些扭曲变形,他转头瞪向杜歆。 杜歆畏缩了一下。她说错什么了吗?好歹她也是他的家教老师,就不能尊重一下下吗? “我是老师耶。”气势弱弱地说着,很没有说服力。 “再说一次?”冷冷淡淡的声音,恐吓程度却破表。 双手食指在小嘴上划个x,杜歆忙不迭地摇着头,不敢再有任何异议。 “今天她被校长叫进去,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孜凡已经说过,他仍想听听其他人的看法。 杜歆也很为程孜凡抱屈,听他一问,便将今天学校的事情详细说明。 同此时,程孜凡将身体浸泡在温热的水里,脑海开始浮现今晚发生的事。那些人为何针对她?想起这几天学校发生的事……不可能!学校不可能用这种方式处理事情。 她弓起身子,紧紧地抱住自己。不敢想象今晚如果熊腾云没赶到,她会遭受什么伤害折磨?一旦被强行带走……她将头埋进水里,无法再想下去了。 更令她惊骇的是,她发现自己对熊腾云的感情比她所以为的还要深,好怕自己对他的依赖会演变成习惯。 她已习惯一个人的日子。从小到大,没有人会为她留下来;不管是爸爸或是妈妈,无论她表现得多么认真努力,他们仍是选择了另一半,留下她独自一人;就连初恋男友一一即使她放下自尊哭求,他仍是没有为她留下来。 此刻紊乱的心情只是-再地提醒着她,她向来自诩的独立坚强原来都只是假像。清冷自持的外在瞬息崩溃,压抑内心深处那个无助的小女孩跑了出来,呆坐浴缸里的她再也忍不住地抱头痛哭。 不知哭了多久,也忘了水温逐渐变凉,直到一记敲门声将她震醒。 “我数到三,再不出来我就破门而入。”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担心,熊腾云闲始喊道-- 是他!她的心猛然跳了一下,带着些许惊喜。 “二--”声音里有着蓄势待发的能量。 “三--” “不可以!”她及时喊出声来。 熊腾昙写松了口气,揪紧的心总算放松下来。 “那就快出来。”声音回复平日惯有的慵懒不耐。 “程孜凡急忙站起来,用毛巾将头发包住。擦干身体穿上衣服,打开浴室门走了出来。 她目光扫了一圈,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想必杜歆已经回房休息了。 熊腾云呆住。泡过热水澡、一身红通的她,仿佛也将冷漠淡静的外在刷去。天哪!穿着短裤t恤的小凡、一脸白净略带怯意的小凡……看起来竟是如此清新可口! 他开始傧疑自己留下来是明智之举吗? 他肆无忌惮的打量照理说应该会惹来她的说教,然而此时她却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芙颊上的酣红不知是热水澡的关系,还是眼前那道灼热视线所造成? 最后还是他出声打破这异样的纷汛围。 “过来。”声音里有着些许霸道。 她怔了怔,顺从地走了过去,坐在单人沙发上。熊腾云拿出急救箱--想必是杜歆拿给他的--帮她手臂上的擦伤消毒上药。 “不用麻烦了。”只是小擦伤,没什么明显伤口。 “不行,还是得处理。”拉住手臂坚持帮她消毒上药。 瞧他专注的眼神,手劲像是处理什么易碎品似地温柔,她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好些拍,此刻正紊乱无章法地跳动。 他赫然抬起眼,两人眼神瞬息交会。在那双幽深黑瞳里,有着毫不保留的爱怜,深情无限。她想起了先前那一记烙印之吻,登时双颊飞红。 他的手指不知何时来到她粉致的面颊,以指腹轻抚着。见她羞然无助的神色,再思及刚才的惊险,他仍心有余悸。此刻很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让她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快把头发吹干,免得着凉。”半晌,他方清了清紧缩的喉咙,低哑说道。如果可以,他很想亲自为她服务。 她轻应一声,顺从地走进卧室吹整头发,半晌才惊觉这男人真的很爱用命令的口气,更骇异的是,她竟也一反常态地乖顺听从。 她禁不住睨向外边,此时,熊腾云正走向阳台讲着电话。 许久,她走出房间,见他坐在单人沙发上一脸深思。她走了过去,坐到一旁的长沙发上。 “你暂时搬到我家。”他的话令她错愕。 “为什么?”半晌,她回过神。 “今晚的袭击不是偶发,那些人如果又来了呢?”刚刚的电话是阿吉打来的,通报的内容让他不得不作此决定,因为是她……他怎么也无法等闲看待。 她听了,脸色一变!他说的没错,但一味躲藏绝对不是好方法,她不可熊直这样过生活,何况还会打扰他们一家人。她拧着眉深思着。 “可以报警。” “没有伤亡,没有证据,警力的介入有限。报警也行,但我绝对会亲自揪出幕后那只大虫。”敢伤害她,他绝对会让那些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今晚很凑巧的,守望队员莫名地拉了一整晚的肚子,巷口监视器不知何时被人破坏了,即使留下了那辆摩托车,相信也是赃车杳不出所以然。 “简单收一收,阿吉在楼下等了。”语毕,他站了起来。 “我没有答应要去住你家。”她仍端坐着,没有任何动作,心里恼着他为何擅作主张,而不是跟她好好讨论后再做决定呢? “你……”熊腾云瞪大眼,这女人是在跟他耍性子?! 她淡定思绪,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勇敢地跳出来拯救公主。能躲在男人的羽翼下无忧无虑或许很吸引人,但真要当个天真无知的小女人,她却很难顺从地配合。她希望的不只是王子能挺身为她屠龙,更希望自己有能力与他并肩作战。 “我的事情不能丢给别人就算了,我得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会怎么处理。”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表情?他心中登时烧起一把无名火,黑眸闪着冷冷的笑意。 “就把那些人砍断四肢丢进海里喂鲨鱼。”他没好气地胡扯道。 “你是开玩笑的吧?”她瞪大眼,不以为然地望向他。 “你也知道我是在开玩笑嘛。”原来她也是有幽默感的嘛,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心底却是喟叹一声。对这个女人真的快竖起白旗! 黝黑的深眸掠过一抹哀痛,他是肉身之人,也是会受伤的。 她睨视着,对他的冷讽不以为意,然而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发现那双暖热的眸倏忽闪过一抹痛苦无奈,她感觉心头一紧。 初次相见,她似乎就认定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是个满脑思淫欲、只懂得拳头的前黑道大哥……然而愈是相处,这些肤浅的认知就逐一被推翻。 她欲言又止,一声歉意梗在心上,却是怎么也诉不出。 “我……只是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的负担,也希望你在做决定时能多尊重我的想法,不要过于大男人而忽视女性的存在价值。”虽然有些理亏,她仍为自己辩驳。 “我承认我很大男人,想好好保护我的女人,但不代表我就忽视女性存在价值。大男人也可以很尊重女人的自主权,不过,这件事有关我的专业,当然由我来决定。”如果是教育方面,他当然拱手相让。 “由谁决定并不是你说了就算。”明知道他说的没错,她偏找值似地反驳。或许她仅是彷徨,害怕在爱情里一旦失去自主权,她还会是她吗? 她知道自己此刻像个胡闹任性的小女孩,却止不住想要向他撒赖的欲望,仿佛要去试探他的底线何在。 熊腾云冷冷看着她,仿佛要看进她内心真正的想法。见她眸底浮现一抹犹如小女孩的骄恣任性,他心底暗自扬起一抹苦笑……算他上辈子欠她的,这女人可是难得会有如此的表现。 “我虽然快被你气炸了,但别以为我会让你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今晚我留下来。明天,住我家还是我过来,你选一个。人家英雄救美好说也能获得美人亲吻,我得到的奖励却是一肚子气。”免不了还是要小小抱怨一下。 很好,多了个选项,但她怀疑两者之间有何差异。杏眼一瞪,这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婉转表达?然而不可否认的,即使是在盛怒中,他最先想到的仍是她的安危,说不敢动是骗人的。 或许别太计较由谁主导,尤其当对方凡事以她为优先考虑时。她放下倔强的坚持,心窝此际正泛起了微微的甜蜜泡泡。 唇瓣-抿,她主动吻上他那气急败坏的面颊。 熊腾云呆愣住。好吧,就当他没出息,才一个吻!还是不痛不痒地吻在脸颊上--他满腹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 不过,他是熊腾云耶!于是大手一揽,将她拉坐上他大腿,在她不及反应时;热烫的吻已然覆上,给了她一记缠绵火辣的成人之吻。 翌日一早,熊腾云送她和杜歆到学校,并约好下课后过来接人。在与杜歆相互讨论后,程孜凡决定先去熊家借住几天,待事情结束再搬回来。 走在校园里,经过的学生向她问声早,她回以淡淡的笑。一切如往常般,仿佛昨晚的经历仅是一场恶梦,她心里仍不相信这件事和学校有任何关联。 最后一节课是杨老师班上的课,上课时周宗哲总心不在焉地瞟向窗外。当她下课欲走回办公室,周宗哲倚在教室后门望着她。 “还以为老师今天不会出现呢。”一声音里有着看好戏的意味。 她一怔,停下脚步看向他。昨晚之事跟他有关? 周宗哲无辜地眨着眼,然后眼睛无聊地四处瞟动。 她心底喟叹着。他还不满十七岁,这些行为举止或许是对大人世界无言的反抗,然而,为了这些不懂事的大人们把自己变成如此,有一天当他回头观看这一切,可千万别有着悔不当初的遗憾。 “你是聪明人。”她忽地柔声说道。 周宗哲挑眉,似乎说着:那又怎样? “为了不懂事的大人,赔上自己的未来……值得吗?” 周宗哲停住视线,冷冷地看着,直到教室内收拾好书包的同学快速地冲向后门,他才撇开目光,故作无所谓地走回教室。 她再度喟叹,心情沉重地走回办公室。 稍后,走出校门她拿出手机准备拨给熊腾云,蓦地有个穿戴华丽、一身贵气的妇人突然地堵在她面前。 “你是程孜凡?”妇人的口气很不友善。 她冷睨着,没有回答。 “你是聋了还哑了?不会回答吗?”见她没有回应,妇人不耐烦地提高音调。 程孜凡仍是没有回话,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你给我站住!别以为不说话我就会饶了你!诬蔑我儿子的事,我定要讨回公道!”妇人追了上来叫嚣斥骂。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眼前的女人就是周宗哲的妈妈?那个他口中的怪物?看着妇人张牙舞爪的姿态,她突然有点同情周宗哲了。 “不知王女士有何指教?”她冷静问道。 “我儿子那么乖怎么可能吸毒!校长主任们都可以作证,你凭什么乱栽赃?!以为随便诬陷就算了吗?!还不肯在董事会议上认错,一个老师做成这样。怎么去教小孩啊!”王女士丰腴的身躯微颤。下巴高高抬起。一脸气势凌人。 “校长主任都不在现场,他们拿什么作证?你对教育又懂得多少?凭什么质疑我教学的能力?”她眸底闪过一抹愠色,口气十分严厉。 “连教官都说是看错了,你还有什么话说?!敢伤害我的宝贝儿子,我就让你吃不完兜着走!”丰满的身躯欺近,咄咄逼人。 她冷冷地望着,没有回话。 王女士嗤鼻一哼。就不信这女人有他们说的那么难搞,那些人就是太笨了,一件小事都办不好。 “没话说了吧!竟然还跑去跟其他董事告密,是谁指使你的?”不得不怀疑她背后有没有其他董事在搞鬼。 程孜凡仍缄默不语,眼神却冷寒冻人。竟然怀疑她受其他董事的指使?只有心术不正的人才会如是想。她不想响应,压根就不想卷入那些无聊的利益之争。 她的沉默却让王女士以为那是一种臣服的表现。 “现在知道错了还可以弥补,我要你在所有董事面前向我宝贝儿子道歉,不然我就告你诽谤让你吃上官司!还要让你在教育界混不下去!”下巴高高抬起,一副纡尊降贵样。 “不知道王女士凭什么来控告我?我自认对得起自己的良知!我不会认错,因为我没有错。”不理会王女士气煞胀红的脸,她继续说:“还有,不知道王女士可曾问过宗哲、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在乎过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吗?” 压根没料到有人会这么不识相,还反过来教训她的管教方式!王女士瞪大眼,气得头顶都快冒火。 “我操你xxxxxx……”王女士不顾外人眼光,当街破口大骂。 那一长串粗暴的脏话令程孜凡当场傻眼,愣在原地无法反应。 “你这个贱女人!再不识相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停下-连串的飙骂。王女士狠狠地下了最后通牒。她瞪着程孜凡,心底暗忖着,别以为逃过一次就没事了,她有的是办法! “你敢就试试看。”身后突然传来严厉的警告--针对王女士。 程孜凡回过头,见熊腾云一脸冷峻地来到她身旁,大手轻揽她腰际,摆明了谁敢欺侮她就得先过他这一关。 他高大的身形让王女士嚣张的气焰略缩了缩,见情势不利,王女士只得悻悻然瞪了-眼,语带威胁地说: “周五会议,如果不照办就等着瞧。”说完转身离去。 “慢着。”熊腾云跨步向前,拦在她面前狠狠地说:“你要敢动她一根寒毛,我绝对会加倍讨回来。你敢扯掉她一根头发,我就拔光你整颗头;你要让她不小心破了些皮,我就让你全身体无完肤。” 王女士脸色霎时刷白,从来只有她威吓别人,哪轮得到别人来恐吓她!她不习惯地怔了怔,却仍不服输地冷哼一声;方扭着身躯离去。 “你怎么会惹上这只恐龙?”熊腾云嘴里叨念着。 恐龙?杏眼往上抬了抬,唇角隐含一丝笑意。这么说虽然很不道德!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形容词还真贴切,想起周宗哲对自己母亲的描述,两者间还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是周宗哲的母亲。” 熊腾云听了,心里隐约有个想法。 “怎么?”她察觉异样地问道。 熊腾云摇摇头,迈步走向她,在事情未明朗前,暂且别让她太过担忧。 望着走到她面前的熊腾云,她忽地板起一张脸。 “以牙还牙、以暴制暴绝对不是好方法……”她语调冷静地说:“你对她语出恐吓,会让她有控生口你的机会……” 他不敢置信地眨眼。这女人现在是在教训他?在他为她挺身而出之后?熊腾云铁青着脸,准备反驳回去时,接下来却听见她说…… “好像应该这么说才是身为一个老师应有的反应。可是老师也是人,也会有情绪--”她略顿了顿,腮畔微微鼓胀,任性地抿着嘴。“我心里想说的其实只有三个字。” 见她如小女生般的忿然模样,他像是被蛊惑似地凝望着她的脸,重复着她的话:“只有三个字?” “干得好!”眸底闪过一抹促狭。像个偷做坏事的小女孩般窃笑着,这难得不端正的言词竟令她双颊略泛羞红。 他瞠大黑眸。天哪这女人真是太可爱了,光是说出这三个字就已经让她这个乖宝宝面有赧色,他发现自己真是愈来愈喜欢这女人了。 他情不自禁地将她抱进怀里,然后开心地咧开嘴,一阵醇厚的笑声滚出他的喉,震得怀里的她也感染了笑意,唇瓣禁不住地上扬。 “小凡,你被我带坏了!”他低头馍笑着,眸底有着浓浓的爱意。 她羞着颜离开他怀里,意识到此刻仍在学校附近,急忙与他保持一段距离。见他拧着眉不甚愉快,她秀眸睇了眼学校,表示两人的行为有些不妥。 知道她个性中拘谨害羞的部分,虽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却不再为难她。 “回家吧。”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回家?虽只是短暂借住,然而想起他那群电卷头的家人,心头登时一暖。 “嗯!”她欣然地点头。 对于程孜凡前来暂住一事,熊家那群成熟男子非常慎重其事。老张特地煮了一桌“满汉全席”欢迎她;熊一夫则把珍藏多年的阵年绍兴女儿红开瓶;金管家还让大伙排开约会全员到齐;虽然熊万财的神情似乎不怎么乐意,却无损此刻的欢乐气氛。 用餐时间大伙关怀谈笑,热络得像是在庆祝什么节日似,连她也受到这股热情感染,暂且抛下那些烦人的纷扰! “要不要叫免老师一起搬过来?”熊一夫忽地问道。反正家里有空房,人多热闹。 “老爷,人家是杜老师。”金管家轻声纠正。 “她瞻子小得像只小白兔,叫兔老师习惯了。” 程孜凡微微一笑。这称呼还真符合杜歆的形象。然而杜歆看似柔弱胆小,但对于一个人居住却不害怕,大学时期她就曾单独在外租屋。 “不用了,我应该很快就可以搬回去。”她代替杜歆婉谢此提议。 餐桌上突然一阵静默,她讶然抬眼一瞧,大伙全停下进食动作,除了熊万财例外,他好像还开心地喝了一口酒。 “还是会搬回去啊?”熊一夫没精打采地叹道,与方才的兴奋热情成了极大反差。 “……”她无语地看了眼熊腾云。 “吃饭就吃饭,废话别那么多。”熊腾云掀动眼皮,带着警示的眼神沿着饭桌扫过一圈。 众人登时噤声不语。埋头吃饭。 熊一夫皱着张脸,没有再说什么。唉!生儿子有个屁用,只会摆脸色,一点都不体恤老爹的心情,如果有个女儿多棒……他倏地眼睛一一见,如果开口认孜凡当干女儿,嘿嘿……不知道这死小子会有什么表情? “孜凡啊,熊伯伯多年来一直有个遗慷。”一想到可以整儿子,他马上付诸行动。 程孜凡侧颜聆听,视线越过熊腾云,专注地看着熊一夫。 坐在两人中间的熊腾云冷冷地死盯着老头子,忖度着他这回又要演那一出了。 熊一夫对儿子偷偷使个得意的眼神。随即望向程孜凡,懊恼地说:“我一直想要个女儿,难得跟你这么投缘……” “老爷,千万不可!”果然还是金管家了解,及时在他出口前拦阻。 熊-夫给他一个“安啦”的神情。他不会真的说出来,不就是故意耍耍儿子嘛!谁要这死小子总是老神在在,一副天塌了也能扛下的欠扁模样。令他很想吓吓儿子。 “投缘?你要收她当干女儿啊?”熊万财啃着炸鸡腿,随口问道。 干女儿?熊伯伯真是这么想的吗?她杏眼眨着,错愕得不知如何回答。 熊腾云什么也没说,一张脸瞬间冷沉得吓人。 “夭寿!叔仔,你吃你的鸡腿就好嘛!”没事接什么话啊!熊一夫心脏惊跳一下,急忙阻止熊万财乱说话。 “呃……啊你不是这个意思?”熊万财微微抱怨道。 “当然不是。”他慎重辩解,只差没举手发誓。 老爷的意思是说,谁有福气娶到程老师,生下来的女儿一定又美丽又乖巧。”金管家脸不红地不喘地说着牵强的理由,试图帮忙打圆场。 “对啦对啦!”熊一夫忙不迭地应和。 是这样吗?谁说一定能生女儿?他们熊家一向阳盛阴衰……仍处状况外的熊万财不解地歪头想着,待要发问时。嘴巴被老张及时塞入一只炸鸡腿——唔唔唔…… 熊一夫暗暗给老张一记嘉许的眼神。 “说起炸鸡腿,你们知道咱们这里再上去有一家……”金管家迅速接话,成功转开话题。 接着大伙你一言我一句地,才又热热闹闹地用餐。 稍晚,结束餐叙她上了三楼。三房两厅自成一个小家庭格局,目前只有熊腾云一人住上面,摆明了这里就是他的王国……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她暂住的房间就在熊腾云的隔壁,一打开卧室房门,她怔在原地,险些失笑出声! 室内布置从床单床罩、窗帘桌巾,小至面纸盒小笔筒等……一系列粉红色的梦幻组合,再加上满室滚蕾丝花边的产品,清一色女孩子的家具。 这……该不会是特地为她准备的吧? “老头子的品味……啧啧啧……”虽未说出口,但不认同的口吻表露无遗。熊腾云在她身后往屋内一看,不禁皱起眉,想不到老头们花了一下午张罗的成果,竟是这般地……惨不忍睹。 她回过头,不好意思地问:“他们该不会是特地为我……” “别想太多。老头子一直希望家里有个女人可以平衡熊家过多的阳刚气,现在正好有机会可以让他一展身手,你就委屈点住吧。”其实老头子希望的是他能及早娶个媳妇进门。 “不委屈,一点也不委屈……我很开心!”她杏眸泛起一阵酸楚。从小到大,有谁曾这么为她张罗过?她又有多久不曾让人当成小女孩般疼爱过了?她感动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委屈? “就放心住下来吧。”见她眼睫闪着水光,他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你跟熊伯伯都是大气度的人,才能拥有这么棒的一家人。”她由衷赞佩。 “金叔从小就跟在老头子身边,两人焦不离孟,默契十足。如果没有我的存在,都要让人怀疑他们的关系了,搞不好郭大姐只是金叔的烟幕弹。”他嘴角浮上一抹戏谵。 她睨着他,强忍住涌上来的笑意。两老如果得知他这么说,不知作何咸想,怕不又一场“断手断脚”的互呛戏码出现? “张叔是大饭店红牌主厨,十几年前不小心得罪个大人物,险些连命都没了,老婆也因此离开他。最后是老头子帮他出面处理,还给了对方一笔数目不小的金额。老头压根没放在心上,但张叔执意离开饭店,后来便到家里来掌厨。” 总是沉默少言的张叔,竟有着如此沉重不堪的过往,她轻叹息着。 “至于阿吉。刚满二十一岁。他不知道父母长相,从小是阿嬷带大。大约五年前,讨债公司上门把他老爸签的借据一摊,当晚他和阿嬷被赶出家门流浪街头,后来……我把他们带回来。” “你在街上遇见他们?”缘分真是奇特啊。 其实不是。是阿吉上门求他;当时阿吉在他公司打工,流浪了一个礼拜,直到阿嬷生病时,阿吉才开口求救。见她没再追问,他也不多解释,怕她会训起怎么雇用中学生之类的话,索性就这么唬弄过。 “阿嬷呢?”她忽地想起。 “一年后就走了。”享了一年的清一福,从此再也毋须担心有人欺负阿吉,阿嬷走时表情很平和。 她无奈一叹。每个人背后都有个故事,人生或许无奈,却也处处有着转机。熊家男人性格里都有着济弱扶倾的特质,也难怪这些人和熊家的关系比一般家人还要亲密。 她没忘,熊家还有另一个男人-- “你六叔公是不是不喜欢我--”几次相处下来,可以感受那个老人总是跟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好像不是很喜欢她。 “不是。”他打断她的猜想,话锋忽地一转:“六叔公在他同辈份里年龄最小,从小人人都宠他让他,连我祖父都拿他没辙。不过,他这辈子最怕一个人。” 程孜凡扬眉,好奇地睇向他。 “他的小学老师。”他诡谲一笑,又说:“据说当时只要提到那个老师的名字,六叔公马上立正乖乖听话。更惨的是,从此以后只要是老师,他都怕。所以他对你是极度尊敬,不敢乱来。” 她杏眼圆瞪、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想到那个风流潇洒、到处吃得开的老男人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她轻柔的笑声就不断逸出口。 “小凡……”他压低着嗓喊道。 沙哑醇厚的声音传来阵阵热浪,她登时全身酥麻,心神仿佛被摄去般地怔怔望着他。 “当我女朋友。”这话好像是在征询她的意思,然而那口吻却是如此笃定坚持,不容许有任何否认的答案。 他的喜欢是如此赤裸直接,真诚得令人动容。她喜欢他吗?虽然他有着大男人霸道的一面,却有颗善良且温柔体贴的心。她想答案是肯定的,否则又怎么会让他吻她呢? 她思忖片刻。继而柔柔一笑地颔首同意。 “你知道的,是那种交往来当老婆的女朋友。”他缓缓地靠近,眸中的热度几乎要吞噬她。 嘎?他的解释令她一愣,这……会不会太快了?“我们才认识两个月。”其至才刚开始决定要交往不是吗? 他一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会开口这么说绝非一时被热情冲昏头。他心想,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感情恐怕不只是喜欢,以前未曾对其他女人有这种反应。相信以后更不可能会有,就只有她了。 既然认定了,就先把她订下来,他一向是行动派 “两个月很足够了。”对他而言。 见她迟疑着,他想到一个法子。 “不然你订个分数吧!” 嘎?她愕然地眨着眼。 “大学指考考几分,你就嫁我。”他赌上幸福的未来了。 啊?不会吧?不是才刚说当女朋友的,怎么没几句话就变成老婆了?而且哪有人求婚还扯上考试分数的! 她非常清楚他话里没有一丝玩笑成分,他是认真的。骇然的是,她竟然觉得此议可行?! 然后,在未意识过来之际,她发现自己居然点头了。 第九章 基于安全考虑,熊家上下一致投票通过。每天轮流接送她上下班。无论她如何婉拒,那群热血熟男仍乐此不疲,即便是敬畏她的六叔公也自告奋勇跟阿吉-组陪她到学校。 几天下来,发现他们压根把此事当作难得一趟的郊游玩乐,还不时热情地和出入学校的学生、老师甚至工友打招呼闲聊,这样的行径难免带夹一些困扰,她却不以为意。 因为她知道,他们有多么羡慕这样单纯的学校生活。 金管家私下跟她说了,他们这群人所谓正常的学生生涯少之又少,就连年纪最小的阿吉,高中时穷到没钱吃饭还能念什么书,只得中辍踏入现实社会。 “这么好,每天都有人接送?” 这几天办公室里的老师总会好奇地问这一句。 “……就几个热心的长辈。”她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下课在走廊上遇见杨老师,也是一脸兴致浓厚地问她。 “最近怎么每天都有人接送?那些可爱的老绅士是谁啊?”杨老师曾和他们聊过天,觉得那群爽朗的超熟男挺可爱的。 可爱的老绅士?她一时怔住,半晌才嗫嚅道:“远亲长辈们。”或许该诚实回答“保镳”,不知杨老师听了会作何反应? 杨老师扬起眉,见她为难的神色,胸中了然地笑了笑,便不再多问。 就连杜歆都因此被总务主任拦住询问此事。对此,两人口径一致,宣称他们都是她的远房亲戚,散步健身的同时顺道陪她上下学。她们当然知道这理由很难令人信服,但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只得硬着头皮说出口。 就连在国文课也会面对学生好奇的追问,对于那些神秘熟男是谁这件事,显然比国文课本内容更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在杨老师的班上,当学生起哄追问时,她注意到周宗哲的反应--看似没兴趣地静静坐着,但眼中那抹好奇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 周四她有课辅,放学后走进办公室时,对面英文老师刚挂上电话,一见到她便说道: “正好,警卫室打来说有人找你,他们先让那个男的在那边等。”声音说到“那个男的”时还特别加重强调。 她羞窘地笑了笑。心想应该是熊腾云。他前几天都忙,没空接送她,今早特地跟她约好放学过来接人。 她看了眼墙上时钟。他怎么提早到了? “就……一个朋友。”尚不知如何介绍熊腾云,她只好支吾带过! “不会是上回联谊的某个科技新贵吧?”英文老师扬眉,一脸好奇。 “不是啦!”思及上回联谊两人躲在柱后……她心虚地躲避英文老师探询的眼光。 “算了,先放过你。别让用那个男的”等太久。”英文老师耸肩笑道。 程孜凡笑了笑,急忙收拾好桌面教材,同英文老师说声再见便下楼走往校门口。 一见着她,警卫走了出来,同她打声招呼。 “程老师。” 她微笑点头,笑容却在瞧见警卫身后那抹熟悉身影时瞬间僵住,胃忽地紧缩了下。 斯文男子走了过来,对她露出温柔笑意。 “孜凡。”纪恒伟轻声喊着。 她没有回应,仍是怔怔地望着。 几年了?最后一次见面是毕业实习那一年,当时她曾哭着哀求他别离开--转眼间竟也三年多了。 他温文儒雅的样貌一如以往,然而她却无法忘记那斯文轻柔的嗓音说出口的话曾经像一把利刃狠狠刺伤她;曾经以为两人的生命将如同交叉线般,在一个点上相遇相离,然后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前进,再也不可能有所交集。 “这几年过得还好吗?”纪恒伟关心道。 她回过神,再次端详眼前衣着笔挺的男子。这人是她大学学长,也是她的初恋男友,更是那个爱上他人、将她弃下的男子。曾经她以为自已无法承受再次见面的伤痛,然而当真正遇见了,她发现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虽然仍有些揪心,却不那么痛了。 “嗯。你呢?”没想到自己仍能如常地与他对话,甚至还能对他扬起一抹微笑。 “当兵回来就在大学里当助教,一边攻读博士班。” 她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可以找个地方坐坐吗?”纪恒伟显然有事想跟她说。 “呃……不太方便。”待会儿熊腾云就来了,何况她不认为他们之间还能聊些什么。 “孜凡……你还怨我怪我吗?”他当她的拒绝是因为过往的误会心结。 “都过去了。”时间在无形中早已将那些伤痕修补消弭,她是真的不怨了。 “我送你回去。”他提议着。 “呃……我朋友来了。”她的视线望向纪恒伟身后徐徐走来的高大男子。 熊腾云走到身旁轻揽着她,毫不隐藏对她的占有欲。他抬眼看着纪恒伟。眼神中虽无恶意,却也称不上善意。 纪恒伟同样好奇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是谁? “……他是我男朋友熊腾云。”她指着熊腾云介绍道,然后侧身跟熊腾云说:“他是我大学学长纪恒伟。” 男朋友!听到她对他的称呼,熊腾云心底喜孜孜地泛起甜意。至于……学长?听起来就很不顺耳。熊腾云心里泛醋,脸上刻意挤出一丝笑容,算是打过招呼。 纪恒伟听了,心里一骇!她有男朋友了?为何没听她家人提及? “你们认识多久了?” “几个月了。她模糊带过。 纪恒伟瞧熊腾云一身牛仔裤黑概衫,想来成就应不会太高。不就是长得比他高大些,他相信自己一定能给孜凡更好的未来。 “不知道在哪里高就?”他微笑寒暄问道。 调查局哦?问题那么多?熊腾云压下胸口的不耐,客气回道;“开了间保全公司。” 保全?纪恒伟脑中闪过坊问的大型保全公司,负责人都不姓熊,所以应该是小型保全,搞不好只是负责一般大楼警卫。 “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程孜凡拉着熊腾云想先行离去。 “什么保全公司?”纪恒伟狐疑问道。 “纪先生对我的兴趣好像很浓厚,有什么问题吗?”峻冷着颜,他缓缓说道。 “你别误会,我只是关心孜凡。”被那双转为峻厉的黑眸骇住,纪恒伟忙解释道。 “我的女朋友我自然会关心,谢谢你的好意。”他的眸色冷沉下来。 虽迫于熊腾云的气势,但纪恒伟不甘心就这么放掉程孜凡。 “我去过你家里了。” 纪恒伟这句话令程孜凡背部一僵,虽仅是短短一秒,熊腾云仍是感觉到了。 “是伯父让我来找你。”程伯伯极力想撮合他们这对昔日恋人。 “我爸?”她讶异地扬眉问道。 当年将他带回家里,纪恒伟竟因而恋上小妈身上特有的娇美温柔,自此不断地找借口嫌弃她。小妈察觉异样,虽极力避嫌,甚至斥责,希望能骂醒他,却仍是无法挽救两人逐渐生变的感情。后来,纪恒伟爱上小她一届的学妹,毅然绝然地抛下她,没有半点留恋……这一切父亲应该很清楚,竟然还让他来找她? “伯父认为……我们之间的误会需要解开。”碍于熊腾云在场,纪恒伟也不好意思讲太白。 这种被排挤在外的感觉非常令人不爽,尤其当中一方还是自己的女朋友。熊腾云强压胸口那份不悦,按兵不动地观察着。 “没什么误会,也没什么好解开。”她冷眼对着纪恒伟说。 听她神色漠然地撇清两人关系,纪恒伟心一急,也忘了她男朋友在场,当下急说道:“我还是喜欢你,再一两年等我拿到博士学位,我们就结婚!” 他话一出,程孜凡还来不及反应,熊腾云就欺向前去。 “你脑袋有问题吗?跟别人的女朋友承诺未来?”当他死人吗? 纪恒伟没有回答,眼睛却是望向程孜凡。 “我的未来和你没有关系了。”她上前拉住熊腾云的手。 “这个男的有什么好?他学历成就会比我高吗?”纪恒伟一向对自身条件很引以为傲。 程孜凡苍白着脸怔在原地,竟无法回答他的话。 “我高中……算毕业了。”熊腾云的话犹如投下一颗震撼弹,震得纪恒伟瞬间说不出话来。 “至于你所谓的成就,如果是指金钱收入,几千万的年薪够不够得上你所谓的成就?”他最看不起这种自认为是社会菁英的家伙,表面上多有理想似,其实骨子里还不是向着权利金钱的一方。这种人就像那句什么成……衣冠沐猴?瞧,他中她的毒有多么地深,连骂人也用成语了。 年薪几千万?纪恒伟再度骇得哑口无言。 “孜凡的未来就不劳你担心。我,就是她的未来。”说罢,不再理会这个男人,拉起她的手离去。 透过大掌传来的热度,虽然力道不大,却清楚让她得知……他在生气! 她很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却是怎么也挤不出话来。 两人缄默不语地走到停车处,忽地走出几个面带戾气的家伙堵住他们。熊腾云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他神色自若,不慌不急,仿佛闲聊般地说道:‘黑面仔’知道你们接受外人贿赂吗?” 几个人总到他随口就说出他们老大的名号,还点出他们瞒着老大收贿的事,个个惊慌地交换眼色,脸上哪还有刚才出现时的狠戾气势。 “你在胡说什么!”其中一个啐了一口,打算矢口否认。 “给你们两条路选择。要嘛就摸摸鼻子回去,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些钱就归你们;至于金主方面,由我自己来处理。 众人见他一副气吞山河的盛大威气,话中似乎认得他们老大,声势顿时弱了大半。如今可以拿钱又当没事一般;条件确实很诱人。只是,就这么摸摸鼻子回去,不是太窝囊了吗? “第二条路呢?”有人提问,显然他是众人推出的发言人。 “算你有胆识,还敢问第二条路。”他扬起一边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程孜凡在他身后微微一怔!都这种紧急情况了,他还开着玩笑?而那个被他夸赞的人竟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像还颇觉荣耀。 她忍不住做个翻白眼的不雅动作,惊觉当务之急应该要打电话求救,于是她躲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 “那个老师,敢打电话就对你不客气哦!”有人发现她的举动,马上大声斥喝。 她一惊。险些将手机滑落,口中不由得逸出一声轻呼。“别怕。”以为她害怕,熊腾云低声安抚。眼一抬,神色旋即一变,目光冷厉地扫向他们。 “看来你们是选择第二条路。十分钟内我就能让‘黑面仔’知道有哪 些人背着他胡搞瞎搞,在你们回去让‘黑面仔’处置之前,我绝对会先在你们身上留下一些记号。就当是纪念品。” “你以为我们是被吓大的吗?”发言人再度出声。就不信他一个人多耐打,反正他们人多,还怕他一个?! “还是这一句?以后换新一点的台词。”他讥讽的同时不忘计时。“还有八分钟。” 众人互望几眼,犹豫不决的同时,发现身后有些微动静,大伙急忙转身探去。 “躲着不出来是怎样?”以为这两个人睡着了,熊腾云不耐地斥责道。 程孜凡瞪大眼,看着眼前像是平空蹦出的两个年轻男子,身材壮硕?长的两人怎么长得那么像? “想看熊老大出手哩。”右边那个先开口。 “谁知还是被你给看穿。”左边那个旋即接续,两句话之间丝毫无任何停顿空隙。 程孜凡眨了眨眼。如果闭上眼睛,会不会以为声音是出自同一个人呢? “你……你你们是谁?”发言人惊骇地结巴着。 “还有三分钟。”熊腾云再度出声。 “还等啊……”右边的不耐地喊着。 “不如全上吧。”左边的似乎等不及了。 众人听了,心底泛起一阵凉意,大伙凑近些,相互低喃讨论几句。 “我们选第一条路。”兄弟们有志一同。 “很好。显然我们的沟通无碍。”熊腾云点点头,打开车门让程孜凡坐进去,再走到另一头打开车门,进去时不忘跟双胞胎叮咛:“我答应的,别为难人家。” 双胞胎望着远去的车子,互观一眼,异口同声:“老大真是愈来愈无趣了。” 两人眼神折回看着那些人,倏地闪过一抹精光。 “其实我们老大并不认识什么‘黑面仔’--” “所以你们要不要改选第二条路?” 众人再度愣住,半晌,发言人才找到自己的舌头。 “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选了就不能反悔;我们就此告别。”然后使个眼色,大伙登时一哄而散。 双胞胎再度互看一眼,同时耸着肩。“无聊。” “‘黑面仔’是谁?”她的第一个疑问。 “那些家伙的老大。”如果不是不想让她看到粗暴的场面,他压根想拿那几个人来练练拳头,一吐他稍早前受的闷气。 “你认识?” “不认识。只是吓吓那些人。” 她瞠目一怔。瞧他刚才说得灵活灵现,好像和“黑面仔”是“换贴”一样。 “他们背后的金主该不会就是--”她停顿下来,着实不愿相信心中所想的。 “那只恐龙。上回那些人也是她找来的。”这些帐他会慢慢地追讨回来。 果真如此……她沮丧地垂下肩。明天董事召开临时会议,王女士大概是被逼急了。 “那对……双胞胎怎么会出现?”她脸上满是疑惑神情。 “他们是公司员工。”也是他安排在她身边的保镳,不过他想这事不需要张扬解释。 “保全公司?”总觉得不太对劲,他们这些人……包括熊腾云在内,那种精锐的特质以及处事的从容不迫,怎么可能只是一般保全呢? “呃……具体来说,更像是维安的任务,对像不限人,物也行,要说我们像保镳也成。只是,能够请得动我们,想必有一定的身价,而且任务本身也要有挑战性。”并不是有钱就能请得动他们,而他们的上一个任务对象是日本卸任不久的前首相。 “为什么?”她满脸困惑,像是无意义地呢喃道。 熊腾云挑着眉,不解她的疑惑。 “为什么会成立这样一家公司?”她猜想绝对不是为了钱。 “我说过了,不想靠老头子那些钱无聊过日子。老头转型耗了很多年,这当中有的兄弟另觅地盘,但多数并不想再走回头路。我们熊家转型了,这些人呢?他们有何专长、又做些什么好?如果放任这些人回归社会却无所事事。肯定会酿出大问题。于是六年前我成立这家公司,让大家学以致用。双胞胎是两年前新加入的员工。” 原来她对他真的一直都有偏见,现在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世俗肤浅。曾经她以为的人生价值说穿了就是随波逐流的世俗观感;她认为的社会成就不过就是图个人之利,而他,才是那个能为多数人设想且实际行动的人,果真是有着阿吉他们口中‘大哥’的风范。 “工作有风险吗?”她不免担忧道。 “任何工作都有风险。不过,公司并非什么案子都接,会经过评估,若是风险过大或是案件本身不值得一试,我们仍会拒绝。”他解释至此,略顿几秒,忽地话锋一转:“不知我这样的解释。能否让程老师不介意我仅有高中学历?”说这话时,他神色冷峻,声音像是凝结一层寒霜。 程孜凡身子一僵。在此同时,车子已驶进车库,停了下来。 熊腾云下车帮她打开车门,她缓缓步下车门,亟欲开口解释,熊腾云却转身走进屋内。 他果然很介意她刚才的表现。她懊恼苦笑着,随后走了进去。 才进屋内就闻到饭菜香,金管家忙招呼他们用餐。她上三楼放好东西,简单梳洗走了下来,见餐桌上不仅没看见阿吉,就连刚刚进门的熊腾云也不见踪影。 “少爷刚接了通电话,公司有急事,会晚点回来。”金管家见她张望的眼神,体贴地为她解答。 “喔……”她胸口闷问地。 “别管他了,咱们先吃。那边有事他不能不管,就说是笨儿子一个,现成的董事长不干,偏偏自己跑去搞事业,又忙又累。”口中虽骂着笨儿子,然眼中却闪着引以为傲的光芒。 “以往少爷只有上程老师的课才会准时回家。”金管家意有所指地说。 她的心怦然跳动,没说什么地埋头吃着。他一直那么忙,难怪上回她批评他无所事事时,他会那么生气。此际她外表看似静然,其实心底波澜来回翻覆不已。 餐毕,她帮忙收拾后便借故批改作文直接上楼去。整个晚上不时竖起耳朵聆听可有脚步声上楼,然而响应她的却是-片寂静无声。 当她躺下来准备入睡之际,一阵沉稳低缓的脚步声上楼……他回来了! 她听着刻意放轻的步伐走了上来,一步一步接近她的房门……她伸手揪着胸口,心跳急遽。轻缓的步伐在她门前停了下来,忽地没了动静。半晌,脚步声才又响起,然后隔壁的房门打开来又关上。 良久,她方松开紧抓在胸口的手,长长吁了一口气。 回来就好了,其他就等明天再说吧!心里虽这般想着,然思绪却总绕着他转,尤其是他今晚冷峻的眼神、眸底的寒意……那是一种充满伤痛、充满苦楚以及无奈的愤怒。 翻来覆去,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别再自欺欺人了,分明就是迫切地想见他、想和他谈谈,她徐缓起身,打开房门走到隔壁,在他房门前来回徘徊。 半晌,她举起手准备敲门,迟疑片刻又放了下来。 他睡下了吗?心里反复思量,就是没有勇气敲下那扇门。 蓦地,眼前的门骤然打开,他高大健硕的身躯出现在幽暗里。在她还不及反应时,一双健臂揽住她的腰,迅速将她带进屋内,然后门一关,他将她柔软的身躯抵在门板上,热烫的唇瓣迅速覆上。 这个吻不怎么温柔。他的唇舌如同风暴般狂猛地席卷着她,狂骤的吻从她的唇蔓延她脸颊、她脖子……纷纷落下。 她有些晕眩地闭上眼,任漩涡吞噬。情潮激烈得令她几乎要摊软,她伸手揽住他的颈项,如遇浮木般紧捉不放。 许久,他才结束这个吻。却仍舍不得放开她。鼻梁来回轻轻摩擦她的粉颊,最后停在秀挺的巧鼻上。 她喘着气,幸好室内光线幽微,否则自己驼红的双颊肯定泄露此刻体内激发的情潮。她羞得试图别过头,他霸道地以掌扶住她的头,不让她扭动。那双黑瞳在幽夜里湛然闪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那个男的是谁?”绝对不只是学长这么简单。 “他……是我前男友。” “他来干嘛?”低哑的嗓音有着浓浓醋意。 “不想知道。他的一切跟我再也无关了。”过去的一切不再那么重要,现在握在手中的才是她该珍惜的。 她的答案让他宽慰不少,但心里仍介意着一件事。 “他可是未来的博士耶。”口气酸酸的。 “那不重要。” “对你……什么才是重要的?”黑眸内闪过一丝紧张。 “是你,我现任的男朋友。”因为他眸底不经意掠过的落寞,让她决定放下矜持,不再有那些莫名的坚持。 她的话让他心花怒放,手臂搂着她的腰,将柔躯更往身上贴近,然嘴里仍是不轻饶地质问:“那为什么不敢承认我只是高中学历?” 他这辈子从没因为学历低而自卑过,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要的人生是什么。然而遇见了她,却让他有始以来第一次为学历低而困扰。 “因为我太无知又太自以为是,以为自己认知的才是这个世上唯一的衡量标准;因为我虚荣又不诚实,所以才会一再地伤了你的心……像我这样一个不坦白又不可爱的女人,你还喜欢吗?” “你是很不可爱……”他故意板着脸。 她鼻间一酸,红着眼委屈地说:“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男人。” “别再想那个瞎了眼的男人,是他没眼光,没看出来你的不可爱有多么可爱。”鼻尖在她秀鼻上一点,哑着嗓子说:“都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这么不可爱的你。” 他那番犹如绕口令般的甜蜜情话,令她心头一紧,呼吸一窒,那双盈盈秋水一眨动,泪水滑落下来。 他心头-颤。坚强如她,即使上回险些被绑架都未曾在他面前掉过泪,现在竟因为他的话而哭了。 他俯身吻去她的泪,温柔爱怜地吻着。热唇慢慢栘至她的唇,蜻挺点水似地印吻,轻柔吸吮地挑逗。这个吻很温柔也很浓醇,令她摊软的身子轻轻地颤动。 他将她抵在自己伟岸的身躯与门板之问,让她感受他贲起的欲望,然后抬眼询问地盯着她。 她当然知道此刻两人之间的热情一触即发,她并不想再逃避,见他布满情潮的黑眸,她迎上他强烈的欲望,两腮羞红地轻轻颔首! 他全身轰地燃烧。犹如野火燎原,一得到她的首肯,便打横将她抱至床上,随着唇瓣又吮又舔,一双大掌也恣意地松开她的衣衫,滑向她曼妙的曲线,而她无意识的娇喘低吟对他而言。更是一种要命的春药。 漫长的夜……才正要开始。 第十章 “程老师?” 隔壁房门传来一阵轻敲,伴随着金管家的呼唤声。 怀里的娇躯微微一动,眼睫轻轻一颤。熊腾云睨向门外,迫不得已地松开怀中的软玉温香,走下床,在腰际围上毛巾,打开门探头对站在隔壁房门前的金管家低声说道: “孜凡不在房里,我待会再送她去学校。” 金管家了然地挑着眉,嘴角往上扬,点点头即转身下楼去。 熊腾云阖上房门,转身见她将被单拉至颈部,只露出一张白净的脸,又惊又羞地急喊着:“怎么办?我竟然睡过头了。” 天哪!她可从来没有如此失常过! 熊腾云唇角一勾,发现自己真是爱死她此刻失序的模样。他上了床,迅速在她嫣红的唇上偷个吻,然后在她未及反应时,问道:“第一节有课?” “嗯。”点头时,脑中一片空白。 “可以找人代课吗?”他摸着她的脸柔声问道。 怎么没想到呢?杜歆第一节没课,可以跟她调,一思及此,她便急着找电话,忽地一支手机在眼前出现,原来他早帮她设想到了。 她忙拨了杜歆的电话,请她帮忙上第一节课。挂上电话,紧张的心情松懈下来,这时才发现被单不知何时被拉至腰际,他的唇舌已然覆上她的胸口,她全身起了轻颤,紧咬住唇瓣抑制险些逸出口的低吟。 “别……别闹了。我得去上课了。”努力挤出一丝理智,推开他的攻击。 “不是调课了?”他哑着嗓音。 “第二节有课呀!”为免再遭突击,她索性拉起被单逃下床。 熊腾云全身只有腰际上那条即将松落的毛巾,他慵懒地斜躺在床上,黑眸直瞰着她,毫不掩饰眸底的情欲。 哦……她又不争气地脸红了。这男人的体格真的很好,或许是工作的关系,他的身心体魄都保持在巅峰状态。 见她娇羞的模样,他发现自己开始“蠢蠢欲动”。不过,若真的“撩下去”,别说第二堂课,恐怕一整个早上她都别想去学校了。 “二十分钟后下楼,送你去学校。”很勉强地逼自己说出这句人话,他是何时转性了? 仿佛得到他的特赦似,她轻吁了口气,忙拉高裹在身上的被单,急忙逃了出去,因为连她都不确定自己能否抵抗他浑身散发的男性魅力。 “那只恐龙私下买通几位董事想稳固自己的势力。瞧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多关心儿子,内心真正在意的只是能否掌握董事会大权。” 送她到校的途中,他提及与王女士私下交涉的情况。当王女士得知他们手中握有周宗哲毒品交易的记录时,竟无视儿子的生心理状况。只在乎能以什么方式买回那些数据。 “完全无法和她沟通。”所以只能铲除她的势力。敢对小凡下手,她就等着吞下苦果 她听了,心情一沉。思及周宗哲眼里闪过的冷冷笑意,仿佛嘲笑着所有的人,其实那抹冷漠仅是他对这个荒谬世界的反抗,一种无力的对抗。 她难过得说不出诂来。 “别担心。”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是担心下午的董事会议。“童家小子会出席,有他在,没人敢对你怎样。” “他来干嘛?”她一怔。想起上回的见面。这两个人不是不合吗? “那小子别的本事不敢说,但只要跟金钱利益有关,他的嗅觉就特别敏锐。董事会的金钱流通肯定有问题。姓童的今天的身份是董事代理人,不要怀疑。下届的董事名单肯定会有他的名字,然后学校的实质权力将会渐渐落入他手中。那只恐龙没戏唱了。”只要认定目标,绝对全力以赴、使命必达……他们是同-种人。 “姓童的……这么厉害?”她眨着眼,尚无法消化他的话。 “不然我几千万的年薪怎么来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夺利”这方面,若说童家小子是第二,绝没有人敢称第一。 “我以为那……只是……权宜之计。”她压根没把这事儿当真。 “没关系!咱们晚上再好好算账。”熊腾云假装不悦地冷哼,然眼中那抹兴味盎然,令人一望即知其意图不轨。 她娇嗔一眼,羞恼地别过眼。熊腾云笑了笑,不再逗她。 “几千万倒也不是胡扯。只不过我那家公司的盈收大都平分给弟兄,大伙出生入死的,没道理拿太少钱。”在这方面他-向大度大量, 她了然地点点头。这正是她所认知的熊腾云,有着足以撑起半边天的气魄以及大海般广阁的气度。 “收入大部分来自于投资,像上回的日本料理馆我也是股东之一,至于详细投资内容我不太管,反正是童家小子负责。而他是少数我连性命都能交付的人。”连命都能交付了,更何况是这些身外之物。改天有时间再好好跟她解释他和姓童的之间的成长血泪史。 他的话除了令她动容外,她还发现自己对童大少竟有点吃味。继而一想,她这醋吃得也太莫名其妙了。 “姓童的要介入学校?”她回到先前的话题。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将那只恐龙在学校的恶势力拔除。”当然前提是评估过能获益,否则姓童的也不会答应得那么干脆。 她点点头。重新整顿一番,改头换面对学校而言或许不算坏事。 “想不到你都计划好了,早就成竹在胸。”原来他这些天的忙碌全是为了她,心底有着满满的感动。 “是啊,省得有人真以为我只能‘马上得天下’。”他挑着眉,故意椰褕两人初识时她说的话。 “能‘马上得天下’也很不容易了。”她故作正经地回答。 “我知道你其实是想夸赞我,可不可以再明显一点?”又是那副慵懒的痞样。 她睨了一眼,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 “谢谢。”她诚然地道谢。 “身为老公,这是应该的。” “老公?八字还没一撇。”忍不住吐嘈。 “老婆,这是迟早的事。”顺着她的话回喊她老婆,还故意加重语调。 这个自信过度的男人,她侧身瞪了他一眼。 “真有周宗哲的贩毒证据?”拌嘴后,她想起正事。 “是帮忙运毒。这些资料开会时拿给姓童的。”他将装着证据的牛皮纸袋拿给她,神色凝重地说:“即使周宗哲在刑法上未成年,而且算初犯,减轻后判不了什么重刑,但这记录会跟着他一辈子。” 刚才轻快的心情瞬间又沉了下去。周宗哲不是坏学生,他只是寻不到一个出口好宣泄他的愤怒,才会用最笨的方法,一种最伤害自己的方法。 一到学校。整个早上就在忙碌中度过。第四节是杨老师班上的课,一下课学生一哄而散地冲去抬便当;她正准备拿起教材离开,见周宗哲走向讲台。 “老师不用在意那只怪物的威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语罢,面无表情地走出教室。 她感觉心头一紧。跑出去叫住他。 “可以给老师一些时间吗?”她询问道。 周宗哲狐疑地望着,半晌才微微点头。 她把他带到办公室隔壁的小会议室,顺道跟杨老师通报一声。 “老师是想用爱的教育感化我吗?”周宗哲一脸讥诮地说道。 “你快十七岁了,对未来有什么期待想法?”在周宗哲还没回答前,她径自摇头说道:“没有,对不对? 因为你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将未来二十岁的自己、三十岁、四十岁……所有未来的自己都否定掉了。不觉得对他们很不公平吗?你让他们没有机会活出自己,只因为大人的无知错误,十七岁的你就选择将他们都抹煞掉?”她停顿半晌,神色凝重地看着他。 “表面上好像是对大人的处罚,实际惩罚的却是你自己。” 周宗哲怔愣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气恼地说道:“老师又懂什么?!” “老师十五岁那年父母离异……”她不理会他的话,继续说道:“更早之前他们就是吵闹或冷战,离婚后他们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大人们总是要我们体谅他们的无奈,却都忘了,身为孩子承受的压力并不比他们少。” “老师恨他们吗?”沉默半晌,他方口问道。 程孜凡摇摇头,淡淡一笑。 “虽然怨过,但心里总想着:他们不会不爱我吧?应该是我不够努力、达不到那个足以让他们来疼爱我的目标;所以老师很认真很努力,永远都嫌自己不够好……”她转头看着他,笑了笑。“很傻对不对?” 周宗哲没有回答,然而脸上防御的表情软化了下来。她并不催促,就让他好好地沉思一下。 “老师……我没有吸毒。”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程孜凡柔和地看着他,没有出声打断他的话。 “为了惹那只怪物生气。我故意透过管道帮忙运毒……但就只有那一次,看到那种毒瘾发作时的惨状,我就吓到了。至于被老师抓到那次,是我故意把毒带来学校,就是想让那个女人难看。我知道她根本不在乎我,她只在乎能从学校拿到多少利益,我不过是她用来对付外公的一颗棋子,既然无法摆脱她,我就让自己彻底成为一颗烂棋……” “老师认为我携毒到校的事,董事们怎么会知道?”他忽地抬眼,无奈一笑。 “是你?”看他一脸苦涩茫然,她的心好痛! “嗯。她想拥有学校大权,我偏不如她意。也只有在跟她利益互相冲突时,她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我老爸忙事业,也有了新的家庭小孩;这个妈妈压根觉得我是生下来拖累她的……”他低喃着。 “原来你跟老师一样傻。”说穿了,他也只是个孩子,一个亟需有人来爱的孩子。 周宗哲眼眶微润,忙低下头。 “你很聪明,绝对不是个累赘,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伤害自己,老师会难过,杨老师也会难过,所以在伤害自己的同时,可以想想我们吗?”她不期望一次谈话就能取得他的信任,只希望他能知道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个人。 周宗哲没有回答,仍是低着头,静静地。 “好了,肚子饿了吧,杨老师帮你留了便当,老师帮你拿过来,你吃完再回教室吧。”她伸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没多说什么。这孩子是聪明的,说太多不见得有用。 她走回办公室帮他把便当拿了过来,再退了出去,缓缓帮他带上门。 再度走进办公室时见杨老师忧心地等在一旁。 “怎样……还好吗?” “嗯。”她淡淡一笑。 “这死小孩;让我们死掉那么多细胞,我如果为此老了五岁,绝对要算在他头上,往后两年就让我好好地调教他。”杨老师松了口气,却故作气愤地说。 “睡美人多补充睡眠就看不出年纪了。”想不到这时她还能说笑。 “就说成人世界哪来的童话。事情一大堆,想当睡美人都没时间哪!给我个王子不如赏我几天假期补眠还来得实在。”这学期怎么事情这么多呀!杨老师无奈一叹。 “成人世界或许多了阴暗面,有些世故,有点沉重,但当我们面对自己的恐惧缺陷时,若能光明积极地看待人生,这不也是一种属于成人的童话?”她有感而发。 “哇啊!果然是国文老师,多么会说话。看来……”杨老师略停了几秒,了然地揣度着:“真正的王子出现了?” 程孜凡与她对视而笑,没有否认。 “下午的会议?”半晌,杨老师忧心问道。 “不知道。反正一定会有人来传话。” “不错嘛!愈来愈轻松自在了。”杨老师挤眼弄眼地说。 她笑了笑。或许真是受了熊腾云的某些影响,她的心胸变开阔了。心情也随之放松;就像他说的,人生没有什么过不了,只要有他在……这个自信过度的大男人,她脸上的笑禁不住蔓延开来。 下午接获总务主任的电话通知,她深吸口气,打开抽屉看着那封牛皮纸袋。熊腾云为何不亲自拿给童大少,而交由她转交? “即使周宗哲在刑法上未成年,而且算初犯,减轻后判不了什么重刑,但这记录会跟着他一辈子。” 思及熊腾云的话,她心中闪过一抹光亮。或许他是故意这么安排的? 十分钟后她走进会议室,不到半小时就出来了。然后急忙赶去上了最后一节课,下课后回到办公室,看见周宗哲站在她座位旁,一见到她便对她行个九十度鞠躬礼就离开了。 “他怎么了?”杜歆走了过来,好奇问道。 她摇头笑了笑,心情不由得感到轻松愉悦。收拾好桌面,便和杜歆两人一块走出校门。 杜歆因为这周日有事,只得将家教课调到今晚。两人一走出校门口,就见一名身材硕长、面色冷峻的男子走了过来。 “熊腾云给你的资料文件呢?”童大少凌厉地追问。 “被我撕了。”她用自己的小型碎纸机把那些碎掉了。 “你是疯了吗?熊腾云为了你的事忙了大半天,你却在会议上承认是你误会周宗哲,还向那只酷斯拉道歉,你把大家当傻瓜耍吗?”童大少目光冷厉地射在她身上--连身旁的杜歆都能感受到寒意,忍不住打了个轻颤。 酷斯拉是谁?杜歆好奇地望了眼程孜凡。 酷斯拉?是指王女士吧?难怪熊腾云如此信任他,这两人的见解还真有默契。 “这事我自己会向腾雪解释,”相信他早就料想到她会这么做了。 童大少冷觑着,没有说什么。 “至于王女士,只好交给你对付了。”既然熊腾云如此赞赏他,就表示他有一定的能耐不是吗? 童大少眉梢一抽,搞不懂那只大熊没事找个女人来干嘛?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加复杂,然后拍拍屁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害他得浪费时间来对付那只酷斯拉。 他转身走到一辆银灰轿车旁,打开车门冷冷说道:“上车。” 程孜凡和杜歆瞪大眼,两人互望一眼,同时想着:不会吧?要搭这个冷血动物的车,一路上会很难捱吧? “熊伯伯让我送你回去;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次了,”显然他非常不喜欢这个任务。 真是没礼貌的家伙。程孜凡眉心微拧,勉强拉着杜歆坐上车。 “这个学生上来干嘛?”见她稚嫩的模样,他忍不住问道。 啊?程孜凡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抱歉地看了杜歆一眼。 “我……我、我是老师。”杜歆正颜严肃地回答。 童大少仅是眉一扬,没有任何表情,接着便专注开车,不再说话。 “你什么时候决定的?”杜歆看似问得没头没尾,程孜凡却知道她的意思。 “中午。当我和他谈话时就决定了。这事对我来说顶多就是道个歉,最惨也不过是被开除。我可以重新再找学校,然而他一旦被确认运毒,那可不是一声道歉就能解决的。他的人生才正要开始,而且,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其实决定找周宗哲谈话的当下,她心里隐约就有这个想法了。 “妇人之仁。”讥诮的声音从驾驶座冷冷传来。 “这才不是什么妇人之仁!对周宗哲而言这不仅是--”杜歆为好友抱屈道。 “再鬼叫,就把你丢出去。”他冷酷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杜歆吓得急忙捂住嘴,眨着眼不敢出声。 “你这样语出恐吓,算什么男人?”程孜凡冷冷回道。 就是嘛!杜歆点头赞同。 童大少冷着颜不再说什么,懒得理会她们。只想快点把这两人送回熊家。 三人便这么一路沉默着直达熊家。巧合的是,熊腾云的车子随后也抵达。她让杜歆和童大少先进去,自己留了下来。 熊腾云一见着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她揽往怀里轻搂着,看来他已经得知结果了。 “对不起。”她轻声说道。 “我想你一定狠不下心来。那些证据一拿出来铁能让那只恐龙闭嘴,甚至退出学校,但真正受到伤害的却是你的学生,你肯定不会这么做。”她个性认真,外表看似冷漠,其实最容易心软,尤其对弱小者。她内在有着满满的爱心。 看来他早料到她会有这样的选择。她甜甜一笑。这男人有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体贴心细,一不小心就会溺在他的温柔里,怎么也不想醒来。 她发现自己竟有着跟他撒娇的欲望。或许老天不是忘了赋予她撒娇的天分,而是让她在遇见对的人后方能自在地展现。 当两人走进屋内,大伙坐上圆餐桌,满满一桌丰盛佳肴犹如满汉全席。 “孜凡,来来,这是老张特地为你做的镶冬姑,里头的鱼浆还是今早咱们去鱼港买回鲜鱼现打的。”熊一夫特地帮她夹了一颗镶冬姑放进碗里。 “谢谢熊伯伯。张叔,您对我真好。”她跟老张道谢。 老张低着头挥挥手。仿佛有些脸红腼腆呢。 “大伙别客气,来,兔老师多吃点,这盘兔肉是专门为你炒的。一见杜歆夹起一道菜,熊一夫大声喊着。 杜歆骇得瞪大眼,伸出去的手瞬间僵住,筷子上的菜要放回去也不是,要夹回来却怕得要命,整个人就呆愣在哪里。 哈哈哈……一群老人憋着气,忍着不笑出口。 “骗你的啦,这是香槽炒猪肉丝。”末了还是熊万财忍不住大笑说道。因为这个兔老师很特别,让他没有丝毫压力。 熊万财一说出来,大伙全哈哈大笑。杜歆不依地嘟喽着,整晚却是再也不敢碰那道菜。 熊一夫兴致高昂,又去把珍藏多年的好酒取了出来,直对大伙劝酒。 “小子,来来来,就不信今晚灌不醉你。” “伯父的藏酒恐怕不够。”童大少气定神闲地回道。 “好大的口气!”熊腾云忍不住回呛,颇有一较高下的意味。 “那就来啊!”童大少挑着眉,他可是没在怕的。 “两位少爷很久没拚酒了。”金管家笑看着他们。 “来,敬大家!”熊一夫举杯说道。 酒过三巡,大伙压根忘了杜歆来此的目的,热热闹闹吃到十点多才散场。 程孜凡其实有想到,却舍不得打断这美好的时光,至于家教……有些事情或许毋须那么坚持吧。 来,干杯! “小凡你……你你不是说真的吧?”他这辈子难得有结巴的时候。 “当然是真的。”她低头整理自己简单的行李。 “你都快嫁过来了,干嘛还要搬回去?”这女人会不会太麻烦啦! 嫁?她眯起眼看着他,发现他很故意地把某些过程省略。 “我何时说要嫁了?”忍不住点醒他一下。 “那是迟早的事!我会考上的。”只差没举手发誓。 想起自己当初是怎么的意乱情迷?怎么会答应他如此荒诞的条件?而这点子……真是超级不浪漫的求婚。 “那就到时候再说。”为人师表,她也不好意思当场言而无信。 “那就不要搬了吧。”再次试图留人。 “我们只是男女朋友,我有自己的住处。”之前住进来是情非得已,既然事情解决了,当然要回归正常。 “那……想你时怎么办?”他沮丧着脸,几乎要放下男人自尊来苦苦哀求了。 “还是有家教课。” “你知道……是那个想……”他难得含蓄地表达。 程孜凡听了,胀红着脸。果真是满脑淫欲思想的家伙……她又羞又恼地嗔了一眼。 “从现在到指考这段期间,我认为我们不宜再发生超友谊关系。为了让你能静下心来全力以赴,就这么约定了。”她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听你在……练肖话。没听过欲求不满吗?不满足的状况下还能静下心吗?要是憋出病来还念什么书?”马的……为了她,他已经很久没复习这句语助词了,没想到这回竟然还是为了这女人破功。 不理会他一连串的问句,也知晓强词夺理是他的强项之一,她索性不多加解释,只冷冷训了一句。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唉,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其实很难维持清冷的假面,眼底都快浮上笑意了。 “我咧……”他欲火……是怒火高张,瞥见她眼底遽然隐去的笑意,他敛去火力,不怀好意地眯起眼说道:“好,我忍。” 没料到他这么快就妥协,她微微一怔,不意熊腾云又说了。 “不过,这笔帐我会记下来,等到指考结束……我一定在第一时间绑架你,直到连本带利索讨结束才放你出房门。” 怎么有人可以一脸正经认真的同时,嘴里净说着这些淫思邪念?更荒唐的是,她竟让他眸底灼热的欲望凝视得浑身热烫,两颊不争气地飞上红霞,对他的话无力反驳,也无心反…… 吓!她让自己的念头吓了一大跳。 “你……你……”惊得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很好,总算换人结巴了。 “这样才对得起‘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的真谛。”显然对自己下的注解颇为满意,语罢还得意地扬起一边嘴角。 她瞪大眼……这句话是这么解释的吗? 一阵铃声骤然响起,她回过神,忙将床上的手机接起。 “喂……”她听着,脸色微微一变,“爸,你别听他胡说……没有……嗯……不需要吧。”她眼神觑向熊腾云,似乎有些为难。 他浓眉略抬,眸底写满疑问。 “嗯……好。”最后她仍是妥协。 挂上电话,她无奈地说:“我爸要我中午回家吃饭……还有你。那个……纪恒伟不知道跟他们说了些什么。”想来也不会是太中听的话。 “那就去啊。”他神色泰然地说。 “你不怕?” “我熊腾云耶!怕什么?”一脸傲然地回道。 她扬扬眉。想想也是,这个男人总是那么直率勇敢,即使父亲说了什么也绝不能阻止他的心意。 “我怕我爸会说些较不中听的话,你……”父亲肯定会在学历上大作文章。 “他是你爸,对我严苛是正常的。如果有人想追我女儿,没有‘过五关斩六将’的能耐,恐怕无法成为我的女婿。”而且每关的关主还得由他亲自挑选公司里的好手,敢把他的女儿,就要有相当的胆识。 “你哪来的女儿?”这男人会不会想太多了? “当然得靠你的合作,再加上我的努力。” “别闹了!杜歆在楼下等了。”昨夜因为大伙都喝了酒,反正熊家客房空着,其他人便也住了下来。 “好吧,那就一个吻。”在她未及反应前,他的唇覆了上去,给了她一个热情灼烫的吻……这应该不算超友谊关系吧? 稍后送她们回到租屋处,他再与程孜凡一同回家。在途中,她跟他提及家里的情况,还不断夸赞小妈的温柔她是怎么也及不上。 “程老师,这不像你喔。”他打断她没信心的话。“自信认真的你就是最美的,我眼中的你、水远都是最棒的,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 程孜凡一怔,惊觉自己原来担心他会和另一个男人一样。她应该信任他的,即使内心有着不安,她仍给他一个肯定的笑容。 餐桌上,程父虽然态度不甚友丛口,但熊腾云一向颇能自得其乐,再加上小妈在一旁缓颊,氛围虽称不上和乐,一顿饭倒也平顺落幕。 “这算不算是‘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走出家门时他得意问道。” “至多只能算是‘相安无事’。” “现在是成语教学吗?程老师?”他挑眉一问。 她娇嗔着,禁不住轻笑。 “还好有小妈在,只要她稍为撒娇,你们男人应该就无法生气了。”或许她下意识里是嫉妒着小妈吧? “或许吧。”他不甚在意地回道。 “女人果然还是得会温柔撒娇。”她低声嘟嚷着,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有着些许吃味的情绪。 “你该不是因此认为我喜欢温柔会撒娇的女人吧?”他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似乎带有那么些自怜的意味?再思及稍早前来的途中,她那莫名的反应……他心底有些明白了。 不是吗?她抬眼望着。 我不知道是谁给你这种错误观念。你该知道,我并不喜欢会撒娇的女人,而是喜欢我的女人撒娇的样子。所以没有你……撒娇就没有意义了。全是因为你,所以喜欢你的撒娇、你的温柔或倔强、你的可爱及不可爱……” 先前总说这男人文科不怎么好。然而他此刻说出口的话却是如此动听,令她怔得无法言语。他的话让她理解到先前自己的庸人自扰,她的自怜自艾不过是一种无病呻吟,希冀着能获得更多的爱怜。 如今被他真诚浓厚的爱意包围着,夫复何求?她眼眶泛红,轻轻偎进他怀里。 “我爱你。”他都说那么多了,这句话就由她来说吧。 熊腾云身子一震,激动地看着她,然后猛地将她紧紧抱住,在她耳边回道:“我也是……爱你。” “陪我去看外公。”上回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她的身份。这次他可要好好跟外公介绍他未来的妻子。 她牵起他的手,颔首一笑。 在尔虞我诈、表里不一的成人世界中,有时难免感到茫然不安;其实,只要保持纯真的想象及纯粹的心情,童话故事里温暖的依靠就近在跟前。她想,自己是真的找到了王子,终将创造属于他们的成人童话。 【全书完】 后记 之前大言不惭地说脑中有个现代故事盘旋快两年了,结果,这个故事只有前两章大致依着脑中想法。接下来全然变调啊啊啊……请恕小的功力不深哪。 本来是想把男主角写得单蠢没智识(这种男的谁会爱?)或是草包一个(这种更没人爱吧?!)后来因为生活里发生一些事,当下觉得如果有个不畏麻烦、勇于承担的大男人可依靠……于是就有了全新的男主角样貌。(这种的我爱啦!) 至于女主角太ㄍ—ㄥ的个性……好吧!我好像也有一点点。就一点点点……通常愈放不开的人愈容易受直率不扭捏的人吸引(话说。也有人说我很直率呢……呃,跳过),所以女主角会爱上男主角是迟早的事(自认为)。 本来还想写熊腾云考取大学的事,因为依他的个性绝对会考上,然后拒读,但又背负着对母亲的承诺,咱们前大哥如何处理呀!也想写程老师指考后被大熊绑架的事,男主角是很乐意啦,但女主角太拘馑不希望被看透透……就算了 这故事绝对不是在鼓吹不念大学,纯粹是故事需要啦!还有,提供另一个思考,念大学是为了什么?好像有点严肃。好吧,说点别的。 有个当老师的朋友,有回和她去看电影,放映约莫五分钟后,有一群学生模样的大男孩摸黑中进来找位子,还底声吱喳说着话。高大的身影顿时挡住我们的视线,朋友略为不耐地说:“不要讲话,快点坐下来。”声音低沉平稳。 而那几个大男孩竟也乖乖听话,马上就空位坐下来,还识相地闭上嘴……真是太神奇了! 我取笑她是职业病发作。她说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开口,更没料到效果这么好!(笑) 至于书中提到“豪华大酒店”的取名由来:学生时期打工,有位冷面笑匠型的男工读生说他的志愿就是开问蚵仔面线店,连店名都想好——豪华蚵仔面线。我笑说,是多豪华,以生蚝取代蚵仔吗?他看似认真说道,是以他和女朋友的名字命名(男豪女华)。好些年不见了。不知他是否达成当年的“宏愿”?在此祝福他啦!(有发现此间蚵仔面线店者请告知……) 书名一开始是《美女驯野兽》。后来男主角转型(笑),只得另觅书名。小时候几乎看遍了所有的童话故事,拥有着快乐纯真的童年,幸好当年没人告诉我所谓的白雪公主有可能王子只是个恋尸癖(惊),或是谋杀她的不是后母而是亲生母亲(乖,好孩子跳过去,别看这一段)。 成年后,多少社会新闻报导让你无法忽视这个荒谬层出的现实生活,然而我们就该因此放弃童话故事里那些纯真良善及温暖的人性吗?成人也是需要属于他们的童话世界,于其中寻求温暖的慰藉。 有人说金庸小说就是一种成人童话,但罗曼史何尝不是呢?希望大家能在此故事里得到一些些温暖的感受。 谢谢出版社,更谢谢你们的阅读,下回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