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个娘子》 楔子 寒风飒飒,劲风旋起早已厚厚积在地上的雪白,在空中卷起片片雪花。 封易蕊近乎着迷地傻望着那漫天飞舞、织成一片雪网的白。 既然被利家的家丁给扔了出门,跌坐在利家大门之外的她,便索性躺在那软绵绵的雪地之上,耳边彷佛还能听见,方才利夫人在屋里既凶狠又愤怒的低咒言语— “你究竟是哪儿来的骗子?就凭你这低贱的丫头,也想做我们利家的媳妇,你是在痴人说梦吗?滚,快滚,咱们利家几曾和你们指腹为婚,若你继续赖着不走,就算你只是个小孤女,我也会把你送进官府里,让官老爷好好惩治你!” “我不是骗子!” “还敢说自己不是骗子?拿着这个破烂玉佩,就想成为咱们家的媳妇?要知道咱们可不是一般的小家小院,咱们利家可是大户人家,岂能让你这小骗子随意唬弄?给我滚,从此不准再上门!” “我……我可以不嫁,可当初爹订下这门亲事时,两家互换了玉佩,我要把我爹的玉佩拿回来。” “什么玉佩?就说我们两家从无瓜葛,你还想继续蛮缠?” “只要把我爹的玉佩还来,我就走,此生绝不再踏进利家一步!” 但涉世未深的封易蕊,还不懂得人性有多险恶,只见利夫人见她年幼可欺,朝着底下的人眼色一使,她已经被人给扔到利家门外。 虽然她只想要回亡父的玉佩,但利夫人要是亲口承认有这玉佩存在,不是摆明自打嘴巴?想到这些,封易蕊巴掌大的脸上蓦地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 明明是打小就看着她长大的叔婶,可是看她的眼神,却冷冽得像是瞧着陌生人似的,那做戏的功力之深,让人叹为观止。 在脑海中萦绕的那些恶言恶语,似是魔音般让人愁上心头。 她闭上眼,想要驱去心头那份烦躁。 良久,她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望向高挂天边的月儿,方才还在胸臆中熊熊燃烧的怒焰,却随着覆在她身上的雪花愈多而消减。 这一切,想必她娘早就料到这一切了吧! 正因如此,娘才会在临终之际,扯着她的手告诉她,若是利家不认这门亲事,那么就算了,凡事别强求。 强求的姻缘不会幸福,她娘希望她这个女儿,遇上的是一个真心待她好的男人及婆家。 更因为料定势利的利家会在封家家道中落之际,翻脸不认人,所以她娘才会在临终前这样告诉她吧? 问她真的在乎吗? 其实并不,当那个气势似要吞人的利家夫人睁着大眼瞪着她时,她只庆幸他们不想要她这个媳妇,因为她压根不想嫁进这样的家。 虽然年岁不大,可她向来聪颖,再加上打小就跟着恩爱的爹娘游遍五湖四海,眼界自是比一般养在深院的闺女还多了些。 利家的毁婚,让她不用再坐困深闺。 但未来呢? 就算再聪明,可终究是个未嫁的小姑娘,没了亲爹、亲娘,仆佣也因家道中落陆续另谋生路,只剩下她…… 惶然且六神无主地闭上了眼,封易蕊努力思索自己的未来。 突然间,她的颊畔生痛,耳边还不断传来扰人的声响。 “醒来、醒来……” 她本不想理会,只想好好休息,遥想将她疼入骨血的爹爹和娘亲。 “天冷,别在这儿当尸体吓人。” 清冷的嗓音穿透漫天冰雪,几乎刮疼了她的耳。 她以为,只要她不睁眼,那扰人的声音就会自讨没趣而放弃,可偏偏那人但见用拍的拍不醒她,竟索性踢着她的腿,彷佛是想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 终于,不堪其扰的封易蕊蓦地睁开眼,瞪向眼前多管闲事的男人。 “你很吵你知道吗?” “我要是不吵醒你,你就等着变冰棍吧!”瞧着她那气呼呼却脸色惨白的模样,燕怀柳挑了挑眉,被怨得无比无辜。 要不是方才他爹要他上利府送个礼,正好经过这儿,那他也不会瞧见那个几乎被白雪掩去的丫头。 向来不爱管闲事,可是雪地上那小小的人儿还是教他于心不忍,而他难得大发慈悲,竟被人嫌吵,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道? 仔细瞧着那因为嫌他吵而缓缓坐起的姑娘,虽然脸上稚气未脱,但那唇红齿白的模样倒是挺讨人喜欢的。 “就算我变成了冰棍,又关你什么事?” 这人还真爱管闲事,封易蕊心中腹诽,水灵的双眸还不忘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其实她心底也知道他是好心,可方才其实真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就这么沉沉睡去,若是就这么一路睡到了阎王跟前,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和爹娘团聚了? 虽然清楚这样的想法很没出息,不该是封家人会做的事,可是心底浓浓的想念与无助,竟是这样磨人,让她忍不住地软弱,忍不住想…… “没见着就不关我的事,但见着了就不能撒手不管。”燕怀柳负手而立,睨着眼前那火气不小的小丫头说道。 别以为他没瞧见,方才这丫头水眸乍开时,眸中那还来不及掩去的哀伤与空寂,她摆明了就想这么撒手人寰,一了百了。 “嗤!”冷哼一声,封易蕊对于他的好意并不领情,若她真的要死,这人能挡得了吗? 撇了撇菱儿似的唇,封易蕊索性举步与他错身,完全不想与他多说一句。 瞧着这浑身倔气的丫头,燕怀柳的唇角微勾,心中多少有些激赏,出乎自己意料的,在他们交错的那一刻,他伸手扯住她纤细的手臂。 “若你没地方去,就跟我走吧。” 封易蕊想要直斥他的莽撞无礼,却在撞见他眸中那一片真诚之际,那到嘴的斥责全都咽了回去。 她只是傻愣愣地瞧着他,不懂为何至亲之人巴不得她消失,而他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却愿意提供她一个安身之所。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竟然动摇了。 虽然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可他的邀约在这逼人寒气及漫天冰雪中太过动人,竟让她忍不住迈出步伐。 “放心吧,我不是坏人。”担心她不放心,燕怀柳开口提出保证。 “坏人的脸上不会写字。”爹娘是这么告诉她的,封易蕊抬起一张小脸,一脸真诚道。 “那你是不敢相信我喽?” “谁说我不敢!”好强的她心急口快的吐出一句。 冲动的话一出口,燕怀柳眸中立刻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狡狯。 “既然不是不敢,那就走吧!别磨蹭了,小心冻伤你的小手。” 说完,燕怀柳不由分说地握着封易蕊的小手,便往自家方向走去。 封易蕊心底知道自己不该如此轻信人,可她没有挣扎,只是任由他拉着扯着,然后频频朝着利家回头看去。 不是不舍利家的家大业大,而是不舍利夫人手上那块玉佩。 “别再瞧了,我不知道你有啥委屈,但只有自己努力变强了,才有机会。” 对于他的话,她心有戚戚焉,然后仔细兜在心里,小小的腿儿也像有自个的意识一般,竟乖乖一步接着一步地,在他身后迈着。 因为他确是这段时间内,唯一愿意给她温暖的人…… 可她在心底发了誓,总有一天,她要凭着自己的力量,将她爹的玉佩给讨回来。 至于她怀中揣着的那一块属于利家的玉佩,她终有一天也要将它扔至利夫人的身前,好回报利夫人今日给她的屈辱。 第一章 进入燕府后,封易蕊成为府里的大总管,这些年来,尽管她满心感激,小心翼翼在这大宅求生存,但她还是被骗了。 从她饥肠辘辘吃进燕家的第一口米水开始,便忙到再也没时间好好休息过,她就明白自己被骗了个彻底! “封总管,那南边园子的小院屋顶漏了水,您说该怎么办呢?” 天才刚露了白,封易蕊端起的米水都还没来得及入口,门外就不断传来丫头的喳呼声。 这周而复始的嘈杂,再加上方才园子里那股骚动,让封易蕊一肚子没好气。 对着甫进门的丫鬟翠儿,封易蕊怒目一扫,语气不善说道:“屋顶破了就要修,难不成派你拿着盆儿成天在下头接,就能解决吗?” 那活像是吞了几斤炸药似的怒气,登时让原本双眼充满崇拜之情的小丫鬟吓成了木人偶,一动也不敢动。 恶狠狠瞪了翠儿一眼,许是察觉自己的迁怒,于是封易蕊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胸臆中澎湃的怒气,讪讪问道:“你这么一路喳呼,究竟是发生什么大事?” 封易蕊知道自己不该迁怒,毕竟惹怒她的并不是这些和她一样身为下人的丫鬟,但打从一大早得知那个难缠的郭二小姐,又要堂而皇之入府住下之后,她的心情一直处于易怒的状态。 “封……封总管,那南边院子的屋顶,被断了的树枝给砸了个大洞,所以昨夜儿雨一下,就漏了水。” 深知封总管要求高、性子急,尽管心中惊吓尚未平复,但翠儿还是连口大气都不敢喘地急忙解释。 “屋顶破了,就让阿福带人去修。” “可阿福被郭二小姐叫去抬她的行李了。”若非如此,她翠儿跟在封总管身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会不晓得有事该怎么处理? “那大石呢?”就算没了阿福,总也有大石吧? “大石也被喊去照料郭二小姐的马车了。” 又是她 这郭二小姐大驾光临,所有府中可用的人手,就全都兜去她那儿了? 难不成要她这大总管自己爬上去修屋顶?愈想,她的心火愈不打一处来。 “那就让那该死的破屋顶漏水吧!”她没好气地做出决定。 她总为了维持燕家该有的富丽堂皇而忙得团团转,可正主儿却一点也不在乎,既然这大宅的主人都不在乎了,那她还瞎操心个什么劲! 她为什么那么歹命,过不得几天安生的日子,好不容易送走田家大小姐,又来了郭家二小姐,这些姑娘们总是这么来来去去,要伺候那些娇贵的小姐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才会每回她们来,整个燕府都像是打仗似的。 偏生她这边忙得只剩半条命,可主子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一点也不关心这府里混乱的状况。 想着想着,只见封易蕊脚一旋,一步步踩着盛怒之火,朝燕家书房而去。 他不给她好日子过,那她也不用太客气! “封……封总……管……那屋顶的事儿……”真不用管吗? 听到翠儿的问题,封易蕊突地回头,原本秀丽细致的五官,已全像是着了火似的怒气蒸腾,吓煞人也。 “就让它继续漏。”她现在没心思理会那破屋顶。 反正燕怀柳压根不在意漏水会损坏屋里昂贵的家具,那她自然更不用在乎。 她受够了!那该死的男人当真以为那几顿饭,就能骗得她为他卖命一辈子? 她要去告诉他,休想用那几顿饭就困住她,她…… 她不干了! “可是……可是……”翠儿鼓起勇气张口,还想再说,可偏偏被封易蕊怒眼一扫,那已到舌尖的话就全缩了回去。 “还可是什么?” “没……没……”翠儿没志气地将话全给吞了回去。 既然没事,那就不要防碍她去找人算帐,她再次踩着重重的步伐离去。 望着那远扬的身影,翠儿暗咒一声自己的没骨气。 其实她方才只不过想提醒封总管,那个郭二小姐一入了府,除了支使这些下人供她带来的贴身丫鬟差遣之外,早已忙不迭地进了书房,痴缠着燕少爷了。 这回封总管莽莽撞撞冲进书房,要是坏了郭二小姐的好事,只怕成了那刁蛮姑娘的眼中钉、肉中刺…… 夹带着怒意,封易蕊急冲冲地经过府中蜿蜒雅致的小桥流水,顾不得仆佣们的侧目,她就像一团风火似的,卷进燕怀柳朴实雅致的书房之中。 “燕怀柳,我不干了!” 身为下人,封易蕊一向谨守分寸,应对进退之间,不曾落人口实,可这回她实在盛怒难当,人才一跨过书房的门坎,就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的大声嚷道。 望着那像团火球似的旋进来的人影,燕怀柳倒也没有多大反应,飞扬浓密的黑眉挑了挑,眸中快速闪过一丝兴味,但随即掩去。 “不要太过份了,究竟凭什么以为让我有个栖身之所,给我吃几碗饭,就能买断我的一生为你做牛做马?” 纤长的食指毫不客气往燕怀柳伟岸的胸膛戳去,封易蕊眯起眼瞪着依旧一脸闲凉的他,心中的怒气再次往上窜升。 “我怎么了?”好无辜的两手一摊,显然燕怀柳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处惹她勃然大怒。 “你……” 还来不及将他的罪状罗列,突然间一记尖细的女声几乎穿破她的耳膜,惹得她柳眉几乎皱成一团。 “你这个刁奴,凭什么这样对你主子说话?” 随着怒气腾腾的声线望去,封易蕊转头,便见一个女人张牙舞爪,水灵动人的眼珠子闪现的不是动人的水媚,而是阴沉的目光。 乍见那美颜,方才所有因为气极而骤失的冷静,全在此刻回了笼,她无言的望了郭二小姐手中端着的冒烟蔘汤,深知自己不小心坏了郭二小姐的好事。 迎着郭风月的斥责,封易蕊抿唇不作声,没有端出以往八面玲珑的大总管姿态,她只是怔怔望着气怒至极的郭风月。 “你说话啊!”没得到该有的讨饶,无法在燕怀柳面前展现自己统御奴仆的能力,郭风月再次扬声轻斥。 如果换作平常,封易蕊或许会委屈自己虚与委蛇,可今日的她瞧着郭二小姐那盛气凌人的模样,突然觉得累了。 于是迎着郭风月凌厉的目光,封易蕊只是抿唇不语,一双水眸静静望向郭风月。 “你……” 郭风月怎能接受封易蕊的目中无人,千金大小姐的骄纵蓦地窜上,她急急迈出几个步伐,人已步至封易蕊身前。 一个扬手,将所有怒气蕴于掌心之中,郭风月几乎使尽吃奶的力气,朝着封易蕊粉颊用力甩去。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本来就是身为奴婢该有的认知,可既然封易蕊已经前来书房豁出去了,这巴掌她当然不想挨。 望着来势汹汹的巴掌,封易蕊还没来得及闪开,原本只是待在一旁看戏的燕怀柳却已经先一步伸手,握住郭风月的纤腕。 “燕公子,你放开,我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训这目中无主的刁奴!”扬声喝斥,此时的郭风月哪里还有一点她平素端出的温柔贤良。 燕怀柳冷冷勾唇,带着清冷嗓音不疾不徐说道:“我燕家的总管似乎还轮不到郭二小姐来教训,否则,岂不是有失二小姐的身份。” 简单一句话,看似维护郭风月,但那冷然的目光却让人忍不住浑身发寒。 “但她实在太无礼了,像这样的下人,早该辞退了才是。”好不容易逮着机会,郭风月立刻说道。 自从知道燕家有这个貌美如花又能干的大总管之后,郭风月就像喉头梗着一根刺似的,坐立难安。 “不用主子爷操烦,我之所以前来,就是来向您请辞的。”这段时间以来,她真的受够了。 平素看在他对她有恩的份上,为他做牛做马,操持府里的一切,但是她却一丁点儿也不想伺候这些娇滴滴的大小姐。 自从皇上向燕怀柳逼婚的消息一出,平素爱慕燕怀柳的姑娘家就像潮水一般,假借各种理由留宿燕家,只为制造机会。 如果她们谨守本份,只是过府作客,那她自然会好生伺候,可偏生那些姑娘们都当自己是燕家未来主母似的,那颐指气使的模样,让她忍无可忍,不经意看着主子和这些姑娘亲密互动的模样,只觉得一阵气闷,也说不上为什么。 燕怀柳冷眼儿一扫,便瞧见郭风月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喜色。 显然她们都当封易蕊是眼中钉、肉中刺了! “这可不行。”唇瓣勾勒出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原本只在一旁坐壁上观的燕怀柳突然出了声。 “为何不行?” “为何不行?” 闻言,封易蕊和郭风月异口同声开口问道,两人脸上的神色同样难看。 抬眼,望着封易蕊脸上的愤愤不平,燕怀柳眸中染笑。 即使几年过去了,这丫头还是这般直率,依然没学会察言观色、忍气吞声,这个性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惯的,对于他这个主子,她依然有话直说,从不避讳。 “因为当年我带你入府时,你曾答应我,要用五年时间偿还我的恩情,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五年期限还剩一年。”他毫不客气的讨起人情。 “你——”封易蕊自知理亏,不知该如何回应。 “燕大哥,你可得想清楚啊,像这种欺主的奴儿要是再留下来,哪里知道是不是有天会反咬你一口,这堂堂燕府有多少人抢着进来当总管,你又何必强留一个不想留下来的下人?”听闻燕怀柳竟要留下封易蕊,郭风月对封易蕊敌意自然也就愈强烈,说起话来更是尖酸刻薄。 “这几年,封总管将燕府打理得挺好的,未来我成亲的大小事还得仰仗她,我又怎么舍得让她离去。” “可既然她的心已不在这儿了,燕大哥这样留她,岂不是有损身份?” 不过是个下人,有啥希罕的? 一个男人会这般不顾颜面留下一个女人,只有一种可能,难不成…… 燕怀柳喜欢封易蕊 这个闪入脑海中的可能性,登时让郭风月脸色大变,但她还来不及发难,封易蕊却已经先一步开口。 “就算我悔约吧!”封易蕊满不在乎说道。 她虽口头承诺,却从未与燕怀柳画押定约,让她留在这里这么多年,只是为了报答他救命之恩,可如今,她看着燕府任由那些骄蛮千金任意出入、颐指气使,她心中的不快更甚,不愿再受制于人,这回她是铁了心要走。 闻言,郭风月连忙说道:“要滚就快滚吧!” 本就在心里盘算着,一等她嫁进燕家,头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封易蕊给踢出门。 现在,燕怀柳不顾情面的留人,更让她妒火中烧,总是端着的温柔贤淑,也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小的先行告退,一交代好府里大小事,便会立刻离府。”完全不管这话是谁说的,反正封易蕊就当是燕怀柳允了她的求去。 扬起一抹释然的笑,她就往门外走去。 完全没有瞧见燕怀柳那双深邃瞳眸之中一闪而逝的赞赏。 一如来时一般,封易蕊空手而来,亦空手而去。 交代好事情,她连包袱都没收,只带着一抹潇洒的笑容就要离去。 当初她真不该因一时感激之心,就心软答应留在燕家当总管的。 第二章 这几年来她任劳任怨,和府里其它人也都有感情了,如此真要离开,心中难免有丝不舍,但她强逼自己打起精神。 “站住!” 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封易蕊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在平稳激荡的心情之后,这才愿意回身,说道:“燕爷还有事?” 从主子爷到燕爷,这妮子倒是将楚河汉界划得又宽又长。 “你要去哪?” “离开。”封易蕊言简意赅,刻意避开他热切的视线,不愿心底的不舍被觉察一分一毫。 “就这么两手空空?”这丫头是天生倔强,还是淡漠?怎能就这样放下一切,说走就走? “我既然两手空空入府,两手空空离去,不也理所当然?”她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对。 “说走就走,你以为这样就能和燕府断得干干净净?”双手负于身后,燕怀柳挑眉问道,那貌若潘安的俊颜瞧不出一丝情绪。 “那些千金个个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还想留着一条小命。”待在燕家这几年,虽只是下人,可因为打理燕府上下,见的世面也多了,她怎会不清楚那些善妒的女人家们,为了达成目的,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 不想蹚入这浑水之中,她才想趁机求去。 再次想起那些姑娘围绕在燕怀柳身旁的开心模样,她的心没来由的沉了些。 “为什么离开?”她的理由,对他而言根本不构成她求去的主因。 燕怀柳望着她巴掌大的脸庞,瞧出她眸中的倔意,知道她这回怕是铁了心要走,但他不信她真如此无情。 依凭他的性子,他本不该主动开口,也不屑留人,可她眸中那种渴望离去的眼神,却没来由勾起他胸臆之中一抹怒火。 “我说了,因为不想得罪那些姑娘,里外不是人。” “我没让你搅进去。” 他知道府里这阵子来了许多娇客。 他被皇上逼婚的事,其实朝野上下皆有所耳闻,加上前阵子同为朝中要臣兼他拜把兄弟的缪傲夏,才在皇上的逼婚下,风风光光娶了个妻子,京城里的大户人家更是燃起希望,忙不迭将自己族中还未成亲的姑娘往燕府里送,想获得他的青睐。 对于皇上逼婚,他压根不以为意,也没想过在这些姑娘之中选娘子,他其实并不打算遵旨而行。 他之所以对入府留宿的千金来者不拒,一来是他向来八面玲珑,不轻易得罪他人,而且那些姑娘,也的确给他一个拖延时间的好借口。 他满心以为,以封易蕊的八面玲珑、心思聪慧,她能处理得来,并未加以过问,没想到她竟因为此事求去,那迫不及待的模样,直教他难以接受。 “你说不让我搅,我就真不会搅和进去?”封易蕊没好气的啐道,她倒不知道行事作为总是诡谲难测的燕怀柳,何时变得这般天真。 她明白那些姑娘们为何妒火中烧,不全是因为她的皮相? 但天地良心,她从未觊觎燕怀柳什么,更不愿为了他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你这回是铁了心要走?”眯起锐眸,燕怀柳的语气终于不若以往那般闲凉。 “没错。”毫不犹豫地点头,封易蕊没让自己有半分犹豫的机会。 “如果,我不答应呢?”燕怀柳扬起一抹笑。 她顿住了,以为自负如他做不来强留那一套,正因为吃定他这一点,她才不惜做出毁诺的行为,也要强行离去。 “你不会不答应的,你……你从不强求我什么。” 对于身旁下人的来来去去,他从不曾看在眼底,总是由着她这个总管定夺,待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她甚至没瞧过八面玲珑的他,强求任何人事物,可如今为何…… “没做过的事,不代表我这辈子都不会做。”不强求只是单纯觉得这世间没啥值得他求的,但这回,他就是不甘心见她想走就走。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颗心提到了喉头,要不是她努力压抑,只怕就要跃出来。 “你曾经许诺,用五年时间偿还我的恩情,现在恩情未尽,你却求去,我可以去衙门告你背信。” “你不会!”封易蕊讶然抬眼,不相信他会做出如此失格的事,像他这种天之骄子,没什么好失去的男人,从不费心和别人争什么,再说无凭无据的,告上衙门只怕颐笑大方,他怎么可能…… “只要你今天踏出燕家一步,我一定会这么做。”见她不把自己的威胁放在心上,燕怀柳既不气也不恼,只是语气坚定地说道。 “无凭无据的……”封易蕊强压下复杂的心绪,提醒着他。 “你说,这是什么?”燕怀柳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玉佩,那玉佩看起来平凡质朴,并不是最上等的冰晶玉魄。 “这……”心猛地被撞了一下,气怒攻心,急着出府的她,竟完全忘了自己曾将这玉佩典押给他,“你当真想拿这玉佩威胁我?” 当年入燕府时,身无长物的她,为表示谢意及报恩的诚意,将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也就是当年爹与利家交换后得来的指婚玉佩,典押给他。 她怎么这么胡涂,这些日子以来真被气坏了,才会忘了索回这么重要的东西。 “讲威胁,未免太卑鄙。”朗朗一笑,将封易蕊的在乎全看尽了眼底。 “你到底想怎么样?”不耐这种摸不着头绪的感觉,封易蕊急问道。 一颗心吊得老高,封易蕊很清楚他这个男人,虽然对任何事看似不上心,可一旦认真起来,他可是颇有手段。 这点从他在庙堂之上收服满朝文武百官,在民间亦深得民心,同时也巩固自己在燕家的地位,无人敢擅动,长年稳坐族长之位,便可见一斑。 只是,她从没想过,这心计竟有一天,会用在她这微不足道的人身上。 “留下来。”其实这般的强求,连燕怀柳自己都不解,但偏偏自个儿就像是和她杠上似的,怎么也不愿让她称心如意。 兴许是她离开前,脸上像是要飞上了天的雀跃,引起他的不悦。 因为他背负着燕家一族的声誉兴荣,他不能如她一般毫不在乎的离去,所以他……嫉妒! 没错,一定只是因为这份嫉妒,才不想让她如愿求去。 “我说了,我不想成为那些莺莺燕燕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不想拿回玉佩?”燕怀柳突然开口,两片薄唇缓缓开阖低吟道。 “别拿这压我。我已为燕家卖命四年,分文不取,别人家的姑娘,二八年华早就嫁作人妇,而我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大丫头了,却还留在燕家,不就是为了偿还那份恩情?” “如果,我一定要你留下呢?”燕怀柳望着她的坚定,亦挑眉反问。 他看人一向看心,怎会不知封易蕊此刻的心绪紊乱复杂。 是他捡回来的人,他懂她的。 正因为懂她那不外显的愚忠,所以他才放心将燕家全权交给她打理,这几年,她也的确没让他失望,将府内里里外外打理得好极了。 她是个人才,而他需要这样的人才,其实比起那些莺莺燕燕、胭脂红粉,封易蕊这丫头的存在更教他舒心、教他难舍。 那直来直往的冲撞,再怎么说,也好过那些大家闺秀小里小气的算计。 “留下,若你不想咱们衙门见的话。”他话虽狠,却也不舍如此待她…… 脑海蓦地划过一道想法,燕怀柳眸中也跟着闪过一种可能。 如果想将她永远留下,只有一种法子…… 望着那抹狡狯的笑,封易蕊心中警钟蓦地大响,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燕怀柳却已双手负于身后,转身走人,那自信的模样,彷佛吃定她似的。 封易蕊狠瞪着他傲然的身影,若是眼神能伤人,燕怀柳的背后早被她的眼神烧灼出两个大洞。 她当然可以毫不在意的走人,可她清楚那男人若是铁了心,可以有多疯狂、多心狠。 双腿像是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好半晌之后,她只能垂着双肩,回到自个儿房里,继续待在燕家那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又一夜…… 该死的没骨气,该死的没胆识,该死的……这压根就不像她。 从来她就不似寻常女人般柔弱,打小也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所以是众男人环伺的商场,她也能以铁娘子之姿,为燕家争得最佳利益,轻易使些小手段,便能令那些总是不安份的燕家族亲们折服。 单凭这样的经历,她就不该从昨日与燕怀柳的对峙中败下阵来。 打从相遇开始,她似乎就是赢不了他。 她仰首吐息,对自己昨日的屈服,感到极度不满。 双手重重捶上身边开得璀璨的花儿,顿时娇弱的花瓣四散开来,随风飞舞。 见状,封易蕊更恼了,脸上晦黯无比的脸色,无声宣告生人勿近。 可偏生有人就是不怕死,还来不及察觉之际便欺身上前,一手搭上封易蕊浑圆的肩头,像哥儿们似的开口。 “封大总管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火气大到拿这些花花草草泄恨?” “你管不着。”现在的她见谁都喷火,所以才躲到这人迹罕至的后花园,不想因为自己的盛怒连累他人,想不到还是不得清静。 “啧啧啧……” 那男子的啧啧出声,扰得封易蕊心中怒火更炽,伸手用力拍开燕子柳的手,完全忘了眼前这个男人也算得上是她的主子之一。 “这么大手劲,难怪花儿都被打散了,我说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燕子柳一向不视封易蕊为下人,倒将她当成妹妹,所以对她那四射的怒火倒也没瞧进眼底,不在意地耸肩,和燕怀柳多少有些神似的脸庞上,温煦笑容亦无褪去半分。 终于,稍微收敛怒气的封易蕊开口说道:“在气自己没骨气。” 迎着那洋溢温暖笑容的脸庞,封易蕊终究无法对燕子柳板着一张脸。 “怎么,怀柳又给你气受了?”这丫头向来冷静自持,是个知进退的姑娘家,唯一可以牵动她情绪的,也唯有燕怀柳一人而已。 “我没事的。”向来没同人说心事的习惯,虽然燕子柳总在许多事情上帮着她,但封易蕊依然淡淡回应,转身便要走人。 “你嘴上说没事,但那眉都可以打成结了,当我瞎了不成?” 不理会封易蕊的冷淡态度,燕子柳身形一移,结结实实挡住她的去路。 “子柳少爷就非得在这时候找我麻烦?”封易蕊半开玩笑说道。 “我这是关心你,哪是找你麻烦。”说着说着,他的猿臂一伸,将她的手腕收拢。 那粗鲁的举动,让封易蕊两道弯弯的柳眉蓦地蹙成一条线,眼神扫向燕子柳那过份亲密的手,想也没想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我真的没事!”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那距离让她没察觉燕子柳眸中一闪而逝的失望。 “怎会没事?我听说怀柳这阵子纵容一干千金姑娘在府里放肆,为难了你,不是吗?为何你总是对我如此见外?”燕子柳蓦地驱前一步,再次逼近封易蕊。 见他那不容闪躲的模样,封易蕊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其实,燕怀柳招进府里的那些莺莺燕燕,只不过是她想离开的借口之一,真正的原因,则是眼前这个男人。 “我是总管,你是主子,尊卑本就有分。” “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我从来就不曾视你为下人。”虽然名为总管,可在燕子柳心中,眼前这个眉目秀致,身形婀娜的女人不是下人,而是他心仪之人。 第三章 关于这点,他从不吝于表达,甚至当种种耳语流窜府中,他的娘亲更视封易蕊为眼中钉,他依然坚持这份感情。 “虽然子柳少爷不认为我是下人,可天下人并下这么认为,而我对子柳少爷亦无非份之想。”昨天和燕怀柳的冲突,让心烦意乱的她耐性尽失,于是她索性直白的拒绝。 “日久生情,这天底下有多少媒妁之言,让两个素未谋面之人结为夫妻,一旦咱们成了亲,我定会待你极好。”像是没听进直白的拒绝,燕子柳神情热切,滔滔不绝欲说服封易蕊与他成亲。 冷然是封易蕊给燕子柳唯一的回应,她静静的任他口沫横飞,心中的烦躁更盛。 以往因为他的身份,她总是由着他,练就一身看不到、听不到的功夫。 她以为这样燕子柳就会知难而退,就算他看不清事实,时日一久,他那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娘亲,应该也会出手阻止。 可是近日,燕子柳的作风愈来愈大胆,以前要关心她,还会有所顾忌,现在他却什么都不顾,只要逮着她,就要说些莫名其妙的鬼话。 “我不会跟你成亲的。”封易蕊抬起水眸,心中最后一丝耐性终于耗尽,“我不爱你,亦不想嫁你,更不想这辈子都锁在这豪门大户之中,子柳少爷应该另觅贤良的姑娘,伴你一生。” “为什么?”这话太直白,听得燕子柳脸上一片青一片白。 不耐的收回目光,封易蕊直想转身走人,但既然话好不容易已经说开了,她索性说得更清楚些。 “因为小的配不上子柳少爷。”口口声声的少爷,是在提醒他,他俩之间的不同,她以为他会懂,可惜他并不懂。 “不过是家道中落,也算得上出身世家,哪有什么配不上的?”燕子柳不服气的低吼,总觉得封易蕊方才那番话不过是搪塞。 从他紧握成拳,青筋浮现的双手,便足以瞧出他的激动,可他的话却一丁点儿也没撼动封易蕊的心。 流转的眸光带着寒意,她的心底很清楚,就算眼前这个男人对她有多一往情深,他终究不会成为她的男人。 “过往已如云烟,如今的我不过是燕府一介总管,是个下人,别说我无心于你,就算真有,我想端谨夫人也不会坐视不管。” “为了你,我可以说服我娘。”燕子柳不放弃,向来温文的脸上也泛起一丝激动。 封易蕊心中低叹一声,他是个好男人,但她不能也无法接受他。 “就算你真能说服端谨夫人,也说服不了我,我对你并无一丝主仆之外的情感。”念在过往他对她好的情份之上,封易蕊已将话说得委婉了,可燕子柳却怎么也不肯死心,逼得她只好端起脸庞,冷言说道。 “你……”气怒、羞愤倏地盘踞燕子柳温文的脸庞,心中多年的疙瘩也倾巢而出,让他口不择言冲着封易蕊质问:“是因为燕怀柳,对不对?” “什么意思?”她水漾的眸中满是不解,完全不懂为何会兜到燕怀柳身上,这跟他应该没有任何关系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心仪的男人是燕怀柳,对吧?”燕子柳厉声质问,昔日的温文儒雅,全因熊熊妒火而消逸无踪。 “怎么可能,你是病糊涂了吗?”噗哧一笑,那话对封易蕊来说,简直比鬼怪之说更荒谬可笑。 她始终只想还燕府一份恩情,至于其他,她从无非份之想。 “别口是心非了。”燕子柳口不择言继续说道,言谈之中充满指控,“从来你的眼里就只瞧着他,只要他说的话,你无一不从,任何事就算拼了命都会替他达成,若不是心里有他,你何苦?” “身为燕府总管,难道这不是我该为主子做的?”她的口吻有些无奈。 要应付那些莺莺燕燕,她的处境已经够艰难了,若是再让那些千金小姐听到这样的传言,只怕她的日子会很难过。 “若真只是视他为主,需要这么拼命?” “我……” “我不想再听你解释了。”燕子柳粗鲁地打断封易蕊的话,愤恨说道:“我知道你们个个当他是宝,因为他是燕府当家的,我不会总是让他如意的!” 话声未落,燕子柳已经气得走人。 望着他愤恨不平的身影,封易蕊忍不住摇摇头,长吁一口气。 其实真的是他想偏了,要她来说,那些心仪燕怀柳的女人还真是不长眼,那样的男人难以驾驭,心思难测,如果真要她成亲,她还宁愿嫁一个老老实实的庄稼汉子,平平实实过上一生。 只手把玩着手中那块浑圆温润的翠玉,随着玉佩的翻转,燕怀柳的心思也飞快转动着。 原本对于皇上的逼婚,他只打算能拖一时是一时,虽然他也急于拿回皇上手中不利燕家的证据,可他却也不愿因一己之私,害了一个姑娘的一生。 况且他向来生性凉薄,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人,连投注目光都嫌麻烦。 所以那些宛若过江之鲫的女人,他一概视而不见,就连名满京城,无数富家子弟觊觎的郭二小姐,他都觉得此女美则美矣,但城府太深,能不接近就不接近,更遑论娶她为妻;另一个皇后外家的表妹朱芳瑜,则太过柔弱,仿佛风吹就倒的模样,更是引不起他心怜。 但这回封易蕊的求去,让他想到一个比对皇上阳奉阴违更好的法子—— 与其和这些千金周旋,那么他还不如选择……封易蕊。 这不可思议的念头,在他的脑海盘桓不去。 凝眉细想,燕怀柳愈觉得原本荒谬的念头可行。 对族内,以封易蕊的手段和能力,的确足以成为燕家的当家主母,让各亲族间取得平衡;对皇上,一个妻子可以换取他往后的自由,打小,他就不想当宫,只不过碍于家族责任之所系,不得不为。 若他今日娶妻,不但能拿回不利燕家的证据,皇上还允诺他辞去官职,再也不用为朝廷卖命…… “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一记满含戏谵的话声打破四周宁静,惊扰沉思中的燕怀柳。 收敛心神,抬眼望向从来就是来无影去无踪,且视大门为无物的友人岳恣情,他忍不住剑眉紧蹙。 “你晚了些时候回来。”没有起身相迎,燕怀柳只是淡淡点出事实,平静的脸庞一如以往,瞧不出任何心绪。 “事情棘手许多,所以多花了点时间。” “出了什么问题?”闻言,燕怀柳立即敛下对封易蕊的盘算和心计,朝岳恣情问道。 “那家伙狡猾得紧,我追踪好些天,却仍教他给溜了。” “那该追回的东西呢?” “自然是没追回。”岳态情两手一摊,显然对于这次的失手没有太放在心上,倒是听者燕怀柳的脸色却更沉了。 原本,燕怀柳就对皇上的说法存有疑虑,就他所知,爹和亲族之中的耆老向来忠君爱国,应不致有任何叛国把柄落在皇上手中。 可偏偏皇上说得信誓旦旦,多少让他忌惮,为了家族,为了上一代诛九族的滔天罪行不被揭露,他只好委屈自己待在朝堂之上。 始终相信龙困浅滩只是一时,所以私底下他运用一切办法,想弄清楚皇上手中握有的证据究竟是什么,想寻出一些蛛丝马迹,替自己早日谋得自由,才会委由故友岳态情暗中调查,希望能查出一切事情的真相。 “那么这趟又是无功而返了。”燕怀柳低声沉吟。 本来以为只要自己撒下的饵、砸下的银两够多,必能在最短时间内水落石出,让他脱离皇上箝制,可如今看来是他自己太天真。 燕怀柳心里默默思索,耳中却不断传入岳恣情的打趣声。 “你知道,方才我在园子里瞧见什么了?” “嗯?”心绪全无的燕怀柳只是低应一声,便不接口。 像是已经习惯他的冷淡,岳恣情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方才我瞧见了你大哥,竟向你家的封总管倾诉心意!” “封总管”三个字,成功拉回燕怀柳远游的心绪,抬眼扫向岳恣情,他仔细听着。 “看来你大哥很喜欢封总管,结果封总管对他没意思,开口婉拒,你大哥竟然恼羞成怒。” “喔?是吗?”他淡淡勾起一抹笑,相信那绝对是他大哥燕子柳会做的事。 他爹在世时,一向偏宠端瑾姨娘,连带的也将燕子柳给捧在手掌心。 要不是因为自己的娘亲帮了燕家不少忙,加上他朝堂上出色的表现,才有燕家今日这番荣景,他这当家的位子,只怕也无法坐得稳妥。 “是啊,他竟还口不择言指控封总管之所以拒绝他,全是因为你,还不断数落她为你扛不多少不属于她份内的事……” 听着听着,岳恣情的声音竟逐渐抽离,燕怀柳脑中唯一仅存的疑问—— 封易蕊真的心仪他? 仰首望着天边那抹乌云,封易蕊的心也沉甸甸的。 几次三番碰着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封易蕊的心也跟着被扰得乱七八糟。 尤其燕子柳的话,这两天一直在她的心里绕啊绕的,更让她几乎乱了心神。 她怎么可能喜欢燕怀柳那种男人? 还没理出个头绪,不远处大门外却响起一阵嘈杂,吸引她的注意。 朝大门方向觑了一眼,封易蕊柳眉微皱,这究竟是谁,竟然在这大清早的来找燕家秽气? 以往若碰到这种事,她绝对率先前去处理,毕竟端坐大总管的位子,自然得做大总管该做的事——替主子排忧解难。 但这回她心烦意乱什么也不想管,反正对门房她早有特别交代,什么人能进府,什么人连门槛都不能踏过,门房一清二楚。 现在的她只想找个清闲地,好好地思索这一团心结该怎么解。 刚旋身,还没来得及迈上几步,突然身后传来急促的喊叫声。 “封总管!封总管……你得快去瞧瞧啊!” “有什么好瞧的?”难不成才刚送走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倒换来个公主添乱吗? 完全不想理会门房的鬼吼鬼叫,封易蕊铁了心不理会。 “那门外来了一顶花轿,说是要来迎封总管您回去成亲的!” 这话成功停下封易蕊的脚步,她回首看向门房那宛若满月的脸庞,从前酣甜的笑容不再,尽是打心底泛起的惊慌。 是谁?难不成又是燕怀柳种下的祸根,要她来收拾吧? “究竟怎么回事?” “是……是……” “镇定点,有话慢慢说。”封易蕊忍不住性急地低喝。 那喝斥让门房吓了一跳,原本的结巴竟然好了,只见他流利说道;“方才门外突然来了一顶花轿,媒婆说是要迎封总管回去拜堂的。” “属然还指名道姓?是哪户人家呢?” “听那媒人婆说,是城西的利家。” 一听到那再熟悉不过的姓氏,封易蕊原本还算平静的脸庞顿时青白交错,波澜骤兴。 “叫他们离开,这儿没有他们要的新嫁娘。”封易蕊冷言说道,便要回身走人,完全不想搭理门外那团紊乱。 “我早冲着他们说了好几句,可他们就是闹腾地要见你,而且还抵死不走。” 闭了闭眸,封易蕊胸臆之中怒火骤生。 他们利家究竟是何打算?当年他们欺她是个孤苦无依的稚儿,完全不念旧情,说翻脸便不认帐。 当初若不是燕怀柳哪根筋接错,踹了踹躺在雪地中的她,这世上哪还有封易蕊这个人的存在。 第四章 而今,他们竟还有脸这样大刺刺抬了花轿来迎亲,这究竟是什么世道? 无耻! “派人撵出去便是。”牙关紧咬,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进出来的。 “找人赶过了,可媒人婆却只是摇着手中的红帕子,说什么也不肯走,还假仁假义的说不想说坏燕府的名声,务必请封易蕊上轿呢!” “这……”利家是吃定了她得顾及燕府的名声,所以才敢这么大方方来闹上这么一出吧! 可恶! 十指倏地收拢成拳,即使锐利的指甲刺进她的手心,也浑然不觉得疼痛。 “走,咱们去瞧瞧!” 对方既是有备而来,那她若不出面,只怕这事儿无法解决了。 其实这几年,她早耳闻利家家道中落一事,利家公子利文宇被他势利的娘亲养成好吃懒做的习性,镇日寻花问柳、吃喝玩乐,活脱脱就是个纨绔子弟。 别以为她不知利夫人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利夫人八成是想旧事重提,想借她封易蕊,来与如日中天的燕府搭上关系!她倒想瞧瞧那利家究竟可以多无耻。 “封……封总管,咱们是不是该去通知主子爷?”紧跟在封易蕊身后,门房紧张兮兮的问道。 “不必!”想也不想就回绝门房的提议。这是她的事,她得自己解决。 怎么也没想到,她不去找利家要回亲爹的玉佩,那利家却像孤魂野鬼似的阴魂不散。 想娶她进门? 除非她死! 迎亲队伍倒也没多大阵仗——一顶八人大轿,一个扭腰摆臀的媒婆,再加上一个昂然坐在马背之上,身穿大红蟒袍的新郎倌。 显然,那利夫人依然轻蔑她,认定嫁入利家是她今生最大福份,该有的礼数也全都省去,就这么简简单单便想上燕府要人,只怕利夫人认定了她一见着轿子,便忙不迭想坐上去。 封易蕊心中的怒火愈烧愈旺,过往的屈辱也一一浮上心头。 她双手环胸,冷眼凝视,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能耐让她上轿。 “你在磨蹭什么,还不快上轿?” 端坐骏马之上,本该气宇轩昂,但因长久沉浸于酒色财气之中,不过二十好几,正值青壮年岁,利文宇竟已现些许老态,但那趾高气扬的模样,更教人为之气结。 “哪里来,就往哪里滚回去。”封易蕊水亮的眸儿微眯,一股杀气倏地朝着利文宇笔直射去。 那眸光锐利,让人不敢直视,利文宇堂堂一个男子汉,竟因那冷眸一瞪而寒了背脊。 要不是她娘死求活拉,说这娘们儿是利家唯一的生路,他才不可能委屈自己到燕府来迎娶一个下人呢! “别说那么多了,先跟我上轿,回家拜堂去。”无视她鄙夷万分的模样,既然娘交代今日非带她回去拜堂,就得这么做,他可不想被娘的叨念扰得寝食难安。 昂首,封易蕊笔直走向利文宇所骑的骏马之前,厉声命令道:“门都没有!你不走是不是?那就给我下马,看我怎么教训你!” “你是什么东西,叫本大爷下马,本大爷就得下?” “你不下马也行,那就同你的畜牲一起滚吧!” 语毕,她毫不留情的伸手重重拍上马臀,马儿吃痛,昂立嘶吼,那完全不中用的利文宇,就这么硬生生地跌了个四脚朝天。 “唉哟——你……”身子是疼,可是损了颜面却教利文宇更恼羞成怒,他涨红了一张脸,气得连话都说不成串。 “滚回去告诉你娘,这燕府里头没有利家的媳妇,以后要是敢再来这儿生事,我保证,利家那几间岌岌可危的铺子,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关门大吉。”封易蕊居高临下瞪着一身狼狈的利文宇,一字一句都像是打牙关进出来似的。 “你忘了,咱们曾指腹为婚?”吓坏了的利文宇强自镇定,脑中想起临出门前娘亲的交代,“你忘了那块玉佩?这可是当初你爹亲手系在我身上的。” 伸手入怀,拿出当年两家指亲时互赠的信物,一块通透碧绿的老玉,就这么摊在他手掌心。 望着那块老玉,封易蕊的心揪了一下,那块玉,是一个爹亲为女儿未来的一番苦心。 睹物思人,她多想伸手将玉佩取回,可她知道不行。 已见识过利家母子的卑劣和无耻,要再不谨言慎行,被他们抓到把柄,只怕会是一场纠缠不清的混战。 “当初利家毁约在先,在大寒之天,将我丢在雪地里,弃我于不顾,现往才端出信物,难道我还得叩首谢恩?”封易蕊语带讥讽,刻意扬声就是要围观的百姓知道利家有多无耻。 听到她的话,再加上周遭此起彼落的议论声,利文宇的脸上一阵青白交错,但他倒也不是省油的灯,在略微镇定之后,挣扎着坐起来。 “既然我手上有你封家的信物,便已证明婚约存在,你就得履行。” “若我不答应呢?”履行?她打死不要! “虽说你是燕府的总管,可咱们利家也不是一般市井小民,若你坚不履约,我就告到官府那儿去,让县太爷为利家主持公道。” 利文宇那种嚣张跋扈的模样,简直像在封易蕊本就冒火的心窝里倒上一桶油似的,顿时火气愈烧愈旺。 “要告就去告,我宁愿坐牢,也不愿进利家大门。”就算去坐牢,也比成为这人渣的妻子好些。 封易蕊气坏了,纤足还不忘踹向死赖在地上的利文宇。 “唉哟!好哇,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利文宇咬牙说道,还好她娘早料到会有这种结果,早已和一向交好的县太爷拟好计划,“来人啊,将她拿下!” 他今儿个带来的可不只花轿,还有衙门底下的官差。 他一扬手,那些手持大刀的官差们已经驱开围观众人,将她团团包围起来。 “哼,别以为这样,我就会低头!”冷眼瞟过环伺的官差们,封易蕊却没想过要屈服。 毁约背诺,顶多关一阵子,也好过将一生赔给利家。 对于利家的强硬手段,她宁死不屈,更何况只不过是走趟衙门。 “威武……威武……” 迭串的呼喝声,从她一踏进衙门,便此起彼落的响起。 捕快和官差笔直罗列两侧,封易蕊则挺着腰杆跪于堂下。 没有丝毫惶惶不安,封易蕊只是冷冷凝着堂上的大老爷与利文宇交头接耳。 这私相授受也未免太过明显了吧! 惊堂木重重拍上桌案,威武之声再次回荡大堂,县太爷重咳一声之后,便冲着跪于堂下的封易蕊讯问。 “堂下所跪何人?” “民女封易蕊。” “本府问你,封家与利家是否有婚姻在先?” “是,大人。” “既有婚约,那为何坚不履行?”县太爷的眉头挑了挑,一副不耐的模样。 “当年爹娘骤逝,要民女至利家投亲,结果利家见民女只是一介孤女,不愿娶民女入门,翻脸不认人后,将民女丢出了大门外,在雪地里自生自灭,就民女看来,是利家背信在先。”封易蕊冷冷说道,她心知肚明这位堂上的大老爷只是在作戏,私底下早已与利家套好了招。 她以不变应万变,反正最坏的打算,不过是被关在牢里。 “这其中应该是有啥误会吧?”县太爷沉吟了会,再次开口说道,想以此话搪塞,态度明显偏颇。 “民女不可能误会。”若是换作旁人,想必震慑于官府威仪,当真顺着县太爷的话接下去,可封易蕊身为燕府总管,岂是这般容易被唬弄。 “那现在利家告你毁约背信,你怎么说?”这罪是不重,重责几大板再罚些银两也就够了,可利家暗地里塞了不少银两给他,这微罪也得当大罪来办。 “请县太爷明察,这事是利家毁约在先。” “你有何证据?” “民女没有证据。”当年利家就是欺她年纪小,对于婚约之事推得一干二净,自然没机会将爹的玉佩取回。 这几年来,她虽然想将信物取回,却不欲鲁莽行事,没想到这回,这玉佩竟成了她在利家手中的把柄! “既然没有证据,那就是口说无凭,利家如今重诺欲将你迎入家门,你还胆敢不从?本官命你即刻登上花轿,随着利家公子回府成亲。”县太爷兀自得意地抚了抚自己那一撮小胡子。 惊堂木握在手中,以为大事抵定的他正要敲下退堂,谁知封易蕊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县太爷,若民女不愿遵行这样的判决,那又如何?” “那便是背信弃义,本官也只能判你苦役三年,并赔偿利家损失三百两。” 三年换一辈子是吗? 那倒也是值得。 释然的笑容蓦地拂亮她的脸庞,即使明知毁婚压根不可能有这么重的刑罚,但她只是一个小总管,再加上这个县太爷一向以贪闻名,所以她丝毫不意外会有这样的结果。 “县太爷,请将民女押入大卒,听候审判。”没错,她宁死不愿进利家大门。 她那恰然自得的态度,活脱脱像是要去哪儿玩赏似的,一丁点也没有那种要进监牢时的呼天抢地。 “你……”那出乎意料的转折,让县太爷瞪圆了眼,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县太爷,民女不愿一辈子困在恬不知耻的利家,宁愿坐牢,也不愿下嫁。” “可自古以来,婚嫁本就是媒妁之言,既然你爹替你决定了,你……” “爹一时糊涂,民女相信如果爹还在世,毁婚的绝对是他。” 没想到封易蕊这般伶牙俐齿,围观百姓全都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扬手鼓掌。 眼看情况就要失控,身为父母官的威仪荡然无存,县太爷脸一板。 “你知不知道,本官不但可以治你毁约,还可以治你咆哮公堂的罪名?”背后差点就要被利文宇搓出一个洞,县太爷连忙沉声威吓道。 “县太爷要怎么治民女的罪,民女不在乎,民女抵死不进利家大门。” “你……”瞪着封易蕊那挺直的腰秆和一脸正气,县太爷当然清楚封易蕊如今是吃了秤坨铁了心。 不给她一点教训,她是不会屈服的,这样对花了大把银两的利家也交代不过去,看来只有…… 手中惊堂木再下,县太爷对着底下罗列的差爷吩咐。 “来人啊!将这刁妇压入大牢,本官倒要瞧瞧她有多硬的骨子!” 封易蕊可没漏看利文宇眸中一闪而逝的得意。 被差爷押着的她,在经过利文宇面前时,蓦地抬脚重重踩上他的脚板子。 “啊——疼死我啦!”利文宇发出声声宛若杀猪般的惨叫。 “大胆刁民!竟敢如此无礼?来人啊——”县太爷扬手,便示意差爷用刑。 只见一记旋风似的身影刮了进来,擦过封易蕊身边。 “县太爷且慢。”伴随着那阵劲风而至的,是一声冷喝。 “燕……燕大人?”一瞧清楚来人,方才趾高气扬的县太爷已经匆匆起身,忙着迎向突然现身的燕怀柳,还不断作揖赔礼。 “县太爷近来可好?”俊颜带笑,燕怀柳弯身作揖,那带笑的脸庞只让人感觉阵阵的冷意。 “多谢燕大人关心,这百忙之中来到大堂之上,可有什么要紧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难不成县太爷以为我没事来这儿闲晃的?”燕怀柳不愠不火的反问,那软钉子顿时让县太爷心中打个寒战! “啊?这……” 第五章 “我正想问问,县太爷为何无故拿下咱们燕府大总管?”燕怀柳显然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 “有人告封姑娘背信毁婚,所以本官只好依法审问。” “喔?”燕怀柳点了点头,接着又开口问道:“那审得如何?” “这……这……”望着燕怀柳的面无表情,县太爷心中还在琢磨着该不该说。 “到底是怎么判的?”燕怀柳见县太爷支支吾吾,一双睿眸倏地转到封易蕊身上,“封总管,既然县太爷说不出口,不如由你来说说吧!” “服苦役三年,赔银三百两。”言简意赅,封易蕊开口答道。 不可否认的是,当她在这节骨眼乍见他的身影,她的心的确起了一阵的波澜。 “劳役三年,赌银三百两?”听到了封易蕊的话,燕怀柳那紧抿的薄唇锨了掀,重复着这两句话。 虽然燕怀柳脸上依旧平静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但县太爷的一颗心已经吊至喉头。 “县太爷?”终于,燕怀柳开口低唤,那声音明显沉了几分。 “呃……其实本官没打算判那么重的,只不过想吓吓封总管,让她履行婚约罢了!”见了风就转舵,顾不得利文宇惊诧的神情,县太爷连忙开口澄清。 “喔?是吗?据本官所知,当年若非本官出手救了封总管一命,只怕被利家无情赶出的封总管,早已埋尸深雪中。” “啊,这……”县太爷何等精明,一听燕怀柳这话,便知燕怀柳有心要保封易蕊,为了不得罪燕怀柳,连忙装出大吃一惊的模样,转头朝着利文宇喝问道:“利公子,有这么回事吗?难不成你有事瞒着本官?” “没……自然没这回事!” “利公子的意思是本官说谎?”燕怀柳厉声质问,跟着逼近利文宇。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利文宇不争气地吓得浑身轻颤。 “难道当年封总管上利家认亲时,没人将她赶出去,是她自愿窝在利家门前雪地里等死的?”燕怀柳开口逼问,他倒要瞧瞧利文宇这个公子哥儿,有没有胆量在他的面前睁眼说瞎话。 “这……那是……”冷汗涔涔,在燕怀柳逼人的气势之下,利文宇不单是矮了一截,还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怎么,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有……”终于,利文宇只能这样万分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得到令他满意的答案,燕怀柳点了点头,不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在利文宇身上,直接将目光转向县太爷。 “县太爷,你怎么说?” “啊?”县太爷被问得苦着一张脸,他还能怎么说? 原以为燕怀柳不会在意区区一个总管,就算要插手也会顾及同朝为臣的颜面,谁想得到他竟然大刺刺跑到公堂之上,还逼得他承认自己误判。 心想着利家给的白花花银两就要飞了,心疼到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 “既然没事,我就先带封总管回燕府了;还有,请县太爷管好利家的人,别再到我府上生事,否则……” 未尽的言语夹带浓浓威胁,这话更是吓得县太爷一张脸没有一丝血色,只能迭声应是。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既然是燕大人亲自前来,证明利家毁约在先,那么本官自然要收回原判了。” “还有……” “啊?还有?”还怎么啦? “关于利家诬告封总管,还有毁婚一事?”横觎了利文宇一眼,燕怀柳可没忘了帮封易蕊讨回一个公道,“县太爷该如何处置?” “罚款三百两,苦役三年。”县太爷立时见风转舵的说道。 “很好。”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燕怀柳走向此刻早已被差爷放开的封易蕊面前,对她说道:“咱们回府吧。” “啊?”好似这时才又大梦初醒,封易蕊杏眸一睁,终于回神。 “怎么?吓傻啦?” “我才没……” 她樱唇儿才张,正要抗议,谁知燕怀柳居然一脸坏笑,俯身吻上她的红唇。 “呜——”他……他居然吻她? 不只县太爷和利文宇看傻了眼,那孟浪的举动也引来围观众人的阵阵鼓噪。 县太爷一脸苦恼,难不成,这总管不只是总管,还可能是燕府未来主母?思及自己惹错人,县太爷懊恼不已,只怕自个儿这顶乌纱帽不保啦! 封易蕊被吻得喘不过气,有苦难言。 该死的,这男人究竟是怎么了?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难道他不知道那孟浪的举动,不出三天就会传遍朝野,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脑中的思绪纷乱,封易蕊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却也挣不开他的怀抱,只能气急败坏的任他为所欲为…… 本以为自己的放肆的行为,会换来封易蕊一阵抵触。 可自从他在公堂上放开她以后,她就像个木偶似的,一动也不动,别说呼巴掌了,就连咒骂几声都没有。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那略显颠簸的马车中,燕怀柳对她木然的反应颇感兴味,双眸细细瞧着,这才发现她脸上两道弯弯的翠眉刹是好看;还有,她那脚使失了神却依然圆亮的水眸,也挺吸引人的。 从她那白皙的脸庞,看到她那凹凸有致的身型,再看向她那双脚踏实地的大足。 这仿佛是这几年来,他唯一一次这么认真瞧着她。 他这才发现,几年前被他捡回来小女娃,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甚至还磨出了一身傲骨和过人本事。 她…… “啪!” 脑中思绪未明,一个巴掌突地拂上燕怀柳的俊颜。 看不出来那纤细的人儿,打起人来手劲还挺大的,但这烈性子也的确像她的作风。 “你凭什么这样愚弄我?”封易蕊满腹委屈,厉声质问。 “为了救你。”他说得冠冕堂皇。 “我不需要。” “只有这样,利家的人才不敢再打你的主意。”见她气得红通通的一张脸,燕怀柳的辩解说起来更流利了。 “你从来就不乎我,别说得你好像迫不得已似的。”别人她是不敢说,可她这个主子爷一向行事恣意,要救她不用硬是将他们之间扯上关系。 就凭他燕怀柳是燕府当家的,更凭他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只要他一句话,谁敢不放人。 面对她质疑的眼神,燕怀柳倒愈发理所当然。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他的心里当然有着自己的盘算。 当他今日听闻府前那场闹剧,匆匆赶至衙门,看着她一脸虽有些狼狈但神色坚毅时,他的心中就已经有了决定。 这阵子,他想了又想、反覆思量,要让他脱离皇上的种种箝制,她是最佳的人选。 “若不是我,你得服三年苦役。”虽说施恩不望报,但这回他却卑劣地讨起人情。 “你究竟在盘算什么?”她真的不懂。 好歹在同一座府邸一同生活多年,加上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对他自然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然而,今天他的所做所为,却一丁点儿也不像平素的他。 “别这么瞧着我,我只不过希望与你商议一件对咱们俩都有益处的事。” 燕怀柳恣意斜倚在马车的软榻之上,迎着封易蕊质问的目光,终于开了口,可那话却教封易蕊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事?”对彼此都有益的事,那是什么? “我希望咱们俩可以成亲。” “成……亲?”震惊已不是以形容她的感受,封易蕊瞪大眼,处变不惊这四个字再也与她无缘。 “对,一旦成亲,我不用再受皇上控制,而你也不用再被利家母子骚扰,这绝对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瞪着他脸上信心满满的笑,封易蕊只觉自己此刻像是在瞧着一个疯子似的。 她相信他真的疯了,才会说出这种话。 封易蕊真的觉得那个男人疯了,她不想随之起舞,可偏偏有人却当真了。 她抬眼望向毛躁不安的翠儿,心中的烦恼更盛。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这种欲言又止的模样,封易蕊今儿个已经不知道瞧几回了。 “封总管,不……封姑娘。”开了口,才忆及今早主子爷的交代,于是翠儿连忙改口,“你和爷真的要成亲了?” 今儿个燕怀柳召集府内所有仆佣,说是从今以后,燕府总管的位子要易主了。 本来翠儿还以为是因为封易蕊那日顶撞了爷负气求去,或是那日在燕府大门迎亲队伍造成的纷扰,所以才被扫地出门。 可主子爷说了,从今往后大家对待封易蕊都得恭恭敬敬的,因为不久他们俩就要成亲了! 这是真的吗? 小丫鬟心中满腹的疑问无法消散,终于大着胆子来问封易蕊。 那男人疯了,她可没疯。“没有的事。” “可是爷儿今早是这么同大伙儿说的。”肚子里的好奇一旦被勾起,就非得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听到翠儿的话,封易蕊横眼一瞪,就在小翠以为她要发怒的同时,她却只是背过身去。 唉,这事怕是愈来愈复杂了,瞧燕怀柳那男人似乎是吃了秤坨铁了心,要这么胡作非为。 虽然他嘴里说得头头是道,可是她却没打算让他说服。 “我说封姑娘,其实爷儿虽然看起来不苟言笑,可其实人挺好的。”虽然严肃了点,可对待他们这些下人,爷可算是个宽厚的主子。 至于封易蕊的性子是急了些,平常待人也是公事公办,可府里的丫鬟都知道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大好人,前年长工虎子的娘生病,她就把她好不容易揽下来的积蓄,全拿给虎子让他去请大夫了。 还有杏儿的娘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便来燕府想将杏儿领回去,打算让杏儿去赚皮肉钱,结果也是她不知打哪筹出一些银子,救了杏儿。 若是封姑娘真能和他们家主子成亲拜堂,她们这些下人也是乐见其成的。 “他是不是好人,不关我的事。”翠儿的叨念让封易蕊觉得心烦,索性掀帘进了屋。 她没兴趣知道燕怀柳是不是好人,她现在满心想着如何脱身。 那记拥吻早已传遍大街小巷,每个人见她无不指指点点。 原本平静的生活早已被他扰得翻了天、覆了地。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那个吻绝对不是出于偶然,那是他存心要这么做的。 他知晓她的性子,若是好好同她商量,她是绝对不允的,所以他趁着救她之便,强吻一记,好造就既定的事实。 那男人的城府,总是深得不见底。 不知过了多久,耳际突然传来一阵叫唤声。 “小姐……小姐……”见封易蕊像是尊木人似的瞪着眼前的包袱默然不语,翠儿连忙开口唤道。 “翠儿你别生乱了,我想静一静。”心烦意乱的封易蕊语气不耐。 “不是的小姐,是那利府又有人来闹,死活都拉不走,非得见你一面不可。” 门房传话来,说利家夫人在燕府大门胡闹,怎么也赶不走,只好前来请示封易蕊。 又来!还不怕吗? 闻言,封易蕊额际生疼。 “咱们去瞧瞧吧!” 双腿俐落地跨过门槛,改不了身为总管什么都管的个性,封易蕊先是让人将利夫人给请进厅后,便朝大厅而去。 她倒要瞧瞧这会儿利夫人又要来闹腾什么? 第六章 在假山流水遍布、花蕊齐绽的园子里头拐几个弯,封易蕊人都还没进大厅,就听见利夫人在那呼天抢地的哭喊。 封易蕊的心中烦躁顿起,真不想再同那家人有任何瓜葛,可偏偏人家就是不肯放过她。 她闭了闭眸,等再睁眸,心中烦躁尽敛,她又成了将府内大小事儿都打理妥当的封总管。 “利夫人找我有什么事?”人才跨过门槛,封易蕊便扬身问道,仿佛多与利夫人相处一时片刻都嫌烦。 “你终于来了!”闻声回身,利夫人一见她,便是满脸的气怒。 “到底有啥事?”不想与她多废话,之所以见她,不过是想平复纷乱。 “你这灾星凭什么这样趾高气扬的?”昔日上门依亲的小丫头,如今气势竟然如此压人,利夫人自觉气势不能输人,于是说起话来毫不客气。 “究竟有何要事?”面对利夫人恶毒的言语和张牙舞爪,封易蕊可是完全不看在眼底,更言简意赅的追问。 “我……”多少也被她的气势震慑,利夫人眼见压不过,那脸色蓦地流转,眸中已然泛起泪光。 当视她真不该以为封易蕊是颗软柿子,会被她吃得死死的,竟然迷了心窍使出逼人上轿这一计。 她早听说封易蕊这丫头在燕府混得是如鱼得水,瞧见这一切,再看看利家如风雨飘摇的家业,她立时明白自己当年是将一只金鸡母往外送去。 她还以为封易蕊不过是个女人,虽然当日错待,可她终会念在两家曾经交好,认了这门亲事。 可她没想到的是,就连费尽心计打点县太爷,将她送进大牢,她还是不肯嫁入利家。 如今不但害得自已唯一的宝贝儿子被关进大牢,县太爷还不知耻的私吞行贿的银两,现在利家日子更难过了。 “有话快说,我没那时间同你磨蹭。”她其实早知道利夫人要说啥,但她就是要听她亲口说,她想知道利家人究竟可以为了自家利益无耻到什么地步。 “求你救救我的儿子。”那可是利家的命根啊! “我能拿什么救?”她不过一介平凡女子,既无财亦无势。 听到她反问,向来高傲的利夫人以为她不肯,双膝蓦地一软,跌跪在地。 “你能救的,如今你已就要成为燕府的当家主母,只要你肯向燕大人说一声,文宇就会没事的。” “你……”就算她能救,为什么她就一定得救?“就算我能,我也不救!” 就因为当年利家不肯伸出援手,她的爹娘只能草草下葬,一想起利家的毁约背信,再加上那日硬抬花轿抢人的举动,她更不认为她有什么义务帮她。 “别那么狠心,怎么说我也是你过世娘亲的好姐妹,就算看到往日情份上,能不熊救救咱们文字?” “情份?”封易蕊恨恨啐道,两家人哪里还有半丝情份可言,还真多亏了这个高傲的利夫人说得出口。 她本想继续扬声喝斥,可是转念一想,封易蕊于是开口道:“要我救你儿子不是不行,把我爹的玉佩还给我吧!” 那信物是爹娘疼宠她的一份心意,她不想让它继续留在利家这种无情无义的人手中,也不想再给利家任何结亲的借口。 “你……你只要那玉佩?好好好……这没问题。”迭声应好地缩了手,抹了抹脸上的泪,利夫人对于这样的结果感到大喜。 本来瞧着封易蕊的冷然,心想要求得她的帮忙应该很难,没想到她只要那块破玉佩,这令她喜上眉梢。 “那关于你利文宇的婚事?”尽管坊问关于燕怀柳和封易蕊成亲的传言已经甚嚣尘上,但利夫人还隐含着一丝企盼。 她家老爷走后,儿子依旧沉迷酒色,一点也不争气,利家的家业如今才会处于风雨飘摇中。 “这辈子要我嫁进利家,不可能!”听到她的话,封易蕊顿感不可思议,她横瞪利夫人一眼,然后斩钉截铁拒绝。 “其实,我也耳闻你和燕怀柳就要拜堂成亲,可你想想那燕怀柳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是绝对不可能一心一意待你的,如果你嫁给文宇就不一样了。就凭你的美貌和手腕,还怕不能把他伺候得服服帖帖吗?”像是没听到她的拒绝似的,利夫人完全不肯死心,还拼了命想说服神情已显不耐的封易蕊。 “利夫人,我倒不知道你这么擅长死缠烂打这套呵!”一道温煦的声音带着浓浓不悦,窜进厅堂。 闻声,封易蕊的心也不知怎地漏跳一拍。 “燕……燕大人……”利夫人刷白了脸,想必刚刚那番话,这男人听得是一字不漏。 迎着燕怀柳冷然的眼神,利夫人浑身上下也隐隐抖着,她心里清楚,以燕家今日的如日中天,要捏下她这半大不小的富户,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利夫人似乎对本官颇有微词?”平素总是一身儒雅,不见官威的燕怀柳,突然端起了官架子。 “我……”怕极了的利夫人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双眸亦忍不住跳向封易蕊,希望她能出声救救自己。 “虽然本官与封姑娘的亲事不需要得到你的认同,但本官不介意对你说,其实本官心仪封姑娘已久,这情根怕是从雪地将她救起时就已种下,你还认为本官是那种见异思迁之人?” “自然……自然……不是!”上上下下牙关打颤,利夫人完全吓坏了。 以往的牙尖嘴利全都消失无踪,她只能发傻似的瞧着燕怀柳,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息怒。 “其实,本官认真想想,还真得感谢利夫人的落井下石,若非你因为蕊儿的爹娘死了翻脸不认人,这么个活宝贝也不会来到我的身边。”燕怀柳将那情深义重的男人扮演得丝丝入扣、活灵活现的。 “你……快别胡说了。”生怕他又不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又怕将来利夫人出去加油添醋的,封易蕊心一急,连忙阻止。 “我哪有胡说?”几个踏步迅速地拉近彼此距离,在封易蕊还来不及回神逃走之际,他长臂一捞,再次被他禁锢。 隐约意识到他这种行为似乎是想赶鸭子上架,不想被逼入绝境的封易蕊努力挣扎,可是那力道却不能撼动他半分。 挣不开,她只能杏眸圆睁,用力瞪着他。 “你究竟在干什么?”封易蕊咬着牙,小声低问。 “我在告诉那个老女人别想打你的主意。”他亦在她耳畔低声回应。 “你……”望着那认真的双眸,封易蕊向来坚如磐石的心顿时又乱了。 “我说过咱俩成亲是最好的一条路。”伸手轻勾起她颊畔因风而乱的发丝,然后亲昵塞进她耳后。 即使明知他这样是在作戏,可他那轻柔且带着怜宠的举动,却仍教她的心蓦地又漏跳好几拍。 “我不……”趁着思绪还清明,封易蕊再次拒绝他的提议,可她却忘了燕怀柳从不接受任何人的拒绝。 “利夫人,如果我的娘子答应救你儿子,只要是她心之期盼,我一定会替她达成,可是……别再打蕊儿的主意了。” 温言软语徐徐飘进了利夫人的耳际,但利夫人却能理解其中真意。 这句话的意思是要她断了心里痴想,别再打封易蕊的主意了,否则后果自负。 “我知道了,多谢燕大人、多谢燕大人!”利夫人连声应是。 谢完,利夫人忙不迭地脚底抹油,一溜烟窜出门外。 “你可不可以别再闹了?” 封易蕊不想用这种训斥孩童的语气来训斥燕怀柳,但她却忍不住。 当她见到利夫人软着腿飞也似的逃离燕家时,她心中没有丝毫快意。 美眸瞪大,她看着那依然温笑如昔的男人,却瞧不出他的心哩头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 如果说是因为皇上逼婚,他需要一个妻子,那多的是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想进燕府大门,他真的没必要招惹她这个既无身家,也无背景的小孤女。 她心里更加慌乱,着实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我没有胡闹。”面对封易蕊的训斥,燕怀柳好无辜的说道。 做她的主子这么久,难道她不明白,他从不开玩笑的吗? 他做的每件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就算当时赶去衙门救她时,他还没想个周全,可现在他也想得仔细了。 “既然没在胡闹,又何必处处在人前表现出深情万分的模样,你这样究竟是在作戏给谁瞧?” “谁说我在作戏?”看来,她一点也不信任他。 也压根不认为他要娶她,是因为真心想娶她为妻。 “我不会和你拜堂的。”早已不知是第几次澄清了,封易蕊甚至得用低吼才能再次重申。 可燕怀柳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似的,依然故我的说道:“你说咱们是夏天成亲,还是秋日成亲好?” 一本正经讨论他们拜堂的日期,燕怀柳不是没有发现眼前那个向来敛下去心绪的女人就要暴跳如雷了。 瞧着她被怒火洗得晶亮,似要冒火的双眸,燕怀柳心中一动。 打从决定和她成亲起,他就用另一种目光在审视着她,不再是主子和奴婢般单纯。 就这么瞧着瞧着,竟然也慢慢瞧出兴味。 “我说我们不会……”双拳紧握身侧,封易蕊俨然失去理智。 望着她即将河东狮吼的模样,燕怀柳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更觉得有意思。 这样毫不遮掩情绪,愿意在他面前显露真性情的她,着实可爱多了。 冷不防地,他凑上前去,宛若猎鹰一般攫住她的唇,那柔软甜蜜有着想像不到的销魂滋味。 头一回,他以为是自个儿错认,但再次品尝,依然醉人如昔,那滋味惹得向来冷静自持的他,心跳加快,失去了素来该有的理智。 一回生,二回熟,燕怀柳当然知道再次被袭击的她一定会反击,所以当她的双手抡拳攻击他的同时,他自然没让她得逞。 将她的手收拢于自己的掌心之中,然后细细地用自己的舌描绘她的唇,一遍、两遍……然后感受她逐渐变喘的气息。 还真瞧不出这骄傲的女人,竟有这般柔软又令人眷恋的双唇。 燕怀柳笑看着她那每每因为他的吻而变傻的模样,那恣意豪迈的笑声竟然破天荒地回荡在大厅之内。 那笑声让急匆匆前来的新任罗大总管顿住脚步,双眸闪现惊异的光芒,好半会都不能回神。 “罗总管,有事吗?” 虽然罗总管的步履顿住,但却没能逃过燕怀柳灵敏的双耳,他稍稍放开依然在发傻的封易蕊,然后朝着门外问道。 “主、主子爷……”罗总管压下心慌,恭恭敬敬地回道。 “什么事让你没了该有的镇定?” 从罗总管方才杂沓的脚步声,燕怀柳就知道出了事,他之所以选择罗廷生接手封易蕊的总管位子,便是因为他向来处变不惊,如果连他都慌了,那么这事绝对是大事。 燕怀柳将依然喘着的封易蕊护在身后,摆明不让人瞧见她那娇艳欲滴的模样。 “有事快说。” “是二夫人……二夫人她……” “她又怎么了?”提起那女人,燕怀柳平稳的语气多了一丝不耐。 二夫人总想将他从当家大位拉下,他以为经过先前的教训,她会收敛一些,难道她又开始不安份的想造乱了? 要不是看在她是大哥燕子柳的娘亲,只怕早就忍无可忍将她送进别院幽禁。 第七章 “二夫人死了!” “什么?”封易蕊惊呼一声,怎么好好的人就这么死了? 随着封易蕊的惊呼,燕怀柳的脸色也跟着一沉,虽然他对那总是兴风作乱的长辈没多大敬意,可她到底是燕府的人,也算得上是他的责任。 “今儿个一早,夫人就一直嚷着什么中邪了、中邪了之类的话,然后就由她的丫鬟陪着去上香。” “然后呢?” “属下想只不过是寻常的上香,就让二夫人房里的两个大丫鬟鼹陪着一起去了,可是人过了晌午都没回来,属下便连忙派人去寻,结果二夫人的轿子却被人在城郊发现,二夫人和两个大丫鬟全都……死了!可那死状凄惨,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劫财害命那样简单。” “有什么线索?” “没有,所有的财物都没少,夫人和丫头们除了刀伤之外,事发周围也没什么奇怪之处。” 抿唇不语,燕怀柳看向一脸震惊的封易蕊,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将她拉进了怀里。 “燕怀柳!你还我娘的命来——” 愤恨的嚷叫穿耳欲聋,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那指控愤恨得让人心惊,燕子柳完全没有一丝昔日的温文儒雅。 更令人觉得惊惧的是,怒吼还伴着阵阵刀光,不断朝着燕怀柳乱砍而去。 初时,面对这样的变异,人人都吓坏了,没人记得要挡,可当燕怀柳的手臂见了血,那血光才让众人大梦初醒。 “大少爷,快别这样!”瞪着燕怀柳手臂上挂着的残破衣物,还有那长长的血痕,封易蕊是最先回过神来的,只见她惊喘一声,连忙伸手要挡。 但燕怀柳却不让她涉险,硬生生将她牢牢箝制在怀中。 “你快放开我!”心一急,她扬声喝斥。 可燕怀柳却像没听到她的话似的,一迳护她,也因为护住她,所以几次都差点被利刃划过。 燕家两兄弟自幼习武,别瞧燕子柳平素一副儒雅,他那一身功夫不容小觑。 他刀刀带着浓浓杀气,那种发了狂的模样,几乎就要让人挡不住了。 “我知道你打小就瞧不起我娘,但我娘好歹是个长辈,你怎么忍心下重手?” 燕子柳的嘶吼初时让人摸不清头绪,但从他的怒气和举措,封易蕊这才懂了他因何而怒。 他在指控二姨娘的死,是出自燕怀柳之手。 这怎么可能? 想也没想的,封易蕊硬是挣出燕怀柳的护卫,显然在那阵阵刀光之中,她一丁点儿也不在意自己的安危。 “这事绝对不是燕当家做的。”一旦突破燕怀柳的护卫,封易蕊便连忙双手大张,护在燕怀柳身前,急急为他辩解。 他不是那样的人! 或许燕怀柳打从心底瞧不起端谨夫人爱慕虚荣的性子,甚至厌恶她总是时时刻刻想方设法,将他拉下燕家族长大位,可再怎么说她也是燕家人,身为燕府总管这几年,她多少知道燕怀柳对端谨夫人处处隐忍,但只要她事没做绝,他也多半睁只眼闭只眼,再怎么厌恶,她也是已故的燕老爷用花轿娶进来的端谨夫人。 “你竟然为他说话?”燕子柳简直不敢相信封易蕊的偏袒,恨恨说道:“在这府里,谁都知道我娘一心一意让我成为燕家族长,燕怀柳定是因为如此才想除去我娘!” “我不是为燕当家说话,我说的是事实,再说凡事得讲求真凭实据,不能仅一己臆测,就断定燕当家有罪。”这种杀害族亲的事儿,她相信燕怀柳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他定是察觉我娘正处心积虑收买族中长老,想将他扯下族长之位,才痛下杀手!” “不可能。”想也不想的,封易蕊直接否认燕子柳荒谬的说法,“若是燕当家会因这种事对端谨夫人不利,绝对不会拖到今天。” “你凭什么这么以为?”难道她就这么相信燕怀柳的人格? “就凭我身为燕府总管这么多年,看尽燕当家对二夫人的容怨,所以我才敢这么说。” 听到她的话,燕子柳眸中的恨意更深,尤其当他瞥见燕怀柳脸上那抹因封易蕊的挺身而出流露的欣慰,他的神色更沉了。 “口说无凭!” “大少爷,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给称一个交代。” 话才说出口,封易蕊的眼角却刚好瞥见燕怀柳脸上那抹笑,那活像猫儿偷腥似的笑容,顿时让封易蕊惊觉自己许诺了什么。 该死的,她不是正想法设法逃离这个泥沼,怎么又像白痴似的往里头跳? 明明就不关她的事,可当她听到燕怀柳让人这样怀疑时,她竟然不由自主就这么说了。 就恨自己一时嘴快啊! 漫天吹拂萧索的秋风,卷起地上一层厚厚的落叶。 秋风、落叶,和张张招魂的白幡,苍凉景象令人悲凉。 燕府是大户人家,如今端谨夫人竟然惨死,身后事自然办得隆重,该有的礼数、布置,排场和宾客,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封易蕊的安排下,交代罗总管有条不紊的呈现。 不论是想攀关系的,或是多年世交,全涌至燕府致哀,就连那些不该出现的莺莺燕燕,亦身着素服不请自来悼丧。 望着那些即使身着素服,依然端着架子、争奇斗艳的姑娘们,封易蕊莫名感到心烦意乱,打算进里屋来个眼不见为净。 可她才回身,还来没得及进屋,身后就传来一声娇斥—— “站住!” 闻言,封易蕊顿住步伐,回头望着被几个丫鬟簇拥而来的郭二小姐。 见郭风月怒气冲冲的模样,封易蕊不用想也知道她这番前来,想必早已听闻坊间沸沸扬扬的流言,所以特来找碴。 现在想退开已来不及,更何况她从来就不是会逃避的人。 伫立原地静待郭风月的到来,她知道自己不会从那毫无瑕疵的美唇中听到什么好听的话,可她也没料到,郭风月会野蛮到才一驱近她,就扬手想给她一巴掌。 她知道,不论燕怀柳怎么宣示她的地位,在郭风月那高傲的心眼中,她依然只是一个下人。 封易蕊眼明手快地伸手,挡住她那毫无理性的攻击,郭风月见状,丽致绝伦的脸庞满是震惊。 “你这个奴才竟敢……”郭风月水眸圆瞪,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的手竟然被封易蕊给拍掉。 “郭二小姐,请自重!”封易蕊本就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更不,可能白白任由郭风月这种娇娇女发泄怒气。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要我自重?”郭风月怒气冲冲地质问,眼底对封易蕊的轻鄙毫不遮掩。 “我虽然不是名门望族之后,但同身为人,郭二小姐难道不认为该对我多一些尊重吗?”都是那个该死的男人害的,若非他莫名其妙宣布喜讯,她会受到这样粗鲁轻蔑的对待吗? “你……”人没打着,还被削了一顿,向来被人捧在手掌心的郭风月哪能咽下这口气,“放肆!你不知道我爹是谁吗?” 就连县里大小官员见了她,还得跟她行礼,而眼前这个女人竟敢目中无人教训她,这让她的面子该往哪儿摆? “令尊是吏部尚书,官拜三品;叔叔是礼部尚书,官拜四品;令堂是五品诰命夫人。”其余族亲在朝为官者,更是族繁不及备载,郭家或许说不上是权倾半边天,可要为难她一个民女倒也绰绰有余。 “既然知道,你还敢这样放肆?”对于封易蕊的大胆,郭风月更觉不可思议。 初尝这种被人不看在眼里的感觉,郭风月显得气急败坏。 她喜欢燕怀柳是给他面子,但他每回见面总是客客气气的,丝毫不逾炬,一点也不解风情,现在连他府里的下人都可以这样指着她鼻子说教,那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郭二小姐,我不过是不让你发蛮罢了,如要说这是放肆,我也无话可说。” “你……”郭风月额际青筋毕露,原本细致的脸庞竟显得狰狞可怖,“好啊!看我非打死你不可!” “咱们府上还在办丧,怎么就有人想在这儿闹事啊?” 听到这不愠不火的声调,封易蕊的视线才随声转动,就见燕怀柳整个倚靠在庭子里的假山之上,也不知在那儿瞧了多久的戏。 这人不是应该在厅里吗? 因为当初燕子柳一闹,多少也闹如了些耳语,在这当头,他不是更该守着灵,好好待在丧堂之上,平息那些耳语吗? 想着想着,封易蕊眉头皱了,脸色也沉了。 “燕大人来得正好,这贱婢得罪了我们家小姐,该怎么处置这个贱婢?” 俗话说得好,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正主儿都还没开口,贴身丫鬟已经先一步说话。 突然间,他幽深的目光一闪,封易蕊已明白他想干啥了,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但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燕怀柳的身影已像鬼魅似的飘到那丫头身边,一连几个耳光,将那巴掌大的脸蛋打得肿得跟馒头似的。 瞧着他浑身上下散发的狠劲,封易蕊简直是傻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她可是燕府未来主母,你一个丫鬟凭什么对她不敬?” 又来了!听到那话,封易蕊真希望他闭嘴,但却无暇顾及。 “哎呀!别打啦、别打啦!”郭风月真是吓坏了,不断放声惊叫。 “我这是在教训她别狗仗人势,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敢在我的府里撒野?”燕怀柳声冷如刀,那毫不留情的冷言冷语,让郭风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她不敢置信的问道:“你在为她出头?” 以往她虽将封易蕊视之为敌,可燕怀柳从不曾这样露骨的为她说话。 “她是我的女人,我不为她出头为谁?” “她不过是个没有半点身家的贱丫头!”郭风月不服气的低吼,怎么也不甘心自己竟比不过一个小婢。 “是不是名门之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她。” 那声爱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撞进封易蕊的心坎里,重重地,让她肃然一惊。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封易蕊已经受不了燕怀柳的那些鬼话,几次三番听到这样的话,她好害怕……就怕自己会相信。 那喝斥声既慌且乱,仿佛只有极力否认,她才能逃开那句话对她的影响。 封易蕊将他眼中的真诚看进眼底,心竟再次不争气地漏跳一拍。 “我不是胡说。”其实他也没料到,竟然这般轻易脱口而出,而且一丁点儿也不感到忸怩,仿佛他这样说是理所当然。 “呵呵,好啊,为了这可笑的爱,你宁愿与整个郭家为敌?” 这个男人有多心高气傲郭风月不是不知道,但败在一个丫鬟手下的耻辱,让她恨得浑身发颤。 “是又如何?”她的威胁只换来燕怀柳的冷声嗤笑。 不过就是家里出了几个官,再说,那郭家几代为官,干了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他会不清楚? 他只是懒得和人斗,可不代表人家骑到他头上时,他不会化为一只猛虎。 “你……你想怎样?”燕怀柳几个踏步逼近身形纤弱的郭风月,那似要吞人的气势,让郭风月的气势马上败下阵来。 只见她踉跄几步,这才勉强拉开与燕怀柳的距离。 但冷着一张脸的燕怀柳却没打算罢手,一双深不见底的幽眸直勾勾瞪着郭风月瞧,然后一字一句清楚说道:“若郭家有胆与我为敌,我随时奉陪!” 第八章 “燕怀柳你……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从来不知道那样俊逸的脸上会有这样恐怖的神情,郭风月再次被吓着了,双腿瘫软,差点连站都站不稳,要不是她几个丫鬟搀着,只怕整个人就要跌了个四脚朝天。 望着郭风月落荒而逃的模样,燕怀柳脸上的笑意更甚。 敢欺负他的女人?这不过是一点薄惩罢了。 当郭风月的身影逐渐消失,燕怀柳回头一看,封易蕊那丫头早已像只耗子般一溜烟的跑了。 看来那丫头对他的所作所为、一言一语,也不真那么无动于衷嘛! 初时,不过是为了想甩去些麻烦事才去招惹她,可一回、两回……她那怕极了与他有牵扯的模样,倒让他较起真来了。 名门之后不能爱上小孤女吗? 他倒要瞧瞧究竟能不能。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容易被影响的女人,可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勾动的不单单只是她的心弦,还有她心中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再这么下去,她的一颗心只怕再也把持不住。 望着朱漆的红门,再瞧瞧那悬于红门正中央的那些白绣球,封易蕊知道现在的自己压根走不开。 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闲言闲语,那些无知的市井小民似乎渐渐相信,燕怀柳是因为伯燕子柳这个庶出的长子会危及他在燕府的地位,所以派人杀害二夫人。 尽管她深信燕怀柳不可能是杀人凶手,却还是忍不住为他忧心。 “封姑娘……”温柔的嗓音,殷切的低唤,那声音里头染着浓浓关心。 柔柔的嗓音唤住封易蕊的步伐,望着眼前的姑娘,她展开笑颜。 “水姑娘,你也来啦!” 对于眼前这个女人,封易蕊并不陌生,她其实是燕怀柳的远房表妹,因为没有傲人的家世,所以对他们这些下人还算客气有礼,那怯生生的嗓音总让听者心怜。 “是啊,家母说二夫人仙逝,咱们应该来悼丧的。” “多谢关心。” 瞧着水云仙忸怩的模样,封易蕊在心中长叹一口气,虽然态度不尽相同,但她与郭风月上燕府的理由应该都是一样的,悼丧只是个能名正言顺留宿燕家的借口。 那男人啊,真是个灾星! 她真不懂怎么那么多人想巴上那个男人,换作是她,才不会自找麻烦。 “那水姑娘特地等在这儿,是有话想问我?”见水云仙几番欲言又止,封易蕊索性帮她开了个话头,免得她得在这儿陪她磨蹭到天黑。 “是。”轻轻颔首,水云仙话都还没说,柔嫩的双颊已经飞上两朵红云,模样醉人,连封易蕊瞧了都忍不住发傻。 “水姑娘请说。” “我想问的是……封姑娘也喜欢燕大人吗?”几番含羞终究敌不过自个儿心里的情意,水云仙还是开口问道。 “否喜欢!”直接给了水云仙一个答案,她生平就怕麻烦,一旦沾上燕怀柳,就得和这些莺莺燕燕周旋,她不想白讨苦吃。 “咦?”对于封易蕊干脆的回答,水云仙不但面露惊诧,还带着几分不信。 她不相信这世上,竟有女人不为燕怀柳的俊颜、气度与家世倾倒。 “是真的。”她不是她们这种成天作梦的名门之后,也从不给自己发梦的权利,对她而言燕怀柳就是主子。 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奢想,她从没想过,若非燕怀柳莫名将她扯进这场风波,她宁愿安安份份过着平淡的生活。 因为封易蕊的肯定,喜色爬上水云仙眉梢,但还来不及绽亮却随即隐去。 “可是燕大人喜欢你。”昨天那场冲突,早已让那些嘴碎的仆佣们给传得沸沸扬扬,那燕怀柳的当众示爱,更是碎了一堆姑娘的芳心。 今晨,已有不少千金死了这条心打道回府,而她就是因为无法死心,才会等在这儿的。 “我倒不认为他说这话是真心的,他一定在盘算些什么,那样骄傲的男人,怎会爱上我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下人?” 封易蕊咕咕哝哝的,脑海中却蓦地浮现那两记强吻,一想到那画面,她的唇莫名发了烫,心更是不受控的乱跳,她的手尖甚至不由自主碰触自个儿发烫的唇,在意识到失神的自己做了什么之后,随即吓得甩开自个儿的手。 “真的吗?” 完全没注意到封易蕊的异样,水云仙单纯地喃蝻自语。 “如果事情真如封姑娘所言,那我应该还有机会。”说着说者,水云仙的眸儿灿亮,激动之下,她伸手紧紧握住封易蕊的手,殷切说道:“如果封姑娘真的不喜欢燕大人的话,能不能请你帮我?” “帮你?”怎么帮? “你帮帮我好吗?”求着求着发了急,那双水媚的眸子竟然瞬间泛起水光,教人瞧了好不心怜。 封易蕊本不想再插手此事,但见水云仙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又心软了,可转念再想,她不想要的位子,如今若有人抢,要真事成了,岂不也是美事一桩? 好,就帮她这一回,若水云仙能争气些,这柔柔弱弱水做的姑娘真能折服燕怀柳的心,他就不会再缠着她了。 “好,我帮你。” “真的?”听到封易蕊的应允,水云仙双手激动地握住封易蕊的手,然后连声说谢。 望着她雀跃的模样,封易蕊的脸儿也凝笑,可不知怎地,心头却又莫名的烦躁,心沉甸甸的。 摇摇头,甩去那异样的情愫,回复精明的脑袋瓜子转了又转,她现在有得忙了,不但得在时限内查出二夫人的死因,又得抽空做红娘,这恩情怎地好像没完没了似的报不完啊? 罢了,怨叹无用,早日将这些事儿办得妥妥当当的,她才能无牵无挂的离去。 燕怀柳左思右想,再加上岳恣情替他找回来的线索,却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二娘为人是刻薄了些,可这些应不至于害她丧命。 隐隐约约的,他总觉得这事是冲着他来,但,是谁呢? 想破了脑袋,过滤许多可能的主谋,但又被他一一否决。 心烦意乱之余,心中竟然浮现一丝渴望。 想见她,很想很想…… 打那日与郭二小姐杠上后,那女人就躲着他,在这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燕府里,她就是有办法让他完全见不着她。 一日、两日……随着时日的过去,燕怀柳向来淡定的心思竟起了波澜,日复一日的烦躁,这才让燕怀柳惊觉,他不只是爱逗弄她,他是真的爱上了。 伸手端来丫鬟们新添的茶水,啜饮一口,但随即皱了眉头。 明明是新泡的上等毛尖儿,却带着浓浓的苦味,舌尖儿甚至感受不到一丝该有的清甜。 真是上了瘾了,就连不是她亲手泡的茶都嫌。 放下手中几百两一斤的茶,长长吁了一口气,当初他千算万算,想出能让他自由的法子,可却万万没想到竟让他的心不自由了。 燕怀柳一向不是个会逃避的人,以为没人能勾走他的心,可如今他真在乎了,那丫头却躲他躲得跟耗子避猫一样。 那女大啊……真的不在意自己吗? 忍不住将这几年来发生的事儿细细想着,想了半天,却只想出一丝丝的担忧和害怕。 就怕……她是真的不在意自己。 突然,一记熟悉的茶香飘进他的鼻间,那香气让他脸上的烦躁立褪。 是她?燕怀柳蓦地抬起头来,但眼前的容颜却不是心里朝思暮想那一个,一抹巨大的失望立刻像张网似的,将他牢牢困住。 “表哥。”柔声轻唤,巴掌大的羞容低垂。 “是你?”短短的两个字却透着大大的失望,但他没将喜怒形于色,在任何人面前,那是他一贯的武装。 更正确的说法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从来没能勾动他的心弦,除了她…… “我听罗总管说,你一夜都待在书房中,必定累坏了,所以特地沏一壶茶,来给表哥你提提神。”水云仙一边斟茶,一边语带羞怯的说道。 “谢谢表妹。” 以往,对于这些女人的主动示好,燕怀柳从不梗梗于怀,也没多大喜怒,可如今竟隐隐泛起一丝厌恶。 按下繁杂的心绪,也为了化解水云仙的紧张,燕怀柳随意开口说道:“挺香的茶水。” 很合他的口味,倒像是…… “是吗?这可是封姐姐特地教我的,他说表哥的茶一定要再煎制过,一般送进府中的茶都太润,而且还得用烹的,否则香气不够,表哥会不喜欢。”因为被称赞,水云仙一时雀跃,口一张便什么都说了,就连封易蕊交代不能说的事儿也全都抖了出来。 “这茶是封易蕊教你烹的?”他是何等聪明之人,一听水云仙的话,就猜出封易蕊心中的盘算。 “是啊!”那女人竟敢……想将他打包送人? “她还教了你些什么?”心中盛怒,可脸上的笑意更深,刻意朝水云仙勾出一抹魅惑的笑容。 反手,也为水云仙斟了杯茶,她不敢置信地瞪着那茶,小心冀翼捧了起来。 只不过是亲手斟一杯茶,就能教水云仙那样感动莫名,可他为了封易蕊做的何只斟茶,她却丝毫不瞧在眼底,甚至一迳的想将他往外推。 该死的! “封姐姐还跟我说了许多表哥爱吃的菜色,要我赶明儿烧给表哥尝尝,还有你喜欢在衣服薰上什么香味儿,还有……” 水云仙叨叨念念了许多,她愈说,燕怀柳眸中的阴郁愈甚,恨不得一把掐死那个女人。 一记怒火在他的心儿翻腾,她以为随便塞一个女人给他,就能脱身? “你喜欢我?”他蓦地开口打断了水云仙的话,然后开门见山问道。 “嗯……是啊,封姐姐就是见我是真心实意喜欢你,才愿意帮衬我的。”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但这回水云仙乖乖照着封易蕊的嘱咐,大胆表白。 “可是怎么办呢?”燕怀柳状似烦恼的低喃一声,可那话却清清楚楚窜进水云仙的耳里。 “什么事怎么办?”以为自个儿心爱之人遇着什么难事,水西仙急着问道。 “你喜欢我,可是我喜欢的却是封姑娘。”笑谈之中碎了一颗小女儿的心,燕怀柳却不觉得有丝毫愧疚。 真要愧疚的人不是他,该是封易蕊那个女人。 “表哥……”甜美的笑容僵住,血色蓦地自那娇俏的脸蛋抽离,水云仙完全没料到燕怀柳竟然会开门见山地同她说这件事。 明明……明明封姐姐就说了,以她水灵的模样再加上聪慧的心思,表哥一定会喜欢上她的,可现在怎么全都不一样了? 水云仙哭得跟个孩子似的,但燕怀柳可没那心思理会,随即步出房门,留下水云仙一人站在原地。 “封易蕊……你再躲啊!最好保证自个儿有这本事,否则一旦被我逮着,那么事情就难善了!” 数年前 “我告诉你,你不过是个贱丫头,就算是二少爷亲自领你回来的,但你可别以为这样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要知道,燕府是你怎么都高攀不上的。” “嬷嬷,小的没这么想过。”虽然年纪小,可是封易蕊知道这个恶声恶气的嬷嬷,就是大夫人房里的嬷嬷。 “你最好没这么想。”爬满皱纹的手不但用力掐上封易蕊那细小的手臂,还恶狠狠的扭转着。 “不要啊嬷嬷!小的真的没有!”要不是没地方去,她会留在这儿寄人篱下? “没有吗?方才二少爷房里的丫头才告诉我,你又跑去二少爷房里了,你还敢说你没有痴心妄想?” 第九章 老嬷嬷压根就不信封易蕊,随着她的扭转,那白皙雪滑的手臂已是红肿一片。 “是管事差我去少爷的院子传话的。” “小骗子!你还敢说谎?你以为凭你那张可怜兮兮的脸蛋就能骗过我?咱们家二少爷是善心大发,才将你带回府里,夫人已经交代下来了,若是你有任何逾矩的行为,那么便随我怎么整治,就算要了你这条小命也无妨。” “我……”心思单纯的她哪会有什么心眼,可无论她怎么解释,老嬷嬷就是不肯相信,一迳的认定她想巴上燕怀柳,享尽荣华富贵。 “你这个小贱蹄子。”嬷嬷的食指重重点上封易蕊光洁的额际,力道之大还让她冷不防撞上身后的橱子。 从小骨子里就窜流一股倔气,顾不得被撞出鲜血的口子,封易蕊大大的圆眼一瞪,什么都顾不了地对嬷嬷吼道:“燕府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会想要做燕府的少奶奶,我有手有脚,自个儿可以养活我自己。” “你……你这是反了,这贱丫头竟敢这么同我说话?” 老嬷嬷背气急了,随手抓了一根棍子,就没头没脑地往封易蕊身上打去,小小的身子怎么承受得了这样的折腾,被打得混身是伤的封易蕊,很快就被打趴在地上,想反抗却抗不出半点力气。 终于见她一动也不动了,嬷嬷才停手称歇。 “若你真的心存歹念,夫人那儿自会有定夺,今儿个这事只是一点小小警告,懂吗?做人得要懂得秤秤自个儿的斤两,别妄想自己配不上的男人,那可是会招来祸害的。” 血不断从的伤口涌出,可老嬷嬷却只是轻蔑地瞧了她一眼,就往外走去。 透着迷蒙的眼,她望着老嬷嬷一步步往外走去,然后合上门,任由她待在柴房里自生自灭。 “我没有……我不会……谁希罕那燕府少夫人的位置,爹……说过凡事都得靠自己……” 抬头,望着那逐渐合上的门扉,封易蕊告诉自己,她永远也不可能是老嬷嬷口中那个贱蹄子。 也在那一夜之后,她瞧见燕怀柳就像瞧见鬼一般,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她再也不要在任何人眼中,瞧见嬷嬷眸中那抹鄙夷。 再也不要! 啊…… 双眸猛地在黑夜中绽开,当封易蕊看见满眼的黑,头疼了起来。 又梦到那段痛苦的往事了。 昏昏沉沉中,她这才发现另一双晶亮的眼,也同在黑暗中。 “你……”那对锐眸即使是在黑暗之中,她也不会错认,“你怎么在这里?” 喉头疼得像是有一把火在烧灼一般,封易蕊强忍着不适,语气不善地质问。 今夜的她太虚弱,没有力气与他对峙。 她慌乱的眼儿左瞟右瞧,那像小耗子想窜逃的模样,顿时让燕怀柳眸中进出阵阵火光。 他今天非得搞清楚,为何她总是避他如蛇蝎? 方才坐在这儿瞧着她的睡颜,她安静的时候似乎柔顺可爱多了。 直到方才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一个寻常男人,竟贪恋起她睡颜上的那抹酣甜。 “我倒不知道你不当总管后,竟改行当起媒人婆。”没有察觉她脸上那异样的潮红,燕怀柳语带讥讽地说道。 深夜造访,因为他心中的怒火难平,今日打发满怀期盼的水云仙后,他心中的怒火就像是脱缰野马般难以驾驭。 “我不知道你在说啥。”光听他的声音,她就知道他心中的怒火烧得很旺。 聪明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捋虎须,于是封易蕊索性装起傻来。 “几时咱们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封总管,也有这种敢做不敢当的时候?”燕怀柳冷哼,她的否认不但没让他的怒火稍歇,反而愈烧愈旺。 欺身向前,他宛若帝王一般,居高临下睥睨着她。 “为什么这么做?”他倾身逼问,封易蕊因为他浑身骇人的气势,忍不住将自己的身子往后挪了挪,意图拉开彼此的距离。 今夜他气势骇人,想来自己的举动真的惹恼了他。 但她却不觉得她有错,水姑娘不但是个大家闺秀,花容月貌,婀娜多姿,这样的女人配上他,多登对。 不似她,只是一只永远也蹬不上枝头的麻雀。 “她很适合你。” “你……”他原想伸手箝住她那尖细的下颔,逼她直视着他,可那一入手的滚烫,却结结实实让他的心抽了一下。 她病了! 当这个事实窜进他的脑海里,满腔怒火便在转瞬之间被他抛到脑后。 “该死的,你病了为何不说?” 这个女人非得那么固执吗?明明就已经病了,却还抵死不说。 今晚若非他气极,忍不住前来找她算帐,要是真病出什么毛病,那该怎么办? “我……没事。”即使头疼欲裂,喉头像是有把火在烧,但封易蕊的固执还是一如以往。 “浑身烫得跟个火球似的,还敢说自己没事?”怒气再次上涌,燕怀柳恶狠狠瞪了一眼,可眸中闪烁的不是怒气,而是担心。 转身,他步至房里的水盆旁,伸手拧了条巾子,再踅回榻旁。 “你快走吧……”哑着声,封易蕊叠声催促着,不想让他将自己荏弱的模样尽收眼底。 打从她爹娘死后,她就是这么一个人熬了过来,以往就算染了风寒,她也是一个人躲在屋子里辗转难眠,承受病魔的侵扰,一次又一次熬了脯过来。 她不需要,更不想要他的照顾,那会让她交得脆弱。 “你闭嘴!”就算生了病,还不懂认份地接受照顾,使劲地驱离他。 难不成在她心里面,他就是个这么没心没肺的人? 气呼呼地在榻上坐下,将湿凉的帕子拂上封易蕊早已被汗湿的额际。 “不要……”封易蕊伸手想拍掉他的手,可浑身虚弱得使不上半丝力气,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给我安安份份的别动。”哑声低吼,可他的动作却无比温柔。 “你做不来这些事的。”他是个少爷,打小衔着金汤匙出生,是到哪儿都有人伺候,哪懂得这些照顾人的事儿? “怎地就做不来?我再不济,还是有能力照顾我的女人。”先是擦去她额际的汗,然后燕怀柳又走回盆边将帕子打湿,一把将虚弱得无法抵抗的她给拥进怀里。 “我不是你的女人……”圆眸瞪着他,封易蕊再次不厌其烦的否认,打死不愿和他洁染半点关系。 虽然是个孤女,但她也有属于她的傲气,打从那次被嬷嬷恶狠狠整治之后,她就对自己发誓,这辈子绝对不再沾染他。 “你就不能安安份份接受我的好吗?”封易蕊的拒绝再次让燕怀柳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可以依靠,你以为我说爱你是为什么?”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可我知道你不会没目的的说这些话。”打死她都不相信,他会说那些话不是在作戏。 “的确,一开始我的确是有目的。”对于她的话,燕怀柳光明磊落,没有否认,那大方甚至换来封易蕊惊诧的一眼。 透着略显迷蒙的眼儿,她瞧着他脸上的认真,那抹认真的神情让封易蕊的心蓦地又是一紧,她有预感她应该不会喜欢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但她还来不及阻止,燕怀柳已经先一步开口。 “一开始,我的确是想逗弄你,因为你总是避我如蛇蝎,不似那些总是痴缠的莺莺燕燕,再后来,则是因为皇上逼婚,而你的处事干练,很适合成为燕府主母,主掌燕氏一族。”. 真亏他说得出口,封易蕊的神色悄然一黯,一股说不上来的失薄盘踞她的心。 果然,和她所想的一样,还好她没上钩,要不然这回她可输惨了。 “可是……”燕怀柳缓缓开口,说出真心话,“越逗弄就越上了瘾,不知不觉,我竟认真起来。” 燕怀柳不是一个会逃避韵男人,爱上了就是爱上了,他不会否认。 “别骗人,这种鬼话我是不会信的。”她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抵死不肯相信他是真心的。 他伸手将她揽得更紧,知道她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但他不在乎,他有的是时间和耐性同她磨,总有一天她会相信的。 “以后,别再以为自个儿是一个人了,我会为你造片天,有任何事我都会替你撑着,更不会让人有一丝一毫伤害你的机会……” 听着他不停在她耳际嗡嗡作响的真心话,知道自己比不过他的力道,也敌不过那不断袭来的倦意,封易蕊只能乖乖任由他抱着,也任由他以掌贴住她的背脊,源源不绝地,用他自身的内力,送到她虚弱的身躯之中。 这个笨蛋,她犯了风寒顶多替她唤个大夫就是,值得他浪费自己的内力,替她撑着疲乏的身子? 心中咕哝好一会儿的封易蕊在那阵阵暖意的包围下,渐渐的不再那样难受,虚弱的身体,更是毫不争气贪恋起他的温暖。 那温暖就像是爹小时候总是将她亲亲昵昵地揽在怀里一般,好让人贪恋…… 终于,她不再试图挣扎,眼皮也觉得渐渐沉重起来。 但,就算他是真心实意,她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忘记嬷嬷对她说过的话…… 优雅地品着香茗,有一口没一口吃着天香楼出名的精致小点莲子糕,那香味儿顿时让燕怀柳的脑海浮现今晨起身时,封易蕊整个人蜷在他怀中,猫儿似的睡样。 蓦地,一抹笑缓缓爬上他的俊颜,那笑瞧得岳恣情忍不住泛起一身的疙瘩。 这个男人当真发傻了,好端端一个人喝着茶、吃着小点,也能漾出这么恶心的笑容? 身为燕怀柳好友,又专司打探消息,岳恣情又怎会不知道最近燕怀柳对他家的小总管动了心。 燕怀柳这个人对任何人事都很难挂怀,可一旦动了心,就会像守着什么绝世珍宝一般顾着、守着。 想起今晨他闯进燕府院落时,不经意瞧见两人宛若交颈鸳鸯一般相拥而眠,岳恣情就知道地这向来就目空一切的哥儿们,这回是真的栽了。 燕怀柳一脸作梦的痴样,让岳恣情终于忍不住开口调侃。“你啊,真是栽在温柔乡里头,什么都不顾了。” 对于他的调侃,燕怀柳丝毫不放在心上,一脸不在意说道:“是啊,真是栽了!” 爱上了就爱上了,也没碍着谁,大丈夫就该敢做敢当。 “就搞不懂你,那么多千金小姐任君捡选,为啥偏偏选了一个最不起眼的。” 虽说那封易蕊也算得上是个美人胚子,可性格过于刚硬,要了这种女人,燕怀柳往后只怕有得头疼了。 “正因为她是她,所以才会恋上她。”似是打哑谜似的,燕怀柳莫测高深地说了这一句。 寻常女人多没趣,那一个个入府的姑娘,在他看来,全让世俗礼教给教成了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活像木人偶,一点也不鲜活。 封易蕊那丫头,有着迷人的七情六欲,那发起怒来的模样,更是迷人。 或许,打从七年前在雪地里瞧着她的那一刻,他就将她的独特深深烙在他的心坎里了。 “你……”瞧瞧那陶醉的模样,还真让人手心发痒,岳恣情索性不再绕着这话题打转,兀自品尝燕怀柳替他斟上的好茶。 知道岳态情不了解这些儿女情长,燕怀柳也懒得多作解释,他索性插开话题^,问道:“对了,上回我请你查探的事,有什么着落?” 第十章 “目前什么都没查到,但你二娘的死,似乎和江湖上任何组织都没有关系,至于凶手是谁,我还需要点时间。”提到这事,岳态情脸上原本笑谵的神情一敛。 “嗯。”对岳恣情的一无所获,燕怀柳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从那干净俐落、不留活口的方式看来,这人心思缜密,真要查,应该也没那么简单。 “还有一事。”这才是今儿个岳恣情特地要搿际柳出来一趟的原因。 “什么事?”见岳态情脸色更沉,燕怀柳心下顿生不祥,这事只怕比他想像得更棘手。 “昨儿个郭家二小姐也死了,死法与你姨娘的死法几乎是一模一样。” “什么?”惊呼一声,燕怀柳的俊颜布满惊愕,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岳态情要告诉他的竟是这样的消息。 “对,你没听错,郭风月死了,而且死状极惨,几乎面目全非。” “怎么可能?”燕怀柳不敢相信地低喃,心思飞快流转,已然想出这其间的利害关系。 “自从上回你和郭二小姐为了封易蕊争得脸红脖子粗,现在郭家上上下下,都以为这事是因你而起,视你和封易蕊如仇寇,朝廷里属于郭家的派系,也已经蠢蠢欲动,准备集结起来对付你。” “怎么死的?” “和你二娘一般,是在郊道上被人乱刀砍死的,就连护卫着她出门的家丁、丫鬟,也全都死于非命,一共十三条人命。” “劫财?” “非劫财,只是单纯取命,所有的钱财银两,就连郭二小姐身上的珠宝首饰,全都完好如初。” 闻言,燕怀柳直觉这件事和他二娘的事一样,就是冲着他来的。 但究竟是谁,想借由二娘和郭家来对付他? “郭家认定你为了替封易蕊出一口气,而下了重手,你自己可得当心。”那郭二小姐一向是他爹的心头肉,无端降临的丧女之痛,让郭元首几乎像头疯狗似的,见人就乱嚎。 身为皇上近臣,燕怀柳不在乎郭家对他有多深的敌意,但是一颗心却忍不住为封易蕊吊着。 毕竟他身为朝廷命官,又深得皇上宠爱,那郭家再恨,只怕也不敢真的拿他开刀,那恨意势必转到封易蕊身上。 为此,他眉头深锁,忧心不已,该有的气定神闲也跟着消失不见。 “想来那人,是想来个借刀杀人。”他沉吟一阵,忽尔俊颜又染笑,方才的沉重与忧心似乎不曾存在似的。 认识他早已不是一天两天,岳恣情急忙开口问道:“你想到法子了?” “没有。”两手一摊,显然燕怀柳对于自身安危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一旦想好能保护封易蕊的法子后,他就不再胡思乱想,该面对的跑不了,他不介意和那躲在暗处的杀手比耐心。 “为何笑得那么奸诈?”岳恣情没好气地啐道。 “我只是想到,或许我能借这回的事儿,让我的蕊儿对我敞开心房。”像是嫌岳恣情还不够作呕似的,燕怀柳的眸中添上一点坏坏的笑意,很是故意的补上了一句。 “那女人对你,真这么重要?” “当然” 他可是下定决心,不择手段都要将她留在身边。 狭小的暗室,只留一簇小小的火光,所有的一切都模糊得瞧不真切。 在这暗室之中,就连喘息都觉得沉重异常,但端坐椅上的那人,却只是静静的闭着双眸端坐,任由时间缓缓过去,却不曾动过一丝一毫。 如非那人胸前还随着呼息缓缓起伏着,真要让人以为,那个人影不过是座雕像罢了。 突然间,原本坚实的墙壁,蓦地往旁边滑了开来,跟着乍现光芒进入的,是一名身着劲装的黑衣人。 对于黑衣人的出现,那人依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静静坐着,任由那沉凝的气息,弥漫整个暗室。 似是早已习掼那人的沉默,黑衣人也不催促,只是垂手恭立,静静等着那人开口。 终于,那人缓缓张开双眸,目光犀利地望着黑衣人。 “事情办得如何了?”那迷离虚幻的话音不似真实,带给听者莫大的压力。 “事情全办妥了。”屏气凝身,那一身劲装的黑衣人垂手而立,恭敬答道。 “那该留的线索全留下了?” “已照爷的吩咐留下线索,相信只要承办此案的捕快够用心,下日便能追查到燕怀柳身上。”虽然不懂为何主子要如此大费周章设局陷害,但他依然尽责完成主子交付的任务。 若换作是他,直接索命,岂不是更加干脆? 仿佛看出黑衣人心中的疑问,那伫立在阴影中的男人,狂妄的笑容蓦地回荡在这窄小的暗室之中。 “暗夜啊,要对付一个恨极的男人,死并不是最好的手段。” 因为恨得太久,只是索命,并不足以消解他心头积郁已久的恨意。 这回,他定要燕怀柳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才能消除他心头之恨。 “是!”虽然似懂非懂,但名唤暗夜的黑衣人还是点了点头,“属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接下来,该是夺回我的东西的时候了。” 身处暗处之人朝着暗夜勾了勾手指头,然后在他耳际交代几句话。 只见那人一听他的喁喁低语便着了慌,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甚至还浮现几许不知所措。 “主子,这件事属下恕难从命。” 支手重重地往身旁的几案上一拍,那原本厚实的木几顿时应声而裂。 “你胆敢反抗我?” “属下不敢,只是主子要我做的事,可是大逆不道。” “既是我亲口交代的事,何来大逆不道之说?” “可这么做,若是稍有差池,只怕主子会有性命之忧。”期期艾艾的不敢松口应允,就怕一旦自己失了手,就会危害主子的性命。 听到暗夜的话,那人却是勾唇而笑,显然不把暗夜的话当一回事。 他蓦地勾唇而笑,伸手重重拍上暗夜的肩头。 “这世上也只有你,还会傻傻担心我的性命了。” 只可惜暗夜只是他的一颗棋子,若是今儿个是“她”肯为他这般忧心,那么他就是死也无憾了。 “主子,你真的不再多考虑?” “就这样吧。”他早已下定决心,他清楚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所以他绝不容许任何人改变他的计划。 “你想抗命?”挑了挑眉头,那人皮笑肉不笑道。 “属下不敢!” “那就好。” 他知道自己的想望是一种痴念,就算痴又何妨? 就算入了魔道,着了魔,他还是非做不可。 瞪着眼前满坑满谷的奏章,轩辕南易简直快疯了。 那三个男人就不能安安份份让他这个皇上过上几天安静日子? 几乎不用看,他就知道那些奏章里头写了些什么,大抵不过是郭尚书之女疑被燕怀柳谋害,就连燕怀柳的二娘之死,也和他脱离不了关系。 流言蜚语早已在朝廷传得沸沸扬扬,偏偏那该死的正主儿竟然还无关紧要,上回见他还一脸悠哉。 如果可以,他还真想教人将向往自由,心不在朝的燕怀柳流放去了,免得他这个堂堂九五之尊,总是时不时因为操烦他们三人活受罪。 国师啊国师,掐指一算究竟是准还是不准? 就因为国师一句“三星为国之栋梁,断不能亡”之说,他才这般任由他们在他眼前放肆,为了让不安份的三人乖乖归顺朝廷,还使计逼婚,想不到如今竟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气怒至极,辗辕南易气愤得大手一挥,将如山奏章全都挥落金阶之上芷。 但就算如此,心中抑郁之气却依然不能解。 “来人啊!” 轩辕南易厉声大吼,早已听闻御书房动静的李公公,战战兢兢地快步走到轩辕南易的身侧。 “皇上有何吩咐?” “给我把燕怀柳找来!” “皇上,几日前燕大人亲自向皇上告了假,说是身体违和,几日不进宫早朝。” “不在宫里,难不成不能带人去请吗?” “这……”殊不知燕大人身体违和不过是推托之辞,若燕大人执意不上朝,就算皇上亲自去请,也不见得请得动呀! 李公公闻言,诚惶诚恐正要开口,谁知龙目一瞪,吓得他又将到舌尖的话全都吞了回去。 “怎么?有问题吗?难不成现在皇上的位子,换成燕怀柳在坐了?”轩辕南易语含讥诮的朝着李公公问道。 如果连随侍在他身侧的内务总管,都得看燕怀柳的脸色过日子,那么他嚣张的弑二娘、杀命官之女,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知道龙颜盛怒,李公公连忙跪下,扬声喊道:“请皇上息怒。” 那话吓得年事已高的李公公浑身冷汗,三魂七魄全都飞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以为自己一条老命就要没了。 “呵呵,请皇上息怒,这金銮臣无德无能,端坐不起,还请皇上别为难李公公了。” 闲闲凉凉的一句话自门外传来,龙目才朝着发声处扫去,就见那率性不羁的男子已跨过门槛,二话不说跪地请安。 燕怀柳这小子还算识相,居然自投罗网。 但他那毫不在意的态度,却让轩辕南易眸中怒火更盛,头一回竟没开口让燕怀柳起身,就让他这么跪着。 他倒要瞧瞧这桀骛不驯的男人,这回要给他什么样的解释。 谁知道他不作声,前头跪着的男人更倔,两片薄唇硬是像个蚌壳似的,怎么也不肯开口。 两相僵持许久,终于还是轩辕南易按捺不住性子,语气不善地说道:“你给朕瞧瞧你眼前那些奏摺。” 闻令,燕怀柳从善如流地捡起一本奏摺,一目十行的飞快瞧完。 “再看!” 轩辕南易再令,燕怀柳便难得听话的再瞧,一连瞧了十数本,终于他大爷开了金口。 “皇上要微臣看这些奏摺,是要臣俯首认罪?” 其实这几日,朝廷里是怎样的暗潮汹涌,他早已听闻,其实他压根不在意,要不是因为心中有所挂怀,逼得他不得不进宫,他还真想试看看皇上是不是真会相信郭家党羽的话。 “你……”若非心底对燕怀柳的为人多少有数,知晓他多半不屑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轩辕南易哪里会由他在这大放厥词。 “依臣看来,这些奏摺皆属欲加之罪,皇上若真要相信,那臣也没有办法。” “你难道不懂众口铄金的道理?”积非也会成是,如果再这么放任这些言论不管,迟早有一天,他这个皇上也会被逼得砍下他项上人头。 “臣明白。”他相信,这就是幕后黑手的盘算。 轩辕南易没好气地横瞪燕怀柳一眼。“明白你还不处理?” “皇上,臣今儿个前来,正是来处理此事。” “那你想怎么处理?”他倒要昕听向来绝顶聪明的燕怀柳,要怎么处理这事。 “臣想请皇上将臣打入天牢审问。” “啊?”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处理方式? 自寻死路也不是这样,天牢审讯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燕怀柳难道不知,要是落入那些人的手中,只怕就算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 脑海中,蓦地又浮现国师那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若三星殡命,这王朝只怕气数已尽。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不能冒这个险。 第十一章 “不成!”轩辕南易断然拒绝了。 要是那伙人真不小心在审讯中弄死颇得民心的燕怀柳,到时天下大乱,怕他还不落了个昏君之名? “若不这么做,皇上难道不怕日日被这些奏章给烦死吗?” 有人那么想被打入天牢的吗? 狐疑的眼光在燕怀柳自信满满的脸庞上定住,原本烦乱的心绪顿时清明。 “爱卿心底在盘算什么?” “臣不就盘算着,要如何让皇上耳根子清静些吗?” “你的盘算,难道连朕都不能知道?” 轩辕南易好奇燕怀柳会想出什么法子来让自个儿脱险,不自禁地起身步下金阶,甚至还屈尊降纡地伸手扶起还跪在地上的燕怀柳,就是想探得一丝端倪。 “皇上,臣心里真的没其他盘算。”不说就是不说,他倒要瞧瞧那个躲在暗处的人究竟有多大耐性,可以隐忍着不露出狐狸尾巴。 “你……” “皇上,你就下旨吧,可别真为了微臣日日夜夜不得安宁,千万别陷微臣于不忠不义啊!” 瞧着燕怀柳脸上那抹贼笑,不就活脱脱地写着“欲知详情,就得把他打入天牢”吗? 可恶! 没来由的眼皮儿一跳,心猛地一震,手中茶杯更是落了地。 望着那一地碎片,封易蕊柳眉兜成一直线,心中一抹不祥的预感骤生。 一定出事了! 这几日,她依然躲着燕怀柳,虽然刻意不看也不听,但那管不住的一颗心,却时不时往他的身上去。 本就是灵敏之人,即使这几日愈是下去探究,她的耳却更聪,目也更明。 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府里这些天的气氛,一日比一日僵凝,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镇日笼罩燕府。 昨日,她偶然听见丫鬟们的窃窃私语,这才知道,原来那刁蛮的郭风月竟然已经殒命,而死法竟和二夫人的死法如出一辙,同样是被乱刀砍死,唯一不同的,是郭风月死时,她最引以为傲的美颜,皆被乱刀弄得血肉模糊。 乍闻这些消息时,她的心蓦地一惊,直觉这一切,俨然冲着燕怀柳而来。 但她始终不明白,究竟是谁和燕怀柳有如此深仇大恨,竟要置燕怀柳于死地。 本不该替她忧心的心,却又不由自主为他提着、吊着。 燕怀柳向来在皇帝跟前红人,可郭家在朝廷的势力也不小,若是郭家的人一口咬定这事是燕怀柳所为,只怕要善了也难了。 想到这里,封易蕊的心更不安了,一双脚似是有自个儿的意识似的,笔直往门口迈去。 突然间,人都还没跨出门槛,一道黑影竟自她的眸前掠过,初时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再定睛一瞧,果真见到一个黑影在园子里的假山中隐去。 是谁?难不成是刺客?来人是否要对燕怀柳不利? 当这样的念头浮现脑海,封易蕊就跟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寻去。 顾不得自个儿安危,她一心想着只要捉住那人,最近这些惨事就能水落石出了。 就这么不死心地寻着,竟寻到燕子柳的院落。 仔细寻了眼前的院子一番,封易蕊怎么也找不到什么人影,她才大大吁了一口气。 应该是她自个儿眼花了吧! 方才那抹黑影,怕是自己太过忧心,才会产生的幻觉。 封易蕊摇了摇头,心情却没因此而比较好过些,其实经过这些日子,虽然她嘴上不说,可一颗原本宛若止心的心,却因燕怀柳霸道的介入,早就乱了。 尽管一再在心底告诫自己万万不可,但一颗心终究忍不住为那男人牵挂着。 她甚至相信他的一言一行、所作所为,全都出自真心。 但……可能吗? 那磨人的思绪,逼得她终于承认早被燕子柳看破的心思。 连她都没发现,自个儿心中始终有他。 所以当他被自己的亲大哥误认为凶手时,她才会义无反顾跳出来为他担保,甚至承诺会查出真相,还他一个清白…… “住手!” 突然间,—声喝斥在她身后响起,封易蕊倏地回头,就见一把亮晃晃的短刀在她眼前划过,那光芒逼得封易蕊倒抽一口冷气,浑身寒毛直竖。 要不是燕子柳那声大喝唤醒她,让她回过身来,只怕那短匕已结结实实刺进她身躯,要了她的小命。 原来真的不是她眼花,那黑衣人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只是这回那人怎么不是冲着燕怀柳,而是冲着她来? “来者何人?”封易蕊瞪着那人扬声问道,此时此刻的她顾不得自己,满心只想着弄清来人是谁,就能替燕怀柳洗刷冤情。 “蕊儿,快逃!” 燕子柳着急的声音在她的耳际轰隆隆地响着,封易蕊却像傻了似的,不愿自顾自地逃命去。 她只想弄清楚他的身份,于是顾不得自己该闪躲那把刀子,手一伸,就揭去那人罩在脸上的黑巾。 此举虽让她清楚看见那人的面貌,可却也让她置身于险境之中,那刀眼看就要没入她的身躯之中,要不是狂奔而来的燕子柳恶狠狠一撞,那把刀刃失了准头,只怕她就要香消玉殡了。 一刺不中,黑衣人眸中的恼怒和狠戾再起,手中的刀亦跟着再度扬起,封易蕊这才想起自己该逃,可那利刃已至眼前。 心知这回再也躲不掉,她也索性不逃了,双眸一敛,脑海浮现的,竟是燕怀柳那张总是一脸坏笑的脸庞。 真是着了魔了! 但不知为何,一世孤单的她,此刻竟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她想起受了风寒那一晚,那温暖的怀抱,驱走总是盘据心内的孤单害怕。 于是她贪恋上那种不再孤单的感觉。 因为不再孤单,所以封易蕊丰润红艳的唇儿微微扬起,她想带着笑走,来生,希望他不是大少爷,而她也不是小孤女,那么她便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唔!” 她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耳际甚至响起一阵吃痛的闷哼。 蓦地睁眼,当眼前一切映入眼帘,封易蕊吓坏了。 只见燕子柳一脸苍白,缓缓滑倒在地,胸口还插了把刀子。 燕子柳竟然……替她挡了那一刀? “大少爷,你怎么了?”连忙从地上一跃而起。封易蕊满脸焦急,冲到燕子柳身旁,扶住他不断下滑的身子。 双眸警戒地四下梭巡,却再不见方才那铁了心要索命的黑衣人,那黑衣人消失得奇怪,可她现在却没心神顾虑那么多。 “来人啊,快唤大夫!” 封易蕊心急如焚的扬声喊着,直到园子另一端传来一阵骚动声,确认这儿发生的事已经被来往的仆佣发现了,她这才继续关心燕子柳身上的伤势。 不断涌出的鲜血,让封易蕊吓坏了,却没慌了手脚,她镇定地伸手撕扯着自己的裙摆,然后将被她撕成长条的布巾,牢牢缠上燕怀柳的胸口。 “大少爷,你可别睡啊!” “不会的,我得将你为我担忧的模样全都牢牢记下。” 那语气好心满意足,却让封易蕊的眉心全纠了起来。 “你既然舍命救我,我为你担忧也是应该的。”封易蕊下意识回避燕子柳深情款款的眼神。 明明是同样一双相似的眸子,可被燕子柳这一看,她却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这样……就足够了……”听到她的说法,燕子柳心满意足的说道,他的双眸因疲累而缓缓合上,虚软的身躯跟着自然地靠进她的怀中,“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瞧见我的。” 苍白的唇蠕动着,那声音虚弱到封易蕊必须仔细聆听才能听清楚,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可封易蕊却还宁愿自己听不真切。 她知道大少爷心仪于她,可惜她那颗心,始终落在燕怀柳身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不容易处理好燕子柳的伤势,因为救命之恩,封易蕊自是亲手照拂,不假他人之手。 可才送走大夫,罗总管便传来令人更加震惊的消息——燕怀柳竟被打入天牢! 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封易蕊四肢百骸的血液全都凝结,一颗心像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拳似的,疼痛难当。 她傻愣愣地瞧着罗总管,多希望他能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个玩笑。 大少爷突然受伤,二少爷失势被关,燕府顿时掀起莫大波澜。 “唔……” 心头沉甸甸的封易蕊,忽闻榻上转来的呻吟声,连忙收起沉重的思绪,走回榻前。 她才在床榻前站定,燕子柳的双眸已然睁开,其中的深情款款再也不内敛的泉涌而至,可此时心烦意乱的封易蕊,却浑然不觉。 “你还好吗?” “我……咳咳咳……”才开了口,还没来得及说上话,一阵剧咳就已连串响起,封易蕊只好匆匆倒了水,小心喂着燕子柳喝下。 好不容易顺了一口气,燕子柳忙不迭地伸手握住封易蕊的纤手,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脸色好难看。” “燕当家被打入天牢了。” “你说什么?”震惊低喊一声,燕子柳强忍剧痛,挣扎着坐起身,“痛……” “你别急着起身,好好休息……”她小心将他身子压下,“郭家与其同党联名上疏,要求皇上治燕当家的罪,皇上不敌舆论,便将燕当家打入天牢,现在府内上上下下全都乱成一团。” 封易蕊真恨不得能飞身入天牢,将燕怀柳给救出来。 “这……这可怎么办?” “你先担心,我已经派罗总管去打听情况,你只管好好养伤就是。” “这怎么行?这燕氏一族不可一日无主,蕊儿,你替我招来族中长老,咱们可得好好商议如何营救怀柳。” “咦?”燕子柳的话让封易蕊轻逸一声,望着他的目光也多了惊讶。 “怎么?有何不妥吗?” “我以为……你心底是恨着燕当家的。” 没错,之前燕子柳认定是燕怀柳暗地杀了他的娘亲,怎么如此轻易放下心底的仇恨,愿意尽一己之力营救燕怀柳? “因为……我明白你担心他,为了不让你忧心,我只好救他。”定定望着封易蕊,燕子柳一脸真诚说道。 不同于燕怀柳说爱时心头的慌乱和跃动,封易蕊对燕子柳的真情告白,只觉得沉重,于是在略加思索之后,她凝望着他,认真说道:“大少爷,别再将心思放在我身上,你与我是绝对不可能的。” 早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全兜在燕怀柳的身上,封易蕊更不愿意燕子柳再浪费心力,于是顾不得他还有伤在身,封易蕊直言说道。 闻言,燕子柳神色明显一黯,却仍然努力打起精神。 “没关系,我始终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这份感情早已深陷,压根就不是他自己说放就能放的。 为了她,饶是入了魔道,他亦不悔。 “可……” 封易蕊还想再说什么,燕子柳却已先一步挥了挥手,不让她再多说下去。 “你快去召集族中耆老,我得快快与他们商议此事,否则天牢都是郭家的势力范围,燕怀柳在哪儿多待一日,只怕就要多受一天的苦,他若多受一天的苦,那么你也要多受一天的苦。” “你……” 可惜燕子柳这份深情,她一丁点儿也不能回报,她的心就那么大,兴许早在燕怀柳决定将她救回燕府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牢牢锁在燕怀柳身上,而不自知了。 第十二章 水眸缓缓看了满眼诚恳的燕子柳一眼,封易蕊不再多语地走出门去。 瞪着眼前佳肴,封易蕊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才不过短短三天时间,却像过了三辈子似的,封易蕊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小姐,好歹你也吃点东西,要不饿坏了身子,那可怎么好?” 殷勤的布着菜,被燕子柳指派来服侍她的圆柳声声劝着,可那布好的饭菜还是原封不动的摆着。 “燕当家哪儿有消息吗?” 已经三天了,打从亲族大会之后,她就满心以为凭着燕家实力,要从天牢救出一个人绝对不是难事。 可她左等布等,始终等不到燕怀柳的归来,一颗心渐渐开始起疑,却理不出究竟哪儿不对劲。 她甚至已经嗅出阴谋的味道,只因这一切着实来得太过巧合。 再加上那日她明明就见那黑衣人一刀刺进燕子柳的胸膛,他虚弱得几乎倒地不起,可这几日却不见燕子柳有丝毫病容,甚至在整并燕家商行时,还透着一股平素从未见过的霸气。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怀疑,那伤究竟是真是假? 再加上燕子柳口口声声喊救人,却不见丝毫动静,镇日忙着接管燕家旗下所有事业。 种种怀疑开始在她的心底生根,也让她忍不住猜忌。 “没有任何消息。”怎会不知道封易蕊在盼的是什么,圆柳酣厚的脸庞晃了晃,心里亦是同等焦急。 “那燕大少爷在于啥?” “大少爷同各个商行的管事会面,这几日大少爷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和以往悠哉的模样全然不同。” 圆柳不敢说的是,以前看似温和的大少爷,如今竟让人觉得阴沉,每回见着他瞧着封易蕊时,那种想将她拆吃入腹的眼神,她的鸡皮疙瘩便直冒着。 “怎么,连你也察觉不对劲?”看来心中那份担忧,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不行,她不能再放任事情这样下去了。 可如果事情真如她心中所想的话,那……就糟了。 如今燕府的势力因为燕怀柳被打入天牢,而逐渐被鲸吞蚕食,族里人个个都是墙头草,一见燕怀柳失势,便全往燕子柳那头靠了过去。 而几个向来对燕怀柳忠心耿耿的仆佣,也在极短时间内都被遣走。 可……即使势单力薄,她也得试试。 霍地起身,封易蕊的眼神不再旁徨,反而带着一抹坚定。 如果燕子柳以为她会坐视不管,那他就真的大错特错,就算拼了命,她也不能让燕怀柳死在天牢之中。 “圆柳,我得要你帮我个忙。”势单而力孤,她很清楚单凭她一人之力,只怕要靠近天车比登天还难,所以她得找人帮忙。 “小姐,有事您尽管吩咐。” 倾身,封易蕊小心翼翼地在圆柳耳际低喃几声,只见圆柳的头儿频频点着,就在封易蕊才交代完,燕子柳的身影却忽然像鬼魅般悄然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在说什么呢?” 燕子柳双眸定定审视屋内两人,但封易蕊也不是省油的灯,状若无事的朝着燕子柳甜笑着。 “只不过是话话家常罢了。” 微微点了点头,燕子柳抬脚跨过门槛,笔直朝封易蕊走去,双手自然地搭在封易蕊肩上。 “怎么都没吃?”殷切的嘘寒问暖,在封易蕊的面前,燕子柳永远是这么体贴温雅。 可封易蕊不知道的是,这几日燕子柳根本没忙着救人,而是在燕府整肃异己,所有燕怀柳重用信任的人马,全被发配到离京最远的铺子去了。 只要再过几日,这燕府真正当家作主的,就是他了。 想到这儿,他探手入怀,摸出一根梅花簪子,其上雕的梅花朵朵动人,栩栩如生。 不只整个家业,连同眼前的女人,他都要一并接收,至于燕怀柳,呵呵,听说在天牢里日子不太好过! 眸中的邪佞再也掩藏不住,这回封易蕊没漏看,她的心头倏地又是一惊。 她始终不敢、也不愿相信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原来几次三番,一步一步想要置燕怀柳于死地的人会是他?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们可是有着血缘至亲的亲手足,曾几何时,那温文儒雅的心性已经转变,竟连自个儿的亲生母亲也不放过。 “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完全没发现自己那志得意满的模样,已经露了馅,让封易蕊起了疑心,燕子柳笑着说道。 “大少爷费心了。”她当然不会笨到厉声质问燕子柳的所作所为,他绝对不可能承认。 所以她得小心翼翼、虚以委蛇,好替燕怀柳多争取一些时间。 现至今日,可万万不能再有差池了。 “为了你,就算费再多的心思,都是值得的。”这一切即将手到擒来,让燕子柳暗藏在心中的狼子野心,再也隐藏不住。 只要再过几日,一旦郭家人弄死身陷囹圄的燕怀柳,那么眼前的一切,连同这个女人,都是属于他的了。 铁链的拖曳声,痛苦的呻吟声,还有污浊不已的环境,封易蕊当然不会以为天牢是什么舒适的地方,可当她亲眼见着里头的不堪时,热泪顿时夺眶而出。 “他……还好吗?” 自从派圆柳出府,找上与燕怀柳同朝为官的易慕秋帮忙,那-一刻起,她就不敢多问,可如今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一种没来由的惊恐彻底撕扯住她,她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自己真的随时都会崩溃似的。 回头,易慕秋没作声,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古怪,那眼神像是在告诉她,待在这里,没有人会好的。 是啊!待在这儿怎么会好? “快走吧。”不让封易蕊多瞧狱中惨样,易慕秋迭声催促。 “嗯。” 在催促声中,她紧紧跟上步伐,又往深处走了好一会儿,只见易慕秋停下脚步,手往其中一间牢房指了指,封易蕊蓦地顿住。 她缓缓抬头,当她见着那张染着血污的脸庞,和浑身挂着破烂衣物的他时,她简直不敢相信那就是他。 打从她认识他以来,他几曾如此狼狈过? 双手紧紧攀着隔着两人的铁栅,一阵忍不住的呜咽终究冲口而出。 “快让我进去。”她着急朝着易慕秋低吼。 她得进去,她得知道他还真实的活着。 终于,栅栏外的骚动引起燕怀柳的注意,只见他缓缓抬头,当封易蕊那不再隐藏的慌张映入眼帘之际,他竟得意地笑了。 “人我可是替你安全带来了,至于你家那一堆狗屁倒灶的事,就劳烦你自己处理了。”旁人或许会对眼前那景象感动落泪,可易慕秋却视而不见。 为了引一个女人上钩,明明就可以轻轻松松解决的事,偏偏就要劳师动众的使上苦肉计,这种事,怕也只有燕怀柳这个男人做得出来。 朝着软玉温香在怀的燕怀柳挥了挥手,易慕秋很识相的走人,可走了没几步,他却又突然回过头来说道;“你该知道皇上一向性急,你可别再玩下去了。” 再玩下去,那燕府的家底就要被玩完了。 倒也不是担心燕怀柳,只是每每瞧见郭家那些人小人得志的嘴脸,还有燕子柳当燕怀柳早死了似的动作频频、重整家业,他就一肚子火。 就希望燕怀柳这回别玩得太久,否则要真惹怒了皇上,就麻烦了。 “你……”未语泪先流,封易蕊愈想仔仔细细地瞧着他,愈是瞧不清楚。 “我没事。”玩这阴招,是希望她能正视自个儿的真心实意,可不是为了惹哭她,让她伤心,于是她一落泪,他就连忙安抚她。 可他这话听到封易蕊耳里,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不过短短三天,他就瘦了一大圈,那张俊美的脸上,甚至还能见着几道或深或浅的伤痕。 这天牢向来是郭家的天下,他们对燕怀柳恨之入骨,这回燕怀柳落到了他们的手中,就算皇上三令五申要他们善待,但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借机整治。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若非是她招来燕子柳的恶念,无辜的燕怀柳又何需承受这种折腾。 想到这儿,向来刚强的她又忍不住热泪盈眶。 “嘘,别哭……”惊见她颊畔挂着的泪珠,燕怀柳的心紧揪着。 狂喜与无措在他的心底交错,她那毫不忸怩落下的泪,代表她打从心底的在乎他。 在这世间任何事他都可以不要,只要有这份在乎,他心愿已足。 那份在乎让他的心狂喜,可让她伤心,就是他不乐见的了。 “我真的没事。”他其实很清楚,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大大方方请皇上降旨,堂而皇之走出天牢。 待在这儿,除了想勾出那躲在暗处的主谋之外,纯粹只是为了他一份私心,他想知道封易蕊的心里,究竟有没有他? 这几日,他满心惴惴不安,度日如年。 直到见着她的那一刻,他那颗心上大石,才终于落下。 这一辈子,他几曾有过这样的心慌意乱,之所以失了淡定与冷静,皆是因为她。 封易蕊定定瞧着他,对他说道:“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救你的。” 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如果燕子柳的恨是因她而起,就该由她出面解决,没道理连累他。 “你可千万别胡来。”他怎么会不知道,她虽然有着柔弱外表,可却有一颗极端刚毅的心。 “我不会胡来的。” 她淡淡笑着,但那抹笑,燕怀柳并不觉得真诚,每当她决定要做什么事的时候,她都会扬起这种笑。 她决定了什么? 燕怀柳心下一惊,连忙伸手攫住她的手臂,然后认真说道:“我不会有事的,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 “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完全不理会燕怀柳的着急,封易蕊轻笑着,那笑声似低叹。 将他眸中的着慌尽收眼底,封易蕊的心蓦地一动,想也没想,便主动送上自己温润的红唇。 在方才那一瞬间,她瞧清他眸里的焦急,也在那一刻,她知道这个男人是懂她的。 这份懂,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累积出来的。 只怕这男人恋上她的日子,就像她恋上他的一样长,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自个儿心底儿真正的情感。 “你……”软玉温香投怀送抱,燕怀柳有那么一时片刻的怔忡,呆愣地任由她偷香窃玉。 她的吻悠长而绵密,就像一张华丽的织锦。密密地将他的心给覆住,逗得他心儿一紧,他易守为攻,他的吻开始像雨点一般落上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尖,然后又兜回她那丰润诱人的红唇。 那激狂的吻,几乎教人喘不过气,头一回,他怨自已竟然想出这个馊主意。 他竟然忘了,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完全不懂得该怎么乖乖躲在他为她织造的羽翼之下。 如果他猜得没错,聪慧如她,应该也已经想通那躲在暗处之人是谁。 所以她脸上那种坚定的神情,究竟代表什么? 他心中闪过好几种可能性,可不论是哪一种,他都不喜欢。 如果她急着救他,誓必会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和燕子柳对峙,虽然他知道燕子柳心仪她,可一个人如果连自己亲娘都可以除去,那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答应我千万别妄动,我很快就可以出去的。”一吻既罢,燕怀柳伸手温柔地捧住封易蕊的脸庞。 但回应他的却是封易蕊另一记悠长的香吻。 第十三章 显然的她既不想谈,也不想答应他。 “你一向任性,这次一定也是触怒皇上,才会故意给你一点教训,将你打入天牢,这回若是出去了,可得敛敛自己姿意妄为的个性。”这些话,她好久以前就想告诫他,可总觉得自己没立场,所以一直隐忍不说。 如今,她怕自己再不说便没机会了。 “不许用这种交代的语气说话,我要的是你的陪伴,不是交代。”伸手将她牢牢拥入怀中,那力道似是将她给揉进自个儿身体里一般。 “只要你没事便成了。” 她望着他眸中不曾遮掩的深情,封易蕊的心轻颤着,她甚至想过如果她能早一点想通,不被世俗眼光给蒙去心智,那么或许很多事都不会发生了。 当初因为嬷嬷的一番话,她就将自己的心锁紧,将他遗忘在角落,如今只能懊悔。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燕子柳抢走燕家族长的位置,也不能放任燕怀柳替他背过。 有些事,她一定得做! 用力回搂着他,好用力汲取他的温度,因为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了,所以她格外眷恋不舍。 “你……”该死的,他像个老太婆似的讲那么多,难道她都没在听? 那种诀别的感伤,让他几乎急得快发狂,燕怀柳蓦地张口想告诉她,自己之所以会待在这天牢之中,不过是他的诡计。 但牢中满是敌人耳目,他不能对她说出口,坏了大计啊! 而封易蕊缓缓退出他的怀抱,头也不回地钻出牢门之后。 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封易蕊甚至必须捂着自己的耳朵,不看不听才能继续往天牢之外走去…… 封易蕊蹑手蹑脚,踩着宛若猫儿似的轻缓步伐,靠近燕子柳的院落。 自从察觉燕子柳就是幕后黑手,一切都说通了。 是他杀了自已亲娘,也夺去郭家二小姐的性命,这一切的腥风血雨,是为了嫁祸给燕怀柳,趁机扳倒他在朝廷和燕家之中不可撼动的地位。 但知道真相又怎样,一样救不了燕怀柳。 毕竟口说无凭,想替燕怀柳洗刷罪名,就得有真凭实据,她知道无论是皇上或郭家,都不可能相信她的空口白话。 她小心翼翼推开了门,闪身而入,不断仔细翻找,却一无所获。 突然闻,墙上一副挂歪了的画,蓦地引起她的注意。 没有时间犹豫,心底的迫切逼得她没法思考自己的安危,她快步抢上前去,伸手扶正那画,果真她眼前的墙壁竟像有生命一般朝一旁滑开。 是一间暗室! 这样的发现让封易蕊惊喜万分,想也没想地就朝着那个暗门走了过去。 “你还是找来了?”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封易蕊差点跳了起来,但她随即镇定自己的心神,透着那幽暗的微光,她果真瞧见燕子柳端坐一张太师椅上。 他不是已经出门去了?难道方才他出门不过是作戏? 看来不单单是她在怀疑他,显然他也不相信自己? “所以真如我所想,这一切纷纷扰扰,真金是你所作所为?” 双眸不着痕迹地环视这间狭小的密室,想替自己寻得一条活路。 “昨儿个你去见燕怀柳了?” “你派人监视我?”封易蕊怒声质问。 “何需监视,我只不过稍稍一问,伺侯你的那个丫头就全招了。” “你杀了圆柳?”冷不防打了一个寒颤,想到他极端的手段,封易蕊抖着声问道。 “难不成你真当我是杀人魔?那丫头傻傻的什么也不知情,我不会因为她助你就杀了她的。”燕子柳没好气地回道,显然对她的臆测很不满。 “难道你的双手没有沾满血腥?”对于他的埋怨,她亦不客气。 “你要知道,我之所以杀我娘是因为你,杀郭风月也是因为你。” 终于听见他间接承认痛下杀手,终于看清这一切的封易蕊,心中对他最后一丝怜悯也无,昔日的情份更是涓滴不剩。 “你别胡说,你杀人是为了满足你一已私欲,与我一丁点关系也没有。” 被全然否定,燕子柳霍地起身,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封易蕊身侧,顾不得力道箝住封易蕊下颔,逼她非得正眼瞧着他不可。 “你想知道我怎会杀了我娘吗?那是因为她瞧不起你,当我同她商量要找媒婆向你提亲时,她竟然因为你是个孤女,大大嘲弄了你的身份,在那当下我就决定要杀了她。” 那话说得轻柔,可却听得封易蕊脸上血色尽褪,浑身发颤。 “你……怎么可以?”她不懂,她娘是多么重视他这个儿子,他怎么可以因为这种原因,就杀了自己的亲娘。 “有何不可?你可是我的一切,无论是谁,我都不容许他们伤害你,即使只是一句坏话都不可以。” 她静静聆听,却必须不断大口深吸呼,才能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致在盛怒之中做出可能危害自己的行为。 “那郭二小姐呢?你又为何杀她?” “那自然也是因为她对你不敬,所以那女人更该死。” 那骄纵成性的郭风月是怎样对待封易蕊,他可是一清二楚,而燕怀柳对郭风月的不友善,正好让她成为他的棋子之一。 “你疯了!”这是封易蕊听完后,唯一的结论。 “是啊,我疯了!”猖狂地朗朗而笑,他承认自己的确是疯了,为她而疯。 “你把这些都告诉我,就不怕我将你的罪行揭露?”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得知道他的盘算,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你不会。”那语气万分肯定,显然对于这点,燕子柳有着十足把握。 “你凭什么这样认为?”他该知道她的性子,她从来不会坐视不管,只要有机会,她绝对会将他扭送官府,好告慰亡者在天之灵。 “你就不怕燕怀柳出事?” “你——你卑鄙!”气极了的封易蕊,再也顾不得为自己留下一线生机,纤手一扬,使尽全身力气往燕子柳颊畔打去。 那一巴掌燕子柳应该闪得过的,可是他却刻意结结实实地挨了她一巴掌,那巴掌甚至让几许血丝自他嘴角而下,再加上他脸上还漾着的邪肆笑容,那阴邪的模样更是吓人。 “你知道,要整死一个人要花多少银两吗?”燕子柳忽尔这样问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就算是天牢,要弄死一个人也不是那么难的事,你该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吧?” “你不可以!他是你的亲弟弟。” “为了你,我连亲娘都可以不要,亲弟弟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我恨他,要不是他的存在,这燕家的一切本都该属于我,包括你!” 正因为爱极了封易蕊,也恨极了燕怀柳,那种爱恨终于磨得他发狂。 “不可以!”极度的惊吓让封易蕊激动大喊,而她自然流露的真情,更教燕子柳心中生恨。 “可惜我已经决定了要这么做了。”伸手万分怜惜的轻抚着封易蕊惊惧的小脸,只要能让她知道自己真的在乎她,他什么事都敢做。 “别……不要……” 脑海中浮现的是燕怀柳那一身狼狈,她根信燕子柳绝对会痛下毒手。 “不要我这么做也可以,只要你同我成亲。” 对于封易蕊的表现并不意外,他说过他了解她,知道她的所有想法,所以即使自己的所作所为曝了光,他还是相信,封易蕊一定会点头下嫁,即使不是为了他燕子柳。 她已经绝望彻底了,浑身的力气像是在转瞬间被人抽离,封易蕊甚至没能再撑着自己瘫软的身躯,往地上坐去。 可她不愿屈服,除了嫁,就是死! “你可别想一死了之。”为了迎接这天的到来,燕子柳可都已经沙盘推演了数百回,居高临下的他,睨着地上的她说道:“要是你敢寻死,燕怀柳也别想活了。” 仰首抿唇,望着他的疯狂,封易蕊无言以对。 不用再说什么,因为多说无用。 如果她连求死也不得,那她该如何是好? 大红灯笼高高挂,燕子柳以极快的速度,完成拜堂的准备。 仰首望着眼前一片红,他志得意满。 终于,他想要的一切都属于他了。 只消过了今天,明天他深爱的女人,便会乖乖待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妻子。 或许,他该留下燕怀柳一条小命,这样他就能彻底控制封易蕊,让她乖乖听命于他。 即使她不爱他,也要将她禁锢在他身边,他得不到的,旁人也别想得到! “少爷,事情都照你的吩咐做了。” “那嫁衣可是织锦坊的绣品?” 暗夜恭恭敬敬的答道:“是。” “那凤玉号的玉如意送来了吗?”仔细打点成亲要用的每一样东西,终有一天,她一定会知道他是怎样爱着她。 “送来了,质地翠绿,无一丝瑕疵。” 事事都替燕子柳办得妥妥贴贴,即使因为燕子柳的大业已成,暗夜已能见得了光,但依然尽力替燕子柳完成每一件交办的事。 如今万事齐备,他亦交代好下人明日成亲的大小事,就等吉时一到,便能让主子将封易蕊风光娶进门。 “很好。” “成亲那天,我要蕊儿风风光光,成为众人欣羡的焦点,不许有任何一丝差池,懂吗?” 等了这么多年,心机用尽才能得到的人儿,怎能不费心娇宠? “是……”暗夜恭敬地点点头,但脸上却浮现一抹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么?有什么话就说吧!” “主子,斩草若不除根,只怕后患无穷。” 一直对燕怀柳的存在感到忧心,暗夜尽心提醒燕子柳,希望他能警醒些。 可兴许是成功的滋味儿来得太容易,燕子柳对于暗夜的忧心有点嗤之以鼻。 “你在担心什么?他都已经被皇上打入天丰,那郭家的恨意极深,就算我不出手,郭家也会设法取了他的小命。” “可是……”暗夜还是觉得这事轻易得透着古怪,一颗心就这么吊得老高,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了似的,“燕怀柳在朝野仍有许多人脉势力,咱们若不尽快斩草除根,只怕燕怀柳抓着机会,会东山再起。” 暗夜努力劝说燕子柳,希望能快快了结燕怀柳的命。 “不成。”虽然他的确恨不得燕怀柳死,可此刻若是没了他,那明日的拜堂只怕徒生变数。 他得留着燕怀柳的狗命,那倔性子的蕊儿才会乖乖同他成亲。 暗夜张口还要再说,但燕子柳却没再给他机会。 唉,主子还没完全获得封易蕊的心,才会留下燕怀柳一条命,只为牵制心爱的女人。 天下女人何其多,何必非得执着于那一个? 暗夜不解地摇了摇头,正想继续去办未完的事儿,可他才一回身,便见一个人矗在他的身前。 “你……”这人何时近身的? 这怎么可能?凭他的武功修为,绝不可能有人近身而不自知,除非那人功力比他更上一乘! 瞪着来人,阵阵的惊愕涌上暗夜心头,他口才张,那人却已反手为刀,硬生生朝他颈后砍去。 “你……你怎么在这?”在软倒之前,他这么问道。 “我在我该在的地方,很奇怪吗?” 难不成他天真以为,他会一辈子被禁锢在天牢? 休说那个向来倚重他的皇上不同意,就是他自己,死也不可能眼睁睁瞧着他心爱的女人落入燕子柳的魔掌。 第十四章 打入天牢,本就只是想让封易蕊瞧清自己心意,虽然其中出了些差错,但还好这些差错他已设法解决。 既然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结果,那又何须待在那儿忍着气,被郭家人马折腾。 那郭家大大小小可得小心仔细了,如若一朝犯到他头上,那些帐他可是会一笔一笔,清清楚楚给讨回来的,他可不兴以德报怨这一套。 要知道,他能纵横朝廷,靠的可不单单是自己,不只庙堂上易慕秋和缪傲夏两个兄弟,在民间还有一个岳恣情在帮衬着他。 这些人个个雄霸一方,只要他想,只怕身处阴曹地府,他都能再捡回一条命来。 鱼肚翻了白,那身着大红蟒袍,一脸喜气的新郎倌就出现在封易蕊的院落,不顾礼教的长驱直入。 “小姐,小姐……大少爷来了。” 抬眼乍见燕子柳无声无息的斜倚门扉,圆柳一颗心像是要蹦出胸口一般,急急喊道。 那日为了坚守住封易蕊的去向,圆柳的确坚持了好一会儿,可那打在她软胖身子的鞭子,着实让人痛得受不了,这才一五一十什么都招了。 在她瞧来,燕子柳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文质彬彬的大少爷,而是凶猛恐怖的厉鬼。 “你怎么还不换衣裳?”见封易蕊还是一身素服,燕子柳的脸儿沉了下来。 踩着愤怒的步伐,他来到她身边,然后右手朝着圆柳一伸,状似索讨。 圆柳见状惊喘一声,压根就不敢装傻,只能不争气地快手快脚取来嫁衣交给燕子柳。 “换上吧。”那温柔软语的模样,却没让封易蕊有丝毫心动。 只见她冷眼一抬,并不打算伸手接过燕子柳递过的嫁衣。 那嫁衣镶着无数珍贵的珍珠宝石,瞧得出燕子柳对她的用心,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愿意穿上那绝美的嫁衣。 这一切只因为她心心念念的人不是他,眼前这个满眼柔情的男人在她瞧来,只是魔。 “你不肯换吗?”厉眸微眯,满眼的温柔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生畏的邪佞,“你该知道……” 燕子柳的话声未落,封易蕊已经一把抢过嫁衣,随意便抖开了它。 那份心不甘、情不愿的举措,顿时又让阵阵的火光在燕子柳的眸中闪动。 “你就真的那么不愿嫁我为妻?” 无言地睨了他一眼,与他多说无益,这燕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她嫁得是心不甘、情不愿,只有他一人故作不知。 真的不想与他多说一句话,他要她穿,那么她穿便是,只求燕怀柳别再多受一丁点儿的苦。 当她巧手掀扬,正想将嫁衣随意披上身之际,突然间一只破空而至的石子,打偏了那嫁衣,还在其上留下一个小洞。 “破了的嫁衣,穿了做啥?” 那一抹带着笑谵的轻松话音,声音好熟悉,熟悉到封易蕊万万不可能错认。 她连忙扬翻双睫,激动的泪光霎时盈眶。 “你……你怎么……”语不能成句,在燕子柳的恶行下,她压根不敢想像自己还有在燕府再见到他的一天。 “啧啧啧,我若不被打入天牢,你能这么真心挚意,毫不隐藏的为我落泪?”那轻松写意的口吻,隐藏的是丝丝入扣的真心,一丝一缕全都窜进封易蕊的心坎里。 “你……你入天牢,只为测出我的真心实意?”只是他那淡淡一句,她就全懂了。 原来他受尽苦头,竟不是因为被陷害,而是因为他愿意。 而他之所以愿意,是因为想逼出她的真心,这男人…… 她被骗了!可被骗得团团转的封易蕊,却没有暴跳如雷,只是发出一声轻叹。 这男人对她是真心的,她纵身投入燕怀柳的怀中。 燕子柳其实早在见着燕怀柳身影的同时,就知道一切全完了。如果燕怀柳能大摇大摆出现在这儿,就代表计划已经全盘皆毁。 燕子柳单纯以为,燕怀柳被打入天牢,就代表皇上对他的信任早已荡然无存,可想不到他居然堂而皇之出现在燕府,就代表皇上还保有对他的信任,为什么? 望着他大惑不解的神色,燕怀柳知道他有满腹疑问,于是佳人在怀的他好心解释道:“暗夜早已落入我的手中,你所做的事,不只是皇上,就连郭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当他向皇上说明,已查出凶案眉目,必给皇上一个交代,皇上便将他放出天牢,命他用最短时限给他一个交代,于是他便拿下暗夜,并逼他吐实。 原本暗夜是条汉子,忠心护主的他当然什么也不肯说,但人的意志有限,他只好稍稍使点手段,暗夜便全盘说出。 “你……”燕子柳知道大势已去。 夺权的计划既已崩盘,那么他至少要留有封易蕊这个他心爱的女人,就算得下地狱,她也得同他一起去。 燕怀柳怎会不知道他的想法,所以在他伸手欲夺封易蕊的那一刻,燕怀柳已经一把揽住她的腰侧,纵身跃起,将她牢牢圈在自己怀中。 这个女人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能伤她一丝一毫。 “别想再把她从我身边夺走。”紧抱着封易蕊,燕怀柳的深眸紧凝着燕子柳,冷声说道。 “该死的,你快放开她!”那是他的女人,他的!任何人都不能沾染。燕子柳疯了似的狂吼着,那嘶吼听了教人烦腻,燕怀柳信手拈来桌上一块红玉,笔直射向狂吼不已的燕子柳,立马便点住他的穴道,让他闭嘴定身。 “来人啊!”燕怀柳朝门外喊一声,只见岳恣情及一干护卫已翩然而至,准备为他清除障碍。 “将燕子柳拿下!”这一切疯狂的转变,封易蕊还来不及消化,整个人就虚软地瘫在燕怀柳怀里。 这回真的把她吓坏了,虽然害她担心了老半天,把她骗得团团转,可她爱的就是他这天不怕地不怕,永远胸有成竹的性子。 燕怀柳将佳人瘫软的身子拥得更紧,薄抿的唇顿时吐出一记轻叹。 其实这几日他真是吓坏了,非得这么真真实实的抱抱她,才能安着他的心。 “你可恶……” “可恶什么?” “把我耍得团团转……”嘴上诉着他的恶心,但封易蕊满心喜悦,在他怀中寻着最舒适的位置,感受他的真实。 “不这么骗你,你怎么会瞧清楚自个儿的心思?” 如此的大费周章,就只为了她一人,这傻丫头,难道不懂吗? “你……”虽然满心感动,但封易蕊还想多说他两句,才要开口,燕怀柳的唇已经凑了上来,以吻封缄,不让她有机会再多说一句。两道人影紧紧交缠,恣意拥吻。 经过这一次生死交关,封易蕊终于学会不再在意旁人眼光。 人生苦短,得活在当下,世俗无法再阻挡她对他的爱意。 “我说燕爱卿啊……” “嗯?”一样是在御书房,一样是端坐龙案之后的九五至尊,燕怀柳一样是那副天塌下来都不理的懒样。 “爱卿今儿个来,是来找朕拿东西的吗?”轩辕南易这回真的很认份。双掌一击,总管公公已经端着一个精致玉盘走了出来,其上躺着一块残玉。 谁知燕怀柳却连瞧都没瞧上那残玉一眼,只是迳自望着皇上。 “微臣明白,即使微臣成了亲,自皇上手里拿回不利燕家的证据,还是得留在朝堂之中为皇上卖命,所以微臣拿不拿这东西,也无所谓了。” 燕怀柳早听闻缪傲夏也拿了块烂玉的事,皇上当时还脸不红气不喘的说什么别认为这不过是块普通玉佩,里头可藏有缪爱卿和易爱卿、燕爱卿的族人们,意图叛国的罪证。 只怕皇上从头到尾都无意让他辞宫,就算他求去,皇上也会千方百计让他留下,不如…… 一听燕怀柳突如其来这么说道,倒是让皇上的一颗心蓦地一怔,但脸上笑容都还来不及浮现,燕怀柳却又突然开口—— “要我继续卖命可以,不过皇上可否答应微臣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微臣希望皇上亲自下旨赐婚。” 虽然封易蕊已不再钻牛角尖,也答应和他成亲,可对这好不容易骗来的娘子,他可是真心疼宠着。 正因为不想让她自觉是个配不上他的孤女,遭受自恃甚高的名门之后讥讽,为了安心成家,他是否自由已经不再重要,他只想为她求来一份大礼。 一旦皇上亲自下旨赐婚,非但族中耆老对她的身份万万不敢有意见,就连曾轻蔑她的家族,也会敬她三分。 “成!”轩辕南易就怕燕怀柳给他来个胡搅蛮缠,如果只要一个圣旨,就能换来他的效忠,这个交易真是太值得了,只见他连忙应允。 “谢皇上。”人生已了牵挂,不再如以往狂肆不羁,只要能安安稳稳守着封易蕊,那么一切就值得了。 想到那个女人,他又是满心迫不及待,于是他脚跟一旋,连跪安都省了,交代完事情便直接打道回府。 这会儿,他得好好筹画筹画,该怎么给他那个骗来的娘子,一个永生难忘的婚礼。 想起那丫头在他今晨上朝前,那叨念不绝,要他不准在皇上面前狂妄放肆的模样,燕怀柳的唇角就忍不住往上勾了勾。 不过分离几个时辰,他竟如此思念她。 回到燕府的他,迫不及待纵身飞掠,飞檐走壁,直入封易蕊的院落。 当那个婀娜的身影映入眼帘,燕怀柳一抹笑就这么傻傻爬上俊颜。脑海中蓦地浮现昨夜两人赤裸裸的耳鬓厮磨,顿时他的下腹一紧,向来冷静自持的男人,霎时变成了热血方刚的年轻小伙子。 他姿态优雅地拔地而起,宛若一只苍鹰一般,正想飞掠至她的身旁,却突然顿住,这男人是谁?锐眸倏地眯起,燕怀柳瞪着站在封易蕊的身边、一脸痴迷的男人,心中蓦地怒火中烧。 站在原地良久,封易蕊却压根没发现他的到来,他眸中的杀气骤起,紧握的拳头更发痒似的想揍人。 “蕊儿!”他含怒低喊,封易蕊一听见那熟悉的嗓音,就像变戏法儿似的,唇畔立即扬起一抹灿眼的笑容。 顾不得自己还有客人,她匆匆回首,甚至没半丝矜持地撞进了燕怀柳的怀中。 “有客人?”受到心爱的女人如此盛情的款待,燕怀柳心中的怒气自然转瞬间消失无踪,但仍没忘了那个男人的存在。 “是啊!利家公子将我爹的玉佩送回来了。”献宝似的,封易蕊喜孜孜地摊开掌心,紧握着已逝至亲的遗物,她的美眸发光。 觎了眼那站在原地,带着点畏缩的男人,没了抢亲那时的嚣张狂肆,看来经过了这场教训之后,利文宇倒也长大了些。 “开心吗?”伸手轻拂她颊畔散落的发丝,燕怀柳带着疼宠的语气问道。 “当然。”长久以来的心愿终于达成,她怎么不开心? 那就好,她开心,他也就开心了。 目光再朝着已识相离去的利文宇瞧了一眼,看在利家亲自送回玉佩的份上,燕怀柳因为想替封易蕊出口气,而在台面下对利家做出的制裁,是该停止了。 他甚至不介意再反助利家一臂之力,算是酬谢利家让自己的娘子这样开心。 娘子?叫起来倒是挺舒心的!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