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香阮玉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2973号宿主你好,我是你的任务发布ai。」 温阮睁眼,看到一只白橘斑纹色的大脸加菲猫正在,踩自己的奶。 温阮「舒服吗?」 加菲拱了拱脑袋「你摸摸我。」 温阮「你有点色情。」 加菲「……这位宿主请自重,我只是一个莫得感情的系统。」 温阮摸了一把加菲霸气且忧郁的大饼脸,庞大繁杂的信息的纷至沓来,涌进脑海。 「《韵事》?」温阮问。 「嗯,你的身份是《韵事》的女配。」大脸猫舔了舔猫爪子,「请2973号宿主自行阅读原书,务必熟悉任务资料。」 温阮点头。 这书的剧情总结起来倒也简单,家破人亡的女主盛月姬,在风月之地的听白楼摸爬滚打,逐渐成长为大襄国最负盛名的绝世歌姬。并在此过程中,和七个不同的男人,同时,展开的爱情故事,们。 一言以蔽之盛月姬与七个优秀男人的彪悍人生。 韵事前面一般搭配「风流」两个字,所以这本小说的精髓就在风流。 热辣火爆,刺激香艳。 但刨去那些令人热血沸腾的大量叉叉圈圈片段,这本书的剧情和人设都非常出彩,读者一边追一边骂,挖掘出了一大批抖。 七个男主各有拥趸,粉丝每天都在为纸片人疯狂,不同阵营撕得腥风血雨,论坛高楼拔地而起。 温阮看书过程中,微挑眉尾。 这女主有点厉害。 至少肾很不错。 最后她集齐了七个男主,共同生活在一起,大被同眠,也不知道有没有召唤出神龙来。 加菲见温阮看得专心致志,有点无语「你喜欢看?」 「嗯。」 「这是一本……那个小说。」 「你只是一个莫得感情的系统,可以直接一点,十八禁小说。」 加菲「……」 温阮面不改色,一脸泰然。 「你的任务是替原书中死得最惨的那个女配温阮,替她得到男主的爱。」加菲说。 「哪个男主?」 「人气最高的那个,纪知遥。」 「唔……我可以拒绝么?」 「不可以,如果你拒绝任务将会彻底死亡,死翘翘的那种哦。」大脸猫幸灾乐祸地调侃。 温阮盯着这张一看就一肚子坏主意的大脸猫好一会儿。 「你,你看什么看?」大脸猫让她盯得有点慌。 温阮抬眉说,「可是我不是很喜欢这个男主诶,据书里的描写来看,他每次和盛月姬的床事都很激烈,我觉得我更喜欢温柔一些的。」 「……」 加菲猫不想再跟她讲话,爪子一挥,喵喵叫「去吧,皮卡丘!」 …… 温阮首先感受到的身体上的不适,滚烫发热,脑海昏沉。 然后,她手上拿着一柄剑,架在脖子上,正要自刎。 抬眼,温阮看到纪知遥手里捏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玉瓶,正寒眸如刀地蔑然冷睨着自己。 温阮当下了然,这是《韵事》里的精华剧情之一。 纪知遥手里拿着的那个白玉瓶里,装着一些非常符合本书调性的好药物。 本来原主是准备将那药给纪知遥吃下去,然后献上自己当作解药,完成自我献身,来个生米煮成熟饭,迫使纪知遥不得不娶了她。 可纪知遥作为全书人气最高的男主,智商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自不会上当。 原主自食恶果,误服好药,千娇百媚,生不如死。 可即便如此,纪知遥也没有碰原主一下。 原主哭着问「我到底哪里比不上盛月姬那副千人骑万人乘的身子,你就非看不上我?!」 纪知遥冷笑说「你既能问出这个问题,这不能想明白吗?你便是宛若圣女,我也不屑碰你一根头发!」 原主就很绝,她听了纪知遥这话羞愤交加,直接抽出他的配剑比在脖子上,以死相逼「纪哥哥,你若不娶我,我便死给你看!」 纪知遥就更绝,他夺回了剑,并说「要死也别弄脏了我的剑。」 自此,纪知遥最高人气男主的地位固若金汤,不可撼动。 毕竟从盛月姬女主的视角来看,纪知遥对女配的这种狠绝无情,干脆利落,看起来实在是太爽了。 口不择言不知死活的女配,就该这么虐。 按剧情走向,女配马上就要说出最作死的那句「你若不娶,我便自杀」的台词了。 而此刻的温阮。 她平静又陌生地看着纪知遥,轻轻地割了一缕青丝,连着他的剑一同放下。 「祝你们xg福鸭。」温阮说。 第2章 纪知遥眼中闪过一缕疑色,先看桌上的长剑和青丝,再才看脸色仍自绯红的温阮。 温阮缠他,足足三年,他烦不胜烦。 可碍着温家靖远侯的情面,他一直不能过于疾言厉色,只是冷漠处之。 若不是她今日做出这等荒唐之举,他也不会将话说得那般难听刺耳。 可现在? 她是不是又准备搞什么名堂? 温阮抬手捧了捧自己发烫的脸颊,心里知道这个药该怎么解,毕竟她看过书。 而且原主准备的药量也不大,因为原主不想让纪知遥完全失去理智,她希望她的纪哥哥记得今日这事儿是与自己发生的,记得自己比盛月姬好。 温阮服了温阮。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拜拜。」温阮又说。 纪知遥「……」 温阮冲他点了下头,算是告辞,迈步往外,知道怎么解这个药是一回事,能不能找到解的地方又是另一回事了。 得抓紧,她可不想一来这书里,就成功融入《韵事》的风流基调。 「你到底想干什么?」纪知遥叫住她「三年了你还不懂吗,除了月姬,我不会娶任何其他女人,尤其是你!」 尤其是我? 我很差吗? 温阮顿步回首,歪头瞧了纪知遥一眼。 原主今天这事儿的确干得糊涂,可她本性却不坏,纪知遥你这样折辱一个女孩子,有点过份哦。 温阮礼貌地笑说「请安陵君放心,我温阮嫁猪嫁狗,不嫁安陵君。」 纪知遥眼中的疑色又添一重,她叫自己安陵君?而且嫁猪嫁狗,不嫁安陵君? 但温阮却不能再跟他叨叨逼下去了,药效越来越明显,她感觉有什么奇怪的音节就在自己喉间,马上要呢喃出声。 她扶墙而出,骨中使不上力,足上瘫软如泥,错步踉跄。 事发地点是在一处奢华的酒楼,搁现代,那就是原主开好了房,买好了药,准备做好事,结果却被纪知遥一通嫌弃加鄙视。 也难怪自此事后的原主一度消沉,走向极端。 眼前人影昏花,跟纪知遥说那些话,温阮已是强弩之末的死撑,此刻心气儿一松,她有些撑不住了。 她不敢往人多热闹的街市走,毕竟这副样子看上去实在不大雅。 迷糊间走到一间清静的馆舍,她隐约看到馆舍牌匾上有个「渔」字,那应该是有水池的吧? 跌跌撞撞地推门进去,她摸到一个坚硬的胸膛。 平时倒没什么,可此刻,她很难说把持和矜持。 坚硬胸膛的主人微抬下颌,将满是鲜血的手往身后放了放。 他玩味地看着神智不清,一看就是吃错了药的温阮,语气莫明「温姑娘?」 「你这里,应该有水池吧?」温阮抬起一双水雾朦胧的眸子。 温似薄香,软似春水。 仅剩的理智告诉温阮,这人知道自己是谁就好,毕竟温家的家世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除了纪知遥不把自己当人,别人都不敢怠慢半分。 可下一秒,温阮的手就有些不听使唤在他坚硬的胸膛上软软抚过,如绣娘理丝线,也如春风搔柳叶,暧昧缱绻。 温阮当下心想,这算性骚扰吗?抱歉,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的手有它自己的想法,你可以不要告我吗? 男人眼中的玩味之意更深。 「你是要水池,还是要……」他轻笑了下,还是要,男人? 温阮膝下发颤,险些软倒。 男人的大手轻勾,扶住她纤细柔软的腰,在她浅色的衣衫上留下一道血红的痕。 他掌心的温度隔着衣料传来,让温阮一阵心悸。 温阮用力地咬了咬下唇,本意是想让疼痛感刺激自己清醒些,结果刺激是另一种刺激,清醒却是不存在的。 「水……」温阮死守最后一丝理智,含糊不清地唤道。 天旋地转间,她感觉自己被人抱起。 完了,还是要成功融入《韵事》的风流基调了。 算了,也没多大个事,就当嫖了一回吧,大不了事后给他点补偿。 但转眼,温阮就被男人丢进了池塘里。 春寒料峭的时节,灼热的身体陡然被扔进了冰水里,冷热快速更迭之下,温阮在池水中冻得打了个寒噤,脸上的绯红立时退下去,换上雪白。 春衫薄,浸水则透。 温阮背对着岸上的男人,暗想自己以前应该多看看清心咒的,这会儿念念可能解毒效果加倍。 「你被谁下的药?」岸上男人问。 「唔,温阮。」温阮不知道该把这口锅甩给谁,只能自己在心里明白,此温阮非彼温阮。 第3章 岸上男人掀唇,像是温家幺女干得出来的荒诞之事,蠢货一个。 温阮渐感乏力,类比健身,这也算是消耗大量体能的方式之一。 她眼皮耷拉了下来,困顿间她问「你叫什么?」 「阴九。」 「嗯,不是七龙珠之一,还好。」 温阮跟自己开了个玩笑,滑进水底,靠着石头昏迷过去。 阴九看了看掌心红血,算温阮今日好运气,正好赶在他杀念散尽后才闯进来。 在他脚边,是几具死状凄惨的尸体,鲜血蔓延,没入泥中,浇灌了这初春时节含苞欲放的花红。 …… 「阮阮?你醒醒,别睡了。」熟悉的加菲猫声音。 温阮睁开眼,果然看到加菲的大饼脸凑在自己跟前,还是在踩,奶。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小妹,小妹你醒了?」 温阮压下与猫对话的念头,偏头看见守在床榻边的另一个男子。 她得想想,这是她哪个哥。 「小妹?」温西陵握住她的手,看她神色茫然,说道「是我啊,二哥,你这丫头是不是病傻了?」 「二哥。」温阮冲他笑笑,却也想问,你怎么在这儿? 「听阴九说你突然晕倒在了他门口,你怎么了?没事吧?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告诉二哥,二哥帮你找郎中。」 温西陵一口气说了许多的话,字字关切,句句真情。 温阮却挪了一寸视线,看向后面坐在椅中吃茶的男人。 恰好阴九也望过来。 他面上戴了面具,遮去了上半张脸,但从唇鼻来说,生得很不错。 两人视线相接,温阮明显看出阴九眼中的戏谑神色。 大概他觉得有趣吧,堂堂靖远侯的掌中珠,竟然自服媚药勾引男人,而且勾引的成果看上去还并不如何。 不论是纪知遥,还是他阴九,都对温阮,毫无兴趣。 温阮轻轻地抬了下眉梢。 「小妹?」温西陵又唤一声,伸手探探她额头「是不是染了风寒,病了?」 「就是突然头晕而已,没事了二哥。」温阮敛了心绪,坐起对温西陵宁和一笑「让你担心了,谢谢二哥。」 温西陵眼色稍滞,小妹今日好懂事,好乖巧。 他摸了摸温阮的头发,连声说「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了,这幸好是晕倒在渔樵馆前,遇上的人也是阴九,若碰上歹人把你绑了去,欺负了你可怎么得了?」 「二哥与他相熟?」温阮说着,又望了一眼阴九。 「阴九乃是我温家门客啊,渔樵馆更是温家门客客住馆舍,小妹你是不是傻了?」温西陵说着弹了个脑瓜蹦在温阮额心。 弹完他就有些后悔了,手顿在半空。 这是小时候他常对温阮做的小动作,但如今的小妹并不喜欢自己亲近她。 但温阮只是摸摸额心,不好意思地笑道「忘了。」 原书怎么可能把一个女配的配置说得那么详细? 再牛逼的女配都是用来打落泥泞的,以衬托女主才是最牛逼。 「记得哥哥就好。」温西陵心下诧异,小妹居然没有生气?他大了胆子又捏捏温阮的小脸,笑说「我们回家吧?方才你一直昏睡着,我也不好吵你。」 「嗯。」温阮点点头,揭开被子下地。 这才发现身上的衣物也都换了。 她不由得,再次看了看阴九。 阴九食指指背轻划过下巴曲线,落在侧颌边停下,微微支着下颌,唇角似笑非笑地轻勾,打量温阮,等着这位素来张扬的温家姑娘脾气发作。 温阮抿抿还有些白的唇,走上前去,对阴九道「多谢阴公子今日搭救之恩。」 「客气。」阴九微讶于她的平静,缓声开口,音色相当不错。 之前温阮脑中一片混沌,不曾听得真切。 此刻听来,他的嗓音,又欲又苏,还有些野。 但他说的话十分欠揍,他说「在下并未做什么,还是姑娘自己有本事。」 温阮抬眸瞧了他一眼,这人说话专揭人短么? 早知道就把那口锅甩给别人了,就甩给纪知遥吧。 阴九又说「姑娘保重,多喝热水,驱寒。」 温阮又瞧了他一眼,果然爱揭人短,还是暗戳戳地揭。 她转身回到温西陵身侧,说,「二哥,我们回去吧。」 温西陵笑着点头,对阴九又说了几句多谢后,便带着温阮上了软轿。 阴九在后面望着,隐约感觉这个温家幺女,好像也没那么蠢? 不,还是蠢的,喜欢纪知遥那种货色,还闹得满城皆知,可不就是蠢得好笑? 第4章 渔樵馆离侯府不远,没几步路就到了。 温阮的绣阁□□庸阙,她在这堆金砌玉,华美异常的春庸阙里走了一圈,暗想温阮在家中果真受宠,天下好物,她父兄恨不得全堆进这里头。 加菲猫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的,蹿进她怀里舒服地趴着。 「你在想什么,在回顾原主人设吗?」加菲边问边舔了舔猫爪子。 「不是。」 「那是?」 「莂琐玟,原主生得不漂亮么?」 「首先,别锁文是谁?」 「你呀。」 「……你为了过晋江审核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加菲抬起它的大饼脸,猫眼中全是嫌弃「我不要叫这么蠢的名字!」 「那好吧。」温阮很好说话的样子,「二狗子。」 「二狗子又是谁?!」加菲大饼脸上的嫌弃越显深刻。 「谁答应我叫谁。」 「我跟你拼了啊!」 温阮小手轻轻地挠了挠二狗子的下巴,二狗子舒服得没出息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我,不要叫,二狗子!」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呢。」温阮笑。 「……」 二狗子翻了个白眼,「原主挺漂亮的,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温阮点头。 纪知遥作为七龙珠里,女主盛月姬最喜欢的那颗龙珠,自有其过人之处。 且不论这过人之处是过在床上还是床下,都不是原主温阮这样的小姑娘能肖想的,是有点不自量力了。 「你为什么这么问?」二狗子问温阮。 温阮说「我只是好奇,那个阴九明知我是中药了,也没有碰我,到底是怕温家家世呢,还是……」 温阮低头看了一眼大脸猫「还是我生的真这么难看,让男人完全没兴趣。」 温阮倒也没想同样收集七颗龙珠,但今日阴九的反应,让她怀疑自己是否毫无魅力。 「……」二狗子舔喵爪舔到一半,停住了,它猫眼呆滞地看着温阮「我怎么感觉你还挺可惜的样子?」 「那倒不是,好奇而已。」温阮握着它的喵爪,送到它嘴边。 「人家就不能是柳下惠转世,坐怀不乱吗?」喵说。 「能。」 「……」二狗子跟这个宿主对话好艰难。 「他没有告诉温西陵我是服了药,只说我是晕倒,算给我留了脸面吧?」温阮说。 「算。」二狗子决定学她说话试试。 「他声音挺好听的。」 「你想干嘛?你声控吗?」 「不是。」你拍一下手掌我是不会亮的。 二狗子抓狂「你他妈把话说完行不行,我求你了,你是想憋死我吗!」 「不想。」温阮撸了一把猫儿,说,「只是觉得奇怪,盛月姬集齐的七颗龙珠各有特色,阴九的嗓音绝对出彩,不知为何竟被她错漏了。」 「作者设定。」 「有道理。」 「你也太好说服了吧?」 「阴九的档案你有吗?」温阮只是问。 「无名路人甲,谁会有他的档案?你大哥的我倒是有。」 「嗯,我也有,七龙珠之一嘛。」温阮说着好笑,「我哥哥是我情敌的入幕之宾,挺骚的设定。」 二狗子无语了,又问,「你今天对纪知遥说那些话,是准备玩欲擒故纵么?果然手段高明,我看好你!」 「不是的。」温阮慢慢地抚过二狗子背脊,「我是真的不喜欢他,七龙珠里我最想投票的也不是他。」 「没让你喜欢他,你只是要攻略他。」 「我都不喜欢他,我为什么要攻略他?」 「这是你的任务,任务完成你就可以复活了!复活啊,电脑啊,手机啊,空调,冰西瓜啊,你就不想回到现代吗?」 温阮抬眸望了望远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猫儿,没说什么。 按下原女主盛月姬不表,单说这个「温阮」。 她出身名门,父亲是朝中一品靖远侯温愈之,母亲更是当朝皇后的亲妹妹阮氏。 当年阮氏双姝,一个入宫为后,宠冠后宫,一个嫁于靖远侯,伉俪情深,当真是一段佳话。 可是温阮母亲生她时难产而亡,临终遗言不过一句「好好将我们的女儿抚养长大,别委屈了她。」 温愈之痛失爱妻悲痛万分,再未续弦,对温阮更是溺爱到了骨子里,自小捧在手心心里哄大,珍贵过他的眼珠子。 温阮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一个是今日见过的二哥温西陵,大哥却是鸿胪寺少卿温北川,两位兄长对她这个妹妹百般疼爱,自小便是处处让着宠着,谁也欺不得温阮一根头发丝儿。 第5章 但温阮本人,略显不成器。 这般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小姑娘,心性单纯没什么心计是自然,但傲慢自大甚至自负,却也是自然。 她被宠坏了。 十四岁那年见过纪知遥一面,便从此心系于他,死活要嫁,嫁不成就闹。 别的事儿温家父兄都可以由着她胡闹,但这个事儿,不行。 纪知遥跟盛月姬那点艳事,京城上下,无人不知。 温家捧着心尖尖儿上的小心肝,不能嫁给这样的男人。 温阮便跟家里人闹脾气,而且因着纪知遥优秀,温阮总是拿两个哥哥与他作对比,大哥在鸿胪寺不过是个闲职,二哥贪财爱钱做商户营生更是难登大雅。 温阮越这么对比,越觉得两个哥哥不如纪知遥好,更别提他们不许自己接近纪知遥,便渐渐对两位兄长疏远冷漠,颇为不敬。 后来,温阮因誓死要嫁纪知遥,闹到了皇帝姨夫跟前,欲借王权逼迫纪知遥就范,这下是彻底惹怒了纪知遥,纪知遥一怒之下,设下圈套。 温家,家破人亡。 而且纪知遥是个狠辣性子,他特意把温阮留到了最后,让温阮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人是如何一个个死在她面前,看她的父兄为了救她,是如何低三下四向自己卑微求情。 年过半百的老父,意气风发的兄长,跪断了三双膝盖,未换回纪知遥半分留情。 温阮后悔了,她哭着喊着对纪知遥说,纪哥哥,我不嫁你了,不嫁了,我再也不见你了,求求你放了我阿爹和大哥二哥吧,求求你。 但纪知遥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最骚的是,这时候的女主盛月姬站了出来,她看在龙珠之一温北川的面子上,让纪知遥留温阮一命,纪知遥留了。 温阮却生不如死,疯了。 她每日蓬头垢面,衣不敝体,在街上哭喊着「阿爹,大哥,二哥,你们回来啊,阮阮听话,阮阮不嫁了」。 她成了人人可欺的过街老鼠,浑身恶臭,垂髫稚儿都敢向她掷石头,直到三年后才被病痛和心魔折磨致死。 这就是女配温阮的结局。 手握一副天胡牌,活生生作成了全书里下场最惨的女配。 温阮回顾了温阮的一生,撸了撸猫儿「啧。」 二狗子笑问「你说她活该不?」 温阮没回答。 得了别人的身体再活一回,如果再骂她,就有点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意思了,不厚道。 次日,她的大哥温北川来春庸阙找她,说要带她去渔樵馆正式谢过阴九。 温北川此人,成熟稳重,很有钟鸣鼎食世族长子的风度和仪态。 但他见到温阮时,表情略不自然。 从他跟盛月姬在一起成为七分之一后,他妹妹看见他就黑脸。 他知道原因,可他放不下盛月姬,一如爱上她的其他男人一样,甘作裙下臣,不求一心人。 「小妹。」素来从容自若的温家长子,唤温阮时,很显局促。 温阮也知道原因,但温阮冲他浅笑「大哥。」 温北川微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温阮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哥哥了。 昨日夜间听二弟说小妹性子好了不少,他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么? 「小妹身子好些了么?。」温北川笑问。 「多谢大哥关怀,已是无恙。」温阮依旧保持着同样的笑容。 温北川听到这乖巧的话儿,心中一暖,带着温阮往渔樵馆走。 渔樵馆内,阴九正在下棋。 见两人进来,他拈着棋子,随意道「大公子,温姑娘。」 唤「大公子」时,他语气自然。 唤「温姑娘」时,他音调促狭。 温阮听得,心口微堵。 「昨日幸得阴九你出手相助,小妹才能歇息片刻,今日我特意过来答谢于你。」温北川说着招手,身后的下人托着银盘上前来,银盘里呈放着金玉之器,俱是珍贵。 阴九照单全收。 「温姑娘可好些了?」阴九又是那副玩味的语调。 温阮抬眸「多谢阴公子关怀,已是无恙。」 温北川听着此话眉头一皱,他小妹今日说话,是照着一个模版说的吗?连音调语气,都与当时回自己的话无半分差别。 阴九却有些意外,温姑娘今日说话,客气得挺有距离感啊。 温北川与阴九边下棋边说话,温北川执白,阴九执黑,两人在棋盘上厮杀,以温北川惨败告终。 「阴九,你这等棋艺,便是去当个夫子,教皇子们下棋也是绰绰有余的。」温北川笑道。 第6章 「大公子抬爱。」阴九捡着棋子放进棋盒,那棋子是由黑白双色之玉打磨而成,落盒之时,玉子相撞,脆响清远。 他偏首看了一眼安静坐在一侧的温阮,温阮正揉着她怀中那只看上去才几个月大的大脸奶猫。 不声不响,不言不语,不吵不闹。 安静得宛似不存在,反常得古怪。 二狗子「咪噢」地叫了一声「咱两出去溜达一圈呗?」 温阮起身,走到温北川跟前,笑说「大哥,我出去逛逛。」 「好,带个下人,若有什么事,便着人回来传话。」温北川有些动容,以前他小妹若要出去哪里,根本不跟他提前招呼的,很是不将他这个大哥放在眼中。 阴九放下棋子,说「正好我也要出去,不如我陪姑娘一起?」 温阮看看阴九。 行,自己有把柄在他手里,认这个栽。 「好呀,那便有劳阴公子。」温阮柔婉笑语。 温北川见有阴九跟着,便也放心。 温阮抱着猫,与阴九并肩走在热闹的街市上,京城之所以是京城,除开王宫建在此处外,热闹也是旁的城镇难以比拟的。 温阮买了个糖面儿咬在口中,偶尔还掰一点喂猫,行走间,不急不缓。 阴九走在她身侧,细瞧了她一会儿,这温阮,是怎么了? 温家小女,以前行事总是风风火火,做什么都急得像要赶去投胎,也喜欢叽叽喳喳地说话,旁人看着是活泼,他看着却是聒噪。 可自昨日起,温阮却贞静得如换了个人。 他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提起话头,「大公子今日送来的金玉之物,乃是谢我对姑娘你的搭救之恩。」 温阮「嗯。」 阴九「搭救之恩的钱是给了,摸我的钱呢?」 温阮「……」 原来他主动提出陪自己逛街,是为了讨赏钱么? 倒也是应该的。 温阮看了一眼旁边的小贩摊子,买了把精致的折扇递给他「谢谢。」 阴九接过折扇在掌中看了看,又说「我很贵的。」 「这样啊。」温阮点头,身子微微一挺「我也挺贵的,不如你摸回来?」 阴九「……」 他故意提起这茬,是想试试温阮是否真的沉得住气,而非故作贞静,没想过这一出的。 他有点不知如何接温阮这略显生猛的话。 温阮却问「不好意思么?」 阴九「……」 温阮想了想,捉住二狗子的爪爪,又让阴九竖起手心,她握着肉乎乎的喵爪在阴九手心里按了一下。 「干啥,给我个五啊?」二狗子不懂温阮在干嘛。 温阮抱着二狗子,对阴九一本正经地说「它踩过我的……嗯,你这也算是间接摸了回来,我们扯平了。」 阴九「……」 二狗子「卧槽阮阮你天天摸我你给钱了吗?你是不是在搞种族歧视!我要投诉你!」 温阮抱着猫往前走了,阴九还立在原地,看看自己的手心,再看看另一手中的折扇。 他阴九,今日竟被一个黄毛丫头堵得无话可说? 生来倒是头一回。 阴九不信邪,他不信一个人的脾性可在一夜之间转换,便又道「你大哥去听白楼了。」 温阮「嗯。」 阴九再度疑惑。 听白楼,京城中最负盛名的红粉之地,盛月姬便是那里的歌伶。 温阮以前一听这个地方就气得破口大骂,毫无理智可言,尤其是见不得温北川去听白楼找盛月姬,见一次骂一次不知廉耻。 今日? 「温姑娘似乎,不以为意?」阴九不死心,再问。 「阴公子希望我有何反应?」温阮咬了口糖面儿,几缕白丝般的糖线落在她微微桃色的唇上。 她回头看阴九,并抿抿唇,将唇上的糖丝抿入口中。 阴九看着她抿唇的动作,迎上她平静得不起一丝涟漪的眼神,兀自笑了下,「温姑娘,好雅量。」 怀中的猫儿开始叫「我咋觉得这老哥在故意激怒你?」 温阮听着微笑,激怒我?那可有点难。 迎面来了一匹马,马儿跑得急,蹄子扬到了温阮眼前,她怀里的二狗子发出惊恐的尖叫,蹿跳出去。 阴九稍稍握了一下掌间的折扇,冷眼看着温阮,等着她的反应。 温阮立在原地,轻轻抬眸,嗯,要再死一次了么?不知道死掉这种事是不是也可以一回生两回熟? 阴九看得奇怪,她,不怕? 温阮不是在找死,她只是跑也跑不赢那马蹄。 第7章 眼见着马蹄要踏在温阮身上,阴九一跃而出,手中的折扇灌满力道,点在马颈一处穴位上! 又顺手扣住温阮的手腕,一把将她拽入怀中。 马蹄高扬,发出嘶鸣。 马背上的人勒住缰绳稳住坐骑,居高临下地看着温阮「是你?」 温阮听到这勉强算熟悉的声音,认出是纪知遥。 但温阮此刻还在阴九怀中,且脸朝着他胸膛,坚硬的胸膛。 「谢谢。」温阮礼貌地向他道谢,就要从他怀里出来。 阴九听出这声「谢谢」与之前她说的「谢谢」简直是一模一样的音调,节奏,语气。 如同模版里印刻出来的。 他扣住了温阮往外退的细腰,在她耳边轻声问「这次的救命之恩,温姑娘准备怎么扯平?」 温阮抬起眼睛,对上阴九似笑似戏的目光。 这个不怎么好扯平,总不好诅咒他遇上生命之危,而且还刚好被自己所救。 所以温阮不说话,只是小手别开阴九的大手,并缓缓抽出另一只被他握在掌间的手腕,又说了一声「谢谢。」 仍然是一模一样的语气。 向阴九道完谢,温阮才回身,望向高高在上气宇轩昂的纪知遥,不气不恼地问好「安陵君。」 纪知遥再次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又联想了一下昨日她下药之事,总觉得荒唐。 「在跟我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吗?」纪知遥这个人说话,当真不给人留情面。 而且他险些撞了人,也不先说声抱歉。 非常,没有,礼貌。 温阮还没出声,倒是二狗子走过来,又跳进温阮怀里喵喵叫「这话我说没问题,他纪知遥说就有点自恋了啊!」 温阮笑着低头摸了一下二狗子,心平气和地说「我大哥去听白楼了,安陵君行色如此匆匆,不惜当街纵马,可是急着去找盛姑娘?」 纪知遥微微一愣。 温阮仰首看他,柔声笑语「那你可要快一点,说不定还赶得上他们穿衣服。」 阴九在她身后,垂眸忍笑。 好一张利嘴。 「温阮?」纪知遥却调转马头,对着温阮。 「三人行也是好的,不知安陵君是否尝试过呢?」温阮转了一下指间的糖面儿竹签,仍是那副客气礼貌,平和柔婉的语气。 「温阮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纪知遥被她这样无遮无拦的话激怒,按下了音量 号键。 「我在为您出谋划策,愿安陵君早日抱得美人,及美人的后宫,归。」 温阮语气不变,缓声慢说,「还有,我与安陵君并不相熟,还望安陵君唤我温姑娘,才不算唐突失礼。安陵君乃是儒将,饱读诗书,这点礼义廉耻,必是知道的吧?」 跟一个愿意和其他男人分享同一个女子的男人,谈礼义廉耻。 阴九暗想,温阮很懂怎么往人心口上扎刀子。 他喜欢。 纪知遥怒极反笑,他松了缰绳,倾身向前,看着温阮「昨日不惜下药来找我的人,是谁?今日跟我谈礼义廉耻?」 温阮无辜地看看他,又看看阴九「阴公子,昨日我不是一整日都在你的渔樵阁么?」 阴九转着手中的折扇,看了温阮一会儿,你就料定我一定会帮你圆这话头? 温阮读出他眼中的问题,却并不担心,他既是温府门客,怎么也应该帮着温家的人说话才对。 果然,阴九说「正是。」 温阮轻笑,回头看纪知遥,「看来昨日,有人眼花了呢。听说,嗯嗯过多的人会肾虚体亏,安陵君,多多保重啊。」 周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饶是阴九也微感惊异,没想到温阮会敞亮堂皇地说出这样大胆的言辞。 纪知遥久久地凝视着温阮。 二狗子说「卧槽死亡凝视!阮阮你完了!」 温阮用昨日那种平静又陌生的眼神,再次与他对视。 比瞪眼睛么?没怕过。 许久之后,纪知遥才说「温姑娘,好口才。」 温阮心想,不及您的口活儿好。 他策马离去,温阮继续吃糖面儿,继续逛街,继续买买买。 她买了许多以前没见过的事物,尤其是扇子,那些小巧精致的折扇可真漂亮。 买一样就扔给阴九一样,阴九手里拎着七□□十个盒子。 阴九低头看了看手中拎着的事物,再抬头看了看温阮,她是真把自己当下人了? 他决定回击。 「温姑娘生气的方式,也很特别。」他说。 「生气?」温阮不解。 第8章 「温姑娘对安陵君说那些话,不就是生气?」 「不是的。」温阮继续买买买,「我没有生气,我是诚心祝他和盛姑娘八宿八栖。」 阴九「……」 好个八宿八栖。 「看来昨日那药,并非催情,而是断情。」阴九说,「只是温姑娘莫要忘了,纪知遥可不是任人羞辱而哑然忍之的人。」 温阮的糖面儿吃完了,她转了一下光溜溜的竹签,暗想,以前的温阮,算是给自己留了个不怎么好收拾的烂摊子。 但问题不大,她来这儿,就没想过要收拾烂摊子。 夜间,渔樵馆。 阴九正自斟自饮,借春花清风下酒。 落入席间的男子自取一杯,啜酒轻笑「听说今日九野你给温家小女当了回下人?」 阴九抬眸看了来人一眼,没说话。 「感受如何?」漂亮得不像话的男人,眉眼精致过女子,身形纤瘦柔弱,一看就很受。 他挑着一双桃花眼,带三分坏笑地问阴九。 阴九放下酒樽,想了想,说「还不错。」 至少看了场好戏。 漂亮的男人叫辞花,辞花面色微讶,笑道「殷九野,你不会真把自己当阴九了吧?」 阴九,或者说殷九野。 殷九野手指划了一下脸上的面具,半倚在榻上,斜襟微敞,风流慵懒,但隐隐透出的冷冽,仍似这残春里最后的寒色。 辞花见此,便明白过来,殷九野永远是殷九野,薄情寡恩的殷九野,像个疯子的殷九野。 「你昨日又杀人了?」辞花轻声问,那些人是来找殷九野,把他带回去的。 「他们找死。」殷九野语气轻然,「我只是成全他们。」 辞花不再说话,只是给殷九野斟酒,静静地坐在一侧陪着他。 但殷九野没有接酒樽,而是盯着旁边的扇子看,除了那把温阮送他当谢礼的扇子外,旁边还有另一把小巧秀气的折扇。 檀香织面,是女子之物。 …… 次日,温阮抱着猫儿出府,径直来到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 小巷子里正有一场斗殴,相斗双方分别是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 女子一身红衣,手执一柄漂亮的银色长剑,容颜明艳,长眉英气。 温阮赶到时,她正在暴揍一个纨绔子弟。 「于……」她话音还未出,先听到那红衣女子的破口大骂。 「吕泽瑾不是我说你,你以为我想嫁你啊?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性,要不是老娘倒了血霉自小跟你这么个垃圾定了婚约,你以为我想管你,我呸!」 被暴揍的纨绔子弟就是吕泽瑾,七龙珠之一,揍人的女子叫于悦。 「盛月姬比我好一万倍,哟,她这么好你怎么不把她娶进府啊?我这人大方,就允了你让她当个侧房,人愿意嫁你吗?你有这本事吗?你一天天地除了斗鸡走狗嫖娼以外你还能干成点啥?」 「干啥啥不行,嫖娼第一名,除了惹是生非以外我没看见你有什么本领。有本事你让你爹把这婚事给解了,没本事你就老老实实服我管,老娘可不想以后嫁个一身是花病的脏玩意儿!」 …… 二狗子听得疯狂大笑「阮阮,这姑娘骂人嘴皮子比你还利索!」 温阮揉着二狗子,轻笑了下,但心底微叹。 于悦是个脾气火爆的泼辣女子,一身稀烂的武艺。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结果还没出城门就被人偷了钱袋子。 这种性子温阮很喜欢,但有的人不喜欢,在别人看来,这是没教养,不淑女,缺柔婉。 不像个大家闺秀,更像个悍妇。 她与七龙珠之一的吕泽瑾自小定有婚约,吕泽瑾是亲王独子,一株长歪了的独苗,每日花天酒地,胡作非为,足足的纨绔人设。 但这纨绔倒在了盛月姬的石榴裙下,变成了一只奶凶奶凶的小狼狗。 小狼狗护食,尤见不得别人说盛月姬半句不好,谁说咬谁。 于悦以前对他是不屑一顾,今日是因为他在盛月姬那里过夜,回来时一身酒气,衣衫不整,正好让梦想走天涯的于悦撞见了,于悦才忍不住对他怒声叱骂,一顿暴打。 但她低估了吕泽瑾对盛月姬的保护欲,也低估了一个男人在愤怒时能做出的事会有多狠毒多绝情。 吕泽瑾从地上爬起来,擦了一下唇角的鲜血,少年朝气蓬勃的眉眼里全是戾气,冷冷地问「说完了?」 「没说完,我骂你能骂三天三夜,骂盛月姬那个人尽可夫的女人能骂到江海倒流!」于悦岂会怕他,照着枪口就撞上去了。 第9章 吕泽瑾抬手,一巴掌掴在于悦脸上。 于悦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捂着脸她怔怔地看着吕泽瑾,心高气傲的女孩儿哪里受得了这种掌掴之辱,气得眼泪直逼而出「吕泽瑾,你敢打我?!」 「我何止敢打你?」吕泽瑾上手,撕开了于悦肩头的衣裳,暴怒中的少年指骨泛白,在她耳边狠声说「我还要让你人尽可夫!」 温阮抬眉,接下来的剧情,是吕泽瑾拖着于悦去了一家最廉价的下等青楼。 后来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一身红衣,刚烈热情,梦想仗剑走天涯的明艳女孩儿,自此葬送一生。 而吕泽瑾的人气值和好感度,在书粉心目中直线上升。 《韵事》原书作者的确是女主盛月姬的亲妈,但也实在是众女配的后妈。 这位作者似乎对正常女性有着难以名状的恶意,虽将女配们刻画得生动鲜活,各有不同,但毁起她们来也毫不手软。 且用词间不见半分怜悯,多是讽刺,笑话她们活该。 作者有意挑战普通人的道德观念,故意将一切美好女子毁了个遍,以此衬托出盛月姬不受道德枷锁的约束,率性而为,恣意潇洒。 虽有话说,将美好撕毁给人看才是真正的悲剧,但该作者撕毁的方式过于低劣,来来回回不过下三路。 可回头想想,这是一本十八禁文,好似专往下三路去又正常了。 「世子殿下。」温阮步出,走到两人跟前。 吕泽瑾手中还拽着于悦肩头的衣衫,赤红的眼睛看到温阮时,冷笑了一声。 谁人不知,温阮死缠纪知遥的事?就跟于悦缠他一样烦! 温阮缓缓地抚过怀中的猫儿,平静地看着暴躁中的吕泽瑾,说「于姑娘今日与我有约。」 于悦既惊又惧的眼中含泪,诧异地看了温阮一眼,她以前很看不起温阮对纪知遥要死要活死缠烂打,所以说话间不曾客气。 没想到…… 但吕泽瑾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是个我行我素的混世小魔王,哪怕温阮是靖远侯府的千金,他也不当回事。 「你算什么东西?正好你撞到小爷枪口上了,我今天就替月姬解决了你这个碍眼货色!」虽然吕泽瑾很讨厌纪知遥,但他更讨厌这个三不五时就给盛月姬添堵的温阮。 温阮听闻此话倒也没有半分惊怕,她很清楚吕泽瑾做得出这样的事。 毕竟他能成为盛月姬的入幕之宾床榻之客,就是因着他这份无所畏惧,悍勇少年气。 试想一下,这样一个疯狗一般的少年郎,谁都不服谁也不怕,但只要你伸手摸摸他的头,他就乖乖听你话,伏在你脚下,闪亮着狗狗眼摇尾乞爱,这样强烈的反差,你喜不喜欢?钟不钟情? 她想着这些,笑着低头摸了下猫儿,轻轻软软的声音说「你敢么?」 怎么说,温阮也要叫当今陛下一声皇姨夫,他吕泽瑾敢当街对自己行恶逞凶? 吕泽瑾狂躁的表情稍微冷静了些。 温阮又看看于悦,解了身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遮住她暴露在外的肩膀,平声说「于姑娘,我们走吧。」 于悦仍没明白今天温阮是在干嘛,但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拆温阮的台,便点点头。 点头时,噙在眼眶里的眼泪簌簌往下掉。 再怎么想仗剑走天涯,也是个女孩儿,也会怕。 温阮分开于悦和吕泽瑾,对吕泽瑾点了下头「祝您今天心情愉快,告辞。」 她拉起于悦的手,带着她往巷子外面走。 吕泽瑾却跟有病似的,突然发狠跟上去,五指成爪要抓住温阮。 一滴不知从何而来的茶水,打在吕泽瑾膝弯。 吕泽瑾当场给二位姑娘来了个五体投地。 温阮回头看,轻笑「世子殿下倒也不必如此大礼。」 吕泽瑾折了面子,气得要跳起来打人。 又一滴水打在他腰上,好像是肾的位置?他疼得在地上蜷了一下。 温阮见他难受的样子,抬头看了看四周,感觉没什么异样,可能是他嗯嗯过多,肾虚体亏吧,便再度拉着于悦走了。 某扇窗后,殷九野拈着微湿的指尖,望着温阮与于悦双双离开的背影。 「九野?」辞花唤他。 殷九野笑,「祝你今天心情愉快,告辞。」 辞花「……」 殷九野飘然而出,跟上温阮。 温阮带于悦在一家绣坊新买了身衣服换上。 于悦换好衣服后出来,将温阮的斗篷还给她,很是扭捏地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温阮轻笑。 第10章 「你,你不怪我吗?」于悦仍然扭捏。 「怪你什么?」 「以前我对你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我说你死缠烂打不知自爱什么的。」于悦的声音小下去,很难为情。 温阮回想了一下,书里倒是的确写过这么一折。总之书里的女配们除了跟盛月姬过不去,她们自己之间也挺过不去的。 男主们的爱慕者们,相互嫌弃,彼此戕害,剧情精彩。 温阮说,「我忘了。」 于悦神色微怔,那张青春明媚的脸庞上绽出动人笑容,「你忘了我也要说对不起。」 温阮说,「没关系。」 于悦感觉温阮说话好像一直在一个节奏上,便有些奇怪,问道「你还好吧?」 温阮说,「挺好的。」 她穿好斗蓬,仔细而缓慢地系好结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对着于悦点了下头,道「于姑娘既无事,我就先回去了,告辞。」 「等等!」于悦一把拉住她,明亮的眼睛望着她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温阮看着她,说,「路过,顺手,告辞。」 她刚要走出绣坊门,又听到于悦说了一声「温姑娘,谢谢。」 温阮回头,看到她脸上的红肿,笑着说,「脸上回去后用冰块敷一下,很快就会好的。」 二狗子「阮阮你果然喜欢有礼貌的人!」 于悦摸摸脸颊,有些委屈,长这么大她还没被人打过呢,更别提打脸了,不由得红了眼圈。 「我请你喝茶吧。」她瘪着嘴说。 「不用了。」温阮说。 「要的,你好说救了我一场嘛,我应该要有所表示答谢你才对。」于悦走上前,亲热地挽住温阮的胳膊,「走吧,我请你,前面就有家叫玖瀚的茶楼,里面的茶点很好吃呢。」 她又看到温阮的猫,摸了摸猫头「噫,你的猫好可爱呀,叫什么名字?」 「别告诉她!!!」二狗子嘶吼呐喊。 温阮不喜欢跟人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才说「二狗子。」 于悦「……好特别。」 二狗子只差当场晕厥。 同于悦吃茶时,来上茶点的小二很是小心翼翼,这两位姑娘都是京城中出了名的不好相与,他生怕侍侯不周,挨顿毒打。 但是他给温阮沏茶时,温阮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点头,柔声说「谢谢。」 小二受宠若惊。 于悦捧着茶盏好奇地问她「你怎么变了这么多呀?」 温阮觉得,这事儿真的好难解释。 「爱情是毒。」她说。 于悦「……」 二狗子「我去你妈!」 落座在她身后听墙角的殷九野「什么东西?」 温阮又说「我解毒了。」 于悦「……」 二狗子「阮阮你敢不敢再敷衍一点?」 殷九野「失恋还可以有效提升智商?」 和于悦小坐了一会儿,她们双双看到一个男人从楼下走来,纪知遥。 于悦紧张地看了温阮一眼,但她发现,温阮好似没有看见纪知遥一般,依旧慢慢地啜着茶水。 纪知遥看到温阮和于悦在一起,眉头微蹙。 怎么说呢,情敌双方的爱慕者们对坐饮茶,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们是不是在结盟,准备共同对付同一个女人,然后各取所需,得到自己想要的人。 「他在看你。」于悦小声对温阮说。 「嗯。」温阮点头,转头向纪知遥打了个招呼,「安陵君。」 纪知遥现在听到这声「安陵君」,心底就异样,仿佛下一秒,温阮又要开始跟他讲述如何抱得美人归的各种法子。 倒是殷九野坐的位置因为有屏风挡着,他却没有看见。 纪知遥坐在临窗的位置,他是这里的熟客,不需要吩咐,小二已上了他喜欢的茶水和点心上来。 那是一个离温阮不远的的位置,抬头便可与温阮对视。 温阮此刻,前方是纪知遥,背后是殷九野。 于悦挪了挪位置,挡住纪知遥的视线,似是想护着温阮一般。 温阮察觉到她这小动作中的含义,冲她笑笑「谢谢。」 「没事儿,你说你解毒了嘛,肯定看见他就烦,跟我看见姓吕的狗崽子一样。」于悦笑着说。 「你不喜欢他?」温阮问。 「我怎么可能喜欢那个浪荡子?」于悦翻白眼,气骂道,「都怪小时候我们两家定了亲,两家大人又死要面子不肯解除婚约,气死我了!」 温阮没再说什么,掰了点三色芙蓉酥放进口中,细细咀嚼。 第11章 纪知遥发现,一点芙蓉酥,温阮可以嚼上几十下,动作幅度极小,极慢,极……优雅? 好像那芙蓉酥是什么人间极品的美味,值得反复品尝。 以前的温阮不是这样的。 温阮只是抿茶,冲淡芙蓉酥在口中残留的清甜之味,在心里算了下时间,差不多可以走了。 正当她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她竟发现,吕泽瑾不知道怎么也过来了。 嗯,整个京中只有这一座茶楼吗?需要时刻修罗场吗? 场面一度很尴尬。 吕泽瑾先是看到温阮和于悦,气不打一处来,正要上来再干一架,又看到纪知遥。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先找谁的麻烦比较好。 隔着屏风,背对而坐的温阮和殷九野,双双靠在椅在背上。 一个怀里抱着猫,一个手里握着茶盏,一个是戏本身,一个等着看戏。 于悦的表情就不太好看了,刚刚她才被吕泽瑾打过一个耳光,这会儿自然很难给他好脸色。 吕泽瑾也不落座,靠在扶手上,笑得有些嚣张。 十九岁的少年正该轻狂,他将这种轻狂演绎到了极致。 他嗤笑着说「我说今日温姑娘怎么有空来找于悦,原来是纪将军的安排?」 …… 温阮望天。 殷九野忍笑。 纪知遥莫明。 温阮揉了揉猫儿,准备和于悦先离开。 她没兴趣看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大打出手,又或者争风吃醋。 可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吕泽瑾已经不请自来地坐到了她们这桌上。 「温姑娘,你喜欢纪将军喜欢到了要跟于悦结盟的地步?」吕泽瑾有一张不错的脸,或者说,七颗龙珠都生得挺好看的。 也许,盛月姬是个颜控? 吕泽瑾满是期待地看着温阮,等着她生气动怒。 温阮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纪知遥,他坐在那里,不动如山,似不把这场闹剧放在眼中。 也对,堂堂安陵君,岂会看得上这点小小风波? 温阮转回目光,看着吕泽瑾,心平气和地说「我不喜欢安陵君。」 吕泽瑾「你装什么呢?当初上吊自杀闹了个遍的人不是你?」 温阮神情泰然,面不改色「不是。」 吕泽瑾「……」 但温阮又没说错,的确不是自己呀。 于悦听得好笑,而且她不是很擅掩藏情绪,真的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疯婆娘,你们两个疯婆子凑在一块儿,倒也合适。」吕泽瑾没好气一句。 「我们是不是疯婆子不好讲,但至少我们不会在花楼里为了一个姑娘耍酒疯。」于悦嘲讽着说。 当初吕泽瑾还没被盛月姬彻底驯服,不服气她身边居然另有其他人,很是在听白楼闹过一场,闹到一度不可收拾。 后来还是纪知遥去镇了场子,才勉强把这事儿平息,但他到底成了京中的笑柄,听说吕泽瑾的老父气得半个月没能下病榻。 可自那以后,吕泽瑾倒也安份了,老老实实当七分之一,轮班上岗……床。 此间吕泽瑾被于悦提起旧事,脸上有些挂不住,咬牙道「你信不信我再给你一巴掌?」 于悦脸色难看起来,她脸上还红着,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搁放在桌上的银色长剑。 二狗子高声喊「打起来打起来!快点打起来!」 温阮轻轻地揉了下二狗子,别整天拱火。 但温阮却也知道,吕泽瑾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世子,没吃过苦头没遇过波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样的少年没挨过社会的毒打,心气儿太高,在盛月姬那里已经放低了姿态,受尽了委屈,这些委屈会在别的地方爆发出来。 比如,在于悦这儿。 温阮不认同他这种情绪处理方式,这对于悦很不公平。 「于姑娘,我们走吧。」温阮站起来对于悦说,她懒得和这样莽撞的人硬刚。 于悦冲吕泽瑾冷哼一声,抓起剑起身。 但吕泽瑾伸腿,拦在温阮跟前。 温阮抬眼,「好狗不挡道哦。」 啊,不好意思,你不是好狗,你是疯狗。 「你他妈……」吕泽瑾被骂,提了拳头。 此时,纪知遥出声了「世子,适可而止。」 吕泽瑾回头,看着纪知遥,痞笑道「怎么,心疼了?」 纪知遥慢饮着香茗,淡声道「与两个女子过不去,你脸上很有光彩吗?」 吕泽瑾下巴一扬「我就跟她们过不去了,怎么着?」 第12章 纪知遥冷眼看他,说「你火气要是这么旺,我倒可以帮你治治。」 温阮听着这话,暗暗心想,纪知遥不愧是正宫娘娘风范啊。 吕泽瑾被纪知遥的话气得不轻,抓了桌上的茶盏往地上一摔,「哐啷」碎响,「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想管我?怎么,想在温姑娘面前表现表现?」 温阮再度望天。 你们后宫争宠归争宠,可以不要拉上我吗? 两个男人四目对峙,温阮从容撸猫。 吕泽瑾肚子里是有火气的,昨天晚上他睡在盛月姬那儿,结果半道纪知遥来了,搞得他很不痛快。 不然也不至于今天于悦一惹他,他就下那么大的狠心,要把她送去青楼,结果还被温阮拦下了。 接二连三的事,让吕泽瑾这个愣头青压不住脾气。 愣头青站起来,结结实实地挡在温阮身前,不许她往前半步,冷笑道「纪将军要是怜香惜玉,今天你开个口求个情,我就放了她。」 「你有什么事冲我来,温姑娘招你惹你了,你发什么疯?!」于悦听不下去了,拍着桌子冲吕泽瑾骂道。 「有你什么事儿,你滚犊子!」吕泽瑾挥了下手,险些又打在于悦脸上。 这次他倒不是故意的,他有些尴尬。 但他傲气足,好面子,缩了缩手指,却死绷着脸色犟着不低头不认错不解释。 于悦气得红了眼眶,恨不得抽出剑就要跟吕泽瑾再打过一场。 「世子殿下。」眼见二人要打起来,温阮轻声唤道。 「干嘛!」暴脾气的世子殿下他气鼓鼓一声,但到底有失误在先,他的声音显得底气不足。 温阮缓声说道,「打女人并不能证明你的男子气概,为了盛姑娘而向其他女人表示出绝对的恶意和反感,也不能证明你对她的爱有多纯粹。这些唯一能证明的只是你的不成熟,不理智,甚至不善良。」 她抬眸看向吕泽瑾,平淡得不起半点起伏的声音宛如一个莫得感情的ai「有能耐,你把盛姑娘娶回家中,我相信于姑娘一定会送上厚礼,欢喜成全,你有这能耐吗?」 吕泽瑾听得一怔。 温阮不等他开口,又笑说,「你没有。所以说到底,你作为盛姑娘的七分之一,此刻的无能狂怒,不过都是因为无论你怎么在她床上一无往前的努力,也无法成为她的全部。七分之一失败者的愤怒,毫无用处,徒添笑料尔。」 「还有啊,你现在的样子,像不像……怨妇?」 温阮口吐莲花,一套持续输出。 输出完了还笑意轻软地揉着猫,看着像极了一朵小白花,就是芯子黄了点…… 吕泽瑾被她几句话说得面色怔愣,甚至红了耳根,很是窘迫。 床,床上一往无前?怨妇?七分之一?!纪知遥还在这儿,你不是把纪知遥也骂了?! 温阮的话算是戳中了吕泽瑾的肺管子,「七分之一」这个词实在诛心,可他却也无从反驳,他有一晌发不出声。 可他仍然觉得,面子为重,于是还是死犟着不肯放温阮走。 「纪知遥,你,你今天开不开这个口替她说话的?」下不来台的他找上纪知遥的麻烦。 纪知遥看了温阮一眼,对温阮说出这样的话他已经不感惊奇,先前她对自己说过更过份的。 但温阮没看他,温阮只是低着头撸猫,她明白吕泽瑾找纪知遥搭话,只是为他自己找个台阶下。 毕竟此刻吕泽瑾也觉得很丢人,很是有损他小世子的威风和颜面。 只要纪知遥开口,这台阶就算搭成了。 但纪知遥是不可能为了自己,说让他放人这句话的,因为在纪知遥心目中,任何人都不会比盛月姬更重要。 温阮更不稀罕纪知遥说这句话。 场面僵持不下。 二狗子开始兴奋地喊「我草搞事情啊!搞起来啊!搞啊!我爱修罗场!」 温阮报复性地撸了一把二狗子,她也不觉得尴尬,她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把二狗子放出去咬吕泽瑾这条疯狗一口,或者挠他一把。 反正是猫咪行凶,有本事吕泽瑾他跟一只无辜的小奶喵较劲。 屏风之后的殷九野眼见今日这事是没法儿收场了,慢慢地饮了口茶。 他是挺想看这几人打死一个在这儿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嘛,但温阮…… 温阮。 殷九野抬了下手指,站在他对面等吩咐的男人恭敬点头,走出屏风后。 「几位,小店小本营生,图个和气生财,几位若是有什么事,不妨出了茶楼再坐下细谈,如何?」茶楼掌柜的说话和和气气,满面笑容。 但他的腰杆挺直,虽谦和,却不卑下。 第13章 哪怕此刻闹事几方的人,每个都是爸爸。 一直端坐在那方的纪知遥此刻倒是起了身,颌首道「叨扰蓝掌柜,是我等不是。」 「纪将军言重了。」蓝掌柜客气地笑着回了个礼,又看向温阮,笑得满面春风慈和怜爱地说「温姑娘,小人见您颇爱这道芙蓉酥,已着人为您另备了些,待会儿给您送去府上,您权且当个消遣用的小食儿。」 温阮看了一眼桌上层次分明,精致仙气的三色芙蓉酥,方才她倒是的确多用了一口,这掌柜的眼力甚好。 「多谢。」温阮点头。 「您客气。」蓝掌柜又说,「那小人这便差人送您和于姑娘回府?」 「麻烦您了。」温阮又点头,心下略感诧异,这蓝掌柜什么来头,眼力好便罢,胆气和魄力也非常人可比。 跋扈得不行的混世魔王小世子这会儿倒是屁都不敢放一个了,甚至低着头退了几步站在一边。 他很奇怪蓝掌柜怎么对温阮这么礼待,隐隐都压过对纪知遥的恭敬了。 温阮这女的有毒吧? 出了玖瀚楼后,于悦对温阮说过几天来找她一起玩。 于悦这种性子的人,爱憎分明,坦率真诚,可爱得紧。 吕泽瑾真的不太需要眼睛,可以考虑挖了捐给需要的人。 回去的路上,二狗子问温阮「阮阮你为什么要救于悦,你别跟我说路过顺手,你是特意出门去救她的。你要是不救她你今天就不会这么修罗场,险些下不来台。」 温阮问「为什么不救?」 「为什么要救?」 「为什么不救?」 「……你烦不烦?」 「明知一个人的一生将会在今日走向厄运,而我有能力搭救,为什么不救?」 「我以为你是那种不管别人死活的人。」二狗子仰头看她,「因为你对谁都特别有距离感。」 「有距离感与见死不救是两回事,前者是我的性格使然,后者是我的良知未泯。假如我今天没有去,于悦将要面临最黑暗的惨烈遭遇,我的良心不允许我袖手旁观。」 「书里那么多倒霉蛋,你救得完吗?」 「再说吧。」 能救则救,不能救她也不会把自己的安危置于不顾,凭着一腔圣母心去莽。 …… 后来温阮从她二哥那里才得知,那名叫「玖瀚楼」的茶楼,是皇商,「玖」是商号。 殷九野从玖瀚楼回到渔樵馆,翻出那两把扇子,一把是温阮送他的桃李扇面折扇,另一把是秀气精致的檀香小扇。 他打开檀香扇举着迎光细看,薄光穿檀木,从扇页上精雕细刻的微孔里透过来。 清透明晖疏落在殷九野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瞳仁里。 那日殷九野当下人陪温阮逛街买买买,买扇子时,温阮在檀香扇上停留的目光最久,也最为喜欢这柄扇子。 殷九野故意藏起来,等着温阮去找他要。 这么有趣一人,他当然得多制造机会和她相处,多看看她是怎么一派贞静地怼人才是。 殷九野,等了她两日。 一等两日,温阮不上门。 她有空去救一个与她无关的于悦,有空在玖瀚楼跟人干嘴仗,没空去找他拿扇子。 直到这日,他怀中揣着那把檀香扇再次碰到温阮,见到温阮手中执着一柄绢面团扇。 殷九野瞬间感觉,自己的恶作剧,毫无意义。 这日是温西陵带温阮出来听曲儿,听曲的地方也是个茶楼,但这个茶楼不是「玖瀚楼」,叫「春华楼」。 「玖瀚楼」古典雍容,格调高雅,一看就很贵,适合身份矜贵的名流闻人小坐低谈,乃装逼圣地。 而「春华楼」热闹喧哗,平价近人,钱兜子里稍显富庶的都能进来坐坐,喝喝茶,听听曲。 温阮更喜欢春华楼,适合她这种俗人。 台上唱曲儿的小姑娘生得水灵,一把嗓子更是空灵,温阮看着养眼,听着悦耳,极为舒心。 殷九野看着温阮轻摇罗扇,闲适听曲,心口莫明有点郁闷。 「阴公子,过来这边坐。」温西陵瞧见了殷九野,冲他招手。 殷九野按了按怀中的檀香扇,入座,看了温阮一眼。 温阮冲他点了点头,就算是礼貌地打过了招呼,然后继续认真地看着台上的小姑娘,真好看,真水灵。 但她没发现,台上那唱曲儿的小姑娘望向她这方时,眼色微滞了一下,不是滞在温阮身上,而是在殷九野身上。 就连手中轻甩绢帕的弧度都有些不自然了,甩到一半就顿住。 殷九野扫了一眼台上的人,那小姑娘忙敛了眉目,继续歌唱。 第14章 「温姑娘前几日落了把檀香扇在我那儿。」殷九野说。 「是吗?」温阮随口应话。 「姑娘不曾发觉?」 「不曾。」 「……」 台上的小曲儿刚好唱完,满堂喝彩,小姑娘行了个礼,步子轻快地下台,走得略有些急了。 温阮收回目光,见殷九野还看着自己,她不由得想了想自己是不是没有回答他的什么问题。 扇子? 她估着可能是这个问题,便解释道「那日买回去的扇子我还没打开盒子看,全放着了,所以不曾发现少了一柄,有劳阴公子帮我收着了。」 殷九野「……」 殷九野抿了口茶,笑说「我并未收着。」 温阮瞧了他一眼,是么?你身上带着檀香味,那日你救我时,身上不是这个味道哦。 但温阮没说什么,她可没有专揭人短的毛病,只是拿了块点心轻轻地咬了一口。 要死不死的是,温西陵这时突然来了一句「阴公子近日礼佛?身上倒是有股檀香味。」 殷九野「……」 温阮放下点心,转过头去望着已空无一人的台上,唇角抿笑意。 「好尴尬啊,尬得我毛都要竖起来了!」二狗子喵爪捂脸,在温阮怀里打滚。 温阮按住打滚的二狗子,淡定,悄悄地笑就行了,不要笑得这么大声。 又听得温西陵愠声道「他怎么来了,真是冤家路窄!」 温阮闻声看去,看到纪知遥。 而且他应是提前订了位,走进来后,就直接坐在了自己身后的座椅上,桌上放着早已备好的茶点,按书中描述,都是他喜欢的口味。 二狗子又开始打滚「我草我爱这个任务,我爱修罗场,我爱了我真的爱了!阮阮你这是自带撕逼体质!」 温阮挠它。 温西陵嘲讽一声「想不到听惯了月姬姑娘天籁之音的纪大将军,也会来听这等呕哑嘲哳?」 他是真的很讨厌纪知遥,也很讨厌盛月姬。 一个祸害了他妹妹,一个祸害了他哥哥。 他每天都在诅咒这对狗男女原地暴毙。 纪知遥没理他,坐下啜了口茶,望了望温阮。 近几日倒是巧,他总能遇到温阮。 若放以往,他会认为这是温阮故意的,但现在,他有点没把握。 温阮早就回过头去了,等着下一个上场的演出。 很快,温阮就知道了为什么听惯了盛月姬天籁之音的纪将军,今日会来这里听呕哑嘲哳。 因为下一个上场的神秘嘉宾,正是盛月姬。 台上隔了薄薄的纱帘,一个女子立在纱帘后,隐隐约约只能看出她身形纤秾合度。 但这不重要,盛月姬之美貌,哪怕只是一个剪影,也足以让人心神向往之。 宾客间已是哗声四起。 原书里用了大量的笔墨来详尽描述盛月姬的动人之处,温阮看书时虽直奔床上的主题,对这些描述尽量略过,但对盛月姬的形象依旧印象深刻。 总之,原书作者对盛月姬之美貌极尽赞美,对她的歌喉更是用尽百度。 台上的小铃轻响,宾客的喧哗声止。 丝弦起,盛月姬启唇而歌。 她的声音有种独特感,极是魅惑。 听着直搔人,搔得你耳朵和心底都迫不及待地发痒,想挠却挠不着,急呀,急得抓耳挠腮扯了颈扣,恨不得扑到她身上去。 于是她起先微沉的嗓音忽地一扬,就能给人止了痒,熨熨帖帖地舒适了,似有股在胸间团了许久的气瞬间得到释放。 那些急不可耐都变成了荡气回肠。 书里说,有幸听到盛月姬歌声的人,在听曲时总是如痴如醉,不知身在人间,而曲终后都能在余韵中见到最想见的人,或潸然泪下,或幸福微笑。 她是如何用歌声做到这种事的,并不重要,反正是作者设定。 但温阮闻其歌声却也没见到什么人,她只是觉得,不愧是十八禁文作者写出来的歌声。 因为这样的先抑后扬,像极了男人欲望疯长至巅峰后的喷薄而出,有种相近的爽感,就连贤者时刻都类似。 「还不错。」温阮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这是你情敌!」二狗子不客气地吐槽,作为ai,它莫得感情,听不出这曲中真意。 温阮摸了一把它的下巴,别说她不是自己的情敌,就算是,也不能因为情敌身份就罔顾事实,她唱得本就不错。 刨去可以引申出来的含义,的确是天籁之音,可绕梁三日而不绝,无怪那么多人喜欢她的歌声。 第15章 同样听歌声而见不到什么人的还有殷九野,他比温阮更离谱,温阮至少对盛月姬的歌声听得认真,殷九野干脆走神。 他看着温阮,从温阮的眼中,他看到了欣赏,认可。 偏偏没有嫉妒,厌恶。 一曲终了,盛月姬隔帘行礼,而满座听客,或潸然泪下,或幸福微笑。 温阮,低头取茶。 取茶的时候看到了另一只手,手很漂亮,指骨修长,是殷九野的。 她抬头看了殷九野一眼,殷九野也看向她,不知何故,两人相视而笑。 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没有因为歌声而看到什么人? 「她唱得不错。」温阮说。 「不过尔尔。」殷九野却道。 「你很挑剔。」 「我品味高。」殷九野知道刚才纪知遥一会儿看台上的盛月姬,一会儿看台下的温阮,很是三心二意啊,殷九野起了坏心思,故意说「靡靡之音,何来雅意?」 纪知遥果然看向他两。 温阮不知殷九野何故要这样说,她只是诚实地道出自己的想法「各有所爱。」 殷九野却道「劝姑娘多爱高雅,爱多了这等不堪入耳之曲,易成俗人,比如,某些将军。」 温阮取走了茶,不再跟他讲话。 他要奚落纪知遥,倒也不必拉上自己。 而温西陵,他将堵耳朵用的两团锦帛放下,举杯对殷九野「阴公子说得好,我就喜欢你这种高品味的人,干杯!」 干完杯他又对温阮说「小妹我不是说你没品味,我小妹善良,对什么都赞扬。」 温阮抿了口茶,笑,「二哥过奖。」 纪知遥看着他们三人你唱我和他搭台的也没说话,只当看戏。 他还没有肤浅到跟吕泽瑾似的,听见旁人说了盛月姬几句是非就要大动肝火。 若真如此,那他一天天地什么也不用做了,天天跟人动肝火好了。 因为,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襄国的人,十中有八,提盛月姬而不耻。 他只是奇怪,温阮以前看见盛月姬就脾气发作,恨不得上去挠花了盛月姬的脸才甘心。 今日居然坐得这般安稳,甚至还不同意阴九所说的「靡靡之音」。 他想不明白其中原由。 但异变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盛月姬行完谢客礼,正欲下台,忽听得一个女子的高喊叫骂声「狐狸精,这一杯是替我温妹妹泼的!」 一杯滚烫的热茶泼在盛月姬身前的纱帘上。 一双如刀的眼睛落在温阮身上。 纪知遥眸子微眯,盯着温阮。 可温阮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疑惑地看着台上的盛月姬。 隔着纱帘,她看不见盛月姬是何表情,只看到她略作停顿之后便下台,行走间的步子看上去很从容。 倒的确是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女人。 「原来温姑娘近来习得演戏之法。」身后传来纪知遥微凉的话语。 温阮抚了下二狗子的毛,眸光淡淡,不准备接纪知遥的无理取闹,难道在纪知遥眼中,自己蠢到了实名制行凶的地步? 别说今日这事儿她不知情,就算知情,那也是温阮叫人泼的,跟她温阮有什么关系? 但温西陵就忍不了他了,暴躁老哥在线芬芳。 「我妹妹有没有习得演戏之法我不知道,但纪大将军血口喷人,我却是看见了。姓纪的,你莫不是以为靖远侯府的金枝,真是你能随意羞辱的吧?」 温西陵握住温阮的小手给她找场子,回头冷冷地看着纪知遥,又道「别说还不知今日这茶是不是我妹妹叫人泼的,就算是,你又能如何?我温府的小妹要杀个把人,我都替她递刀,你要不要试试?」 温阮下意识地想将手从他掌间抽出来,但只是动了一下,又停住了。 罢了,他一片好心。 纪知遥没将温西陵的话当回事,一个沉迷生钱之道的世家子而已,他还不放在眼中。 他只是依旧盯着温阮的背影看,似乎要将她的后背盯出一个窟窿来。 温阮感受到他的目光,但还是不回头,不说话,不动气。 她只是想到了什么事,觉得有点好笑,于是挽了挽唇。 可这个事儿,她不太好当着温西陵说,便也不出声。 而殷九野与她所想一致,且,他说了出来「心上人遭辱,纪将军不急着去看她,反倒有空在这里说如许多的废话。」 温阮轻挽的唇角往上多扬了一丝弧度,此人说话喜欢揭人短,嘴毒得很。 揭自己的短,她不喜欢,但揭别人的,她喜欢。 第16章 所以她取了茶盏,对着殷九野轻轻地抬了一下,当是敬他。 英雄所见略同。 殷九野端了茶盏回敬,轻笑一声,洋洋洒洒地慢声叹息「看来在纪将军心目中,心上人远不如温姑娘来得重要啊。」 温西陵赶紧捧哏「可别,咱们家小妹哪儿能跟盛姑娘比啊,是吧?盛姑娘什么人物,那才是值得纪大将军魂牵梦萦的,否则稍不注意,可就要被踢下床了。」 他说这话时,还特意掩了一下温阮的耳朵,像是觉得这等粗俗之语会污了自家小妹纯洁的心灵。 孰不知,他家小妹揶揄起人来,说的话要比这离谱得多。 但温阮的确微微动了一下眼神。 温西陵对温阮,是真的好。 以前的温阮真是为爱痴为爱狂为爱哐哐撞大墙,撞得头破血流还撞不破纪知遥这堵南墙,反倒平白冷待了家中的兄长。 虽然古代讲究个士农工商的阶级划分,但温西陵喜欢赚钱,喜欢做个商人,这事儿很丢人吗? 这世上难道还有不爱钱的人?反正温阮爱。 温阮拿下温西陵掩在自己耳朵上的手,终于回头,看向了身后脸色已经不太好的纪知遥,笑意柔软,语气平缓「安陵君不去看看盛姑娘么?」 纪知遥分开双膝,单肘立在膝上,前倾了身子,直直地看着温阮的眼睛,定声说「温阮,我倒要看看,你这次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温阮抬眸看着纪知遥,笑说「安陵君的自我感觉,可真是良好呢。」 她笑是笑得蛮好看,说话却像是隔着十万八千里那么远的距离,生怕跟纪知遥扯上什么关系的样子。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攻他略他攻略他!我要看追妻火葬场!」二狗子兴奋地喵喵喵,它跟温阮学坏了,也开始讲这些霸言霸语。 温阮手指勾了勾二狗子的下巴,去你妈哒追妻火葬场。 纪知遥又看了温阮一会儿,他觉得,温阮的眼睛像一潭死水,不见任何情绪,哪怕她面上明明是笑着的。 但他到底起身去找盛月姬了。 见纪知遥离开,温西陵才凑上前来对温阮说「小妹,是我不好,早知道不带你来这儿听曲了。」 「为何?」温阮不明白。 「撞上了这对狗男女呗,我看着都膈应,就更别提你了。」温西陵笑骂道。 「其实还好。」温阮想了想,说,「先前那个唱曲儿的小姑娘,生得很水灵,歌喉也不错。」 「你喜欢?」 「喜欢。」 「那我把这儿买下来,你喜欢听就管让你听个够,再定个规矩,纪知遥与狗,不得入内。」 「……」温阮看看壕气冲天的温西陵,心想,真的,不必。 旁边的殷九野悠悠出声「此楼,好像是贾先生的。」 「草,对哦!」温西陵又爆粗,「我说盛月姬怎么会来这儿唱曲呢,原来是贾臻请她来的。妈的,我真服了这帮没长眼睛的狗东西了!」 贾臻,有名的富商,财力与极擅钻营赚钱之道的温西陵相较,怕也不相上下。 且,是七龙珠之一。 温阮想着这些,慢慢地饮了口茶,笑说「二哥悠着点骂,大哥……」也是没长眼睛的狗东西么? 温西陵瘫回椅子里长叹「小妹你都想开了,大哥怎么还自闭着呢,盛月姬有什么好的?」 温西陵又望见了两个朋友,过去问好,让殷九野帮忙照看温阮。 「方才多谢阴公子解围。」温阮向来讲礼貌,树新风,是个三好市民。 殷九野倚在椅间,闲看着温阮,问「怎么谢?」 「那柄擅香扇,我挺喜欢的。」温阮说。 「……」 「等下我便叨扰一趟,随阴公子去渔樵馆取回来吧?」 「我已经扔了。」 「……」这么傲娇的吗?她点头,「那就算了。」 「……」殷九野看了她一眼,这么果断的吗? 两人正互比谁更能沉得住气间,有个女子跑上前来。 她一见到温阮,就冲上来嚷声喊话,一副生怕周围的人听不见的架势,脸上尽是奸滑的得意之色。 「温妹妹,刚才那茶我泼得你解不解气?」 温阮转眸看她,陈雅然,原温阮的手帕交,在原温阮对盛月姬和纪知遥做出的一系列蠢事中,这位手帕交良计出尽,居功至伟。 她喜欢纪知遥,但她比原温阮有逼数。 不求能成为纪知遥的唯一,能嫁给神武非凡的纪知遥她就满足,而温阮是她通向安陵君纪府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她将这块绊脚石变作了垫脚石。 第17章 比如今日她泼的这茶,当然是为她自己泼的,但借着温妹妹的名头,那就不一样了。 温阮心想,虽说原主只是个女配,但作者也不用安排一个段位这么低的情敌吧? 温阮理着这些事,还没来及得说话,又听到一个声音「还真是你,我刚才在后边儿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好吧,小狼……小疯狗吕泽瑾。 吕泽瑾见盛月姬出事,第一反应就是跑去后面看盛月姬如何了——这一点倒是比纪知遥来得稍显可爱些。 结果却被盛月姬身边的丫鬟拒之门外,他此刻肚子里又憋着火,能不找始作俑者发脾气么? 温阮按住又在疯狂尖叫「我爱修罗场」的二狗子,微不可察地吐了口气。 这京城,原来这么小的吗? 还是说她跟盛月姬的男人……们,真的这么有缘?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纪知遥了吗?那你干嘛让陈雅然泼月姬茶水,温阮我发现你这个人虚伪啊!」吕泽瑾像是揪住了温阮的小辫子,猛开嘲讽技能。 「温妹妹怎么可能不喜欢纪将军,世子殿下莫不是糊涂了吧?」陈雅然连忙说道。 「毒妇!」吕泽瑾冷嗤一声,撸起了袖子就要上前跟温阮理论,要给盛月姬出气。 只是他步子刚动一步,就又摔了个大马趴,摔倒在温阮脚下,这次险些连门牙都嗑掉了,疼得龇牙咧嘴的。 温阮收起脚,挪到一侧。 她合理怀疑,这位看上去挺人高马大的小疯狗,莫不是缺爱又缺钙吧?还是说嗯嗯过多真的对身体伤害这么大,会让小疯狗变成软脚虾? 有点担心大哥的身和肾啊怎么办,回头叫府上的厨子多给他做点温补的药膳吧? 她克制住自己的脑补,忍了忍笑,语气关怀「世子殿下何需总是如此大礼?」 「你!」世子殿下他气得要跳起来打人啊! 殷九野将微湿的手指曲起,稍稍扣住茶盏,想着这蠢货如果再不识眼色,就泼他一脸热茶,让他给盛月姬作个伴。 「小妹,这是怎么了?」温西陵见这边吵起来了,也赶紧回来看情况。 温阮抬头看看眼中藏不住喜色的陈雅然,再看看脸上全是怒意的吕泽瑾,抚了抚二狗子的毛,她缓声说「二哥,你是不是说,若我要杀人,你会替我递刀?」 「当然,小妹要杀谁?」温西陵笑说,以为她在开玩笑。 温阮笑意宁和,语气轻软。 「先杀这位陈姑娘吧。」 「……」 其余三人俱是一怔,只有殷九野微微抬眸,眼色期待。 像是,很期待温阮杀人。 「温妹妹你说什么糊话呢?」陈雅然上来要牵住温阮的手。 温阮避开她的爪子,将手中的团扇放下,双手抱着二狗子举起来,看着它的大饼脸诚恳地协商讨论「你说我杀了她好不好?」 二狗子「怕个卵,有事儿你顶着,干她!」 温阮笑着抱好二狗子,看向陈雅然说慢声说道「开个玩笑,不过陈姑娘,你若喜欢安陵君,大可自己去表白,我不喜欢他,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下次你再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仗我之名行恶,我是一定不会客气的哦。所以世子殿下,你那句毒妇我是万万不敢承受的,还劳烦您送给陈姑娘。」 吕泽瑾狗脸怔住。 陈雅然愣在当场。 温西陵一脸懵逼。 无故晕倒了一场之后的小妹,好飒! 渔樵馆是什么风水宝地吗?明天就请几尊财神进去供着! 吕泽瑾怔了一会儿,转头就揪着陈雅然去后台了。有吕泽瑾和纪知遥两大护花使者在,陈雅然不死也得掉层皮,温阮倒是省力了。 但温阮活怕在这里坐着又会等来另一颗龙珠贾臻,继续把这个修罗场演下去,便抱着猫起身,看向殷九野「阴公子,我们去取扇子吧。」 殷九野心里很遗憾,遗憾没看到温阮杀人,哼,这个说话不算话的女人。 但他唇角噙笑「好。」 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温阮听着怀里的二狗子喵喵喵。 「不是,阮阮,我没搞懂你这套路,你想干嘛呀?」 温阮不想干嘛,她只是纯粹地不喜欢慢刀子割肉,她喜欢快刀斩乱麻。 过于复杂的姐妹撕逼很累人,越早甩干净越好。 行至半路,忽有一条恶犬从旁边的小道里疯跑蹿出,犬齿间滴着腥臭的口水,凶恶万分地直撞过来! 路上行人慌忙避让,都被这凶狠无比的孽畜吓着了,但那狗子无视了任何行人,直冲温阮! 事发突然,温阮下意识抱紧了怀里吓得尖叫的二狗子,往旁边撤着步子。 第18章 恶狗却跟着她移动的方向狠扑过来! 眼见那恶狗要扑在温阮身上,她忽觉腰下一紧,偏首看去,看到殷九野。 殷九野正单手扶着她的腰,连人带猫地轻轻抱起放至身后,再抬脚,一脚踹飞了那条直冲过来,狂吠不止的恶犬。 他低头看温阮「姑娘?」 「我无妨,多谢阴公子。」温阮心口的确急跳了一下,毕竟她对这突发情况毫无准备。然后她又抬眸,对上殷九野的眼睛「劳烦阴公子松开我,谢谢。」 殷九野有些留恋地缓缓松开扶在温阮软腰间的大手,看她退了半步站定,她还很贴心地摸了摸猫,安抚着猫儿不要害怕。 「卧槽这是报复!这绝对是报复!是不是纪知遥那个王八蛋,还是吕泽瑾那个狗崽子,我草!」二狗子要吓死了,吓得它紧紧地扒拉在温阮怀里,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破口大骂。 温阮抚着猫脊安抚她,又看了看倒在路边抽搐不止的恶犬,是只天性好斗的狼狗,哪怕已经倒地了,眼神也依旧凶狠,四肢在地上挣扎,似还要站起来继续咬人一般。 普通的狼狗是不会突然对某个人发难的,除非有人指挥。 温阮看了看手中,她用来摇着好玩的绢面团扇落在春华楼了。 唔,是哪一个呢? 让我们用排除法。 首先排除纪知遥,他虽然讨厌以前的温阮,但他为人算得上光明磊落,还不至于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其次……吕泽瑾?他是条疯狗,用恶犬咬人好像也挺有道理的。但其实吕泽瑾属于那种有仇当场报,有怨立刻骂的愣头青,应该也做不出这种阴狠事,更何况他已经揪住陈雅然了。 再者,总不能是陈雅然的,她没这个准备时间。 那么最后,只剩下一个她尚未谋面,但已听闻过的……贾先生,贾臻了。 是他吗?温阮并不确定,但反正总得找个人背锅的,就暂定是他吧。 把锅背好,贾先生。 殷九野见温阮半晌没说话,便问「要回去春华楼找贾臻吗?豆0豆-网」 温阮「……」 殷九野「那不然姑娘以为是谁?」 温阮故意说「我觉得是安陵君。」 殷九野一笑「行,那我们就拎着这条狗,回去把纪将军从盛姑娘的床上提起来,找他麻烦去。」 温阮「……」 会把人吓痿的,你好坏哦。 温阮揉了下二狗子,笑道「罢了,没有证据的事,找上门去人家不认,你又有什么办法?」 殷九野理直气壮「打到他认。」 温阮看看他「你是门客,不是武士。」 殷九野继续理直气壮「能用拳头讲清楚的道理,为什么要用嘴?」 温阮眨眨眼,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他这个性格? 要不是自己打不过那些人,她也早就用拳头讲道理了。 她笑道「还是回府吧,免得路上再蹿出条恶狗。」 殷九野却将怀中的扇子取出,递在温阮跟前。 温阮刚准备接过,他又收了回去,他说「我方才又救了姑娘你一次,所以,姑娘要扇子可以,却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温阮「嗯。」 殷九野「姑娘身边还缺小厮吗?」 温阮「嗯?」 殷九野「我来赚点外快如何?」 温阮看看他身上的衣物,虽然她不是很懂这个时代的丝帛如何计价分优劣,但也看得出来,那是很有质感的料子。 就连他遮面的面具,看着也挺贵的。 而且他举止大方,姿态风雅,看上去也挺贵,不似短银钱的人。 温阮问「你是为了日日有戏可看?」 殷九野「姑娘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可温阮觉得,她并不是日日跟人吵架的,也不会日日有人堵上来门来找难堪,阴九跟着自己,更不会日日有戏看。 所以温阮慢声说「不缺,谢谢。」 殷九野并不意外。 几次下来,他已隐约摸透了现在这个温阮的性子。 如今的她看上去像个泥人,还是个有好几分火气的泥人。 不惹她,她就是贞静柔婉,礼数周全的温家小妹。 惹了她,她就牙尖嘴利气死人不偿命,动辙还要杀人。 她脸上有一副如同画上去的淡定表情,很难想象要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这副表情崩裂。 殷九野转了一下掌间小巧的檀香扇,笑说「那这扇子,我就先留下了。」 温阮点头「好的。」 她抱着猫,又走了。 第19章 「这九阴真经啥意思啊,我咋觉得他对你挺有意思的?」二狗子叫。 「不是。」温阮说。 「阮阮我告诉你一个冷知识吧。」二狗子抬起它的大饼脸,非常人性化地看着温阮「人的嘴巴除了用来吃饭,还有一个功能是用来说话。」 「谢谢。」 「谢你妹啊,解释啊!他啥意思啊!」 「量子力学。」 「……」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我杀了你你信不信?」 温阮按住躁动的二狗子,耐心解释「我与先前的温阮区别极大,是为反常,所以他会有所好奇,等到他习惯了我这个温阮就好了。」 「阮阮你好聪明。」二狗子吹彩虹屁。 「不。」 「你他妈的!」 温阮只好继续解释,「我只是看过书,所以知道剧情占得了先机而已,这并不代表我聪明。」 「唉哟我这肝火下不去,你给我买小鱼干吧,你赔我!」 「我弄坏你什么了吗?」 「我的心情,你把我心情弄坏了。」 「是你自找烦恼,与我无关,不赔。」 「……我杀了你这个杀千刀的狗宿主!」 「你只是一只猫。」 「我是ai,我掌着你的生死!」 「我已经死了。」 「……」 回到春庸阙,温阮坐在绣阁里继续撸猫。 二狗子虽然是一只暴躁的大脸猫,但它摸上去毛茸茸软乎乎肉嘟嘟,手感极佳。 被撸得很舒服的二狗子四仰八叉地卧在温阮怀里,发出「咕噜咕噜」地舒坦声音,并问「阮阮,七颗龙珠咱们现在见过三颗了,要不要来个总结发言?」 「不要。」 「你会不会聊天?我就问你会不会聊天!你天天把天这么聊死天知道吗?」 「绕口令不错。」 「我刀呢!」 温阮不再气它了,缓声说「我对他们都不感兴趣,于我而言,他们就是路人甲乙丙,所以有什么好总结的?」 「纪知遥呢,你对他有啥想法么?」 「没有想法。」 「让我们心平气和地进行友好对话,求你了,别再气我了。」 「可是我真的没有想法。」温阮是认真的。 不论是看书的时候还是现在穿书,她对纪知遥这个人气最高的男主都有种逆反心理,他越是如何,温阮越没兴趣。 相反,她对那几颗还见过的龙珠,倒是有那么一丝丝期待。 二狗子沉痛叹气「可是,你不跟纪知遥搞对象,你会死诶,你不怕吗?」 「我不喜欢他。」 「……我好累,谁让你喜欢他了啊,你攻略他,攻略你懂吗?」 「我选择死亡。」 「……你真的是我祖宗!」二狗子要疯了,「你跟我说说为啥!」 「他没有礼貌。」 「……」二狗子被暴击。 二狗子暴躁开怼「我觉得你哥也挺没礼貌,一口一个他妈的我草,你也挺没礼貌的,你怼人的时候多狠啊,那一句句地尽往人心窝子里扎,九阴真经也没礼貌,我也没礼貌,大家都没礼貌,你都不喜欢吗?」 温阮低头看猫,理不直气很壮「我双标。」 「……草!」 二狗子气得要昏过去了,「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把我划进双标范畴啊?」 「也可以。」 「我谢你全家。」 「不客气。」 「……」 二狗子放弃了跟温阮吵架,吵不赢,它唉声叹气「阮阮,祖宗,求你看在我喵生不易的份上,告诉我对盛月姬的看法吧。」 温阮想了想「我觉得她是活菩萨。」 二狗子离她远了一步「……阮阮,你不怕被雷劈吗?」 温阮将它抱回来,顺手撸了撸,笑着说「若不是她,吕泽瑾就要跟于悦成婚了,我觉得于悦挺可爱的,吕泽瑾有些配不上她,盛月姬这也算是曲线救于悦?可能原温阮也真的嫁给纪知遥了,纪知遥在嗯嗯的时候真的很激烈,我不敢想象我穿成他的妻子会是什么样,有点恐怖。综上所述,盛姑娘,活菩萨。」 「……没毛病!」二狗子服了温阮的逻辑。 「谢谢。」 「你给我滚啊!!!」 二狗子想挠死她! 「你他妈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能的话咱两今天没完,我,我,我尿你一身你信不信!」二狗子气得语无伦次。 第20章 温阮撸了撸它的下巴,忍着笑,不再气它了。 「盛月姬是一个不在乎世俗眼光,也不在乎道德戒律的女人,所谓的千夫所指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句笑话。她很贪婪,需要很多很多的爱,这些爱不是一个人给得起的,所以她身边自然就会有很多的男人。」 二狗子喵爪托腮「这不就是自私么?」 温阮想了想,说,「自私是有一点,但如果非要精准一点来形容她的话,她只是活成了很多女人想要,但不敢要的样子。」 二狗子持续托腮「比如说?」 温阮摸了下猫耳朵「比如说,开后宫啊。假如你有机会,你会不会想要六七个猫老婆?银渐层,布偶,波斯,缅因,蓝猫,暹罗,金吉拉,苏格兰折耳?它们每一个都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每一个都排着队地等你宠爱,你心不心动?」 二狗子擦着口水连忙摆爪「别说了别说了,我脑子里有画面了!我不能成为猫中盛月姬!不过折耳就算了,折耳好可怜的!」 温阮笑「你还挺有爱心。」 二狗子问「所以你是想说盛月姬是欲望的化身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你想做这样的人吗?」 「不想。」 「好好说话。」 「我肾可能没那么好。」 「……」 二狗子直勾勾地看着温阮,「阮啊,我亲爱的阮啊,就算你不去招惹盛月姬,盛月姬的男人……们,也是不会放过你的,今天已经有狗来咬你了,谁知道明天会是什么?你不生气吗?」 温阮说「我当然生气,因为我不是活菩萨。」 二狗子拍她胸而起,直着身子,「这他妈怎么还能绕回来呢?」 温阮拎着它踩在自己胸上的喵爪子提起来,轻声说道「好生气,不知道该怎么报复回去,要不我去把他的茶楼烧了吧。」 「……这是恶毒女配才能干出来的事儿。」二狗子真的搞不懂温阮的脑回路。 「唔,不要留下证据就可以了。」 「……阮啊,你果然不是活菩萨,您这是一怒目金刚啊!」 温阮烧茶楼的「恶毒女配烧茶楼」计划止于一个小小的意外状况。 没有礼貌的九阴真经殷九野半倚榻,掌间转着那把温阮没要回去的小檀扇。 无外人在时,他脸上不挂着那丝淡淡的笑容,微垂的唇角弯出些残忍的弧度。 玖瀚楼里的那位蓝掌柜名叫蓝绻,他殷九野斟了杯茶,轻声说话,似不敢惊动潜藏在殷九里心底的野兽。 「公子,已经查过了,今日是贾臻生辰,所以才请了盛月姬前去春华楼中唱曲,当是贺礼。」 「嗯。」殷九野懒声应道。 蓝绻又说「今日春华楼之事,我也有所耳闻,不知公子您的意思是……」 殷九野想起了那条恶犬,以及温阮细腰的手感。 他轻挑了下眉,说,「将春华楼收回来,卖给温西陵。」 「是,公子。」 蓝绻又问,「是贾臻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我给一个人出气,哄她高兴。」 蓝绻微怔,那只能是温家的那位温阮姑娘了吧? 「去吧,做得利索点。」 「是,公子放心,属下明白。」 未两日,春华楼易主,招牌改了,东家换了。 春华楼改名春元楼,「元」字取自温阮中的「阮」,又有正月初一之意,而温阮的生辰又恰好是正月初一。 能这么改名的东家只能是温西陵。 温西陵在接过这茶楼后的第一天,就在门口立了块牌子,上书「纪知遥与狗,不得入内」。 温阮去捧场恭贺时看到这块木牌,好笑又无语。 她这个二哥,言出必行,耿直啊。 但好像,她不用烧这茶楼了,毕竟不好烧自家哥哥的产业啊。 据说贾臻转卖这茶楼的原因是经营不善,茶楼流水日益告急,他只能及时止损。 然后,贾臻就被温西陵鄙夷了一通,茶楼生意做好了不知是多赚钱的营生,贾臻他就是个垃圾,抱着一块金砖不知道怎么使。 殷九野点头「嗯,二公子说得对。」 温西陵挑眉「阴九,打今儿起,你就这春元楼的贵客,所以,那财神的事儿……」 殷九野微笑「二公子还是好生经营茶楼吧。」 你敢把财神请进渔樵馆供着,我就敢把这破茶楼一把火烧了。 但温西陵的确着人常年留着位置最好的那个位子,留给温阮的。不论是哪日,也不论茶楼生意多红火,只要是温阮想来喝茶听曲儿了,总是有座的。 第21章 温阮又想说,倒也不必。 但大哥温北川说「小妹你可别推辞,你这要是一推辞,你信不信二弟转头就不给你留了,我还指着沾你的光来蹭个座儿呢。这么好的位置,一日若是能翻三次台,那可是大把的银子进帐,你说他想不想赚?」 温阮听着好笑。 温西陵忙说「那不能!银子是赚不完的,小妹却只有一个,我赚这么些钱还不都是为了给小妹用吗,是吧小妹?」 温阮撸猫「是为了周转钱庄。」 温西陵往温阮额心轻轻地弹了个脑瓜蹦「小妹,真话放在肚子里就行了,乖。」 温阮笑弯了眼睛,抬头看了看这春元楼的牌匾,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吗? 温西陵自然不会天天盯着茶楼营生,所以他请了个掌柜,掌柜有个奇葩的名字,叫伍陆柒,是个一看就很和气的人,总是带着笑容,极是适合迎宾送客。 热热闹闹的人群中有一双冷戾的眼睛阴鸷地盯着温阮。 贾臻将这茶楼办得红红火火,每日的流水不知多好看,他想不明白那位他未当面见过的神秘公子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逼让他交出春华楼,还卖给了温西陵。 思来想去,唯一的纰漏不过是那日放狗,开罪了温阮。 他想,应该是公子怕温家报复,才要将这烫手山芋交出去。 但他那日行事,所知者不过一人,还是他的心腹,绝无泄密的可能,也不知那神秘公子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感受到这双阴鸷眼睛的人有两个,殷九野和温北川。 先说温北川,这关系,那可就复杂了。 我的情敌不知何故来寻衅,寻衅对象还是我的小妹。 从来温润如玉的温北川微冷了眼色,扫过贾臻的面庞。哪怕大家同为盛月姬的男人,但欺负他妹妹,是不行的。 而殷九野就直接多了。 人群中有一男子走过去,在贾臻耳侧轻声说「公子有令,今日不得生事,贾先生,请回。」 用词客气,语气强硬,近乎命令。 贾臻勾首离去,温北川收回眼神。 几人进了茶楼,温阮刚坐下,又见熟人来。 来人是于悦。 她脸上的红肿消了下去,能出来见人了,又正好赶上温西陵茶楼换招牌的喜事,她抱着一尊玉雕的财神就过来恭贺了。 温阮看到她时,点头问好。 「温阮,我想跟你坐一块儿,可以吗?」于悦跑过来,冲温阮笑。 「当然,请坐。」温阮点头。 「小妹,你这啥时候交的朋友啊?」温西陵看着惊奇。 温阮又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就说「刚刚。」 温西陵「……」 于悦坐在温阮旁边,笑着跟她咬耳朵「温阮,过几天仕院开学前有个马术比赛,你会去看吗?」 温阮揉了一把猫「仕院?」 「对啊,你不知道么?」于悦歪头看她,解释道「就是听学的地方,去听学的都是各侯爷亲王和二品以上官员府上的男子,还有宫中几位皇子,请的夫子都是天底下最好的。」 温阮微微点头,想到了什么,又问「女子不能去?」 「不能,你想去吗?其实我也想,但是仕院的规矩就是不许女子去,简直岂有此理!」于悦说着气得鼻子一皱。 温阮有点遗憾,「这样啊。」 她当然不是为了重温学生时代才想去这个仕院,而是在那样的地方,应该是不允许打架斗殴纵狗伤人的吧? 那也就可以完美避开盛月姬的几颗龙珠来找事了,顶破天遇到一个吕泽瑾,问题不大。 不然天天修罗场,她怕倒是不怕,但,烦啊。 她两咬耳朵的悄悄话,让坐在温阮身后的殷九野听了去,殷九野听着温阮语气中略显遗憾的尾调,轻轻地抬了下手指。 台上的小曲儿唱了起来,于悦也就没再和温阮咬耳朵了。 再跟温阮咬耳朵的人是殷九野,虽然他这个人嘴巴有点毒,但他的声音也是真的好听,在温阮耳侧轻轻呵气说话时,有种诡异的诱哄感。 他问「台上唱曲儿那小姑娘,你是不是很喜欢?」 温阮点头,「嗯。」 殷九野的声音里带上笑色,更添苏感,「叫她过来跟你打招呼,如何?」 温阮被他呵声说话时的气息挠得耳后有点痒,挪了挪身子,转头对上他的眼睛「也好。」 殷九野笑得很奇怪。 小姑娘唱罢曲儿,前来见过新东家。 开口,男声。 「辞花见过温公子,见过几位大人!」他男声清冽,中气十足。 第22章 温西陵一口茶喷出去,「你,男的?!」 辞花递了唱曲儿时用的绢帕给他擦茶水,忍笑说「正是。」 「卧槽这居然是个男的!」温西陵可不敢接这帕子,他跟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奇事似的,眼睛瞪得溜圆。 辞花收回帕子,又对着其他几人行了礼。 只是他看向殷九野时,眼中有些恼色,藏得很好,无人察觉。 温阮抿抿唇,这个年代,就有女装大佬了吗? 好厉害! 她再次转头看殷九野,殷九野眼中又有笑色,似是在问,有趣吗? 温阮问他「你是如何知道的?」 「喉结。」他指了下辞花的脖子。 辞花想翻白眼。 殷九野这些年来什么都变了,就一样没变,还是这么神经病,搞事情的手段一流,一天到晚除了想搞事情还是想搞事情,彻头彻尾的疯子。 但殷九野很奇怪,其他人知道小姑娘辞花是个男的之后,表情多多少少都有些震惊,温阮是什么情况?她怎么一副司空见惯的神色? ——因为温阮真的司空见惯。 温阮看着辞花说「化妆技术真好。」 殷九野「……」这是重点吗?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从温阮脸上看到一点其他的表情? 「多谢姑娘夸赞。」辞花穿着一身花罗裙,非常彪悍地抱拳拱礼,有种怪异的……萌感? 「你的曲儿也唱得好。」温阮又说。 「远不及听白楼的盛姑娘,是姑娘抬爱在下了。」辞花笑说。 「可我觉得你唱得比她好听。」温阮却说,又转头对温北川说「大哥别见怪,只是我个人的爱好而已。」 温北川笑,「你喜欢便好,不必如此谨慎,听曲之事本就是各有所爱。」 温阮听着轻笑,难怪温北川是书中人气最低的龙珠,小姑子和女朋友之间时常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仅次于婆媳纷争。 但这样的哥哥真是万里挑一的难得呢。 「大哥,我想去仕院听学,可以吗?」温阮说,「唔,我可以扮男装,就请这位辞花公子帮我乔装。」 温北川点了下她的鼻尖,宠声道「胡闹,去仕院的男子总共就那么些,彼此之间都是相熟的,你怎么乔装?」 「好的。」温阮点点头,也不为难她大哥。 「你若是想学什么,我将夫子请回家中教你,如何?」温北川不忍见他妹妹失望,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那倒也不用。」温阮笑着说,「只是一时兴起,大哥不必挂怀。」 温北川听着温阮不怎么带温度的疏离话语,心底隐隐有些异样,他说「小妹,我是你长兄,俗话说长兄如父,你在我面前尽可自在些,不必如此拘着。」 温阮抬眸看看他,点头「好的……呀。」 「乖。」温北川摸了下她的头发,又逗了一下她怀里新得的宠物猫。 二狗子叹气「阮阮啊,你两个哥对你挺好的。」 温阮望回台上,心说,我知道。 所谓仕院开学前的马术大赛,说得直白一点,就是给京中这些权贵子女一个交流机会的大型聚会。 于悦喜欢武艺,喜欢策马奔腾活得潇潇洒洒,对这种活动当然兴致勃勃,但温阮就有点兴致缺缺了。 使温阮答应和于悦同去的原因,是她怀里那只拼命撺掇的二狗子。 「好阮阮,乖阮阮,亲亲我的宝贝阮阮,你就带我去看看吧,你让我看个热闹还不行吗?」 温阮不理它这套阿谀奉承。 它居然就在温阮床上嘘嘘。 温阮便只好带它去看热闹。 但她没想过会在这里持续遭遇修罗场,可能她在修罗场买了超级席吧。 那天围场里的人很多,除了权贵子女,还有宫中的皇子,以及仕院授课的夫子。 温阮大都不认识,但一个认识的人是她没想到的,殷九野。 她不知道殷九野是怎么混进来的,但她看到吕泽瑾和纪知遥的时候,就已经想先回家待着了。 「来都来了,不比一场吗?」吕泽瑾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拦在她前面,跋扈得不可一世。 温阮揉猫,都怪这只死猫。 「比就比,欺负温阮这种柔弱的小姑娘你算什么男人,我来跟你比!」于悦几步飒踏过来,身板一挺,挡在温阮身前。 她今天穿了一块利索的劲装,头发也束成了男子发冠,用一条青色的纶带缚着,很是飒然英气。 吕泽瑾冷哼一声,牵了一下手里的缰绳「你可别摔死了!」 「放心,我肯定好好活着给你抬棺材!」于悦骂回去。 第23章 她说着要翻身上马,温阮拉了下她「其实,没事的。」 她担心于悦出事。 于悦却满脸羞愧,拉着她的手连连道歉「对不起啊温阮,我没想到今天他会来,更没想到纪知遥也会来,让你难堪了,真的很对不起。」 温阮摇头,笑说,「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你放心,我肯定好好教训那个狗崽子,给你出气!」于悦豪迈地拍了一下温阮的肩膀,都不敢用太大力气。 在她看来,温阮实在是太娇软了,力气稍大些都能捏碎她的骨头。 温阮抱着猫坐在一边,看于悦和吕泽瑾双双骑在马背上,准备比试。 旁边的人在低语。 「温家的小女居然也来了,莫不来听说纪将军要来,巴巴儿跑过来看他的吧?」 「纪将军岂会看得上她?」 「难得纪将军今天因为陛下的旨意,特地过来给咱们这些人上一堂马术课,可别让她搅黄了。」 …… 温阮又揉猫,死猫。 「妈的这些人,嘴这么碎是要被剪刀剪嘴皮子的!」二狗子气得大骂。 殷九野坐到了她旁边,问「姑娘会骑马吗?」 「不会。」温阮坦荡承认。 「那你来干嘛?」 「看热闹。」 「好看吗?」 「还行。」 殷九野瞧了瞧她,你才是热闹本身吧? 他又看了看温阮身后的那些嚼舌根的人,挨个在心里给他们定了不同的死法。 两人说话间,于悦已经同吕泽瑾比试完了,一个来回,于悦赢了吕泽瑾,她武艺是稀烂不假,但马术不错。 于悦得意地看着吕泽瑾,呸了一声「废物!」 吕泽瑾勒住缰绳,脸上很是挂不住,但技不如人是事实,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不能耍赖,只能气得咬牙。 于悦下了马,走到温阮身边,笑得明艳「温阮,我给你出气了!」 「谢谢。」温阮轻笑。 「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你赢过纪知遥啊!」吕泽瑾气骂一声。 于悦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个智障。 谁能赢过纪知遥?他的马术和箭术都是大襄国出了名的好,不然他怎么当将军? 赢过他?吕泽瑾你脑子里是不是糊多了盛月姬的粑粑?你怎么不去赢他! 可纪知遥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他来时阵仗挺大,围场里的人除了那几位还没成年的皇子,都起身相迎。 毕竟这位安陵君就是个别人家的孩子,是每一位长辈耳提面令让自家儿郎学习的榜样。 十六岁入伍,二十岁称将,二十二岁击退来犯胡人戍边三年,二十五岁归朝封侯赐安陵君至今,深得陛下宠信。 履历实在过于完美。 因为他这般传奇,所以就连他和盛月姬那点事儿都被美化成了雅谈,将军与红颜,其实这对c也好嗑的。 于悦虽然不喜欢纪知遥和盛月姬那点破事,但对纪知遥的骁勇善战却是服气的,所以她也站起来对纪知遥相迎。 但她奇怪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温阮和殷九野。 这二位,坐着。 当所有人都站着,就他两坐着的时候,他们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了。 温阮问殷九野「你为什么不站起来?」 殷九野说「那你呢?」 温阮「因为我并不钦佩他。」 殷九野听着笑,看着温阮说「因为我是你的下人,主子没起身,下人急什么?」 温阮眨了下眼「你是门客。」门客金贵,是为座上宾,下人不金贵,甚至难以入席。 殷九野却说「我说的是,你的下人。」 温阮没接话,她连府上给她安排的丫头都不用,更别提让阴九来当自己的小厮了。 她不喜欢有个人时刻跟着自己,她有二狗子就够了。 前提是二狗子不准再尿在自己床上。 纪知遥策马来到这方跟前,看了温阮,及殷九野一眼,二人坐得老神在在,丝毫没有挪屁屁起身行礼的意思。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替纪知遥不愤。 「好不知礼的两人,真仗着靖远侯府的地位就肆无忌惮了!」 「靖远侯都多少年没上过朝了,如今他们府上仅靠一个温北川撑着,温北川还是个闲职,他们两个倒是挺敢摆谱拿搪,什么玩意儿。」 「嫉妒呗,纪将军宁可青睐一个歌伎,也不乐意多看温家女一样,呵,丢人啊,我要是她我就一脖子吊死。」 …… 殷九野的死亡名单上,再列几位。 第24章 「纪将军,温姑娘说要跟你比马。」吕泽瑾陡然出声,恶作剧地看着温阮。 「吕泽瑾你他妈要不要脸!」于悦当场就急了,破口大骂,又连忙对纪知遥说「纪将军,温阮没说过这话,她都不会骑马!」 但周围的人可没于悦这么好心肠,看别人倒霉这种事怎么能错过?他们纷纷起哄,嚷嚷着来比过一场,好叫他们看看纪将军的雄武英姿。 纪知遥拧了拧眉,看着温阮。 温阮心想,纪将军最雄武的英姿你们是看不到的,因为是在床上。 于悦急得挡在温阮身前,了不起,今天她拉着温阮先跑为敬! 跟小命相比,面子算什么! 温阮抬抬眉,先是在心底谢过于悦今日的维护之情,然后,准备精准痛击那条小疯狗。 但她刚刚启唇还未发声,就听到殷九野先笑道「温府姑娘娇矜,缰绳如此粗糙若是伤了我家姑娘的手可如何是好,比马这等小事,当然是由下人代劳。」 温阮偏头,看殷九野,想说,你也不必逞强,争这种一时意气没有意义。 但殷九野只是笑看了温阮一眼,懒洋洋地起身,牵了于悦的马翻身上去,闲闲地看着纪知遥「纪将军,来点赌注如何?」 纪知遥知道殷九野很有几分武功在身,也知道他是温府门客,料想殷九野今日这般做,大抵也只是为了给温家撑场面,没有太过在意。 「你想赌什么?」纪知遥问。 「输的人……簪花起舞如何?」殷九野似笑非笑,戏色看着纪知遥。 众人一片哗然,都觉得殷九野脑子有坑。 纪将军什么人物,凭你什么身份也有资格看他起舞?而且,起舞?纪将军起舞?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 纪知遥皱了下眉,没有接话。 殷九野往前探了探身子,看着纪知遥,笑问「输不起啊?」 「阴公子,好胆色。」纪知遥道。 「不及您色胆好。」殷九野勾唇一笑。 温阮险些没忍住笑出声,连忙别过头去看向一侧。 「卧槽我爱他!阮阮你必须让他当你的下人!我爱他!我为他打爆电话!」二狗子尖叫。 纪知遥堂堂一个将军,被殷九野接连戏弄了两次,不由得沉下了脸色,有意要给殷九野一个教训,他抖了一下缰绳,驭着坐骑往前去。 殷九野又看了温阮一眼,也往前去了。 于悦拉着温阮的手一脸惊奇「温阮,你家这个门客,嘴皮子这么厉害的吗?」 温阮轻笑「温府下人,自当如此。」 「不是门客么?」 「我的下人。」 「这样啊。」于悦点点头,还是有些担心,「可是,纪将军真的很强的!」 温阮抱着猫,走到视野更为开阔些的高处,望着殷九野和纪知遥。 两匹骏马急驰而去,一开始竟是不相上下。 但于悦的马不及纪知遥的千里良驹,就算殷九野再擅马术,先天的不足也让他渐渐落后。 纪知遥偏头看了一下逐渐落于后方的殷九野,夹了下马肚子,催着坐骑往前奔去。 殷九野冷笑,眼底疯色在无人时不掩不藏,他的手指点在马身上一个什么穴位,马儿吃痛,疯跑起来,但殷九野死死地抓着缰绳,控制着方向,痛得发疯的马儿只能按着他想要的地方狂奔。 马背上的他摇摇欲坠,好几次温阮都怀疑他是不是要跌下马然后摔死了,但他就是能神奇地稳回去,长衫在风中猎猎扬起如旌旗,银色面具在阳光底闪耀着夺目的光。 他似乎,生来就该光芒万丈。 很快他便追上纪知遥。 很快他便超过纪知遥。 先前看热闹起哄的人渐渐声止,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殷九野的马先跑回来,只是他下马的方式比较别致,他是飞身跃下马。 他落地一瞬间,于悦的那匹马儿,口吐白沫,倒地抽搐,没几息,便死了。 殷九野回头望,看向站在高处的温阮,轻风吹动温阮如云的墨发和蔷薇色的薄衫,她长身玉立。 温阮手里抱着猫,猫在叫「阮阮你轻点!疼疼疼!疼!」 温阮松了些力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这个疯子。 纪知遥的马回来时,他面色极为难堪地看着殷九野。 周遭更是一片死寂。 纪将军输了,他要不要兑现赌注,为殷九野簪个花,跳个舞? 而且,纪将军怎么会输呢?他怎么能输呢?还是输给一个下人? 吕泽瑾一时之间竟不知该高兴好,还是该高兴好。 第25章 纪知遥要是赢了殷九野,他觉得也就那样吧,反正意料之中。 但现在纪知遥输给了殷九野,他就有种莫名的爽感,这种爽感叫幸灾乐祸。 他一想到纪知遥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竟要簪花跳舞,他就乐得不行。 殷九野绝对不是见好就收的人,也绝对不会给纪知遥面子,他负手而立,等着纪知遥过来给他跳个舞。 旁人也不知道殷九野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区区一个下人而已,竟真敢等着纪将军向他认输。 这个花,纪知遥他是簪呢,还是不簪? 舞,他是跳,还是不跳? 与纪知遥交好的人看向温阮,殷九野既是温阮的下人,那只要温阮开口,这事儿应该就是能过的。 否则他们真的不能想象,堂堂安陵君纪知遥,竟要被一介下人如此羞辱。 温阮走到殷九野身边,对他点头说「辛苦了。」 「小人本份。」殷九野玩味一笑。 温阮心底暗笑,这人今天算是给足了自己面子,若再不答应让他跟着自己,好像都说不过去了。 温阮又转身对于悦说「你的马儿可惜了,我会赔你一匹的,很抱歉。」 「不碍事不碍事,他,他没事就好。」于悦连忙摆手,她哪里敢说话,哪里敢要赔偿,这温家门客也太忠诚了吧,刚才跟不要命地似的非赢不可。 最后,温阮才看向纪知遥,桃色唇瓣微启,吐息如兰,吐字如刀「安陵君,愿赌服输哦。」 周遭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纪知遥还坐在马背上,握着缰绳的手有些紧,牙关微合地看着温阮。 旁边的人开始打圆场「就是开个玩笑嘛,温姑娘怎还当真了?」 「就是说啊,真要比,也是得比个三场才对,这才一场哪里能定得了输赢?」 「要不再比比箭术嘛,多比几样,这样才公允,是吧?」 …… 温阮听着好笑,这些人为了巴结纪知遥,真是什么鬼扯的话都说得出啊。 可阴九今日为自己挣了这么大面子,她要是平白无故丢出去,那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更对不起阴九今天骑马之危。 再说了,跳个舞而已,又不是要他纪知遥下跪磕头,多大个事儿? 所以,请安陵君跳舞。 她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事儿很荒谬,很滑稽,带着诡异的喜感并精准地戳中了她的笑点,她突然就变得很欢乐。 不如跳舞,骑马不如跳舞,修罗场不如跳舞,干什么都不如跳舞。 她低头藏笑,揉了揉二狗子,语调平平,不急不慢「赌是安陵君自己应的,马是安陵君自己骑的,输,也是安陵君自己输的。对不起哦,我没有看到另比几场或者另比他样的约定,只看到了这一场定输赢的赌局。」 「安陵君若是输不起,大可直说,我绝不为难。但想要我退让,却是不行的。」 「阴公子今日替我上场赛马,明眼人都看得出方才的危险,我若轻易毁了这赌约,便是对阴公子辛苦的不尊重。所以,麻烦安陵君下马,来簪花跳舞吧。」 她俏生生地站在殷九野身侧,娇娇小小的一个可人儿,如朵风中静静开的清雅小茉莉。 可她说的话,却一点也不客气,甚至相当犀利。 纪知遥和吕泽瑾他们是已经领教过温阮的厉害,但其他人并没有,所以他们连呼吸都屏住,不敢相信这是温阮会对纪知遥说出来的话。 说好的温家小女为了纪将军要死要活非嫁不可呢? 这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 纪知遥握缰绳的手越来越紧,指骨泛出白色,他现在断定,温阮是真转了性子,但他没想到,转了性子的温阮如此,刚强。 他感觉他的膝中有些发痒。 花,他是不可能簪的! 舞,他是不可能跳的! 打死他也不会簪花跳舞的! 他宁可挨几个拳头,也干不出来这事儿! 但他现在,下不来台。 唯一能给他搭台阶下来的人目前只有温阮。 温阮瞧着他一笑,笑容清艳,与盛月姬那等风情入骨全不一样。 揉了揉猫儿,温阮轻轻慢慢地说「其实我没有要跟你比马,是世子殿下胡说的。这般讲来,好像世子殿下也该陪安陵君一同起舞呢,双人舞也不错的。」 吕泽瑾突然脸黑得像锅底,往后缩了缩,把自己藏起来。 他才不要跳舞,娘们儿兮兮的! 温阮瞧着吕泽瑾的动作,随意般问道「阴公子,你喜欢看什么样的舞?」 殷九野「拍张舞不错。」 第26章 温阮心想,你想看安陵君跳那个和猿人捶胸一样的舞?哇,你好恶趣味,我喜欢。 温阮说「我更喜欢绿腰舞。」 殷九野心想,你想看纪知遥跳那个柔美轻盈的女子独舞?哇,你好恶趣味,我喜欢。 这两祸害对视一眼,温阮说「不如我们去听白楼看看?说不得能赶上什么人翩然起舞。」 殷九野煞有介事地点头「也好,悉听姑娘吩咐。」 两人说着说着就走了,好像是将跟纪知遥的赌约忘了,也将纪知遥忘了。 勉强着,也算是为纪知遥留住了颜面。 但纪知遥心里,跟吃了死苍蝇似的难受和窝囊。 人群中,有一双阴毒幽恨的眼睛,死死地钉在温阮和殷九野身上。 温阮和殷九野当然没有真的去听白楼看什么人起舞,也就是寻着那个借口离开罢了。 他两离开围场后,温阮在前他在后,倒的确是一副千金小姐领着着小厮出门的架势。 但温阮径直走进了一个药铺。 「老板,您好,麻烦给我拿一些治擦伤的药粉。」温阮和和气气地跟药铺老板打招呼。 「好好好,姑娘稍侯,马上就来。」老板一瞅这水灵动人的小丫头,又客气又温柔,脸上立时堆满笑容,还关切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伤着了?」 「没有,是我朋友伤到了。」温阮接过药粉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殷九野也坐下。 殷九野坐定后,看着她。 「手拿出来。」温阮倒了些药粉在帕子上。 殷九野摊开手,他掌心果然被缰绳擦破了皮,血淋淋的。 温阮低眸垂首,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说「以后这种意气之争没有必要,伤着了疼的是自己,旁人又不疼。」 殷九野好笑地看着她,「小人伤痛事小,姑娘面子事大。」 温阮抬眸看了他一眼「虚伪。」 殷九野笑出声,问道「如何虚伪了?」 「你就是想让安陵君难堪而已。」温阮吹了一下他的手心,轻轻凉凉的气息掠过殷九野的手心,有些舒适,有些,痒。 他稍敛了些眼中的虚伪笑色,说「不错。」 「为何?」温阮低着头拔弄着他伤口上的药沫,让药铺得均匀些。 「因为你讨厌他。」殷九野说。 「我不讨厌他。」 「哦?」 「我只是不喜欢他。」 温阮又取了些布条,将他已上好了药的左手缠好,让他换了右手上来,继续问「你今日为何会在那围场?」 殷九野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温阮低垂的眉眼,她的眼睫很长,像两面小扇子,盖着她平静得不起一丝涟漪的沉静双眸。 她的手也很软,软得超出想象,轻轻捏着自己手指时,极为舒服。 「嗯?」温阮抬头,疑惑他怎么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殷九野收了眼神,只笑「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好的。」温阮也就不再问。 第二日,大哥温北川带来一个好消息。 仕院自今年起,开放女子入学。 「怎么这么突然?」温阮奇怪地问道。 「其实不突然,这事儿已是提了好些年,只是陛下一直没有拿定主意。今年听说是太傅几日前请了道旨,陛下也就准了,我早先听到过风声但一直拿不准,也就不敢跟你说,怕事情未成反而让你更加失望,如今好了,确定了。」 温北川笑看着温阮「小妹你可要抓紧了,过两日,就得去听学了。」 「好的。」温阮点头。 「仕院中难免有些飞扬跋扈的纨绔子弟,小妹你若是受了气,就回来告诉我,哥哥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在朝中有不少朋友,足足可以帮你教训他们。」温北川笑说。 「我不会惹事的。」温阮也笑,这话听上去,很像交代自家小孩儿怎么应对校园暴力啊。 「你当然不会,我小妹最乖了。」温北川轻轻地点了一下温阮的鼻尖,又说「还有一个惊喜等着你,到时候小妹你去了仕院就知道了。」 温阮笑了下,虽不知是什么,但肯定是好事情。 同日得到这个消息的人还有于悦,她高兴得跑到侯府来,抱着温阮又蹦又跳「温阮,以后我们就是同门了!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师姐!」 温阮轻笑「师姐。」 「真乖!」于悦摸摸温阮的头发,「以后我罩着你,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温阮心想,怎么都觉得自己会被人欺负呢,她看上去很好欺负? 「对了温阮你知道吗,那日围场你和你家那个门客走了之后,纪将军给吕泽瑾一顿好说,气得那狗崽子跟他打了一架,结果呢,还打不赢人家,你说他丢不丢人?」 第27章 「丢人。」 「活该!」于悦皱了下鼻子,「怎么没打死这个狗东西呢?」 「你喜欢喝花茶吗?」温阮突然另提话头。 「啊?」 「我泡花茶给你喝吧。」温阮拉着于悦坐下,煮了壶玫瑰露,她只是不爱听盛月姬男人们的二三事,管他们死活呢? 于悦超喜欢温阮的那只猫,蹲在地上逗二狗子玩,学着喵叫。 二狗子「你们人类为什么总是自以为懂猫语?养了猫之后的人类喵喵喵得比猫还多。」 温阮看了它一眼,人家喜欢你才逗你,不要这么大脾气。 二狗子「好吧,勉强搭理一下她。」 它伸出爪爪,摸了于悦的奶一把。 温阮「……」 于悦开心得满足大笑,「天啦,它好可爱!姐姐亲亲你木嘛~」 温阮「……」 以后不能再让二狗子给阴九一个五了。 仕院开学之日,温阮换上了学子长衫,早早就去报道。 来入学的人很多,在京城这个掉片瓦下来都能砸到个红顶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各路权贵。 而权贵们家中,最不缺的又是妻妾。 妻妾一般都挺能生,家里随便都是四五六七个孩子。 仕院听学,卯时三刻听夫子点到,真正地点卯,酉时一刻放学,因为是正经八百的皇家贵族学院,规矩还挺森严。 除了四书五经的讲学外,六艺也在其中。 温阮在一众夫子当中,看到了殷九野。 殷九野冲她勾了下唇角。 温阮「……」 这就是大哥说的惊喜吗?还真,挺惊,挺喜的,难怪那天他会在围场。 问我的小厮摇身一变成了我的老师是什么感受? 答小厮他可能有变装癖。 不知道女装什么的……住脑。 经老夫子介绍温阮才知道,她的小厮主教六艺中的数,兼棋道。 很好,数学是她前生今世的双世仇敌了。 至于围棋……她五子棋下得还不错的。 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发挥一下身份优势,让他给自己走个后门,以蒙混过关? 开学第一日并不上课,大家熟悉一下新老同门,逛逛仕院,听听训诫就行。 于悦拉着她四处走,兴奋地看着仕院里的一切,对日后的求学生涯充满了期待和神往。 然后,就又撞见了吕泽瑾。 冤家路窄就这么回事。 但仕院之内,严禁斗殴生事,违者逐出学堂,他与于悦相看两生厌,各自扭头走。 温阮瞧着好笑,转头时,看到了殷九野。 「你家这个门客真的有点厉害,居然都能进来教学诶,这地方的夫子可都是天底下最厉害的贤师,没真本事进不来的。」于悦感叹道。 但温阮合理怀疑这位门客他也走了后门。 唔,走大哥后门。 唔,这么用词好像不太对。 总之,他是靠关系进来的。 放学后,殷九野在仕院门口等着温阮一同回去,以小厮的身份,他切换角色极其自然。 温阮老感觉这个事情怪怪的。 「是我大哥举荐的你吗?」温阮问他。 「算是。」殷九野跟着她半步之后,放慢了步伐跟着她走路的节奏,「大公子只是引荐,我是靠真才实学进来当的夫子。」 「哦。」温阮点头,假装相信他的话。 殷九野看了看她的侧脸,说,「你不信?」 「信的。」温阮说。 殷九野心想,我信你才怪。 行至分叉口,两人一左一右,一个回温府,一个回渔樵馆。 殷九野快要走到渔樵馆时,路口冒出来几个面容姣好的蒙面人,手里拿着木棍。 「阴九,受死!」他们挥着木棍就冲要殷九野打过来。 殷九野一眼扫过这几人,看到后方站着一个没动手的,应该是策划这次伏击的主谋。 屈了下指骨,殷九野眼中糅进些狠戾颜色。 倒有些日子不曾亲自动手杀人了,也不知道生疏了没有。 只是那木棍刚要落到殷九野身上的时候,他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殷九野将要挥出去的掌劲收住,故意硬捱了一棒。 「一起上,给他个教训!最好把他面具打下来,看看是个什么丑八怪!」冲在最前面那个叫嚷呼喊,招呼着同伴一起动手,再度举起木棍。 殷九野心下冷笑。 忽有一声冷喝娇叱「你们在干什么?!」 第28章 温阮走到半道,忽然想起来还没问他能不能为自己开个后门,便折回去找他。 结果就看到了这个斗殴现场。 被她这么冷不丁地一声娇喝,行凶恶徒手中打人的动作还真停顿了下。 温阮走过去,先是看了看殷九野,殷九野故意咬破一点唇皮,溢出一丝血迹。 「姑娘怎么来了?」他笑问。 「为什么不还手?」温阮不解,这人武功很好,对付几个毛贼还不是手到擒来? 殷九野状似为难地说「因为他们都似是京中贵人,而我出了仕院只是个下人。」 温阮闻言偏头看了看这几人,他们脸上虽然蒙着面巾,但身上的衣物却很名贵,非寻常人家置办得起。 她望到了那个往后退准备悄悄开溜的主谋。 那是个女子。 「打了人就想走?」温阮轻轻的声音有种奇怪的笃定感,定住了那方要溜的女子。 温阮走过去,一把扯落她脸上的面巾。 倒还真是个熟人,陈雅然。 陈雅然脸上涨红难堪,冲温阮挤出一丝笑容「温,温妹妹。」 温阮可不敢认这么个姐姐。 温阮缓声说「是因为那日在围场,阴九赢了安陵君,你觉得他损了安陵君的威严而心生怨怼?再加之今日你也在仕院,竟发现阴九还是你以后的夫子,你一想到将来要在他面前低首问好,就心有不平,故而生狠行凶,是吗?」 陈雅然让她点破心中的恶念,很是尴尬,左右顾看地说话「我没有,我,我只是,只是路过……」 「说谎的人是要吞一千根针的哦。」温阮温柔地打断了她还要继续编扯下去的鬼话。 陈雅然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看着温阮不再出声。 温阮轻笑,慢声说,「不承认也没关系。」 陈雅然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又喊了一声「温妹妹……」 温阮回头看殷九野「打回来。」 陈雅然一怔。 殷九野笑问「嗯?」 「我说,打回来。」温阮用平缓的节奏重复了一遍。 陈雅然当场就急了「温阮,你敢!他不过一个下贱的……」 「砰!」 殷九野一记重拳打在陈雅然脸上,打断了她的鼻梁。 陈雅然被打懵了,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连哭都忘了,呆呆怔怔地看着殷九野和温阮。 她带来的那几个人都是与她相熟的官宦子弟,这些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连忙扔了手里的木棍。 这人拳脚这么好,刚才怎么不还手? 温阮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假如她的猫在这儿,她甚至还可能低头揉揉猫。 此刻没有猫,她只好细细地捏着自己的指尖,平平缓缓地说「陈姑娘,你听清楚,阴九是我温府的人,是我的人。而我的人,不是你能动的。」 她稍稍倾了身,低头看着陈雅然,「安陵君的面子是我折的,你的脸是我打的,你若有不满,冲我来。」 陈雅然被她的话吓得往后瑟缩了一下,捂着脸她哭出声,「你,你们……温阮,他不过是个下人!」 温阮轻抬眉,脸上难得地露出平静以外的表情,厌恶。 「下人怎么了?他一日跟我,终生跟我,死都我的人。陈姑娘,若以后他在仕院中再受半点羞辱,我都会把帐算在你头上,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陈雅然慌了,仕院里的学子哪个不跋扈,哪个不张扬?捉弄夫子的事情多了去了,谁知道以后阴九会不会被人整蛊欺凌? 温阮这不是要逼死她吗?! 陈雅然失声喊道「你,你不讲理!」 「是什么给了你我讲理的错觉?」温阮负起小手,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她明明是笑着的,陈雅然却无端感觉毛骨悚然,这不是她认识的温阮,以前的温阮看着厉害但性子其实软弱怯懦得不行。 「滚吧。」温阮特别好脾气地笑语一句。 陈雅然再不敢多放一句屁,慌张地跑了。 那帮杂碎也跑了。 殷九野还在回味那句「一日跟我,终身跟我」,嗯,好听。 发起狠来的温阮,嗯,好看。 比她平时跟个泥人似的样子好看多了。 这一棍子挨得值。 但温阮转头看他时,又恢复了泥人状态。 「以后再有这种事,直接打回去。」温阮缓声说。 殷九野想到了什么,笑说「可我是个男人,男人打女人,会不会不太好?」 温阮一派坦然「分情况,这种情况,打死了算我的。」 殷九野「……」 第29章 姑娘还挺双标啊。 「但依姑娘所言。」殷九野欠了下身。 但温阮问了一句之前问过的话「刚刚为什么不还手?」 殷九野微怔「他们是……」 温阮打断他的话「你不是忌惮官宦身份就有所收敛的人,你对安陵君亦无半分敬意,更何况区区一个陈雅然。」 殷九野舔了一下唇边的血迹,笑着说「那姑娘认为,我为何不还手?」 这话问得,我要是知道我还问你么? 「无所谓,你总有你的理由。」温阮笑道。 「姑娘智慧。」殷九野心底有些发愁,这位泥人她就没有好奇心这种东西的吗? 温阮上前一步,离殷九野近了些,看着他唇边的血渍,她说「你救过我两次,一次马蹄之下,一次恶犬口中,我还了一次了。」 她说着抬眸,对上殷九野的眼睛。 殷九野稍稍低腰,直勾勾地看着温阮的双眸,似要看进她心底,低低的嗓音说「好,还有一次,我等姑娘来救。」 他的眼神过于尖锐,像是藏有两把尖刀,能横刀立马地劈开一个人的心门。 温阮半垂眸,避开他的眼神,点头道,「希望阴公子不再有危险,回去歇息吧,明日你还要去仕院授课。」 殷九野收回尖锐的眼神,换上慵懒的笑意,闲声问「姑娘来找我有何事?」 温阮想了想,自己才刚刚装完逼,立刻提起让他给自己开后门的话头,好像很不符合当下这个逼感十足的氛围? 于是她说「无事。」 殷九野便道,「那姑娘慢走。」 温阮转身离开,殷九野望着她纤细的背影,莫名笑了下。 被人护着这种事,好像也是生来头一回。 感觉还不错。 下一次,会是什么情况下呢?有点期待啊。 温阮一回到府上,二狗子当场一个原地起跳扑进她怀里,猫头埋,胸。 「阮阮阮阮,呜呜呜我好想你。」二狗子本来就有点忧郁感的大饼脸全是委屈可怜,今天一天它快要憋死了。 温阮把它的猫脑袋拿开「别想了,仕院不可以带宠物过去。」 「……」 没劲。 二狗子跳出她的怀抱,给她一个屁屁,甩着猫尾巴走了。 殷九野放学路上被几个学生堵了这事儿,不知怎么传到了仕院中,于悦听闻后当场看向吕泽瑾,怒目而视。 吕泽瑾开骂「你是不是傻逼?他打了纪知遥的脸我不知道多痛快,我找他麻烦干嘛?」 于悦哼了一声,坐在温阮旁边「温阮,那阴九没事吧?」 「无事。」温阮翻了页书,有点头大,艰涩深奥的文言文好难懂,想退学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诶,怎么有只猫?」 温阮偏头看去,果然看到二狗子趴在窗子上,一脸高冷地睥睨着愚蠢的凡人。 「是你的那只诶,喵喵快过来,姐姐抱抱!」于悦认出是二狗子,但她实在是叫不出「二狗子」这个奇葩的名字。 二狗子高冷,一动不动,只是喵了两声「阮阮,我只是不放心你,我绝对不是来看你笑话的!」 温阮你滚。 很痛苦,因为下午的课是棋道。 温阮觉得自己气运极不好,抽签抽到的对弈对象居然是吕泽瑾。 「哟哟哟,咱们温师妹是特厉害吗?怎么要输了啊?」吕泽瑾棋艺不精,两人菜鸡互啄,他要赢温阮都很费劲,这会儿却开了温阮一脸嘲讽。 温阮拈了粒棋子落下,笑说,「吕师兄棋艺精湛,是我技不如人。」 吕泽瑾还真听不出正反话,就敢顺杆往上爬「我棋艺当然精湛,要不我让你几子吧,别说我一大老爷们儿欺负你个小女子。」 此处应有殷九野。 殷九野状似不经意般走过温阮身边,在温阮执子落下时,稍稍曲指,几成微力隔空打在温阮手背上,改了她的棋路。 不过三两子,一局必败的死棋让殷九野盘活,吕泽瑾转眼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温阮偏头看了一眼旁边殷九野的长袍下摆,撑腮笑对吕泽瑾,说「哟哟哟,吕师兄不是特厉害吗?怎么要输了啊?」 吕泽瑾看不懂了,一脸懵逼地问「你是不是作弊!这,这怎么回事!」 温阮抿唇笑,不说话,是又怎么样,你咬我呀? 殷九野从她身侧缓步而过,在她耳边留了个只够她听见的话「一手臭棋。」 温阮抬眸,行,这里是仕院,你是夫子,我是弟子,尊师重道,你大,我认! 有本事放学别走! 第30章 放学后,于悦拉住她,说要给她补课教她下棋,省得吕泽瑾耀武扬威。 温阮看着她心想,倒数第二给倒数第一补课这种事,就不必了吧? 她笑着谢过了于悦的好意,让于悦先走,她自己站在仕院门口等殷九野。 二狗子蹿进她怀里蹭了蹭,吐槽「我的阮啊,你为什么要把一本十八禁文变成清纯校园文?啊,你说说,你是不是脑子有坑?你闲得没事给自己找罪受?」 温阮「我自带净化。」 二狗子「……」 行,你自带满脑子搞黄涩的净化。 但温阮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殷九野,拉住一个夫子问了问,才知殷九野今日上完棋道课便无事,已是先回去了。 温阮抱着猫轻轻地揉了下,往渔樵馆去。 走进渔樵馆,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了一个很奇怪的称谓「九野。」 殷九野还没来得及阻止辞花住嘴,就看到温阮抱着猫出现在门口。 辞花怔住,连忙起身行礼「温姑娘。」 「嗯,辞花公子。」温阮回礼,又奇怪地看着辞花。 殷九野捏着棋子,静看着温阮。 「你刚才唤他什么?」温阮问辞花。 「我……」辞花不知如何回答,「殷九野」这个名字不可以出现在京城,闻者即死。 「九爷。」殷九野落子,慢声道「他唤我九爷,怎么了?」 「九爷?」温阮抬步进门,揉了下怀里的猫儿,「你们很熟么?」 「还行,他曲儿唱得不错,我给的赏钱够多。」殷九野面不改色扯大谎。 辞花在心底疯狂翻白眼,去你大爷的赏钱够多。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他男扮女装,那日在茶楼是故意叫他过来打招呼的?」温阮问。 「不错。」殷九野见瞒不住了,干脆坦荡承认了自己的小九九。 「哦。」温阮平淡无奇地一声,又说,「可你是我的下人。」 「所以?」殷九野不知道她这话何意。 「我唤你九爷好像不合适,叫你阴公子又显生疏,不如,我叫你阿九吧?」温阮说。 殷九野「……」 辞花「……」 很好,温姑娘,好胆量。 她会不会被殷九野一巴掌拍碎天灵盖? 殷九野轻轻吸了口气,往椅子上靠了靠,好好地给自己压了压惊,才点头「行,阿九但听姑娘差遣。」 辞花「……」殷九野他是不是中毒了脑子不清醒? 「阿九,帮我补课。」温阮坐在他棋盘对面,「能赢吕世子就行。」 「姑娘这是……强人所难啊。」殷九野见识过温阮稀烂的棋艺,跟于悦的武功有得一比。 温阮拿了颗棋子在指间,看了看辞花,笑说「不如阿九你强人锁男。」 「……阮阮,你是不是在开车?」二狗子敏感地问。 婴儿车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没见过世面的大脸猫。 殷九野没能理解到「强人锁男」这四个字,只是有些后悔今日不该捉弄温阮的,得了一个「阿九」的称呼不说,还得给她补课,这事儿容易折寿。 温阮棋学得怎么样这事儿且另说,辞花比较委屈。 他好好儿一个跟殷九野一同长大的玩伴,转瞬变成了端茶倒水侍侯他两的下人。 以后可能还得改口叫殷九野「九爷」。 九爷? 这称谓他光是想一想都好笑。 「辞花公子,你在春元楼常驻么?」温阮捏着棋子问他。 「回姑娘话,不是的,我只是偶尔过去唱曲。」辞花笑答。 「赚得多么?」 「不多。」 「那你喜欢赚钱么?」 「……喜欢。」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常驻吗?我去跟二哥说,让他给你的工钱开高一些。」温阮放下棋子,刚放下就被殷九野吃掉了一大片棋。 她看了殷九野一眼,吸吸气,揉着猫对辞花道「我很喜欢听你的曲儿,很好听。」 「多谢姑娘抬爱。」辞花拱手,看了看殷九野,殷九野手指轻叩了一下棋盘,辞花便道「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 「如此我们就说定了。」温阮笑着起身,对殷九野说「明日我再来找你下棋,阿九。」 殷九野点头,回话时有那么点儿咬牙切齿地味道「好的,姑娘!」 温阮走后,辞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笑不止「阿九?哈哈哈阿九?」 「再笑把你舌头拔了。」殷九野收拾着棋盘,瞥了他一眼。 第31章 「我搞不懂你啊九野,你对她这么大兴趣?」辞花还是乐。 「是又如何?」 「那她可真惨。」辞花乐道。 被殷九野盯上的人,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他所谓的兴趣,不是什么好事情。 比方昨日。 昨日的殷九野就对陈家那位陈雅然挺感兴趣的,感兴趣到趁着夜黑风高活活撕裂了陈雅然的咽喉。 殷九野听了辞花的话,拔弄着棋盘上的棋子,半晌不语。 辞花瞧着,笑了一下「你近些日子,倒是不曾动过太多次杀念。」 殷九野手指划拉了一下脸上的面具,语气莫名,带着些森然「京城最大的好处在于,有杀之不尽的人。」 「九野,你总有一天会被它吞噬掉的。」辞花叹气。 殷九野阖上双眼靠在榻上,从软枕下摸出那柄檀香小扇,许是这檀香味有静心宁神之效,他心底的那头怪兽也沉睡了过去。 可它总有一日会醒的,殷九野知道。 第二天倒没有棋道课,但有名师来仕院教抚琴。 授琴艺课的夫子是个异常俊美的年轻男子,长发柔顺地半绾,着一身青衫,坐着抚琴时,宽大的袖子及地。 而且,他的琴音,极是动听。 动听到所有的学子们都如痴如醉,沉迷其中。 他抚完琴,轻按琴弦,抬首看向一众学子,眼神温和,面带笑意。 此人很容易让人想到「温润如玉」这四个字。 「萧夫子不愧是天下第一琴师,余韵不绝,传说中的伯牙之曲,也不过如此了吧?」有人低语。 「可惜我们没资格成为萧夫子的子期,唉……」 吕泽瑾听着冷哼一声,胡乱地拔了一把琴弦,发出嘈杂之声「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萧夫子也不恼,只是笑着看了看吕泽瑾。 吕泽瑾不敢在仕院里造次,但他对这位萧夫子却也的确有很大的敌意。 因为萧夫子名叫,萧长天。 他是天下第一琴师,他也有他的子期,他的子期,名叫盛月姬。 蹲在窗柩上看热闹的二狗子喵喵喵叫「阮阮,你没想到吧,就算你躲进这地方,该来的还是会来,嘿嘿嘿,你这种自带修罗场领域的玩家就别想躲了,上去干就完了。」 温阮拔弄了一下琴弦,并不觉得现在是修罗场。 因为她还挺想投一票给萧长天的。 七龙珠里,她对萧长天这颗龙珠,很有好感。 学琴时,萧长天还仔细地指点了她指法上的错误,柔声细语,不苛不责,谆谆教导。 「多谢夫子指点,是弟子愚钝。」温阮低首道谢。 「温姑娘应是第一次抚琴,倒也不必妄自菲薄,加以时日,必能出彩。」萧长天语气温和地说。 有些弟子可就没温阮这么好说话了,萧长天不过是个宫廷琴师,琴弹得再好,也是个乐伎而已,跟盛月姬的那点儿事,他们也不会像对纪知遥那样宽容予以美化。 他们觉得,萧长天,脏。 「这宫中是真找不到人来教琴了吗?居然请了这么个玩意儿过来,膈应人。」有人出声嘲讽。 「我怕我们学着学着,琴没学会,倒是先学会怎么跪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了。」有人应声附和。 吕泽瑾就很难堪,他帮着骂吧,就把他自个儿也骂进去了。 他不帮着骂吧,他就只能听着别人指桑骂槐,听他们诋毁盛月姬。 他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所以他干脆扔了琴站起来,喊道「我不学了!」 温阮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萧长天。 萧长天负手,笑看着吕泽瑾「吕世子何故不学?」 「我不跟你学!」吕泽瑾绷着一张脸。 「恐怕要让世子失望了,自今日起,往后诸位的琴艺课,都是由我来教授。」 「那我就逃课!」 「逃吧。」 「……」 吕泽瑾看向萧长天。 萧长天指了指门口,说「门在那儿。」 吕泽瑾「……」 吕泽瑾好憋屈,他是答应了盛月姬,今年才来仕院听学的,如果不好好上课,搞不好就再也见不到盛月姬了。 但他没想到这课上得这么窝囊难受。 萧长天见他挪不动脚步,便好声说道「既然不逃,就坐下吧。」 温阮低头忍笑,她觉得,吕泽瑾,好惨。 我的情敌是我的老师,是什么感受? 她手指拔弄着琴弦,脑海里开始回顾这个萧长天与盛月姬的故事。 第32章 说实话,这个故事有那么一点点感人。 当年的盛月姬还只是教坊司的一个歌伎,不曾有现在这样的声动天下,风头无两,就是在那时候,她与已是宫中御用琴师的萧长天相识。 她那等性子的人怎么受得了教坊司的规矩,所以每日都想着怎么离开那里,后来在萧长天的帮助下,她不止离开了教坊司,还进了听白楼。 听白楼这个地方可不是寻常歌伶随便进得去的,没有几手绝技,俱无资格在那处起舞唱歌。 她能进听白楼,正是萧长天为她抚琴伴奏,才打动了听白楼的老板。 自那后,盛月姬名声大噪,开启了她的龙珠收集之路。 她倒也不是忘恩负义的薄幸辈,更不曾因后来的纸醉金迷,就将萧长天这个识于微时的琴师弃如敝履。 无论她身边有多少男人,她爱着多少人,萧长天都永远是她心中不可动摇的那个部分,哪怕是纪知遥,也不能取代萧长天的专属龙珠位。 别的人或多或少有图新鲜或者找刺激的原因才能成为盛月姬的入幕之宾,而萧长天不一样,萧长天与她更像是一对老夫老妻,温和宁静。 就算是在床上,他们的关系也是最和谐最融洽的,演绎着平平淡淡才是真。 而且萧长天有一把最心爱的琴,叫绮尾,自盛月姬进入听白楼后,他再也没有为其他人抚过绮尾琴。 温阮暗想,□□也有情,□□也有爱,□□也曾纯良过,我为这识于微时的美好爱情落泪,投他一票。 萧长天轻轻地敲了一下温阮的桌子「不要走神。」 温阮回神,点了下头「是,夫子。」 怎么办,他越是这么一脸从容温润的样子,越容易让自己回想起书里的描写啊。 要命。 她甚至知道萧长天后背上的痣长在哪里,这……很难控制自己不回顾原书描述啊。 「阮阮你是不是在脑内开车?」别人看温阮看到的一派贞静温婉,但二狗子熟知她本性,所以喵了一声。 温阮悄悄地点了下头,是。 而且车速有点快,感觉要翻车了。 为了净化一下自己不甚纯洁的心灵,温阮下了学堂后跑去春元楼听辞花唱曲儿,他的曲子有种独特的空灵感,听着如处无人幽谷,最适合自我净化不过。 但温阮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再次遇到萧长天。 以及,盛月姬。 辞花照旧扮着女装,兰花指一翘,身段儿一摆,让人完全看不出他是个男子。 那等阴柔之美,实在别有一番风味。 温阮坐在台下静静听曲时,忽闻到一阵独特的香味,那应是很费了心思特意调制的香粉,闻着有点像蓝风铃的味道,但比蓝风铃的气味更淡一些。 这味道实在好闻,温阮不由得偏头看了看旁边的来客。 先见到的是萧长天,他拉了一下椅子,让一个面上系着浅杏色面纱的女子先坐下来,然后他自己才坐在旁边。 两人听曲时,那女子不时点点头,又跟萧长天低声耳语几句,看其眉眼轻弯,应是很喜欢辞花的曲子。 温阮揉了下猫,有点想笑,她试想过许多种与盛月姬正面相遇的画面,没想过是这种。 能让萧长天如此温柔相待的女子,除了盛月姬又还能是谁呢? 「阮阮!!!你的终极boss来了,上啊!冲啊!搞她啊!」二狗子尖叫喵喵喵。 温阮有些无奈地看了看二狗子,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二狗子一定要把盛月姬当作自己的敌人。 她与盛月姬之间的关系,难道不是没关系吗? 还是那种不用先说「对不起」的没关系。 辞花唱完曲儿,谢礼下台,温阮随人鼓掌,听得旁边的盛月姬与萧长天说话。 「他唱得很不错,因着是男子,所以曲中少了些女儿家的甜腻缠绵,却另有一番空灵洒脱之感,似无忧的鸟儿在林间清啼,你说呢?」盛月姬笑着挽住萧长天的胳膊,抬着一双美眸,含笑地望着他。 萧长天听着一笑「是很好听,只可惜丝弦之声略有些跟不上,韵意不及,雅意不达,倒是可惜了。」 「你当人人都是你这个大琴师呀?」盛月姬嗔了一声。 「你呀。」萧长天笑着轻轻地拍了一下盛月姬的手背,语气宠溺。 盛月姬笑了一下,坐直了身子,冲这边的温阮轻唤一声「温姑娘。」 「来了来了来了,嘻嘻嘻,阮阮你是跑不掉的!」二狗子兴奋地搓起了喵爪子。 温阮转头,对上盛月姬那对妩媚的狐眼,笑着问好「你好。」 盛月姬是笑看着温阮的,那对眼尾微微上挑的狐眼,勾魂,摄魄。 第33章 她取了面纱,露出真容来。 温阮曾在书里看过对盛月姬外貌描写的大段篇幅,但当她见到真人时,仍觉得那些华美词藻未能将盛月姬之韵形容出万分之一。 她的上半张脸,是极致的欲感。 而下半张脸,却是极致的清纯。 纯与欲这样极端冲突的两种气质在她的面容和气质里,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她又纯又欲。 当她软声娇嗔时,她如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娇憨可人。 当她咬唇呢喃时,她便是勾动欲海的祸世妖姬。 更遑论她的身形简直堪绝,该有的都有,顶级的臀腰比。 温阮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优秀的男人都会拜倒在盛月姬的石榴裙下,她能满足男人的一切幻想,无论是清纯的还是风情的,她总能给他们想要的。 盛月姬抬手托腮,歪头笑看着温阮「听说你是长天的学生?」 温阮点头「是,师母。」 盛月姬微讶,美眸稍稍放大,笑出声来,她笑声来真是美极了,如牡丹轻颤,「师母?我倒是第一次听人这样叫我呢。」 那温阮能说什么呢?她总不能指望吕泽瑾跑到盛月姬跟前,叫她一声师母吧?这辈份乱得…… 盛月姬回头看了看抿着笑意的萧长天,说「沾你的光了。」 萧长天笑了下,对温阮道「温姑娘今日的琴学得很不错,我还未来得及褒扬。」 「夫子客气,是夫子教得好。」温阮还是只轻轻点头,平淡如水地应话。 「都下学了,就不要再讲课堂之上的事情了,你也不怕你的学生讨厌你。」盛月姬嗔笑着对萧长天说。 「是我考虑不周。」萧长天依着她的话说。 果然是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这对话都挺老夫老妻的。 他们身后有不少客人都已经看到了盛月姬,正在窃声低语,辱骂不耻有之,惊奇感叹有之,鄙夷唾骂有之,指桑骂槐有之。 甚至已有妇人捂住自家男人的眼,活怕自家男人被狐狸精勾了魂。 而盛月姬听着这些声音,置若罔闻,丝毫不以为意,只是依旧笑语吟吟地说话,就像那些人说的不是她。 这份心理素质,不去干谍战可惜了。 盛月姬转了转身子,对着温阮「温姑娘,我最近可是经常听人提起你。」 温阮点头「哦。」 盛月姬笑说「知遥与泽瑾都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温阮点头「哦。」 盛月姬被她言简意骇得有点令人发指的单音节,弄得有点不知如何继续进行对话了。 听说过如今的温姑娘贞静话少,但少到这个地步了么? 盛月姬美眸轻转,俏看着温阮,前些时日她来这里唱曲为贾臻庆生,被人泼了茶水,泼茶水之人说是为温阮鸣不平。 后来纪知遥去后台找她,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也许并非温阮所为。」 那日起盛月姬就很好奇,温阮的性子得转变得多厉害,才能叫纪知遥一改往日见她就烦的态度。 如今看来,倒是真变了很多呢。 而温阮揉着猫,在盛月姬的目光下,面色岿然不动。 盛月姬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话,是延展对话的的常见沟通技巧,正常人此刻都会接着问一句「他们怎么说我?我怎么有趣了?」 然后这个对话将可以被无限顺延展开下去,兴至浓时,说不得还能酣聊至深夜。 但很可惜,温阮是一个好奇心几近为零的人。 盛月姬的话并不能成功激起温阮的求知欲,她一点也不关心在纪知遥和吕泽瑾眼中的自己是怎么个有趣法,更别提萧长天还在这里。 盛月姬可能已经习惯了在一号龙珠跟前面色不谈地谈论二号三号龙珠,但温阮不习惯这样做,这就好比她不会在一个女生的现男友面前讨论她的前男友一样。 最重要的是,十八禁文的正主已经坐到了自己跟前,温阮正在经历一场头脑风暴的大爆炸。 那些要命的片段正在疯狂涌入温阮的大脑,她满脑袋都是盛月姬和萧长天的各种颜色不太健康的面画。 比如他们初识时,盛月姬还没有这么风情入骨,仍显青涩,和萧长天的第一次是带着情愫初生的懵懂和羞怯的。 也比如盛月姬开始收集龙珠时,萧长天在教坊司里抚了一夜的琴,琴音哀恸悲凉,闻者断肠。书中一边写盛月姬的妩媚娇态,一边写萧长天的落寞凄清,对比鲜明,很是摧肝。 还比如,盛月姬很喜欢亲吻萧长天后背的那颗痣。 温阮感觉这个车,是真的要翻了。 第34章 所以她微微吸气,定住自己的心神,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二狗子,又抬头看看萧长天,萧长天低头抿茶,并无特别的反应,依旧温润。 好气量。 盛月姬,好牛逼。 盛月姬见温阮不接话,也不恼,只是笑道「看来温姑娘今日在学堂上累着了,都怪长天这些夫子给的课业太重。」 温阮点头「师母说得是,希望以后的夫子可以减少作业量。」 萧长天听着一笑「嫌作业多,姑娘还有闲心在此处听曲?」 温阮点头「夫子说得是,我这便回去赶作业。」 盛月姬妩媚的眼中泛起些疑色,这位温姑娘说话,感觉永远在一个调调上呢。 找到了借口,温阮抱着垂死挣扎不肯离开非要看修罗场的二狗子,从容起身,缓步出了茶楼。 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温阮觉得,或许自己不去该去仕院找清静,应该随父亲进庙里修身养性……算了,别养性了。 温阮出了茶楼还没来得再走多几步,就看到纪知遥站在茶楼外,抬头望着「春元楼」的牌匾,不知在出什么神。 她不想跟纪知遥搭话,抬步欲走,二狗子从她怀里蹿出去,几跃几跳,跑到纪知遥脚下,一脸萌态地蹭了蹭纪知遥的裤管,软乎乎的「喵呜~」。 一脸萌态软萌可爱的二狗子说「草,阮阮!今天不整个修罗场老子跟你姓!」 温阮想搓掉它的猫头。 纪知遥弯身抱起二狗子,摸了摸猫脑袋,低头逗猫时,笑得居然还他妈挺温柔? 行,人类永远对奶猫举白旗,安陵君亦不例外。 二狗子在他怀里打滚撒娇喵喵喵,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温阮听到的是「来啊,掰头啊,阮阮!你营不营业的,你不营业老子逼你营业!给老子攻略他!」 温阮静静地看了它一会儿,转头就走。 你自己攻略去吧。 「温姑娘。」纪知遥叫住她,一边逗猫一边走过来,笑声说「为了不跟我讲话,连猫都不要了?」 二狗子凄凄惨惨地「喵」了一声,听着特别委屈可怜,说的是「给老子营业!」 温阮想掐死这个戏精。 「多谢安陵君。」温阮回身,冲纪知遥伸出双手,准备接过二狗子。 二狗子却黏糊在纪知遥身上,不肯过来。 温阮轻轻吸气「你适可而止。」 二狗子瞪着溜圆的猫眼,萌萌哒地看着她,喵喵「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一只无辜的小奶猫。」 「与一只小猫儿说话,温姑娘语气也要如此强硬?」纪知遥笑道。 温阮看了纪知遥一眼,半蹲下身子,笑看着二狗子「你这么喜欢安陵君,我要不要把你的名字告诉安陵君呢?」 二狗子「咻——」地一下跳回温阮怀里。 温阮抱住猫,顺了顺它的毛,冲纪知遥点了下头「祝安陵君今日心情愉快,告辞。」 「姑娘可是在茶楼里见过月姬了?」纪知遥却道。 温阮挑了下眉尖,哦嚯,安陵君吃醋了吗? 这可是龙珠大忌哦。 温阮看了纪知遥一会儿,走到门口,将那块「纪知遥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调了个个,藏起这几个字。 然后才对纪知遥说「安陵君若不嫌春元楼茶水粗淡,不如进去坐坐,喝杯热茶,听听小曲,也让我二哥能赚您几钱碎银。」 吃醋了就自己进去看,我可不会替你描绘她跟萧长天恩爱的样子。 纪知遥看着温阮的动作,莫名有点想笑,她跟以前,真的全不一样了。 「你二哥特意立了个牌子羞辱我,你却还指望他能赚到我口袋里的银子?」纪知遥负手笑道。 「当然,谁会讨厌钱呢?」温阮揉猫,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贪财。 他走上前来,伸手逗了一下她怀里的小奶猫,笑说「今日就不必了,小猫儿挺可爱的,温姑娘可要看紧些。」 二狗子「妈的,阮阮,我是让你攻略他,不是我攻略他!你们人类能不能靠点谱了,跨物种恋爱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温阮想到了什么,抱起猫在它耳边轻声说「你下次再这么搞事情,我就把你送给他。」 二狗子吓得紧紧地扒拉住温阮的胸,死活不松手「阮阮,额错了,额真滴错了,额再也不敢了!」 还是只陕西籍的大脸猫呢。 温阮摸了下二狗子的头,笑对纪知遥说「你看,它很黏我的。」 二狗子「妈的,我是不是被套路了?」 纪知遥打眼瞧温阮,她身上还穿着仕院弟子的衣裳,是水青色的交领中衣,外罩浅玉色对襟烟纱长衫,腰上的白色衿带松松地挽了个结,看着很随意,却恰到好处地半勾出一段纤腰。 第35章 鬓间斜刺了一管素玉簪子,得是有好眼力的人才能看出那玉是极品好物,衬得起她温府千金的身份,而她过往总是满头珠翠,虽也贵气,却不如此刻清丽。 此刻的她,清清爽爽一朵小茉莉。 小茉莉抱着一只小奶猫,小奶猫乖乖巧巧地趴在她臂湾里,偶尔喵呜两声,端得是富贵人家娇小姐出门闲逛时的清闲姿态。 以前他倒不曾发现,温阮生得如此好看,大抵是厌恶的情绪让他见温阮便心烦,所以根本不曾细看过她生得何种模样。 温阮察觉到他在自己身上停留的目光有些长,这可不是好事。 她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点头道「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安陵君。」 客客气气,疏离冷淡,拒他于十万里之外。 「姑娘慢走。」纪知遥侧步让开。 温阮抱着猫,从纪知遥跟前目不斜视地错身离开。 还得回去赶作业呢,夫子布置的家庭作业是真的有点多,她开始同情古代的权贵子弟了,顺便也同情一下自己。 唉。 纪知遥望着温阮离开的背影,觉得温阮不仅仅是在避嫌地避着自己,她好像活怕自己跟她有任何关系,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一般。 这个念头一起,纪知遥不由得在想,莫非温阮真是心死如灰,便做个活死人? 他又回头看了看春元楼。 他今日在朝堂上遇到一些事,气有不顺,本是想去听白楼找盛月姬说会儿话,解解心中郁气,却不曾想盛月姬和萧长天来了此地。 他走到这里,又看到那块木牌,想着这若闯进去,丢的却也是自己的脸面。 不曾料,在这儿遇到一只猫儿倒是挺可爱的。 竟是一扫他心中的阴霾,不必再与谁细说排忧。 他转身,走了。 换回男装的辞花将今日之事收在眼底,笑着往渔樵馆去。 「九野。」他进门便喊。 一颗棋子打进他嘴里。 「呸!」辞花吐出棋子接在手里,骂道「你干什么?」 「叫错了。」殷九野落子。 「你不是真准备让我以后叫你九爷吧?你有那么老吗?」辞花一乐。 「爷乐意。」 「……」 殷九野看了他一眼,「有事?」 「是,九爷。」辞花扮着女子的样子娇娇俏俏地行了个万福礼,又「嗤」了一声,翻着白眼翘着腿坐在殷九野对面「今儿我唱曲的时候,你家温姑娘先是遇着了盛月姬和萧长天,再遇着了……纪知遥。」 「哦?」殷九野抬眸。 「前两个倒没什么,就是这纪知遥吧……」辞花嗑着瓜子儿,若有所思地想了会儿,「这纪知遥好像对温姑娘没那么大恶意了。」 「嗯。」 「他还逗了一下温姑娘那只猫,诶说真的,那猫儿挺可爱的,我也想养一只。」 殷九野执子的手顿住,问辞花「怎么逗的?」 「就,就那么逗啊。」辞花不知道他这话问得怎么这么奇怪。 「温阮有没有让她的猫跟纪知遥击掌?」殷九野表情略显严肃。 「……没有。」辞花更奇怪了,「这是什么问题?为什么要击掌,击掌了又能怎么样?」 「没事了。」殷九野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好像长出了一口气? …… 温阮回到家,开始写家庭作业,她再一次想退学。 为什么每一个老师都喜欢布置阅后心得这种作文题? 她一个字也写不出来,那些之乎者也能让她呜呼哀哉。 憋到天快擦黑,她终于憋完了三百字的小作文,扔了笔放到一边,她看都不想再看一眼自己那狗屁不通的文章。 但二狗子对温阮的「报复」,来得猝不及防。 她费尽扒拉写出来的三百字小作文,被二狗子猫爪子挠得稀碎。 所以第二日夫子问她要作业时,她只能说「我的猫把我的文章撕碎了。」 这话听着像不像「我真的写作业了,但我忘记带了」? 夫子跟天下所有的老师一样,露出「你猜我信不信」的微笑。 温阮喜提走廊罚站。 与她同被罚的人还有吕泽瑾和于悦。 什么叫有福同享他们三是体会不到了,但有难同当是没跑了。 温阮觉得这事儿真的太羞耻了。 而且为了防止于悦跟吕泽瑾打死一个在这里,温阮不得不站在中间,隔开他两。 左边是吕泽瑾「我还以为温阮你真是个循规蹈矩的千金呢,原来你也不写功课啊。」 第36章 温阮「……」我真的写了。 右边是于悦「说得你写了一样,不要脸!」 吕泽瑾「你要脸,你多要脸呐,你的功课写了只是忘了带,是吧?」 于悦「是又怎么样,我就是忘带了!」 吕泽瑾「你怎么不忘记吃饭呢?」 于悦「那也比你强!呵,昨日我回府习武过甚,手臂酸软,无力提笔,我看你是腿脚酸软吧?」 吕泽瑾「我腿脚酸软怎么了,总比有些人像个母夜叉没人要来得强。」 于悦「你!」 吕泽瑾「我什么我?嘿,让我说中了吧?于悦你就是母夜叉。」 …… 温阮往后退了一步,打扰了,二位慢慢吵。 她头抵在青白色的墙上,初夏的阳光并不晒人,有种暖烘烘地干燥感,擅玩躲猫猫的光绕过了屋檐,折出一道明亮澄澈的光柱,空气中的细尘在光柱上翻滚起舞,无声热闹,最后再半斜着打在温阮的面庞。 像面扇子似的眼睫在她眼睑下方投出淡淡的暗影,白皙而通透的肌肤在光照下泛出浅浅的淡金色。 身后的课室里传出同学们整齐划一的诵读声,远处有鸟在清啼,空气里尽是繁茂绿叶的清香。 在这样的时节里,世间万物的生命力,以一种让人惊叹的强韧,奋力地张扬宣泄着。 就连于悦和吕泽瑾的吵架声,都是这生命力里斑斓的色彩。 朝气蓬勃,欣欣向荣,野蛮生长,倔强绽放。 她第一次,爱上这个穿书后的世界。 「功课没写,让你罚站,你倒是会躲懒,晒太阳晒得舒坦吗?」 温阮睁开眼,看到殷九野正望着自己,这个美好破坏神。 「舒坦。」温阮说。 「舒坦就好,等下棋道课,解残局。」 「……」 「解不出来,下学了留堂。」 「……」 殷九野说完就负着手走了,还真有几分夫子的高人风范。 于悦凑过来小声说「温阮,我怎么觉得你家这个门客,比你谱还大?」 吕泽瑾幸灾乐祸「让一个下人骑在头上,温阮,你不行啊。」 温阮站好,说「我行不行不重要,你行不行,才重要。」 吕泽瑾耳根子一红,呸了一声「你一个女孩子说这种话你害不害臊!」 温阮歪头看他「我说什么了?你想到哪里去了?」 吕泽瑾滞住,不是,为啥他每次斗嘴都斗不过温阮呢? 于悦红着面颊捂着嘴笑,她决定以后吵架吵不过吕泽瑾了,就拉温阮帮忙! 残局,温阮她是解不出来的。 堂,殷九野他是一定会留的。 二狗子,温阮是一定要打的。 功课,温阮也是一定要补的。 温阮诚恳地对温北川说「大哥,我想退学,可以吗?」 温北川点了一下她的脑门「不可半途而废。」 温阮抱着作业垂头丧气地回春庸阙。 昨日的小作文让二狗子挠碎了,她今天不止要完成今日份的功课,还要补齐昨天的作业,以及,罚抄一篇千字文章,十遍。 她想当场去世,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 窗前明月光,二哥来探访。 温西陵笑得一脸神神秘秘「小妹,我给你支个招,但你不能告诉大哥是我教你的。」 「好。」温阮揉着又酸又痛的手腕,探了身子,凑到温西陵跟前。 温西陵跟她咬耳朵「阴九擅临笔迹。」 温阮抬眸瞧二哥,二哥这是在帮自己作弊吗?她爱了! 「二哥今日之恩,小妹记下了。」温阮说完,抱起二狗子就往渔樵馆跑。 殷九野听了温阮的话,摆手「姑娘,学业之事岂可由他人代劳?」 温阮撑着腮靠在桌子上「如果你不留我的堂,我也就不会熬到这个点了也写不完功课,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所以由你补错,再对不过。」 「我是夫子,不可误人子弟。」殷九野不肯。 温阮微笑「现在已不是在仕院了。」 殷九野「所以?」 「所以,阿九,帮我抄书。」温阮将桌上的笔墨纸砚一推。 殷九野「……」 温阮好心地说「我帮你砚墨,红袖添香,素手砚墨,阿九你好福气呢。」 殷九野「……如此说来,我还要多谢姑娘了?」 温阮心想,那可不咋滴? 温阮说「不必客气。」 殷九野叹气,提笔,摇头,想笑。 第37章 他殷九野真是脑子病得不轻,竟被一个黄毛丫头使唤来使唤去的,还没点脾气。 温阮在一侧帮他砚墨,他用的墨很好,是一方金丝端砚,细砚间透出清浅的香味。 烛花爆出轻响,跳动的火焰忽地明亮,又渐黯下去,温阮伸头看了一眼殷九野抄的字,他的确很擅临摹,字跟自己的写得几乎一模一样。 这人的技能树点得有些多呀。 殷九野蘸墨时,抬头瞧了温阮一眼「看什么?」 温阮收回目光,说「辛苦了。」 「辛苦倒还好,只是姑娘怎么说也是一个女孩子,被罚站总归是不好看的,下次还是老老实实地自己做功课吧。」殷九野好笑道。 温阮,看了一眼趴在旁边椅子里打盹的二狗子。 二狗子假装自己没听见,被温阮揍了一顿后,它决定下次作恶得换个方式,不能这么明显。 「真是被猫儿撕了?」殷九野瞧着她的眼神问道。 「嗯。」温阮抿了下唇,她说的都是实话,怎么没人信呢? 殷九野看着猫,说道「听说猫儿到了春天总会发情,虽说如今已是春末初夏,但……」他望向温阮「不如带它去绝个育?」 二狗子「我草!!!这是什么魔鬼!!!」 温阮好辛苦地忍住笑,低头说「好主意。」 「阮阮!!!你不可以这样!!!九阴真经我跟你拼了!尼玛的真的欲练神功必先自宫吗?你是不是自宫过啊我草!」二狗子疯了,跳起来往殷九野脸上扑,要挠他。 殷九野揪住了二狗子命运的后颈皮。 「喵噢」「阮阮我错了,我真的不敢了,救命啊阮阮!救救我的蛋蛋啊!」 温阮忍笑忍得肩头都在发抖,伸手接过二狗子放到地上,二狗子秒速原地消失。 「以后再说吧。」温阮死忍笑意。 「想笑就笑,为何要忍着?」殷九野觉得这人好奇怪,明明笑得眼泪花儿都快出来了,干嘛要死憋着? 温阮「噗嗤」一下,轻笑出声。 殷九野一时看失了神。 她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甜得醉人。 她应该多笑的。 这一笑,温阮也松弛了许多,她放下墨锭,揉了揉手腕「我手真的好酸。」 「姑娘坐着吧,我写完叫你。」殷九野笑道。 温阮坐在书桌旁边的椅子里,拿了一本殷九野的闲书翻着看,殷九野在一侧替她抄书。 十遍千字文章,温阮自己已经誊抄了四遍,余下六遍。 殷九野若想要快些写完,倒也不是不行,他行笔一向快,但今日他落笔写字的速度,故意放得缓慢。 烛花又爆了一声轻响。 殷九野写完最后一个字,抬头看温阮,温阮已经枕着手臂靠在书桌上睡着了。 他放下笔,凑近些看她。 暖黄的烛灯下,她睡得很安稳,呼吸轻浅,模样好看,既不是贞静温婉的温府小妹,也不是牙尖嘴利的温家姑娘,是一个美好得像画中仕女般的小可人。 殷九野伸出手指,将碰到她面颊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他是个不吉利的人,天生反骨,与世为恶。 但凡被他沾上的好事物,都存活不长久,总会被他毁得支离破碎,他也不想这样,但他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怪物。 「我好看么?」温阮闭着眼,微微弯了唇,半戏半笑地说出这句话。 殷九野微澜的眸光一凝。 温阮睁眸,对上殷九野的眼睛,有些恶作剧般地轻唤了一声「阿,九。」 殷九野听着一笑,还真是个……特别的小丫头。 他低首,状似恭敬地回话,陪她作戏「姑娘好看。」 我心甚喜。 …… 第二日,补作业的三人中,温阮蒙混过关,殷九野翰墨极佳,临摹她的字不露半分破绽。 只是夫子检查着她誊抄的文章,不时抬头看看她。 「为何这四张是一种纸一种墨,这六张却换了纸与墨,连笔毫也有不同?」夫子不愧是高人。 温阮面不改色心不跳「有钱,任性,换着新鲜。」 夫子「……」 夫子反驳不了温阮的话,转头看吕泽瑾,抄起了桌上的戒尺,「把手伸出来。」 「凭什么!」吕泽瑾不服,他明明交了十张好不好? 「你以为同时架着三支笔抄书,我会看不出?」夫子捋了一把白胡子,眯着眼睛看吕泽瑾,他都教过多少学生了,这点小伎俩他会识不破? 吕泽瑾掌心被打得通红,还不敢发脾气,这位夫子他是太傅大人,陛下也曾是他的学生,正正经经的帝师,谁见了都得恭恭敬敬行礼,可谓是德高望重。 第38章 再有就是于悦,于悦就比较惨了,她是个老实人,老老实实熬了整整一宿才抄完书,这会儿眼睛都是红的。 「往后功课不得懈怠,不学无术,暗于大理,尔等可明白了?」夫子握着戒尺,语气深沉地问三人。 「是,夫子。」三人低头答话。 罚抄三人组倒也因此结下了某种奇特的关系,怎么说也是共患难过了。 从夫子那里出来后,吕泽瑾吹了个口哨,有些得意地对温阮说「温阮,我跟你说个好事儿。」 「嗯。」温阮身上挂着于悦,于悦感觉分分钟要猝死过去,她可能真的一晚上没睡觉,一直在打呵欠,眼泪都出来了。 「我猜,纪知遥要在月姬那儿失宠了,你的机会来了!」吕泽瑾掩不住眉眼中的兴奋之色。 于悦嗤笑一声「你一大老爷们儿搞得跟后宅里头争宠的小妾似的,你不嫌丢人啊?」 「要你管!」吕泽瑾翻了个白眼,一边吹着通红发肿的手心,一边对温阮说「你高不高兴,怎么感谢我给了你这个情报?」 温阮扶着于悦,看了吕泽瑾一眼「什么嘴里吐不出象牙?」 「狗,狗嘴。」 「嗯。」 「你妈的!小爷我好心告诉你这个消息你怎么还骂我!」 温阮摇头好笑,没有说话,倒是于悦说「这消息怎么好了?我们温阮又不喜欢纪将军,管他失不失宠呢?高兴的是你吧?」 吕泽瑾满是怀疑地看着温阮「你真不喜欢纪知遥了?其实纪知遥挺好的,我帮你介绍介绍?」 「滚!」于悦踹了他一脚,拉着温阮就要走。 但吕泽瑾眼巴巴地跟上来,他实在是憋不住这股子高兴劲儿,纪知遥倒霉,他就高兴,纪知遥越倒霉,他就越高兴。 「我跟你们说啊,昨天晚上月姬新学了个曲子,想第一个唱给纪知遥听,结果纪知遥没来,月姬说他变了。」吕泽瑾神秘兮兮地说,「还能变什么,变心呗。」 温阮长吐了一口气,好想把吕泽瑾静音。 「温阮温阮,你说,纪知遥是不是变心了?」吕泽瑾一本正经地问她。 温阮深吸了一口气,想打烂吕泽瑾脑阔。 「你说嘛,你跟我说说,你不是挺会讲道理的吗?」吕泽瑾还缠着她问。 温阮让他闹得耳朵疼,只好说「你听说过一个词吗?欲擒故纵。」 「你的意思是,纪知遥故意的?」吕泽瑾不解。 「不知道,别问我。」温阮推开他,又说,「你再跟上来,我就告诉夫子你刚刚骂他老精怪。」 「你多大人了,怎么还告状呢?你羞不羞?」吕泽瑾无语。 「夫子,刚才世子他……」 「停停停!行了!我不说了!」吕泽瑾怕了她了。 殷九野从他们身边经过,看他们三吵吵闹闹地,问了一句「你们很闲?不用去温书?」 「不是,现在怎么是不是个人的都跑过来教训我了?」吕泽瑾没好气地冲殷九野翻了个白眼。 殷九野看了看他「对夫子不敬,今日罚你抄弈经前三篇,十遍。」 「……阴夫子在上,是小子之过,万望夫子海涵。」吕泽瑾拱手,深深作揖。 「不涵,抄好明日交我,并当着我的面背诵。」殷九野这是公报私仇,谁让吕泽瑾在温阮面前叭叭纪知遥的事的? 于悦笑得幸灾乐祸,温阮却觉得,这个校园文好像在往什么奇怪的方向发展。 但于悦笑着笑着却干呕了一声,有的人熬大夜过后的确会出现恶心头晕的症状,温阮很理解于悦此时的不适。 她拍了拍于悦的后背「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熬狠了,今天晚上回去我早点睡,补个觉就行了。」于悦又挂在了温阮身上,打了个呵欠。 但吕泽瑾自带乌鸦嘴技能,温阮放学回家的路上,要死不死地就遇到了纪知遥和盛月姬。 从仕院到温府,有一条必经之路,温阮跟殷九野一前一后往回走,纪知遥和盛月姬突然就从拐角处拐出来,正好就他们前面,两人慢步低语。 温阮稳住步子,准备转身,或者停下,想等这二位神仙走远了再回家。 但她顿步就撞在了殷九野的胸膛上,殷九野低头看她,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明明白白是在问你既然都不喜欢他了,为何还要心虚地避开他? 温阮在他这个眼神下,感觉今日自己若真避着了纪知遥,就是做贼心虚,有理也说不清了。 于是她被迫听了一路的墙角。 那两人并肩而行,盛月姬手里捏着一方绯色的纱绢,行步间柳腰轻摆,柔媚入骨,说话语气中带三分嗔三分怨还有几分痴「你今日有空了呀,昨日之事忙完了?」 第39章 纪知遥牵起她的手,笑声道「昨日是真有事,并非故意不去找你。」 「我又没生气。」盛月姬轻轻地在他掌间动了一下手指,却被纪知遥握得更紧了些。 「还使上小性子了?」纪知遥一笑。 「可不敢,纪将军日理万机多忙呀,小女子岂敢用儿女情长之事绊住您的脚步?」她说完又掩唇娇笑了下,「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不能来你也着人给我传个话嘛,那曲子我真的很想第一个唱给你听的。」 「好,下次我会记着,不过那新曲真的那么好听?」纪知遥拉着她靠进怀中,手臂揽上她的肩头。 「起初倒真觉得挺惊艳的,可也许是昨日你没来,我又再看了两遍,感觉还可改进。」盛月姬抬眸含笑地望着纪知遥「我想找长天问问,他比我更擅音律,兴许能给我什么建议。」 「嗯。」纪知遥轻应一声。 盛月姬抿着笑意,妩媚多情的狐眼含着如春风般的笑色望着纪知遥。 纪知遥低头亲了一下她额心「别看了,好好走路。」 「你好看嘛。」盛月姬娇笑着偎进纪知遥怀里。 但纪知遥吻过盛月姬额间时,余光看到了身后不远不近的温阮和殷九野。 他干脆回身,看着温阮和殷九野。 行。 今天回去就杀了阿九祭天。 「两位好。」温阮不得不点头问好。 「好巧呀,温姑娘,我们又遇见了。」盛月姬大大方方地跟温阮打招呼,也冲殷九野笑了下。 「嗯,盛姑娘。」温阮点头。 盛月姬眼眸微亮,这位温姑娘,倒真会说话。 当着萧长天便唤自己「师母」,当着纪知遥就叫自己「盛姑娘」,拎得清清楚楚呢。 鉴于殷九野和纪知遥之间还有一只舞未跳完,两人见面,纪知遥眼中有些不善。 殷九野也有点讨厌纪知遥摸了二狗子,二狗子常年趴在温阮身上,纪知遥这玩意儿凭什么摸它? 于是殷九野这个祸害低笑一声「不知纪将军可是在向盛姑娘请教如何起舞?」 温阮抬眸望了下天,忍住笑意。 盛月姬当然是知道当日围场之事的,这种好事,吕泽瑾能不说给盛月姬听,以扣纪知遥的印象分么? 盛月姬淡了面上的笑色,冲殷九野说道「阴公子若喜看歌舞,欢迎常来听白楼。」 「不敢,听白楼乃是高雅之地,不适合我这等俗人。」殷九野笑说。 「雅俗共赏方是人间乐事。」盛月姬偏着看着殷九野「还是阴公子对自己的定力不够自信?」 她说这话时,尾音上扬,字句轻缓,带着媚惑。 活脱脱的一只狐狸。 温阮微微翘的唇角两端放落下去,脸上一成不变的礼貌笑容消失。 殷九野勾了下唇角,出声道「我定力不佳,极易受惑。但我对庸艳的女人,提不起丝毫兴趣。」 「是么,不试试,你怎知没兴趣?」盛月姬却也不生气,只是轻转了一下手中的帕子,声音放得更软,更糯,更魅惑。 仅仅十几个字,她能说出百转千回的妙意来。 殷九野没有接她的骚话,反而是看向了纪知遥。 他的女人在当着他的面勾引其他男人,殷九野是真的很想知道,纪知遥是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的。 而温阮心里想的是,安陵君忍者神龟啊!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纪知遥的眼神其实已经不好了,颇是阴沉。 就连本是垂于身侧的双手,也负在了身后,暗自握拳。 温阮瞧着他,不说话么?那我可替你说了,脸上挂不住,别怪我哦。 温阮将手中的几本书递给殷九野拿着,捏了捏指尖,看着自己光泽甚佳的指甲,不徐不急地对盛月姬说「阿九能入盛姑娘的眼,实为难得,可惜阿九是我的人,有负盛姑娘盛情了。」 「温姑娘身边有一个很了不得的……朋友呢。」盛月姬敛了媚意,对温阮柔柔一笑。 温阮掀眸,眼神清冷如霜。 盛月姬怔了下,她竟在一个看上去娇小俏丽的小丫头身上感受到一股冷冽寒意? 温阮表情疏离,语气冰凉「不错,所以还请盛姑娘,尽收,妄想。」 盛月姬微滞,她不知道温阮这句「尽收妄想」是指刚才的玩笑话,还是指自己内心的打算。 如果是后者,温阮是如何知道的? 「是我唐突了姑娘与阴公子。」盛月姬后退半步,福了一礼。 温阮收回眼神,看向纪知遥,虽未说话,但眼中尽是冷意。 看好你的女人哦安陵君,惹到我头上,我可是不会客气的。 第40章 纪知遥眸色深深地看着温阮,又望望温阮身侧的殷九野,小茉莉在护短,护的还是个下人。 而且,温阮看穿了盛月姬的小伎俩,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纪知遥点头「我会叮嘱月姬,温姑娘慢走。」 盛月姬听到这句话,柳眉骤然一扬。 温阮撇唇,轻笑了下,对殷九野道「我们走吧。」 「好的,姑娘。」殷九野一换对盛月姬的轻蔑态度,颇为恭敬地向温阮点头回话。 两人抬步前行,错开纪知遥和盛月姬。 走了一段路后,殷九野问她「姑娘方才生气了?」 「嗯。」温阮应了一声,她有点庆幸二狗子因为怕阴九拎着它去做绝育手术,所以没敢跟在她身边,不然,指不定能闹出多大的热闹来。 「为何生气?」殷九野故意问道,「我只是你的下人。」 「我有洁癖。」温阮说。 「嗯?」殷九野不解。 温阮语气不咸不淡「我不喜欢别人碰过的东西,尤其是人。阿九你若觉得盛姑娘值得你倾心,而我方才又断了你的艳遇,你此刻回去找她,我也不会拦着。」 殷九野却微冷了脸色「在姑娘眼中,阿九是如此肤浅之人?」 温阮听着轻笑「那你可要记好了,你但凡被她碰过一根手指头,我都会将你逐出温府。」 殷九野眼中一亮,这性子,他也喜欢。 啧,她身上许多东西,自己都很喜欢啊,这可如何是好? 他问「那大公子呢?」 温阮「我双标。」 殷九野好笑,又问「姑娘讨厌盛月姬?」 温阮「不讨厌。」 殷九野「只是不喜欢?」 温阮「也还好,我有洁癖而已。」 温阮并不确定阴九是否看出了盛月姬的技巧,毕竟盛月姬这种高段位操作,她如果不是看过书,也不会看得明白。 纪知遥昨天没去盛月姬那儿,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事,他都是故意不去的,因为他要让盛月姬着急,是为欲擒故纵里的「纵」。 盛月姬今日那作得刚刚好的小性子,看着是撒娇卖痴,其实是对他昨日故意为之的小小退让,表示出她的在意,让纪知遥满意,是为欲擒故纵里的「擒」。 但盛月姬可不是普通女人,她后来故意在纪知遥面前提了一嘴萧长天,是为她的进攻,在告诉纪知遥,你也没那么重要,我有的是男人。 纪知遥轻「嗯」了一声,既是对「萧长天」这个名字被提起的不满,也是他对盛月姬的警告就此打住。 最后,温阮和殷九野出现了。 盛月姬如此长袖善舞的女人,当然不会蠢到真的当着其中一颗龙珠的面去勾搭其他男人,让他们面上无光,受人羞辱,她只是再次警告纪知遥,你看,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弃你于而去,另寻新欢。 殷九野着不着她的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么一桩事儿发生。 驭夫之道,没人比盛月姬玩得更熟练。 她唯一算错的地方是,温阮含蓄地点破了她的打算,命她「尽收妄想」。 纪知遥与其他的龙珠不一样,这颗龙珠,他永远保持着绝对的理性和冷静,没有对盛月姬沉迷到忘却自我,狂热发疯的地步。 这让他充满了理性的魅力,也让盛月姬充满了征服的欲望,假使能让这样一个绝对理性的人对自己臣服,那样的成就感,不是任何一颗龙珠能给她的。 而盛月姬于纪知遥来说,亦如是。 作为一个征战沙场的悍勇将军,征服是他的本能,他对盛月姬的确有着极大的兴趣,但他不会做盛月姬的无脑裙下臣,相反,他要让盛月姬为他疯狂,沦陷,直至专属。 若将盛月姬与萧长天之间的关系比作老夫老妻,那盛月姬与纪知遥之间,就是相互角力,彼此征服。 这样的感情充满了张力,如针尖对麦芒,颇有点势均力敌的意思。 所以,纪知遥是人气最高的男主,因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大家都在期待他被征服。 温阮对这种角力的看法是——没有看法。 那是盛月姬和纪知遥之间的小情趣,但他们这场爱情的战争如果波及到自己,以及自己身边的人…… 那就,不行。 她可没兴趣让阿九成为递进那对神仙感情的工具人,也绝不会允许自己成为盛月姬大女主剧本里的配角。 想踩着自己上位迎接无上风光……说句实话,盛月姬她还不够资格。 温阮不知道的是,当她与殷九野并肩离开后,纪知遥和盛月姬却站在原地,看了他们二人许久。 「他的声音不错,很好听。」盛月姬笑着说。 第41章 纪知遥勾住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也笑「她叫你,尽收妄想。」 「不动如山的纪将军生气啦?」盛月姬巧笑倩兮。 纪知遥松开她的下巴,往后仰了仰身子,笑着看了盛月姬良久。 怎么忽然觉得,阴九那句「庸艳」说得还挺在理? 「曲子改好了叫我去听,我还有事,先回了。」纪知遥最后说道。 盛月姬怔住,望着纪知遥大步离开的背影,先是锁了锁眉头,忽地又笑出来,最后转身,望着温阮的背影,呢喃低语「温姑娘,是个妙人儿呢。」 尔后几天,温北川的「绿头牌」被盛月姬翻得格外勤。 温西陵每天都气得要暴毙。 温阮劝他,入夏了,肝火这么旺,可是要长痘痘的。 吕泽瑾就不一样了,吕泽瑾天天跑到温阮跟前告状,你哥昨天晚上又睡在月姬那儿了,他还能不能行了,是不是准备一个人霸着月姬了?你这个当妹妹的管不管哥哥了?不怕他死在床上啊? 温阮怼他,失宠了就好好在冷宫里头待着,别出来平白招人嫌。 吕泽瑾气得要跟她打一架,温阮就喊,阿九,不对,阴夫子,吕世子又要打人啦。 但每每来的都是萧长天,萧长天总是笑意温和地看着二人,说「仕院之内,不得胡闹,尤其是你,吕世子。」 吕泽瑾觉得他的人生太无望了,情敌是我的老师,情敌的妹妹是我的同学,情敌妹妹的跟班还他妈是我的老师,我他娘的还活不活了?我一脖子吊死得了! 可吕泽瑾也是真的不开心,非常,极其,特别的不开心。 原本最不被盛月姬放在心上的温北川成了她的新宠,吕泽瑾觉得,也许很快温北川就要取代纪知遥,成为她最喜欢的男人了,而自己呢?他依然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 跋扈娇纵的世子殿下他像条被秋霜打蔫了的茄子,无精打采。 下学后,他将温阮堵住。 温阮揉猫,想着这货如果敢动粗,她就让二狗子挠死他。 可令温阮没有想到的是,吕泽瑾的表情有点奇怪,他这一脸的不好意思是什么意思? 「温,温姑娘。」吕泽瑾极其别扭地唤了一声,如若他再揪一把衣角,那就是活脱脱的小媳妇儿架势了。 「世子殿下有事么?」温阮轻轻揉着猫,轻轻地问。 吕泽瑾磨磨蹭蹭地走过来,眼神闪躲,尚还有些稚气的面孔上透着几分不安和尴尬,张了几次唇,也没把话说出来。 好在温阮是个耐心极好的人,她也不问,就等着局促紧张的吕泽瑾在那里调整好情绪。 「我,我,我想请温姑娘你喝个茶。」半晌之后,吕泽瑾才说了这么一句。 温阮不想喝他的茶,依旧只问「世子殿下有事么?」 二狗子「阮阮,你是复读机吗?」 吕泽瑾面上的尴尬之色越发重了,他挠了挠头,红着脸说「是有点事,我想向温姑娘请教。」 哇哦。 温阮看着他这副青涩又别扭的样子,有点想给他投票了诶。 但不行。 他打人,还是打女人,这个女人还是于悦,暂时把票扣着。 「什么事?」温阮问。 吕泽瑾抬起一双迷茫的狗狗眼,直直地看着温阮「月姬说……她说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所以?」温阮问。 「所以你能告诉我,她到底想要什么吗?她想什么我都可以给她,要我的命都可以!但,但……」他低下头,委屈巴巴的样子。 温阮抿抿唇,让自己硬起心肠来,不能被小狗崽子的可怜模样迷惑。 「我们,很熟么?」温阮问。 「啊?我们当然熟啊,我们,我们不是同学么?」吕泽瑾搞不懂温阮的问题。 「同学这么多,我们,很熟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阮低头摸了下笑得一直喵喵喵的二狗子,说「世子殿下,向人请教事情之前,您要不要先为先前的事道歉呢?」 吕泽瑾恍然大悟般,连忙后退一步,深深作揖,九十度鞠躬,「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对,我鲁莽不知理,冲撞了姑娘,在此向姑娘赔罪了。」 温阮「……」 我爱小狼狗。 这票我快压不住了。 可温阮说「但我教不了你什么。」 「啊,你耍我呢?」小狼狗抬头,有些恼意地瞪着温阮。 「我又没说我一定有办法,我只是说请教他人之前,要先为自己的过失道歉,而且你最该道歉的人却不是我,而是于姑娘。」温阮轻笑,「你那日在小巷里说,要让她人尽可夫,当时你脑中有恶念,险些犯下大错。于悦是我的朋友,我跟她熟。」 「她自找的!」吕泽瑾嘟囔一声,「谁让她说话那么难听?」 第42章 温阮缓声说「我听闻京中南院甚多,不少小倌生得清秀俊美,更是体贴入微。若于姑娘如世子殿下您这般,也挑一个小倌痴心宠爱,流连不返,不知世子殿下是何想法呢?」 「她敢!她一个女子岂可如此放荡!」吕泽瑾当时就急了。 「哦?」温阮偏首,似笑非笑地望着吕泽瑾。 是谁放荡呢? 是于悦,还是你,又或是…… 吕泽瑾被温阮这声轻轻的「哦」给「哦」住了。 这事儿,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 「我不一样,我是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她,她不行!」他又开始要面子,死犟。 「哦?」温阮,又一声。 吕泽瑾感觉好像自己踩了什么圈套。 盛月姬的七个男人是不是刚好凑成三妻四妾? 吕泽瑾快速地眨眨眼睛,又挠了挠头,说「我,我下次再来找你,先告辞了!」 他转身就跑,有那么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 「我草他好可爱我可以!阮阮要不你攻略他也行!」二狗子尖叫。 温阮瞧了二狗子一眼,真是只花心猫。 但吕泽瑾居然会来找自己求解疑,的确是温阮没有想到的。 小狼狗就是好呀,虽然可能冲动坏事,惹人生气,但是性子直率,爱一个人就死心塌地,男友力也爆棚,床上更是使足了力气,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还足够好看。 盛月姬挑男人的眼光真不错。 更想投票了怎么办? 想投票的小手微微颤抖。 但吕泽瑾是不会那么轻易就向于悦低头认错的,倒不是他不知错,而是他死要面子,愣头青把脸皮看得比什么都重,自尊心严重过剩。 不过温阮发现一件事很奇怪,这两天仕院里的学子对于悦和她在有意无意地疏远。 以前跟于悦玩得好的几个女子也避她如避秽物,连最常见的下课了一起约伴去如厕这种事都故意躲开她,于悦主动上去跟她们打招呼,她们也眼露鄙夷地敷衍几句后就走。 于悦不知道她做了什么,突然让这些人都讨厌自己,但她心大,大到像个窟窿眼似的,竟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反正温阮没跟那些人一样。 直到午间时分,温阮和于悦坐在走廊拐角处说话,听到另一角的人闲声低谈,才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是真的有孕了吗?我的天啊,堂堂右相府的千金呢,这事儿如果弄错了,那我们可就麻烦大了!」 「能有假吗?那日我亲眼看到她孕吐的!而且她这些时日天天困顿乏力,我府上七姨娘有孕的时候就是她这副样子。」 「虽说她是右相府的千金,但你们平时看她可有半点闺阁姑娘的娴静自矜?成日里弄刀弄枪跟个泼妇似的,谁知道在哪儿怀的野种?」 「她跟吕世子好像还有婚约吧?老天爷呀,这事儿如果让吕世子知道了……」 「不是更好,一个顽劣跋扈沉迷于歌伶,另一个不知检点干脆先怀上了,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 温阮抬眸看于悦。 于悦又恨又怒还委屈,红了眼眶,豁然起身,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几步就冲了过去,温阮拉了一下她的手都没拉住,只能暗自叹气。 她听得于悦骂道「你们这些死八婆在嚼什么舌根?谁传的这种谣言!」 那几个闲话的女子见到于悦,先是一惊,后又相视而笑。 那是一种心照不宣共同看戏的恶意笑声。 「不敢不敢,我们岂敢信口雌黄,倒是于姑娘,且莫动了胎气啊。」其中一个说。 于悦一怒之下气得一巴掌扇了过去,响响亮亮。 被打的女子脸颊瞬间红肿,捂着脸她怒视着于悦,骂道「敢作不敢认吗?于悦,我看到时候肚子大了起来你还怎么否认!不知羞耻的破鞋!」 「你!」于悦这下是真的气得全身发抖了,脸色都雪白,嘴唇在颤抖。 温阮转身过来,站在于悦身侧,看着那几人,笑问「肆意诋毁右相千金,无故行恶,你们,有几条命赔呀?」 「你!这,这是仕院,温阮你还敢行凶不成!」那被的女子喝骂道。 温阮浅笑,很是随意地捋了一下发丝「你们总要出这仕院,总会落单的吧?」 「……」 温阮微冷的眼色扫过那几人,牵起于悦的手,慢步离开。 于悦气得大哭了一场,她这种直性子,纳不住那么多的污蔑和谣言。 但这事儿其实已经发酵到一个快不能收拾的地步了,仕院中的人几乎都在讨论这件事,谈论于悦背德,怀了孩子。 第43章 别说这是古代,就算是放在温阮的前世,这种流言蜚语也足以毁掉一个女孩子的一生。 甚至已有人跑到吕泽瑾跟前开玩笑,说「世子你不是一直很讨厌于悦吗?不如正好趁此机会把婚约给退了,一个破鞋有什么资格嫁进亲王府,成为你的世子妃?」 吕泽瑾却板起脸色,一拳头打在那人脸上「你他妈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老子的事要你管?去你妈的!」 吕泽瑾一屁股坐回自己的课椅上,看着前方不远处低着头掉眼泪的于悦,眉头锁得紧紧的,很心烦。 想上去问问,但又感觉自己挺没身份和立场,而且于悦还一天到晚地骂自己,凭什么自己跟犯贱似地凑上去? 他越想越烦,烦得趴在桌子上埋着脑袋。 于悦拉了拉温阮的手,鼻头红通通的,抽泣着说「温阮,我不想听学了,我想回家。」 温阮缓声问她「你做错了什么吗?」 于悦忙说「我没有!他们胡说的,难道连你也不信我吗!那天我干呕真的只是因为熬夜了啊!」 温阮握了一下她的手心,让她不要这么慌张,自己当然是信她的。 温阮笑着说「你没错你为何要退学?好生坐着,下堂课是棋道课,你棋艺可不怎么样,得用心听讲。」 「温阮……」于悦委屈一声,她不怕疼不怕苦不怕皮外伤,为了习武她吃的苦头多了去了,但她受不住这等软刀子。 温阮看了看窗边,二狗子趴在那儿唉声叹气校园霸凌这种事真是哪个朝代都有啊。 温阮冲二狗子勾了下手指,二狗子跳进来,很懂事地跳进于悦怀里,极其软萌的小奶喵蹭了蹭于悦的脸颊,像是在安慰她。 「唉,人类啊,复杂又可怜的生物。」二狗子故作深沉地叹息。 于悦抱着软乎乎的小家伙,情绪稍稳了些。 温阮翘了一节课,殷九野看到她座位空着,也没有多问。 先前她与于悦和那些人起的争执,他也是听见了的。 他隐约知道温阮去哪儿了,只是可惜,结果可能要不如她意。 温阮去找太傅大人了。 太傅大人有点儿像校长的身份,是这仕院里最受尊重之人,说话也最有份量。 这位老夫子他看着温阮,放下手中的一卷书,捋了下白胡子,问「你怎不在学堂听课,来此处有何事?」 「弟子有一事不解,来求太傅大人解惑。」温阮礼数周全。 「何事不解?」 「若仕院弟子无故中伤他人,言语诽谤,太傅大人当作何解?」 太傅看了温阮一会儿,问「你是在说于悦之事?」 温阮眸色微沉,他知道。 而他没有任何作为。 「是。」温阮说。 「素日行事不端,方有流言,若自持己身,何惧污蔑?于悦平日不忌男女避讳,常与一众男儿混迹于校武场,老夫屡次提醒亦不见其改过,如今遭人诟病,当作反省。」 温阮被他这席话说得险些一口气儿没提上来。 她挑眉问道「所以依太傅所言,于悦是自作自受?」 「老夫只是让她遵循女德,崇礼知节,不可过于孟浪。性情开朗活泼自是好事,但若不知礼法为何物,便是枉读圣贤书。」 温阮明白了,怪于悦性子太活泼,怪她平时待人太赤诚,怪她喜武艺不娴静,怪她未如众人所框定的淑女模版成长为一个只会女红只懂温驯的男人挂件。 所以,她如今被人泼脏水,骂破鞋,都是她活该。 太傅您想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种大白话就直说嘛,何必要文绉绉地摆出一副读书人的斯文架子? 「受害者有罪论」的话我能说得比你多出许多花样,要不要我来帮你想想最近有什么新鲜生动的词儿? 温阮是真没想到,堂堂太傅,竟是如此的「明事理」呢。 她冲太傅笑了笑,说「我辈弟子,所读圣贤书自然不如太傅多,但在乡下还有句话,叫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想来太傅大人平日一定很喜欢啃肉骨头吧?」 太傅愣了下。 温阮仍是笑。 太傅反应过来温阮在暗骂他是狗,气得白了脸,一把握住了桌上的戒尺,很是威严地喝道,「不尊师长,无礼犯上,手拿出来!」 温阮负起双手,可爱乖巧地放在身后,冲太傅温柔地莞尔一笑—— 「呵呵。」 去你妈的。 温阮拂袖转身,大步离开,回课堂时经过了杂物房。 她面无表情地停步,回身,走进杂物房。 课堂上。 今日又是对弈,抽到与于悦对弈的人当场不答应了,拱手对殷九野道「夫子,棋道黑白分明,是非曲直尽在其中,弟子不愿与不礼之人对弈。」 第44章 殷九野倚在椅中,瞧了那人一眼,又瞧瞧委屈得要哭出来的于悦。 他说「行,你出去站着吧。」 「夫子?」 「棋道黑白分明,是非曲直尽在其中,你这等不分是非黑白之人,不配执棋。」殷九野抿了口茶,「滚出去。」 那弟子不动,似是不解殷九野何以如此「不分是非黑白」。 殷九野掀眸「要本夫子请你?」 他只一眼而已,那弟子如临杀场,积威凛凛沉下,压得他膝盖发软,几欲瘫倒,他连滚带爬滚了出去。 殷九野看了一眼这些干愣着的,又蠢又丑又恶心的弟子们「愣着干什么?下棋。」 吕泽瑾跑过来,坐在于悦对面,臭着一张脸嘟囔「下啊,让你先手。」 于悦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落了颗棋子。 「别哭了,哭得烦死了!」吕泽瑾烦躁地喊了一声,但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烦躁。 于悦不说话,只用力地瘪着嘴,像是在强忍着哭声。 她怀里的二狗子看着叹气,唉。 下棋这种事本该安静,但课堂上说悄悄话是所有学生的共通毛病。 这些话,是这么说的。 「我看阴夫子袒护着于悦,是看在温阮的面子上。」 「谁让人家有个好父亲好兄长呢,都能把自家门客塞进来当夫子,人家本事大呗。」 「我要是吕世子啊,就趁着这机把婚事退了,天天睡在听白楼。」 「你够了哈哈哈,不过那吕世子说到底了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就跟萧夫子一样。」 「你们还记得以前温阮为了纪将军跟盛月姬争风吃醋的样子吗?真是笑死人了,堂堂侯府千金,不要脸不要皮地跟个歌伶争宠,难怪她跟于悦能玩到一起去。」 「你们看于悦在哭,要我说啊,她哪里还有脸哭?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要不是她自己行为不端,谁稀搭说她?」 …… 殷九野听着这些话,轻轻地抿了下唇,闲搁在椅靠上的手指稍稍扣紧。 牙关轻咬,他很努力才压住心底的杀戮本能。 外面传来两声轻轻地「笃笃」声,有人轻敲门。 殷九野转眸看去,温阮推门进来,她冲殷九野笑了下「夫子,我迟到了,很抱歉。」 殷九野刚想说无妨,就看到她手里提着一根…… 马球杆。 仕院里常有击鞠,所以常备马球杆。 温阮提着这根马球杆,拖在地上走进来,殷九野抬指,为她关紧课堂的门,甚至还闭了窗。 打狗么,当然得关门才对。 温阮一直走到刚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那个人跟前,那双细白纤柔的小手很用力地握紧马球杆,冲那人温柔地笑了笑「一个巴掌拍不响么?」 然后,她像打高尔夫一样,一球杆自下往上猛力重挥,击打在那人下巴上,「嗵」地一声巨响! 那人顿时满嘴是血。 二狗子「我草阮阮牛逼,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 吕泽瑾「我草温阮牛逼,果然是敢打纪知遥脸的女人!」 于悦「我草温阮牛逼,这个姐妹值得我两肋插刀!」 殷九野「嗯,角度歪了点,再正一些可以直接要命,最好是打咽喉。」 温阮力气小,这一球杆下去她身子都晃了几晃,站稳后,她还很细心地将翻卷上来的衣衫放落去,细细抚平,依旧温柔地笑问「响不响?」 被打的人捂着满嘴的血,指着温阮又惊又怕地喝骂「你疯了!」 温阮拈了拈球杆,又挥起来,又打上去,又是一声巨响,她再次温柔地笑问「我问你,响不响?」 堂间当下大乱。 但她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小女子,立时有人想冲上来制住她。 有个人从吕泽瑾身边跑过,吕泽瑾伸出狗腿,绊了那家伙一个跟头,又见几粒棋子点点飞出,打在要冲温阮动手的人身上,顿时又倒了一片。 吕泽瑾瞧着这场景有点眼熟啊,自己也是这么摔过两次大马趴的,当下转头看向殷九野。 殷九野,低头喝茶。 有个男的冲上来喊声骂「温阮,这里是仕院,你竟敢当众打人,你不怕被逐出此地吗!你真当我们不敢还手不成?!」 温阮抱着球杆在身前,模样可爱又乖巧,她笑靥如花地瞧着这些人,还是那副温柔又宁和地语气,就像是在跟好朋友一起闲话今日的花开得可真好看。 「我祖上是大襄国开国功臣,靖远侯爵位承袭三代,放眼整个大襄,仅有一个安陵君纪府可与我温家相提并论,便是晋亲王吕家也要低我温府一头,今日我便是跋扈无礼,当众伤人了,你又能如何?」 第45章 「至于还手……」温阮黑白分明清亮如星的眼中染进笑意,眸子轻转,环顾四周,瞧着这些人,她客客气气礼貌友好地问—— 「你们试试?」 用最软的语气说最刚的话! 吕泽瑾看傻了眼,我草,这是个姑奶奶吧?能把仗势欺人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坦然直白的,温阮这也是头一份啊! 温阮见周围的人都不再敢擅动,才扔了手里的马球杆,轻轻地揉着手腕,笑容清雅,语气温婉地说「不论于悦身上的流言蜚语是谁传出来的,都到此为止。诋毁一个女孩子的清誉,可是很缺德的哦,这种缺德的人,我一般会让他……缺胳膊少腿。」 她这话说得好客气的,甚至还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和软糯,活似特别好脾气地跟人好声好气商量着一般。 能把这种威胁的话说得这么礼数周全,温柔敦厚,全天下殷九野也只见过她这一个了。 真有趣。 于悦听了温阮的话,捂着嘴哭出声,几步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温阮,伏在她肩头呜呜的哭,哭得一抽一抽的。 温阮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情绪平缓些。 校园暴力这种事,最好的解决办法是老师出面阻止澄清,所以她先去找了太傅,然则太傅是个垃圾。 第二好的办法是以暴制暴。 而且一定要速战速决,时间拖得久了,流言蜚语会呈几何倍数增长地演变出无数种版本,直到真相永无见光之日,到那时解决起来越难,于悦受的伤害也就越大。 不要跟温阮讲什么暴力无法解决所有问题这种大道理,她不讲道理的哦,能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就够了。 先礼后兵,温阮已经给过太傅面子了,是他自己不要脸的。 太傅出现在门口,撞门进来见此混乱,气得白胡子直抖,冲温阮怒喝道「你放肆!」 温阮拉了一把于悦挡在身后,冲太傅冷笑,刚想说话,让殷九野抢了话头。 「就是啊,放肆!」 殷九野皱着眉头对温阮不轻不重地说了句,还拿指头虚虚地点了一下她,又看向太傅「太傅大人您放心,温姑娘在我课堂上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我一定会好生教导。」 「你?你是她温府门客!」太傅喊声骂道。 殷九野笑「太傅这话可就瞧不起人了,进了这仕院,便是夫子,夫子当以身作则,为学子们树立榜样,太傅如此说在下,可是想让在下于学子心中,地位不堪呐?」 太傅气上心头,脑子本就不太清醒,被殷九野这么一堵,更是无话反驳。 殷九野趁热打铁,继续道「太傅您德高望重,岂可为这等小事伤神动怒,便交由在下吧。」 太傅愤愤地看了温阮一眼,拂袖而去。 殷九野转头看着温阮,有点想笑,但是还当着这么多人呢,得憋着。 「尔等课堂喧哗,全体留堂,解残局,解不出来,不许回家。」他懒懒散散地说。 「凭什么!是温阮惹事在先,夫子你凭什么连我们一起罚!」有人不满了。 「凭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这当爹的要敲打敲打你们这帮嘴碎话多,学业不精的孝子贤孙,你有不满?再有多话者,逐出仕院。」 殷九野说罢,抬手拂棋盒,黑白子稳稳地贴在了墙壁棋盘上,一个残局待解。 这个堂一留,他就留到了半夜。 当初这个残局,殷九野他都花了整整两天的功夫才解出来,更别提这一群「学业不精」的「孝子贤孙」们了。 他故意的。 温阮也知道他是故意的,所以她一点也不心急,只是一边瞧着棋局,一边握着于悦的手。 「谢谢你,温阮。」于悦小声说话。 「客气。」温阮冲她笑笑。 「温阮,温阮温阮,温阮!」旁边又传来吕狗崽子的声音。 温阮念在他今日没有对于悦落井下石,甚至还仗义相助地份上,转头看他「有事么?」 「牛逼!」吕泽瑾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女侠啊!于悦你多跟人家学学,一天到晚想当女侠,人温阮这才是真女侠!」 于悦破涕为笑,又不好意思地呶了下嘴「我就是一下子六神无主了。」 三人正说着悄悄话,殷九野的手指在温阮桌上叩了一下。 温阮抬头看他。 他指了指温阮的棋盘,解残局。 温阮「……」 他负手从温阮身边走过,然后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提了一大壶茶,说是学子们解局辛苦了,请大家喝茶。 温阮抿了口茶水,是冷茶,而且是放了很久的冷茶。 她暗笑,这位阴夫子,好坏啊。 第46章 熬大夜的人,是容易干呕的,尤其是喝了让肠胃不适的东西之后,比如,冷茶。 有人就开始干呕了。 温阮听到这道干呕声,笑说「原来李公子也怀了孩子么?」 李公子「……」 于悦捂着嘴笑眯了眼,吕泽瑾就厉害了,语气夸张地帮腔道「唉呀,这可是个奇闻,不知是哪家女子做下的好事呢,在此恭贺李公子喜当怀儿婆……怀儿公了!什么时候生,记得请我喝杯喜酒啊!」 众人「……」 一声窸窣的低低窃语声。 于悦有孕这谣言,算是彻底破了。 殷九野见状,嘲讽道「一群不学无术的庸材,区区残局竟无一人解出,明日再来吧,今日先散了,各自回府去。」 温阮抬手,拂了棋局,去你的庸材。 殷九野这次的堂留得有点狠,直接留到了半夜三更。 各家的下人已是来仕院门口侯着接人了,来接温阮的人是大哥和二哥,两人站在仕院门口,一望其身上的凝露,便知是等了许久。 「小妹!」温西陵见到她连忙跑过来,关切问道「累着了吧?这破学不上也罢,这么辛苦,看把我小妹熬得!」 温北川拍了温西陵一把「胡说什么呢?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尽讲些浑话。」 温阮冲二人笑笑,只是思忖着,这学以后她怕是想上也上不成了,估摸着明日她就要被逐出这仕院。 正好,反正一早就想退学了。 她回头想看一下殷九野,谢过他今日帮于悦澄清之举,却没有看到他了。 殷九野见温西陵和温北川都过来接温阮,便也不担心她一路回去的安危,去了另一个地方。 他去这个地方,是太傅大人府上。 太傅已经进了宫一趟,将今日温阮所作所为一一呈报给了陛下,狠狠地告了她一状。 毕竟他是动不了侯府千金的,顶多只能将其逐出仕院,可太傅心里这口气有点咽不下,他堂堂帝师,竟被温阮骂作狗,他得请陛下为其主持个公道。 说起来,除了太傅,这一晚大伙儿倒是都有点忙。 吕泽瑾几步跟上于悦,先是将来接于悦的下人支开,然后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装模作样地望着旁边,翁声翁气含糊不清地说了句「(」 「你在说什么呀?」于悦没听清。 「你聋了啊?我说,说,对不起。」吕泽瑾皱着眉头,又说了一遍。 于悦愣了下,「什么对不起?」 「那天在小巷里,我,我,我说了些不对的话,还差点做了错事,总之对不起,可是你以后也不准再说月姬的坏话,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错,吕泽瑾他是认了。 但盛月姬,吕泽瑾他也是要护的。 于悦又气又好笑,她抱起双臂看着吕泽瑾「吕泽瑾,你要真那么喜欢她,我拜托跟我一起努努力,劝我们两家的大人赶紧把咱两这婚约解了。」 「我说过了,我爹不肯!」吕泽瑾恼火一声,「我以后会再说说的。」 「那就以后再说吧。」于悦放下手臂,看着吕泽瑾想了想,又说「今天谢谢你了。」 「客气!小爷我什么人物,最见不得恃强凌弱的事了,那必须得该出手时就出手啊!」吕泽瑾尾巴要翘上天去,乐道,「不过温阮是真厉害,她对你挺好的诶!就连我今天跟你道歉,都是她让我来的。」 「嗯,以后不管她有什么事,我都会站在她这边的!我也可以为她做任何事!」于悦点头,坚定地说道。 「说得你要嫁给她似的。」吕泽瑾笑道,「行了我还有事,先不跟你说了,你赶紧回吧,别他妈熬夜了,再吐一回下次可没这么好运气。」 「……你真是一句好话都能说出屎的味道来,再见!」于悦甩手就走。 吕泽瑾望着于悦的背影,突然觉得,跟人道歉认错好像也没那么难,更不觉面上无光,反而心里还轻松了不少。 他浑身松快,提起袍子就跑,一路跑到了听白楼,今日仕院里头这事儿可是有趣得紧,「温女侠大战仕院众傻逼」这故事得说给盛月姬听,她听了保准会笑。 但他一进听白楼盛月姬的雅苑,就看到萧长天已经在这儿了,而且看架势,萧长天已把今日温阮的事说过一遍了。 「你下学了?」盛月姬冲他招手,让他过去坐。 吕泽瑾狗狗眼里星闪闪亮晶晶的光,黯淡下去,低头讷声「嗯。」 「过来呀。」盛月姬给他倒了杯茶,「站在那儿做什么?」 「我……就是来看看你,看过了就行了,我明日还要听学,先回去了。」吕泽瑾没有走过去,撑着强颜欢笑,告辞离开。 第47章 盛月姬瞧着吕泽瑾落寞的背影,兀自笑了一声「这家伙,真是个小孩儿。」 她抿了口茶,又问萧长天「温阮当真那么做了?」 「不错,我当时打外面经过,听到里面响动着实有趣,又见太傅正要过来,便上前故意拦了拦,让她能好生发完脾气。」萧长天好笑,「她看着娇弱,实则是个刚烈之人。」 「嗯。」盛月姬笑道,「你对她评价很高,我甚少听你这样夸一个人。」 萧长天想了下,说「许是因为,很久不曾见这样灵动的人了吧。」 盛月姬转了下指间小巧的茶杯,轻支柔颌,若有所思地低语道「这样呀,难怪今日温北川托人传话,说是要去接他妹妹下学,不能来我这处,这样的妹妹,他当然是要放在心上,事事以她为先的。」 萧长天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 殴打仕院弟子后的第二天,温阮已经做好了「被开除」的准备,也懒得再去仕院再听一番太傅大人的高见,就窝在家里不预备出门。 结果,太傅大人他亲临温府。 温阮抱着猫,神色宁和地打量着太傅,怎么,告状来了? 太傅先是向大哥温北川行过了礼,再才对温阮说「老夫昨夜回去苦思冥想,惊觉是老夫迂腐刻板,温姑娘仗义执言为弱者鸣不平方是圣贤之理,是老夫错了。」 温阮听得有点想笑,你猜我信不信你这通鬼话? 一个晚上的时间,你能转了性情,改了顽固,换了对所谓圣贤之道的理解? 除非你跟我一样,躯壳里头也换了个芯子。 所以温阮根本不接太傅的这通篇鬼话,就把他晾着。 太傅,很尴尬。 温北川低身逗着温阮怀里的二狗子,闲声对太傅道「我听闻昨日太傅进宫,向陛下参了一本,说是我温府小妹目中无人,刁蛮成性,蔑视礼法?」 太傅连声道「今日早朝前我已见过陛下,向陛下解释了此事皆是老夫之过,与温姑娘丝毫无关。」 「是么?」温北川轻笑了声。 「不敢瞒温少卿,少卿大人若有疑,大可去向陛下求问便是。」 温北川意犹未尽地摸了二狗子的大饼脸一把,这才转头看向太傅,负手道「求问便不用了,太傅乃是圣贤之人,岂会诓我这小子?稍后我便会着人送小妹去仕院,太傅大人先请回吧。」 太傅拱手离开。 「阮阮,我咋觉得你哥好厉害?」二狗子有些惊着了,这温北川,哪儿像个儒生了?这不活生生一权臣作派吗? 温阮静静地揉着猫,她听着大哥这闲闲说话的声音时,也觉得他……不怒自威? 不愧是侯府温养了几代养出来的长子,底蕴足,底气就足,说话份量也足。 就是眼睛有点瞎,怎么就栽盛月姬身上了? 但大哥只是点点温阮的鼻子,轻笑道「下次有气出了仕院再撒,想打谁就打谁,无需顾忌。但不要亲自动手,叫阴九替你,你手不疼啊?」 温阮「……」 温家这个家风,甚好。 「好的,谢谢大哥。」温阮心想,摆平太傅,应该费了大哥不少心思,她心底略有些过意不去。 「不用谢我,我的确准备好好跟这位太傅大人讲讲理的,但我还没去呢,他倒是先上门认错了。」温北川没有揽功。 温阮「哦?」 温北川笑「别想了,赶紧换衣裳,去仕院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温阮将与仕院说拜拜的时候,温阮她当天中午就毫发无伤地杀回来了,就连太傅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众人不得不感概,靖远侯府这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别提这骆驼他还没瘦死,惹不起惹不起。 校霸温阮,正式出道。 校霸她有一事不明,到底是何方神圣逼着太傅今日来跟自己认错的。 她左思右想,觉得能做到这事儿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她大哥温北川,一个是……阿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阿九能办到,大概是因为他跟自己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所以校霸她堵住了严师,问「你用了什么法子让太傅来跟我认错?」 殷九野装傻三连「他认错了吗?认什么错?我怎么不知道?」 温阮瞧了他一会儿,一脚跨出仕院大门,对殷九野道「出来。」 殷九野摇头「不。」这一出去,自己就成阿九,不是夫子了,得被温阮压着。 温阮勾手「你出来。」 殷九野摇头「你进来。」 温阮吸气「你出不出来?」 殷九野摆手「我不。」 第48章 温阮眨眼「好吧。」 殷九野「……」 温阮作势欲走,转身就一把拽住殷九野出了大门,她笑「阿,九。」 「……」殷九野又好笑又叹气,拱手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回答我的问题。」 殷九野牵了下唇角,冲温阮也勾了勾手指,让她靠过去。 温阮向他伸了耳朵。 殷九野在她耳边呵声说「你可知,太傅他一生最重清誉,但在晚年之时,却深深沉迷于盛月姬之貌,为其作诗百首,首首艳秽,极尽淫糜?这事儿若传出去,他晚节不保啊。」 温阮「……」 盛姑娘,真·活菩萨! 绝了啊。 这京城到底还潜伏着多少她的裙下臣? 温阮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辞花告诉我的。」殷九野想着又补了一句「他混迹于三教九流,又拿了我那么多赏银,除了唱曲儿,总还得有点别的用处吧?」 「所以你利用这些事,逼他向我低头?」温阮又问。 殷九野一脸无辜「这怎么能叫逼他呢?这叫……友好协商。」 这不要脸的风格跟自己很像啊。 「你也是利用这些诗,让太傅放你进的仕院?」温阮再问。 「我是靠真才实学。」殷九野觉得很有必要让温阮见识下自己的真面目了,不然天天被这么质疑,有点顶不顺。 温阮点头「哦。」 殷九野心想,哦你妈,信不信我头给你拧下来? 他跨了一步,跨进仕院大门「温姑娘,当上课了。」 「是,夫子。」温阮点头。 这身份转换,真的好自然呢。 课间休息时,吕泽瑾趴在桌子上没精打采,跟平日里生龙活虎的样子截然不同。 于悦瞥了他一眼,想着他错也认了歉也道了,之前还帮过自己,就问他「你怎么了?」 「关你屁事。」吕泽瑾把头转到另一边。 然后就看到了温阮。 温阮坐在窗边,薄薄的金阳勾勒着她侧颜的线条,她像是镀了一层金光的圣女。 求求圣女渡渡我这个可怜人吧!吕泽瑾心中呐喊。 于是他喊道「温阮。」 「嗯。」温阮翻书。 「我跟于悦道歉了。」 「……」 温阮放下书,转头看他。 吕泽瑾还趴在桌子上「现在你能教我了吗?」 「……」 温阮想说,如果我知道如何让盛月姬专一地爱上一个男人,而不是很多个,我第一个要教的人难道不是我大哥?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可吕泽瑾这模样实在是太……可怜了。 狗崽子蔫了吧唧的,狗狗眼里的光也黯淡下去,活生生一个苦苦哀求也求不到心上人的少年郎,委屈又难过的样子。 温阮暗想,投票! 知错就改还有三分仗义在的小狼狗值得这一票! 更别提少年郎他对盛月姬直率又疯狂地全心热爱,每次嗯嗯的都像是要把命搭进去似的不顾不管,谁能抵挡得了这等赤诚热烈的小狼狗,投票,必须投票! 内心疯狂投票表面一派贞婉的温阮,对吕泽瑾笑了下,继续看书,语气平淡地说道「情爱之事本就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得不到就放手,放不开就硬熬,熬不过就去死。」 吕泽瑾「……你这是劝人吗?」 温阮却说「你想我怎么劝你?我能告诉你的只是……从一开始你就知道盛姑娘是什么样的人,你爱上的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你此刻要求她改,便是你自己强求。」 「而你们这些人当中,最有资格强求的绝不是你,而是安陵君。」 「他都没有这么做,你凭什么?凭你在床上一往无能不要命?安陵君他可是把盛姑娘的床都摇塌过的。」 吕泽瑾瞬间抓住了重点,目瞪狗呆「你说什么?床塌了?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啧,说太快,说漏嘴了。 温阮转头看他,面不改色「我猜的。」 「哦。」吕泽瑾太好骗了,他说,「你怎么一天到晚猜这种东西?」 温阮一招太极「不是你先问的吗?」 「是吗?我有问这个吗?」 「有的。」 傻狗挠头,叹气「那你也没告诉我该怎么做啊。」 温阮笑着翻了页书,一成不变的语气「如果你想有人为你出谋划策,我想你身边有很多这样的军师,大可不必来问我。」 吕泽瑾却突然痛苦地说道「我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我只想让她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只对她一个人好,我不想她身边有那么多人,不想任何时候我去见她她那里都有其他人!」 第49章 温阮放下书,看着吕泽瑾,波澜不惊地问「你猜,这样的话有没有其他男人对她说过?」 吕泽瑾怔怔地看着她。 温阮又说「你自以为是独一无二的痛苦绝望,于她而言,司空见惯罢了。相信我,如果你还想留在她身边,最好乖一点,安守本份,一如她初见你时的模样。她爱的是这样子的你,假如你变了,变得贪心,变得不知足,你会被她毫不犹豫地踢下床。」 「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建议。」 吕泽瑾被温阮的话说得大脑宕机,久久不能重启。 靠在窗边墙上的萧长天听着温阮的话,望着天上的云卷云舒,无声苦笑。 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么? 他用了那么多痛苦绝望的夜晚才明白的道理,一个不过十六七的小姑娘,竟能轻松道破。 她爱的是初见时你的模样,假如你变了,就会被她毫不犹豫地踢出局。 吕泽瑾被温阮一席话说得头昏脑涨,跑出了课室,不知躲哪儿一个人寂寞空虚冷去了。 于悦望着他的背影,刚想跟上去,温阮叫住她「不准去。」 于悦怔了下,温阮说话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可是好像只要她开口,人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听她的话。 「让他一个静静也好。」温阮说。 于悦问「那他不会有事吧?」 温阮笑「不会。」 「哦,那好吧。」于悦点点头坐下。 温阮继续看书。 女性天生容易母爱泛滥,很难弄清同情和爱慕之间的区别,尤其当看到一个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的人,突然变得脆弱可怜时,就更容易圣母病发作了。 吕泽瑾刚跟于悦道完歉,又保护过她,再加上他们两个还有婚约在,温阮有足够充分的理由相信,于悦这种热心肠的人,极有可能混淆爱与怜。 那可就惨了。 成为一个可怜男人的救赎这种故事听着是挺感人的,但于悦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牺牲自己救赎吕泽瑾?凭什么要沦为衬托盛月姬魅力的工具人? 抱歉,您的大女主剧本请继续另找女配。 「温姑娘。」萧长天走到窗边,轻声唤道。 「夫子好。」温阮放下书,从容起身,行礼问安。 「多谢。」他说。 温阮立时明白萧长天在谢什么,毕竟萧长天这个大家长,也很为吕泽瑾的争风吃醋感到头疼。 而自己刚才跟吕泽瑾说的话,足够让这位狂躁易妒的小狼狗安份上好些时日了。 萧长天这颗龙珠,他真是,好雅量。 至于他心里苦不苦,他自己知道。 温阮说「夫子言重。」 萧长天笑说,「虽要谢你劝吕世子心胸开阔,但明日我还是要验收今日新教的曲子的,姑娘回去可要多多练习才好。」 温阮「……」 苦死他好了。 下学的时候,温阮抱着二狗子跟于悦一同走出仕院,见到吕泽瑾飞快地从身边跑过,一路雀跃奔跑,跑到院外那株榕树下。 榕树下的盛月姬笑意盈盈,一手撑伞,一手伸向他。 「你今日怎有空来接我?」吕泽瑾接过她手里的伞,牵起她的手,笑得眼睛里面放光。 「怕你昨日生气了呀,你这小气巴拉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么?」盛月姬握着帕子虚虚地按了下吕泽瑾的额头「怎么样,听学可累着了?」 「不累,你喜欢我听学,我学着就不累。」吕泽瑾笑说。 「是为你自己学的,又不是为我学的。」盛月姬轻轻点了他胸口一下,又挽上他的手臂「走吧,让我检查一下你学得怎么样。」 这是句旁人听上去没什么问题,但能让吕泽瑾耳根发烫的话,它代指着某种扮演。 吕泽瑾回头看了一眼温阮和于悦,他冲温阮笑了下,又转过头去,揽着盛月姬的肩走了。 温阮瞧着,除了说一句盛月姬牛逼以外,还能说什么呢? 于悦啧啧一笑「幸好我没跟去安慰他,他哪儿需要我安慰啊,我险些跟他一样,上赶着犯贱了。」 「我们去春元楼听曲?」温阮笑道。 「好呀,对了温阮,那个辞花真的是男的吗?」 「嗯。」 「哇,厉害了!他比我这个女人有女人味多了!」 「你这样挺好的。」 「那你娶了我吧。」于悦装作可怜的模样倚在温阮肩上。 「好呀,明日我就上门提亲。」 「祝我们百年好合,早生……算了,我们生不出来哈哈哈。」 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地往春元楼走。 第50章 于悦觉得,温阮平时看着是挺冷的,对谁都客气得像要把人推开到十万里开外,但只要跟她熟了就会发现,温阮真的超可爱的,会说好多有趣的话。 虽然吧,那些有趣的话大多是用来怼人的。 但是,怼别人,就很开心呀!嘿嘿! …… 当温阮和于悦在春元楼听曲儿的时候,听白楼里的吕泽瑾和盛月姬的「课业检查」工作进展得不是很顺利。 吕泽瑾坐在榻上,握着酒杯出了神。 盛月姬柔若无骨的身子软软地一斜,斜进他怀中,笑着问「你在想什么?」 吕泽瑾放下酒杯,伸手抱住盛月姬的身子,问「月姬,假如有一天我变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变成什么样?」盛月姬手指勾了一下吕泽瑾的下巴,笑问「变成个书生的样子吗?」 「我也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就可能,跟现在不太一样,我说不准。」吕泽瑾低头看着盛月姬如春水般的双眸,「你还会喜欢我吗?」 盛月姬自他怀中坐起来,轻轻地拉好了吕泽瑾微敞的衣襟,柔声说「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所以要乖乖的,不许变哦,我会难过的。」 吕泽瑾脑海中如同电闪般地劈进了温阮的那句话——假如你变了,变得贪心,变得不知足,你会被她毫不犹豫地踢下床。 他是没那么聪明,可他又不傻,盛月姬的话和温阮的话,除了一个说得委婉些,一个说得直接些以外,区别在哪儿呢? 忽然之间,吕泽瑾好难过啊。 他当然会变,会变得贪心,会想要更多,会希望成长为值得盛月姬依靠的男人,而不是她眼中的小男孩。 他难过得抱住盛月姬,埋首在她颈间,哑着声音说「我不会变的,你别不要我。」 盛月姬柔软的手指抚过他的后背,温柔又深情「你怎么了?是不是听了不好的话?」 吕泽瑾却已经难过得说不出话,只是自欺欺人地摇摇头。 这天的「课业检查」格外疯狂,他像个即将溺水而亡的人,将自己彻底放纵在欲望的深海。 …… 温西陵今天刚好在春元楼看帐本,听说小妹来了,扔了帐本就跑下楼,殷勤地端着茶水过来「嘿嘿,小妹,还有于姑娘。」 「温二公子好。」于悦冲他笑着点头。 「二哥。」温阮也笑。 「两位小姑娘喝茶,这可是我珍藏的上好茶叶。」温西陵笑眯眯地倒茶,凑近了说「小妹,今日你们听完曲之后不要即刻就走,有个趣景儿,你跟你朋友一块儿看看。」 「什么?」温阮问。 「今日春元楼有一场拍卖,卖的可是好东西。」 「什么?」温阮问。 「画嵬的画。」 温阮「……」 唉。 二狗子「我草新的龙珠终于来了!!!」 温阮深刻地觉得,她来这个世界,是感受什么叫人间疾苦来了。 画嵬,七龙珠之一。 若要说七龙珠里谁最令温阮觉得可惜,画嵬绝对是首位。 画嵬最初没有名字,是个孤儿,但他天赋异禀,极擅丹青。 一开始他在街边摆摊卖画糊口,那时候才十来岁,对于丹青之道无师自通,可谓天才,只是画作这种东西,若无名气,画得再好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他日子过得极是清苦窘迫。 某日一个有名的大画师见了他的画,看出他的潜力,将他收养进府,悉心栽培,传授画艺,并为他取名,画嵬。 但命运跟画嵬开了个玩笑,他的师父盗了他的画,每一张画上的署名都不是他,盖的章更不是他的名字,那些画为他的师父赚来了巨大的名利,甚至一度得以面圣,成为天下画师备加尊崇之人。 而画嵬,沦为他的工具人。 为了卖出更多的画,也为了搏得更高的地位,画嵬的师父逼着他夜以继日地作画,不许停不许歇,又因为担心此等丑事被人知晓,更不许画嵬离开那方小小的画室。 整整五年,画嵬便在这样惨无人道的压榨下过活。 直到有日他逃了出来,慌张之下闯进了盛月姬的雅苑。 盛月姬听了他的故事,决心为他正名。 正名的方式很简单,在一个盛大的宴会上,她吟歌起舞,画嵬在旁为她作画,画中人,栩栩如生,好像只要对着她伸手,她就会走出画来。 画嵬声名鹊起,又经纪知遥引荐,进宫为陛下作万里河山图,自此名动天下。 成为了如今,人人艳羡的天才丹青手。 而关于他被压迫的那段过往,更为他的人生添上了传奇的色彩。 第51章 画嵬有个习惯,画山水,画四季,画世间一切,独独不画人像,人像他只画盛月姬,跟萧龙珠只为盛月姬抚绮尾琴一样。 就算是陛下要砍画嵬的脑袋,他也不会为陛下最宠爱的皇后娘娘画一根头发丝。 在他看来,世间人除了盛月姬,无人可入他的画。 这就更传奇了。 他的画很少,物以稀为贵,所以他的画作总是能卖出天价,温阮也不知道,她二哥哪儿来的本事,搞来了画嵬的画作,还特别机智地搞了出拍卖。 而且想来温西陵是早就放出了风声,今日春元楼,可谓是蓬荜生辉,满座贵客。 温阮揉着怀里的二狗子,环顾了一下四周,在角落里看到了那个精致又脆弱的纤细少年,画嵬。 长发半绾,面色苍白,自小的不幸让他看上去总是忧郁,他甚至还有点羞涩木讷,与其如沸的名声实难关联在一起。 台上揭开了画布,是一副白鹤图。 一对白鹤振翅引颈,似要活过来飞出画纸。 「画得可真好啊。」于悦感叹一声。 「于姑娘喜欢?喜欢买啊!」温西陵乐呵呵地笑说。 「我怕我买不起,画嵬大师的画,一副万金呢。」于悦笑道。 温阮笑问「二哥能抽多少佣金呀?」 「小妹这话就俗了,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低于四成我看都不看的!」温西陵乐道。 「黑心。」温阮笑骂一句,四成的抽佣,放哪儿都高佣了。 温西陵却乐道「我能让这画卖出比外边高数倍的价格,四成抽佣怎么了?我这叫生财有道,是吧于姑娘?」 「一早就听闻温二公子极擅赚钱,原是真的。温阮我好羡慕你,我也想要一个超会赚钱的哥哥,这样我就可以买到天底下最好的剑了!」 「你喜欢剑啊?」温西陵问。 「嗯!」 「行,过几天我帮你打听打听,怎么说你也是我小妹的朋友嘛。」 「那先谢过你啦,太贵就不要了,我买不起。」于悦可怜巴巴地瘪着嘴。 几人说话间,拍卖已经开始了。 起拍价,两万金。 温阮心想,二哥真是掉钱眼里去了。 价格越叫越高,很快就飙到了五万五千金。 「六万。」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温阮回头看,看到了……嗯,阿九,很自觉地坐在了她旁边。 「你这么有钱?」温阮问他。 「没有。」 「那你是?」 殷九野一笑,剥着几粒花生米,搓掉红衣,放进小碟子里,推到温阮跟前,笑说,「当托。」 「……」行,没毛病。 温阮捡了粒花生米放进口中,细嚼慢咽,她吃东西总是特别慢,吃到一半,她侧身对殷九野说「当心玩脱了,把你自己套进去。」 殷九野靠过来,在温阮耳边说「那姑娘可一定要赎我,我可是你的人呀。」 温阮偏头看他,这是讹上自己了? 旁边有人叫价「六万一。」 殷九野又随口一喊「八万。」 「你疯了?」跟他叫价的人不愤地骂道。 「穷就回家数你那几个叮当响的铜板去。」殷九野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 「八万一!」对方果然经不得激,一口叫价。 「不要了。」殷九野果断脱身。 「穷啊?穷就回家数你那几个铜板去!」对方回敬殷九野。 「是挺穷的,不穷怎么会给人当小厮赚外快呢?」殷九野说着一笑,瞧向温阮。 温阮抿唇轻笑,赚死二哥了。 二哥笑得直拍大腿嘴都合不拢了,四成的佣金啊,眨眼就是三万多的真金入帐,他能不乐开花吗? 「十万。」又有一个声音叫价。 「妈的,一个比一个疯,不要了!」最开始跟殷九野叫价的人放弃了。 二哥就笑得更夸张,嘴都要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 十万金是什么概念呢,照这个世界的设定,温府一个普通下人的月钱是二两银,十万金算得上是个天文数字了,就算是在这京城中,能一下子拿出这笔数目用以买画的人也不多。 温阮问温西陵「这拍画之人是谁?」 「不知道,管他是谁呢,今天都是我的财神爷!」温西陵美滋滋。 财神爷的确很有富贵相,营养极其过剩,肥硕的身躯挤过过道上台时,险些把地板都压穿了,脸上堆积的脂肪随着他的动作,很有节奏地颤动着。 这看上去,实不像个喜欢字画,不惜十万金求画以作收藏的人。 第52章 也许是附庸风雅吧,温阮心想。 但接下来这位财神爷的举动,却让温阮有些讶然。 他很爽快,当场掏了十万金的银票交钱,银票还是出自温西陵的「广源钱庄」字号,绝无作假可能。 然后他走到那副画前,举在手中看了看,干笑两声,又望了望画嵬。 再便是,猝不及防地将那副白鹤图从中撕裂! 十万重金所购名画,转眼成废纸。 满座哗然。 画嵬猛地站起来,嘶声喊道「不要!」 他是惜画之人,眼看着那人将画撕得粉碎,他想冲上去救画,却根本来不及。 他跑上台,手指颤抖地捧着被撕碎的画,试图救回自己的画作,细弱的声音说「你将画还我……」 那胖子却说「我花了十万金买的画,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又不是抢来的,画嵬大师这个‘还’字从何说起?」 画嵬说不出话,站在那里,披一身孤伶伶的绝望。 温阮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轻不重地揉着二狗子。 「阮阮,你帮帮他吧,这看着也太惨了,哪有这么作贱人的?」二狗子都看不下去了。 温阮摸了摸二狗子的肚皮,没有说话,依旧只静静地看着台上。 台上那胖子迈着八字步走了两步,笑看着温阮这方,说道「画嵬大师竟沦落至此了吗?要到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地方卖画?你干脆上外边儿摆个地摊得了。」 温阮抬眉,转头问温西陵「这人二哥可认识?」 「贾臻的人。」温西陵也有些不痛快,他是想好好把这画卖出去的,画嵬跟盛月姬的事儿另说,但画确实不错,这么被人糟蹋他也看着不爽。 温阮又问「这画,二哥从何处得来?」 「黑市上,有贼去画嵬的宅子里溜达了一圈,摸了这画过来。我见着不能这么糟蹋了画,就买了下来,又找到了画嵬,问他愿不愿意让我替他卖这画,他为了答谢我,就应了这事儿,早知道这样我他妈的就不卖了,草!」温西陵骂了一声。 温阮转头,看向殷九野。 殷九野笑「姑娘有吩咐?」 「你说辞花混迹三教九流?」 「不错。」 「找到那个贼。」 「好,今日内给姑娘答复。」 温阮说完这些话,才抱着猫儿起身,走上台去,捡起了地上碎成粉末甚至还有几个脚印的画,细看了两眼,画得真好,她不擅丹青也能感受到画中的悠远意境。 她将画轴卷起来,递给画嵬「辛苦,麻烦先帮我拿一下。」 画嵬颤动着眼睫,低着头,咬着牙关,死死地抱住了画轴。 温阮看着叹气,骨子里的自卑,不是荣誉加身便能去得掉的,他没有物极必反地成为一个狂妄自负的人,已属不易。 然后温阮轻轻地提了一下衣袖,抬掌,想一巴掌抽在那死胖子脸上。 噫,他皮肤皮脂分泌过旺,看上去汗渍渍黏糊糊的,好恶心。 下不去手。 「阿九,你上来。」温阮收回手掌,冲殷九野喊道。 殷九野给自己定定气稳稳神,顺便瞥了躲在角落里看好戏的辞花一眼,辞花赶紧缩了脑袋。 他走上去,对温阮拱手「姑娘?」 「打他。」 「好嘞。」 殷九野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得死胖子人畜不分,亲妈不认。 死胖子肥胖的身子旋转几圈,像个圆滚滚的陀螺一样,险些又把台子给转塌了,他捂着脸惊住,「你!」 殷九野指了指温阮,很是为难的样子「我家姑娘叫我打的,小人不敢不尽力。」 温阮瞧了殷九野一眼,你倒是会甩锅。 她又看向死胖子,软声笑语「春元楼外有块牌子,写着一句话,您没看见么?」 「我又不是纪知遥!」 「对啊,你不是纪知遥,但你是……狗啊。」 茶楼里一阵哄笑,倍觉解气。 今日来求画的哪个不是惜画之人,早就看这死胖子的举止不爽了。 死胖子气怒交加,喝声骂道「春元楼打开门做生意,就是这么对客人的?!」 「春元楼打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的是有礼有节之人,而不是您这样的。」温阮低头揉着二狗子,笑道「以后这种事,让贾先生自己出面吧,选址最好也不要选在我温家的地方,温家喜欢干净。」 「说得好听,你大哥不也是盛月姬的人!」 「原来贾先生是吃醋了,所以要来春元楼闹事吗?」温阮挽唇一笑,往台下看了看。 她敢断定,贾臻一定藏在人群中某处。 第53章 羞辱情敌这种事,若自己不在现场亲自看着,那多没意思? 温阮用一副绵软好说话易相处的缓慢语调,又甜又糯地说话,但保证每一个字,都能让这茶楼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辛苦贾先生为了盛姑娘这般处心积虑,但在春元楼闹事倒也不必。祝你早日上位,取代其他人在盛姑娘心目中的份量,成为她最爱的男人,而不是几分之一。」 她漂亮的眸子轻轻转,扫过所有人,握了小粉拳,在身前比了比,像是给贾臻打气般,鹿小葵式地说「我看好你哦,加油!」 「哈哈哈哈哈阮阮你把他气死得了哈哈哈哈!」二狗子笑得打滚。 人群里爆出奚落的大笑声,盛月姬与她男人们的各种风流趣事,绝对是京城中人茶余饭后的最佳谈资。 而隐于人声中的贾臻指骨青白,下颌线条分明地凸显。 恨意难宣。 温阮回头看了一眼怔怔发愣的画嵬,说「将画还给他吧,他花钱买了,就不是你的了,真这么心疼,回去再画一副好了。」 「我,我不会将同样的画画两次。」画嵬细声说。 「哦,那你就难过着吧。」温阮笑笑,抱着二狗子,领着殷九野,走了。 抱歉哦,我上来的原因不是为你出气,我是为了我二哥,你要自怨自艾也请去盛姑娘那里找温暖,跟我没关系哒。 画嵬诧异地看着温阮,眼神中有不解。 这一日,茶楼里还有另一条狗……不对,另一个人,纪知遥。 但他坐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无人察觉。 他看着温阮上台想打人又嫌会脏了手,叫殷九野帮忙,也看着温阮一本正经地叫贾臻「加油」,还看着温阮对画嵬说「那你就难过着吧。」 他越看越有趣,温阮是怎么变得这么有趣的? 于悦抓住下台后温阮的双臂「温阮,你要不要学武功,我教你!」 温阮「……」就你那个尚未出城门就被偷了钱袋子的稀烂武功,给我当师父,你是认真的么? 于悦却说「你这么暴脾气,早晚会被人找麻烦的,你得学几招自保啊!」 温阮冲她一笑,指了指旁边的殷九野,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有小厮。」 于悦「这样啊,好像也行,那阴夫子你可得保护好温阮。」 殷九野想笑,却很是严肃地说「一定!」 在当日下午,殷九野就来告诉温阮,所谓去画嵬家里偷画的贼,是贾臻安排的。 而且在黑市上,也是故意漏了口风给温西陵,让温西陵将这画买回去的。 温西陵在筹办拍卖这事儿,贾臻早就收到消息,也知道温西陵在找一样镇得住场子的东西给春元楼的第一场拍卖抬高逼格和价格。 他送了块肥肉给温西陵,温西陵果然中招。 是个一石多鸟的好谋算。 一来可以羞辱画嵬。 二来可以败了春元楼拍卖的名声,若今日没有温阮那一巴掌,以后大概没什么人敢把好事物交由春元楼拍卖了。 三来嘛,怎么说温西陵也是温北川的弟弟不是?温北川近日来在盛月姬那儿颇为「得宠」,贾先生他气有不顺,可以理解。 贾先生这心计放进后宫里,绝对是宫斗冠军的大热人选啊。 温阮支着额头想,就二哥这么容易中招的性子,他到底是怎么赚这么多钱的?没被人坑得裤衩子都赔掉么? 温西陵对此的解释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钱那叫钱吗?那是我的命啊!而且我是偶尔中招,不是一直中招。」 温阮「哦。」 温西陵「小妹你是不是不信我?」 温阮「信的。」 温西陵「阴九,你觉得我小妹信我么?」 殷九野「信的。」 温阮悄眯眯地跟殷九野在身后击了个掌,不愧是我的小跟班,有默契。 温西陵还有帐没看完,于悦也先回家去了,温阮抱着猫跟殷九野往家里走。 半道遇到了个人。 这是一个年纪三十的男人,身形修长,五官端正,腰间坠着一枚造型奇特的玉坠子。 那是一个小算盘。 凭物认主,温阮便知道,这人是贾臻。 贾臻的人设是雁过拔毛锱铢必较,极擅算计,生意场上不肯吃半点亏,十分符合一个商人的特性。 但这样一个人,却独独对盛月姬一让再让,一退再退,倾其所有地付出,不计任何回报,完全违逆了他作为商人的本性。 违背本性也要爱你,不在乎投资回报率地爱你,计较一切却不计较你对我的爱仅有几分之一地爱你。 第54章 富甲一方的有钱霸总x风情万种的绝世歌伶,古代版的娱乐圈总裁文。 温阮的大脑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贾臻和盛月姬相处的细节,唔,颜色不是特别健康的细节。 贾臻腰间那个玉算盘是他的珍爱之物,外人碰都碰不得,但每次他与盛月姬相处时,都会拿玉算盘滑过盛月姬的背脊。 书里怎么形容来着,好像是说,那玉触手生凉,是个好物什,所以玉算盘滑过盛月姬的背脊时,那等微微凉意的刺激感,就如同现代人用冰块的小情致。 城会玩。 「温姑娘。」贾臻拱手。 「嗯,贾先生。」温阮尽量控制自己不去脑补他与盛月姬的各种那种画面,抬眸看他。 「今日温姑娘在春元楼一席话,要不要也送给令兄?」贾臻讽笑。 温阮揉着二狗子,笑说「贾先生每月在盛姑娘身上所花销的银子难以计数,为她筑玉台,起金阙,为她寻尽天下珍奇搏一笑。相比之下,我大哥可就吝啬多了,我大哥除了出一块肉,还出过什么别的吗?这般讲来,我当为贾先生鸣不平,盼您抱得美人归,方算公正。」 贾臻脸色微变「你当真口无遮拦!」 温阮以柔笑慢语「是贾先生您找上门来与我说话,岂能怨我言行无状?说来,若无贾先生您这般舍得银钱娇养着盛姑娘,盛姑娘也未必能有如今这丝丝柔媚入骨,缕缕风情动人,我大哥赚了呢,我替大哥谢谢您啦。」 殷九野一个没忍住,闷笑出声。 温阮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连忙忍住笑意,抬了抬手,示意温阮继续。 贾臻恼恨交加,握紧了拳,但却也不能将温阮如何。 温阮这个侯府千金的身份就是她的护身符。 她也就是仗着这身份才敢如此的肆无忌惮,言辞嘲讽。 有本事你打我啊。 温阮俏生生地瞧着贾臻,活像一朵不暗世事单纯干净的小白花,偏偏说话能把人气死,「贾先生,你还有事么?若无他事,我可就要先回去了,不好叨扰您赚钱娇养盛姑娘的。」 贾臻心底的恨几乎要结成刀,恨不得一刀给温阮刺个透心亮,但他却只能死忍着恨意,狠声道「姑娘言辞中对月姬字字嘲讽不屑,对我等更是百般羞辱,而你离了侯府,又算什么?」 温阮微笑,「算个自尊自爱的女子呀。」 「你!」 「像我这样的女子,还有好多呢。」 「温阮!」 「嗯啦。」 「你早晚会为你的猖狂付出代价!」 「男人嘴硬是没用的,要别的地方硬才行哦。」 温阮笑眯眯地望着贾臻,一句话险些把贾臻重伤到吐血。 因为,贾臻,不行。 他为何要用玉珠算盘玩那些小情趣,因为,他不行啊,他玩不了别的。 啧,肉到都到嘴边了,啃不了,好惨啊,惨绝人寰惨无人道惨不忍睹的惨。 但问题是,贾臻又不知道温阮这句话是在指哪方面,他心里有鬼,便心虚得受不了一点点刺激,总觉得自己的遮羞布似乎被人揭了下来,房中丑事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恨意无可复加,甚至猛地上前了一步! 殷九野抬步而上,挡在温阮身前,「贾先生,意欲何为?」 温阮从殷九野身后探出半个脑袋,依旧是笑眯眯地望着贾臻「对呀,贾先生您意欲何为,我可是说错了什么话?」 她话语中有那么点儿威胁的意思,让贾臻摸不清头脑,好像如果他继续对温阮咄咄逼人,温阮就要把他别的地方硬不起来的事宣之于众。 但她怎么可能知道? 贾臻不得不,退一步。 温阮还是半个脑袋,歪了歪,瞧着殷九野「我们回吧?」 「好。」殷九野侧头低看,温阮脸上全是恶作剧得逞后的坏笑。 她乐成这样是在乐什么? 二狗子懂她。 所以二狗子笑得要从温阮怀里滚下去「阮阮,哈哈哈救命啊阮阮,我要笑断气了哈哈哈,你记不记得书里写过贾臻每次看得着吃不着,还觉得是他对不起盛月姬哈哈哈哈我他妈的哈哈哈,他这是绿帽奴吧哈哈哈!」 温阮听着二狗子洪亮的笑声,也很努力地憋着笑,贾臻这人格,实在是太扭曲了,扭曲到有点儿滑稽。 殷九野瞧着温阮一副忍笑的样子,提起袖子挡在她跟前「行了,你先笑,我替你遮着,你笑完了我们再走。」 温阮抬眼看看这人,伸手牵了他的袖子挡住,真的笑出声。 笑得肩头轻颤,眼睛弯弯。 殷九野看得心情大好,不自觉间,语气都带上了宠意「你奚落他就这么开心?」 第55章 温阮笑够了,放下他的宽袖,整理了一下表情和情绪,说,「我给我二哥出气。」 「这就叫出气?」殷九野却说。 「那我能怎么办,叫你打他一顿?」 「可以啊,反正我今天已经替你打过一次人了。」 「你这叫助纣为虐。」 「我乐意,而且,这叫助人为乐。」 「但我不会给你加工钱的。」 「要是我受了伤,有没有工伤费用?」 「这个可以有,但你最好不要受伤。」 「你担心我的安危?」 「不是,请郎中很贵的。」 「……」 「干嘛这个表情,我的花销所用全是我二哥赚的,我当然得省着点了。」 「姑娘勤俭。」 「谢谢。」 温阮又笑得忍不住了,提起殷九野的袖子挡着继续笑。 殷九野抬了一下手掌,想一巴掌拍碎她天灵盖! 但也只是慢慢地放落下去,无奈地叹了声气。 等温阮笑够,两人并肩慢行,殷九野忽然说道「贾臻似乎对画嵬很有敌意。」 换作平时,温阮是懒得谈论盛月姬的男人们的,但今日她是真的笑得太多,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也就说道「他不是对画嵬有敌意,他是对盛姑娘身边所有的男人都有敌意。」 殷九野接着问「哦?」 然后温阮就敏锐地发现,怀里的二狗子支楞起了耳朵,一副等着听八卦的样子。 她揉了把二狗子,笑道「如果说盛月姬的男人里谁的占有欲最强烈,爱她爱得最疯魔成狂接近神经病的,贾臻必是要排在第一位。」 他那是恨不得不管不顾将其他龙珠都弄死的疯魔啊。 而七龙珠中,最好弄死的人,莫过于画嵬。 他有本事动纪知遥,动吕泽瑾,甚至动温北川看看? 殷九野却问道「姑娘如何得知?」 这话温阮没法儿答,她只能笑着打了个马虎眼「因为在盛姑娘身上花钱花得最多的是他嘛。」 身体有疾的人,稍不注意,就容易整出心理疾病来,尤其是这种不能言说的残疾,更被男人视为耻辱。 再加之盛月姬与其他几颗龙珠春宵无数夜,他却没这福份,简直是十倍百倍的暴击,贾臻不变态才怪。 这才是根本原因。 殷九野失笑「我还真以为盛月姬的后宫风平浪静,相亲相爱,和平共处呢。」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都做不到的事,你真以为她能做到?」温阮笑说,「他们只不过都在压抑内心本能的嫉妒和不甘罢了。」 「姑娘似乎对后宫很不喜?」殷九野意有所指地问。 「你喜欢啊,不过也正常,男人总是梦想娇妻美妾成群的。」 「我是在问你。」 「不喜欢,很吵。」 「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呀?」 「明白你不喜欢后宫。」 温阮瞧了他一眼,这话说得,我不喜欢,皇帝就不开后宫了吗? 二狗子举起爪子表示有话要喵「阮阮,照你这么说,那盛月姬他们这关系早晚得血妈崩啊!」 温阮撸了它的大饼脸一把,没有回答。 盛月姬如何,关她球事,只要不招惹到她头上,全是路人甲。 但事儿吧,它总能找到温阮头上。 事情的起因是这个样子的。 京中权贵众多,闲出屁来没事找事的权贵子弟就更多,除了三不五时地整个诗会装装圣贤子弟,借着陶冶情操的美名勾三搭四外,他们还有一项重要活动。 每年的端午节,有一场大型选秀。 各茶楼各乐坊各青倌就是各大经纪公司,于画舫上引吭高歌的歌伶们就是苦熬数年等着出道后红透半边天的艺人。 其间小小的区别是,除了还没出道的练习生外,已经红得发紫的艺人也可以参与这场盛大的选秀活动。 c位出道的方式也很跟选秀很像,比砸钱,谁砸的钱多,谁就能拔得头筹。 当年的盛月姬就是这么爆红京华的,之后这些年,她都是无可撼动的c位。 今年这盛事,有个小小的变数。 温西陵有意要将辞花推得发红发紫,力压盛月姬。 他有没有报私仇的想法且另说,但他绝对是为了……赚钱。 只要辞花真的能夺得这场「花乐事」的头筹,温西陵有一百种办法赚他个盆丰钵满。 辞花知晓这事儿后,捂着脑袋头疼不已,问殷九野「我能罢工吗?」 第56章 殷九野转着檀香扇「不能。」 「九野我觉得你太纵着她了,凭啥啊?」辞花问道。 「她笑起来好看。」 「就那副永远皮笑肉不笑的客气礼貌假笑?」 殷九野看了辞花一眼,你知道个屁。 辞花唉声叹气「唉我真的是,咱得低调,低调你懂吗?按说,您这会儿应该还在太玄观修行呢,咱两悄摸儿地摸进了京城,还整这些花里胡哨的,这要被陛下知道了,是掉脑袋的大罪,你能不能不惹事儿?」 殷九野展开扇子,在掌间转了一圈「不能。」 辞花「……」 恰好温阮进门来,殷九野不着痕迹地藏起扇子。 温阮见到辞花,笑着问好「你也在这里呀,正好。」 「姑娘有事?」辞花微笑。 「听我二哥说,想让你参加花乐事,你有兴趣么?」 辞花心里苦,辞花说不出。 「当然是十分愿意!」辞花一脸的跃跃欲试「试问哪个歌伶,不想声动天下,音传万里,留下千古绝唱呢?辞花,非常愿意,求之不得!」 殷九野端起茶盏抿了口茶,这货戏倒是演得越来越好了。 温阮眨眨眼,她原以为,辞花会不肯的。 结果? 他想红啊? 可以,有上进心。 又努力又会营业的爱豆才是好爱豆。 温阮笑说「我会让我二哥好生帮你筹谋。」 「多谢姑娘,那我就不打扰姑娘和九……爷说话了。」辞花跟吃了一肚子苦黄连似的,实在是一刻钟也不乐意在这儿待了。 温阮与他点头道别,走进房中坐下,瞧着殷九野。 「怎么?」殷九野问。 「他是找你拉赞助来了吗?」 「……」殷九野险些将口中的茶水喷出去。 强忍下笑意,殷九野煞有介事地点头「不错。」 「你准备出多少?」温阮又问。 「囊中羞涩,出不了太多。」 「把你的钱省着吧,杯水车薪的事,不如留着你自己平日里开销。」温阮心想,勒紧裤腰带送爱豆出道这种事,我是不赞成的,先过好自己的人生,才有余力去帮助别人的梦想。 殷九野笑看着她「姑娘怕我缺钱?」 温阮想了想,他这是第二次提起工钱的事了,是不是在暗示自己给他涨薪?行,看在他平时还算尽心尽力地份上,我这当老板的也不能太克扣了他。 温阮大方地说道,「下月起,工钱给你涨三两银子吧。」这放在下人的工资水准里,可是高薪了! 殷九野,「……姑娘仁善。」 我真的好缺你那三两银呢! 没你这三两银我就要饿死了呢! …… 温西陵在饭桌上发愁,钱他倒是不担心的,唯一担心的是,辞花这个知名度不够,知道他歌儿唱得好的仅有一小撮人,群众的力量是无限的,得先把这人气搞起来啊。 温阮听着温西陵的忧愁,慢慢地咽下了口中的米粒,说「二哥可信我?」 「小妹有招?」温西陵连忙凑过来。 「交给我吧。」 温北川看着这两人,笑着摇了摇头。 「大哥,这事儿我得先跟你说好啊,你谁也不许帮,我不缺你那点钱,但今年,你要是敢给盛月姬投一个铜板,我就……」温西陵想放狠话,又卡住了。 「就如何?」温北川问。 「我就带着小妹出去住,再也不要见你了!」温西陵凶巴巴地说道。 「好可怕啊,那我万万不敢再给月姬使钱了。」温北川笑。 「哼,还是小妹重要,是吧?」温西陵得意地扬起下巴。 「自然。」温北川点了下温阮的额头,「但不可耽误学业,我会找阴九问的。」 温阮「……」 真·长兄如父,父爱如山体滑坡。 温阮先是问了辞花的家世,很好,父母双亡,无车无房,最佳择婿对象……不是,最佳怜爱对象。 再问他是否介意这些为人知晓,很好,毫不介意,随便编排,病死撞死溺死被人害死,你想说多惨说多惨。 温阮……可以,果然是想红的爱豆。 第一日,温阮编了个段子,使了点银子让天桥上茶楼里的各位说书先生,可着劲儿地编排辞花的传奇凄凉。 第二日,温阮找了殷九野帮忙,做了整整一天的……横幅,并在京中最热闹的长街上挂上。当然,肯定有人不乐意家门口挂一堆写着「人间仙音是辞花」「百灵清啼乃辞花」「空谷绝唱在辞花」的布条的,不过没关系,有钱能使鬼推磨,给钱! 第57章 第三日,整个京城都铺满了辞花的应援横幅,且有一帮人敲锣打鼓地沿街叫喊,「请给辞花公子投一票」「只要你投了辞花的票,你就是温府的朋友」「辞花仙音,入股不亏」。 到第五日,整个京城,无人不知辞花。 可辞花自五日前起就已经闭关谢客,说是在全力准备「花乐事」的曲子。 京中没有听过辞花唱曲的大有人在,这极大地提高了他们对辞花的好奇和期待,再加之过往听闻过的人一通猛吹,他们就更期待了。 辞花望着这番声势浩大的盛景,很感动,感动得想自挂东南枝。 什么叫被架在火炉子上烤,什么叫赶鸭子上架,什么叫羞耻,他可算知道了。 但他双目含泪地对温阮说「多谢温姑娘,辞花感激涕零,真是无以为报啊!」 温阮说「客气。」 殷九野在无人时,笑得差点要抽过去。 二狗子笑得在温阮怀里打滚「阮阮,你上辈子是个站姐吧?」 现在,台子搭好了,就等辞花上台唱曲了。 但温阮记得萧长天说过,春元楼里的乐师丝弦不佳,衬不上辞花的嗓音。 温阮问殷九野「你识音律吗?」 殷九野点头「略通。」 温阮「陪我跑乐坊,找个好琴师,或者吹笛子也行,箫也可以,总之找个最好的。」 殷九野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天下最好的乐师,皆在宫中。」 「我可以去宫里借人吗?」 「宫里的乐师,多是萧长天的朋友。」 「唔,这样呀。」温阮撑腮,有点不想跟萧龙珠扯上关系,「那就算了。」 「我有一法,可以帮你。」殷九野笑道。 「什么?」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告诉你。」 「什么?」 「你这么勤快地帮辞花张罗一切,可是为了跟盛月姬唱对台戏?」 温阮看看他,笑出声「你也太看得起盛月姬了。」 「那是为何?」殷九野问,「你应该知道,辞花若真要拔得头筹,必是与盛月姬相争。」 温阮抿了下嘴,追爱豆,并亲手把自己的爱豆送出道,看着他大红大紫,这种站姐的事儿,我该怎么用古人的方式说给你听呢? 「我喜欢辞花。」温阮最后说。 「你说什么?!」殷九野他虎躯一震,杀心四起——这是辞花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他的歌声很好听,应该让更多人听到,也应该得到与之相配的名声,而且他自己也有这样的期望,我能帮到他,为什么不帮呢?」 殷九野稍稍收了一下杀心,谨慎地问「所以你是,喜欢他的,歌声?」 「嗯,不然呢?」温阮觉得他这个问题好奇怪。 「哦,没事了。」殷九野点头,「那就没事了,可以,没问题。」 「你还没说你的法子。」温阮却惦记着这个。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可以信你吗?」 这话问得有趣,殷九野笑看了温阮一会儿,「这件事可以信。」 「好,谢谢。」温阮讲礼貌。 「怎么谢?」 「……谢银二两。」 「五两。」 「三两。」 「五两。」 「再见。」 「三两,成交。」 「合作愉快。」 「姑娘仁善。」 温阮操办的这场大型追星行动,于悦是她的坚定拥戴者,首先她觉得辞花唱曲儿真的好听,她也算半个票友,应该出力,然后她觉得,温阮做的事儿肯定不会有错,好姐妹的忙必须得帮! 但吕泽瑾对此的看法是你两闲的。 「你们知道贾臻怎么说你们这事儿吗?」吕泽瑾咬着橘子问。 「不知道,不关心。」温阮说。 「他说你们这是自取其辱,辞花唱曲儿再好听,能有月姬好听?再说了,他男不男女不女的,像个娘们儿一样,谁会喜欢他?」 温阮抬头看他「你为什么要用臀部说话?」 「……」吕泽瑾愣了下,反应过来「你才放屁呢!小爷是好心告诉你不要浪费银子,你知道花乐事一场下来,得砸多少钱吗?」 温阮「我家挺有钱的。」 于悦「我家也还行,温阮,我跟我爹要了好多零用,到时候全投给辞花!」 吕泽瑾「行,二位女侠牛逼!辞花要是能赢过月姬,我吃屎给你们看!」 温阮「又来骗吃骗喝了。」 第58章 吕泽瑾「……」 我再跟温阮斗嘴我就是狗! 「花乐事」当日。 温阮彻底感受了一把什么叫摩肩接踵,挥手如荫。 好似整个京城的人都在那日出来了,齐齐涌向京中护城河那处,里三层外三层地拥堵着。 每年今日,都是京中守卫们提心吊胆的日子,生怕有人被活活踩死。 今年共有五位歌伶相竞,河道上便有五艘画舫,另外三位不必多说,反正他们的排场是怎么也比不过盛月姬和辞花的。 毕竟,这二位背后的金主厉害啊。 河道两侧放了五个对应的大鼎,钱,往那里投,没有过过嘴瘾扯着嗓子喊两声的假把势机会。 还特意请了中间人来点数,报数,每到一个数字,都会击鼓宣告。 「这不就网络投票,刺激大家可着劲儿的砸钱么?」二狗子吐槽。 温阮揉着猫,坐在位置最好的水榭高台上看热闹,也有些感概,想出这点子的人,真是个天才啊。 这事儿最狠的地方在于,输的那一方所得银钱,全数归赢家,总数再抽两成给主理此事的人。 相争场面之惨烈,便可想而知了。 当盛月姬与辞花的画舫最终相遇时,二人立于画舫上,彼此行礼。 今日的盛月姬着盛装,红白相间的羽衣霓裳,眉心点着朱色的花钿,举手抬足间,千千种风情,万万种妩媚。 而这边的辞花虽也着了一袭华衣,但要跟盛月姬那等妖孽气质相比,却是不够的。 更不要提在盛月姬旁边还坐着萧长天和画嵬,萧长天今日为她抚琴相和,他手下那把琴,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绮尾了。 画嵬则是为她作画,将她今日的美好尽数绘入卷中。 这助威团看上去很是唬人啊。 「小妹,你紧张吗?」温西陵问她。 「不紧张。」温阮倚在栏杆上,闲闲地看着下方。 她跟辞花商量过了,咱们女装是不可能赢过女人中的女人盛月姬了,不如还回男儿身,到时候等着看好戏就成。 只是盛月姬有萧长天抚琴,不知道殷九野给辞花找了谁。 「姑娘不必担心。」殷九野给温阮倒了杯茶。 「若是办砸了,我可要扣你工钱的。」 「为了我的工钱,我也不敢办砸啊。」殷九野笑,「看着便是。」 盛月姬的歌声如何,温阮已经见识过了,今日她这只新曲更为销魂,听得两岸听众久不能回神,深深痴醉于其中。 温阮轻轻地揉着二狗子,等着看辞花接招。 他没有带任何乐师。 摆在他前面的是一排玉节,他着女子装束,执细巧金杖,轻击玉节,金玉相击之声,清脆悠扬。 辞花的嗓音已是极致的空灵,除非有萧长天那等国宝级琴师为其伴奏,否则,任何多余的丝弦都只会破坏辞花曲中的美好,倒不如用最简单也最悠远的金玉之声。 辞花轻吟慢唱,跟盛月姬那等妩媚销魂不同的是,他的歌声总能让人感受到平和与宁静,真如山间百灵,跟着他的歌声,似能看到春日百花争相开,夏树翠绿正葱茏,秋阳高悬照黄杏,冬雪皑皑裹银装。 温阮挑眉,看了殷九野一眼。 殷九野笑。 「聪明。」温阮说。 「多谢二公子舍得这么些好玉。」 温阮没明白这话,击玉节而响,怎么还跟舍不舍得有关了? 但忽地,辞花金杖碎玉节,只手裂红妆! 无双公子,碎玉入水,执壶高悬,清酒入喉,狂放风流。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他如百灵鸟的曲音冲天而上,跃出幽静山谷,化作遨游天地间的雄鹰,搏击长空,勇破巨浪,恣意快哉,似挟天地烈风而来,浩浩汤汤! 萧长天按下琴弦,猛地抬头看向辞花,天下之人不会有比他更懂音律的了,他为辞花曲音中的广大旷远,浩荡涤然所震惊。 他担心地看了一眼盛月姬,今年的花乐事,她怕是不会赢得那么轻松了。 盛月姬交握于袖中的双手,陡然握紧。 温阮抱着猫坐直了身子,微有些诧异地看着辞花。 他清声如啸,如剑之吟,和玉碎鸣「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勇;二曰智;三曰敢为天下先!」 温阮的手指微微内扣,抱紧了二狗子。 「阮阮,怎么了?」二狗子问她。 温阮摇摇头,没有说话。 辞花所唱乃是《道德经》中的第六十七章,而原句本应是,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第59章 殷九野倚在栏杆上,闲闲饮茶,那几个字是他替辞花改的,他看着温阮细微的表情变化,想知道她是何想法。 「二哥,你先前可听过辞花这曲子?」温阮问。 「听过,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不就改了几个字吗?」温西陵笑道,「改得挺好的,做人当然得有敢为天下先的豪迈。」 温阮笑了下,改几个字当然没问题,但改得过于大气磅礴了,似意欲让天下臣服。 辞花不过一个歌伶,何来这等睥睨之势? 不等温阮多想,砸钱环节开始了。 金钱在此刻似乎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数字,温阮只听得见不时的鼓响,一个比一个高的数字骇人听闻,但战局胶着难分。 贾臻与温西陵杠上了。 准确一点来说,是盛月姬的金主团队与温西陵杠上了,温西陵这也算是杀「姬」先锋。 温阮想着差不多了,就让二哥收手,她并不想为了争个c位出道的名额,让二哥砸进去全部家当。 正当温西陵一边心疼银子一边往死里砸钱的时候,有人来求见。 玖瀚楼的掌柜,「玖」字号皇商的一号掌舵人,陛下亦礼待有加的,蓝绻。 「不知蓝掌柜大驾光临,是有何事?」温西陵起身问道。 「时间紧迫,在下便也不与温公子兜圈子,在下可为辞花公子投一百,但有一个条件,辞花公子日后唱曲所得银钱,我需分一杯羹。」 「一百两你就跟我在这儿谈分红?」温西陵觉得这人脑子有坑。 「万,一百万。」 「蓝兄我与你早已神交许久,可谓情深,咱两兄弟谁跟谁啊,给你个优惠价,二八,你二我八。」 「五五。」 「三七。」 「五五。」 「四六。」 「五五。」 「拉倒。」 「四六,成交。」 「您请!」 一百万两白银入鼎。 坐在隔壁亭子里的贾臻一把握紧了手心,难以置信。 温西陵疯了吗? 「贾先生,咱们这,跟不跟啊?」他的随从腿肚子有点打转,没见过这阵仗啊! 贾臻望了一眼画舫上的盛月姬,她看上去有些慌了。 「跟。」贾臻说。 温西陵气得骂娘「这逼有病啊,这么个臭娘们儿值得这么多钱吗?「 又听得下面一声喊「晋亲王府吕世子,白银三千两。」 温阮抬眉,这货真是……嗯,等着被他爹打断腿吧。 但转头又听到一声「右相于府于姑娘,白银三千两。」 温阮「……」于悦的腿也有点不保了。 于悦扔完银票回到人群中,拉了下吕泽瑾的衣袖「六千两啊,你爹会打死你吧?」 「嗯,我腿要是被我爹打断了,你就来给我推轮椅,谢谢啊。」吕泽瑾感觉心脏抽得疼。 六千两啊!!! 这破花乐事哪个畜生想出来的主意,过来爷给你脑壳开个瓢! 他本来想把银票全投给盛月姬的,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辞花的曲子唱得确实牛逼把他惊着了,也可能是……唉,怎么说温阮跟于悦是他的朋友嘛,是吧,能帮就帮,公平一点。 所以他分了三千两银票给于悦,让她去投给了辞花。 他两正嘀咕,又听到唱票「安陵君纪将军,白银三十万。」 温西陵要跳脚了「草你奶奶!」 温阮感觉这游戏再玩下去,好像要出事。 但旁边站着的蓝掌柜感受到后背上有股无形的力道打了他一下,他当即说「跟,加多二十万。」 温西陵一把抱住蓝绻「蓝兄你真是我亲亲儿的兄弟啊!」 蓝掌柜微笑着说「客气」,但其实,他手有点抖。 公子,不能这么玩。 国库还等着我交钱,给今年边关的大军发粮晌呢! 殷九野,喝茶,顺手扔了个果子给站在下面画舫上的辞花。 辞花接住果子,却是扔向了人群,人群中发出了女子们的尖叫声。 他生得极好看,不然不会扮女装扮得让人看不出来,尤其是他弯着眉眼笑时,那模样真是俊得……让人神魂颠倒。 众女子为他慷慨解囊。 钱多钱少且不论,单说这份人气,就已经把盛月姬压下去了。 毕竟,京中之人,有几个是喜欢盛月姬的呢?现在出来了一个能将盛月姬压一头的人,又还是个美男子,她们怎会不喜欢?不相助? 盛月姬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自她成名后,还未尝过此等大辱! 第60章 她转头看向亭中的贾臻,眼中有委屈有不甘,还有恨。 贾臻感觉心都要碎了。 他握紧拳,咬牙道「继续跟!」 温西陵骂街「草你大爷,老子今天跟你拼了,跟!」 温阮见状,拉了她二哥的袖子一下。 「小妹你今天别拦我!」温西陵红了眼「老子今天不杀杀她的气焰还真当我温西陵好欺负了!给老子跟!」 温阮「……」赌徒心理啊。 「姑娘可觉得有趣?」殷九野问她。 「还行。」 「你今日这梁子可与盛月姬结大了。」殷九野笑道。 「是吗?」 「她必是以为,你在故意给她难堪。」 温阮笑了笑,说,「我喜欢溯颜阁的一种胭脂,那胭脂颜色极美,假如盛姑娘也喜欢这种胭脂,我就不买了吗?」 殷九野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了,笑道「所以,无论今日这里的人是盛月鸡还是盛月鸭,于你而言都无关紧要,你要的只是辞花出名,只不过,对上的恰好是她,而你绝不会因为她的存在就让道。」 「是的。」温阮笑看着殷九野,说道「各凭本事,输了要认,别怨。」 「温姑娘是凭的什么本事,能让堂堂皇商掌柜蓝绻为辞花解囊?」 温阮闻声回头,嘻嘻,护花使者纪知遥坐不住了么? 温阮挠着二狗子下巴,礼貌微笑脸地看着纪知遥「安陵君何不自己问蓝掌柜?」 蓝绻拱手「纪将军。」 「嗯。」纪知遥点了下头,「蓝掌柜往日从不掺和这等风月之事,今年是何缘故,竟引起了您的兴致?」 蓝绻站直了身子,笑道「有利可图之地,便有我蓝某人。」 「蓝掌柜当真觉得,能在辞花身上赚回您投的银钱?」 「在下相信温公子的眼光。」 「是么?」纪知遥不咸不淡地瞥了温西陵一眼。 温西陵冷嗤一声「看什么看,没见过有钱人?穷鬼!」 温阮抿唇笑,二哥这个嘴啊。 纪知遥不理温西陵这泼皮,问温阮「姑娘前些日子大费周章为辞花造势,今日更是要与月姬斗个高低,我能否问问,原因何在?」 温阮用了那句回殷九野的话回他「我喜欢辞花。」 殷九野脑壳疼,你换个说法行不行?把「的歌声」这三个字补齐行不行?这几个字我听着怎么那么刺耳呢? 回头就给你加作业!三个,不,十个残局! 纪知遥却是闻言一怔,好笑道「姑娘的品味,果然特别啊。」 他的话意有所指,甚至还有些细微的戏弄之意,他以为温阮真喜欢辞花这个人,自己喜欢月姬,温阮就也去找个歌伶宠着了? 但温阮干嘛要跟一个路人甲解释?就算我真的是喜欢辞花这个人,又关你何事? 温阮只是揉了下笑得打滚的二狗子,疏离又客气地说「安陵君若是为盛姑娘鸣不平,砸钱便是,来找我撒气有何用?」 「你承认你是为了跟月姬斗气了?」纪知遥眸色微深。 「看来安陵君不止对自己自我感觉良好,对盛姑娘也是呢。」温阮觉得好笑,不说她是个侯府千金,就算她只是个乡野村姑,她有必要跟盛月姬争这些? 真是自大傲慢的安陵君呢。 「那我便想不出,姑娘这般针对月姬的原由了。」纪知遥意味深长地说道。 温阮沉气,都说了「我喜欢辞花」,安陵君你不止瞎,你还聋啊,又聋又瞎,你是小龙虾。 温阮怀里的二狗子撸脸的爪子停住,喵了一声「阮阮啊,他是不是以为,你是在因为原主之前和他的那点事儿,对盛月姬心怀怨恨,这会儿因爱生恨,来斗气泄恨了?只要你对他还有恨,那就证明你对他还有感情,他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温阮抬眉,一首《想太多》送给安陵君。 但这个误会一点也不美丽,相反还有点恶心人,温阮并不想结下。 温阮笑道,「安陵君非要问的话,那我告诉你也无妨,我不是来跟盛姑娘斗气的,她不值得我这么做。今日辞花是否能夺得头名我原本也不在意,我只是要借这场花乐事让辞花打响名气而已。」 「但安陵君既然认定了我是要抢走盛姑娘风头的想法,前来咄咄逼人,那么……」 温阮抬眸,笑眯眯地看着纪知遥,纪知遥当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温阮说「蓝掌柜,我作主,分成提到五五,还望您今日不吝银钱,为辞花公子倾囊相助。」 蓝绻闻言,看了一眼温西陵。 温西陵肉疼,疼得不行,五五分啊! 第61章 但他说「我小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们家,我小妹最大!五五就五五!」 殷九野手指轻动。 蓝绻当即说道「今日无论多少,我蓝绻一跟到底,温公子,尽可叫数!」 温阮笑着看向纪知遥,「安陵君,你可满意了?」 纪知遥看着温阮,挥了下手,他的下人连忙跑下去,很快就听到纪知遥再投了三十万进去。 蓝绻点头,温西陵叫数「跟,加多二十。」 纪知遥跟了。 温阮揉猫微笑,跟呗,你也不过是个侯爷而已,我看你有多少家底,掏空了身体之后小心再掏空家底哦。 蓝绻见状,对温西陵道「这方便交由温公子作主,多少钱我都会补上,我还另有事,先告退了。」 「蓝兄慢走。」温西陵对这位财神爷又爱又恨,爱他的钱,恨他的五五。 蓝绻出了水榭,好好地安抚了一把自己的小心肝,肉疼啊,疼死了。 然后立刻吩咐身边的小厮一句什么话,小厮点头,快步跑进了贾臻所在之地,低语了几句。 贾臻面色微沉,再度望了望立在画舫上的盛月姬,却也不得不说一句「今日便作罢吧。」 蓝绻传的话是,别忘了你的钱是靠着谁挣的,这么糟蹋,公子可要不满了。 盛月姬见贾臻收手,脚下一晃,面色惨然,紧咬着牙关望向辞花。 辞花特别贱地拱手「盛姑娘,承让了。」 盛月姬强撑着体面,盈盈一拜地向辞花行礼「恭喜辞花公子。」 然后她便拂袖转身进了画舫中,萧长天唤了一声「月姬……」 盛月姬偏头看了他一眼,无奈苦笑,却什么也没对他说。 萧长天轻声叹气,拔弄琴弦。 琴本高洁之物,世间妙曲也应是令人共情,从不为争名逐利,是自何日起,月姬已忘了这些? 画嵬看着画中的盛月姬,停了笔。 画未作完,但他已画不下去了,因为他笔下的盛月姬,眼中尽是愤怒与不甘。 他不愿见到这样的月姬姐姐,便将画抛入了水中。 「花乐事」以辞花的全胜收场,那天二哥吃掉了盛月姬金主团们多少钱,温阮没有坐在那里听他算帐,反正从二哥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可以得知,他肯定赚了不少。 辞花下了画舫后,找到温阮,向她道谢「多谢姑娘一番操持,辞花幸不辱命。」 温阮笑「我并没有做太多,是你自己的歌声本就动人,若非要谢,你不如去谢我二哥和蓝掌柜。」 「若无姑娘,必无今日之辞花,要谢的。」辞花道。 「这样啊……」温阮笑看着他,问「那你可想做盛姑娘那样的人?也开个后宫,收六七个女子?」 辞花一怔,说道「辞花更喜欢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故事。」 温阮暗想,嗯,这个爱豆我没看走眼,是个优质爱豆,入股不亏! 她笑着说「好好唱曲儿吧,我哥是一定会从你身上赚大把银子的,他要是剥削压榨你,你就来告诉我,我帮你讨公道。」 「多谢。」辞花拱手,心下想着,这温姑娘,人真不错诶。 疯逼殷九野,你他妈把恶毒的爪子收一收,别祸害人家姑娘! 于悦挤开人群,手里还拖着吕泽瑾,一把将吕泽瑾推到温阮跟前「来,请表演一个吃粑粑,兑现你的话。」 「你他妈的!」吕泽瑾头发都气得要竖起来了,「不是,于悦,你好说是一姑娘,你说话能不能稍微文雅一点?」 「不能!」于悦一身正气,「我就想看你吃粑粑,你是不是男人了,说的话作不作数了?」 吕泽瑾转头就跑,边跑边说「我才没说过这话,我要去看月姬,你给我滚!」 「诶诶诶——」于悦追了两步停下,「切」了一声,「德性!」 温阮拿了三千两银票放进于悦手里,这是她刚才从温西陵那里要来的,她说「还给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这钱不是我的,是他的。」于悦说着好笑,「吕泽瑾那狗崽子分我的。」 「那你就还给他,不要欠他的。」温阮心想,那这个钱,就更要还了。 「行,明天去仕院我给他。」于悦抱着温阮转圈圈,「温阮,好解气啊!」 「怎么?」 「你没看见么?盛月姬那脸臭得,看得我可爽了!」于悦笑得眉飞色舞,「过两天我得去找你哥喝茶,要不是他啊,我一辈子都看不到盛月姬那么丢人的样子。」 「嗯。」 「温阮,你不要老是这么淡定的样子嘛,多开心的事呀,是吧?」 「唔……」温阮想了想,说,「那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第62章 「我们去喝酒庆祝吧!」于悦晃了晃手里的银票,「我请你!」 「……」 这个建议不大好诶。 听白楼,盛月姬雅苑。 盛月姬半倚在拱窗上,柔若无骨的手中执着一个白玉酒壶,正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微微瞥了一眼,笑说「你来啦?」 「难过?」纪知遥坐下在她旁边,将她自然地抱入怀中靠在胸膛上,轻声问道。 盛月姬绵软的身躯偎在他胸口,说,「自然,难道我不应该难过吗?」 「你已是这大襄国无人不知的歌伶,少了今日这一份彩头,也不损你的名气。」 「你在为温阮开脱啊?」盛月姬在他怀中转了个圈,双臂勾在他脖子上,酒后的眸子迷离,「我又没怪她,是我自己没本事。」 纪知遥略有些薄茧的手指抚过盛月姬脸颊,往下滑,滑至她颈间,锁骨,衣内。 盛月姬微闭双眸发出一声缠绵的轻哼,然后握住纪知遥的手「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今日之事与她无关,是温西陵有意要捧辞花罢了,更有蓝绻从旁相助。这两人联手,别说京中,便是整个大襄国也无人挡得住他们的财力。」 「贾臻也不能?」 「不能。」 「加上你呢?」 「蓝绻乃是皇商,背后是国库,与太府寺关系匪浅,便是大司农见了他也需礼让三分,恭恭敬敬唤一声蓝大掌柜,我麾下大军是否温饱也要看他所赚银钱可是丰厚,你想让我与他为敌?」 盛月姬故作惊讶,坐起来离开纪知遥的怀抱「月姬怎敢?纪将军你将这样大一顶帽子压在我头上,不怕折了我寿么?」 纪知遥手指捏着盛月姬的下巴靠过来,轻声说「知道就好,各凭本事,输了要认,别怨。」 盛月姬一把推开他站起来,讽笑道「知遥,你可是瞧上那位温姑娘了?」 纪知遥双肘靠在窗台上,笑看着盛月姬「你想说什么?」 「今日之事明明白白,她是与我为敌,你却为她百般解释,难道你就不怕我会生气么?」 「我不说,你就不生气了么?」 「这其间不同,知遥你岂会不知?温阮对你爱慕已久,却忽然转了性子视你为陌路人,我原还以为她是真的放下了,现在看来……她是换了个方法引起你的兴趣。」 纪知遥听到这话,抬手抚了抚下巴,若真如盛月姬所言,那温阮她成功了。 他现在对温阮,充满了兴趣。 盛月姬看着纪知遥的眼神和动作,反倒冷静了,她媚笑道,「你知道的,我不介意我的男人跟多少女人上床,但他们的心里,只能有我一个。」 纪知遥笑问「你在吃醋?」 「你真是自信。」盛月姬击掌,门外的画嵬推门进来。 「月姬姐姐。」画嵬低着头。 「乖,帮我送纪将军出去。」盛月姬软身坐在旁边的软榻上,支着额头看着纪知遥。 纪知遥眼底藏着幽深的笑意,盛月姬从来没有将他赶走过,今日这倒是头一回。 还真生气了。 他看了看低着头走到自己跟前的画嵬,站起来拍了拍画嵬的肩,笑道「好生照顾你月姬姐姐。」 「是,纪将军。」画嵬乖顺地点头。 等纪知遥走后,画嵬站到盛月姬跟前,轻声说「月姬姐姐,对不起。」 「怎么啦?」盛月姬很温柔地笑看着画嵬。 「如,如果我钱多一些,也许就不会这样了。」画嵬很自责。 盛月姬听着轻笑,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让他枕在自己腿上,手指细抚画嵬的眉眼,柔声道「与你无关,我的画嵬呀,只需要好好作画,不用想这些。」 画嵬靠进盛月姬怀里,小小的少年身体紧紧地捱着盛月姬带着蓝风铃淡香的身子,像是想给她安慰一般。 而盛月姬一手轻轻地拍着画嵬的后背,另一手支着额头,眼色幽幽。 最初温阮为辞花造势,闹得整个京中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辞花时,盛月姬是丝毫不以为意的。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些哗众取宠,温阮的所作所为,看上去就像个笑话。 更何况她是去听过辞花的曲子的,听着是不错,但总归有些小家子气,就似村姑的吟唱,初听有趣,但也就图个新鲜,听多了便不觉如何。 可她没料到今日之变如此之多。 辞花的嘹亮男声让她诧异,那等睥睨雄浑的气势是她唱不出来的。 再就是温西陵还真跟不把钱当钱似地和贾臻硬碰硬,她不是不知道温西陵惜财如命的「美名」,想不到他为了温阮能如此不惜银钱。 第63章 还有温北川,往年温北川不论如何,都会有所表示,而今年,他干脆连来都没来。而吕泽瑾,居然分了一半的钱也投给辞花? 最后,她万万没想到,纪知遥会为温阮说话。 在盛月姬看来,温阮今日种种安排,都是在与她为敌,针锋相对。 在男人这件事情上,盛月姬她敢说一句打遍天下无敌手,所以她从来不屑跟任何人争,只要她愿意,世上没有她得不到的男人,但现在,她生出了斗志。 孰不知,温阮她始终觉得,她肾没盛月姬好…… 肾不怎么样的温阮,肝也不怎么样。 于悦拉着她去酒馆喝酒庆祝,没几杯下肚,温阮就醉了。 于悦吓傻了,怎么三杯酒下肚,温阮就趴了?这酒量也太差了吧? 她不敢把醉酒的温阮送回温府,怕她挨家训,思来想去,只好把温阮扶着送到了渔樵馆。 「阴夫子,温阮醉了。」于悦特别无助地看着殷九野。 「嗯。」殷九野又没瞎,看得出来,「你灌她酒了?」 「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她这么不能喝,那个,阴夫子啊,我不敢送她回家,能不能让她在你这儿醒醒酒呀?」 「……」 殷九野心想,你是真的心大啊,听说过一个词儿叫羊入虎口么? 但他说,「好。」 于悦扶着温阮倒在榻上,忙前忙后地打水拧帕,给她擦着脸,不停地说话「温阮,你快醒醒,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酒量这么差,我下次再也不拉你喝酒了。」 殷九野站在旁边,有点恼火,人都送过来了,你还不赶紧走? 他说「劳烦于姑娘去一趟春元楼,通知二公子一声吧。」温西陵这会儿绝对在数钱。 「对对对,我这就去,真的对不起!夫子我错了!」 「无碍,只是以后少饮黄汤,对身体不好。」 「是是是,夫子教训得是。」 于悦给温阮掖好薄被,忙不迭地往春元楼去找温西陵了。 二狗子怕阴九拿走他的蛋蛋,奋起直追跳进于悦怀里躲着。 温西陵看了看手边的钱,再一想小妹是在阴九那儿,阴九绝对是个可信之人,瞧他对小妹多恭敬,多顺从,多忠心啊是吧,绝对的忠仆本忠了! 所以他对于悦说,等我理完这些帐就去接小妹,于姑娘不必担心。 那么问题就来了,殷九野他是忠仆吗? 他是个屁! 他坐在床榻边沿上,手指戳了戳温阮因为醉酒有些发红的脸颊,软乎乎的,像个小奶包,手感真不错,他说「喂。」 温阮醉酒难受,轻蹙着眉头发出不满的哼哼声。 「姑娘?」 温阮又哼哼一声。 「温阮?」 温阮连哼都不哼了。 「阮阮?」 温阮半睁开醉得朦胧迷离的眸子,瞅着殷九野。 殷九野心下一个「咯噔」,不会是清醒了吧? 「阿九?」温阮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声音柔柔的,绵绵的,甜甜的。 「嗯。」殷九野往后挪了挪。 「你是不是脱我衣服了?」温阮忽然凶巴巴地问了一句。 「嗯?」殷九野一愣,姑娘咱不带这么碰瓷儿的啊! 温阮好辛苦地撑着身子坐起来,但坐得软塌塌地,她足有七分醉,分不太清虚幻和真实。 但她奶凶奶凶地瞪地殷九野,咬着牙问「那天你是不是脱我衣服了?!」 殷九野恍然大悟,忍不住大笑出声。 前段日子温阮被温阮下了药,还是个……好药,她闯进渔樵馆来撞在了殷九野身上,那会儿的殷九野可嫌弃温阮了,抬手就把她丢进了池子里好好清醒清醒。 等到温阮再醒过来时,她身上的衣物已经换了。 因为那衣上沾了殷九野手上的血,浸了水仍有痕迹。 衣服是不是殷九野替她换的这事儿,成了温阮心里的一大疑团,但她能怎么办?跑来问殷九野,你是不是脱过我的衣服?嗯? 这事儿她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儿,忍一时卵巢囊肿,退一步乳腺增生。 她又不能找殷九野麻烦,毕竟是她自己主动跑进渔樵馆的,简单点说,那就是送货上门,怎么着都怪不到殷九野头上。 机智的温阮在这件事上想不到办法,就悄眯眯地单方面跟殷九野结下了小怨念,平日里掩得好,今日醉了酒,这小怨念便藏不住了。 她两只手搭在殷九野肩上,眯着眼睛瞅着他「说,你有没有做什么小人行径?」 殷九野往前凑了凑,笑看着温阮奶乎乎的凶样,「你猜。」 第64章 温阮说「我猜到了。」 殷九野「嗯?」 温阮歪头一笑,两个甜甜的小梨涡「你猜。」 殷九野「……」 怎会有人醉了还如此狡黠? 温阮手中用力,将殷九野推倒在榻上,殷九野倒也大方,毫不客气地躺下。 温阮双手撑在殷九野胸口上,看着很凶但毫无杀伤力地威胁「你居然敢跟我玩套路?」 「姑娘矜贵又智慧,阿九岂敢犯上,套路姑娘?」殷九野嘴上是这么说,却把双手枕在了脑后,一派闲适。 「知道就好。」温阮挑着眉眼,但她真醉得上了头,手上渐渐使不上力软了一下,险些一头栽进殷九野怀里。 殷九野便刚好能很近很近地看着温阮的脸。 她的肌肤不是那种肤如凝脂的美,并不十分显光泽,相反,像是有一层薄薄的雾轻笼在她脸上,无暇雪肌细嫩柔滑,让她整个人看上去粉粉的,柔柔的,像白玫瑰的娇嫩花瓣。 凶巴巴的样子就像玫瑰梗上的刺。 好看。 「看什么看,不许看!」温阮又凶了一句,但她身子摇遥晃晃,眼看着要摔下床,殷九野探手将她捞进怀里。 迷糊间的温阮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檀香味,小手胡乱地殷九野怀里摸了摸,摸得殷九野喉结直滚,她果然摸到了一柄檀香扇。 她抓着檀香扇,拉开些距离打量着殷九野,轻轻地咬了一下饱满的下唇,平日里总是不起涟漪的眼眸中透着几分促狭坏笑,有一点点顽劣,还有一点点傲娇。 「阿九。」 「嗯?」 「你不会喜欢我吧?」 「……」 温阮一手捏着殷九野的下巴,另一手拿扇子点着他脸上的面具,醉酒后的嗓音微有些飘,迷离勾人,她说「不要轻易动情哦,年轻人。」 殷九野抬手扣着她后颈,让她低头看着自己,低哑的声音问「动情了,会如何?」 「会……」 温阮没能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她醉得撑不住,软倒在殷九野胸口,昏昏沉沉睡过去。 殷九野推了她肩头一把「喂,会如何你倒是说啊。」 「睡什么睡,起来,先告诉我!」 「温阮!」 撩到一半你就不管了是吧?行,继续加作业! 等温阮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春庸阙了,是温西陵将她接回来的。 嗯,这次身上的衣服没有被换。 温阮挑挑眉头,她隐约记得好像跟殷九野说过些什么,却想不起来了。 管他说了什么呢。 但第二日殷九野将她拦在仕院门内,极是委屈地说「昨日姑娘吐了我一身。」 温阮「……」 她走出仕院门「衣裳洗了么?还能穿么?」 殷九野将她拉进仕院内「不能,我也有洁癖,所以衣裳扔了。」 温阮走出仕院门「多少钱,我赔你。」 殷九野怅惘叹息「那可是我母亲在我远游时,特意为我缝制的游子身上衣啊。」 温阮「……」 温阮偏头想了想,站在仕院门外,说「我父亲多年来一直未续弦,两位兄长也未娶妻,府上无个女人,我勉强也算得上是温家的当家主母,你既我的下人,称我一声当家主母也并无不妥,如此,我帮你缝一件衣裳,当是赔你?」 殷九野「……不必了。」你想让我叫你娘?你是不是想死? 二狗子要笑疯了「你是不是更想让他叫你爸爸?」 温阮揉了下猫,嗯,知我者,二狗子是也。 她忍着笑意,说「阴夫子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辈弟子皆是你的孝子贤孙。但只要出这仕院的大门,你我便是另一种身份,你倒也不必怕我手疼,为娘很愿意为你裁衣。」 殷九野都惊着了「温阮你要不要这么记仇?」 「大胆。」温阮故意瞪他「当家主母的名讳岂是你能随意叫的,叫娘。」 「……」殷九野有点瞠目结舌,这四处认儿子的毛病温阮是跟谁学的? 但这个便宜,他是万万不能让温阮占了去的,便走出仕院的门,拱手道「阿九既是姑娘的下人,命都是姑娘的,更何况区区一件衣裳。」 温阮用力地忍着笑「所以你不要我赔了?」 「姑娘言重,自是不必。」 「哦,既如此,就送我回府吧。」 温阮转身,背对着殷九野,一边按着又笑又滚的二狗子,一边自己笑得两个小梨窝里盛满了蜜。 两人刚走出几步,陡遭中型修罗场。 盛月姬,纪知遥,吕泽瑾,萧长天,甚至大哥温北川,粉墨登场,大戏锣响。 第65章 温阮并不明白纪知遥为什么会出现在仕院门口。 更不明白他为何在自己走出仕院大门后,就直直地朝自己走过来。 但她下意识地想与这位安陵君保持绝对十万里开外的安全距离,所以她目不斜视地就要走,连眼神交流都不给他。 纪知遥也不恼,如今他已是清楚地知道温阮有多无视自己了。 他只是说「姑娘若信我,今日最好不要单独回府。」 温阮看了看身边的殷九野,这不是人么?自己怎么就单独回府了? 转眼,盛月姬就来到了温阮跟前,最骚的是,她此刻还挽着吕泽瑾的手,吕泽瑾本来还挺开心的,可是见到纪知遥的时候,脸立刻垮了下去,那是藏也藏不住的厌恶和烦躁。 「……」温阮不明白了,这些人想干嘛?来个三堂会审? 但她显然低估了今日修罗场的狗血程度。 因为,萧长天也正好从仕院里出来了。 温阮抬头看天,也不过是在花乐事上抢了盛月姬的风头而已,不至于龙珠们齐齐出动为她鸣不平吧?出钱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多使点力? 行,差不多要齐活儿了,盛姑娘您要不要把我大哥和画嵬还有贾臻也叫过来? 这种情况,最开心的是谁呢。 当之无愧我们的二狗子。 二狗子几乎要疯了,兴奋地尖叫「我的梦中场景出现了!哈哈哈哈草啊这他妈的简直绝了,撕逼啊!撕起来!阮阮撕她!手撕姬!」 温阮轻轻地拍了它脑袋瓜一下。 盛月姬似丝毫未受花乐事败北的影响,依旧柔媚风情,笑意动人。 她挽着吕泽瑾的胳膊,状似不经意地「巧遇」了温阮,款款上前,笑着问好「温姑娘,还有,阴公子。」 温阮明白,这老姐是找场子来了。 「盛姑娘有事?」温阮不咸不淡地说话。 盛月姬笑语「昨日辞花公子的曲子甚是好听,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 「老子。」 温阮不是故意占她便宜的……真的是老子,不是我这个老子。 盛月姬挽在吕泽瑾臂上的手指微微一紧「姑娘说笑了,我是问何人谱曲。」 「不知。」 「姑娘前些日子为辞花公子费心筹谋,着实让人惊讶,不知姑娘为何突然对风月之事起了兴致?」盛月姬又问。 「赚钱。」 「听白楼正缺辞花公子这等歌伶,不知辞花公子可有意……」 「问他。」 温阮这两个字两个字的说话实在太容易冷场,也太容易让人难堪了,吕泽瑾在旁边都快要听不下去了。 但他又觉得,盛月姬找温阮来问好像……没啥道理。 所以他拉了一下盛月姬,「我们先走吧,温阮和阴夫子也要回去了。」 盛月姬看了吕泽瑾一眼,笑着将手臂从他胳膊里抽出来,走到温阮跟前,媚态横生。 「温姑娘,你可是还喜欢着知遥?」 「没有。」 盛月姬却是一笑「花乐事上虽是辞花公子出尽风头,但你我皆是心知肚明,事起何处,姑娘又何必强作不知呢?」 温阮看了她一眼,盛月姬是不是被人捧得太高,也被人捧得太久,有点找不着北了? 而于悦刚好出来,一出来她就看到这个凶猛异常的画面,当即跑到温阮身边,张臂挡在温阮身前护着她,并冲盛月姬骂道—— 「你想干什么?输不起啊!我告诉你,有本事你就让你的那些男人为你花钱,没本事你找温阮撒什么泼!还有你吕泽瑾,你最好看紧了这个女人,敢欺负我们温阮我一剑捅她个透心凉你信不信!」 吕泽瑾头疼,捂了下脸转头看向别处,这是他妈一剑能解决的问题吗?你没看这修罗场我都不敢放屁了? 盛月姬却是笑「于姑娘也在,听闻于姑娘与泽瑾的婚约还在,不知何日能喝到你们的喜酒呢?」 「你!」于悦气得撸起袖子就要跟她干一架。 温阮拉住于悦,冲她摇摇头。 盛月姬不是愚蠢的女人,她就算再生气,再嫉恨,也不会蠢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找自己麻烦,她今日所作所为,包括刺激于悦的这些话,都更像是在故意激怒自己。 温阮隐约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一笑。 盛月姬来此处,是想向纪知遥证明,她温阮仍喜欢他,之前种种皆是因着这份喜欢,才对其百般针对,以此瓦解纪知遥对自己重建的好印象。 高手啊,一般的小姑娘还真接不住这位小姬姬的招数。 果然,盛月姬的下一句话就是「还有温姑娘,温姑娘若真这么喜欢知遥,我将他送你如何?」 第66章 温阮有些害羞般地笑「盛姑娘既如此大方,不如将画嵬送我吧?我瞧着画嵬更可爱。」 殷九野瞳仁微微放大,她刚才说什么?画什么?什么嵬?她是不是想死! 盛月姬没摸透温阮的路数,只是应变拆招「原温姑娘不止瞧上知遥一个呀。」 温阮还是一副害羞的笑意「还好吧,其实萧夫子也不错的,他的琴好听。」 殷九野握了下拳头,我这杀气怎么就有点压不下去了呢? 萧长天连忙拱手「姑娘玩笑话了。」 温阮却说「反正,在盛姑娘眼中看来,你们这些人都只是她的玩偶,可以随意送人,只要她开心,你们也一定很高兴被她当成礼物送出去吧?」 萧长天愕然失语。 盛月姬微微沉了眼色,「温姑娘是博爱之人啊。」 温阮抿着唇,笑得甜「一般般吧,吕世子我就不想要。」 「不是,我怎么你了,你就不想要!」吕泽瑾一听这话可就忍不住了,他哪儿比萧长天和画嵬差了! 温阮故作惊讶地看着他「原来吕世子有这样的想法么?那便只好辛苦盛姑娘割爱,也将吕世子一并送我吧。」 「不是!」吕泽瑾感觉自己又踩套了,他气得结结巴巴「温阮你什么意思!月姬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没想让你把我送给她,不是,你不会把我送给她,不是……唉我去,这话怎么怎么说都不对味儿呢!」 「蠢狗。」于悦忍着笑,小声吐槽。 温阮歪着头,水灵灵的眸子地瞧着盛月姬「盛姑娘一定是愿意的吧,毕竟连安陵君你都舍得大方地送给我,其他这些人算什么呀?我保证我会像你那样,对他们每个人雨露均沾,公平喜欢的。」 盛月姬要是再听不出温阮话中的嘲讽,她就不配当个十八禁小说的大女主。 所以她玩味地问「那你大哥呢,也要送给你吗?」 温阮却说「我大哥不用你送哦,我大哥最疼爱的人,永远,是我。」 盛月姬轻抬柳眉「看来温姑娘最在意的人,是你大哥了。」 「是的呢,所以……」 温阮眨眼掀眸,尽扫方才的娇俏可爱,眸中凛凛清寒,逼视着盛月姬的眼睛,「如果盛姑娘真舍得放弃安陵君,你第一个要放弃的男人,难道不是我大哥?」 盛月姬的眼睫轻颤了下,温阮在说什么? 温阮将怀里的猫儿递给殷九野抱着,省得它疯狂的大笑声惹得自己也想笑。 手撕姬呢,严肃点! 殷九野捏了下猫耳朵,压压心头的火气。 温阮往前走了一步,立在盛月姬跟前,不带温度地笑看着她的眼睛「要我告诉安陵君,你为何会留我大哥在你闺中么?」 「自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大……」盛月姬话未说完,温阮一巴掌掴在她脸上。 响响亮亮一记耳光。 盛月姬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众人惊呆。 萧长天快步上前,扶住盛月姬,看着她脸上的红肿,眉头一皱,低喝道「温姑娘,你怎可如此鲁莽?」 温阮却一脸无辜「萧夫子难道是第一次见我打人么?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跋扈,不拘礼教,不似盛姑娘这般,三贞九烈。」 萧长天被温阮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心疼地看着盛月姬脸上的红肿。 「温阮,你,你这过份了。」吕泽瑾也结巴了一句。 「怎么,护着你……师母啊?」温阮软软一笑。 「你!」吕泽瑾让句「师母」气得要炸毛,但偏生还反驳不了,好气啊! 温阮笑眯眯地瞧着吕泽瑾「还有更过份的呢,你要见识一下么?浸猪笼怎么样?」 「……」吕泽瑾相信温阮说得出做得到,这位女侠,她不讲道理的! 温阮她有一百种让这些人难堪的方法,平日里她只是懒得搭理,不屑开口,哪一次她张嘴气人不是那些人惹到她头上了? 盛月姬自己不知好歹找上门来,也就别怪温阮给她难堪。 更难听的话她还没说呢,要听听什么叫公交车,什么叫香炉,什么叫老娼妇吗? 纪知遥不再闲闲看戏,他觉得这事儿不对。 温阮不至于因为一句话就动手打人,这其间还有别的缘由。 「月姬,不如罢了,我们先回吧。」萧长天叹声说道。 温阮的脾气他在仕院里见识过了,看着是一副好性子,其实很不好说话,惹到了她她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盛月姬在她这里讨不到什么便宜。 盛月姬将纪吕萧三人的举动和神色都看在眼里,她推开萧长天,看着温阮,气极反笑「姑娘这是恼羞成怒,不惜当街动手?」 第67章 温阮微笑「盛姑娘,早在近一个多月前,我就与安陵君说过了,我温阮嫁猪嫁狗不嫁安陵君,你真当他是什么香饽饽了?你敝帚自珍而已。」 「我忍你,是因为我觉得你的事与我无关,你睡多少男人都是你的自由,你的身体你做主,这无可厚非,你开心就好。但你若以为,这是我怕你,所以不敢与你正面相遇,你就太自以为是了。」 「我大哥是如何与你相遇的,你是如何得到我大哥的爱慕的,你找上我大哥又是什么目的,旁人不知,你知,我知。」 盛月姬听了温阮的话,心中一沉,猛地看向纪知遥。 纪知遥却一步步朝温阮走来,「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为何要告诉你?」温阮奇了怪了,我跟你安陵君很熟吗? 「温阮!」纪知遥的声音重了些。 「我说了!」温阮声音也拔高,「叫我温姑娘,我与安陵君一非亲故二非密友,反倒因你我平遭无辜之冤,我跟你没那么亲热!」 「……」纪知遥逼近温阮,沉声说「我在问你,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故意挑拨吗?」 我挑拔你麻辣戈壁! 温阮深吸了一口气,微笑地看着纪知遥「安陵君,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可不好,你成日来找我,莫非是对盛姑娘厌倦了?」 纪知遥眸光紧敛,心下剧震! 温阮又偏头看向盛月姬「怎么办呀盛姑娘,你尚未将他彻底征服,便要失去他了呢?」 「我对你没有兴趣,我只想知道你刚才的话是何意!」纪知遥提步上前,就要擒住温阮手臂。 但他心里,不知为何有些虚,像是温阮说中了他的心事一般。 一只大手从温阮身侧伸出,扣死了纪知遥手腕。 殷九野笑问「纪将军,有事?」 纪知遥心下一动,此人内力浑厚,武艺不逊自己,甚至,胜过自己。 区区一个门客,竟如此深藏不露? 温阮接过殷九野另一手里的二狗子抱在怀里,轻轻慢慢地揉着,她有意要让殷九野给纪知遥难堪,便也不劝架,就这么晾着。 她对于悦道「你先回去吧。」 于悦摇摇头,抓紧了温阮的手,今儿这情况不太对,她不放心,得陪着温阮,不行就干架! 温阮冲她笑笑,谢过她的好心。 但殷九野仍跟纪知遥对峙不下,看上去今儿不动手干一架,这事儿过不去了。 温阮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要是阿九今日受了伤,这个工伤费还是要给他报销的,希望他不会伤得太重。 纪知遥却不明白了,阴九一个门客而已,何来如此胆气,与自己硬气相撞? 剑拔驽张之时,一顶软轿缓缓落下。 「纪将军何事要拦我小妹?」轿子里走出一身官衣的温北川,看样子,他是刚从衙门过来。 他下轿后走到温阮身前,先是摸了一把温阮怀中的猫儿,又站在温阮身侧,笑看着殷九野和纪知遥。 「阴九,不可无礼。」他这话中可没有带半点责备,极为轻描淡写。 「是纪将军对姑娘无礼在先。」殷九野却不松手。 温阮对纪知遥说的话,让他既产生了诡异的危机感。 他现在有点混乱,想抓个人杀了,纪知遥就是最佳谋杀对象。 温北川心下微异,这阴九自己都使唤不动了吗?他偏头看了看温阮,冲温阮使了个眼色,总不能真的当街殴打堂堂安陵君吧?那明儿早朝还不得闹翻天? 温阮抿唇笑,揉着猫儿说「让他脱个臼就好了。」 温北川「……」行,我小妹威武。 殷九野还真的「喀嚓」一声,让纪知遥手腕脱臼,不过纪知遥也算条硬汉,未吭一声。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在殷九野跟前毫无反手之力?! 温北川挑了下眉头,得,明儿早朝上,又有得吵了。 算了,小妹开心最重要,陪他们吵两句就吵两句吧。 殷九野退到温阮身后,冲她挤了一下眼睛。 温阮也笑,不用报销工伤费了,嘻嘻。 温北川看了看这些亲爱的情敌们,淡声道「若无他事,我小妹就先回府了,诸位请自便。」 「北川……」盛月姬无端地唤了一声。 温北川抬头看她「我与你说过,你有一万种不好,我都无妨,但有一点,不可叨扰我小妹。她是我温府的掌中珠,是我温北川的心头肉,只要我还在,我就不会让她受一点点委屈。」 他说着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纪知遥身上「无论是谁,都不可以。」 温阮听着温北川这些话,心头一颤。 第68章 就如二狗子说过的,温阮对谁都很有距离感,不被她允许的人是很难亲近她的,她会很有礼貌,会客气到让人觉得她没有情绪,她宁可君子之交淡如水。 所以平时她对这个大哥挺微妙的,远不如她对二哥温西陵那般亲热。 但今日,温阮莫名地心底发软,大哥只是不如二哥那样直接罢了,他是长子,他当持重,所以他内敛而含蓄,他对自己的疼爱不比任何人少,是自己不该始终将他划在亲近的圈子之外。 她想着这些,上前挽住大哥的手臂,亲昵地唤了一声「大哥。」 「乖。」温北川点了下她额头,「鸿胪寺还有些事未完,我得赶回去,让阴九送你回家?」 「嗯。」温阮乖巧地点头「那我在家中等大哥回来一起用晚饭。」 温北川笑说「好,我会尽快处理完公事,回家陪你用饭。」 于悦双手捧脸,满是羡慕「有哥哥真好,我也想要哥哥。」 「你叫我哥呗,我给你撑腰。」吕泽瑾凑过来。 「你会为了我怼盛月姬吗?」 「……不会。」 「那你说个屁,滚!」 …… 温阮从修罗场撤退,走了几步,发现殷九野步调没跟上,便停下来等了等他。 「你在想什么?」温阮问。 殷九野说「在想刚才姑娘说的话。」 「没什么好想的。」温阮揉着二狗子,「我只是衷心地祝愿安陵君与盛姑娘早日修成正果罢了。」 「神他妈修成正果!我看他不如去修欢喜佛!阮阮不带你这样的,你这嘲讽值开得太满了!」二狗子疯狂吐槽。 温阮按着二狗子,不理它。 我才没有嘲讽呢,我很真心的,好吗? 殷九野转而问道「姑娘所说的大公子之事,到底怎么回事?豆-豆-网」 「其实我当时更想说的是,盛月姬她配不上我大哥。」温阮有些懊恼,方才吵架的时候怎么忘了说这句呢?没发挥好,生气。 「怎么说?」殷九野问。 温阮惋惜叹声,站定了看着殷九野「反正我大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家,我去你那儿坐坐吧。」 「好。」殷九野笑,你在我那儿住都行! 渔樵馆里,温阮窝在榻上,猫儿趴在她脚边坐得端正,等着听八卦。 七颗龙珠里,其他的龙珠都是盛月姬偶然遇上,偶然救下,再发展成为如今的关系的,只有温北川,是她使了手段勾引过去的。 温阮把玩着殷九野的玉石棋子,闲声说,「我大哥与盛月姬的初次相遇,是在一次画舫游船上,他与几个朋友喝酒,忽听得一阵歌声传来,闻声望去,就正好望见了一身白衣,在河道边濯足嬉水的盛月姬。」 殷九野点头「有所耳闻,听说当时的盛月姬,如九天仙子落人世,一尘不染。」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么?」温阮问。 「不知。」殷九野摇头。 温阮酥手支颌,浅笑道「因为,安陵君。」 男女双方互相追求的过程中,假如关系停滞不前,有一招很常见,那就是让身边故意出现一个异性,引起另一方的危机感,激起他或她的好胜心和紧迫感。 最识男女之情的盛月姬对这一招自是了然于胸。 她与纪知遥的爱情战争当时陷入了胶着状态,再难进一步。于是,她需要给纪知遥安排一个足够强大的竞争对手,让纪知遥产生危机感。 放眼整个京中,唯一有资格成为纪知遥对手的人,仅温北川一人而已。 这位温北川公子,出身高贵,誉满京华,虽只是个闲职,但人家底蕴在这儿,懂巴结的人见了他,谁不是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小侯爷? 只是温北川自己不太爱这个称呼,多是让人唤他「温少卿」罢了。 温少卿他本也是清风霁月般的佳公子,惹无意外,也该有一位门当户对,温婉可人的贤妻,相扶相持,恩爱白首。 很可惜,他被盛月姬挑中了。 那日河边,一身素衣的盛月姬,如梦中仙子般,落入了他心间。 而且那日她身上用的并不是平日里的蓝铃花香粉,换了另一种,是缠绵的软香掺着鸢尾花的味道,优雅中带着些幽幽的神秘,极易让人着迷动情。 大哥平日就爱鸢尾,书房小院里都种着呢,盛月姬是有备而来。 她什么都不做都能令那么多男人为她发癫了,更别提她精心算计,再配合当日她那出洛神临水的戏码,大哥一个没招架住,完全是她的预料之中。 盛月姬这么做是有效的,纪知遥在得知温北川亦成为他的情敌后,连续半月,都宿在盛月姬那里。 第69章 就好比前些日子盛月姬和纪知遥之间爱情战争的号角再度吹响,温北川就重新被盛月姬招入帷幕中,颇为「受宠」那样。 温北川这个工具人被利用完毕后,盛月姬倒也没有一脚把他踢开,勉强着还给了一个七龙珠之位呢。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温北川对温阮过于疼爱,盛月姬说不定会对温北川很好。 因为,温北川,真的很优秀。 他或许不如纪知遥那样有着闪闪发光的履历,但他是连当朝陛下,都忌惮提防的人。 皇帝这种生物,宠信一个人,说明这个人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内,但若是忌惮提防一个人,则说明这个人,他也没有把握彻底掌控。 温北川就是后者。 否则,温北川怎会主动避嫌,前去鸿胪寺担个少卿闲职? 他擅藏罢了。 那么如此智慧的温少卿,他看没看破盛月姬的小小心计呢? 他当然看得破。 但他逃不出小姬姬魔咒,没什么道理,作者设定如此,温北川就是被设定成了一个明知自己是工具人也无怨无悔的人设,以彰显盛月姬的魅力,龙珠全员强行降智。 温阮唯一没有说出口的疑惑是,大哥如此多智,最后怎么会被纪知遥设局害得满门问斩的? 二狗子听得目瞪狗呆,猫眼儿睁得溜圆「阮阮,女人好可怕,盛月姬好可怕,你也好可怕!」 温阮撸了它一把,笑看着殷九野「所以我说,盛月姬配不上我大哥。」 「原还有这么一桩典故,姑娘又是如何知道的?」殷九野笑问。 「东拼西凑自己猜出来的。」温阮睁着眼睛扯大谎。 殷九野也不细究,只说,「但今日过后,大公子对她可能会略有不同。」 「你说,我该怎么样让我大哥对盛月姬死心,而不是死心塌地呢?」温阮瞧着殷九野,认真地与他商量。 阴九他好说也是温府门客,拿着双份薪水,也该为大哥想想办法吧。 殷九野却说「你以前似乎对这些不在意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女人是很善变的,你不知道吗?」 「你一向这么强辞夺理的吗?」 「女人是不讲道理的,心情好时就撒娇,心情坏时就撒泼,所以你一定要当心哦。」 「那姑娘你此刻心情可好?」 温阮歪头瞧他「你想看我撒娇?」 「有一点。」 「胆大无礼,竟敢犯上,二狗子,挠他!」 二狗子「咻」地一下就逃跑了。 要挠你自己挠,谢谢,我觉得我的蛋蛋比较重要。 温阮「……」 这猫不要也罢,阉了送人吧。 殷九野却乐得不行「二狗子?你给一只猫取名叫二狗子?」 温阮皱眉「我以前没告诉过你吗?」 「没有。」 「我准备再养一只,叫鸡腿子。」 「你放过这些可怜的猫儿吧!」 温阮起身,拍拍衣摆,笑着说「谢谢啦,说完之后我心情好多了。」 「姑娘以后若有不快,都可与我来说。」 「好呀,谢谢。」 「我送你回府。」 「不用,反正很近,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谢谢。」 「谢谢这两个字,不用多说。」 「……这是礼貌。」 「不需要太礼貌。」 「好的吧。」 温阮没发现,殷九野打了个岔,将她那个「如何让大哥对盛月姬死心」的问题绕过去了。 温阮走后,殷九野坐在榻间,将被温阮摆在棋盘上好玩的棋子一粒粒捡回棋盒。 眸色深沉,暗暗如晦。 「九野?」辞花来半天了,殷九野也没回神。 殷九野捡完最后一粒棋子,抬头说「仕院门口,温阮被堵,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温北川便到了,而且是从鸿胪寺过来的,乘轿而来,至少需要一刻钟以上。」 辞花坐下,「啥,啥意思啊?」 「他收到风声的速度,会不会太快了?」 「温姑娘是他妹妹,他安排了人手暗中保护着,不也正常?」 「那就更不正常了,有人暗中保护温阮,我竟未察觉?」 「不是,你越说越玄乎,你能直接点吗?」 殷九野笑着倚进榻中软枕,双手枕着头「这位温家大公子,比我知道的,还要厉害。」 辞花皱了下眉头,「咱们反推一下,这么厉害一人,当然知道今日他来得这么快,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但他还是来了,这就说明温姑娘对他的确很重要。」 第70章 「嗯,他对温阮倒是没得说。」殷九野应了一声,「但他到底藏了多少呢?我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了,竟没能挖出来。」 「你不要搞事情,谢谢。」辞花头疼。 「不搞事情我来京中干嘛?我就是来把这里闹得天翻地覆的,我还要杀了那些人。」 「唉,祖宗。」 「找几个人帮我盯着盛月姬,这女人不安份,我估计她会对温阮做点什么。」 「这不有温北川吗?关你什么……好,我这就去,保证给你探得明明白白的。」辞花在殷九野阴冷的目光下,果断改口,求生欲强出天际。 仕院门口这场中型修罗场战争传进了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是皇宫,那个让人不寒而粟的地方。 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倚在贵妃榻上,金缕点翠的步摇上一只凤凰,流苏跟着她的笑声摇摇曳曳,细碎轻响。 「她真那么说的?」她半支着身子起来,好笑地问女官。 「正是,温姑娘好一番唇枪舌战,丝毫无惧,让纪将军很是下不来台。」女官搀着皇后坐起来,又为她奉上玉盏,玉盏里盛着蜜浆。 皇后抿了口蜜浆,若有所思地说「本宫记得她以前,蠢笨如猪。」 女官不答话,也不敢答话,那是皇后的外甥女。 「盛月姬艳名响彻京华这么些年,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定是要不下这口气的,等着吧,还有好戏看。」 「娘娘,要不要派个人跟着温姑娘?」 「你担心什么,会有人担心的。」皇后虚扶着女官的手臂起身,慢步走到殿门前,笑意飘渺地说「靖远侯还在庙里为我妹妹祈福未归吧?」 「是,娘娘,有些日子了。」 「嗯,就让他祈吧,本宫就看他能不能把一个死人祈得活过来。」 女官又不敢说话了,靖远侯是皇后娘娘妹夫。 「纪知遥若真对温阮动了心,那这京中就有意思了。」 「娘娘……」 「呵。」 …… 温西陵大抵是因为在花乐事上赚了太多的钱,得想着怎么让钱生钱,他忙得脚不着地的,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回府上了。 温阮一日下学后去找他,却被他的小厮拦在门外,面色很尴尬「姑娘,二公子,此刻不便见您。」 温阮想着他可能有什么机密的事要处理,也就不多问,只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小厮,正欲离去时,忽听得房中传来一声鬼哭狼嚎。 她猛地回身,盯着小厮看「二哥怎么了?」 「二公子无恙,姑娘不必担心!」小厮手臂一伸,挡在温阮跟前。 温阮瞧着他,冷声道「让开。」 「姑娘……」 「让开!」 温阮推开小厮,撞开房门,看到温西陵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在房中四处乱窜,涕泪齐下,这还不过是初夏,他这里却已经摆了两大盆冰块。 温阮一下子就明白了二哥在做什么。 他在「行散」。 他服了寒石散! 温阮豁然转身,怒视着那小厮「多久了?」 「回姑娘话!」小厮吓得当即跪下去,「不过,不过十来日!」 「每日皆服?」 「二公子痛苦难当,小的,小的不敢拿二公子性命开玩笑,小的……小的知错,姑娘开恩,姑娘开恩啊!」 温阮气得头脑有些发涨,强压着火气,寒声道「将二哥带回府上,不许让任何人知道此事!」 「是,姑娘!」 …… 温西陵自昏昏沉沉中醒来,看到坐在旁边的温阮,当下变了脸色,「小妹……」 「我只问一次,寒石散,是二哥你自己服的,还是被人所害?」温阮看着他,语气轻柔。 但温西陵却莫名感受到一股冷意。 他竟有点不敢直视温阮的眼睛,低着头他说「花乐事之后,大笔银钱进帐,我想着快些把这些钱流通开,熬了几个大夜,后来我困了,让人去帮我买了一碗馄饨回来,馄饨中,有此物。」 「所以二哥是误服了,对吗?」温阮揉猫的手握紧。 「我这些天一直想找出这个人来,但我找不到,我又不敢告诉大哥,大哥平日里最忌我沾这些东西。」温西陵愧疚难当,拉了一下温阮的手「小妹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我不生二哥你的气,但此物,你必须戒掉。」 「我试过的,但我真的……我忍不住!」 「忍不住也得忍,今日起,二哥就不要出门了,什么时候戒了,什么时候出府,我会陪着你。」 第71章 「小妹……」 「就这样。」 温阮抱着猫出了门,叫来了两个下人守在门口,不许温西陵出门半步。 温北川知道此事后,也深感震惊,温西陵虽然看着很泼皮,但其实凡事皆有分寸,若非被人所害,绝不会主动服用这等脏物。 他看着温西陵脸色苍白,颓唐不振的样子,自责不已,「是大哥没有照看好你,二弟,是大哥的不是。」 「这怎能怪大哥你,是我自己太不谨慎了。」温西陵靠在床榻里,说完这些后,看了看门外的温阮。 一个当哥哥的做了这样的坏榜样,他有点抬不起头。 温西陵的戒瘾之事,由温阮监督,她甚至向仕院请了病假,什么时候温西陵戒掉了,她什么时候出府。 后来连续几天,都能听到温西陵房中传出的痛苦叫喊声。 温阮就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外,一手揉着猫,一手托着腮。 大哥来了好几次,他听着里面温西陵的哀嚎声心焦如焚,「小妹,我进去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大哥朝中有事要忙,这里就交给我吧。」温阮低着头说。 「小妹。」温北川心细如发,蹲在她跟前,握住她的手「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过份自责。」 温阮仍是低着头,落了一滴眼泪,砸在温北川的手背上。 温北川像是被她的泪灼痛了一般,竟瑟缩了一下手指,「小妹……」 「我没事,大哥放心。」 温北川捧着温阮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你相信大哥,此事大哥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若此事是盛月姬所为呢?」温阮倔强地看着温北川。 「若真是她,我也不会放过,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我的弟弟和妹妹。」 「好,有大哥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温阮冲温北川笑了笑,又低头揉着二狗子了。 谁也想不到,平日府里看上去最和气,最温柔,最贞静的温阮,下了狠心竟如此果决,不论里面温西陵喊得有多痛苦,甚至开始恶声咒骂,温阮就是不动摇。 她明白这东西戒起来有多难,也知道此刻的二哥如万蚁噬心,痛不欲生,所以他才会骂出那些难听的话,没关系,她理解。 但就算他再痛苦,温阮也会让人将他绑着,直到戒瘾。 她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温西陵做商户营生讲究和气生财,从不轻易得罪人,正面得罪过的,也就两人,纪知遥和贾臻。 她不喜欢纪知遥,但她知道,这是贾臻所为。 春元楼被二哥接手了,贾臻羞辱画嵬的事也是在春元楼发生,再加之花乐事后自己在仕院门口对盛月姬的奚落,桩桩件件下来,贾臻他怎能不生恨? 自己身边常年有阿九跟着,而且平日里自己除了仕院和春元楼外,也不爱去别的地方,他找不到机会对自己不利,只能从温西陵身上下手。 明着来他是不敢得罪侯府的公子哥儿的,只能做下这些烂事! 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肆意娇纵,也许,二哥就不会这么被贾臻记恨。 温阮咬了咬牙关,揉猫的动作重了些。 「阮阮?」二狗子担心地喵了一声。 温阮低头看猫「你们挑中我,应该知道我的平生吧。」 二狗子怔住,眨了两下猫眼,是的,它知道。 温阮,女,二十七岁,自幼被重男轻女的父母遗弃送进孤儿园,独自长大,养成了清冷孤僻的性子,大学毕业后一路艰辛摸爬滚打,成了公司的高层。 这个时候,她的父母回来了,让她承担赡养义务。 温阮也是说,去你妈的。 圣母从来不是温阮的选择。 但是那对夫妻拦在她下班回家的路上,温阮开车避之不及,撞在了旁边的石墩上,当场身亡。 她对亲情是极为淡漠的,因为她从来没有感受过来自家庭的温暖。 一开始她来到温府,也对温北川和温西陵很是疏离客套,根本没有代入到「妹妹」这一角色中。 可后来温北川和温西陵让她知道了,被人捧在手心里珍爱呵护着是什么感觉,有人爱有人疼是什么感受,所以她可以包容温北川跟盛月姬的事,她愿意无底限的双标,因为她知道这些人爱着她。 但现在,贾臻算是动到她的底线了。 温府花厅。 殷九野拱手「已然查明,大公子可有什么想法?」 温北川坐在椅中,手边是一盏凉透了的茶,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月亮,「我小妹会恨我的。」 「温姑娘对大公子很是亲厚。」 「阴九,你不懂,假如此事我不能给我小妹一个满意的答复,她会恨我的。」 第72章 「大公子,似很难决断?」 温北川莫名地笑了下「不难,我早有决断,我只是……」 殷九野看着他,不知温北川想说什么。 温北川端起那杯冷茶抿了一口,「我只是在想让他怎么死。」 殷九野微讶,这可不像温府大公子说出来的话。 「无人可动我温府的人。」温北川放下茶盏,慢声说,「你去后院看看小妹吧,问问她有什么想法。」 「是。」殷九野点头。 殷九野来到温阮跟前,递了一碗白粥给她。 「吃点吧。」 温阮接过粥,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用着,略有些嘶哑的声音问「查到了吗?」 「是贾臻,但当初给二公子那碗馄饨里下药的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我不讲证据,是他就行,还有吗?」 「盛月姬应是知情,但不是主谋。」 「嗯。」 温阮搅了搅碗里的白粥,将大半碗粥递回给殷九野,抬头看他「若我要杀人,你会替我递刀吗?」 「不会。」 「哦。」 「我会替你动手。」 「好,杀了贾臻。」 「好。」 「带我去看。」 「不看为好。」 「要看的,仇要当场报才解恨。」温阮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弦月,轻轻地眨了下眼睛,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殷九野笑开来,「要与大公子说一声么?」 「不必了,我不想让我大哥为难,这种事,我们悄悄地做就行了。」 殷九野心想,这对兄妹,倒是默契。 但姑娘,看我杀人,可能会成为你的梦魇哦。 弦月薄光,夜深露重,温阮与殷九野并肩走在无人的长街上,夜色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不久前还下过一场小雨,打湿了青石地砖。 温阮质地柔软的薄裙在夜风吹拂下翩然轻卷,她温柔地揉着怀中的猫,面色沉静如这黑夜。 二狗子发现,温阮真正发火的时候,是不会将愤怒写在脸上的。 她只会在心里立起一把刀。 要么当场干掉你,要么过后干掉你。 总之,她只要真的记了仇,就一定会报仇,心里的刀也一定要见血。 殷九野与她换了个位置,站到另一侧,正好挡住了从那侧吹来的夜风。 温阮冲他点头「谢谢。」 贾臻并不难找,他就住在京中一处阔气的宅邸中。 殷九野带着温阮找上门时,本想翻墙而来,但温阮摇摇头,说「我要从正门进,堂而皇之杀进去。」 「好。」殷九野替她一脚踢开正门。 贾臻显料到了温阮会私下上门寻仇,所以府上防备森严,温阮与殷九野刚踢开大门,院中护卫便已列阵。 贾臻高喝一声,「温阮,你想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我想杀你。」温阮轻笑。 「你竟敢藐视国律,杀人犯法!」 「你给我二哥下药,意图毁他一生的时候,可有想过国律这二字?不要这么双标,请向我学习,痛痛快快地做个恶人。」 温阮立在台阶上,揉了下猫,笑了笑,平声说,「去吧,皮卡丘。」 「闭眼。」殷九野轻声说。 温阮想着他杀人的时候可能有什么癖好,不喜欢被人看着,也就闭了眼睛。 耳边传来了惨烈的嘶喊声,殷九野似乎在用什么特别残忍的方法杀人,空气间弥漫开来浓烈的血腥味。 她还听到贾臻惊恐的尖叫声,他声嘶力竭地嘶喊着「饶命」。 温阮轻挑了下眉尖,想看看这场景到底是有多恐怖,才让贾臻发出这如同杀猪般的嚎叫。 但殷九野捂住了她的眼睛,又欲又苏的嗓音,低沉微哑,是致命而诡异的性感「别看。」 温阮在他手心里,动了一下眼睫。 因为她从殷九野的声音里,听出了极端的嗜血和……变态? 生存之道——不要跟变态硬刚。 她选择不看。 与此同时,温府内。 纪知遥只身冲进温府,急声问「你派人去了贾臻府上?」 「纪将军何出此言?」温北川状似不解。 「温北川,你不要擅动,此事宫中已然知晓!」 「我不明白纪将军在说什么。」温北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为何要去找贾臻?他有什么得罪我的地方吗?」 纪知遥看了一下身后,身后无人,他走近了温北川,低声说「你在我面前就不用故作糊涂了吧?贾臻做了什么我清楚,你要报复也可以,但不能在今夜,不能用这样的方法!」 第73章 温北川却问「他做了什么?」 「他对温西陵下寒石散你明明知情,何必要在这里跟我虚与委蛇!」 「那他就该死。」 「温北川!」 「但我人在这儿。」 「温阮?」 「温姑娘。纪将军,家妹名讳,不是你能叫的。」 「你疯了!你让她一个姑娘家……」 温北川面色不动地看着他。 姑娘家?你当看看我小妹的刚烈和悍勇,你配不上我小妹。 「温北川,此事不知何故惊动了宫中,已然派了京中守备去贾臻府上,你再不去阻止,此事难以收场!」 温北川却不明白了,此事是如何惊动堂堂深宫禁苑的?又是如何会为了一个贾臻,出动京中守备的? 那可是皇城亲军,甚至不受纪知遥这个大将军管辖,直接受命于宫中。 但温府的小妹要杀个把人,当哥哥的,自然得递刀,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温北川靠进椅子里,双手交握。 「纪将军可喜饮茶?」 「温北川?」 「我府上有不少好茶叶,坐下喝一杯吧。」 …… 贾臻府上。 殷九野站在温阮身后,一只手捂着温阮的眼睛,将她揽在怀前,另一手,鲜血淋漓。 隔着不算厚的衣物,温阮的后背贴在殷九野的胸膛,她感受得到殷九野急剧跳动的心跳,也听得见殷九野用力克制之后仍然泄漏出来的急促呼吸。 这是肾上腺急剧飙升的症状。 他,很兴奋。 温阮好像,解封了殷九野心里什么了不得的野兽。 殷九野眼底闪动着嗜血的疯狂,扭曲,嗜杀,他沉迷鲜血,热衷毁灭。 这种劣性是种在他骨子里的,天性如此。 本质上他就是个暴戾无度的疯子,阴九是他扮作正常人的伪装皮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副皮囊下藏着一个怎样的怪物,辞花和蓝绻从不敢惊醒他心底这头怪兽,这怪兽不饱饮鲜血便绝不罢休。 太玄观数年修行,没将他养成一个慈悲仁德的君子,反倒将他这怪物越养越变态。 他离成魔,也就一线吧。 他将额头靠在温阮的肩膀上,垂下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指尖滴答着殷红的血珠。 「深呼吸。」温阮宁和轻软地声音传来。 殷九野睁开眼睛,奇怪地笑了下,「你不害怕?」 「至少你在努力地克制你的杀戮本能,所以,深呼吸,平静下来。」温阮说。 殷九野在她肩上偏了下头,正好可以看见温阮的一段颈脖,她的皮肤很白,白到有些透明,颈间青粉的血管隐约可见。 殷九野呵了口热气在她颈上,「你不怕我杀了你?」 温阮拿下他捂在自己眼上的手掌,垂眸看到地上死状惨烈的人,他们的喉咙都被撕裂了,热血正汩涌,未死透的人捂着流血不止的喉管痉挛抽搐,而故意被留到了最后的贾臻瘫坐在地。 看其身下一滩水渍,他好像吓尿了,像是看着什么魔鬼似地看着温阮和殷九野。 温阮稍稍皱了下眉,直面死亡,给她的冲击还是有点大的。 然后她托着殷九野的脑袋离开自己的肩膀,转身看他「你要杀我,我有反抗的余地吗?」 殷九野笑「没有。」 温阮便说「所以我怕也无用。」 殷九野好笑地看着她,抬起那只带血的手在她脸上抹了下,抹开血珠,化作血痕,这样的温阮看上去有种异样的嚣艳,如带血的白玫瑰。 像极了她的本性。 殷九野说「有奖竞猜环节,你猜我会怎么杀贾臻。」 温阮揉了下怀里已经缩成一团,屁都不敢喵一个的二狗子「奖品是什么?」 「教你解围棋残局。」 「……」兢兢业业阴夫子,不找你茬算我输。 温阮看着他「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把他留到最后,是想用恐惧折磨他。」 「你好聪明。」 他靠近了温阮,滚烫的呼吸几乎要落在温阮面上「我们得抓紧了,因为我听到很多人过来了。」 「什么人?」 「京中守备。」 「嗯?」 「我也奇怪他们怎么会来,不如,我把他们也一起杀了吧。」 「杀京中守备是谋逆之罪。」 「所以?」 「杀个贾臻,我们能脱罪,谋逆,我们不能。」 「你怕了?」 「我大哥一定会保我,但不会保你。」 第74章 「你担心我?」 「我不会让我的人,因我而死。」 「温阮,你很特别。」 「你也喜欢叫我的名字吗?」 「你的名字好听,温香软玉。」 「你的也不错,九阴真经。」 「……」九阴真经是什么玩意儿? 「阮阮,你们要么走,要么杀,能不能不打嘴炮了,救命啊,你是要急死我啊!」二狗子急得团团转。 浩浩荡荡的京中守备军,来势汹汹地冲进了温府。 守备队长拱手问礼「温少卿,纪将军。」 「何事竟劳动守备军冲入我侯府?」温北川烹着茶水,笑声问道。 「京中发生凶案,我等奉命缉凶,惊扰二位大人,实在有罪。」 「无妨,不过是什么凶案,查到我府上来了?」温北川抿茶。 「贵贤坊贾府,全府上下,除贾府主人贾臻外,无一活口,贾臻双腿被斩。」 「如此凶残么?」温北川抬眉,「何人犯事?」 「据贾臻所言,乃是……乃是贵府温姑娘,携下人行凶。」守备队长有点慌,眼前这二位,没一个是他得罪得起的,但皇命在身,他又不得不前来抓人。 「这便奇怪了,我小妹一直在家,并未出府,如何行凶?」温北川握着茶杯一顿,又看向纪知遥「纪将军,你说呢?」 「我也不曾见温姑娘出府。」纪知遥心里压着火气,若温北川早些将温阮接回来,哪里会有现在这等麻烦,他就是故意纵容温阮行凶! 纪知遥回头对守备军说「莫不是贾臻受惊过度,吓糊涂了说诨话吧?」 守备军队长额头渗出密汗,拱手道「那,那不知,可否请温姑娘随我等走一趟,将这误会解释清楚。」 「你好大的胆子啊,王成。」温北川放下茶杯,发出一声闷响,吓得那王成颤了一下,「堂堂侯府千金,若是随你走了这一遭,京中之人会如何说她?」 「可……可圣命难违!」 「可有喻旨?」 「没,没有。」 「你假传皇命,当斩。」 「少卿大人……不,小侯爷!」王成当场跪下去,连声道「下官不敢!」 温北川笑得如春风拂面,和煦体贴「罢了,你也只是尽忠职守,去后院看看吧,我小妹一直在府上,并未离开。」 「谢少卿大人!」 王成领着人往后院去,温北川又喝了口茶。 纪知遥却觉得此刻坐在自己眼前的这个温北川,深不可测。 「多谢纪将军了。」 「温少卿好谋算。」 「过奖。」 纪知遥今天被温北川摆了一道。 如果只有温北川一人为温阮作证,那这证词便作不得数,但加上一个纪知遥,就十分可信了。 就算是贾臻指着温阮的脸说就是她行凶杀人,也定不得温阮的罪。 否则,便是安陵君纪将军在说谎,在……欺君。 王成来到后院,温阮正坐在春庸阙的绣阁窗下,就着烛灯看书,学着解残局。 他不敢冒然闯进姑娘闺阁叨扰,只远远看了一眼后,就立刻退下了。 反正在就行了。 贾臻冤死就冤死吧。 这京中一天到晚冤死的人多了去了。 「他走了?」温阮看着从里间走出来的殷九野,放下书问道。 「嗯。」 「这棋局好难啊。」 「难吗,明明很简单。」殷九野落了两粒子,无情地嘲讽了温阮的智商。 温阮和了棋局,搅得一盘子乱七八糟。 殷九野看得好笑,她不仅在大事上挺沉得住气,这小性子倒是也使得很顺手。 坐在她对面,殷九野问「你为何不让我直接杀了贾臻?」 「当时你说京中守备来了,就说明有人要保他,盛月姬的裙下臣那么多,天知道还有些什么人?我虽不知是谁在保他,但知道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大哥必要受牵连。我已经拖累了一个兄长,难道另一个也要因我受累么?而且死是这世上最轻松的事,不甘地活着才叫受难。」 有原温阮生不如死活着发疯的例子在,温阮很清楚带着痛苦过活是什么感受。 殷九野说「黄蜂尾后针。」 「是呀,我就是最毒妇人心,如何?」 温阮拔弄着棋子,轻声说「我就是要憋屈死他,让他下半辈子都是个残废,我还要天天去他眼前晃荡,气死他。」 「若你要作恶,必是十恶不赦之徒。」殷九野笑叹。 「所以你现在跑路还来得及。」温阮轻笑。 第75章 「在下便陪姑娘,作尽天下恶。」 「你是在表白吗?」 「……」 「哈哈哈,开玩笑的。」 「……」 谁他妈跟你开玩笑了? 温阮抿了口茶,随意地问道,「不过,你今日是怎么回事?」 殷九野垂下眸子,笑说道「我是个怪物。」 「嗯,看出来了。」 「你安慰人的方式好像不太对。」 「唔,或许你喜欢温柔一点的?那我这样安慰你吧,你不是怪物,你只是不太正常。」 「……」 温阮低笑出声,「我不会告诉我大哥的。」 殷九野故意问「你又怎知大公子不知道?」 温阮笑说「因为他如果知道,就不会让你跟在我身边。」 殷九野再问「那你为何要替我瞒着?」 温阮偏头想了想,说「有个小跟班当我的夫子,我听学可以走后门。」 「只是这个?」 「不然呢?阿,九。」 殷九野笑看着温阮,她狡猾得像一只小狐狸。 「你似乎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何总是戴着面具。」殷九野说。 「可能是你长得丑吧,放心,我不会歧视你的。」温阮一本正经地说道。 「……」 温阮低头忍笑,说「你总有你的理由呀,我干嘛要问?也许是面部有疾,也许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你既然戴着面具,那面具之下就是你的秘密,我不会轻易打探别人的秘密的。」 「要什么样的情况下,你才会对别人的秘密有兴趣?」殷九野笑问。 「我对这个人有兴趣,我就会对他的秘密有兴趣。」 「所以,你对我没兴趣?」 「你希望我对你有什么兴趣呢,阿,九?」 温阮往前倾了倾身子,笑眼看着殷九野,那笑中有些狡黠地试探。 这人不会真的喜欢上自己了吧? 「阮阮,他是不是喜欢你?我草他也太惨了吧?」二狗子深沉地感叹。 温阮戳了二狗子的大饼脸一下,喜欢自己怎么就惨了? 「他不得天天被你气死啊?」二狗子深切地怜爱了一把温阮以后的夫君。 算了,她未必能有夫君,就她这个闭着眼睛莽的作法,没人受得了她。 惊动了京中守备,温阮很清楚自己这次惹出的祸有多大,所以她主动前去跟大哥认错。 大哥却只是笑着说「无妨,有大哥在。」 「阿九是我逼着他去的。」温阮说。 「你要保他?」 「对。」 「可以。」 「谢谢大哥。」 「你若真要谢我,就不要说谢谢这两个字。一家人,互相扶持是应该的,怎好总是谢来谢去?若非贾臻对二弟不利,你也不会这么做,不是吗?难道你只把二弟当哥哥,却不把我当哥哥了?」 温阮笑着挽住大哥的手臂「怎会,大哥也是我的哥哥。」 温北川笑得眉眼里荡开温柔,摸了摸温阮的头发「放心,一切自有哥哥在。」 温阮没有问温北川会如何处理此事后他与盛月姬的关系,她相信,她的大哥自有分寸。 当温北川做好了准备在朝堂上来一番唇舌之战,为温阮和殷九野脱罪时,早朝之前,他收到风声,贾臻改口了。 贾臻说,昨日是他看错了,来行凶之人并非温阮和她的下人,而是一伙匪徒。 温北川有些诧异。 渔樵馆里,蓝绻拱手弯腰「公子,贾臻那里已经打点妥当了。」 殷九野支着额头「嗯。」 「不知此事,是如何惊动宫中的。」蓝绻不解,所有人都不解。 「贾臻私下可与宫中有联系?」殷九野问。 「不曾,他的手伸不到那么长。」 「那便是怪事了。」殷九野笑了下,「贾臻算是废了,以后不必再管他,但别让他死了,我要他活着。」 蓝绻觉得这事儿好残忍,贾臻如今双腿断去,不如死了痛快。 但殷九野觉得,以后可以经常陪温阮去贾臻面前晃荡,气死他。 殷九野一想到这个,就有点乐,温阮,是个奇人啊。 蓝绻不知道殷九野在乐什么,只是很小心地问了一声「他手下的营生……」 「交给温西陵。」殷九野说。 「公子……」蓝绻有些不明白殷九野此举何意,他说「贾臻手下不少布庄,金店,还与南边漕运有来往,这都是利润极为丰厚的营生,若交给温家二公子,便是脱离了太府寺,银子不进国库,我怕陛下……」 第76章 殷九野接话「银子不进国库,进温府,你怕陛下不满。」 蓝绻拱手道「靖远侯府这些年来谨小慎微,远离朝中纷争,小人想着,这应是温家大公子故意为之,以避陛下之忌。若公子你此时将这些营生交给温二公子,小人觉得,可能会引起温家大公子的怀疑。」 蓝绻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他是个忠心的人,殷九野很清楚。 「那就做得漂亮点,温西陵被贾臻暗算了这么一把,当然会想报复,以他的性子,必是要抢贾臻的生意,你顺着他的报复走就行了。」殷九野说。 「是,公子。」 蓝绻却依旧忧心忡忡「公子,相对这些,我更怕公子暴露,若让陛下得知公子私自离了太玄观,还藏身京中,怕是要龙颜大怒啊。」 殷九野敲了一下脸上的面具,语气悠缓地说「你好奇我面具之下是什么样子吗?」 蓝绻当即跪下去,诚惶诚恐「公子言重!」 「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殷九野让他起来,「我该怎么引起她的兴趣呢。」 蓝绻「……」 公子你在说些啥玩意儿? 王宫,广陵殿。 「可知贾臻为何突然改口?」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还是饮着蜜浆。 「不知。」女官答道,「但想来,总是与温府有关的,巧的是安陵君也被卷入其中。」 「是挺巧的,不过算温阮命好,此事竟也无风无浪地过了。」皇后摆弄了一下手边的花束。 「娘娘要让人盯着温府大公子么?」 「你是巴不得本宫的外甥和外甥女下监牢?」 「手下知错。」女官尴尬地低下头。 「罢了,就这样吧,也不过就是个京中趣谈,过几日大家也就忘了。」 皇后娘娘她执起剪子,剪了朵开得不甚好的芍药扔在地上。 同样对贾臻改口之事有疑的人,还有被所有人怀疑着的温北川。 但温北川很怪异地选择了,不解释,不追问,不细查。 蓝绻不明白温北川这么做的原因,殷九野便告诉他「所有人都认定了温北川为他妹妹不惜滥用权力,逼迫贾臻改口,那么,还有人敢惹温阮吗?」 「小人明白了。」蓝绻好笑,温府的小妹可真是个宝。 「不仅如此,这般下来,众人大概也会以为,温北川不过尔尔,没什么能耐,只能用这种粗暴的法子保护他妹妹不遭牢狱之灾,是个庸才,他精着呢。」 「公子智慧。」 殷九野支着额头笑,这个温北川,到底藏了多少东西呢? 听白楼,雅苑内。 盛月姬豁然起身「你说什么?温阮带人砍了贾臻的双腿?还惊动了京中守备军?」 「正是,但不知何故,贾臻忽然在今晨改口,说并非温阮所为。」纪知遥斜靠在椅子里。 「她便无法无天到这等地步了吗?」盛月姬忽觉后怕,温阮行事如此狠辣么? 「靖远侯与陛下乃是总角之交,宫中皇后与过世的侯府夫人当年并称阮氏双姝,姐妹情深,温阮本人在陛下面前更是极为得宠,便是宫里的几位公主,也不如她更得陛下喜爱。」 纪知遥坐起来些,看着盛月姬「她早该如此无法无天了,一直到今时今日才拿出这等气魄,我倒是觉得,她足够忍让了。」 盛月姬蹙眉看他「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贾臻之事,你可知情。」 盛月姬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昨夜京中守备军出动,亦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所以不敢搪塞纪知遥。 她说「贾臻给温西陵下寒石散的事,他是在做完之后才告诉我的,在那之前,我并不清楚。」 纪知遥点点头「最好如此,否则,温阮下一个要提刀上门的地方,就是你这处了。」 「她疯了不成!我听闻温西陵病情已有好转,她便要拿这么多条人命为她二哥报仇吗?」盛月姬失声道。 纪知遥却笑「你才发现,她是一个极其护短的人吗?连身边的一个跟班,她都不许你染指,敢动到她兄长……贾臻死也不冤。」 纪知遥站起来,闲闲迈步,走到盛月姬身边,勾着她的腰撞进自己怀里,低头看着她的眉眼,笑说「安份点,温北川可不会为了你,跟他妹妹决裂。」 盛月姬心下一紧,「你在说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从前些日子起,你就派人去温府请温北川过来?相信我,在温阮怒意平息之前,他不会再来你这里了,以后……也说不准。」 「还有,当日仕院门前,温阮的话我始终有疑,你当时找上温北川,莫不是为了激我吧?」 盛月姬听到这个问题却柔柔一笑「除你之外,你还见过我对别的男人如此用心么?」 第77章 「那我可真是荣幸。」 纪知遥松开盛月姬,负手走了。 走到门口看到了规规矩矩坐在那里低着头的画嵬。 他拍了一把画嵬的肩,却也没说什么。 他昨夜闯进靖远侯府想阻止温北川行凶,也不过是因为他深知京中守备并非为救贾臻而去,是想当场拿人抓住温阮,对其不利,或者说,对温北川不利。 所谓情敌,不过是句玩笑话,平日里闹腾两句也就罢了。 不论是他纪知遥还是温北川,朝中之人,都断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争到生死相见,只有利益,才是朝堂上的永恒话题,那是关乎生死的东西。 若昨日靖远侯温府真的出了事,他这个安陵君今日也未必能如此闲适。 片刻后,盛月姬换了身衣裳出来,不见了方才的慌乱和无措,依旧是那个风情万种的盛妖孽。 她对画嵬说「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画嵬点点头,将身边的油伞递给她「外面下雨了,月姬姐姐。」 「嗯,乖。」盛月姬亲了画嵬的脸颊一口,画嵬立刻羞得耳根都要红得滴血。 盛月姬撑着伞,走进贾府。 他躺在床上,有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正在照料他。 「滚出去!」贾臻用力地推开那女子。 「贾先生……」 「滚!」贾臻怒吼。 盛月姬叹了声气,对那女子说「你先下去吧,这里我来就行了。」 女子怯怯地看了盛月姬一眼,苍白的面容上还有几道新伤,相比起盛月姬的明艳照人,她寡淡得像一碗白粥。 白粥低头福礼「是,盛姑娘。」 盛月姬走进门,端了桌上的药,舀了一勺喂到贾臻嘴边。 贾臻紧闭双唇,头转到另一侧,不看盛月姬。 盛月姬搅着汤药,轻声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是在花乐事上,那是我头次参加花乐事,心中底气不足,我不知我能否一举成名,也不知是否会有人愿意为我投彩。」 「那一日,你凭一己之力将我送至巅峰。」 「虽说后来我身边权贵众多,不少银钱,但我始终觉得,那一日,是我最富足的时刻。」 她抬手将贾臻的脸扳过来,让他看着自己。 贾臻咬紧着牙根,眸中尽是恨与无奈,竟是逼出了些泪光。 盛月姬轻轻地抚过他的面颊,笑着说「这些年来,你为我做了多少,我都知道,你有多讨厌我身边其他人,我也知道,我从不怪你,因为我清楚,我身边那么多人,最爱我的人是你。」 「贾臻,好好活着,我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我也咽不下,我需要你为我出谋划策。」 贾臻握住盛月姬的手,力气很大,勒得盛月姬的指骨有些疼,他问「你是需要我为你出谋划策,还是需要我?」 盛月姬柔媚一笑「都需要。」 贾臻怆然一笑。 但他依旧接过了盛月姬手里的药碗,一口喝干净,双目尖锐地刺在盛月姬面上。 他深知这个女人有多虚伪,多贪婪,多自私;他也深知她来此处,关心是有,真心也有,但利用更多,可他依旧无法割舍。 他疯了似地痴迷于盛月姬,她笑,她嗔,她娇,甚至她的滥情薄情,他都痴迷。 盛月姬给他掖了掖被子,俯身吻上他干瘪发白的双唇,舌尖轻舐,足够销魂「好生将养着,我会时常来看你。」 双唇分开,盛月姬执了伞走到门口,身后传来贾臻的声音「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如今没钱了。」 盛月姬媚笑「无妨,我有。」 在那一刻,贾臻心底是微有暖意的。 只是当温阮听说了这段事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笑什么?」殷九野问她。 温阮一改往日闭口不提盛月姬龙珠二三事的性子,反问殷九野「你知道贾臻被盛月姬骗了吗?」 「此话何解?」殷九野可要爱死温阮这副暗戳戳使坏的蔫坏劲儿了。 「贾臻的富有,是他以前在盛月姬那里有底气的筹码,凭着这份筹码,他才能对盛月姬有一些掌控权,因为奢糜无度的盛月姬的确需要这样的金主。但是现在贾臻失去了这个筹码,他在盛月姬面前就不再有脊梁,他和盛月姬之间的身份,也会发生改变,如今轮到盛月姬掌控他了。」 「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以后的贾臻,会越来越卑微,越来越低下,彻底沦为一条舔狗。」 殷九野皱眉「舔狗?」 温阮笑「嗯,就是贾臻那样的。」 殷九野往后仰了仰身子,看着温阮「你怎么对这些事如此了解?」 第78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可能是我比较聪明吧。」温阮一脸无辜。 「所以你是在说我蠢了?」 「可不敢,夫子大人如此智慧,弟子岂敢无礼?」 「夫子大人今日给你补课,算术。」 「……」你是不是在报复? 恰好府内下人送了一盘芒果来,笑着说「姑娘,补学辛苦了,大公子吩咐小人为您和阴公子送了些果子来。这是今年新上贡的呢,除了宫里,就咱们府上有了。」 「嗯,放下吧,谢谢。」温阮冲下人客气地笑着道谢,转头就冲殷九野露出了恶魔的笑容「阿九,帮我剥芒果皮,手剥。」 殷九野「……」 我剥个人皮给你看你信不信? 小姑娘家家的,哪儿来这么多记仇的坏毛病? 殷九野吸了口气,拿了个芒果在手里,开始剥皮。 打从他出生起,就还没干过这活儿,所以芒果汁弄了他一手,黄不拉叽的,看上去……有点恶心。 温阮瞧着他一脸怨念的神色,唉呀,怎么这么开心呢?还补不补算术课? 她强忍笑意,内心在喊,我爱这尊卑分明腐朽不堪的封建社会! 好不容易剥了芒果肉出来,殷九野递给温阮。 温阮还没伸手,另一只蹄子半道夺果「温阮,我来看你二哥。」 于悦一口芒果咬下去,满足地叹息「好美味,谢谢啊,阴夫子。」 殷九野就我这手,他怎么有点抖? 温阮见殷九野好像要发飙,连忙推了于悦离开「你去吧,你去看就是了。」 「嗯,那我等会儿再来找你说话。」于悦咬着芒果挥着手,蹦蹦跳跳地去看温西陵了。 温西陵误服寒食散的事儿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温阮数日没去仕院,于悦上门来「探病」,探到了温西陵头上。 于悦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后来倒是一有空就来看望温西陵。 温阮见于悦走远了,殷九野紧抿的唇线也还没放松下来。 她琢磨着,这小跟班不会想在自己家大开杀戒吧? 「我二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我就可以回仕院听学了。」温阮决定卖自己,行,我去仕院,我去受你折磨当你的孝子贤孙,好了吧? 殷九野瞧她「你怕我杀人啊?」 「滥杀无辜总是不好的,我劝你善良。」 「姑娘,你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烧不烧啊?」 「要不你摸摸?」 「……」 你当我不敢是吧! 殷九野刚准备伸手摸给她看,温阮又凑过来,轻轻软软地叫了声「阿,九。」 「……」 身份曝光之事必须火速提上日程,温阮你给我等着! 殷九野恼得拂袖而去,算术也不补了。 温阮拿了个芒果在手里抛了抛,再次感叹我他妈爱死了这尊卑分明腐朽不堪的封建社会! 「阮阮你就是个魔鬼,九阴真经多可怜啊,你天天欺负人家!」二狗子瘫在旁边晒太阳,抱不平地吐槽了一声。 「你这么喜欢他,我把你送给他好了。」 「你是不是开不起玩笑,胡说什么呢,你当然不是魔鬼了,守护全世界最好的阮阮。」 二狗子猫爪举过头顶比心,比完之后就果断护住自己的蛋蛋。 温西陵好转之后,温阮扶着他出来散步,他很是过意不去地跟温阮说「小妹,我听说你去找贾臻麻烦的事了,对不起啊。」 「没关系。」温阮笑说,「说来应该是我跟你道歉,往日我横行无忌,才让二哥你受了这等委屈,对不起。」 温西陵低身轻轻地抱了温阮一下,叹着气说「小妹,说实话,自从你在渔樵馆晕倒那次后,我就一直觉得你怪怪的,虽然以前你也不亲近我,但总不至于那么客气疏离,我老觉得你还是讨厌我,现在我知道了,你不讨厌我,你是我最好的小妹。」 温阮拍拍他的背,笑声道,「可你不是我最好的哥哥。」 「嗯?」 「还有大哥呀,你是最好之一。」 「那不行,我必须是唯一,大哥也不能跟我比!」温西陵要较这个真了。 温阮低头笑。 「对了,大哥最近没去听白楼吧?」 「没有,他每日都在家陪着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希望他以后也不要去了。」 「嗯,我也希望。」 温阮弯着眉眼笑,她会,让大哥不去找盛月姬的。 她可没准备放过盛月姬。 温阮再回仕院的时候,带了兜芒果给于悦,她好像挺爱吃这个的。 第79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温阮你可回来了,我想死你了!」于悦抱着她撒娇。 「你不是经常去府上见我嘛。」温阮好笑。 「那不一样,仕院里没个人作伴,我可要无聊死了。」 「吕世子呢?」 「他?他天天担心他家那位盛姑娘呢,我看着就烦。」 温阮听了这话,抿唇一笑,拿了个芒果坐到吕泽瑾旁边。 吕泽瑾唉声叹气转过头去不看她「唉,温祖宗,你别烦我。」 「请你吃芒果。」温阮将芒果递给他。 吕泽瑾愣了下,接过芒果他问「你想干嘛?」 温阮无辜地看着他「我想,盛姑娘最近应该没空见你,你肯定很失落,所以来安慰你了。」 「你会这么好心?」吕泽瑾「切」了一声,「你先是抢了她在花乐事上的风头,后来……」他看看周围,压低了一些声音,「后来又把贾臻搞成那副德性,你会关心我在她那儿怎么样?」 「当然了。」温阮微微笑,「你是我同学嘛。」 「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没有的。」 「我不信。」 「不信把芒果还我。」 「你这送出来的东西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你说了盛姑娘如果输给辞花你就吃粑粑,你也没吃啊。」 「……」 吕泽瑾我是有病么我跟温阮斗嘴? 温阮笑看着他,「行了,不逗你了,你说说嘛,最近是不是很失落?」 吕泽瑾握着芒果在手里,捏了捏,他也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最近的寂寞空虚冷,但找于悦说不合适,找别人说又不得劲儿,温阮虽然怼天怼地的,可她都怼得都挺有道理。 「她最近除了萧长天谁也不见,偶尔见见画嵬,我去过好几回了,她都说在忙,我也就不想自讨没趣了。」 「嗯,备胎要有这个觉悟嘛。」温阮点头。 「备胎?」 「哦,就是备用。」温阮好心解释。 「你!我!我怎么就备用了?」 「女人在难过的时候,都会找最喜欢的人依靠,在他宽厚的怀抱里,尽情倾诉自己的脆弱和无助,显然你不是嘛,萧夫子才是。」 「温阮,你是不是气我来了?」 「不是的。」 「你这还不是气我!」 「我陈述事实啊,萧夫子与盛姑娘识于微时,这等情义岂是你这种在她巅峰时慕名而去的人可比拟的?说难听一点,你就是个挂件,没了你,换个人,也一样啊。但萧夫子就不一样了,萧夫子是她的灵魂伴侣,不可替代。」 「那,那画嵬呢?」 「画嵬呀,画嵬是她的养成系,哦,养成系的意思就是,是她一点点把画嵬捧出来的,就像是她精心种植的一株花,投注了很多心血。人只要对某个人或某样事物付出了精力,就等于是付出了感情,当然会格外关注和期待嘛。」 「所以我,我就是,随便可以替换的,是吧?」 「对的呢。」 「温阮!你跟你拼了!」 「阴夫子,吕世子打人啦。」 「别别别,别喊了!」吕泽瑾真的怕了她了。 温阮笑看着他「你知道盛姑娘为何让你进仕院听学么?」 「她希望我明事理,肚子多点墨水。」 「可我与你说过的,她爱的就是你最初的样子,不想你改变,又为什么会希望你肚子里多点墨水,成个文人呢?况且,你天天在课堂上睡大觉,真的能学到什么吗?」 「她,她,反正她就是为我好!」 「不是的,是因为你在这里听学,就没有时间去烦她了,她才有空去见其他人呀。」 「温阮……」 吕泽瑾抓着芒果,怔怔地看着温阮,被暴击得哑口无言。 「吃芒果吧。」温阮笑着起身,坐回于悦身边。 于悦咬着半个芒果,瞠目结舌,「温阮,你怎么不干脆拿刀捅他呢?」 温阮替她擦了擦嘴角的芒果汁,认真地说「杀人犯法,大襄国律法严厉啊。」 吕泽瑾快步跑出了课堂,手里的芒果也掉在了地上。 温阮见了捡起来,拿帕子擦净上面的灰尘,放在桌角。 然后抬头看了看坐在上面的殷九野。 殷九野冲她笑。 温阮也笑。 吕泽瑾去找萧长天了,他得去求证呀,求证盛月姬让他进仕院,是不是只是因为嫌他烦,所以支开他。 萧长天会怎么说呢,温阮很期待。 下学的时候,萧长天就来找温阮了。 第80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姑娘说话,何必如此伤人?」萧长天叹着气问温阮。 「萧夫子是为吕世子之事而来?」温阮揉着猫儿笑。 「自然。」萧长天无奈道,「他很难过。」 「哦。」 「有道是看破不说破,吕世子生性易躁,姑娘这般直白地告诉他那些话,他必是受不了刺激的。」 「哦。」 「姑娘……」 「萧夫子,我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难道说真话也不被允许么?盛姑娘是不是这么想的,别的人不清楚,萧夫子你一定清楚。」 「那姑娘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温阮歪头一笑,「萧夫子已经很久没有知音了吧?」 萧长天眼色一滞。 温阮低头摸了下猫脑袋,笑说「如今春元楼的座位不好定,去听辞花唱曲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但我在春元楼常年有一个位子,最近我可能不会常去听曲,萧夫子若是不嫌弃,欢迎去我那儿坐坐,茶水免费。」 萧长天看着温阮,半晌没说话。 温阮点了下头「我先回家了,萧夫子。」 二狗子「阮阮,我太感动了,你终于开始营业了吗?你终于要搞事业线了吗?我就知道我粉你没粉错,阮啊,我的阮啊,我等你大杀四方好久了啊!所以,你是准备把盛月姬身边的龙珠全攻略下来吗?」 温阮「我这叫舍身炸粪坑,我可太伟大了,就好心拉一把这些龙珠吧,不过贾臻就算了。」 二狗子的大饼脸上写满了嫌弃「挑拔就挑拔你说得这么高尚,不过,包括纪知遥吗?!这是你的任务对象我的祖宗!」 「不包括。」 「……草!」 温阮抱着猫走出仕院,殷九野在门口等她「来了?」 「嗯。」温阮点头,她与殷九野约好了要一起去一个地方。 只是刚下台阶,她就看到她二哥温西陵了,他手里还抱着个紫檀木匣。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温香阮玉》卷一 作者:云岚 02、《温香阮玉》卷二 作者:云岚 03、《温香阮玉》卷三 作者:云岚 04、《温香阮玉》卷四 作者:云岚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