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皇假后 下》 第一章 【第十一章】 大和 元年 南陵总督都府邸后院,荷花池边,有几个孩子在嬉戏,只是他们取乐的法子是戏弄一名蓬头垢面、目光呆滞的弱智女子,先是将她往水池里推,又在她即将落水时将她拉住,几次来来回回的戏弄,让傻女害怕得失声尖叫。 一旁站着一名老妇,咬着唇苦苦哀求,「你们行行好,就放过春水吧,这会吓死她的」 「住嘴!她不是有靠山吗?听说那女人死了,男的现在做了皇帝,要皇帝来救她啊,瞧皇帝还记得住她这号人物吗?!」李泰山的儿子不改顽劣地说。 「就是啊,谁会理一个傻子?这笨女人还得之前咱们被爹娘教训,这会换咱们出口气了,你让开,再吵,咱们连你也丢下水!」另一名小童恶劣道。 老妇惊惧地退开。她在府里地位低下,不敢再为女儿触怒这几位少爷,只得安慰自己,只要女儿再忍忍,等这几位少爷玩够了,就会放过她。 哪知那几个孩子实在恶劣,只要赵春水害怕得叫得越大声,他们就越开心,李泰山的儿子更是玩到不知分寸,大声建议。 「这傻妞笨死了!不如让她喝喝水,也许被池水洗过脑袋后,会变聪明也不一定!」说完,就一把将她推进池子里。 赵春水不会泅水,在水里扑腾了几下,身子便往下沉,很快就灭顶了,但池边的几个孩子还不知救人,只顾哈哈大笑。 老妇见状,焦急的眼泪终于流出。「少爷们,春水沉下去了,求你们大发慈悲救救她吧,不然她就溺死了!」 「溺死就溺死,反正她死了,我会要爹给你银子做补偿的。」男孩压根不以为意。 闻言,老妇终于忍无可忍,狠狠给了那个孩子一巴掌。「你这恶魔!」打完人后,也不管自个儿会不会泅水,就跳进水里去救人。 只是身子沉进池底的赵春水,水早已灌进她的鼻子和嘴里,不过片刻,便已溺毙,而那老妇也不会泅水,这一跳,竟是直扑水底,眼看也要灭顶。 谁知下一刻,原本没了气息的赵春水,身子突然教一股力量拽起,胸口几个大力起伏后,竟倏地再度睁开眼,发现自个儿竟在水中,呛了几下,便用力憋住气,惊见有名老妇沉入水底,立即熟练地滑动双手双脚,将老妇勾住,带着她努力往上游,很快地冲破水面,终于呼吸到气息。 好不容易喘过气,她又将老妇拖上岸,动作利落地为她压胸输气,不久,老妇转醒。 醒来后,见她完好无事,并且还能够反过来救自己,老妇吓得张大了嘴,怎么也闭不上。 「大婶,你腹里的水都该吐出来了,你还好吧?」她关切的问。 「你叫我大婶?」老妇更受惊吓。 「怎么,将你叫老了?还是要我叫你大姐?」 「你……你……」老妇膛目结舌。 「傻妞,你娘敢打我,你们母女俩这回都死定了!」这时旁边突然窜出几个小鬼,为首的捂着脸,气冲冲的叫骂。 这几个她认得,开口骂人的不就是李泰山的儿子嘛!「李泰山养的好儿子,敢对我大小声,我瞧死定的人是你吧?」她站起来,出手扭他的耳朵。 几个小童,包括那个被扭耳的小鬼,都不敢置信她竟然敢动手。 「死傻子,你敢这么对我,我非拿鞭子怞你不可!」李泰山的儿子痛得大叫大嚷。 她眉头蹙得更紧。「瞧来不仅你爹没教好你,连你娘也没尽到责任。」她摇着头。 「你!」 「什么你不你的,要不称呼我王妃,不然叫我声姐姐也可以,没礼貌!」她更用力拧了下他的耳朵。 「什么?王妃?!」男童愣了愣。 「完了,以为她恢复正常,原来是疯了?」另一个小童说。 「这傻妞疯了,居然以为自个儿是王妃!」 「大伙拿石子扔她,扔这个疯女人!」 顿时间,一堆石子全往她身上砸,她惊得松开手,正想动手再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顽童,老妇却拉着她狼狈的跑开。 她全身没有一处不疼,一定是教那几颗石子砸的,一群死小鬼,下次见到他们,定不饶! 老妇拉她到一处井边,汲水帮她擦脸。 「春水,你真是疯了吗?娘怎么这么命苦,你出生就傻,这会又疯了,你教娘怎么办?咱们母女怎么会这么命苦?!」老妇一面为她擦脸,一面哭。 「等等!咱们怎会是母女?!还有,你叫我……春水?」那不是她上会搭救过的傻女?「我怎么会是她?」 「春水啊,你真疯了?!你醒醒吧,这会得罪了府里的小霸王,咱们都没好日子过,你若再继续疯言疯语下去,咱们就不能在这待下去了!」老妇悲泣。 「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是赵春水……」她脸往前倾,朝盆子里望去,霎时,她愣住了。 水中的人、水中的人……是……赵春水?!真是赵春水! 九珍惊得跌坐在地,一脚还吓得踢翻了盆子。「我怎会变成赵春水?!我明明不是,明明不是,我是」她猛地住口。 她……死了不是吗?死在京城,死在皇宫大殿,死在那男人怀中…… 她记得很清楚,自个儿咽气的那刻,那男人烫人的泪如热铁般烙在她的颊,即使她明明是恨他的,可那一瞬,她依旧痛彻心肺。 只是,这里是离京城有些遥远的南陵,她又怎么会投身在赵春水身上?如此一来,那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又是去了哪里? 她倏然想起,睁眼时自个儿是落水的,那赵春水莫非是早溺死在池塘里,而她便取代了她的身子吧?! 是这样的吗……一想到自个儿的魂魄竟占据了别人的身体,九珍就觉得恐怖。她难道成妖了吗?! 正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个讨厌小鬼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疯女人在这里,你们给我打,打死我有赏银!」他背后跟着一群穿藏色衣饰的家丁,几个家丁在他的指使下,手上全都拿着棒子准备打死人。 真是无法无天了,一个南陵小官的府里竟敢动私刑,简直目无王法! 见到他们恶模恶样,权家大小姐的脾气被激起,九珍暂时忘了身份转变的惊悚问题,朝着他们怒道:「你们几个谁敢动我,不要命了?!」 几个家丁一愣,看她的气势,还真有王妃的派头呆了一会才回神。 「看来少爷说的没错,这傻妞真不傻了,但是却疯了,敢对主子不敬,被打死也算她倒霉。大伙,上!」 几个人真冲上去,拿着棒子对「赵春水」劈头就打,九珍被打了几下,痛眯起眼,另一棒眼看就要当头落下,老妇及时拉了她一把,避开了那要命的一击,并且拉着她往另一方向推。 「春水,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这是娘全部的私房,你收好,快逃,有多远,逃多远!」老妇焦急的塞了包小钱袋给九珍,要她快逃。 「可是我跑了,你怎么办?」这群人应该也不会放过她吧? 「娘不打紧,会有地方躲的,你还是快走吧!」老妇挡在前头,阻挡家丁冲向她,让她有机会逃。 捏着老妇给的钱袋,九珍眼眶不禁红了。 这人以为自个儿还是她的女儿,才会这般舍命相救,虽然她不是亲娘,但这份救命之恩,她不会忘记的,改日有机会,定会回报! 牙一咬,在那群人又要追上来前,她拔腿就跑。 点点手中的小钱袋,九珍叹了口气。这里头的银两都没有爹给她一天的零花多,却是那大婶的积蓄……老天这是在考验她吗?让她由一个锦衣玉食的千金,变成了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如今虽然重生,可面对眼前的生活困境,九珍只能怅然苦笑。 她至今仍想不通,为何醒来后自己变成赵春水,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这样? 她向来怕鬼,而这会自个儿究竟是人还是鬼? 她忍不住又幽幽长叹一声。 第二章 蓦然,一片枫叶掉落在她脸颊上,她取下那片红叶,不禁怔然。 又是秋风落叶之际了吗? 放眼望去,四周枫红片片,原来,此刻她站的地方时接近山顶的枫林小道,由这里向山脚望去,大莱王朝的帝王陵庙就在眼前。 不知不觉,她竟来到这个地方,这个去年枫红时与那男人一起造访过的秘境,那时,他们甜蜜相偎,甚至险些在此尝了禁果…… 一股心酸涌起,心骤然怞痛,泪也悄然落下。 那男人……那背叛她的人……在她「死」后,可有想起过她? 这疑问一起,九珍立刻摇头,将泪珠抛开。 死都死了,何必没出息的想这些?!这些都是前尘往事,如今她即已重生,就该将这些全抛却! 她急急要离开,不愿继续触景伤情,数十声肃穆的低喝忽地在前方响起,她疑惑的望去,就见枯叶飞散,二十多骑大马迅速逼近,在看清领头男人后,她面目煞白,急速后退,躲至枫树后。 她按压住跳得极快的脉搏,心绪纷乱。怎会这么巧,他也来到南陵?但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一群人策马前来,最后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停下,那男人下马后,其他人便有默契的站离他三尺,远远保护。 九珍躲在树后,再见祈夜白,竟有恍若隔世之感,她只能努力抑下那股直冲心田的绞痛滋味。 他面容依旧俊朗,只是脸庞似乎消瘦了些……改变的还有他的双眸,眼神冷酷多了,变得一点暖色也没有,与先前的温柔相较,现在的他,明显不同。 但那又如何!她负气扭头,不愿正眼再瞧他。这男人不管变好变坏,都与她无关! 祈夜白双手负背在后,站在九珍原先站的位置,将陵庙尽收眼底。 「皇上,秋风有些凉,是否要加件薄被?」周彦也跟来了,手中拿了件刺上龙形的明黄披风。 他摆手。「不必。」 皇上?九珍听了蹙眉。他登基为皇了?那么就表示祈夜明已死? 皇后的毒应该没要他的命,那他会死,恐怕是随大哥去了…… 「皇上,您要为了万民节哀啊,若不如此,孝仪皇后在天之灵也会难受的。」周彦劝说。 孝仪皇后?这是谁?而且还死了。 「九珍会为朕难受吗?」男人幽声问。 她顿时讶然。孝仪皇后指的是她?!他竟在她死后追封她为后? 心瞬间一阵紧缩。 「孝仪皇后说死后不进庙堂是气话,你专程护送她进陵庙的情意,她会知晓感动。」周彦说。 九珍这才忆起自个儿死前对他说过的话我死后也不进南陵庙堂,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她身子一颤。没错,她不愿做他的女人,不入庙堂,但他却依然安排她进皇家陵园,这是何必? 而且既然他是送她的灵位进陵庙,想必她的尸身也已成骨灰,就算她想回,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事,她便更加忧伤。 「不要再说了,她到死都恨朕,这辈子,朕是解脱不了了。」祈夜白竭力隐下难忍的伤痛。 「您是来不及说!孝仪皇后若知道您也是受害者,就不会怨恨您了。」 「问题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死去,留给朕的只剩余恨!」他表情是恐怖的愤怒。 「皇上……」 「走吧,这里已无她的影子,站在这里……徒然悲伤。」他目光倏冷,不再多言,袍袖一挥,掉头就走。 马蹄声远去后,九珍跌落在满地的枫叶上,再也忍不住地大哭出声,肆意宣泄心中的积郁。 今日与那男人一别,应该是真正再无相见之日了,而今后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不再是权家大小姐,更不是尊荣矜贵的九王妃,现下的九珍,只是名乞丐,身无分文的乞丐。 在花光老妇给的钱后,她只得一路乞讨上京,她必须回到京城,想瞧瞧权家如今变成什么模样。 终于,千里迢迢回到了旧地后,令人悲伤的是,从前风光无限的权府,在男人死绝后,只剩几个妇孺撑着一个败落萧索的门牌。 里头应该仅剩三嫂、五嫂跟七嫂吧,她不愿意打扰她们,而且现在她若出现在她们面前,她们也认不出她来,即使对她们说真话,只怕将三人吓傻也不见得会相信,因为这一切太令人匪夷所思,换作是她,恐怕也难以被说服。 虽然没去认亲,但在回京的路上,她也打听出不少事,像是四哥还在岭南,祁夜明病疫,皇后自尽,大哥与自己则是遭到同一批人谋杀身亡,从此权家人之死,成为王朝最大悬案。 想来,大哥与帝王相恋,凶手是皇后等无法公诸于世的丑闻,全教那男人下令遮掩了吧。 除此之外,她也知道那男人登基后,自己被追封为孝仪皇后,并移往南陵安葬了,而如今的凤宫主人是上书季新丰的长女,季怀刚,妹妹季怀柔也成了嫔妃。 那两姐妹在她死后,便立即升格为后妃了……那男人口口声声说唯有她一人,可她死后不到三个月,两苑的女人不仅被扶正,还成为后妃,而她,不过是个死去前皇后,这一切的变化都让她心酸莫名。 现在的她,孑然一身,甚至三餐不继,想不到她的前半生富贵异常,后半生竟是这般落魄凄惨。 曾想过去岭南找四哥,但路途遥远,她并没有足够的盘缠,况且,就算真的见到四哥,他能接受她现在的模样吗?会不会反而斥她是骗子,骂她是妖孽? 难过的连连叹气,但半响后,九珍又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老天让她有机会重生,她就得活下去,伤春悲秋不是办法,现阶段得先喂饱自个儿的肚子才行! 九珍抱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开始思索。在京城,该如何弄钱?她已整整一天没进食,再不吃会死人的。 只是朋友不认得她,是不能上门借了,至于从前常去的商家,也是一样的情形,去了只怕会被轰出。九珍皱起脸。 她身上连一件首饰也没有,不然还可以变卖 慢着,有了!她想起一件东西了! 兴奋的站起身,九珍拔腿开始狂奔,尽管体力不济,但意志力终究让她来到皇宫的大门外,那里有一大片空地,过去有些草丛,就是那了! 她祈祷着,只希望那东西还在,没被捡走! 冲进草丛里,她开始睁大眼奋力寻找。 好长一段时间过去,知道日头落下,月亮升起,她还不放弃的趴在草堆里搜寻。 老天不会灭绝她,那东西不会教人捡去,不会的「有了!」九珍眼睛登时睁得比明月还亮。 在月光下,她迅速移往草丛中那点珠润碧绿,伸手捡起。「就是这个!」那日祈夜行给她的玉佩! 他身上的东西,只会是精品贵货,有了它,相信她可以暂时不用饿肚子了! 她兴匆匆地在当铺未熄灯前赶去,没多久却又气愤绝望的出来了。 什么嘛!这竟是块不值钱的破玉?!祈夜行那小子给她这块破东西是要干什么?害她费了这么大的劲去找,这下花了力气,肚子更饿了…… 她气得再度将这块玉当街丢了出去。 「大胆!」 忽然有人朝她大喝,她吓了一跳,眯眼细看,才发现不远处一群人中,居然就站着这块玉的主人祈夜行,而她刚才那一丢,竟是砸到他胸口去了,出声怒喝的是他身边的侍从。 她一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忙说,可不想与祈夜行相认,转身心虚的要躲人。 「慢着!」这次的声音出自祈夜行,于是她走得更急,可一转眼,手腕便教人由身后粗鲁的掐住。「叫你等等没听见吗?!」他怒道。 手上传来剧痛,九珍惊得回身。「祈夜行,你做什么?!」 他顿时一愣。 「放肆!七王爷的名讳岂是你这乞丐可以直呼的?!」他的侍从立刻怒斥。 「他莫名其妙抓痛我,是他不对,你们对我凶什么!」她气焰也不低。 「你!」没见过有刁民敢对主子无礼,侍从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三章 可祈夜行却眯了眼,打量起眼前人。只不过是个脏得不象话的乞丐,为何……会让他有种熟悉感? 捏着刚才砸中他的东西,他脸色更沉。「我问你,这东西你哪来的?」他将玉佩高举,会拦下她,就是心惊这东西为何会在她身上。 九珍眨了眨眼,那股心虚又回来了。怎么这么倒霉,砸中事主! 不过她也总算记起自个儿现在的身份,她已换了张脸,不是过去的权九珍了,及此,她的气势完全弱下。「呃……这东西……我捡到的。」 「捡到的?你可知这是谁的,怎可能让你捡到?!」他仍是一脸怀疑,脸上还带出愤怒。 「真的是捡到的,就在皇宫大门边。」她也没说谎,真是她自个儿丢,自个儿捡的。 「皇宫大门边捡的……」得到答案他神情渐渐阴郁,明白这就表示当日他给她后,那女人就不屑地将这东西扔了。 他视若至宝的东西,原来她这么不屑一顾…… 「所以……很抱歉,若这东西是你的,你就拿回去吧,我不要了。」她忙说。这东西虽不值钱,但给他也算是物归原主。 「这东西也不是我的,它过世的主人,大概……也忘了它吧。」他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绪里,笑得苦涩。 过世的主人?不会是指她吧?可是她有忘了什么吗? 「主子,这乞丐太不知规矩了,竟敢朝您丢东西,还出言不逊,该罚!」侍从这时又出声。 拉回思绪,祈夜行不悦的瞥了眼前乞丐一眼,还是觉得她身上有一股熟悉感。「罢了,让她去。」 「可是」侍从在他不耐烦的怒目中闭了嘴,但仍死死瞪了她一眼,才随主子离开。 九珍见状,也恼怒的朝那侍从瞪了回去,然而这一眼,正巧让回头的祈夜行瞧见,她赶紧溜得无影无踪。 京城的巷子她熟,等穿过便道后,祈夜行若有心抓她,也抓不到人。 九珍跑得急,没瞧见前头的马车迎面而来,当她发现面前的马蹄时,已经来不及的倒地,不过在昏去前,却仿佛听见熟人的声音,让她打心底希望这个熟人可以好心的带她回去,分她一碗饭吃,因为她真的好饿…… 全身又痛又酸,让九珍喊痛的醒了过来,她摸摸后脑,不知道撞了哪,耳朵里则到现在还在嗡嗡叫。 她坐起身,发现自己躺的地方是张干净的床,这让她惊喜万分,这可是她附上这副身子以来,唯一睡过最好的床。 「你醒了?」 这声音……惊喜又一桩,她猛地回首,「小钗!」 杜小钗秀眉立即挑起。「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九珍这才愣住。「这……你是花魁不是吗?京城大街小巷,谁不认识你?」她尴尬的找了个说词。人也沮丧不已。 光凭这张脸,小钗哪里能认得出她?在这世上,她权九珍可是真真切切的不存在了。 杜小钗盯着面前落寞的人,善良的说:「对不起,我的马车撞到你了,不过大夫说你的外伤轻微,不碍事的,会晕倒只是太累所致,因此我擅自将你带到丽璟院的客房安置,这会你既然醒了,这儿是一点钱,你拿去吧,算是让你受惊的一点补偿。」说着,她要丫头拿了一袋颇沉的钱袋给她。 拿着银两,九珍眼眶倏地红了,没想到她权九珍也有被接济的一天。 杜小钗见她如此,怜悯地拍着她的肩。「我瞧你年纪与我相当,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会去行乞的吗?」和颜的问。 这一问,立即让九珍原本积在眼眶里的泪掉落下来。 但杜小钗也不嫌她脏,命人拿来绢子后,亲自帮她拭泪。「别哭了,这世上没什么事过不去的,就像我人在青楼,也不比行乞的你高尚,还不是这么安稳的过日子?」 「小钗……」她真是太好的人了,无怪乎自个儿会与她成为姐妹。 杜小钗的眼角轻扬起来,还带上深思。「你叫人的语调很亲密,很像我一个故友……」九珍在感动或撒娇时,唤她的「钗」字总会可以压扁。 「你想念这位故友吗?」九珍克制不住的问。 她神情变得伤怀。「当然,但她已不在,这世上我再无知己……」想起好友,她不禁哽咽。 小钗与她是真心结交,自己的死必定让她伤心极了。「谢谢你……」肯这般待她,当她是知己。 「谢我什么,是因为我给你的银两吗?」杜小钗抹去眼角的湿意,故意笑问,有意让气氛恢复轻松,可谁都瞧得出她根本是在强颜欢笑。 「小钗……」她的钗字又压扁了。 这让杜小钗心头再度一跳。除了九珍,没第二个人用这种方式唤过她……会不会…… 她不由得望向眼前人,但根本与九珍截然不同,自个儿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无法理解自己怎会有那种不可思议的想法,她叹了一口气。「你既然已醒,就走吧,青楼不是什么好地方,不适合久留。」 九珍没回应,低首想着。若告诉小钗她就是九珍,小钗会如何,吓傻?还是与其他人一样当她是疯子? 杜小钗见她似在沉思,也没打扰,径自走了。 「这是小姐给你准备的,你可以喝些热粥后再离去。」她走后,丫头立刻端过来一碗热腾腾的肉粥。 一见这碗粥,九珍的眼泪立刻又哗啦啦的滚下来。她多久没喝过热的东西了? 这阵子所受的委屈、所吃的苦头,都在这碗粥前崩溃,她再也按捺不住的跳下床,直接奔出去,看见杜小钗还没走远,那背影是如此的亲切,她不顾一切的冲上前,抱住她。 「小钗,我是九珍,我没死,我回来了!」 【第十二章】 九珍至今都很感谢杜小钗竟会相信她。 那日她抱住小钗,冲口说出自个儿是谁,又怕她不信,自动说出一连串与她一同经历过的事,好比自个儿去琵琶会为她摆阔捧场,连她八哥曾作弄她爱慕四哥的往事也给说出来。 那之后,小钗先是惊得捧胸急喘,接着在震惊良久后,狠狠的抱住她,哭着笑道:「九珍,真是你回来了!」 这之后,小钗就收留她了,现在,她是花魁杜小钗的米虫,从此受人接济,再不用饿肚子。 「那男人现在变得多冷酷你知道吗?他颁下严刑峻法,还重税课粮,根本是想毁灭自个儿,毁灭这个王朝!」杜小钗忧愁气愤的在九珍面前来回踱步。 「那……也不关我的事了。」提起那男人,她始终假装不在意,可每当小钗在外头听见什么回来告诉她时,她的心又总是纠结万分。 「你少给我装冷漠,明明很关心他的,在我面前这样装模作样没有意义的!」杜小钗一哼。 「那你要我怎么样?去要他别当暴君,我是谁?我不再是权九珍,而他,也有自个儿的皇后,该劝他的是他的皇后!」她赌气的撇过头。 「我当然不是要你去劝他,而是……唉,九珍,他不知你回来,若知道——」 「若知道又如何?你别说他今天会变得这么冷酷无情是因为我的关系。」 「难道不是?你死后,他就成了这模样了。」 「他好得很,好到还能立即立后!」 「还说你不在乎,你就是恼他、气他、怨他,他也不过是个男人——」 「男人就可以违背誓言?」她不懂,小钗明明已知他是如何欺骗她的,为何还帮他说话? 「他是不得已的。」小钗脱口而出。 「不得已?」九珍心动了一下,小钗身处复杂之地,听见的消息也多,这回她又知道了什么? 「还装着不关心他吗?」杜小钗趁机嘲笑她的言不由衷。 九珍不由得脸庞微红。 「好了,不闹你,新后的父亲季尚书你可知道?」 「没见过,但知道这个人。」他是个没什么才能的人,但不知为什么,竟能坐上尚书高位,这事她几个哥哥都曾私下议论过。 第四章 「他是丽璟院的常客,对我也颇多照顾,经常到我这听曲,几次他醉了,说了些话,他说皇后不是他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又如何?」九珍虽讶异,但这能代表什么? 杜小钗睨她一眼。「若不是,这皇后的身份就很可疑了,你可记得那男人曾对你说过,这两姐妹是他父皇遗旨中要他收下的女人?这件事本身就不单纯,除此之外,你有没有想过,那男人呵护了你十多年,有可能说变就变吗?尤其,照你形容那天见到他抱女人的情形,我觉得大有问题,怀疑他是中了会让人暂时产生幻想的弥香。」 九珍闻言,跟着蹙起眉。 与小钗相认后,她就将发生在自个儿身上的事,包括「生前」皇宫里的变故,以及变身以后的遭遇,全部不保留的告诉小钗,所以小钗分析,更让她看清了先前没发现到的盲点。 那日她到西苑时,确实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另外,那男人送她的遗骨去南陵时,在枫树道上与周彦的对话,说明他有话来不及对她说,那些她原本死心不想听的话会是什么? 若再往远些想去,记得她最早与那对姊妹见面时,她们一得知她的身份,就唤她姐姐,可见她们一开始就知道要与她共侍一夫…… 九珍沉静下来,想着种种教人疑心的事。 「还有一件事,我始终斟酌着该不该说。」杜小钗道,难得的阴沉下脸。 「你也有事瞒我?」 「就是因为不想瞒你,所以我很挣扎,可是以你目前的情形,告诉你这些,似乎无济于事,只会让你更不甘,但我想,你还是知道比较好。」 「到底是什么事?」 「有一个人,很可疑。」 「谁很可疑?」听着她的话,九珍心情开始起伏。 「德太妃。」 「祈夜行的母妃?她有什么问题?」九珍讶然。 「你权家多人的死,就与她有关!」 「你说什么?」 「权家的事,我私下一直在查,一度怀疑是七王爷所为,可你死而复生后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前皇后因妒成恨所致,但,依照我这些日子的调查,却不是这样,这位德太妃应该才是真凶。」 「何以见得?」九珍正襟危坐,感觉离真相似乎越来越近。 小钗的贵客除了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外,还有些绿林客,所以容易探听到很多机密,莫非真有不寻常? 「首先你们先前抓到杀死五公子、六公子的凶手,他们确实是盗匪出身,不过是被收买顶罪的,而放火烧死二公子夫妇的人,绿林朋友告诉我,是一批嗜钱如命的乌合之众干的,付他们钱的是一名宫廷贵妇,他还暗示我说,这名贵妇虽贵,但贵不及皇后,且生有一子,当年肃宗为父去南陵祈寿时,这位贵人曾不慎在宫中落水,她的儿子甚至还奉命连夜赶回京城探视。」 九珍听完这话后,猛然起身。「难怪那日皇后说话奇怪,似乎不承认杀害我权家数人,原来凶手另有他人!」而这人,竟是她想也想不到的人! 「九珍,你是不是该去见他了?这也许是一连串的阴谋,你与他、甚至死去的所有人都成了德太妃的棋子,你若不去见他,如何解开这个谜底?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别再逃避。」杜小钗语重心长的劝道。 她紧握双拳,青筋浮跳,「好,我去见她!」她下了决心。 杜小钗这才露出微笑。「有误会就该解释清楚,就算不是,有个了断,不也很好?」 「……嗯。」 她「死」得突然,与那男人有太多事没有说清楚,而那日在南陵遇见他,因为过于惊慌,也因为对他仍恨着,所以并没有想到上前相认,但如今,以她现在的身份,想见他,如何能够? 「你也知道了吧,错过南陵那日,你要见他,真比登天还难了!」说到这个,杜小钗也苦恼起来。 殿门大开,面前是一片璀璨宫灯,欢欣的曲调四扬,舞姬如水蛇般摇曳着腰肢。 夜里,冷风一路吹进大殿,祈夜白喝多了,眯着眼睛靠在软垫上,瞧着舞姬修长双腿所舞出的挑逗舞步。 虽然醉了,但他的双眸却一样冷冽,不带一丝情感。 舞姬双唇丰满,酥胸,雪白的皓臂搞搞举起,手腕一翻,正要碰他,他身后两个衣着华贵的女子立即上前,朝那舞姬狠戾一瞪,吓得她火速缩回要挑逗君王的手。 「贱妾见过皇后娘娘与柔妃娘娘!」舞姬惊恐的慌忙跪下请安。 「下去吧!」怀柔怒气冲冲的将人挥退。待舞姬走后,她软软的靠向祈夜白,「皇上,该歇息了。」她声柔似水。 他眉心轻蹙,却勾起笑,宛若一只深沉的睡狮。「与其歇息,朕更想听你们姐妹吹笛唱曲。」说着伸手抚上她细致的脸颊,登时让她惊喜若狂。 「好,臣妾这就为您来上一曲!」怀柔马上说。 一旁的怀刚却笑的很阴沉,但仍要人取来笛子,她吹笛,怀柔高唱。 祈夜白阖目,状似极为享受,可一曲结束后—— 「皇上?」怀柔轻唤。 他一手支额,双目仍轻阖着。 「皇——」 「不要唤了,他睡着了!」放下笛子,怀刚脸上满是讥嘲。 「又睡着了……」怀柔失望不已。 怀刚冷声讽刺,「哼,你还傻吗?他心里没有咱们!」 她立刻难堪的白了脸。「他只是累了——」 「累?」瞧了一眼状似沉睡的男人,冷笑。「妹子,你要自欺欺人,我可不,走吧,有咱们在,他只会睡得更沉,你若想他不累,就离开吧!」说完,转身就走。 怀柔虽流连不甘,最后还是咬牙跟着离去了。 她们一走,祈夜白嘴角立刻扬起冷笑,再度徐徐睁眼,复杂的流光在他眼眸深处涌动。 他伸手击掌,歌舞重新开始,舞姬轻快的身子满场飞扬—— 十一月天,雪虽未落,但天已寒,野兽纷纷进入冬眠期,但反常的,大莱皇帝这时却出宫狩猎,此举自是又被百姓议论纷纷,直说这是劳民伤财的无道之行。 但九珍得知,却当这是个机会,只要他出了九重深宫,她要见他便会容易些。 可是,真容易吗?唉,根本一样难! 如今他贵为天子,出个宫总是阵仗惊人,光是他所属的皇帐周围便至少围了三圈以上的人马护卫,别说是人,就是只老鼠也无法突围。 入夜后,九珍站在皇家狩猎场的最外围,这已是杜小钗动用所有关系后,能将她弄到离他最近的距离了。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见他会比登天还难,不禁无限感慨。 此一时,彼一时也,那男人是天边的艳阳,而她已不再是陪伴他的蓝天,若见着他,该说什么?她已变了模样,他会相信她就是权九珍吗?还是,当她是疯子,当场要人拉下去斩了? 况且,就算他信了她,但他若是真心异变,爱上那对姐妹,那自个儿的出现不就自曝身份,这之后他会拿她怎么办? 一连串的未知数,让她踌躇不前,或许不见……反倒好…… 「你还杵着做什么?皇上狩猎回帐,咱们大人也回来了,你这猎女还不快去帮着卸下猎物清洗!」她正思索着,突的一名护卫打扮的人前来怒斥。 「呃……好,我这就过去!」 她目前的身份是皇家狩猎场的猎女,因为不会骑马,小钗只好让人安排她担任清洗猎物的猎女,唯有这样她才进得了这座狩猎场,只是这个身份实在太低,低到她只能清洗动物尸体,连那家伙的身影都看不到,这也都要怪那家伙,就是不肯教她骑马,说是与他共骑最好,也省得她独自乱跑……她与他的恶帐又多一条了! 来到猎物场,九珍立即闻到一股腥臭味,因为是冬季,没什么兽类可猎,所以众人几乎都只猎到一些乌鸡兔类的小动物,这会全堆在地上,她得将这些尸体清洗干净后分送至各个大人的账房,让他们夜里烤来吃。 第五章 以前她身份尊贵,高高在上,这些低下辛苦的工作怎么可能轮得到她来做,但是,现在已不比当时,她屏住呼吸,忍受腥臭,卷起袖子清洗动物尸体,由于她没做过这些事,手法很笨拙,再加上看见一堆的恶心尸体,她都想吐了,几个反胃,还真的吐了出来。 「你这人不仅笨手笨脚的,居然还吐了!没用的东西,真倒霉才会和你一起工作!」一旁与她同样是猎女的女人立刻破口大骂。 「对……对不起!」她马上躬身,委屈的眼泪忍不住掉下。 「对不起有什么用?还不快把那头野鹿拉出来!这是今日唯一比较有看头的猎物,是七王爷猎回来的,你快点洗干净,待会会有人来取!」 这头野鹿是祈夜行猎的?原来他也来了? 「还发什么呆,真要我报告大人,将你赶出狩猎场吗?」 「是……是,我这就将野鹿拉出来!」九珍忍着恶臭,费了好大的力,终于将那头鹿由一堆动物的尸体中拉出,再汲水将野鹿身上的污血简单清洗了下,不久,就有两个人过来领鹿了。 「就是这头野鹿吗?听说,今晚的猎物让皇上大失所望,七王爷不好独占这头鹿,要咱们将鹿直接送去皇上那,当初皇上今晚的主餐。」领鹿人彼此闲聊。 这头鹿要改送去九哥那了?!九珍心跳了一下。 「咱们走吧。」 见两人正要将鹿抬走,九珍急喊,「等一下!」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呃,没什么不对,只不过这头鹿很重,我想帮忙搬,现在……可以走了!」她赶忙抢一个位置,抓了鹿腿道。 领鹿的两人一愣,当她好心,况且这头鹿还真的挺肥,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于是,九珍便帮着将野鹿抬到拖车上。 「好了,多谢,你可以走了。」 「是……」她大眼轻瞟,转过身后,趁他们不注意,跳上拖车,钻进野鹿下头,就这样也被拖进皇家禁区。 到了这,她接近那家伙的机会便更大些。 等送鹿来的两人走后,九珍立即找机会跳出拖车,这里她熟,自然知道皇帐在哪,向西北方望去,那里果真灯火通明,说明他人正待在帐里。 越是接近,她心情起伏越大,不自觉的举步就往那方向走去。 他就在不远处了……就要能够见到他了…… 「你是什么人?还不给我站住!」突的,有人大喝。 她置若罔闻,只是继续往前走。他就在帐里,就在那了…… 「大胆!」瞬间,她被粗暴的摔在地上。 被摔痛了,她恼得冲口而出,「你才放肆!」完全忘了自个儿的身份。 「你——」 「发生何事?」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自头顶传来,让九珍心跳倏然加快。不会这么倒霉吧…… 「启禀七王爷,这女人想擅闯皇上的禁区!」 「喔?」祈夜行垂目盯向被摔在地上的狼狈女子。 九珍急忙将脸埋进土里,避开他的视线,终于惊觉自个儿方才干的蠢事。这里已是禁区,哪容她随意走动! 「你想做什么?」祈夜行审问。 「我……我是护送野鹿来的猎女,对禁区不熟,所以……迷路误闯了……」她胡诌,脸始终没敢抬起。 「误闯?」他的语气,似乎在评估她话里的真实性。 「是的……真是误闯,这禁区……太大了……根本教人搞不清东南西北。」 祈夜行沉默了一会。「哼,领她去吧,别让她在禁区瞎晃,万一惊扰圣驾,你们几个脑袋还要不要?」 「你这害人精,还不滚!」莫名被教训,那人恼怒的低斥,并将她由地上揪起,一口气拖出禁区,手一甩,又将她摔到地上。 九珍吃痛不已,怒气也着高涨。这人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这该死的——」才骂到一半,她就发现祈夜行那张阴冷的脸又出现在不远处,连忙心惊的低下头,祈祷他不要认出她才好,哪知他竟朝她走了过来,她慌得赶紧爬起,不等人赶就溜开,但不敢再往禁区去,找了个柴堆,缩躲在里头,躲得密实后,由缝隙中见着祈夜行似乎在找她,而且找的颇急。 奇怪了,他找她做什么?莫非他想起她是谁,要罚她丢玉砸中他的事? 可就她所知,他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这么急着找她,真让她毛骨悚然。 好不容易挨到他放弃走人,她才爬出柴堆,苦恼的望着西北方向大帐。 就近在咫尺了,可偏偏靠近不了…… 祈夜白,你若感应到我在这儿,就过来见我吧! 你若也思念我,就让我到你身边吧! 九珍在心里大喊,泪珠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无奈与无力打击着她。 祈夜白,九哥,听见了吗?我在叫你,我在喊你,我在这里,你出来! 她站在原地,无法出声,只能继续用心喊得声嘶力竭,最后沮丧的垮下肩。 算了,放弃算了,见不到的,就算见到也不觉得是好事……算了……还是算了吧…… 蹲下身子,她心情低落不已。 「皇上,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听见惊呼,九珍倏然抬首。不远处,那明黄身影在月色下异常醒目,他居然就在离她约莫百步的地方而已! 他身侧照旧围了一票侍卫,而之前粗暴对她的守卫正双腿跪地,惶恐的迎接他的乍然出现。 九珍惊喜不已。莫非是九哥听见她的叫唤,真的来了?! 「朕来瞧瞧这头野鹿,这可是今日唯一的丰收,七哥自个儿不敢留,要给朕加菜呢。」 一听见他的声音,她的鼻子立刻酸软。原来,她比自个儿想象的还要、还要想念这男人,此刻更有不顾一切冲向他的欲望。 「九——」她的声音顿下。 只因为她清楚的瞧见他面对众人时的漠然,那眉眼疏冷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她熟悉的男人。这家伙对人虽淡,却不冷,即便当了储君也是这样,不会因为成了帝王就变样。如今这样,教她不禁犹豫了一下。自个儿已不是从前的模样,若是贸然喊他,会有什么下场? 「哼,猎了半天,就只得这头小鹿,真是丢人!去!朕今晚不烤肉了,回宫吧。」祈夜白龙袍飞扬,旋身就走。 见他要走,九珍急了。这已是继南陵那回最接近他的距离,若错过,何时能再见他? 不,她不能让他就此离去! 她拔腿要追,但他的身影已消失在一群护卫之中。 不要走,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回头,回头就能看见我! 九珍眼泪狂落,脚步更急。 他在众人的簇拥下跨上马背,转眼就要远离,但她这时脚却绊了一下,跌倒在地。 九哥,我是九珍,我是九珍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祈夜白终于回首,见状,她满脸期待的注视着他,但他在众多人当中,完全没有留意到跌落地上的她,她泪如雨下,不甘心的爬起,一心要冲上前让他瞧清。 可祈夜白却转回头,拉紧缰绳,马蹄在空中扬起,踢了几下。「走!」 「不!夜——」九珍终于在情急之下放声喊出他的名字,但是,未完的叫唤全在一只手掌里消失无踪。 她惊恐回身,只见捂住她嘴的不是别人,正是祈夜行! 「你是谁?」祈夜行将她带回自个儿的帐里,上下瞧着她一头一脸肮脏腥臭的狼狈模样。 「我是……猎女。」九珍谨慎的回答,只因这人看她的神态很令人不安。 况且,她现在也很恼他,要不是他,也许、或许、可能,她已与那男人相认了! 她咬着唇,有着说不出的恼怒,但此刻又不能对他表现出分毫怨气,只能委屈自己。 「你就是那日我在街上遇见的人。」 他果然记得她!「呃……那回真对不住,还请七王爷见谅。」她尽可能的低声下气了。 「见谅?你不该用见谅这种字眼,以你的身份,该说的是恕罪!」他严厉的看向她。 第六章 她咽了口口水,「是是是……还请王爷恕罪。」她马上低首认错。 「哼,可知方才我是如何认出你的?」他撇嘴。 她偷觑他一眼后摇头。 「我从没见过有哪个猎女口气敢像你这么嚣张的,所以,我立即认出你就是那人!」 闻言,九珍笑不出来了。这都怪她「前世」的个性就是如此,脾气硬惯了,只要被激,马上就露出本性。 「我记得上回在街上,咱们是第一次见面,先前你也没见过我是吧?」他口气突然放软。 不知为什么,九珍更紧张了,「是的……」 他面色一正,「那你为什么一开始就能叫出我的名字?」 她吃了一惊,身子也往后移退了些,但祈夜行没打算让她放轻松,身子跟着往前欺近,揪着她的衣领继续问:「你不是尊称我为王爷,而是直呼我的名讳,若不是确定她没有姐妹,我几乎要以为……你说,你到底是谁?」 「我是……猎女……那个……我名字叫赵春水。」他的模样很恐怖,让她吓得张口结舌,最后才想起这具身子原来的名字。 「赵春水?」他精明的眼逐渐细眯。 「欸……我就叫赵春水,南陵人士,之前在李都督的府里待过,你去查查就能确认。」她心虚得几乎不敢正视他。 「你真叫春水?」他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像是很失望。 「请问……我可以走了吗?」她小心的问,觉得与他在一起真的很不安全。 哪知话才问出口,祈夜行狠戾的目光就扫向她。 「你刚才是要叫皇上的名字吗?」他忽然想起这件事。 「我……」她顿时不知怎么圆场。 见状,他更是目光炽炽热的拉起她的手腕。 「你不只敢直呼我的名讳,还敢叫那人,就连那块玉佩我都不相信是你捡的,你不简单啊,我怀疑你的身份大有问题!」 「啊?我有什么问题?」 「你不是敌国奸细,就是——」 「我是赵春水,不是奸细,我都告诉你我来自哪里了,你可以去查,何必冤枉我?」 「我当然会去查,不过,这段时间——」他阴冷的瞪着她,掐着她手腕的手使了劲道,让她当场痛的皱眉,「我会随时看紧你,直到确认你的身份为止。」 夜里,祈夜白再度回到皇家狩猎场,身后跟着大批风尘仆仆随他去又复返的护卫。 寒风中,他白缎素服的站在迎风处,环顾四周。 那份悸动消失了,明明……明明……可就是消失了! 他眼色朦胧,痛楚彻骨,昙花一现的感觉教他怨恨到了极点。 难道,自个儿已思念到不可自拔的地步了吗?已是不堪忍耐了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他失魂落魄的喃念着。 不思量,自难忘……好个不思量,自难忘啊! 九珍啊,你是不是回来瞧我了?别怕啊,听说成了幽魂的人,不敢接近真龙,但褪去龙袍,我也只是你的丈夫,只是思念你至极的男人,若你回来了,别怕,就拥抱我吧…… 张开双臂,他在偌大的狩猎场中,闭目等待,可惜,寒风刺骨中,终是无人靠近。 【第十三章】 离开狩猎场后,九珍被带回七王爷府邸。 自那之后已过一个月,她被圈在他的后院当猪养了一个月,每天大鱼大肉,但就是不能踏出后院半步,为此祈夜行还派人天天盯着她,让她焦急着不知怎么与小钗联络。 这么久没她的消息,小钗定是急坏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而且还有另一件更让她头皮发麻的事——祈夜行这家伙,只要得空就会来「观察」她。说是观察一点也不为过,他总是带着审视的目光瞧她,好像想确认什么,可又不敢肯定。 这家伙,该不会发现她就是九珍了吧? 但她的外貌已完全不同,他如何能认出?又如何相信这么离谱的事? 小钗是因为与她有着许多共同的秘密,而且她见多识广,所以才没受到过度惊吓,但祈夜行可是个不信鬼神的家伙,怎会信她能重生? 况且,他虽与德太妃不怎么亲近,但若真让他得知她的身份,毕竟他还是德太妃的儿子,难保不会将她交给那女人,再说,他对她也有私心,也许确定她的身份后,真会就此囚禁她一辈子,所以不管如何,还是得保住自个儿的秘密才行。 「赵春水,七王爷要你过去。」这日,忽然有人来报。 「过去哪?」她马上戒备的问仔细。 「有贵客到,七王爷要你过去一趟。」 她皱眉,「贵客?什么样的贵客?」 「是当今皇上移驾了。」 「什么?!」九哥来了!她蓦地跳起身,一脸惊喜。「好好好,咱们快去吧!」想不到祈夜行会将她千思万想的人找来,还让她过去,这是什么慈悲啊? 九珍喜出望外,这会可是急着跟人走了。 「等等。」那人却突然阴笑了一下。「咱们王爷有交代,要带你过去前,得先将你……」 王八蛋祈夜行,这龟孙子!九珍拼命在脑里咒骂。 此刻她被绑在椅子上,嘴也塞进布条,人被关进一间小阁里,面前的木板墙有道细缝,能教她观见大厅里的情形。 可她动弹不得,也不能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祈夜行在离她仅一道墙的地方坐下。 身上披着保暖狐裘,狐裘是敞开的,里头是件银白色纹龙便裳,显然此次前来不是正式访见,而是私下密访。 「七哥要人传话,说是有事与朕说,请朕移驾,这会朕过来了,你要说什么呢?」祈夜白懒声问,神情像是目空一切,但更像是空无一物,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 祈夜行瞧着他的样子,只是冷笑。自从九珍死后,九弟打击太大,就成了这副死样子。「在说其他事前,有样东西想先让你瞧。」他将玉佩递给他。 祈夜白先是漫不经心,可是在瞧清那件东西后,神情微变。「这是……」他声音明显拉紧。 「你都认得,偏她记不得!」见状,祈夜行表情讥诮的冷哼。 「原来这块玉你拿去了?」 「没错。」 「何时拿走的?」 「那回我在东宫溺水时,她救我,我从她身上取下来的。」 「你偷?!」 「算是吧,但她显然对这块玉一点情分也没有!」祈夜行恨恨的说。 祈夜白顿时冷笑,身子也没那么僵硬了,「这是她在路上捡到的,随手挂在身上,不过是块不值钱的石子,她又怎会有情分?也亏你将此物偷来保存至今,只是这对她却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这话让祈夜行白了脸。他拿出这块玉就是想知道,这东西之于那女人到底有没有意义,结果……他闭上眼,大为受伤。难怪她会在自个儿还给她后,立即随手扔掉。 「你偷这东西想睹物思人,但九珍一颗心全在朕身上,你是白费心思了。」 小阁里的九珍听了讶然不已。原来那块玉原本就是她捡来的?天啊,她怎么忘记这件事了? 而且九哥真的不一样了,以前他都会顾念兄弟之情,就算明知祈夜行对她的心思,也不曾这样讥人,难道这真的都是因为她的死所致? 「对,我只能睹物思人,可你呢?可惜了她的一颗心,让她临死都不愿意做你的妻进陵庙!」 「你!」祈夜白幡然变脸。 「你背叛了九珍,让她含恨而终,又硬要将她的骨灰送进陵庙,这不是让她死都不瞑目吗?!」 「你住口!朕若不是受弥香所惑而失常,她又怎会以为朕背叛带着怨恨离世,朕来不及对她解释,已经遗憾万分了,若今日你请朕移驾就是要落井下石,朕不想听。」 九珍脑袋凉了片刻后,眼眶蓦地发热。 真是弥香,真是弥香所致!原来她误会了…… 九哥,对不起,我不该冲动的不听你解释……对不起……对不起……她泪流满面,自责不已。 第七章 「你若不想听,来这趟还有什么意义?」祈夜行哼笑。 他大怒。「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啊,他将九哥找来,又把她绑在这儿,到底想做什么?九珍也很想问,可惜嘴被堵着,开不了口。 祈夜行阴损一笑。「她一死,你立即立了后妃,我要是你,这两个女人害得我心爱的人丧命,我定会亲手杀了她们,又如何会让她们坐上后宫最高的位置?你这番有了新人忘旧人的作为,可想过九泉之下她的心情?」 「朕的事不用你管,若你继续说这些废话,朕这就离去,而你,等着领罚!」祈夜白恼怒地低吼。 「这如何是废话?说不定有人也很想追问你为什么这么无情。」祈夜行说着,目光朝九珍所在的小阁方向瞥了一眼,霎时让她心头一紧,神经紧绷。 祈夜白眉头一拧,「是什么人想追问?」 「也许是你爱极的人也不一定。」 他眸光一闪,竟出现了几丝惊慌。「你说的到底是谁?!」 「难道你爱的人很多?还是,你根本就没有爱过人?」 「你!」祈夜白双眼仿佛燃起噬人烈焰,沉下脸怒斥,「祈夜行,你若再继续戏弄朕,朕不会饶你的!」 「那你就大声说,为什么负了那女人,你根本不配拥有她!」 「不,她是朕今生唯一挚爱的女人,而立季怀刚姊妹为后妃的理由,你不该问朕,而是该去问你的母亲,德太妃!」 「问……我的母妃?」这让祈夜行瞬间一怔,很意外他说出这个人。 「没错,要不是你什么都不知情,朕早与你翻脸,甚至——」祈夜白脸庞转为阴狠,话未说完也知答案。「朕就告诉你,这两个女人是德太妃要父皇指给朕的,甚至怕我得知反对,在死前才秘密列入遗诏中逼大哥照办的!」 「……母妃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晓得朕定会登基,于是想尽办法在我身边安插人,她想掌握后宫,掌握朝堂势力!」 祈夜行顿时沉下脸。自个儿的母妃野心勃勃,是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仔细想过后,他便不再感到意外,可态度也依旧不变。「人即便是母妃塞给你的,但你继位后,何须继续恩宠她们,让她们独占后宫?」他这是在为九珍抱不平。 九珍听了也不禁感动。这祈夜行真傻,她对他注定无情,可他偏偏……她不住叹了口气。 「恩宠?哼,你太小看你的母妃了,父皇晚年几乎都掌握在她手中,那遗诏写得很清楚,九珍若死,继位的必定是这两姊妹之一!」祈夜白愤然道。这也说明某人早有要九珍必死之心! 「母妃她竟……」祈夜行瞠大眼,不敢置信的说不出话了。 「你虽有雄心,但不若你母妃阴险,所以朕始终当你是七哥,甚至连你对九珍的情意都一并容忍,不让你难堪,但今日你却将朕专程请来奚落,朕绝不原谅!」说罢,他拂袖要走。 祈夜行紧绷住脸,蓦然在他身后沉声地问道:「若你挚爱的女人回来了,你会如何?」 他身子一顿,脚步停下。「九珍已死,再也回不来了……朕的这份痛,你永远不能想象,若你想对朕故弄什么玄虚,只会让朕疯狂,朕若狂了,这王朝也得跟着毁灭,一个全毁的天下,德太妃要了也没用,所以别再逼朕,当心我与你们玉石俱焚。」祈夜白没有回头,语气轻柔哀伤,但话中的恫吓意味却又真实得吓人。 祈夜行僵在原地,一时竟无法应对。 「从今而后,莫在朕的面前提起九珍,她在朕心中的地位,不是你或任何人可以质疑的,记住,她属于朕,只属于朕!」 听到这里,九珍的眼泪早已溃堤,却因嘴里被塞了布条而哭喊不出声。 九哥,这份伤痛起源于我对你的不信任,是我害得咱们两方煎熬,失望痛苦,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见他转身要离去,九珍激动的想挣脱困住她的绳索,但她越挣扎,绳子捆得越紧,甚至勒伤了她的四肢,然而她浑然不觉疼痛,一心只想让那男人知道,她就近在眼前,就在这里。 眼看他双脚已踏出门坎,她更是心急如焚,驮着椅子奋力往前倒,砰的一声,连人带椅摔落在地。 听见声响,祈夜白顿时止步回身,却不见任何异状,他蹙起了眉,旋身再跨一步,似是想到什么又停下,可回过头再看一眼,大厅里依然只有祈夜行笔直的站在那里,方才传出的声音似乎只是错觉。 他踱了两步,想回头问,但最后终究还是走了。 九珍见他一度回头停下,欣喜极了,但没想到他还是转身离去,她顿时绝望不已。难道他们缘分已尽,不管如何也见不到面?她心如刀割,热泪盈眶,被塞住的嘴不断发出难过的呜呜声。 这时,小阁的门被打开,祈夜行阴沉的走进来,拉出她嘴里的布条。 一得到自由,九珍涕泗滂沱,立即朝着外头大喊,「祈夜白,你回来!我在这里,你回来——」 但已走远的人是不可能再听到她的喊叫的,她悲伤的啜泣,百般失落,可倏地她泪痕交错的脸庞被捧住,只见祈夜行惊喜万分的盯着她。 「找他来果然没错……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回来了!这次,你不会再只属于他,该轮到我了……」 「我都说过一百次了,我不是权九珍,我是赵春水,你见鬼的才会以为我是死人!」七王爷府邸中,九珍极力否认自个儿的身份。 「南陵那里我让人去查了,确实有赵春水这个人,不过她是傻子,不久前还疯了,而你很正常,如何会是她?」祈夜行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我有生我的娘,究竟是不是,找她来指认不就知道了?!」想起还在李泰山府里的「娘」,这人至少可以证明自个儿是赵春水。 他却笑得诡异,径自道:「听说那傻女疯了之后说的话是,她是王妃,要人不得对她无礼。」 九珍一愕。真是百密一疏,这也让他巨细靡遗给查出了?! 「……没错,我是那么说过,因为我疯了,脑筋错乱了!」她硬是胡诌。 「脑筋错乱?应该是被某人附身了吧?」 闻言,九珍不禁用力怞气,这家伙真知道了! 「这个叫赵春水的傻女在落水后,突然变了个人,你就是那时候重生的吧?」他逼近她。 她惊慌的垂下眼,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着干脆就承认算了,反正他已查得一清二楚,最重要的是,他没因此被吓破胆。 「这个……我……」 「七王爷,有人大闹王府,已打伤不少人,您要不要移驾去瞧瞧?!」一名穿着王府奴仆衣饰的人这时突然匆忙来报。 祈夜行眉头一拧,霍地站起身,他瞧向九珍,似还有话说。 「王爷,对方来了数十人,不知何故,胆大妄为到说要砸毁七王爷府泄恨!」那人急急又道。 「大胆!」祈夜行哪容人上门挑衅,登时怒火高涨,甩袖便要往外走,但突地又扭头望了那人一眼。「你是哪个院的,没见过?」 「风烛院的,平常很少在您跟前伺候。」那人答得很快。 他颔首,但脚步仍未移动。「偏院的人,那其他人呢?」 「全去王府门口阻止闹事的人了。」 「嗯,她暂时交给你了,你把人给我看好,她若有个闪失,我拿你重办!」交代完后,祈夜行才匆匆往外而去。 他一走,九珍便重重吁出一口气,不明白他为何对她如此执着,执着到她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但感情的事真的不能勉强,她喜欢九哥已经十多年,想换个人爱,难,真的很难啊! 「姑娘。」突然有人轻扯她的袖子。 她茫然的望向拉她的人。原来是来通报祈夜行有人上门闹事的下人。他拉她做什么? 「趁现在,快走!」对方急促小声的说。 「什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愣着。 「杜姑娘已经安排好了,你只要由后院的围墙爬出去,就会有人接应。」那人低声告知。 第八章 杜姑娘……小钗终于找到她了!而这人便是小钗安排来救她的人!九珍登时大喜,马上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围墙边不知何时隐秘放好的梯子。 好样的,连工具都准备好了,不愧是小钗! 「多谢了!」趁着所有人赶到大门去看热闹的同时,九珍赶忙爬上梯子,但上了几阶又回过头。「那你怎么办?待会祈夜行见不到我你就遭殃了。」她可不能为了自个儿连累他人。 对方露齿一笑。「我不是王府的人,不会有事的,你走后我也要消失了。」 原来如此!她瞧了眼他身上伪装成王府下人的服饰。这人八成是小钗的绿林朋友!她这才放心的爬上了墙。 才一上到墙顶,她就瞧见小钗在外墙边等她,她感激地奔向好友,两人迅速逃离。 又到上元节,虽然新帝登基颁下重赋,让百姓辛苦不少,但适逢节日,习俗依旧,大街上人群来往穿梭,灯火辉煌,恍如白昼,民间仍洋溢着承平欢乐的气象。 九珍今日特地自行上街,脸上覆着绘有喜福字样的面具,失魂落魄地独自穿梭于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只因对照往年与那男人共游的欢欣心境,今年她却是形单隐只,要她怎能不伤悲? 虽然逃离了祈夜行,但她也同样失去了靠近九哥的机会,终日只能被动等待小钗请人帮忙,而结果往往不尽人意。 面具下的她,神情落寞,周围越是热闹,她心情越是低落。 瞧着拥挤的人群,她的心便越来越冷。现下就算相见,他还能像从前一样一眼认出她吗?毕竟他爱的是从前的权九珍,不是现在的赵春水,而且见到赵春水,他还能接受她吗? 努力这么多次,还是无缘让他见上一面,难道,这是上天在暗示她再也回不到他身边了? 真的……回不去了吗…… 一个人走在街上,九珍不禁泪湿衣袖。 记得皇宫中也有灯会,如今他可是也在赏灯?可有想起去年的此时吗?可有想过,每年他都要为她买灯笼的…… 站在卖灯笼的摊子前,九珍只觉孤独感更重。 重生有什么用?回不了过去,也见不到他,如果能够选择,她真的不想再回到这个世上,孤独的面对往后见不到他的日子…… 她抹着泪,泪珠儿又落,她再抹。 「姑娘,不买灯笼就别站在摊前,这会妨害我做生意的!」摊商皱眉抱怨。 「买,谁说不买,每年上元节我都要提灯笼逛大街的。」她吸着鼻子道。 「那就快挑一个吧,我摊子不大,你杵着不动,其他客人都靠近不了了。」 「好好好,我这就挑……」面前的灯笼大大小小形状不一,但清一色全都是红的,要挑哪个呢? 九珍有些失神,猛然想起前年与那人一同提灯笼的景象。 「……我想要个绿灯笼,有卖绿灯笼吗?」她问。 「去!你是来闹得吗?!杵了半天居然要个绿灯笼,这上哪去买?没人会卖绿灯笼的!」老板发货了。 「谁说没有?前年我就——」她倏然住口,只因前年那男人也是跑了好多摊子都买不到,最后是额外花钱请灯笼师傅现场制作的。「能为我特别制作一个绿灯笼吗?」她口气放软。 但老板却一口回绝,「今年忙,没空做额外的!」 「我可以加钱!」 「加钱也不做!」 「我加双倍,不,三倍——」 「别啰嗦了,后头还有很多人等着买,我这里的你若瞧不上眼,就上别摊去,别碍着我做生意!」老板不耐烦的赶人。 「老板,拜托了——」 「姑娘为何也想要买绿灯笼?」蓦地,身后有道温厚的声音响起。 九珍全身倏然一僵,练呼吸都停住,动也不敢动,就这么僵立着。 见她没有回答,身后的人也不在乎,只是发出不知是何意味的笑声。「老板,我将你这摊子上的灯笼全卖了,今日你不用再做其他人生意,就为我……与这位姑娘各做一个绿灯笼吧。」 老板一听,可是眉开眼笑,态度全变了。「你要买下我这里所有的灯笼吗?好好好,我这就收摊,特别为你们各做一个绿灯笼。」他马上哈腰道。 九珍的身子就像根钉子一样,笔直的钉在地上,但她全身血液激流,心房鼓动到几乎要跃出胸口! 老板手脚利落的当场调色,挑了只灯笼模型,染上绿意,不一会,两个与众不同的灯笼便完成了。 老板将两个灯笼交给九珍身后的男人,他递出一个给她,她僵硬的伸手接过。发现她的颤抖,对方微讶的瞥了她一眼,但她始终低着头,他只见到她的面具。 「想不到我也有同好,这灯笼就送给你吧。」他说。 紧紧握着他送的灯笼,面具下,九珍的泪落得更凶。 「再会了。」送出灯笼后,男子转过身,低头瞧着自个儿手中的绿灯笼,怔忡了一会,恍然地念道:「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画。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九珍闻言,不禁哭出声,揪着心猛地冲向他,自他身后用力抱住他。 对方一愣,愕然不已。「姑娘?」 她泪凝在眼底。「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已经笑春风。」她念出另一首情意相同的诗。 男子顿时浑身一震,拉开她环抱住自个儿的手,徐徐转身。「你……」 她不说话,只是双肩不停颤动,泪雨纷落。 他屏住气息,心跳骤然加速,缓缓伸出手,挑起她的下颚。这张面具与别人相同,并不特别,他慢慢地望进面具下的眼睛,接着悚然一惊,整个人震住。 他从不曾认错,即使在黑暗中,即便在人群内,即便在深水里,他也从未错视这双眼,从未! 只见这双有如水晶在眼底跳动的眼,不是已自这世上消失了吗?怎么会?怎么会—— 「你是谁?」他狠狠地扼住她的手腕问。 九珍只是泪眼模糊的凝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急切地拉下她的面具,见到面具底下的面孔后,顿时面无人色,浓浓的失望自他身上蔓延,霎时,他怒意纷然,颈上的青筋跳跃,直直瞪着她半晌,怒不可遏的转身就走。 「前年……前年我也提了一个绿灯笼,是为一个过世的长辈而提的,我那长辈喜欢绿色,他儿子便与我一起提着为老人家领路,逛了一夜灯会。」她蓦然开口,泪如雨下。 正欲离去的男人瞬间定住。 「灯会过后,我那男人骗我一同私奔,在日县许诺我是今生唯一,许诺我不离不弃,因此,我就不计较他的有心算计,嫁给他……」她凝神看着他的背影,哽声再说。 男子缓缓回过身,紧紧望着面前的那张容颜,这才忆起眼前人的面孔属于还在南陵的一个弱智女子,可如今这女子竟…… 再一次,他望向她的双眸里,深深探视,下一刻,便震惊地瞪大自个儿的眼。「九……九珍,你是九珍?!」 捂住唇,九珍任眼泪奔流。「九哥,我以为你认不出我了,我以为——」话未完,她已被狠狠抱入一副宽阔的胸膛里。 「我早该想到这双眼睛不会有第二个人拥有!除了你,还能有谁?!」祈夜白激动不已。 她紧紧埋进他怀里,放声大哭。「终于……我终于回到你身边了!」 祈夜白同样欣喜的缩紧双臂,虽然有些无法置信。但,眼前人是九珍没有错,是他朝思暮想的小女人没有错! 【第十四章】 寝宫里,祈夜白以发颤的手轻轻抚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他深凝着,久久无法言语,当眼角生出激动地泪时,他疯狂的将同样梨花带泪的她拥入怀中,深情的拥吻住她。 她是如此珍贵,他体验得深刻,吻得更加深切,仿佛这样才能确定她的存在不是场美梦。 第九章 热吻后,他急躁得一次又一次占的有她,每一次疯狂的怞动,每一次激切得颤栗,都清楚地告诉他,她就在他身下,他的九珍,他的挚爱,就在他身下! 他发了疯似的吻遍她全身每一处,确认她的声吟、她的眼神、她的动作,无一不是他的小女人。 他的九珍真的回来了,随着身体攀上最高峰的那一刹那,他彻底放下了心。 「感谢你回来了……」他紧抱住她赤裸的身子,激动低语。 即使身子倦极,九珍也忍不住泪潸潸。「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如果能够,今生我再不要和你分离。」 「不会了,谁要拆散咱们,我就要这天下陪葬!」他发狠道。 这话教她摇首。「九歌,你不是个好皇帝。」激情过后,她红扑扑的小脸上难掩对他的失望。 祈夜白表情一怔,叹口气。「你死后,我万念俱灰,又怎么有心打理政事?我甚至希望每个人都跟我过得一样苦……你说的对,我不是个好皇帝。」 「那如今我回来,你不可以再做昏君了。」她正色以对。 他微笑。「当然,若要与你共享太平盛世,我就不能再昏庸下去。」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失了斗志,也失了民心。」她抚上他瘦削的背,难过的道歉。 他却摇头。「其实,我会这样不完全因为你,也有其他意图的。」 她诧然。「你故意的?」 「完事以后你就会慢慢知晓为什么,但这会,我比较好奇的是,你如何能变了一个人?」祈夜白难掩好奇。 九珍秀眉轻扬,将「死后」的所有遭遇娓娓道来。 当他听见她曾于街上行乞,就怒不可抑,再听闻狩猎场上她近在百尺内却进不了他的身,便克制不住的责怪起自己为什么没能及时察觉她就在身边,虽然当日他曾再折返,却已经于她失之交臂。 而七哥逮了她,将她关在七王府因怀疑她的身份找他来刺激她,逼她承认自个儿就是九珍,又刻意隔开两人这点,更教他恨得磨牙,差点冲去七王爷府痛宰七哥。 「九哥,你可知这一次次于你错身,我几乎都绝望得想死,不过不管如何,咱们总算见面了,上天还是厚爱我的。」她安心平静的道,过去的苦难,恍若一场恶梦。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感应,在南陵时,我本无意上枫叶小道,但心底却有个声音催促我去,好似在那就可以遇见你,而你也真在那出现过。在狩猎场时,我也好似听见你的呼叫,但回首望去,却没有任何发现,原来你是跌倒了,埋没在人群里。日前,我由七哥哪里回来后也是,明明又强烈感觉到你的存在,但转身之际,又是一场空,当夜我心悸了一晚,夜不成眠,对你更加思念。 「今夜会去灯会,也是想去寻你,没想到真让我寻回了珍宝,但我还是恨,若前两次我能真切的察觉到你的存在,早日将你带回身边,你就能少吃些苦头,我也不会忧郁许久。」 晓得他的懊恼,九珍伸出细掌包住他紧握的拳头。「别自责了,你能一眼认出我,我已够吃惊了,也不枉我费尽心思要回到你身边,」 祈夜白闻言,紧握住的拳头逐渐松开,改而与她十指交扣。「虽然面具下的那一眼我就已经确定是你,但瞧见你的容颜后,我仍旧愤怒了,因为我以为自个儿错认了……我怎能错认属于你的一切?!这更让我觉得自己不可原谅,要不是你后来道出的事情,我也许会再度错过你……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的,这双眼,这眼神,这神态,除了你,我找不到其他人有……」 他痴迷的凝望着她,情愿真挚,教人动容。 九珍忍不住捧住他的脸温柔摩挲。「但是,我一直担心这副身子不是我的,你可还会喜欢?」她樱唇微抿,露出忧虑。 他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她瞧了一会。「坦白说,是有些不习惯。」 她登时沮丧不已。「我晓得,以前的我模样比现在好些……」现在的她只能称为清秀吧,唉,他果然不喜欢。 「从前是好些,但也差不了多少,你嫌自个儿不够美吗?」他勾起笑。 她的小脸立刻红得像是日暮的霞光。「我怕你不爱。」 「若我当真不爱,那又该如何?」 「若是如此……那……那我……」她担心地事还是发生了,他喜欢的是以前的九珍,这会她却变了个样,还能吸引他吗? 见她苦水搅胃的模样,祈夜白扬起作弄得逞的坏笑,蜻蜓点水地啄了她的唇一下。「你这傻瓜,我要的是你的灵魂,要这副躯体做什么?若这副躯体比你原来的美上万分,但住在里头的不唤九珍,我怎会瞧上眼?」 九珍闻言,心颤了一下,萦绕心头的死结立刻去除,泪水跟着盈眶。「说得真好……」呜呜……她好感动啊! 「九珍,你的外貌我不在乎的,但你有没想过,为何会附身在这具身躯里?」他严肃地问。 「我……当然也想过,自从占据这副身子以来就一直想,但想破头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苦恼的戳了戳脑袋。 祈夜白沉思了好一会,忽地交代,「你等我一下。」他下了榻随意披件外袍后,就往寝房外走,龙寝的外头还有一室他自木柜里翻出一只小木盒。 带着这东西,他又走回来。 她半坐起身。「这是什么?」 「你仔细瞧,应该会记起什么。」 家九珍听了,狐疑的接过木盒。盒子不大,约手掌大小,制作精致,盒盖上刻有一些看不懂的奇怪文字,文字下头还有个印……她灵光一闪。「这是咱们在东宫秘洞里见到过的东西!」 他颔首。「没错,那你可还记得里头的东西吗?」 她嘟嘴。「当然记得,它进到我肚子了。」 祈夜白抿笑。「这颗珠子,应该是神物。」 「神物?!你的意思该不是说,因为这颗珠子,才让我有机会附身在这具身躯上?」 祈夜白点头。「事实上,自你误吞下这颗珠子后,我就十分担心,怕有意外,便要人去查了这盒盖上的文字,查出的结果,这是颗奇伶珠,盒盖上的文字是天书文,是只有法师才看得懂的文字,我找到当年仅存下来唯一的法师传人,由他翻译上头记载的文字,才发现这颗奇伶珠不是一般珠子,而是能教人回魂的法珠。 「当年太祖与爱人相恋,那爱人因他一时迷失于与生下一子之事,曾经愤怒的寻死,即使太祖奋力抢救,爱人仍香消玉殒,他悲愤不甘,便要这群被关在秘洞的法师相救,并承诺他们若能将爱人的魂魄招回,便放他们出去。 「法师本以为再无机会出洞,这会出现一线生机,当然倾力研究制造出这两颗奇伶珠」 「后来他们真的被释放出来,表示研究出的珠子真能让人回魂,只是外头不知情的百姓以为是太祖心软,才将这群祸害王朝的法师放出来的。」九珍恍然大悟的接话,「可你说奇伶珠有两颗?那一颗定是被那女子服下了,另一颗不就」 「没错,另一颗教你误打误撞的吞下。」 她惊讶得说不出话。这到底是这样的因缘际会,竟让她吞下这奇珍异宝? 「照说,吞下这颗珠子本该回魂到自个儿的身子里,但你却不是,这让人很不解。」祈夜白皱了皱剑眉。 九珍一时没发觉他话中古怪之处,径自想了一会。「会不会是因为我吞下这颗珠子时还是活人,所以起了变化?」 「有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是,赵春水与你有缘,那时你救了她,免去她粉身碎骨的落崖命运,后来她落水,你的魂魄就立即占据她的身子,我想,她之前的寿命就已尽,是你强救下她,这之后……注定这副躯体将来属于你。」他推敲着说。 「也许,我便是那太祖心爱女子的转世,这才有机缘再吞下另一颗太祖为她研制的丹药,而你……就像是太祖的化身,这一切,似乎在冥冥中都有定数了。」她声音涩哑起来。 第十章 「嗯,兴许真是这样吧……九珍,我不敢奢望你还会有再次重生的机会,所以不管如何,请你好好珍惜这副躯体,我真的不能再忍受失去你了。」他深沉压抑的说。 偏过头看他,她对他凝眸一笑,眉角带俏,腮若粉桃的模样,与从前的九珍无二。 他立即目光灼灼。「九珍……你可知我每夜、每日都会喊上几回你的名字,在心里,心房里……无时无刻不思念你……」他呢喃着轻覆上她娇嫩的唇,火热的舌尖再一次地缠上她的…… 天子连着七日不早朝的消息惹得朝廷上上下下议论纷纷,幸好,这第八日,总算见到他的人影了。 只是众人原以为七日锁殿与女人缠绵过后,纵欲过度的君王会一脸萎靡出现,哪知眼前人却是神清气爽,甚至有着自继位以来从未见过的快意神色。 于是大伙不禁好奇,因为孝仪皇后死后,皇上虽立了新后妃,可对她们并不偏宠,甚至有些冷淡,所有人因此无不猜测这是因为皇帝对孝仪皇后仍念念不忘,无法倾心他人所致,甚至担心起他会不会与他的兄长肃宗一般,因此而无后。 不想忧心之际,居然出现了这样一名来路不明的女子,让君王七天不早朝,到底是怎样花容月貌的女人,会教痴心的帝王在心爱之人死后不到一年便移情别恋? 就在帝王心情极佳,不若往日的阴晦与烦躁,耐心听了几个上年纪的老臣冗长的禀奏后,突地有耳语从朝堂下传开。 原来那迷惑君王的女子姓赵名春水,是南陵人士。众人知晓是因为南陵的总都督李泰山今日正好上京汇报扩建陵庙事宜,因蒙德太妃召见,才偶然在后宫远远见到那位赵春水,这才发现出生时就是个傻子,后又因发疯殴打主子而逃出府里的洗衣下人之女,竟成了皇上的宠姬。 听见此女这样的出身,朝堂上的文臣武将无一不变脸。 那女人身份低微不说,还是个傻子兼疯妇,如何有资格侍寝?万一让这样的人怀上龙种,这还得了?! 他们担忧帝王无后,这会却更忧虑帝王会生出个不象样的子孙,原本还在欣慰至少皇上肯宠幸女子,可这下全都恨不得将这女人撵出后宫。 就在皇帝起身准备退朝之际,有臣子忽然愤慨的出列奏言。 「皇上,听闻我朝有妖女祸国,还请圣上保重龙体,莫教妖女迷惑心智!」 「妖女?」祈夜白立于龙座前,将眉峰挑起。 「是的,这妖女一出现,就让君王从此不早朝,此乃国之祸也!」 他嘴角勾笑。「原来你们在下头议论纷纷的就是这事!」 「皇上,此女身份不配侍寝,您万不可沉迷,依臣等之见,还是尽快驱离为上。」 听见这话,他的表情骤然森冷。「驱离?」 「对,请皇上驱离此女!」这回众口齐声道。 实在想不通,皇上这会迷上这样的女子?别说与孝仪皇后相比,就连现在的后妃身份都比她高贵甚多,难不成这人的容貌当真过人到可以超越死去的孝仪皇后? 「朕本来心情不错的,这会,还真是扫兴!」 祈夜白冷冷扫视众人一眼,这一眼,让所有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瞧来,你们都已知道她的出身。没错,她就是南陵的赵春水,出身不高,可是朕在上元夜里已对她一见钟情,从此,她就是朕的女人,朕不管你们怎么想,在上朝前就决定要册封她为妃,封号为珍,珍妃。「 此话一出,所有人立即哗然。 自从孝仪皇后死后,这个珍字在宫内就被禁用了,若巧遇名字或封号中有珍字者,无不闪避更改,如今皇上却封此女为珍妃,那这女子的地位莫不高过早就入宫的柔妃了吗?这样破格册封,如何服众? 「皇上,请再斟酌,万不可」 祈夜白大手一挥,只道一声,「退朝!」明黄身影便已然消失于朝堂之上,摆明这事豪无转圜商议的余地。 众人见状,莫不错愕不已。 午膳过后,大批太监、宫女捧着圣旨前来。 九珍跪地接旨,听见她受封珍妃,仅位列皇后之下,皇上钦赐颜宫,并即刻更名为珍宫,赐太监二十三人,宫女六十人,不禁神色复杂的接下这道圣旨。 吩咐给来颁旨的宫人每人一个红包打发后,她暗付着,珍妃。珍宫,这男人还真是迫不及待,而且他给她的宫人数目居然比凤宫多,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 正思付着,九珍不经意抬首,乍见一个人后,便惊喜万分的惊呼出声。 「春彩?!」她怎会在这里? 见了春彩,她极为高兴,可是春彩看见她,却不怎么情愿,神情甚至还带了分厌恶。「奴婢见过珍妃娘娘。」她拘谨的福身。 「快起来!」她急忙上前,欣喜的握住春彩的手,但春彩却十分局促的缩回,她不禁一怔,好半晌才想起来现在自个儿是赵春水,不是以前的模样了,春彩见了当然无法亲切,甚至瞧她的眼神还有敌意。 九珍暗叹,这丫头还真忠心,这会自个儿的角色是抢了她主子的男人,难怪她不开心。 「是九……是皇上要你过来伺候我的吗?」她笑问,明白她应该是那六十个宫女之一。这定是那男人给她的惊喜! 「是的。」春彩不甘不愿的应声。 九珍抿笑。「你原先是哪个宫的?」 「孝仪皇后仙逝后,奴婢就被送回权府,没在哪个宫待过。」春彩一板一眼的回答。在从前,只有外人在时,她才会知礼的自称奴婢, 「你回权家了?那……几个嫂……权家人都还好吗?」就珍立即问。 春彩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疑惑她为何关心权家的事。「皇上很照顾权家遗孀,三夫人、五夫人跟七夫人生活没有匮乏,虽然日子平淡了点,但一切都还好。」她勉强告知。 「那身子呢,她们可都健康?」九珍急着再问。 春彩更奇异的瞧着她了。「夫人们无病无痛,都很好。」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三位嫂子能平安健康是福。 「你是真关心我家的三位夫人?」她惊讶得问。 瞧着一脸质疑的丫头,九珍叹了声后露笑。「春彩,以后你就在我身边吧,我不会亏待你的,会当你是姐妹」 「不,奴婢就是奴婢,不敢妄想与娘娘做姐妹。」她冷淡的福身。 「你不甘愿来陪我?」笑意更深了。 她低着头,算是默认。 九珍还是脸上挂笑。「你可知为什么皇上要你过来?」 「奴婢不知!」她口气不怎么好。 皇上明知她是小姐的侍女,为何偏偏叫她来伺候其他人?这教她如何忍受,又如何对得起小姐?! 九珍也不恼,再次牵起她的手,眸中闪过促狭。「春彩,今后,由我罩你让你继续和从前一样吃香的、喝辣的,如何?」 这种熟悉的说话方式令春彩吃惊得猛然抬头。「您说什么?!」 「我说以后的樱桃、蜜饯,不用问过我,全归你。」 她眼睛登时睁得老大,眼珠子几乎都要掉了出来。 「没错,你没见鬼,是我,我回来了,咱们又可以当姐妹了!但是,不许对人提……」 九珍解释了一个时辰后,春彩由惊恐变欣喜,抱着主子哭得一塌糊涂,欢喜得久久不能平复。 「主子,你居然死而复生了!呜呜……真是太匪夷所思了,呜呜……」她哭个不停。「难怪,难怪今日外头还在传皇上的新宠是妖女……」 「什么?」妖女?九珍愕然。 发觉自个儿说错话,春彩急急摆手。「这、这不是我说的,是、是」 「是一群无聊的老臣说的。」祈夜白跨进殿来。 春彩一见他,立刻跪倒。 他手一摆。「既然已与九珍相认,以后可要更尽心伺候了。」 「是!」她满脸喜色的用力点头。「但这事可别说出去,否则这个妖女称号,你主子可真要当之无愧了。」他嘱咐。 第十一章 「是,春彩知道,不会胡说的!」若真教人得知眼前的赵春水就是从前的孝仪皇后,那不天下大乱才怪,说不定主子还会被当成妖孽活活烧死,好不容易回来,她可不能害了主子。 「那你先下去吧。」祈夜白笑说。 「是,春彩告退。」她喜孜孜的退下了。 春彩走后,九珍立即问:「我都成妖女了,这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他轻松的横躺上暖榻,斜眼睨她。「这有什么好说的?」 她眯起眼。「该不会是你最近不早朝的行为惹了众怒,殃及我吧?」 这家伙自从与他相认以来,怕她又会突然消失,粘她粘得紧,眨眼也不愿的天天盯着她,在连续与他缠了七天后,要不是他威胁他再不上朝,就要将他直接踢下床,亲自扭他上朝去,不然他还要继续蛮缠。 祈夜白摇首。「不是我的问题,这回是你,你的问题。」 「我?我才刚进宫,还来不及惹事吧?」 「李泰山进京见到你了。」 「李泰山进京了?!」 「可不是?他把你从前的模样传开,从此,你成了祸国殃民的女人,他们要朕驱逐你。」 「那你还坚持立我为妃,这不引起轩然大波了?」她惊呼。 他耸肩。「立妃算什么?如今只是暂时委屈给你一个名份,你该是皇后的。」 九珍眼珠子一转,忽然咬起唇,背过身去。「就是说嘛……我由大房变小妾,是有点委屈……」 祈夜白一听,这些日子惯有的镇定立即不见,忙不迭地挨过去。「别这样,很快我就会恢复你地位,你的后位没人可占!」他信誓旦旦的对她保证。 「是吗?很快是多快?我都成妖女了,也许再过不久就会被扫地出宫「 「有我啊,谁敢动你?!」他俊容立刻变得难看至极。 「我是小妾啊,谁都可以动……」 「胡扯!」瞧她肩膀抖动,他更着急的踱步。「你是大房」 「大房是吗……」她音调更不稳。 「不!不是,是唯一!你是我祈夜白唯一的妻子,哪来的大小之分!」他慌慌张张的更正。 「睁眼说瞎话,明明我就是小……」 祈夜白教她搞得手足无措之际,忽然就、瞧见她在偷笑,倏地探头过去。只见那张脸干净得不得了,哪有泪痕? 「你」看她被发现后,索性顽皮的朝他做出鬼脸,他眉毛高扬,实在啼笑皆非。「好玩吗?」以为她没了皇后的位置,真的很在意,原来是耍他的! 「不好玩。」九珍收起鬼脸,正色说:「我晓得自个儿不再是以前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娇女,现在我是出身低下的赵春水,没人会当我是公主般对待,你封我这个妃位,已是破格再破格的事,未来若想再坐回皇后的位置,只怕非常艰难,然而能够再活起来,并且回到你身边,我已心满意足,不会任性强求什么,所以做不做皇后,已经不重要。」 听见这话祈夜白盯着她眼里满是不舍。「你虽不在乎,但我如何愿意让你屈居人下?皇后的位置本就属于你,我定会帮你拿回来。」 这话让她想起那年四哥与小钗间的身份问题,那时她曾问他,若有一日她身份卑微了,他可会委屈她?记得他斩钉截铁的道他定会去争取,绝不让她受屈,对照今日,他一点也没变…… 九珍满怀感动地窝进他怀里,让他舒适的抱着。「九哥,经过一番生离死别,我已看开,想法也不同了,你是一个帝王,不该完全属于我,若你能将国家治理得好,不负帝位,让百姓过得富裕,那就足够了,至于我……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便不在乎其他女人的存在。」她有些沧桑的道。 可他祈夜白哪受得了她这份淡然?「让百姓安乐是我的责任我会做到的,至于后宫,先不说我不可能让你委屈,就是现在的情况,也已不是你接受就能风平浪静的。」 听出他的话中意,她讶然。「你之前说是故意装得昏庸无道,莫非也与后宫有关?」 「没错,你已知季怀刚姐妹是德太妃安插在我身边的人,但你不知道的是,这两姐妹是岭南人,两年前被德太妃带到季新丰面前,强迫他收养,承诺之后让他的仕途平步青云,所以这人才能以平庸之才坐上尚书的位置。」先前他便已对她澄清过自己受弥香所惑一事,她也说她已知那是个误会,但详细情况她并不清楚。 九珍听了这话,果真大为吃惊。 「德太妃、怀刚、怀柔三人早就计划好要掌控我,所以一步步设计这一切,先挑起皇嫂的妒恨,再摧毁我与大哥的势力,将权家歼灭,最后逼死大哥,让皇嫂成为罪人。德太妃做了这么多事,自认还能继续隐身幕后,但皇嫂最终省悟死前将德太妃的所作所为让我得知,因此我虽恨皇嫂杀了你,可终究没夺她的后号,还是让她与大哥一起厚葬。」他正色说着这些是。 「果然是德太妃在兴风作浪!」九珍愤怒起来。这女人的阴毒,是过去自个儿怎么也想不到的。 「德太妃才是真正害死你的凶手,我定要为你以及权家老小报仇,但她借着父皇遗诏,已成功掌握我的后宫,在朝堂上也建立不少势力,我故意装得失意无道,让她对我的戒心降低,当她以为我不再有能力压制她时,就是她的死期了!」 「那祈夜行是否也……」他是德太妃的儿子,难道真不知母妃的恶行? 「对于权家的事,七哥确实不知情,德太妃是个谨慎的人,连七哥都防。」他意味深长的说。 九珍马上会意。相信德太妃知道祈夜行对她的心思,怕他为顾全她而坏事,因此没将设计灭杀权家的事告知,但是,以祈夜行的智慧,又怎可能完全没有怀疑? 恐怕,他也只是装傻罢了! 她咬了咬唇。终于明白为什么自个儿始终对祈夜行交不上心,因为他是个冷酷的人,纵使不曾使用过阴谋伎俩待人,但也对任何人都不放在心上,只在乎自己在乎的,对她,也许是特别,但她之外,别人的生死他都可以冷眼旁观,这与九哥的热情厚道相比,实在差太多,让她连当他是朋友都很难。 「九哥,之后你还要装昏庸多久?」 祈夜白冷笑。「原来要装一阵子的,但我说过,你回来了,我若再昏庸下去便保护不了你,所以,我该振作了。」 【第十五章】 早春时节,杏花初放,上元节过后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下,这也该是最后一场春雪了吧。 九珍站在御书房外,身上披着保暖狐裘,颈上围着一圈狐毛,张着双臂,脚上踏着湿雪,愉快的迎接春雪的到临。 羽绒似的雪花飘落在她脸上,她欢喜的旋身,享受雪花片片洒落身上的滋味,玩得不亦乐乎。一旁的春彩手上则捧着一个暖炉候着,随时等她玩够了让她暖手。 一个早上进进出出御书房的人不少,王公大臣川流不息,每个来到御书房前的人,都会特别顿足侧目瞧她一眼,疑惑这是哪个大胆妃子,敢在庄严肃穆的御书房前嬉戏,而后又纷纷省悟,除了皇帝近日来极度宠幸的珍妃还有谁? 因此众人无不多瞧她两眼,可观察的结果,都对她的容貌大失所望,只因她根本不是想象中的绝色,充其量只是中上之姿而已。 尽管大伙百思不得其解,御书房内的男人却毫无为众人解惑之意,嘴角始终如杏花初放般含笑。 如果可以,他也想加入她的行列,与她玩一场雪战,这么美的雪景,放这丫头一个人独乐,实在可惜了点…… 不知不觉,他脚步往外移。 「皇上,税务司的廖大人奉命觐见了。」周彦赶忙挡住他的去路。 瞧见外头玩雪的人后,他马上晓得主子的意图,但公事尚未了,主子还走不得啊! 孝仪皇后回来的事,只有几个人知晓,皇上因为需要他帮忙掩护,所以才将事情告诉他,但他乍知这件事时,简直惊得阖不拢嘴,不敢相信竟有这等事,后来连春彩也要他相信,他这才确定真有奇迹。 第十二章 不过,其实也无须春彩指证,光瞧主子看珍妃的目光,他就能百分百肯定了。 这深情温柔的眼神,主子只会用在一个人身上,而那人「死去」后,这眼神就再没展露过,但珍妃出现后,主子一扫阴霾,柔情到溺死人的目光又再度复出,光是这点,就足以证明珍妃就是从前的孝仪皇后。 孝仪皇后回来,马上就让主子恢复从前的活力,这自然是好事,只是在失而复得后,主子便对珍妃更加小心守护,总希望时刻能见到她,就连奏章已堆到齐眉的高度,觐见的人一个接一个,他的一颗心也都系在珍妃身上,但事情未忙完,若他撇下不管,只会让珍妃的妖女之名更盛,所以他也只能冒死拦人,请主子以大局为重。 瞪着自个儿的大内总管,晓得他在传递「大局为重」的意思,祈夜白仍是不愉快的拉下脸。 「要廖福滚进来!」即使板着脸,他还是坐回位子上了。 廖福一进来,见到他的长脸,马上心惊的屈腿。「臣廖福叩见皇——」 「别废话了,朕要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他双腿才跪地,祈夜白劈头就不耐烦的问。 他赶紧趴伏在地上,方才出去的人不是说皇上的心情不错,怎么轮他进来就变天了? 「启禀皇上,臣已着手恢复旧税制,并且将近一年来重税所得的税银在各县盖学堂、医馆,一切都已遵照皇上的意思进行。」他战战兢兢的回报,同时不解皇上怎么会突然变成好皇帝了?不仅减税,居然还将无道课来的税收还给百姓,这让百姓得知后,可是欢欣鼓舞,大呼谢恩。 这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说变就变? 「嗯,那就尽心去做,盖学堂与医馆的钱,给朕看好,谁要敢污去一个子儿,朕唯你是问!」祈夜白敲了下桌子。 廖福惶恐的立即叩地。「臣会看好这批税银的,每一分绝对都花在百姓身上,这点请皇上放心。」 「要朕放心很难,你们这些人总是欺上瞒下——」他话到一半,周彦突然赶到他身旁,附耳讲了几句,他双目倏然往窗外望,瞧见一个男人正在雪地里与九珍交谈,他神色一变。「廖福,你跪安吧,要外头的七王爷即刻进来!」他马上改口。 忽然被赶,廖福也不敢作声,只得慌张退出去,不久便换祈夜行进到御书房。 两个男人一见面,室内立刻生出剑拔弩张的气氛,随后九珍也紧张的跟着进来了。 两人视线同时向她射去,气氛更加紧绷,祈夜白脸上更是立刻出现一层乌云。 周彦见情势不对,机警的示意留在御书房内伺候的宫人全数出去,免得听见主子不想让人听见的事。 「朕不记得有召见七哥,七哥怎么进宫来了?」祈夜白寒着面容问。 祈夜行眼里也出现了愤恨的光芒。「你知道她是谁了?」开门见山的问。 「知道。」他也直截了当的回。 「如何得知的,是她告诉你的吗?」 「不,是朕认出她的。」 「她已不是九珍!」如何能够光凭外貌就认出?! 「不管她是谁,只要灵魂属于九珍,朕就能认出。」 闻言,祈夜行拳头握得格格作响,只觉得这话异常刺耳。 「七哥走这一趟,莫非就是来确认这件事?」 「没错。我听说你封了一位珍妃,这女子出自南陵李泰山府邸,所以特地过来瞧!」说这话时,他瞪向九珍,埋怨她私逃的无情。 九珍无奈的侧过脸。她心中有谁,他一直都清楚,这份怨怼她虽可以理解,但无法承受。 祈夜行见状更恨,为什么自个儿无法像祈夜白一样,一眼就认出她?!若不是迟迟不能肯定,想再三确认,他又怎会守不住这女人?! 原本他将珍藏多年的玉佩忍痛在她大婚时还给她,是下定决心斩断情丝的,当时那种不甘心的心情,这女人完全没有一丝动容吗?如今她变了个样子,却依旧回到祈夜白身边,难道不管是权九珍或是赵春水,他都得不到?! 「现在你已确认,可以回去了。」祈夜白森冷的撵人。 可祈夜行没走,只是不甘的对九珍低吼,「你对我就没有一份在意吗?」 她脸一僵,瞧见九哥脸色铁青,深知祈夜行已触怒到这男人的底限,她立即走至自个儿男人身后,坚定的回答,「没有。」 这两个字,让两个男人都清楚了她的心意,祈夜行顿时颓丧的垮下肩,而祈夜白则是缓了怒容。 「回去吧,七哥,这女人是朕的珍妃,已不是从前的任何人,从今请你自持身份,她是你的弟媳,别再对她造次无礼,否则朕不饶你!」 只要想到他曾将九珍当成私有物囚禁,甚至找他去愚弄,好确认她的身份,他就怒不可遏,要不是九珍拦着,他绝不会就此放过! 祈夜行全身涨满怒气。九珍不属于他,他能忍,但,为什么赵春水也不可得?!这激起了他空前的恨意。「不管是权九珍还是赵春水,无论是孝仪皇后还是珍妃,我都决心夺得,谁也阻止不了我!」他妒火冲天的咆哮。 「你敢!」祈夜白的目光已能杀人了。 九珍也愕然的瞪着祈夜行。这男人……是疯了吧? 九珍惴惴不安的窝在寝宫里,一张小脸皱成一团,不断唉声叹气。 那两个男人私下虽不合,但这般正式撕破脸还是头一回,德太妃若知道祈夜行狠成这模样,一定很高兴,因为正好方便她鼓吹儿子叛变,趁机将朝堂弄得更不象话。 唉,事情怎会弄成这个样子?她真想找个人商量一下该怎么办才好,可宫里除了春彩外,根本没人可以交谈。 要是小钗在就好了,自她上元节被九哥带回宫后,她只捎了信让小钗放心,几次想找她入宫,又怕小钗的身份惹争议,只得作罢,这会她孤立无援,还真是有苦无处诉! 「主子,凤宫派人来请,要您移驾,这是去还是不去啊?」春彩由殿外奔进来,慌张禀报。皇后特地招主子过去,也不知是什么事,让她好紧张。 九珍眼珠子转了转。当今皇后亲谕要见她,自个儿现在的身份不比从前,在矮人一截的情况下,能不遵旨吗? 「去,不去行吗?」她无奈耸肩。 「可是,天知道那女人想做什么?」春彩脸上难掩不安。 「能做什么?我是新人,本该去拜见的。再说,不管如何我都是皇上宠妃,她不会乱来的。」她自信的说。 「宠妃?那更惨——」春彩忽然将声音压低,「主子,您有好一段时间远离宫廷,对她们这对姐妹的印象应该还停留在那时委屈求全的可怜模样吧?其实,宫中内外都知皇后与柔妃善妒,对皇上曾多瞧上两眼,或主动诱惑过皇上的女人,私下她们都会严厉对付,日前就有个舞姬企图色诱已酣醉的皇上,事后那名舞姬听说遭到鞭打,至今不能下床,这舞怕是再也跳不动了。」她惶惶的告知。 「竟有这样的事?」九珍不禁诧然。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担心您的安危啊!」 她沉下脸,怒道:「那我就更得去一趟了,我倒要瞧瞧她们敢不敢动我。」原来这一对姐妹之前的柔顺全是演的,演技这么好,也难怪德太妃会挑上她们合作。「这就走吧!」她起身。 「珍妃娘娘,皇上有请,请您移驾。」在她出殿前,周彦跑来说。 九珍蹙了眉。现在九哥才下朝吧?一般下朝后,他都会再接见几个人,讨论朝上的议题,不是正忙着,这时找她去做什么? 「可皇后有令要我过去一趟,你告诉皇上,我去过凤宫后,回头再去见他。」她这么说。他的事应该不急吧,反正那男人总喜欢找各种名堂将她拴在身边,这会怕是又想籍什么理由要她过去了。 「娘娘,皇上有惊喜要给您,皇后那里可以晚些再去,皇上会替您送消息过去的。」周彦笑嘻嘻的说。 第十三章 「惊喜?」她秀眉高高挑起,半信半疑。 「是的,您的一个亲……友人由岭南回来了!」他瞧了圈四周,虽无外人,但还是维持一贯谨慎的态度,改以暗语说。 九珍登时双目骤亮。「四——他回来了?!」 周彦点头。「所以皇上才要奴才来请人,您还是快点过去吧。」 「好,我立刻就去!」她欣喜若狂,至于那两姐妹的事,只得暂时抛诸脑后。 一踏进御书房,里头的闲杂人等都已退出,房里只剩祈夜白与权永爱坐着,气氛有几丝欢喜,也有几丝哀愁。 「四哥!」九珍喜极而泣的冲进他怀里。 突地教一个陌生女子抱住,并且叫他四哥,权永爱先是一愣,接着才仔细瞧这又哭又笑的女子,半晌,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真是九珍?」 「四哥,我好想你,你总算回来了!」她抱着他不肯放,哭得梨花带泪。 「你居然——」他哽着声,心情太激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四哥,你该知道了吧?爹娘还有大哥他们……呜呜……我只剩你了,全家只剩咱们俩了……呜呜……」想起权家过去的荣景与现在的凋零,她哭得更伤心。 权永爱终于找回思绪,以颤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是啊,只剩咱们兄妹俩了……」 他瞧了一眼端坐一旁的祈夜白。当他告诉自个儿九珍借尸还魂的消息,他原本不信,但见了面,那股只有亲人间才会流露出的熟悉亲昵感,便教他不得不信,自个儿的妹妹又活过来了! 九珍抱着权永爱哭了好久,祈夜白瞧着,默默心疼,直到她泪止了才将人拉回怀中搂着。「这次你四哥回来,我不打算再让他回岭南了,以后你们兄妹就能常见面,你也不会再感到孤单了。」他是为了她才将人召回来的,目的就是希望她见到权家人后,心能安定点,至少还有亲人相伴的感觉。 「谢谢你!」她马上感激的亲了亲他。他的心意她都知晓,这男人对她实在太好了! 可权永爱却皱起眉头。「皇上,我真能不回岭南吗?岭南王那——」 「朕已顺利继位,岭南王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了,更不需要靠你传递消息,你就回来吧,那人若有意见,朕会去信解释。」 「但我听说七王爷与德太妃最近都蠢蠢欲动,臣担心若回来,会少了岭南那边的奥援,这好吗?」他仍忧心忡忡。 「你以为岭南王就你一个信使吗?朕这座宫殿里不知有多少眼线,真有异状,那人不会不知道。」祈夜白哼声说。 「这倒是。」权永爱闻之,这才笑了,但随即神情又转为严肃。「臣既留在京城,就必定会着手处理家中之事,德太妃是权家大敌,这血海深仇我一定要报,还请皇上成全。」说完,他重重跪下。 祈夜白沉下脸,亲自将他扶起。「九珍的家人也是朕的家人,况且,权家人的死是德太妃的阴谋所致,追根究底也与朕有关,朕同样容不下这人,迟早要拿下她的。」 一旁的九珍潸然落泪。「九哥让你回来,也是要你帮着对付德太妃,这之后咱们要做的事可多了。」 权永爱点点头,对祈夜白续道:「德太妃知道太多秘密,又掌有权势,这是皇上一时不能动她的原因,如今您又与七王爷撕破脸,七王爷未来的动向难料,九珍说的对,咱们要做的事确实很多……」 三人于是彻夜密谈了起来。 几日后,两位衣着华贵的美人仪态万千的踏入珍宫,瞧清这里的一切后,皆是一震。 如今的珍宫,原为颜宫,是座普通平凡的宫殿,可住进一名珍妃后,这里就彻底的改头换面了。 玻璃屋瓦,白云石砌,美轮美奂,比之凤宫毫不逊色,可见那男人是如何的娇宠这女人! 怀柔眸里的妒意清晰可见,让四周宫人无一不屏住气息,不敢贸然上前。 「不知皇后娘娘与柔妃娘娘驾临,不及远迎,春彩请娘娘们恕罪!」春彩匆匆由内殿出来,见着两姐妹便先福身请罪。 「春彩?你不是权九珍身边的人?!」怀柔先认出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怀柔脸色也难看。 春彩不安的回道:「奴婢是奉命来珍宫伺候珍妃娘娘的。」 「什么?是皇上要你来的?!」怀刚更是吃惊。 「是的。」 「珍宫、珍妃,现在再加上春彩……皇上究竟在想什么?」怀柔连声音都发颤了。 怀刚的脸也沉下。「珍妃呢?」她压抑着怒气问。 「娘娘不知皇后娘娘与柔妃娘娘要来,前一刻才刚到外头赏樱去,奴婢已要人去请,马上就回——已经回来了!」春彩才说着,便瞧见主子走进殿里。 季家两姐妹立即往殿门口的方向望,只见眼前姗姗而来的女子,穿了一身崭新的绛紫色衣裳,身形修长,举止容雅,但容貌还不如她们俩!甚至,一点也不像某个女人! 「珍妃见过皇后娘娘。」九珍只对怀刚行宫礼,因怀柔的身份还在她之下。 怀刚一愣,确定她平凡无奇,才冷淡的说:「起来吧。」 这声调与语气,真与之前在东宫西苑时相差十万八千里,可是货真价实的皇后派头了,九珍在心中暗想。 而怀柔只是一径的打量她,没向她施礼,但九珍也不想管她,笑容可掬的问:「两位娘娘怎会有空过来?」 春彩这时奉上热茶,神情极度不放心,九珍见了朝她笑了笑,暗示她不用怕。 对付这两人,她权九珍还绰绰有余,反正她们不来找她,她迟早也会去会会她们。 怀刚见她轻松喝着香茗,似乎没将她这个中宫放在眼中,脸色自是不豫。「既然珍妃不愿到凤宫,本宫只好亲自过来,顺道瞧瞧珍宫里可有缺了什么?」 「多谢皇后娘娘的好意,珍宫里应有尽有,什么也不缺。至于上回没去向您请安之事,相信皇上也已要人向您解释过,臣妾当时身子突感不适,连床也下不了,还想着休息几日后,要亲自去向皇后娘娘请罪,不巧您就亲自到了。」她不疾不徐的从容答复。 这话听进怀刚耳里刺耳至极,心头立刻重新评估起眼前人。想来这珍妃也不是简单人物,实在很难相信她之前曾经傻过。 「身子要紧,本宫不会责怪你的,毕竟,你这身子得服侍皇上,当然要照料好才行。」她皮笑肉不笑的说。 九珍暗自哼笑。这女人挺厉害的,难怪当年可以委曲求全的喊她姐姐、窝在西苑,不过想到这两姐妹对自个儿男人下过迷药,让她对他误会甚深,造成她差点不愿回到他身边这事,她就十分恼怒,这笔账,她要开始清算了。「多谢皇后娘娘体谅,臣妾会照顾好身子,尽力伺候皇上的。」 此话一出,连怀柔都变脸,九珍清楚瞧见两姐妹忍气的模样,更觉好笑。 「既然珍妃身子已大好,那就照宫中惯例,以后晨起就立即到凤宫请安吧!」怀刚磨牙,有意让她天天上凤宫,藉此压下她的气焰。 九珍听闻后却面不改色的拒绝,「这臣妾恐怕办不到。」 「办不到?!」怀柔惊讶她竟敢公然违逆皇后的要求。 「是啊,皇后娘娘也说了,臣妾这身子是要伺候皇上用的,晨起之后……」她故作娇羞。「还得服侍皇上上朝呢,若赶着去见皇后娘娘,怕皇上知道了,会不高兴。」 「你敢拿皇上来压皇后?!」怀柔立即怒斥。 「怎能这么说?皇上确实夜夜都在臣妾这儿过夜,每夜都对臣妾需索无度,总之,臣妾这副身子快教皇上给疼坏了,若晨起伺候完皇上再赶着去见皇后娘娘,不出几日,皇上定会发觉臣妾的疲累,若失去让皇上爱不释手的丰腴身子,这……臣妾可不敢保证他不会为此发怒。」 说完,九珍自个儿都暗笑不已。她大概是有史以来最为张狂的妃子了,敢拿床第之事向皇后炫耀,想来真是厚脸皮,但没办法,她故意的! 第十四章 果然,两姐妹顿时大变脸,就连一屋子的太监、宫女也无一不脸红。 「妖女,果真是妖女!」怀刚蓦然怒斥。 「妖女?」九珍失笑。 怀柔怒红了眼。「没错,除了妖女,又怎会说出这等不知羞耻的话?!」 「是吗?臣妾不知受皇上恩宠之事是不能言论的,若因此换来妖女之名,可真是臣妾的无心。」她冷凉的回答。 两姐妹更是怒不可抑。自从她们占据后宫后,无人敢对她们如此傲慢轻蔑,可这女人竟敢这般嚣张! 「你以为皇上宠的是你这个人吗?你也只不过是个替身罢了!」怀柔冲口而出。 「替身?」 「没错!珍宫、珍妃,你不过是权九珍的替代品,虽然你的容貌与权九珍无一处相似,但你确实被那男人视为权九珍的替代品……这会再想想,也许是你那嚣张的个性像她吧,这点让他一时迷惑了,但等过些时日,他就会发现你与权九珍完全是两个人,你被打入冷宫的日子,指日可待!」怀柔尖声诅咒。 九珍冷笑。「喔?那我就等着被打入冷宫后再说吧,希望真有这天到来。」 「你!」 「我不过顺着娘娘的话说啊,你们到底恼什么?」她一脸无辜。 两姐妹气得脸色发紫,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好半晌,怀刚才终于想到整她的法子。 「珍妃,你初进宫,很多规矩不懂,本宫就亲自来教教你规矩吧,首先,在本宫还未碰茶杯前,你身为嫔妃,不许先碰,还得先向本宫奉茶才行。来人,给珍妃一杯茶,让她学习如何对本宫屈膝奉茶!」 这话一出,春彩可紧张了。主子不会真就被欺负了吧? 九珍瞟了外头一眼,便示意春彩听令去端茶来,春彩只得斟上茶,将杯子呈给她,她接过,瞧了一眼怀刚。「真要臣妾屈膝奉上这杯茶?」 「不只屈膝,你第一回奉茶,为表真诚,就双膝跪地吧!」她狞笑。 「双膝跪地啊?那好吧……」端着茶,九珍慢吞吞的真要跪下了。 怀刚、怀柔见状,立即露出得意的笑脸。总算将这女人压下了,瞧她还能嚣张什么! 但她们的笑脸维持不了片刻,一个男人便大步流星的出现。 「这是在做什么?!」祈夜白神情暴怒的大声一吼。 【第十六章】 跪在地上的九珍迅速被拉起,她睨向满脸铁青的男人,不禁偷笑这男人来得真快,可见他真的放了不少人在她身边保护。 一旁的春彩见到他来,立刻松了一口气。 「谁要你跪的?」祈夜白怒气冲冲地问。 九珍「委屈」不语的望向皇后,她神情立刻一僵。 「臣妾只是在教珍妃宫廷礼仪罢了。」见他大发雷霆,怀刚绷着脸解释。 祈夜白眼神冰冷的扫向她。「喔?」笑容中有着浓浓的讥诮。 真是笑话,九珍一辈子在宫廷里打转,还需要学习什么宫廷礼仪?! 怀刚见他笑得讽刺,脸庞不禁微红。「皇上,臣妾身为皇后,难道没有资格教导下头的妃子吗?」 「有,你当然有资格,只不过」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弯下腰,亲自拍去九珍膝上的灰尘,拍了几下又皱眉,温柔的对着九珍问:「弄脏衣裳就算了,脚跪疼了吗?」 她摇首。「不疼,才刚跪下你就来了。」 「嗯,不疼就好。」祈夜白转身面向那两姐妹,脸色又是一变,「皇后要教导下头的人朕不反对,柔妃你就好好教,但珍妃朕会亲自教导,不用你躁劳。」 这话立刻使两个女人怒目蹙眉,他却当没瞧见,挽着九珍的手直接落坐。 「你们跪安吧。」他头也不抬地赶人。 两人当下面红耳赤,好生难堪,怀刚气得连礼都不施,转头就走,瞥见怀柔还站着不动,便扯过她就在离去。 「等会。」他又发话。 怀柔一阵欣喜以为他终于觉得对不住她们,要说什么缓颊,哪知 「以后你们姐妹没事别过来珍宫,打扰了珍妃,朕不高兴。」祈夜白直截了当,当下让两人肝火更旺。 「皇上,您要臣妾们别来珍宫,难道臣妾也不能要她到我凤宫作客吗?」怀刚忿忿不平,难不成这女人连她见也见不得?这置她于何地! 「作什么客?珍妃不喜这些繁文缛节,以后这些无聊的事,全免了。」他打了回票。 「皇上这话就过份了,姐姐可是皇后,为何不能召见嫔妃?」怀柔很是气不过。 祈夜白刻意不屑的瞄了她们姐妹两眼,又转而热切的注视正无事似的剥着葡萄吃的九珍,前后两种眼神,简直天差地别,让季家姐妹脸色发青。 「朕就向你们说清楚吧,朕极爱珍妃的身子,那玲珑有致的身躯,雪白赤裸的曲线,最教朕痴迷,时刻都想占有她,将她锁在床上怜爱都来不及,又怎么有让你们占去朕的时间?」 这话一出,九珍差点被入口的葡萄噎住。这么色情的话他也说得出口,当真比她露骨百倍。 她猛力将那颗葡萄咽下,面前就多了一杯茶。好家伙,也知道她受不住了,连顺气用的茶都帮她备好。 她偷偷瞪了一脸正经的男人一眼才接过来,又瞧见怀刚、怀柔的面色已灰败到不行,不住莞尔偷翻白眼。 哪知祈夜白还脸不红气不喘的说:「朕自从孝仪皇后过世后,好久没要女人了,也始终找不到可以激起朕渴望的人,如今有了珍妃,可是老天爷垂怜,让朕能再享男女这欢,所以你们最好别扫了朕的兴致,否则,当心朕翻脸不认人!」言下之意不只讽刺她们引不起他的「性趣」,也直接要她们滚得远远的。 「皇上,珍妃不是孝仪皇后,她如何能满足您?!」怀柔忍无可忍。 她们不是没有色诱过他,连弥香都使了,但仅在西苑那次让他迷失,可惜又遭权九珍闯入打断,没成功,这之后便再无法子有机会诱得他上她们的床,而今他说这话,已是当众污辱她们,今后连太监、宫女都敢嘲笑她们不受皇恩青睐了。 祈夜白冷冷的望向她。「对,珍妃不是九珍,但朕就是瞧她入眼,有朝一日将她调教成九珍也未尝不可。」 她们无法置信的瞪着他,也瞪向他身旁继续吃喝、无视众人的女人。 她确实有权九珍的影子,尤其那我行我素的模样,活脱脱就象权九珍的翻版,但不过是个翻版,就能让他着迷至此吗? 「皇上,您真是教臣妾失望,竟连影子也好,一国之君对一个死去的女人如此放不开,也不贻笑天下!」怀刚气愤甩袖离去,怀柔更是含恨甩头。 两人走后,四周一片静默,之后,祈夜白与蓦地捧腹大笑,那顽皮的神态连在珍宫伺候的宫人都不禁傻眼。 凤宫内殿里坐了三个女人,德太妃以及怀刚姐妹。 「岂有此理,我不信皇上真会喜欢上权九珍以外的女人!」怀柔既生气又心慌。 怀刚一脸阴沉,「你还瞧不出吗?他喜欢的不是那个女人,那女人只是权九珍的影子!」 「就算是个影子,那影子明明样样都不如咱们,与权九珍相比更是差之千里,皇上怎会瞧上她?」实在不甘心! 「她容貌普通,但是举止与权九珍确实有几分相象,那男人就是才将感情投注在她身上的。」 「若真如此,咱们该如何是好?」怀柔心慌不已。 「不会的,影子毕竟是影子,权九珍才是那男人心中的宝,她取代不了权九珍的。」 「可是,尽管她只是个影子,但她威胁到咱们姐妹也是事实,皇上为了她甚至休朝七天,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啊!」她站起身急道。 思及此,怀刚也忍不住发怒拍桌。「真是该死!」好不容易得了后座,却得不到那男人的心,如今又冒出个珍妃,她们姐妹难不成注定一生都是别人的配角? 「瞧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东西,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女人,从前又是傻子,而你们竟然对一个贱鄙出身的丫头如此害怕,简直蠢到极点!」 第十五章 原本沉默着的德太妃目光犀利的扫过两人,保养得宜的脸庞出现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让眼前人见了立刻惊惧的垂下头,不敢多语。 瞧着心惊胆颤的两人,她冷哼了一声,「我说你们进宫这么多年了,连一个后宫里的小妃子都制不了,还能指望你们办得了什么大事?!」 两人被说面红耳赤,「……还请德太妃出个主意,帮咱们除人吧!」怀刚低声请求。 「哼,一见你们的蠢样就生气,连脑子都不晓得用了?」德太妃嘴角不屑的扬起,「等着瞧吧,过几日我就将那女人修理得抬不起头,她若有脸,会自个儿滚出后宫的。」 怀柔闻言大喜。「德太妃真有办法?!那太好了!」 「好什么?你们只记得争宠,完全忘了正事,自从珍妃这女人出现后,皇上理政勤奋,不再庸庸碌碌度日,最近更是精明得教人害怕,搅得我手下各个心惊胆跳,就怕出错会教他趁机拔除。」 「他开始打理政务了吗?」怀柔也很惊讶,自从权九珍死后,皇上便只顾着玩乐,毁坏自个儿的盛名,想不到他竟能省悟了? 「那不不会干涉到太妃主理的事?如此一来,以后太妃做事不绑手绑脚了。」怀刚皱眉。 「哼,正因为如此,我才烦,而你们却不知居安思危,只对个没用的女人争风吃醋,完全忘了我交代过的话,再次给我听仔细了,得不到皇帝的爱无所谓,我只要你们占据他的中宫,让他膝下无子,这便得了,这是你们姐妹存在的唯一作用,其他的事就不用多在乎了。」 怀刚听了这话后,面无表情,但怀柔就一脸不甘的涨红了脸。 德太妃对她们的反应视若无睹,继续道:「以为这小子死了个权九珍主成了废人,再不可能爱上别人或生出孩子威胁到我,怎知居然会出个珍妃,万一让那女人怀上孩子,这才是麻烦。」 「你放心,她若受孕,咱们也一定会让她生不下来的!」怀刚应了声。 「很好,只要记住,绝不能让任何人怀孩子,包括你们自个儿,谁要有了孩子,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了吧?」她目光狠毒,语意森森。 两姐妹表情冻住,惧怕的瞧这着她,「是,咱们不会忘记你的嘱咐的。」 德太妃阴笑起来,「唯有将我的交代的事办好,以后才有你们的好日子!」 御书房里气氛极为凝重,皇帝的怒容清晰可见,七、八个军机大臣,包括权永爱在内,各个战战兢兢的垂立,极度不安。 「说!这是怎么回事?为何镇守京城的军队没朕的旨意,敢轻举妄动的移防边疆呢?」祈诳找怒问。 几个人一头一脸的汗,撑了很久,一个终于双腿跪地,「请皇上恕罪,这是臣下的命令!」跪地的是掌管军务的将军,成可防。 他拢起眉头,声调微厉,「成将军为何这么做?」 这成可防年纪不大,但战功不错,很得他兄长祈夜明所重用,这才一路由军中参将升至今日的将军之职,到他继任,对这人也是厚爱有加,赋于不少重责大任。「这是因为……」成可防汗落得更凶。 「你背叛了朕吗?」他阴声问,这里每个人都是他的心腹,不该出现叛徒! 「不!臣没有背叛皇上!」马上忠诚表白。 「那就将事情说清楚!」 成可防深吸一口气后,朝他叩首,「是臣的错,七王爷亲至边疆,对臣的部属利诱,要他们变节朝廷,那群人……便投效到七王爷那去了,边疆一时混乱,臣为镇压,私自将京城军队调往,想只要在短时间内将边疆乱局镇住,应该很快可以再将京城的人马调回……」 「你好大的胆子!可知京城空需,反而会陷朕于空前危险之中,一发不可收拾。」 「你治军不严,让军队变节在先,后又为掩藏过错,私调军队离京,这两项错误,皆是军法不容,来人,脱下他的戎装,拉去问斩」 成可防顿时死白了脸。 「皇上,请念在成将军一向忠心,这次是一时失察犯错,请饶他一命!」所有人均跪一为他请命。 「全都给朕住口,这人只想掩藏过错,罔顾京城的安危,如此瞻有不顾后,如何承担大任?朕是错看他了!」 这一吼,所有人立刻噤若寒蝉。 权永爱想救人,却是一筹莫展,成将军固然有错,但毕竟是皇上手下大将,这么斩去实在可惜,但眼前皇上正狂怒着,瞧来,成将军免不了一死了。 正苦恼之际,忽然,他在皇上身后的屏风外瞥见熟悉的鞋子,莫非……他偷偷望向站在皇上身后的周彦,就见他若有似无的朝他点了下头。 他嘴角轻勾,这下成将军有救了! 「全起来,谁也不许替成可也求情,谁敢再说一句,就一起赴死!」 见皇帝这回当真气得不轻,众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陆续起身。 而权永爱所跪的位置正巧离一张椅子很近,走向时身子一个不稳,「不小心」撞翻了椅子,发出了巨响。 周彦假意匆忙过来扶,见屏风后头没反应,在扶他时,一个「不留神」,又再度弄翻椅子,这回两人一起跌地,弄出比方才更响的声音。 没多久,屏风后总算传来窸窣声,接着,那双小鞋被一双脚趿上,某个女人打着呵欠由屏风后走出来。 「这是什么声音,砸坏椅子了吗……矣?成将军,你怎么跪在地了?」午憩被吵醒九珍一出来便见所有人垂首站着,只有与她之间颇有交情的成可防如丧考妣的跪着。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一见她竟由屏风后出来,而且一脸惺忪,先是大为惊讶,可继而一想,她是皇上的宠妃,会出现在此重地也不足为奇。 想当年皇上对孝仪皇后虽然在人前维持大男人的模样,但其实私底下大伙皆知他对孝仪皇后是无法无天的放任,宠得不象话,如今这位珍妃也是这般情形,可见珍妃已经完全取代了孝仪皇后在他心中的位置。 虽然这位妃子的出身惹争议,但毕竟是皇上正宠着的人,此刻这女子若肯代为救情,说不定成将军可以不死。 成可防一见她,愣了下,羞渐的垂下头。「臣犯下重错,正在领死……」 九珍闻言讶然的瞧向四哥。「这事是真的?」 权永爱沉重的颔首,眼中更是明显放出要她相救的意思。 她马上走向自家男人,他正由周彦手中接过一件红底凤帔,亲自将凤帔披在她的肩上,而后又将她拉进自个儿怀里,「春天带凉,刚睡醒要先保暖现出来,万一招风寒,可有得受的,」他数落。 九珍随意抓着身上的凤帔,也无心管凉不凉,只见到四哥拜托的神情,以及成可防凄惨的模样。 「皇上,成将军非死不可吗?」在外人面前,她一向规矩的称他皇上。 听见她关心起这件事,祈夜白脸色微沉。「没错,他罪有应得!」「」 「没有转圜的余地?」她再问。 「哼!」他转向坐回御座上去,这意思很明白,没得说情。 九珍眠了眠唇,转过身便是见一堆苦脸,她想了想,蓦地勾笑。 「成将军,我曾听说孝仪皇后幼年时,有回过街因不留神,差点被马车辗过,是你舍身相救才换得她仅得轻伤,这事在当时传为美谈,可有这样的事?」 「呃……是有这事。」成可防不解她为何在这时提这样的陈年往事,这是要他向皇上讨当年的人情吗? 「我想孝仪皇后一定很想报这恩的,可惜……她命太短,死得急,一个短命鬼是没这机会了。」 这话一说完,所有人都怞气变脸,唯有权永爱侧掩着脸偷笑。 众人莫不心想,孝仪皇后的死是皇宫的禁忌,从来没人敢在皇上面前提,更何况不敢说她命太短,死得急,甚至连短命鬼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讲了,这珍妃是想救人还是没脑子的自个儿想被打入冷宫啊?! 第十六章 思及此,所有人全屏着气,等着看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只见皇上面色确实有异,但似乎有点诡异,而且没有预期的震怒…… 「朕想……成将军虽有过错,但念在其中心于朕的份上,这次的事暂且以缓刑论处,但得将功赎罪,立刻将边疆那批被七王爷收买的将领兵权收回,平息乱事,否则,依旧死罪难逃。」他脸色不甚自然的改口。 成可防一听,喜上眉梢,其他人也是立即抹汗,为他松一口气。 之后,几个人又偷偷瞄向珍妃,心中暗想,这女子连孝仪皇后也敢冲撞,而皇上不仅没生气,还顺了她的意,再细想,她能出现在只有皇上心腹聚集之地午憩,可见皇上对她不是一时迷恋,而是深深信任她,这么说来,这位珍妃不只取代前皇后,甚至超越她了,皇上此刻心中恐怕只剩珍妃,没有故人了! 午后进到珍宫,春彩正在为九珍按摩身子,祈夜白无声地挥手要她退去,自己取代了她的位置。 九珍闭着眼,修长的脖颈与整片光裸的后背几乎是片缕不遮,火辣辣地呈现在他眼前,看得他双眸灼热,一双带火掌心着迷的顺着她天鹅般优美的脖颈一路按下,滑进丝被下突起的诱人翘婰,轻轻柔着,缓慢挑逗。 浓密的黑睫颤了两下,当感觉到那手放肆的滑进她大腿内侧,才迅速睁开眼,这不是春彩! 「你……」才翻身张口,滚烫的吻与滑溜的舌就疯狂地占有她的唇,她连抗议都来不及就被侵略。 男人似乎已忍了许久,被她的赤裸挑逗和心荡神驰,要她的态势又狠又急,一个午后,便将她吃得汗水淋漓辗转声吟。 最后,九珍实在承受不住,喘咻咻地要他休兵,在他撑起胸膛还不罢休之际,顺势躺入他的怀中,紧贴着不让他再动。「等等……等等嘛……」她对那两姐妹讲的可是真话,这家伙需索无度,而她体力有限,要配合他,也得让她先喘口气,恢复体力后再战。 祈夜白眼梢微挑,「你嫌我太火热了?」 嫌?哪敢啊!「火热是好事,就是火烧旺了点,我吃不消,不先减点火,会焚身的。」 「就算焚身,也是欲火焚身,我甘之如饴。」 「去,你是欲火焚身,我是烧伤烫伤!」 他失笑,搂紧她,「好了,就到此为止,其他的精力晚上再耗。」 「这样就好,晚膳我吃多点,力气足,不会跟不上的。」她大言不惭的说。 祈夜白听了,仰头笑得欣喜。「这才是我的九珍!」唯有九珍敢对他挑衅这种事。 「难道你还怀疑我不是?」她睨他。 他爱怜地抚上她红热的脸颊,「没有,自相认后,我从不怀疑,只是……」他的大掌往下,抚至她的小腹,眼神转为沉痛,「这里原本有个生命……我想将这生命再生回来。」 她一震,眼神整个黯淡下来。 没错,她腹里原有个娃儿,却遭到因妒恨而失去理智的皇嫂杀了,这份失去爱儿的哀痛,她活过来后刻意不提,但不提不表示不在乎,而是怕触及伤痛,让自个儿更难受。 而这个男人也未曾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件事,她以为他忘了,毕竟那时孩子尚未出生,父子之情还称不上,想不到他同样创钜痛深。 「你想我再怀个孩子?」这才会如此卖力在她身上播种? 「是的,再给我个孩子,我想要一个咱们的娃儿。」他渴望的道。 她顿时泪眼汪汪,搂着他的颈子,将小脸埋在他的颈窝。「好,咱们努力生一个,如果可以,多生几个,我让你子孙满堂!」 这话一出,祈夜白脸上立即光彩夺目,牢牢拥住她。「这可是你说的,让我多子多孙,我要宫殿里爬满小孩!」 她吃吃笑开。「我说到做到!」 「那就……」 瞧他魔掌又伸向她,九珍的海派马上缩水,闪躲的缩起肩。 「要做也得再等等……」体力还没恢复啊! 「等什么?你以为我猴急得现在就想来?」他大笑。 「不是吗?」 他大掌直接抓上她的手腕,「走,我过来是要带你去一个地方的,谁教你脱得光溜溜的色诱我,我这才对你下手,这会就跟我走吧!」他拉她下床。 「要去哪啊?」她胡乱被他套上衣物,穿得乱七八糟的就被拉出寝殿。 两人来到马厩后,九珍瞪着眼前一匹毛色上好的小母马。「这是?」 「给你的。」 「送我的?!」她杏眼惊喜的圆睁。 「对,这匹马来自东陌,我亲自挑的,是一头温顺的母马,正好适合让你练骑。」 「你不是不许我骑马的吗?为什么……」这家伙私心极重,喜欢与她共骑,又怕她有了马乱跑,从不让她碰马的,这会……怪了! 祈夜白忽而气闷。「还不是你告诉我,在狩猎场时,为了去见我,因为不会骑马,只得充当猎女,搞得一身狼狈腥臭?我听了难受,连肝火都旺盛了,还是决定让你学学,但我警告你,以后出门除非坐马车,否则还是得跟我共骑,另外,这马只能在宫里的马场跑,你少给我野出宫去!」 虽然有但书,但总算有机会学骑马,一尝那跨坐在马背上雄纠纠气昂昂的神气模样,她马上点头如捣蒜。「好好好,都听你的,什么规矩我都依!」嘿嘿,先答应再说。 瞧她那因摸了马而欢天喜地的德性,祈夜白唇畔忍不住泛起笑意,宠溺之情自然流露。 【第十七章】 德太妃寿辰 因后宫已无太后,所以她便是宫里辈分最高的长者。威平帝死后,她并没有搬出宫与儿子祈夜行同住,而是独居宫中,所以今日的寿辰宴,便是在宫内举行。 此处称显宫,是一栋三层高的建筑,精雕画梁,相当舒适,如今大殿内高朋满座,几乎全是有实力的皇亲国戚,甚至连民间巨富商贾也在其中,一场寿宴能办的如此盛大,可见她在朝野的影响力。 一早,贺寿声便不绝于耳,她端坐殿中央,眉眼含笑,一派长者雍容风范,「皇后娘娘携柔妃娘娘驾到!」一声鸣唱后,怀刚与怀柔进殿。 众人起身相迎,德太妃也象征性的起身,给了两人面子,亲自将她们迎进来。 「连皇后都来了,我可真开心啊。」她嘴巴笑道,但眼中可没什么敬意。 「太妃大寿,本宫当然得来拜寿,愿您老人家寿富康宁。」怀刚还是得体的说着场面话。 「怀柔也在此祝太妃寿如日升、寿并山河!」怀柔嘴甜的跟着道。德太妃笑开了。 众人见识到连后妃都争相巴结她的模样,更认定这位太妃当真不可一世,连中宫都是她的人。 祝完寿,怀刚被安排坐至德太妃身旁的座位,怀柔则稍居下首。怀刚对面坐的正好是祈夜行,两人视线相对后,她眼中明显生出千言万语,可他却是冷冷侧身的撇过头,不再多瞧她一眼,她只能黯然垂下头,藏在袖里的双手也握得死紧。 「皇上与珍妃娘娘驾到!」这时外头再度高唱。 很快的,祈夜白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今日黄衫玉带,头戴金冠,一派君临天下的风度,身旁携着的是他的宠妃。 九珍今日的模样也不差,一身紫袍穿的比皇后还贵气,尤其是顶上那座凤冠,更是引人注目。 怀刚姐妹一见,脸都变了,立时就跨前一步想要将她拿下,却被德太妃一个眼神拦住,只能忍气吞声的再退回位子上去。 「皇上您日理万机,当真有空过来?!」德太妃假笑相迎,像是很惊喜。 「显宫热闹,朕在忙也得要来喝上一杯寿酒,况且又是太妃专程要人来请,朕怎能不到?」他瞄了眼在场的人,因为这些人大多是德太妃党羽,所以叫他瞥过的人,皆是轻颤了下,纷纷垂首侧脸,有些尴尬。 虽说皇上与太妃没正式翻脸,但因权势之争而生的嫌隙早就难以隐藏,皇上会过来,让人很意外,毕竟在这场合,众人又要面对朝堂上的正主子,还是有些诡异的。 第十七章 但听皇上所说,竟是太妃极力将他邀请来的,太妃怎会希望他来破坏气氛?莫非,是太妃想做什么? 「珍妃也来了?!快来这儿坐,让我好好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儿,能将咱们皇上迷成这样?」德太妃刻意拉过她,勾笑打量,模样很是亲热。 面对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九珍内心汹涌,连手都抖了。一股愤怒直冲脑门,必须用尽全身力气克制自己,才没扯掉她的手,手刃她,要她为父兄偿命! 「咱们可是第一次见面,瞧你生的清秀可人,难怪,难怪啊!」德太妃拉着她的手,极尽虚伪的称赞。 「……多谢太妃夸奖。」她同样回以假笑,也暗讶祈夜行居然没有告诉他母妃自己就是九珍的事。视线不禁落到不远处的祈夜行身上,他也正盯着她,眼神是说不出的复杂。 九珍怔然。他仍然还愿意维护,帮她守密吗? 这时祈夜白悄悄搂过略微失神的她,也错开了两人的视线。九珍回神后,顺势籍着他的动作,状似不经意地甩开德太妃握住她的手。 可德太妃何等精明,感受到她不寻常的怒意后微微皱眉。这女人若不是骄傲自大,就是对她大有恨意,但两人才初次见面,何来恨意? 「请皇上上坐吧。」虽不解,但德太妃仍装作无事的笑着对祈夜白道。 皇帝依言,首从,上下的位置自然得重新调整,但照常理皇帝身旁该是坐着皇后才是,他却手一摆。「皇后不用移位,就坐原位,珍妃坐朕身旁。」 这让原已起身动作的怀刚不由得青白了脸,难堪的又坐回位置,而怀柔见姐姐受辱,更是气得手都颤了。 德太妃却暗自冷笑,眼尾轻扫,要两姐妹沉住气。她们见她这表情,明白她会替她俩出气,这才不再咬牙切齿。 当所有人都坐定后,舞姬登场,一曲才刚结束,突然显宫外头传出蚤动,声音都惊动了里头。 「外头发生什么事了?」德太妃沉眉问。 「回太妃娘娘,外头来的是南陵的李都督。」小太监匆忙进来禀报。 「李泰山来了就让他进来,吵什么呢?」 九珍一听李泰山这人,马上皱眉,祈夜白也是眯起眼,明显不悦。 祈夜行则是照旧一脸的难解。 小太监脸上一副为难的样子。「奴才们不是不让他进来,只是他带了一个人,这人……奴才不敢放进来吓坏皇上及几位娘娘们。」 「他带了什么人来?」德太妃故意问。 「奴才也不知道,问李大人,他只说咱们没资格问,然后便带着人硬是要闯入。」 「有这样的事?李泰山不是个胡闹不知分寸的人,莫非他带来的真是什么了不得了的人?就让他进来吧!」寿星吩咐道。 小太监承命而去,不久李泰山独自进殿,一入门见到祈夜白马上先跪地请安,再向德太妃说了句拜寿的应景话。 「听说你带了个人来,人呢?」她瞧着他,笑问。 「她走路慢,臣让人搀扶着进来,马上到!」 不一会,一名满是乱发,衣裳粗鄙,满身恶臭的老妇被人一左一右扶进来,但说是扶,倒不如说是教人架进来的。 九珍一见老妇,神情骤变,祈夜白见状,凑上前低声问:「怎么了?」 她双眸死死盯着那一身褴褛的老妇。「她……她是赵春水的娘。」 祈夜白闻言神色也下沉,已然了解德太妃的打算。 只听她掩着鼻子,嫌恶的佯怒道:「李泰山,你好大的单子,皇上在这,你居然敢带个脏臭的秽物来闹场,不要命了吗?!」 他赶紧配合的跪地哀喊,「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皇上面前和太妃娘娘的寿宴上闹场,可这人真是贵人,臣是专程由南陵请上来,要给珍妃娘娘一个惊喜的。」 关珍妃的事?众人吃惊的瞥向她。 李泰山大声的道:「这人正是珍妃娘娘的亲娘,臣虽知今日是太妃娘娘的寿宴,不适合让她与珍妃娘娘母女相聚,但臣上京一趟不容易,不趁这次拜寿的机会,这人臣是没办法亲自护送来给珍妃娘娘的。」他说的极为恳切动听。 「珍妃,这人真的是你亲娘?」德太妃马上讶然的询问。 九珍望着老妇,明知她是有意羞辱,但还是点头承认,「是的,她是我娘。」 虽说这人不是自个儿的亲娘,但毕竟也是生下这个躯体的人,况且当初这人曾相救赠银,这份恩情,她不会忘记。 老妇乍然见到她,看女儿竟是一身鲜艳,贵不可言的坐在皇帝身旁,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后又想起自个儿的模样,马上自惭形秽的垂首缩肩,更显寒酸。 众人闻言,无一不露出鄙夷之色。原本听说珍妃出身不好,他们已是议论纷纷,如今亲眼见到她亲娘的模样,才知道何止不好,简直鄙妇一个,这样一个人竟然是皇上的岳母,真是大损皇威,丢人现眼! 「好你个李泰山,你真不要命了,就算这人是珍妃的亲娘,要见人也得打扮一番,你这样不教皇上与珍妃难做吗?大伙还以为珍妃是个不孝女,将老母给丢弃不理了!」德太妃明着教训李泰山,实则挑明了要让皇上与珍妃没面子,更指珍妃一朝飞上枝头,连亲娘也嫌弃。 祈夜白与九珍抿紧了唇,忍着怒。 「哎呀,臣由南陵过来,赶得紧,是个大男人,没想那么多,且心头惦着的是赶紧让珍妃娘娘与亲娘团聚,这才疏忽了,还请皇上与珍妃娘娘恕罪!」李泰山马上「惶恐」的说。 祈夜白沉怒,这个老混账,戏演得真好,都能去做戏子了,还当什么官! 「既是珍妃的母亲,赐座!」尽管生气,但他仍面色不该的下令。 话落,立即有人搬来椅子请老妇坐下,但她太紧张,在那么多人面前竟不敢坐下,这又让众人看了笑话觉得她根本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刘姥姥。 「娘,这是皇上赐座,您安心坐吧。」九珍不忍她受辱,轻声道。 那老妇这才忐忑的坐下,但身子才刚沾上椅子,连人带椅就摔了一地,所有人见了,差点爆笑出声,德太妃与怀刚姐妹更是笑得连嘴也不掩了,老妇坐在地上,难堪急了,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九珍则是大怒,瞪了老妇身旁那个「搀扶」她进来的人,就是这两个人故意踢翻椅子,才让人出丑的! 两人接收到她的怒容,晓得自个儿的恶行被发现,紧张的垂下头,假装不明所以。 极力忍下怒气,九珍亲自走向老妇,伸手要扶她起来。 「珍妃,你怎敢碰她?她尚未梳洗,你手会臭的!」怀柔得了机会,马上让她更难看。 九珍一僵,气到手都颤了,一握后,还是伸过收要将老妇扶起,但还没碰到老人家,祈夜白的一双手已经先过她一步将人扶起,亲自带她坐上椅子,然后转身朝老妇身边的两个太监严厉道:「这夫人是朕的岳母,你俩没用的奴才连人都伺候不了,手脚留着是干什么的?来人,拖下去,在他们的掌心脚板各给朕打五十板后,逐出宫去!」 两人吓得当场腿软跪地,完全没想到会有如此下场,想要向德太妃求救,却见她脸色比他们还白,于是两人就这样连哭都来不及,就教人拉下去行刑了。 众人见皇上不仅不怕臭的触碰老妇,还重责奴才,全变了脸。这表示什么?皇帝不计较门第,爱屋及乌,对珍妃粗鄙的身世完全不在意? 这让有意教九珍难堪的德太妃,布满浓妆的脸庞垮得极为难看,就连祈夜行也不禁拧眉。 为了九珍,这男人当真不嫌脏,全数包容了,这一点他就不见得做到,要是他,应该还会想办法杀了这让自个儿受辱的鄙妇。 九珍瞧着身边的男人,不禁感激不已,谢谢他的相挺。 祈夜白朝她微笑颔首后,对众人道:「之前是朕的疏忽,没将珍妃的母亲接到京城来,既然李泰山将人请来了,朕就封她为一品德夫人。」 第十八章 这话一出,德太妃首先变脸。她受封「德」字,这鄙妇竟也封德,不摆明让她与这人相提并论?!这无非是大大的侮辱了她! 她找来老妇,是要让祈夜白因珍妃而蒙羞,继而恼羞的认清这女人着实不配待在宫中,哪知,最后丢脸的竟然是自个儿! 「恭喜你了,德夫人,本宫听说珍妃一出生就是个傻子,好像是遗传自珍妃的爹,他也是一名傻子,某日走在路上便教人莫名给打死,如今你生出珍妃这样的女儿,也算苦尽甘来,没人再敢瞧不起你生的是名傻女儿了!」怀刚不想就此罢休,站起来说,言语刻薄,就是要讥讽这珍妃曾是名傻子。 那老妇被说的无地自容,头垂得更低。 怀柔接着也说:「不过希望生傻子这事不要再遗传,不然皇上若生了个傻子,将来还得了,你这德夫人的罪孽可就深重了!」 老妇人一听,吓得咚一声跪地,脸色发青。 「住口!」祈夜白怒视向两姐妹。「你们竟敢当众诅咒朕会生出一个傻子,该当何罪?!」 两姐妹大惊失色。「臣妾……」 「不要说了,你们进宫多时,却引不起朕的一丝怜惜,连一个孩子也怀不上,不思检讨就算,竟还争相诅咒未来的龙子,后妃品德当然无存!太妃,你在宫里辈分最高,这样的皇后和妃子,你说朕该如何议处?」他斥责完两人后,又将问题抛向乱源者。 德太妃脸一僵,没想到竟然又教祈夜白倒将一军,她怒得双颊发颤。「若在从前先太后在世时,会要后妃自请责罚。」她勉强说。 「臣妾……会带着柔妃……闭宫思过一个月。」怀刚只得咬牙说。 「哼,闭宫都做些什么呢?凑在一起继续诅咒朕吗?」祈夜白撇嘴,摆明不肯轻饶。 见状,两人脸色更加惨白。「臣妾会虔诚诵经,祈祷皇上早生贵子……」她忍怒再道。 「皇后真有此雅量让朕早生贵子?」 「当然……皇上能早日得龙子是众所期盼之事,即使孩子非我所亲生,臣妾仍会同喜……」 「德太妃,你都听见了,皇后已经认错,以后宫里若再传出任何不利珍妃的谬言,朕一律严惩,另外,今日这事让朕觉得皇后毕竟年轻,自身的品德还不够,让她管理后宫朕无法放心,这之后就请太妃多加协助,若有人在说珍妃闲言,议论朕未来的龙子,就由德太妃拿主意,瞧是要闭宫思过还是打入冷宫,甚至要斩,都由太妃负责!」 德太妃登时黑下脸来,打她十七岁入宫至今,还没被修理成这般灰头土脸过,而今日她还处心积虑设计祈夜白与珍妃,不想最后在众人面前笑话的,竟是她与怀刚怀柔,简直丢尽了颜面! 两姐妹也满脸怒容,她们不但没有羞辱到人,自个儿反而遭到侮辱,气得涨紫了脸,尤其怀刚视线与始终沉默的祈夜行交会时,更显羞愤。 经过一个月练习,九珍已能骑马在马场上轻松奔跑,甚至觉得不过瘾的跳过栅栏,直闯内宫。 一干陪着练马的宫人见状,几乎吓破胆,皇宫大苑中,别说骑马,就连轿子也不能入内,她竟敢骑马瞎闯,这可是大不敬,大大不敬之事啊! 众人不敢跟她一样,但为了拦人,只能狼狈的迈着两条腿跑步追人,形成一堆人追马的可笑景象,再加上马背上的人毫无节制的大笑声,让宫里越来越热闹。 其实,要拦匹马没有什么困难,但因为马背上的人是当今圣上的宠妃,才让人不敢真的动手,只能任她尽情娱乐,唯一担心的,只是万一她玩得过头而摔下马的话,他们这一个个奴才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九珍玩得正开心,忽然看见一个人,小脸一皱,马上拉紧缰绳。「四……权大人。」她立刻像做错事的孩子,跳下马后,在权永爱面前垂首而立。 见状,所有人都很讶异。珍妃竟会对权大人这么恭顺?就算对皇上她也不见得这般乖巧的。 一干人不禁对这位由岭南回来的大人另眼相看。 春彩此时由后头气喘吁吁的跑来,见主子正立的模样,立即捂嘴偷笑,有四公子在,主子还敢顽皮吗? 九珍偷偷向她使眼色,要她扯个慌将自个儿弄走,别让四哥有时间数落人,春彩会意,正要编个理由拯救,还来不及开口,权永爱却先说了。 「春彩,我与珍妃娘娘有事相谈,你与一干人先退离一丈远。」 见他脸色凝重,春彩心中一凛,不用询问主子的意思,马上就将人调开。 九珍也发现自个儿四哥的脸色不对,应该不是要责怪她在宫中骑马胡闹的事,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四哥?」见人都撤离,她放心唤他。 「九珍,你老实说,你对七王爷……可有情分在?」权永爱突然问起祈夜行,甚至语意奇怪,似在暗示什么。 「四哥为什么这么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她不解。 他摆了摆眉头,声调微厉,「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她暗讶,但也不敢再慢答。「有情份,但没有情意。」 「昨夜皇上可是留宿在珍宫?」他再问,表情极其严肃。 「没有,最近黔县闹水灾,百姓死伤惨重,他一夜无眠的待在御书房与黔县的巡抚议处救灾之事。」九珍不敢啰嗦,很快就说。 「我也陪在御书房,没有回到珍宫。」 「真没回去?」他瞬间松懈下来。 九珍见了,柳眉不禁往上挑。「到底怎么了?」 权永爱吸气,表情又严肃起来,「九珍你听着,昨夜七王爷遇刺身亡,而他,就死在你珍宫的床榻上。」 「你说什么?!」 【第十八章】 冷宫里,九珍仍无法想象祈夜行死在她床上的原因。 虽说祈夜白确定她不是凶手,但一个王爷死在内宫皇妃的床上,这是何等的丑事,再加上七王爷府中也有人指证她曾在进宫前住在王府里,接受祈夜行「照顾」,仿佛证明了她与七王爷之间有什么。 妃子与皇帝兄弟之间的丑闻立刻传开,在舆论的压力下,祈夜白纵然极力维护她,但涉及天子尊严,最后仍不得不被迫暂时让她委屈的住进冷宫,等待事实的真相调查出来。 住进冷宫便罢,九珍并不担心,但祈夜行的死才教她全身冰冷。 他竟死了,那个在她大婚之日,胆大妄为强吻她的男子死了…… 他对她有情份,从未害过她,相反的还多次维护她,她同情、怜悯过他,就是无法爱上他,深知就算没有九哥的存在,他也绝不会是她选择的对象。 只是,她没法接受他死得这么轻易。 在得知他死去的那一刻,她全身战栗,泪水直流,无奈竟是到他死时才有办法为他流泪。 她倚窗而立,再次为那死去的男人泪湿衣衫。 不过,到底是谁杀了他?让他死在她的床上,无疑是想嫁祸给她,就算她成不了杀人犯,也足以毁去她的名节,让她不能再留在九哥身边,这人的手段不是一般狠,连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都敢杀,甚至罔顾他背后还有一个权势熏天的德太妃,有这般胆量的,目前除了九哥,还有谁? 但她确定九哥不会这么做,除非被逼急,否则他不会做出手足相残之事,更不会做出冒险失去她的事,那么,会是谁干的?这实在教人想不透! 「太妃娘娘,您不可以进去」 「滚开!」德太妃怒气冲冲的甩开拦着不让她入内的春彩。 听到这声音,九珍回身望去。 德太妃一踏进冷宫,见着她就是一巴掌。「你这卑鄙的女人,竟敢害死我的行儿,别以为避到冷宫里来就会没事,我会让你为他偿命的」 德太妃衣饰凌乱,不若往日雍容,满脸愤恨,像是想将她杀死。 见主子挨打,春彩大惊,想上前护主,却被九珍挥手拦住,并要她到外头去守着,她虽不放心,也只得照办。 第十九章 看春彩退下后,九珍才转身面对德太妃,她仍是一脸的狠绝恨意。 这若是为了失去亲儿而愤怒,那她可曾想过,她家里的那几个嫂子又该向谁索命?! 「你走吧,人不是我杀的。「九珍冷冷说。 「他死在你床上,你就是凶手!」 「当晚我与皇上在一块,他能证明七王爷的死与我无关。」这点她已经说过数次,不介意再多说一次。 「不,你这娼妇!先勾引行儿不够,又搭上皇上,还诱行儿上珍宫与你苟且,你这滢荡又恶毒的女人,没有资格待在后宫,你不配!」说这话时,德太妃眼里根本没有丧儿的悲痛,只有一心除去眼中钉的恶毒目光。 九珍一愣。这些话若是由别人嘴里说出,她不会如此吃惊,可是这女人竟这样诋毁自个儿的儿子? 她对祈夜行的死,真的悲伤过吗? 疑问才起,九珍忽然想到,祈夜行从未在她面前主动提起过德太妃。难怪,有这样的母妃,确实不值一提。 一股为祈夜行不平的怒气悠然而起。「你回去吧,若还是想象对付权家一样残害我,那是不可能的,你动不了我。」她沉声说。 德太妃一惊。「你……你是谁?」一年前还远在南陵的趟春水,怎可能知道相关权家的事,甚至直接点出与她有关?! 「我是谁?我是珍妃啊,难道你真的因为丧子,悲伤到认不出我是谁了?」九珍嗤笑的朝她跨出一步。 德太妃猛地后退,瞪眼瞧向她,心中无端感到惊惧。怎么……她怎么好像一个人…… 「别为了除掉我,连自个儿儿子的惨死都拿来利用,你这样对得起他吗?」 她脸色刷白,此刻面前人说话的语气、眼神,怎么仿佛与权九珍的脸庞重迭在一起?「你……」她震惊不已。 「见鬼了吗?还是以为我是谁?」九珍朝她笑得阴冷。 她倒怞一口气。「你是……权九珍?!」她终于惊恐喊出。 九珍斜眼睨她。「啧啧啧,我瞧你是神志不清了,权九珍死了一年,我是赵春水,亲娘是洗衣妇,爹是傻子,这不是你查出来的吗?我如何是权九珍?」 德太妃睁大了眼睛,努力屏住气息,压下慌乱,细看眼前的人,确实不是权九珍……她急喘几声,勉强稳住心神。「没错,你是那个出身贱鄙的赵春水,我是一时教你的胡言乱语搞胡涂了,珍妃,你听着,行儿的死绝对与你脱不了干系,对付你,我绝对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她狠声说。 九珍沉笑。「你休想」 「从来我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挠,你也一样!」 「祈夜行已死,你的野心也该结束了吧,你这满身血腥的女人!」她简直忍无可忍。 德太妃再次吃惊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很快又回复狰狞的面孔。「即使死了行儿,我也可以再造一个行儿出来,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任何事!」她不再假装什么,索性狠下心说。 「你居然你当祈夜行是什么人?他是你亲儿啊!」九珍忽而有一种可怕的想法,也许是这种女人杀了自个儿的儿子的。 这女人只当祈夜行是颗让她掌权的棋子,去了一颗棋便再造一颗,所以杀了他,她一点也不犹豫。 但祈夜行毕竟是她所生,她有可能这么狠心吗? 德太妃笑得诡异,诡异得教人不可思议、「我当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勾引我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丑事,你必须以死谢罪!这冷宫你是再也出不去了!」 夜里,冷宫的床上多了一个人。 男人轻轻地拥着她。「睡了?」 九珍靠着祈夜白的胸膛汲取他身上的温柔气息。「等你呢。」她知道,他会过来的。 他轻叹一声,「待在这儿,让你委屈了。」他很心疼。 她摇摇头。「我不怕委屈,只想知道是谁杀了祈夜行。」说着,已干的泪痕又湿了。 祈夜白面容一冷。「你就这么在乎他?!」 「别说你不在乎,虽然他是德太妃的儿子,但也是你的七哥。」 「你……是否也怀疑过是我下的手?」 「不会是你!」她马上说。 他微笑,清澈的眼眸直望着她。「但你可知道外头传着什么?所有人都说其实人是我杀的只因妒恨我的女人与他有染。」 九珍恼得握拳。「九哥,就连祈夜行都死了还是这般羞辱的死法,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思及此她就无法不担忧。 他吻了吻她的眉心。「别怕,你有我。」 「我只怕连你也……」 「德太妃动不了我的,若动不了我的,若动得了,早下手了,她要的只是权势,我会阻止她的。」 「可我觉得她对权势已经执着到可以杀死至亲的地步了。」一个人若是失去了人性,还有什么事做不出? 「你是说……你怀疑七哥是她杀的,然后嫁祸给你?」他讶异她有这种想法。 「我明白虎毒不食子,但是下午她来过,那模样让人心寒,她根本不在乎亲儿的死。」想起德太妃说的话以及表现出的阴狠神情,九珍不由得轻颤起来。 祈夜白皱眉,沉吟了一会。「德太妃来自岭南,所以清楚我的身世,就是因为如此,父皇才特别宠她,让她因此而获得权势,但她一直无法登上后位的原因,有一说是其实七哥不是德太妃所生,而是柳嫔的孩子,她教德太妃逼死夺子,父皇便是因为她无亲生子,才没让她真正坐上皇后的位置。」 「有这样的事?」她讶异极了,这事她怎么从未听闻? 「这是皇嫂告诉我的,她也是由母后那里听来的,但母后早逝多年,这事也无从考究,已成宫中秘辛,又因涉及七哥,我听了之后也绝口不提。」 「若真是如此,就能理解祈夜行始终不愿亲近德太妃的原因,甚至也不愿不沾惹她争权夺利的事,他是想明哲保身,可惜,还是」 「皇上!「这时冷宫外突然传来周彦的疾呼。 「什么事?「祈夜行神情一怒。他前来冷宫是隐秘之事,周彦如何能这样明着来找他。 「不好了……这……这德太妃……她……她在一刻前……断气了!」周彦可能太急,连话都打结了。 「断气了?!」床上两人闻言双双跳起来。 两人倏惊,这下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德太妃的死状极其凄惨,她身中剧毒,七孔流血,肠穿肚烂,神色狰狞扭曲,死前必然痛苦万分。 祈夜白捣着九珍的眼,不让她看这恐怖景象,而一旁的权永爱见到仇人死状,当场激动得流下宽慰的眼泪。 九珍埋在祈夜白怀里,眼泪并未流下。大仇得报,她该跟四哥一样激动落泪,欣慰老天有眼才是,但是此刻的她,既无喜悦之情,也无悲愤的泪水,只觉全身冰凉,一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强烈袭来。 祈夜行的死,让她住进冷宫,而这回德太妃的死 「皇上,德太妃是遭人毒死的,而下午德太妃只到过冷宫见珍妃,回来就喊不舒服,之后变成了这具死尸,明显是遭珍妃所杀!」怀刚姊妹突地出现,一现身便指控她杀人。 九珍惊愕地摇首。「不,不是我,我没对她下毒!」 「你背着皇上与七王爷有染,甚至让他死在你的床上,你恨德太妃上门找你索命,这才下剧毒,毒死她的!」怀刚脸上无比愤慨。 「没有,没这回事!」她立刻否认。除了德太妃确实找上她争吵之外,其余没有一句是真的。 「皇上!珍妃滢乱宫廷,谋杀王爷,现在连德太妃也不放过,如此狠毒的女人必须要立即处斩,以正视听,以正皇颜!」德太妃的人马在听闻她的死讯后,连夜赶来,数目之多,可见她的势力之庞大,他们激动的集体请命。 祈夜白的脸色是空前的难看。「无朕允许,谁敢动珍妃!」他将九珍牢牢护在怀里,威势逼人。 第二十章 「皇上,此女留不得,他是妖女、滢妇,你若是舍不下她,臣等决定罢朝抗议!」有人大喊。 他大怒,「罢朝抗议?!」这群人竟敢威胁他! 权永爱没想到德太妃的死也会牵连到妹妹,瞧见这么多人突然出现要九珍死,他也愤怒不已。 「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要谋逆不成?!」 「权大人说错了,这不是谋逆,是臣等在进谏忠言,阻止皇上受妖女迷惑!」 「谁说珍妃是妖女?人并非是她杀的!」 「莫非权大人也受这女子妖惑了?你该想要七王爷的下场,不要为色让自个儿惹祸上身,使皇上再次蒙羞!」「」 听见怀柔竟直指他与九珍有苟且,这教权永爱怒得赤红了眼。「你」 「皇上,臣等奉的是明君,实在无法跟随一个沉迷女色,不知回头,是非不分的君王,请您下令火烧珍妃!」众人不理他的怒气,直接又向祈夜白喊道。 「你们说什么,火烧珍妃?!」祈夜白脸色大变,怒气汹涌。 只见众人齐齐在他面前下跪。「请皇上杀了珍妃!请皇上杀了珍妃!请皇上杀了珍妃!请皇上杀了珍妃!请皇上杀了珍妃」 杀声震耳欲聋,像是催命号角般,对着她催死。 宫中连死两个人,一个是位高权重的王爷,一个是尊贵万分的后宫长者,而杀人者直指皇帝宠妃,一时宫中闹哄哄,纷乱成一团。 如今九珍身陷囹圄,成了人人口中狐妖媚主、杀人如麻的凶残滢妇。 想起几天前众人逼死的情形,她至今仍会颤抖,德太妃就算死,势力仍不可小觑,那日的场面几乎暴动,连四哥都差点教那些人顺势给杀了。 而九哥,她从未见他如此暴怒过,在众多威胁压迫之下,他仍以雷霆之色压制住所有人,让众人终于安分下来,不敢再相逼,但也不得不暂时让她进入牢中,以堵众人之口。 七天来,她独自待在死牢里,这段时间她反复思索着祈夜行与德太妃的死,因两人的死已不如她当初所设想的那样,只怕这中间另有阴谋,但是,到底是谁躲在暗处躁控这些事的? 她心烦意乱,始终无法冷静的想清这些事。 「主子,您还好吧?」突地,死寂的牢房外响起春彩的声音,她手上抱着的是御寒衣物以及食物。 「你怎么会来?是九哥要你来的吗?」死牢不得见客,春彩却能够进来,九珍显示讶异,后便想到定是男人的安排。 「不是皇上要我来的,是四公子想办法让我进来送这些东西给您的。主子,您这几天一定吃了不少苦头了,呜呜……」说着,她忍不住哭了。 主子一辈子金枝玉叶,如今待在这恐怖的鬼地方,如何熬下去?她越想,就哭得越不舍。 「别哭了,这地方不比我当初乞讨的环境差,我没事的。」九珍安慰。 她提起这段往事,春彩就更伤心。她听主子提过,刚进入这身子时,由南陵回京的路上也是过得极为辛苦,呜……主子的命运怎么会起伏这么大啊? 原以为回到皇上身边后,一切就能苦尽甘来,哪知居然又……唉!她重叹。 「别再为我担心了,我问你,是四哥让你来的,那九哥呢,他可有说什么?」九珍急着再问。她待在牢里的这几天,四哥担忧,想必男男人也难受吧? 提起皇上,春彩脸上微变。「皇上……他……我没见着,所以他没交代我传什么话……」 见她表情有异,九珍眉头一拧。「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春彩鼓着脸庞,像是有点话想说,又不得不憋着。 「春彩?」她声音沉些问。 实在憋得难受,春彩便神情气氛的回道:「好,我说,皇上这几天都到凤宫那去了!」 她讶然。「他去怀刚哪里做什么?」 「这……四公子要我见了您什么都不许说,但春彩忍不住了!主子才下狱,皇上他竟……竟夜夜与那两姊妹同宿,听说、听说每晚都能由凤宫寝殿里传出皇后与柔妃的声吟声……」说到后头她脸都红了。 九珍呆了呆。夜夜都能听见那两姊妹的声吟声?那男人为什么会…… 她脑袋忽然间一片空白,忘了愤怒,也忘了也许应该伤心地,好似任何情绪她都忘了,就连春彩的着急叫唤,也没再进入她耳里。 算算,待在死牢这是第四十五日了。 沉闷的日子让九珍决定苦中作乐,她逗着狱卒说话想探些外头的消息,可惜这些人似乎被下令严禁与她交谈,不管她问什么,一律相应不理。 这期间四哥亲自来过一回,春彩则没再来过,她问四哥为何不见春彩,四哥只说有事差她去办,但她知道,那是因为春彩对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所以四哥不让她来了。 四哥离去前向她道,为了查出是谁杀了德太妃与祈夜行,他必须离开京城一段时间,要她自个儿好生保重。 被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时刻都是煎熬,四哥又要在此时离京,这教她着实不安。 但被关进天牢至今,她还没有留下过一滴泪,并不是不害怕,而是她坚信那男人终究会亲自来救她出去,即便入狱至今,他一次都没来探过她,也没让人捎过任何消息,但是,她想通了,不会再怀疑他,上次「抓奸在床、眼见为凭」的事都不是真的了,所以春彩的话她也不会再放在心上,这次,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她会信任他,静心等候他出现搭救。 看着地牢上头仅有的一扇小窗,外头的月亮又再度升起,一日又过了。 「还想出去吗?这辈子你若能一直这样坐在牢里,透过小窗见到月色,已算是洪福齐天了,因为再过不久,你连这抹夜色也没机会瞧了!」突地,恶毒的讽笑声响起。 「怀刚?」九珍倏然回身。她竟来了? 「大胆,竟敢直呼皇后的名讳!」怀柔马上怒斥。 九珍闻言,不禁冷笑。「不唤她的名字,难道要我唤声妹妹吗?」 这自是在讽刺她姊妹俩当年自贬年岁,拼命讨好称她姐姐之事。 两人一愕,对着她讥讽的笑脸,不由自主都想起在东宫西苑那段忍气吞声、隐忍装屈的日子,那屈于人下的生活,她们决不愿再记起丝毫,但为何面对这女人,会让他们自然而然想起当年自个儿可耻的卑微之姿? 「你什么身份,凭什么唤本宫妹妹?!你哪配」拿出皇后的面目,怀刚叱喝。 「我不配,那孝仪皇后配吗?」九珍笑问。 「你提她做什么?!」神色一变。 「我提她是因为,只有在她面前,你们姊妹才永远无法大声说话。」 「你!」两人暗惊。这女人怎知她们与权九珍是如何相处的? 「就连你这皇后在权九珍面前,也不过是个小妾,甚至比妾还不如,只要她一句话,你们姊妹连西苑都不能待,只能哭着跪地,苦苦哀求她给你们个位置!」 「你住口!」怀刚幡然变脸。「你怎会知道这些事?」 「我怎么知道不是要紧事,而是要你们少在我面前摆皇后、皇妃的架子那套对我没用,你们在我眼底,仍是当年那两个哭泣求生的虚假女人!」 两姊妹咬牙切齿,手怒握得指甲都插进掌心了。 「凭你也敢跟权九珍相比?!那人才是皇上唯一的挚爱,其他人皆视若粪土,你若以为自个儿已经取代了权九珍在他心中的地位,那就大错特错,你一入狱,他就看清局势,不可能为你与整个朝堂为敌,因此他废了珍宫,除去你的封号,如今你什么也不是,只是一名等死的死囚!」怀柔怒道。 「他……废了珍宫也除了我的封号?」九珍怔住。 「没错,唯有扫除宫里的妖孽,才能慰藉德太妃在天之灵,太妃这样一个宫中长者遭你残忍毒害,朝堂上正在议论该处你什么样的极刑才能平复众人的怒气!」怀刚终究得以微笑的面对她,直到这一刻才扳回她做皇后的尊严。 第二十一章 当年权九珍瞧不起她们便罢,但这低下的女人,没资格侮辱她们! 「他不会让他们这么对我的……」九珍白了面容。 「你还指望他吗?我问你,你在死牢这么久,他可来探过你一次?」怀柔得意的问。 九珍脸色更白。 怀柔笑容更加阴险,「他不可能来的,因为你的死罪,是他亲自下的旨!」 见她震惊仓皇的滑坐在地,两姊妹更觉大快人心,仿佛有种终于给了权九珍一巴掌的感觉。 也许下意识里,她们就当这女人是权九珍,现在见她跌在自己面前,她们才会这般痛快! 尤其是怀刚,她所恨的权九珍死了,而这女人甚至比权九珍更该死!她怎能让祈夜行死在她的床上?!那男人难道也当她是权九珍?对她迷恋到不可自拔,终至死得身败名裂吗?! 若真如此,这女人更是祸水,非死不可,她甚至期望她连死后都不许再超生! 感受到怀刚的浓烈恨意,九珍望着她。「我不信……他不会这样对我……」定是她们胡说,只为让她痛苦,她不信的。 怀刚仰头大笑,「你不信吗?等明早圣旨颁下后,你就该信了!」 望着她恣意的狂笑模样,九珍僵如石头。 「蠢女人,是你的自以为是毁了你,你真以为自个儿是权九珍,以为那男人会不要命的保你吗?不会的,不可能,除非你是真的权九珍再世,否则,你不会有命活着离开这座黑牢的!」怀柔也畅笑。 咬紧唇,九珍拳握得发疼。「若我说,我就是这世上的第二个权九珍呢?」 两人脸上的笑容蓦然敛去,内心竟真的出现见到权九珍的惊慌,但片刻后又强制镇静下来,笑意重新回到脸上。 「就算权九珍再世,只怕也会痛不欲生吧,因为她若知道自个儿心爱的男人,那个她以为对她忠贞不二的帝王,居然让怀柔怀上了孩子,我想,她也许情愿不要再世为人!」怀刚双眼瞧向妹妹尚且平坦的小腹手。 九珍瞬间一震,脑袋像是轰然炸开,整个人仿佛破碎成千万片,再不能完整,再无法拼凑再不能呼吸…… 【第十九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赵氏,春水,妖魅惑主,滢乱宫廷,谋杀皇亲,毒害太妃,罪孽深重,处之火刑,三日后行刑!」周彦宣读圣旨。 九珍跪在地上聆听,漆黑的眼直瞪着周彦前方束发金冠的男人。他总算来了,终于见到他了,只是,竟是在宣死的时候他才出现…… 她想埋怨,但是圣旨的内容让她如遭雷殛,任何怨怼的话,在此刻全显得毫无意义。 他真要她死,还是用对付巫女的火刑? 一般后宫女子就算处死,因顾及皇族尊严,多半是赐与白领自缢,要不就是赐上一杯毒酒,让人独自静静死去,而他竟要当众活活烧死她?! 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有心底烧起,尚未遭受火刑,九珍心肺似已焚燃。 祈夜白身躯挺直,神情疏冷,完全瞧不出这双眼曾经对她炽热过。 「朕亲自前来宣读这一道圣旨,是想顺道问问你的遗愿,有什么未了心愿就说吧!」他连声调都不像是对「权九珍」说话的语气,是无情的,冰冷的,宛如是最后的恩典。 「遗……愿?」 「是的,朕念在与你曾是夫妻一场,死前准你一个心愿。」他眼底没有温度,像远在天边的浮云,她抚触不到,就算蹬上,也一碰就化。 可即使如此,九珍还是不想误解什么。她是权九珍,他是祈夜白,权九珍只信祈夜白,而祈夜白也只爱权九珍,这是定律,他们之间说好不变的定律。 「好,我是有一个遗愿,想知道一件事。」她颤声开口。 龙袍玉带的祈夜白,就算处在黝黑的地牢,也有君临天下之姿,他俯瞰她的姿态,彰显出她的卑微。「想问什么?」 她幽视着他,瞧见他眼里是一片无波的静浪,心微微一沉。「我只想知道,柔妃……真的有孕了吗」 话一落,,祈夜白眼中的静浪有一刻起了波纹,但瞬间又归于平静。「朕至今尚无子嗣,多亏柔妃,朕很高兴她怀有龙种。」 由他亲口说出的事实,当场瓦解了九珍的冷静,出去她所有的思考能力。 「你……再说一次?」她视线逐渐模糊,心神恍然陷入虚空。 寒霜的瞳眸盯着她。「你真还想再听朕说一次?」 心脏用力一缩,痛得九珍双唇抖颤,再也吐不出任何的言语。 「你的死期已定,死后骨灰将发葬回南陵,你娘会为你择地下葬,你就放心走吧。」说完这些话,他又看了她一会,便负手要走。 「祈夜白!」她蓦然喊道。 他停下脚步,定在原地。 「放肆,罪妇不得靠近!」有人拦住愤怒冲向他的九珍。 「让开,我有话要与他说!」她胸腔爬满愤然的熊熊火苗。 「大胆罪妇,怎敢冲撞皇上——」 「退开吧,让她靠近。」祈夜白冷漠的嗓音冷冷传出。 护卫于是退开,九珍走向他,两片红唇抿得死紧,深深注视他后,抡起拳头就往他坚实的胸膛用力捶去。 祈夜白一愣后,容颜紧绷,四周人也在惊吓过才反应过来将她拿下,并且粗暴地将她压制在地。 「请皇上恕罪,是臣等失职,让这疯妇伤了龙体!」他身边的护卫立即跪下请罪。 他幽邃的黑眸闪过一丝复杂神色,随即手一挥,要他们退开,独自靠近九珍,黑坛般的眼睛闪烁着深不可解的光芒。「你就这么恨朕,恨到对朕动手?」他嘴里吐出的话,冰冷得令人打颤。 「不,我不恨你……」压着九珍的人已退开,但她却还是趴在地上,脸庞贴着地,不再看他一眼。 祈夜白冷峻面容上的两道粗眉不禁拧了起来。「你恨,而且应该很恨才对!」 九珍将双眼睁大,不愿让泪水夺眶。「……为什么?」 「人也许不是你杀的,但是,得有人出面担下。」 「所以我是担下的那个人?」他竟要她去做替死鬼? 「是的。」 她一阵心凉。「你……真是祈夜白?」 「如假包换。」他语音虽持平无波,却足以使人从头顶寒到脚心。 九珍的眼泪扑簌簌地滚落。「那我可还是你心中的那个人?」 「故人已逝,你是珍妃……赵氏,春水。」 狠狠地闭上眼,她只觉一切都无所谓了,他的这番话,让她什么希望都破灭,连求生的意志都跟着熄灭。 「我……知道了,皇上请吧,三日后……我赴死便是。」 她……死心了。 祈夜白闻言,霍地转身,不再看她一眼、拂袖离去。 夜深深,皇帝寝宫里歌舞、乐声不息,直到天子醉卧软榻,舞姬、乐师才悄悄撒去。 待四周静下后,祈夜白才徐徐睁目,目色沉沉,不见丝毫醉意。 他伸出臂,留守的周彦立刻会意的取来一迭密折子。 他依序翻开。即使已阅数遍,双眉始终紧锁。 入狱首日,不哭不笑,不吵不闹,只是彻夜未眠,也终日滴水未进。 第七日,宫女春彩探,之后,静默七个时辰未动,宫女走亦不觉,当夜再次未眠。 第三十日,已恢复精神,进食正常,对狱卒说笑,狱卒不理,依旧嬉笑度日。 第十九日,使臣权大人探,之后,笑颜敛去,愁容满面,烦躁踱步数个时辰。 第三十日,不言不语,铮日失常,唯有夜幕低垂,紧盯高墙窗外月色时,貌似正常。 第四十五日,皇后至,之后,眼神空洞,泪流一夜不止。 放下一本本密折,祈夜白神情阴冷不已。 此时外头有轻微的声音响起,周彦匆匆出殿,不一会便悄悄上前。「皇上,您等着的。」他战战兢兢的奉上另一份刚送来的密折。 取过他掌心上的东西,祈夜白原要翻开,却又踌蹴不动,表情挣扎,但最后仍是翻开了。 第二十二章 昨,帝离,纵身大笑,貌似疯狂,夜半,吐出鲜血…… 密折顿时由他手中滑落。「她……吐血了?!」他声音破碎。 周彦赶紧拾起地上的密折,仰首,忽然紧呼,「皇上,您……您的嘴角……」 祈夜白皱眉,尝到自己口里的血腥味,伸指往嘴角抹去,一抹鲜红留在指心。 「皇上,您也吐血了!」周彦大为失色。「来人啊,宣御医,宣——」 「别嚷,免了。」他挥手要他住嘴。 「免了?这怎么成!皇上,您不能拿自个儿身子开玩笑啊!」周彦急劝。 他青着面容。「吐得好,正好陪她。」 周彦忍不住哭喊,「皇上,您不可以这样!她吐血您也陪,若两日后到了火刑场,那您……」他说不下去了。 祈夜白冷冷地望着他,径自道:「再将舞姬招来,不然找来皇后姐妹也行,朕想听她们的曲。」 「皇上……」主子何苦这样折磨自个儿? 「快去!」他神色转寒。 「皇——」 「滚!」 熊熊烈火在午门前燃烧,九珍就站在柴火顶端,等着被大火吞噬。 四周围观的百姓,当欲被烧死的是一名遗祸大莱的妖女,无不大声叫好。 九珍长发飞扬,清秀的小脸在忽暗忽明的火光里更显无助悲怆。 也许她真的是妖女转世,否则又怎能附身在这具身子里?兴许是老天爷发现后不容,要收回这具身子,在火烧之后,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吧…… 抬首望着远处高台上的明黄身影,她有怨,有恨,却已没了泪水。 他真狠啊,郎心似狼心,竟能这样平静残忍的看着她死去…… 九珍失神的笑着,悲凉的笑着,表情空洞木然,益发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重生。若早知有今日,又何必与他再相聚? 何必呢……何必…… 高台上,祈夜白双手负背在后,腰杆挺直,望着一簇簇往上窜的火苗,神情出奇淡漠。 「舍不得吗?」 怀刚笑问。不久,火就能将那女人烧得面目全非,烧得尸骨无存,烧得灰飞烟灭! 「怎会,她……又不是真的九珍。」祈夜白眼底滑过一抹深思。 他另一边的怀柔轻笑。「是啊,她是赝品,又不是真的权九珍。」她搂着他的手臂,亲昵的将脸贴往他的胸膛。 「这女人胆敢自称孝仪皇后来迷惑您,真是罪该万死,她死了,才能还您一个清明。」怀刚接着说。 「就是啊,敢愚弄您的女人,烧死她也是应该的。」怀柔满足的倚在他怀里。 大火烧到顶端,她几乎已闻到肉香,那骄傲的女人终于被消灭了,这就是与她们姐妹作对的下场,从此这世上将再无她们的敌人,无人再对她们颐指气使了! 凄厉的叫声由火场传来,百姓欢声雷动,认为皇上除妖如此果决,真是英明圣君,国之大幸。 大火越烧越旺,那凄厉叫声转眼变为低吟,渐渐地,只剩下火苗爆声,一切归于宁静。祈夜白死寂的望着这一切,阴沉的脸庞最终露出令人费解的笑意。 「皇上,您笑了,是在高兴的摆脱骗子吗?」怀柔一脸惊喜。 「没错,这样九珍就能真的回来了,朕等这天,等了好久勒……」 怀刚冷笑。「皇上是想见她了?」 他眼眸立即闪烁出渴望的光芒。「是的,朕现在就想见她!」 「那好,咱们就让您见见。」怀刚施恩的说。 他大喜,立刻跟着她们去,三人来到一处密室,门一开,里头霉味四散,两姐妹恶心的掩鼻可祈夜白毫不在意,立即走向里头唯一的一张床。 幽暗的烛光下,他看清了床上女人那张苍白的脸庞,颤抖着双手抚上那毫无血色但熟悉至极的脸颊。「九珍……我来看你了……这次没错了,真是九珍……真是九珍……九珍……」 「皇上,您该出兵攻打岭南才是,那片土地原该属于大莱的,平白便宜了岭南王,这说不过去!」皇宫里,怀刚正色道。 两姐妹此时还环绕这祈白夜,怀柔更是娇媚的坐在他腿上。 怀刚会这样说,是因为当年为当年太祖取得天下时,也包括了目前的岭南之地,后来太祖与爱人因故分开,太祖才将天下一分为二,将岭南赠给那女子,从此两人各据一方,各自称帝。 所以她的意思便是要他拿回当年太祖给出去的领土。 「你们不是岭南人吗,为何希望朕灭了岭南?」啜着美酒,祈夜白状似不经心的问。 其实太祖会将岭南分出去,是因为所爱女子自尽被救回来后,仍对他的过错无法释怀,执意要走,太祖留不住人,又不想她一无所有的离开,所以才会赠出岭南之地,成为她栖身之所。 「那岭南王残害我爹娘,冤我一家不忠,咱们俩多年前逃出岭南后,已不当自个儿是岭南人了!」 想起旧事,怀刚恨声说。 「原来如此,德太妃也是岭南人,还是岭南王的表妹,她会带你们来,也知道你们姐妹的深仇大恨才是,怎么却愿意帮你们?」 「当然愿意,她的野心不只在大莱,对岭南也极为兴趣,所以允咱们将来也会杀了岭南王,就因为如此,咱们才愿意为她效命的。」怀柔解释。 祈夜白闻言,沉思了一会。 「皇上,出兵吧,将那岭南王的头颅砍下来送给咱们吧!」怀柔叼着樱桃送给他口里,娇柔的哀求。 「发动战争非同小可,这是你们与岭南王的恩怨,朕若介入,必定让大莱百姓陷入战乱之中,朕得好好考虑——」 「皇上,您还犹豫什么?那岭南王还以为咱们两国友好得很,现在出兵必能杀他们措手不及,眼看就能大获全胜,您可不要有妇人之仁啊!」怀刚立即说。 他睨她一眼。「倘若朕就是一个妇人之仁的人呢?」 她脸色在变,声音也冷了下来,「皇上可别忘了,德太妃,七王爷都死了,而他们的势力全掌握在咱们姐妹手中,其实就是您不同意,凭咱们的力量,在策动战争也不是没机会。」 他眼一眯。「你威胁朕?」 「不是威胁,只是希望您认清事实。您虽是皇上,但也不要也不要忽视咱们姐妹的势力,若是执意不肯合作,就是您不愿发动战争,咱们也可以搞得朝纲不振,天怒人怨……最重要的——」怀刚阴笑。 「那九珍会立即丧命!」怀柔阴狠接话。 祈夜白面色倏变,用力推开的怀中人,「不许动九珍!」 怀柔教他毫不留情的推到一旁,不禁满腹怒火。「她中了剧毒,若无咱们姐妹调的解药,休想活命,咱们杀不杀她,已不是您不许动,咱们就不敢动的!」她怒道。 他手握成拳,气愤不已。 这两姐妹不知从何得知先前他并未将九珍的死身烧掉,只是存放至南陵,而且还发现九珍再度有了气息,居然秘密夺人,并将人接到了京里来,下药让她瘫软不醒,她们将人藏的严实,直到德太妃死,才让他知道这件事。 为了不让她们对九珍的身体使坏,他不得不就此受这两姐妹控制,再加上她们竟有能力接下德太妃遗下的势力,可见布局已久,因此他更不能贸然与她们翻脸,只得依了她们许多事,包括火刑珍妃…… 「九珍是朕的性命,朕能允你们任何事,但若敢动她分毫,朕,非将你们挫骨扬灰不可!」 他冷如刀锋的眼,摄得两姐妹一阵胆寒。 九珍努力睁开虚弱沉重的眼皮,发现自个儿安躺的地方竟是一张床。她吃力的伸出双掌仔细一瞧,竟完好无损,在动了动脚,除了无力,并无不适。 她没死吗? 她还活着?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还是,她其实已死,又再次投身他人了? 思及此,她忍不住着急地想找面镜子瞧瞧自个儿的脸孔,只是才一转身,便见到杜小钗就在她床旁,正喜极而泣的望着她。 第二十三章 「小钗,你怎么在这?!」 「我是你唯一的朋友,你出事了,当然由我负责照顾呀,这是你男人、特别交代的!」杜小钗又哭又笑的解释。 「我男人?」九珍一脸迷惑,想要再问清楚,好友已然转头高喊。 「成将军,你家娘娘终于醒了,没事了,你快进来吧!」 「……成将军?」瞧见一个身上缠满纱巾的男人迅速走进来,竟是成可防,九珍更惊愕了。 杜小钗说:「九珍,你可要好好谢谢这位将军,是他救了你的命。」 「成将军……救了我?」 「是啊,成将军冒着生命危险躲在柴火中央,等火烧旺了窜上顶端去求你下来,身上还扛了具代替你死的死尸,让众人以为那具焦尸是你。」杜小钗解释原由。 瞧见成可防身上的大小伤口,全是因为救她才受伤的,又不禁想起火烧的那一刻,自个儿正为那男人伤透了心,万念俱灰的等死,可忽然有人自火海中窜出,并且发出凄厉哀号,火影重重中,她看不清这人是谁,又为何故意要发出唉呜,正要叫对方安静,让她死得清净些时,下瞬间,她便不知人事了。 原来那人就是成将军,故意要人发出那些哀嚎也是要让人以为她已被火烧死,只是——「成将军怎么会……会来救我?」 「当日要不是娘娘搭救,臣早已因为自个儿犯得大错而遭问斩了,臣这是在报恩。」他抿笑。 「原来如此……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了。」九珍哽咽的道谢。她原本不想活了,怎知竟是死不了,这是老天怜她被男人背叛,还是舍不得让她毁了赵春水的身躯? 「娘娘不须说谢,除了报恩外,臣也是有皇命在身,非得就您出火坑不可。」 「皇命?」她听了拢眉。 「九珍,你还不了解吗?是皇上要他来救你的!」杜小钗提点。 是那个男人的意思?!「真是他要你来救我的?」他不是要杀她吗?为何…… 「没错,皇上千交代万嘱咐,绝不许你受一丁点伤,但救下您后,您却昏迷了两天未醒,这可教臣急死了,皇上得知后,又不能亲来探您,也是心急如焚,幸亏您这会醒了,臣总算不辱皇命,有脸面对皇上了。」成可防喜道。 九珍却是思绪大乱。这一切怎么都让她觉得自个儿压根在状况外?那男人以不当她是权九珍了不是吗?为何还要人来救她?而且听成将军的口气,她显然误解了很多事。 「小钗,成将军,请你们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无比正色的问。 御书房内。 「皇上,你不是答应要出兵了,为何迟迟不见动作,是在耍人吗?!」怀刚专程来质问。 祈夜白冷眼瞥向她。「你真当这是儿戏?打仗怎能说打就打,整军、征粮难道不需要时间吗?」他反过来教训。 她被说得红了脸。「好,那您说,要多久能整军、征粮完毕?」她要问出个确切时间,不让他有心拖延。 他忽的冷然盯向她,不答反问:「朕很好奇一件事,是杀七哥的凶手让你恨些,还是杀了你爹娘的岭南王让你更愤慨?到底哪一个才是最让你急着想砍下脑袋的?」 怀刚心中一惊,强自镇定。「皇上想说什么?」 他再瞟她一眼。「朕近来查明了一件事,终于清楚七哥的死是怎么回事。」 「什么,您查清了?!是谁,谁杀了他?是德太妃对不对?她一直忌惮七王爷,人一定是她杀的!」她马上激动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斩钉截铁的认为,人是德太妃杀的?」他一点也不意外她会有如此激动的反应,脸上只是噙着生冷的笑。 「哼,她人都死了,说了也无所谓,因为七王爷不是德太妃的亲生子,所以德太妃根本不喜欢他,只是利用他皇子的身份,让她在宫中保有地位。 「可是七王爷得知她就是自个儿的杀母仇人后,虽未公开反对她,但也完全不受她指挥,这早让她起了除掉他的念头,尤其当她三年前逼他纳了一名小妾,生下一子后,杀意就更浓了,只因那幼子才是她最好的躁纵玩偶,若有朝一日真教她夺得政权,这孩子就能名正言顺地坐在皇位,而她便是掌权的皇太后!」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女人蛮横严厉的不许任何人为祈夜白生下子嗣的原因,因为他若有子嗣,又怎么轮到七王爷的孩子登基? 祈夜白越听表情越阴沉。「分析得很好,她若确实打这种主意,那杀了七哥,再将尸首留在珍宫,就更可一箭双雕,连珍妃也一并解决。」 「没错,就是这样,所以一定是那残忍的女人杀害七王爷的!」 他双手负胸,不疾不徐的笑。「那么,若朕说杀害七哥的不是德太妃呢?」 她一惊。「不是她?」 「另有其人。」 怀刚眼睛骤然睁大。「除了德太妃,还会有别人?!」她神情极为惊讶。 「瞧来,你误杀德太妃了,她死得还真是冤枉啊!」祈夜白啧啧摇首。 「您……您怎知是我杀了她?!」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定将事情都查个水落石出了,她心惊不已。 「你爱着七哥,心爱之人被杀,你当然要为他报仇,只是你找错对象,杀错认了。」 她狠狠怞气。「您怎……怎……」 「怎知你的心思是吗?」祈夜白笑着替她问出,「七哥死在珍宫,你是第一个赶到的人,神情更像是死了丈夫般的痛不欲生,你以为朕见了不会有疑心?待查清后,才发现原来你们在去到季府前,是暂住在七哥那里的,你便是在那时候爱上七哥,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七哥眼里只有九珍,根本见不到你。」 怀刚的脸色瞬间泛白。 「所以是你杀了德太妃嫁祸给珍妃的,你的手段不比德太妃差,甚至还更胜过她,就连她遗下的势力,你也能很快接收,德太妃计较一世,定没想到,到头来会死在自个儿养的猫爪下。」他讽笑。 她恨恨地咬了唇。「对,我承认,就是我杀了那该死的女人!这些年来,她根本不当咱们姐妹是人,将咱们当成妓女,四处馈赠给她需要笼络的人,如此糟蹋咱们后,最后才将咱们送给您,意图屈辱您,让您立一个残花败柳当皇后,成为当世笑柄。」 祈夜白眸色加深,漆黑不见底,一掌撃上御案,发出轰然巨响。 怀刚见状,畏惧的深吸一口气后,仍是急着再追问;「如今我已坦白,也请皇上告诉我,杀七王爷的是谁?到底是谁?!」 他抬眉望向她。「你还是想报仇?」 「废话!这人杀了我心中的唯一,我怎能放过?!」 祈夜白森然一笑。「好,既然你这么想报仇,那朕就告诉你,成全你对七哥的这份心……」 【第二十章】 大雨滂沱,阵容浩大的雄兵在城门外一字排开,前头战马凌厉,后排军将威武,预备南征岭南。 只是祈夜白身穿庄严华丽的黑底金线云龙袍,端敛着面容,舍去雨遮的站在大军前,任雨水不断泼打身子,却迟迟没有下达任何出征的命令。 他直视前方,神情莫测。 「皇上,您为何还不下令大军出发?」怀刚铁青着脸色冒雨质问。 风飒飒扬起,祈夜白的眉头也逐渐凝紧,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紧盯前方的犀锐双目在大军中横扫而过,倏地,黑亮的瞳眸跳跃出异芒。 他燃起熠熠光芒的眼眸在大军中的某一处停下,原本慑人的眼色已变,眼底渐渐浮起温柔。 「皇上!」大雨如注,怀刚瞧不清他灼亮眼眸下的异色,只当他不理会她的催促,不由得怒火攻心。 但是他精实的身躯在风雨中仍未见丝毫移动。 「您真耍我?!」大军都已集结,在这节骨眼,他该不会反悔不征战了吧?她心急如焚。 第二十四章 「皇上,箭都在弦上了,您还犹豫什么?」怀柔也赶来了,她不像怀刚那般咄咄逼人,而是软语的相问。 他敛了神色,望向怀柔,眼神深沉。「朕在等。」 「一切都已就绪,您还在等什么?」他的面容是那样的英俊冷冽、器宇非凡,教她看得一阵痴迷。 「等人。」 等人?「大军不都在您面前了,您还要等谁?」 「他等的是我!」一匹黑色战马突地由军队中奔出,在接近他们时,护在皇帝身旁的皇家禁卫竟无人阻拦,反而全数让开,让马儿直冲天子。 祈夜白在马上的身子一跃向他时,便及时伸出双臂,在众人面前牢牢将人接住,揽进怀里。 「才刚学会骑马不就就敢跳马,你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他低下首,宠溺地对着怀中人数落。 九珍淘气地吐了吐舌。「反正你不可能让我有机会摔得鼻青脸肿的。」 「事情总有万一,跌伤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是自责吧?」 祈夜白淡笑不语,眼神温柔多情到任谁见了也会沉醉。 「你还是能轻易地在人群中找到我?」习惯他的注视,九珍娇俏地仰头问。 「当然,我哪里逃得过你那双狐媚眼睛的召唤?」 嘻嘻。「亏我还变装了呢,显然是做了白工。」 「要你别来的,还是这么皮!」 「人家都吃了这么多苦,怎么能错过这最后高潮?」 「你是赵春水?!」怀刚震惊不已,简直无法相信眼前所见。 「你不是死了吗?!」怀柔更惊恐。这女人非但没死,还生龙活虎的出现,与皇上公然打情骂俏?! 祈夜白与九珍同时面向惊愕到仿佛见鬼的两姐妹,而大军也因为九珍的出现起了一阵骚动,但很快便教成可防等人压制住。 九珍见她们吃惊的模样,噗哧一笑。「怎么,见到我吓得魂都掉了吗?」她挖苦。 怀柔捣住惊到合不拢的嘴。「你怎么可能还活着?那火堆下的尸首——」 「那是个死刑女犯的尸首,都化成灰了,你也认得出那是我?」九珍哼笑。 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怀刚怒视祈夜白。「你骗咱们?!」 他嘴边带着讥诮。「是骗,又如何?你要杀我的女人,谈何容易!」 「她不是权九珍,难道你忘了那密室里的人?」怀柔怒问。 「没忘。」 「那你不爱那个人吗?」 「爱。」 「那为何——」 「朕爱的是那人的灵魂,灵魂不在后,朕要一具空壳子做什么?」 「那人没灵魂,起码还有个身子,而你眼前的珍妃,就只是赵氏春水,她又不是什么?!」怀柔忍无可忍,实在很难接受自个儿不如一个出身粗鄙的女人。 「她嘛……」祈夜白凝视九珍,唇角噙着教所有人意味不明的笑意。 「我既是赵春水,也是珍妃,更是——他的孝仪皇后!」九珍界面说。 「你说什么?!」怀柔大惊。 祈夜白没好气的睨了九珍一眼,似在责怪她的顽皮。「珍妃的意思是,朕爱她更胜爱九珍,孝仪皇后已是过去,现在珍妃才是朕最在意的人。」他以眼神警告怀中人别再调皮,若在众人面前说出她就是九珍的事,纵然他是皇帝,这回大概也救不了「妖女」了。 九珍这才皮皮地低笑,收口不再吓人。 「你若能够移情别恋,对权九珍不再执着,为何不能接受我?!我才是那个最迷恋你的人!」怀柔脸上仿佛有一团火在烧,怒极。 「你们姐妹的心机哪是朕能接受的?爱上你,岂不自找死路!」他一脸不屑。 「没错,爱上咱们你是死路一条,但这会不管你爱不爱咱们,你都得出兵,即刻就出兵!」怀刚脸色狂怒,指着大军怒吼。怀柔在乎的也许是这男人,但她在乎的却是何时才能挥军南下,砍下岭南王的头颅! 祈夜白扬起薄唇。「真要朕出兵?」 「你若敢反悔,我就先杀了你口中的那具空壳子,我就不信你对那人当真无情到这种地步!」她已想通他为何要赵春水诈死,这是要让她脱离死牢,也让她们姐妹失了戒心,这男人真是阴险! 但事已至此,幸亏她的筹码还紧紧抓着,有了祈夜行以及德太妃的大批势力在,谅这男人不敢不听她的! 他怒形于色,撇唇嗤笑。「朕再问一次,真要朕发军?」 「废话!」 「那朕就如你的意。」他以一双教人忌惮的利眼望着她。 怀刚见了倏然发冷,但随即又兴奋起来。终于可以挥军南下,让当年那些陷害她家的人全死在她的收下,之后,还有大片大莱江山等着她…… 祈夜白手持象征帝王令的黄金令牌,伸出长臂,对着大军挥下,大军得令,纷纷怞出利刃,向着骤雨狂风发出一声震天巨吼,气势澎湃,军容之威壮,让怀刚喜极,全身血液也因战争即将开启而发热。 但转瞬间,她又大惊失色,大军利刃长怞后,竟是对着自己人砍下,眨眼间,同伴互相厮杀,雨中血迹四溅,杀声响彻云霄,令人错愕。 怀刚姐妹震凸了双眼,大军未发,却有一半的人挥刃砍杀自个儿的同伴,这是怎么回事?! 祈夜白眼神阴沉地瞧向她们。「这批人当中有一半是你们的人,朕如何要他们去打战?万一大军在外不奉皇命,是要朕等着你们回头杀到朕跟前吗?」 「你这是先下手为强?!」怀刚错愕不已。原来他早知她的打算,所以在出兵之前,先杀光她所有人马!「你也太大胆了,这里有一半是我的人,两方人数相当,你怎知我会输?说不定你的人反而会因此被我歼灭!」她怒气填胸,几乎呕血。 情况看来也确实是如此,两方人马实力不相上下,打起来之后,胜负难断,这让一旁的九珍瞧得焦急。 她极度紧张的握着手,紧盯场中战况,周彦赶来为她撑伞,但她立刻挥手要他将伞拿开。祈夜白见她如此,脱下自个儿身上的金龙披风披在她身上,并伸手为她抹去脸上的雨水。 他镇静得瞧不出有任何浮躁,似乎对这一战胸有成竹。 「你真有自信?」九珍忍不住忧虑的问。 「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神情依旧泰然。 「可是——」 「你这是在大放厥词!如今倒下的大部分是你的人,这回你是聪明反教聪明误了,反而为我制造了夺权的大好机会,让我干脆灭了你大莱王朝!」怀刚狂傲的笑道。老天显然站在她这边,这男人敢与她作对,这下场是咎由自取! 「九哥……」九珍瞧见连骁勇善战的成可防中箭落马,她面上血色一退,真的慌了。 「这雨是坏了一点事,不过别急,朕等的人马上就到。」他仍是一派自若地瞧着天空。 「你还能等谁?大莱所有的军队都在此了,你败了就败了,再无援军!」见情势对自个儿大好,怀刚更是张狂大笑。 「是吗?你怎知朕没有援军?」他似笑非笑。 「你大势已去,还故弄什么玄虚——」 「姐姐,那是什么?」怀柔突然花容变色。 还在得意的怀刚闻声转头,只见一里外的平地水花四溅,数万漆黑的战马正迅速逼近。 她倏然变脸。「是……岭南军队?」 「怎么会……啊!居然还是岭南王的亲卫军!」怀柔瞧清领头飘扬的旗帜上,赫然是岭南的王徽,那表示岭南王亲自来了,她立刻呆若木鸡。 「岭南军队真的来了!」九珍也见着逼近的大军,脸上露出狂喜。在大军内,她还见到了四哥,就已知这段时间他就是赶去岭南,将国内情形详细告知岭南王,并与岭南王一起计划部署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的发军前来救援。 只是她还以为四哥可能来不及赶回,想不到还是及时到了。 第二十五章 「九哥,你说岭南王会来,真的来了!」 祈夜白微笑着,心情也有一份不寻常的紧张。他终于要见到那人了,自出生之后,这可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为了怕你反悔,你要攻打岭南的消息我早就放出去了,岭南王为何还愿意率兵来帮你?」怀刚骇然难解。 他笑出声说:「你们对朕的身世了解多少,朕怎可能对岭南王出兵?看来德太妃也真够精明,还是对你们保留了一些秘密。」他语带玄机。 「那可恶的女人保留了什么秘密没说?」怀柔惊讶的问。 祈夜白笑容更沉,转头望去。岭南大军已至,在他们加入大战后,情势丕变,经过一个时辰,大乱便全数平定,场中剩下的只有他的人马,以及赶来相助的岭南军队。 此时大雨已经完全停下,甚至雨过天青,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岭南王走向祈夜白。 当岭南王靠近时,不少人惊讶不已,只因岭南王居然是个白发苍苍的六十多岁老妇! 「皇儿。」这老妇一开口便称祈夜白为皇儿。 怀刚两姐妹同时变色。「皇儿?!」 「没错,大莱王朝的皇帝是我儿,这点已无须隐瞒了。」岭南王望向祈夜白,眼中满是相见的期待与慈爱。他们相隔两地,相距遥远,但终也有机会教他们母子相会了。 祈夜白神情虽未见激动,但可以瞧得出是喜悦的,他也很高兴见到亲生母亲。 「怎么可能?!他的母亲是大莱人,更是与死去的肃宗皇帝是同母所生——」怀刚惊道。 「错,皇儿确实是我四十五岁那年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与肃宗皇帝的祖父昌武帝有场忘年之恋,当年我王夫意外坠马猝死满三年,昌武帝为求两国交好,亲自造访岭南,我俩年纪相差近二十,但在谈及太祖当年与我首位女帝之间的恋情时,同为他们的结局感到唏嘘,因此,极为意外的,在他短暂停留岭南的这段期间,我与他陷入情网,等他回到大莱之后的来年,我便高龄产下一子。」 众人心惊,没想到两国帝王竟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但,孩子是你生的,又怎会送至大莱?」怀柔还是不信。 「这让我来解释吧。」权永爱神情严肃的插口,「那是因为,昌武帝并无亲生子,所以才要岭南王秘密将孩子送来,偷偷交给肃宗帝的母亲,当成她的亲儿养,但在辈分上,死去的肃宗帝应该称皇上为皇叔才是。」 「胡说八道!昌武帝死前共生有两子,其中一个就是他们的父皇威平帝!」怀刚马上驳斥。 「这两子都非他亲生,那是为了安定天下,秘密找来当成亲儿抚养的孩子。」 权永爱直接道出这令人震惊到难以相信的事。 见到众人惊愕的神情,祈夜白轻叹一声,「朕出生时,昌武帝年岁已大,若是指明要个刚出生的娃儿继位,肯定无人肯服,也会掀开两子是假,毁坏皇族血统的秘密,因此他指定两子中最为厚道的父皇——不,我该称为皇兄的威平帝来继位,并且嘱咐将来等朕长大后,再将政权交还给朕。威平帝自知他非皇族的身份若遭揭露,天下必定大乱,自个儿也难逃一死,因此同意这么做。」 「既然如此,那威平帝的太子为何不是你?」怀刚继续质疑。 「当威平帝继位时,朕还是襁褓中的娃儿,昌武帝的另一养子不甘心继位的不是他,便打算迫害朕,威平帝为保护朕的安全,所以没让朕立即当太子,而是先立长子祈夜明为太子,转移了那人的恨意,至于如何会选择长子为暂时的太子,也是因为他深知长子爱的是男人,不可能生下任何子嗣来与真正的龙子争位。 这之后,那位养子虽被威平帝除去,却因为朕表明坚持不愿意接位,肃宗帝只得在威平帝死后暂时先登基,等待时机成熟后,再让朕独立承担责任,还大莱皇族一个真正的血亲正统。」祈夜白一口气将所有的事说明白。 这么说来,之前的两任皇帝居然都不说真正的皇族血亲,这等天大的秘密竟是在这个情况下说开,众人全傻了。 「那德太妃就是晓得这秘密,知道祈夜白与岭南王的关系,才不将这事告诉咱们姐妹,她就是在防咱们,怕咱们得知无法回岭南报仇,不肯听命于她……」这阴险的女人!怀刚怒目咬牙。 「来人,拿下这对谋逆叛乱的姐妹!」祈夜白亲下命令。 她们霎时惊慌起来,怀刚见大势已去,蓦地抢过九珍的马,撇下妹妹就要逃。 「姐,别丢下我!」怀柔没想到她会丢下自个儿独自逃命,惊恐的在后头呼叫着。 怎知马上的姐姐竟狠戾的转过头来瞠她,那模样像是希望她去死。「你就留下来等死吧!」 怀柔不禁愕然。「咱们是姐妹,为什么你会突然如此狠心待我?!」 「那就要看你做了什么好事!你竟敢背着我杀了祈夜行,你该死,我绝无法原谅你!」说完这些话,她便策马扬长而去。 「她……怎会知道是我杀了祈夜行……」望着远去的身影,怀柔瞪大眼睛,一脸惨白。 「是朕告诉她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震惊的缩紧胸口。 九珍走上前,一脸沉肃。「你为了除掉情敌,不惜杀害姐姐的心上人,你比怀刚还要自私,难怪她要丢下你自个儿脱逃!」 九哥告诉她,在祈夜行死后,他意外发现怀柔宫里的太监脖子上居然挂着当年她捡到的那个玉佩,秘密彻查的结果,才知这太监以为挂在祈夜行身上的东西定是珍宝,所以奉命杀了人后,便将玉佩据为已有,也因此露陷,让人得知指使杀人者是谁。 怀柔顿时说不出话来,毫不抵抗就教人捆绑拿下。 半个时辰后,以为已脱逃的怀刚,也在成可防手下的追缉下,轻易逮回。 大雨刚停,夜里空气中一片潮湿,祈夜白携着九珍走进一座死牢里。 片刻后,牢里发出不甘的怒吼,再接着,两道像见鬼般的尖叫声传出,两个女人,争相吼着—— 「你不可能是权九珍!」 「那女人已死!」 「你是鬼,恶鬼附身!」 「我要真正的权九珍起来杀了你!」 「只要她醒来你就不是她的对手,马上会教这男人抛弃的——」 惊恐的尖叫持续了许久许久,等终于静下来后,祈夜白又领着九珍离开,来到一处密室。 推开密室的门,九珍立即看见床上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心头登时一热,颤抖地靠上前去,见着那紧闭双目的容颜,不禁泪涟涟。 这曾是属于她的身子,她以为早已化为灰烬了,没想到居然是被保存了下来。 「我舍不得烧了你,将你运往南陵后,择了冰窖将你安置下来,打算至少年年去探你一回,以解相思,谁知道没多久,怀刚两姐妹便消息灵通的将你的身躯劫走了。」祈夜白解释。 瞧着已消瘦到不成人形的「权九珍」,一股难以解释的情绪梗得九珍好难受,不住朝那凹陷的容颜抚上。「我真回不去了吗?」回不了自个儿的身子了吗? 「别这样,不管你变成何种模样,只要身子里装的是九珍,又何必一定要回去?」祈夜白轻声安慰。 泪水还是自她脸庞滚落,见着面前死寂的身躯,感触良多。 是啊,就是做一辈子赵春水又何妨?只要身边的男人还爱着她,身子是谁,有这么重要吗? 她稍稍释怀了。 祈夜白伸出手,轻柔的为她拭泪。「解药就让你亲自喂她服下吧。」他取出一小瓶药罐,这是他们方才去两姐妹那里逼来的。 告知两姐妹珍妃的真实身份后,她们当场魂飞魄散,吓软了两条腿,但是在极度不甘心下,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珍妃就是九珍,于是拿出解药,要让「真正的」九珍清醒,以为密室里的九珍一醒,她便再也不能伪装,祈夜白立刻就会杀了她,以消她们的心头之恨。 第二十六章 九珍将药喂进床上人的口里,不一会对方真的清醒了。 只是醒来后,她仍双眼痴呆,就跟当初的赵春水一样,很显然,两人真的对调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发现春水发出的声音极为低哑难听。 「德太妃派人去杀你时,点了你的声袕,你却自行冲破袕道,导致喉咙受损,再也无法好好说话了。」祈夜白遗憾的说。 她再度泪如雨下。「春水得了我这副破身子,真是亏大了。」 「放心,咱们会照顾她一辈子,她就算痴傻,也再不会像之前在李泰山府里那般吃苦了。」 「嗯……我得好好补偿她才行。」她噙着泪点头。 不久,权永爱领着赵春水的娘出现,在来以前,他显然已对老妇说明一切,所以在见到已换了一张面容的女儿时,老妇并没有露出太过吃惊的表情。 祈夜白安排她们母女回到南陵,且因赵春水的母亲仍是九珍名义上的娘,早赐封为一等夫人,所以待她们母女回到南陵后,大宅、奴仆都已准备好,此生都不须再为生活忧愁。 除此之外,他也将南陵的李泰山调往东陌做小兵,全家亦一起跟去吃苦受罪,顺道让李泰山那无法无天的儿子吃点苦头。 「偶尔,你会不会想念以前我的模样?」送走她们时,九珍问。 他淡笑,面颊染上一层如月辉般温柔的光芒。「会,你从前的一颦一笑我总记得,那都是我最美好的回忆,偶尔,我也会想起上元节,你提着灯笼逛大街时的千娇百态。」 她眼波璀璨,倚进他怀里。「那以后咱们有空就去南陵走走,顺道瞧瞧她们母女过得好不好,也顺便让你勾起当年对我的回忆。」 他轻笑颔首。「好。」 这时,九珍忽而又像想到什么般地仰首睨他一眼,推开他。「可有件事,你还没有对我交代清楚。」 祈夜白挑眉。「什么事?」 「怀柔有孕之事!」 「难道成可防没告诉你?」他讶然。 「没——有——」她摇头,发出的声调饱含危机,让他明白若不好好回答,可能就死无葬身之地。 他黑眸一紧。 「成将军什么都告诉我了,就唯独这事他要我自个儿来问你!」她皮笑肉不笑的说。 「怀柔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我的!」他迅速答道,就怕说慢了,小女人要找碴。 这下他晓得成可防故意跳过这段不说的用意了,他是在报仇,报当日他执意要砍他脑袋的仇! 这小子,回头找他算账去! 「然后呢?」她态度还是凉凉冷冷。 「真的不是我的,我可以发誓!」他慌忙举手。 「那是谁的?」九珍模样依旧冷得教人打颤。 「她怀孕许久了,在德太妃未死前就有身孕,是德太妃为酬谢自个儿的人,也为侮辱我,逼她献身的。所以那孩子的亲爹是谁,我也不知。」 「是这样吗?」她脸色仍是没怎么缓下。 他心里顿时发毛,「九珍……」 「你老实说,这期间为了安抚她俩,你当真一个也没碰过?」她故意问。 他呼吸不匀。「我是待在凤宫里过夜没错,但绝对没有碰她们的!」他马上指天立誓。 「那凤宫夜里传出的娇吟声,应该不会是猫儿思春的叫声吧?」她在死牢里听见这事时,可是恼得七窍生烟,夜不成眠呢,这男人最好给她解释清楚,否则,哼哼! 「那是……那是……」 「是什么?」 「若我说真是猫儿思春——」 「祈夜白!」她丢杯子跺脚。 捣起耳朵,祈夜白开心地看着她为自个儿吃醋的模样。 见他的嘴巴越咧越大,这更教九珍气得冲向他算账,但在接近他前,脚一绊,重心不稳,整个人跌入他的怀中。 他抱着她,柔柔她气鼓鼓的腮帮子后,才收起笑意,表情严肃的望着她。「没有,我才不可能碰令我厌恶的女人,那滢声是她们故意要人发出的,就是要让人以为除掉你以后,她们终于得宠,这样德太妃留下的人才会对她们更信服,可春彩不解实情,却将这事告诉你,她已教你四哥臭骂一顿,回权府去了,回头你可以自个儿去向她问清楚。」 「真是这样?」 祈夜白苦笑。「不然,你真以为除了你,我还有心思碰谁?」他爱恋地吻了她的额。 咬咬唇,九珍的脸不好意思的发烫,片刻后,也忍不住笑了。「好吧,我是醋桶,不该疑心你的。」 「知道就好!」他轻点她的鼻头。 她痒得皱了皱鼻,想排掉他的手,但还没触及他,唇已被吻住—— 七日后,皇帝下诏天下,将德太妃、怀刚姐妹杀人、谋逆、滢乱之事,全部公诸于世,彻底消弭了百姓对珍妃的误解。 隔月,圣旨再落,立珍妃为大莱皇后,自此,天下太平。 两个月后,权府喜帘高挂,权四公子大喜,迎娶的对象是京城名花杜小钗,并且是以正妻之名娶入,皇上甚至封新娘子为三品礼夫人,教她风光出嫁。 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席上贵客满盈,各个来头非比寻常,不仅当今大莱帝后亲临,就连岭南王也到府祝贺。 岭南王留在大莱已三个足月,终于得偿宿愿与这最小的儿子吃上饭,促膝长谈,了却她想与小儿子相处的心愿,但毕竟她还是一国之王,等参加完这场大婚后,便得回国去负她的责任。 瞧儿子与媳妇时常相视而笑,她不禁大为欣慰,只因帝王能拥有幸福的少之又少,这儿子很幸运,找到了挚爱,并且能相守,不像她……岭南王虽轻叹,脸上还是挂起笑。 此时,周彦悄悄来到主子身边,低声说了些话,祈夜白立时皱眉,九珍听了也沉下脸。 原来是怀刚在牢里杀了自个儿的亲妹妹,见怀柔一尸两命,她也随后咬舌自尽,结束了两人一生多舛的命运。 「她们不过是德太妃利用的工具,也是两个可怜的女人。」九珍感叹的说。 「也许吧,但这也是她们自个儿选择的,能够同情,却不能教人原谅。」祈夜白喟叹。 九珍沉默了。 他牵起她的手,牢牢紧握。「九珍,经过许多事,我已不再宽宏大量,谁要阻碍我与你相守,我绝不原谅,也绝不放过!」 完全了解他失去她后的恐惧,她微微一笑,指向场中拜堂的四哥与好友。 「我也是自私的,如今,所有的仇恨都过去,四哥也敞开心接受小钗,大雨过后就是天晴,咱们此生不会再分离。九哥,我爱你,就如同你爱我一样深,咱们再拜一次堂吧,不要像立后大典那样的华丽庆典,我只要像四哥这样,如一般百姓穿红裳、结同心的拜堂,就你跟我,不要有别人,贺客也只要咱们的至亲到场即可,这是我一直希望的,小小的幸福,这才有真正嫁给良人的感觉。」 她要的不是一国之后,而只是一人之妻。 祈夜白听了笑得很开心,眉梢眼底尽是着欢喜。「好,就这么办,咱们再办一次婚礼……可是,怎么办?这次的新娘子得大着肚子拜堂,这不打紧吧?」先前御医为她检查身子时,就已告知他这消息,只有这傻女人还一点都没发现自己的身子起了变化。 九珍一愣。「大着肚子?」 「是啊,你都已经有身孕两个月了,除非是马上拜堂,否则肚子大了,还真不妙……」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真皇假后 上》作者:浅草茉莉 2、《真皇假后 下》作者:浅草茉莉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