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傲爵爷》 第一章 刚进入立春的节气,让这座气势磅礡的紫禁城,多了股悠闲和恬静,少了几分令人屏息的压迫感。 昨日皇帝一道口谕下来,满朝文武官员、皇亲国戚今儿个一早就携家带眷地进宫,此刻全漫步在宁寿花园中,只等着皇帝处理完公务,便一块儿到畅音阁听戏。 而在等待的过程里,难得入宫的女眷们自然聚在一块儿闲话家常,年纪稍长的女眷比的是夫婿的官位、身上的行头;年轻的未婚女眷则是努力睁大双眼,希望能在一干年轻贵族和官员之子中找到如意郎君。 「……妳们快看,就是他!」 未婚女眷中有人兴奋地举起玉指,激动地比向不远处的颀长身影,即便站在人群之中,那道身影散发出的气质就是不同凡响,让人一眼就能瞧见了。 「在哪里?在哪里?」 听到她们谈论的目标出现了,众家女眷连忙伸长脖子,想看个仔细,当几双眼睛锁定了对象,纷纷发出仰慕的叹息。 「他就是一等诚嘉毅勇公佟爵爷?」 「比传闻中的还要好看,而且……看起来似乎是个很严谨的人……」 「是吗?」一旁女子不以为然地插话说道。 「好像很稳重的样子……」 「这样也看得出来?」方才那名女子没好气地哼道。 「听说五年前佟老爵爷死于土司战争中,便由还不到二十的他世袭爵位,我那几个哥哥只要提起,都羡慕得要命。」 「有什么好羡慕的?」难道希望自己的阿玛早死?女子语气里有着明显的讽刺意味。 「不只是这样,我还听说佟爵爷是皇上身边最受宠信的年轻臣子之一,办事能力又强……」 「办事强不强也要比过才知道。」女子又凉凉地打岔。 「他真的长得好俊……」 「哪里俊了?」是妳的眼睛有问题!女子不以为然地顶回去。 终于,几个频频被冷嘲热讽的女眷不悦地将脸孔转向说话的年轻女子身上,只见对方约莫十六、七岁,一身粉白旗装包裹着高纤瘦的身段,头上那块点缀着牡丹的扁方下,是张明朗亮丽的清丽脸蛋。 女子墨黑的刘海略略盖住两道率性飞扬的眉,黑白分明的眸子显得十分灵动有神,纤长的鼻梁,衬着两片不施胭脂、透着自然色泽的唇瓣,站在一干刻意打扮得花枝招展、举手投足讲求完美的官家小姐和贵族格格之中,她脸上毫不矫揉造作的生动表情就更格格不入了。 「佟爵爷是哪里惹到妳了?」果然有人听不下去,马上开口质问。 阿图率真地撇了下唇,回道:「他是没惹到我。」 「既然人家没惹妳,凭什么这样说他?」一旁的女眷忍不住为心仪仰慕的男子帮腔。 其它女眷也咄咄逼人地搭腔道:「没错、没错。」 「我阿玛说他为人傲慢自大,眼睛长在头顶上,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只要提到佟家,阿玛总是咬牙切齿,说佟家人都不是好东西,耳濡目染之下,她自然也跟着这么认为。 而与佟家的恩怨要追溯到好多年前,当年姑母皇贵妃娘娘所生的十阿哥,在八岁那年突然莫名地暴毙,皇贵妃娘娘镇日以泪洗面,还数度绝食求死,对于从小父母早亡、和姊姊相依为命的阿玛来说更是沉重的打击。 尽管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出身佟家的皇后娘娘,因为皇帝当时最宠爱的皇子就是十阿哥,所以皇后想趁早铲除、永绝后患,可是最后因为牵连甚广,还可能动摇整个后宫,皇帝只能忍痛放弃调查,但是阿玛和皇贵妃娘娘对佟家的恨意却没有因此消失。 阿图自小对阿玛所说的话向来深信不疑,认为佟家人不好自是当然,再加上这回身为一等侯的大哥满达海原本有机会从健锐营翼长升为掌印大臣的,但因为那个姓佟的进宫见了皇帝之后,竟换成他来当,这仇上加仇,更让阿玛认定是对方在背地里搞的鬼。 「不准妳说佟爵爷的坏话!」 「对!否则咱们可不会饶了妳……」 「人家佟爵爷可是出生在被称为『佟半朝』的佟家,就是有本事傲慢。」她们一致把炮口对准阿图,为心仪的男子说话。 某贵族格格更是开口奚落道:「我看妳嘴里是一套,想的又是另一套,心里喜欢人家,又不好意思承认,只好拐弯抹角地骂人,想要得到佟爵爷的注意……」 被这话一激,阿图气得脸红脖子粗。「妳说我喜欢他?我要是喜欢他,就不姓瓜尔佳氏。」 「阿图,不要再说了……」在场的女眷当中,和阿图是闺中好友的某官家小姐怯懦地拉了拉她的袖襬,担心会犯了众怒。 「为什么不要说?」向来有话直说的阿图可不怕。 「怡秀,她是谁?倒是面生得很。」有人开口问那名官家小姐。 那官家小姐一脸怯生生地为其它人介绍道:「她是……吏部尚书恒博大人的女儿阿图格格。」因为阿图从来不喜欢参加那些赏花喝茶的场合,反而爱往市井里钻,所以没几个人认得她。 直到这时,才有人想起阿图是谁。「啊!我曾经听我阿玛提起过……」 「那又怎么样?」那贵族格格不屑地低哼。 「别说了,妳不过是个多罗格格……」确认了身分,身旁的女眷企图劝阻那贵族格格。 想不到那贵族格格把鼻子仰得更高。「难道她的身分还会比我高?」 「那可真是遗憾,我这个和硕格格的身分的确比妳高。」现在知道怕了吧?阿图在心里哼了哼,虽然她从来不拿头衔来压人,可是遇上这种喜欢用鼻孔看人的对象就不一样了。 「她是皇贵妃娘娘的侄女,据说相当受到皇上喜欢,所以破例封她为和硕格格。」这位阿图格格的后台也硬得很。 闻言,原本口气很大的贵族格格霎时脸色泛白,不过还是嘴硬地说:「难道我哪里说错了?人家佟爵爷没惹她,也犯不着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阿图还是对阿玛的话坚信不疑。「你们都被他的外表给骗了。」女人就是这个样子,看人家生得俊就昏头了,她可不会。 众家女眷不理她,又纷纷把爱慕的眼光投向心仪的对象。 「佟爵爷还没有福晋,依他受宠的程度,皇上不晓得会把谁指给他?」 「唉!就算皇上要把公主下嫁给他,都不会意外……」 「咱们也只能作作白日梦了……」 闻言,阿图还以为这些女人早就把对方的祖宗八代都调查清楚了。「妳们都不知道吗?五年前,皇上感念佟老爵爷平定大小金川,最后还不幸为朝廷捐躯,便给予了个赏赐,想要什么都成。」 这下子众家女眷纷纷急得开口问了。 「真有这种事?」 「结果他跟皇上要了什么赏赐?」 「妳们真的想知道?」阿图故意吊她们胃口。 「妳知道就快说。」 「格格别卖关子!」 众家女眷语带讨好地催促。 她不太真心地鼓励道:「那就是婚事自理,福晋的人选由他自己来挑,所以妳们还是有希望嫁给他的。」阿图想到那天阿玛回家之后,还冷笑地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佟家父子俩都同样的傲慢,不屑让皇上指婚。 「真的吗?」 「那太好了!」 「要是能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就好了……」 这下子众家女眷个个满脸期待,就盼自己能成为佟家的媳妇儿。 「……听说他喜欢那种个性热情大胆,最好是敢于主动表达心意的女人。」阿图想到阿玛曾说那个姓佟的似乎对异性没什么兴趣,甚至是不屑一顾,要是有女人主动示爱,不晓得会有什么反应,一定很好玩。 不过才这么两句话,一干还未婚的女眷便将阿图团团围住,跟方才的态度完全相反。 「妳是说真的?」 「要热情又要大胆,还得主动?」 听了这番话,有的面有难色,有的则跃跃欲试。 这些女人刚刚还口口声声地威胁她,这会儿有求于人,态度就变了,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真是有够现实的。「我是这么听说的,信不信就由妳们了。」阿图很不负责任地回道。 「格格吉祥。」一名南府的小太监来到阿图跟前打千。「时辰差不多了,格格也该准备准备。」 阿图这才想到差点忘了还有正事要做。 「走吧!」她收回瞪视的目光,跟着小太监离开。 * 此时在宁寿花园的那一头,英颢可以感觉到背后有道不善的目光正瞪着自己,不过他的眼瞳依旧波澜不起。 或许该说他已经习惯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无论是嫉妒还是怨恨,都不会影响自己,因此也不需要回头寻找目光的来源。 只见不过年方二十四的他身穿绣有九蟒的补服,头戴插有双眼花翎的暖帽,颀长伟岸的身形走在一群同样身穿朝服的贵族、官员之中,显得格外耀眼,堪称俊美的五官甚至找不到缺点,唯一可以批评的就是那张可以说是不苟言笑的淡漠脸孔,喜怒哀乐都不形于色,加上两道入鬓的浓眉底下,一双漆黑眼瞳,总是眸光深沈地打量众人,应对进退看似拘谨有礼,但天生的气势却令人不敢小觑。 英颢将注意力放在身边几位亲王和十二阿哥身上,不过没有介入他们的谈话,从表情看来似乎听得很专心,但只有他才知道自己正在想些什么。 姊姊是不是也进宫了?这世上能让他分心、脸上能出现不一样表情的,也只有同胞所生的亲姊姊,即便早已嫁为人妇,如今还是三个孩子的额娘,对英颢来说,是谁也无法取代的存在,更是如今在这世上他最爱的人。 「……在想什么?」十二阿哥开口笑问。 闻声,英颢才回过神来,发现那几位亲王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一旁,跟其它人聊了起来,只剩下他和十二阿哥。 「没什么,只是在想皇上真是好兴致,以往只是要王公大臣陪他听戏,今儿个连他们的家眷都邀进宫了。」他随口回道。 十二阿哥抚着唇上的两撇胡子。「皇阿玛喜欢听戏,又爱热闹,我倒是不意外,意外的是你这回没有佯病请假。」 「十二阿哥见笑了。」虽然两人在辈分上是表兄弟,不过对方可是皇子,英颢还是谨守以礼,不敢放肆。 再说,若不是以为雅朗阿……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英颢还是很不甘愿叫那个男人一声姊夫,以为对方会带着姊姊一块儿进宫,这样他们姊弟俩也能说上几句话,要不然早就找借口推辞了。 「这儿只有咱们,就不必跟我客气了。」十二阿哥抚胡笑睇着眼前小了自己十来岁的表弟,少年得志而猖狂的例子,在朝中可以说是普遍现象,不过他却从不耍威风,这就不是任何人都办得到。 「多谢十二阿哥。」英颢淡淡地回了一句。 「今儿个进宫的女眷当中,有不少还是尚未论及婚嫁的,要是有看上眼的就跟我说一声,我这个表哥替你说去。」十二阿哥打趣地说。 「多谢十二阿哥,不过这事儿急不得,还是随缘吧。」就是因为不想娶妻,当年才会顺势请求皇上恩准,由他自个儿来选择福晋,除了拖延之外,也不想被迫娶个不想要的女人。 十二阿哥笑叹一声。「真不知道是你眼光太高,还是缘分还没到,就连皇额娘都开始担心你会打一辈子光棍,佟家从此无后。」 「皇后娘娘多虑了,佟家还有几位堂哥和堂弟,他们都已娶妻生子,不至于无后……」他不想娶妻,只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一名女子比得上姊姊。「时候到了,自然就会娶。」除了姊姊,他不会对任何女子动心。 因为女人对他来说,没有所谓的美丑,若非必要,根本记不住长相,更别说进入他的眼帘,甚至在心中停驻了。 就这样,英颢跟着十二阿哥在宁寿花园中一面赏花一面说话,直到差不多未时左右,有内侍来报,皇帝处理完公务,已经移驾畅音阁,所有的人这才纷纷前往目的地。 * 畅音阁位在宁寿宫东侧,是紫禁城中最大的一座戏台。 而畅音阁北面的阅是楼,是帝后观戏的地方,能够来到这儿,即便只是站着,也是莫大的殊荣。 英颢在太监的引领下,来到阅是楼,由于皇后娘娘凤体微恙,不克前来,所以在座除了皇帝之外,就是皇贵妃,以及几位亲信重臣,他则是最年轻的,自然受到不少瞩目,至于那些目光代表什么,他并不是太在意。 当戏幕慢慢拉开,对赏戏向来就没兴趣的英颢,不着痕迹地打量坐在回廊下头的无数张脸孔,希望能在里头看到姊姊。 「……那是阿图吗?」皇帝惊喜的叫声将他的心思拉了回来。 坐在皇帝身边的皇贵妃娇柔地回道:「是啊,皇上,阿图为了让皇上开心,可是练了好久。」 年过半百的皇帝笑弯了眼。「呵呵……今天朕真是开心……」 闻言,英颢将视线落在大戏台上,记起今天演的是「林冲夜奔」,就见戏台上的武生有着修长的身段,步法和眼神也还算到位,正专注在表演上,就见「他」右手提大带、左手握剑,一路被人追杀,有冤无处诉,彷佛这世上再也没有他容身之处,仍然以无畏的气势唱着曲牌。 「……数尽更筹,听残银漏,逃秦寇。好教俺,有国难投,哪答儿相求救?欲穷登高千里目,愁云低锁衡阳路。鱼书不至雁无凭,几番空作悲秋赋……回首西山日影斜,天涯孤客真难渡。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扮演林冲的武生用着生涩的唱腔,努力地演好这个角色。 「好……阿图唱得好……」皇帝又是一阵鼓掌叫好。 「臣谢皇上夸奖。」此刻同样也站在皇帝后方的中年男子,也就是吏部尚书兼军机处行走恒博,听到女儿阿图受到皇帝赞美,赶紧谢恩。 「朕可不随便夸人的。」皇帝呵呵笑说。 皇贵妃在旁边帮腔。「阿图知道皇上喜欢看『林冲夜奔』这出戏,听说这阵子天天苦练,连嗓子都唱哑了。」 「真有这回事?」皇帝顿时眉开眼笑。「待会儿把她叫过来,朕可要好好奖赏一番才行。」 冷眼旁观的英颢在心里细细斟酌着,据他所知,吏部尚书恒博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满达海他自然认识,女儿倒是没见过,不过就算见过也不记得了,只知道这个女儿在两年前被封为和硕格格,曾经引起不小的揣测和谣言,如今看来倒真懂得讨皇上开心,虽然看不见皇帝的眼神,但是从声音就能判断对她的喜爱,皇帝向来就多情,这是朝中上下皆知的事,因此后续的进展值得好好观察。 待整出戏落幕,扮演林冲的武生被请到了阅是楼。 「皇上吉祥!娘娘吉祥!」脸上还抹着戏妆的阿图已经笑吟吟地在两人面前跪下来请安。 皇帝呵呵一笑。「这嗓子还真的有些哑了。」 「那也是阿图的一片心意。」皇贵妃附和地说。 阿图倒是不以为意。「皇上不用担心,反正阿图的嗓子原本就不是娇滴滴的,也就无所谓啦。」 「女孩儿家怎么可以无所谓呢?」皇帝满眼宠爱。「朕让御医开几帖保养嗓子的药方子,回去记得煎来喝。」 「谢皇上恩……典……」说到这里,阿图就不小心瞄到不想见到的脸孔,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多半就像现在这样。 英颢似乎也察觉到她不是很友善的目光,只是面无表情地迎视回去,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由着阿图死瞪不放。 皇帝注意到阿图的眼神,往后一瞧,瞥向立于身后的英颢,不由得含笑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我才不认识……呃,回皇上的话,阿图并不认识。」阿图险些忘了这是在皇帝面前。 皇帝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右手捻胡,笑了几声。「女孩儿家就是女孩儿家,会想多看一眼也是正常的,妳的眼光倒是不错。」放眼朝中,这位年轻的一等公不只是美男子,也是他倚重的亲信,倒还算相配。 「我才……」才不是在看他,而是瞪。 英颢清冷的目光淡淡地扫向对方还上着戏妆的脸蛋,在他眼里,除了姊姊,以及非得牢牢记住的几张后妃的面孔之外,其它女人的长相都没有什么差别,不过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和一个嘴巴,对她自然也不感兴趣。 见对方微昂下巴,淡漠的目光冷冷地凝睇过来,果然就跟阿玛说的一样目中无人,阿图在心里更加肯定了。 「朕直到今天才发现阿图年纪已经不小,是个大姑娘了……」皇帝突然蹦出这句话,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背后的涵义可吓着不少人。 恒博连忙躬身揖手。「回皇上,阿图还小,还不到十七。」他可不想跟姓佟的扯上关系,何况是结为亲家。 「还不到十七,但也不小了,唉!真的长大了。」皇帝语气中只有自己才明白的感慨,那是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想当年还只是个连路都还不会走的奶娃儿,如今已经是个标致的大姑娘了,时间过得还真快,皇帝在心中叹道。 「皇上说得是。」皇贵妃明白皇帝的想法,她也是少数知道那个不能说的「秘密」的人。 以为皇帝把指婚的念头动到她头上,阿图不禁有些慌了。「皇上,阿图还想多陪阿玛几年,不想这么早嫁人。」 皇帝不禁笑骂:「朕什么都还没说,瞧妳这紧张的样子,谁要是能够娶到妳,可是他的福气……英颢,你说是不是?」他意有所指地问着身后的人。 突然被皇帝点了名,英颢态度恭顺,面不改色地回道:「臣惶恐。」不管皇帝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只要别想乱点鸳鸯谱就好,若是皇上忘了当年亲口承诺的恩典,他也不介意再提醒一次。 再说不管回答是还是不是,都不妥当,索性这么说了,也可以推得一乾二净。英颢在心中思忖。 在场的人之中,表情不一,也各怀心事。 最后还是身为姑母的皇贵妃开口,转移话题,也化解了尴尬。「皇上,还是先让阿图去卸妆,把戏服给换下来再说。」 「妳不说朕倒忘了。」皇帝也就从善如流,对阿图说话的口气又多了几分亲近。「朕待会儿要到妳姑母的永和宫去,妳也一块儿过来吧。」 阿图不由得松了口气。「嗻。」说着,还不忘俏皮地甩袖打千,惹得皇帝又是哈哈大笑。 待众人跪了一地,恭送皇帝和皇贵妃离去之后,英颢一面折起马蹄袖,一面站起身来,也准备步出阅是楼。 「佟爵爷可不要误会。」阿图跟着从地上一跃而起。 「误会什么?」英颢一脸淡漠,语调没有起伏。 「就是刚刚的事,我可不是故意要让皇上误会,就算我真想嫁人,也不会考虑你的。」阿玛说他们两家有深仇大恨,所以自己不可能嫁给仇人。 他脸上文风不动,不过嗓音透着轻蔑地说:「最好是这样……不过还是奉劝格格一句,往后说话要更加小心,免得真的让皇上会错了意,造成他人的困扰。」这「他人」自然指的是自己。 闻言,阿图的脸蛋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佟爵爷的这番警告……不,这番好意,我记下了。」 「那就好。」英颢两手背在身后,转身踏出阅是楼之前,凉凉地丢下这句话,气坏了阿图。 他分明是在指控自己故意诱导皇上,别以为她听不出来,阿图抡紧的拳头还在颤抖着。 「妳怎么还不去换衣裳?」才跟几位大人说完了话,恒博见到女儿还杵在原地,于是又踅回阅是楼。「幸好皇上没再说下去,要是他有意撮合妳和佟爵爷,那可怎么办才好?阿玛可不想要有个姓佟的女婿,因为咱们和佟家可是……」 「可是仇人对不对?」阿图听到都已经会背了。 「对,妳一定要牢牢记住,绝对不要相信佟家人的话,更不能喜欢上人家。」恒博想到天真可爱的十阿哥,那是他最疼爱的外甥,也寄予厚望,希望他将来有机会继承大统,却被皇后娘娘给害死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对佟家人的恨意也不会有消失的一天。 她连忙安抚道:「阿玛放心,我绝对不会喜欢上他的。」 看着眼眶中泛着老泪的阿玛,阿图不禁想起七岁那一年,因为额娘卧病在床,她正好端着汤药来到双亲的寝房外,却无意间听到额娘和阿玛的谈话,直到那时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们的女儿。 可是阿玛和额娘待她比亲生的还要好,连大哥也是有求必应,当她是自己的亲妹妹一样,不只是因为奉了「旨意」,而是打从内心疼惜呵护,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对天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违背他们的意思、让他们失望,要当个听话的乖女儿、好妹妹,报答他们一家的恩情。 听到女儿的保证,恒博总算是笑逐颜开。「乖女儿,阿玛可以把妳嫁给任何人,只有那个姓佟的不行,就算是皇上开口,阿玛宁死也不会答应的。」 对于这个自小养大的宝贝女儿,恒博可说是疼到心坎里,早忘了不是亲生的,自然希望她将来有更好的归宿。 「我全都听阿玛的。」阿图乖巧地回道。 * 佟府—— 大约经过了十日,英颢不知第几次瞪着手上的信笺,还能嗅到上头沾染着脂粉味,足以见得是女子所有,俊美的面容透着寒气,而且愈来愈重。 「这是第几封了?」他森冷地问。 身边的奴才有些畏冷地缩了缩脖子。「回主子,是、是第六封了。」 「咱们大清朝的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知羞耻了,居然还写这种东西来给男人?」英颢皱着眉头低嚷。「把它退回去!」 他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扔给了奴才。 「嗻。」奴才衔命出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英颢忿忿然地从座椅上起身,也只有在自己的府邸,或是独处之时,他才会让喜怒哀乐形之于外,不需要步步为营,以免让政敌逮到把柄,就好比像是现在,想不生气都很难。 「这种情况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原本他并不放在心上,可是连着几天下来,这种诡异的事一再发生,想不在意都不行。 说着,英颢敛眉沈思,发现大概是从皇上邀了所有的王公大臣以及家眷到畅音阁赏戏之后,翌日就有人送信笺过来。 「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还是故意煽动?」英颢回到座椅上,手指轻敲着木质雕花扶手,答案也跟着呼之欲出。「这么幼稚的手段就像小孩子的恶作剧,若是政敌、对手所为,我反而还觉得太过可笑,所以……」 英颢一步步推敲着可能的人选。 「……是个女人。」话才说完,英颢的脑海里浮现一双带有敌意的不善眼神,不过对方的长相有些模糊。 是她吗? 如果是她,那么又是为什么? 「不过想用这种方式来恶整我,也未免太瞧不起人……」英颢冷哼一声,他绝对不会放过企图对自己不利的人。「还是得要有证据。」 他再次搁下茶碗,决定派人带封信给姊姊,请她有机会的话打听看看,女人和女人之间总是比较好说话。 第二章 养心殿—— 春暖花开,宜人的花香飘散在充斥着肃穆稚气的宫城内,也让获得皇帝召见的臣工舒缓紧绷的情绪。 由于每年这个时候,健锐营下所设的船营都会在清漪园的昆明湖上表演水战技术,让皇帝与王公大臣们欣赏,身为掌印大臣,英颢自然为了这事儿进宫,将进度与事宜一一禀奏。 “……就决定那一天,其他的事你自个儿看着办了,跪安吧。”皇帝相信英颢的能力,自然也就全权交给他处理。 英颢甩下马蹄袖,单膝打千。“臣告退。” 待他一手轻抚垂挂在胸前的朝珠,弯身倒退至门口,这才转头跨出门槛,才走没几步,见到迎面走来的一行人,为首的便是皇贵妃,便恭身让到一旁。 走在姑母身旁的阿图没料到愈是不想看到的人,偏偏就愈容易遇上,不过既然碰到了,当然不想放过调侃的机会。 等到皇贵妃走到跟前,英颢马上打千见礼。“臣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起喀吧。”皇贵妃保持端庄的笑容,不过面前的是佟家人,眼神自然没有任何笑意。 他开口谢过之后,便起身了。 “阿图,姑母要进去跟皇上说几句话,你就在外头等。”皇贵妃想谈的是侄女的婚事,所以不便让她跟进去听。 阿图? 这个名字让英颢心中一动,想起就是那天在戏台上扮演武生,也就是恒博的女儿,而皇贵妃又自称“姑母”就更不会错了。 “是,娘娘。”阿图颔首说道。 皇贵妃便在宫女的簇拥下踏进东暖阁。 对于这位阿图格格的长相,英颢自然没有印象,除非被列入重要任务,否则女人的容貌,他向来不会也别去留意。 “佟爵爷近来可好?”阿图感觉到有两道视线望了过来,还算有礼貌地先开口寒暄。 “托福。”英颢观察着她的口气和表情。 “听说佟爵爷最近相当受欢迎,一些王公大臣的女儿纷纷表达心意,却被你拒于门外,未免也太过无情。”她倒没想到那些女人会照做,真是勇气可嘉。 英颢那双沈静入睡的眸光不禁晃动了下。 “格格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听对方这么说,原本只是怀疑,如今有了七、八成的把握,确定是这位阿图格格所为。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想没听说都很难。”阿图笑得好不灿烂,当她听到闺中好友怡秀提起,还说那些被拒绝的千金、格格由爱生恨,把这个姓佟的骂得狗血淋头,真是大快人心。 他嗓音低沉了几分地问道:“真是这样吗?” “我只是好奇她们条件也不差,绝对配得上佟爵爷,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这飞来的艳福不会享,我都要怀疑佟爵爷的心是铁打的,一下子踩碎了那么多颗芳心,小心会有报应。”阿图不禁也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女人了。 这是在咒他?英颢目光不禁泛冷。“我倒认为是有人故意在幕后煽风点火,不过这种伎俩也未免太过无知。” 无知?竟然骂她无知?阿图险些就骂了回去,但那岂不是正中对方下怀,不打自招了? “有谁敢跟佟爵爷作对?”阿图赶紧佯装出惊讶的神色。 “这就不得而知了。”英颢不动声色地说。 她佯作不解地说。“佟爵爷看来似乎不是很生气?” “没那个必要,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不需要太过在意。”英颢语调没有起伏,就算心中不悦,也不打算让人看出来。 阿图假惺惺地夸道:“佟爵爷真是好气度。”好个上不了台面,他的口气还真是傲慢。 定定地瞅着眼前的女人,英颢对于有所图谋,而且目标还是对自己的,当然要好好记住她的长相,才不会回敬错了人。 “好说。”他平淡地回道。“就不知道阿图格格还听了些什么?” “比如什么?”她有所警觉。 “比如……是谁在背后煽动的。”英颢没有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 阿图被那两汪像深潭一样的眼瞳望着,好像就要被看穿了,让她心里打了个突。“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也没听说,要是佟爵爷真的想知道,我倒是可以帮你打听打听。”该不会怀疑是她干的? “倒是不用麻烦,会使出这种小伎俩,不过证明对方只是个愚蠢之人,只希望‘她’有自知之名,别真的惹祸上身了。”他满意地看到阿图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已经先露了陷。 说完,英颢心情大好地踱开,想跟他斗,只有这么一点道行可不行。 被抛在后头的阿图将握紧的两只拳头聚到胸前,气得想大叫,她现在更讨厌这个姓佟的男人了。 吏部尚书府—— 正在房里用着午膳的阿图,只要想到几天前在宫里遇到那个姓佟的男人所受的气,就食不下咽。 “阿玛说的没错,佟家人都很坏、都很可恶……”她用力戳着碗里的饭菜,气得牙痒痒地说。 “格格……”就在这当口,婢女面露焦急的进来通报。 “大哥受伤了!”阿图一听,从凳子上跳起来。 瞅见婢女点头,她丢下碗筷便冲出房门,途中还因为走得太急,连脚上的绣花鞋都掉了,套上之后,索性用跑的。 待阿图奔到兄长的寝房外,一把推开门扉,就惊慌失色地冲向坐在案旁的魁梧男人面前。“大哥,听说你受伤了?伤在哪儿?严不严重?” 年纪约莫二十七、八,生得一张粗犷硬挺连口的满达海笑了笑,举起已经包扎过的手臂,不以为意地安抚道:“只不过在教导养育兵做架梯登楼训练时,不小心被撞倒,有些挫伤,过几天就没事了。” 她小心检视伤处,关心地说道“:大哥也太不小心了,训练的事可以交给下头的人,何必亲力亲为呢?以后要多注意。” “好,大哥以后会小心一点。”满达海用另一只手拍拍妹妹的头。“今天怎么没有进宫去陪皇贵妃娘娘?” “我怕又会不小心遇到讨厌的人。”她一肚子火地说。 “讨厌的人?”满达海有些不解。 “还不就是那个姓佟的。”阿图娇哼说道。 他顿时哭笑不得。“你不要被阿玛的话给影响了,就算当年皇后娘娘真的害死了十阿哥,那也跟佟爵爷无关。” “可是阿玛也说要不是他从中作梗,皇上一定会让大哥当上掌印大臣。”她心里就是不服气。“大哥的办事能力真的比他差吗?” “傻丫头,阿玛对佟家人有很深的成见,还有积压多年的恨意,才会这么跟你说。这真的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全是皇上的意思,佟爵爷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坏。”满达海宠溺地举起大掌,拍着妹妹的头说。 阿图认真地看着兄长。“可是我知道大哥一直很想得到那个位置,这些年来做了很多努力,难道不会觉得失望?” “有些事不能强求。”他释怀地说。 她还是替兄长感到不平。 打从有记忆以来,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大哥都会费尽心思弄来给她,明明不是亲兄妹,可是却有这么疼爱,每每想到这里,她心里既窝心又感动。她不打算告诉阿玛和兄长,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只要没有人去戳破它。这个‘秘密’会一辈子搁在心里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辈子也只会姓瓜尔佳氏,至于另一个姓氏再怎么尊贵,她也不想要。 “大哥真是一个大好人。”在阿图的心目中,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比得上自己的大哥。 满达海咧嘴笑着。“听你这么说,大哥就很高兴了。” “大哥用过膳了吗?我去叫人准备。”阿图不想老是当被照顾的人,她也有能力可以照顾对方。 “我还不饿,想先躺一下。”他说。 “那大哥就歇一会儿,我来扶你……”阿图伸手揽着兄长的手肘,把他当成了病人,让满达海笑得直摇头,却没有拒绝妹妹的好意,见兄长躺上了炕,她才安心离去。“我就不吵大哥,先出去了。” 待阿图关上门扉,不禁认真思索兄长方才的话。虽然都是佟家人,害死十阿哥的是皇后娘娘,并不是佟爵爷,可是……又忍不住想到他那天傲慢的口气和姿态,活像自己故意在皇上面前演戏,存心要赖上他,心里就有气。 她决定,只要那个姓佟的男人不要惹上她,那么就不再跟他一般见识。 昨日健锐营下的船营在清漪园的昆明湖表演完水战技术,相当顺利,而且精彩,今天早朝,皇帝便在大殿之上,大大地褒奖身为掌印大臣的英颢一番。文武百官自然也殷勤地向他道贺,毕竟这位一等公目前备受宠信,即便是贵如亲王、贝勒,见了也要说几句好话。 英颢态度客气地接受众人的赞美,没有露出半点骄纵之色,抓不到他的把柄,那些有心之人也只能捶胸扼腕。 费了一番功夫,英颢离开了养心殿,也摆脱那些王公大臣的纠缠。 其实依他的个性,并不喜欢太过引人注目,可是却因为认清自己的身份,明白想要在这座皇宫之中生存下来,该掌握的权势还是要有,那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法子。他知晓现实的残酷是不容许有一丝犹豫的,而要往上爬也要爬的有技巧,要不留痕迹,不能太过明目张胆,有时他真的觉得很累,可是既然注定身处这样的环境,便不能退缩。 思及此,英颢打算绕道坤宁宫,向皇后娘娘请安。 就在他转过欣长身躯的这一刹那,冷不防地,跟冲过来的一具柔软身子撞个正着。 “哇……”阿图没有留意到前头的人,想要刹住身子已经来不及了。 “……”英颢也跟着晃了一下,才站稳脚步。 阿图脚步踉跄。“真是对……”猛一抬头,看到对方是谁,她硬生生地把道歉又吞回去。“怎么是你?没事不要挡在路中间……” 真是冤家路窄,居然遇上不想见的人。 这不驯的口气让英颢轻轻蹙起眉头,仔细地看了几眼,才勉强认出眼前这张女子面孔是属于谁的。“是阿图格格先撞到我的。” “我……”她也知道自己理亏在先,没有注意到前头有人,不过嘴巴上可不想认输。“听说佟爵爷善于骑射,反应应该比我还好,想不到连闪都闪不过。” 英颢睥睨着她,也不说话,那打量的眼神让阿图有些不自在。 “看着我做什么?”她气恼地问。 “你跟我有仇?”他开始对阿图不时发出的敌意产生困惑。 “佟爵爷想到哪儿去了?我怎么可能和你有仇?”阿图眨着无辜的双眼,一脸单纯地问。 “是这样吗?”他可不认为这是真话。 “那是当然了……惨了!惨了!”阿图见到想躲的人似乎正朝着而走来,连忙左右张望,想找个地方避一避。“有了……” 才这么叫着,阿图已经跳进花叶间,然后偷偷探出两只眼睛,先警告某人。“不要跟人家说我在这里,知不知道?” 英颢两手背在身后,凉凉地反问:“你这是在命令我?” 阿图还想说什么,不过又赶紧把头缩了回去,免得被人发现了。 皇后在宫女和太监的簇拥下,正巧迎面而来,见到自己的侄儿,亲切地问道:“英颢?你怎么会在这儿?” 对方虽是自己的亲姑母,可也是后宫之首,英颢依礼上前一步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快起喀。”面对自己人,皇后的态度就不同了。 “谢皇后娘娘。”他站起身来。 皇后沈吟一下。“刚刚有没有人从这儿经过?” 藏身在花叶后头的的阿图顿时头皮发麻,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皇后娘娘指的是?”英颢状似不解地问。 “就是吏部尚书恒博的女儿阿图,方才似乎有见到她,才要把她叫过来,不过一眨眼就不见了,跑的还真快。”皇后左顾右盼地说。 完了!那个姓佟的绝对不会那么好心的帮她,一定会把她供出来的,阿图已经紧闭眼皮,准备站起来‘送死’。 英颢口气顿了顿,说道:“回皇后娘娘,这儿只有臣一个,没见到有其他人在。” 咦?阿图倏地睁开双眼,想不到他居然会帮自己。 “是吗?那就算了。”皇后也没有疑心,便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见状。英颢退至一旁,恭送皇后离开,知道一行人的身影都看不见才抬起头来,接着耳边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呼……真是吓死我了……”阿图抚着心口,从花叶后头走了出来,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不过这得要感谢某人。 看来真像大哥所说的,这位佟爵爷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坏,还是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 阿图咳了一声,“嗯、呃,多谢佟爵爷。” 真不想欠他人情,偏偏还是欠了。 “不必谢我,我只是不喜欢遇上麻烦的人和麻烦的事,而搅乱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旁冷淡又毒辣的口气,让阿图听得很刺耳。 意思是说她是麻烦人物?阿图愤愤地思恂。 “如果不是皇后娘娘,我也不需要躲。”她也是不得已的。 英颢原本想要离开的脚步又停下。“你得罪了皇后娘娘?”按照这个女人把喜恶都摆在脸上,连说话都不懂的修饰,确实有这个可能。 “才不是得罪,我只是……很怕见到她……”阿图声音越来愈小。 因为皇后脸上虽然在笑,可是目光总是异常冰冷地打量自己,然后籍着旁敲侧击,想从她嘴里挖出那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想必是在怀疑些什么,她就忍不住直发抖,又想到皇后曾经害死十阿哥的过往,可以说是心狠手辣,她的心里更加恐惧了,所以只要进宫,能闪多远就闪多远。 “你怕什么?”英颢语带淡讽,以及几分纳闷。“你在皇上面前可一点都看不出害怕的样子。” 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讽刺,阿图打了一个冷颤。“因为皇后娘娘的眼神真的很可怕,只要让她这么一瞪,就好像被蛇给盯上,不管往哪个方向逃都很快会被追上……啊!” 阿图倏地捂住唇,不敢直视英颢的眼睛。“我、我忘了皇后娘娘是佟爵爷的亲姑母,你就当做没听到……” “可惜我已经听到了。”英颢不打算如她的愿。“要是不经意地在皇后娘娘面前提起的话……”他有些刻意地拖长尾音。 她大惊失色,嗓子因为提高而有些破音。“你、你、你想怎么样?”阿图表情难言忐忑地恂道,居然被这个姓佟的男人给抓到把柄,她真是太大意了。 英颢见她脸上一下子换了好几种表情,根本藏不住半点心思,真不知该说她单纯,还是蠢笨。 “你说呢?”他不置可否地问。 “你这是在威胁我?”大哥说错了,这个姓佟的男人根本是个阴险小人,方才一定是故意帮她,才让自己误以为是个好人。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英颢目光冰冷。“阿图格格难道忘了自己做了些什么吗?” 阿图眼神闪躲,摆明了是心虚。,“我、我做了什么?” “真的不记得了?”他口气带着几分胁迫。 前几天接到姐姐派人送来的信件,说她特地邀了好几位王公大臣的女儿到府上赏花,总算从他们口中套出在幕后煽动的人是谁。英颢也不急着找阿图算账,打算先按兵不动,等时机到来,再一口咬住对方的要害。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口气整个弱了下来。 “阿图格格是承认了煽动那些王公大臣的女儿?”英颢高高在上地睥睨,想到这些日子还听到一些耳语,都说他眼界太高,八成除了公主,其他女人都看不上眼,甚至还传出他不爱女人的传闻。 阿图咬了咬唇,“承认就承认。” “那些谣言也是?”他脸色有些难看。 她话说得比脑子想的还要快。“你是说佟爵爷偏好男色的那些传言……呃?那个可不关我的事,多半是人家不甘心被你拒绝了,所以才故意中伤,要知道有些女人的心眼就是那么小,绝对不是我说的,这点我可以对天发誓。” 见英颢目光阴沈地瞪着她,阿图连忙澄清,其实当她听到那些谣传时,也笑到直不起腰。 “为什么要那么做?”他想知道原因。 阿图随口搪塞道:“只是见到那些王公大臣的女儿这么爱慕佟爵爷,才会鼓励她们主动表达心意,我也是一片好意。” “真是好意吗?我看不见得……”英颢两手背在身后,接着往前跨了一步,让阿图有些惧意地后退。“阿图格格知不知道得罪佟家人的下场?还有我这个人对付敌人也想来是毫不手软。” “那、那又怎么样?”阿图故作勇敢地昂起下巴直视他,不过眼神已经透露了一切。 “害怕了?”英颢脸上没有表情,不过语气透着嘲弄。 “谁、谁说我害怕了?”阿图依旧嘴硬地嚷着。“刚刚的事随便你要不要去跟皇后娘娘告状,别想威胁我。” “这不光只是你一个人的问题,难道就不怕连累自己的父兄?”这女人到现在还搞不清出状况,既然这样,他的好好地教教她,以后才能牢牢记住。 听到这里,阿图脸上倏地刷白,可以说面无血色。 “一人做事一人当,跟我阿玛和大哥没有任何关系。”她果然是个笨蛋,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高傲地斜睨着她。“你真以为皇后娘娘不会怪罪他们?”她了解自己的亲姑母,为了坐稳后宫之首的位置,真想要一个人的命,不是办不到。 阿图眼眶泛红,急得快哭了。“我……只要佟爵爷不跟皇后娘娘告状,要杀要剐,我都悉听尊便。” “原来你还不算太蠢,也懂得保护家人。”英颢挖苦地说。 她有些恼羞成怒地说:“佟爵爷不必讽刺我,我宁可死,也不想拖累阿玛和大哥,这十多年来,他们疼我爱我,我万万不能恩将仇报……” 自从额娘过世之后,就只剩下阿玛和大哥,还没有报答他们的恩情,怎么可以反过来害了他们。 “他们……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亲人,我不想让他们伤心,更不能伤害他们,否则我还算是人吗?”阿图哽咽地喃道。 闻言,英颢表情有些恍惚。 “阿玛和额娘还有你是姐姐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亲人,我不想让你们伤心,所以我会忍耐,就算要一辈子装疯卖傻也愿意……” 在这一刹那,阿图的脸蛋变成了姐姐,尽管两人的五官外形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可是她们的想法却是相同。 在英颢的认识当中,这世上除了姐姐,女人都是自私的,满脑子想的无非就是如何打扮自己,将来好嫁个有身份地位的夫婿,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排除异己更是不择手段,压根儿不会去关心其他的事,眼前这个女人却打破他的想法,原本溢满胸口的不悦,不知不觉中淡去了些…… 英颢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丝动容,对她的印象也有了少许改观。 “你……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阿图既担心又恐惧地瞪眼。 “只要你跪下来求我,我可以忘了你之前所做的事,以及刚刚那些污蔑皇后娘娘的话。”英颢打算给她一个小小的警惕,让她知晓在这座紫禁城内,无论是说什么或做什么都得提防隔墙有耳,更别说当着他人的面口无遮拦,免得下次真的连命都丢了。 听了,她连考虑都不考虑,膝盖一弯,当场跪下来。 “我已经求你了。”阿园搁在大腿上的粉拳抡得死紧,但是祸是自己闯的,不论是什么样的羞辱都要承受。 只要别去害了阿玛和大哥,下跪又算得了什么,她连命都可以双手奉上。阿图对自己这么说。 英颢眸底闪过一丝惊诧,没料到她真的会照做,原本想在刁难一下,现在似乎反过来,好像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 “起来吧。”她方才的话都是出自肺腑,不知是说得好听,让英颢又想起了姐姐,看在这点的情分上,就放她一马。 阿图马上从地上跳起来。“你可要说话算话……” 见英颢没有回答,只是用着讳莫如深的黝黑瞳眸盯着自己,仿佛想要看清楚她的长相,那眼神异常专注和认真。 “你、你想要反悔不成?”阿图被看的以为自己脸上多了个鼻子,差点伸手去摸到底有没有。 英颢收回打量的目光,对她的指控只是冷淡地回了一句。“只要你别再犯到我手上,我自然说到做到。” 他很少主动去记住女人的长相,想到阿图既不是宫里的后妃,更不是需要关注的对象,根本不必费这种心思,也不该破例才对。 或许真是被她想要保护亲人的心意给感动,才会觉得阿图跟其他女人不一样,只是这样而已。 听到这么傲慢的口气,阿图本能地想要顶回去,幸好及时咬住舌尖,才没有因为逞一时之快,又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来。 “我会记住佟爵爷的忠告。”阿图闷闷地说。 英颢见她有在反省,这才转身离去。 “我真是有够蠢的……”阿图曲起指节,敲着自己的额头,只希望对方不会食言,不然阿玛和大哥有把柄落在皇后娘娘手上就惨了。 “……格格!”才走没多远,阿图就听到身后传来呼唤声,本能地回头。 一名太监气喘嘘嘘地朝她跑来。“格格等等奴才……” 阿图确定对方是在叫她,于是停下脚步。“找我有事?” “奴才刚去永和宫,没见到格格,还以为……格格回去了……皇上……皇上听说格格在宫里,传格格觐见……”太监说得断断续续,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能获得召见,她没有太大的受宠若惊。 对于皇帝,一个不能相认的生父,阿园心里的感觉很复杂,当年把她交给别人抚养,也是有苦衷的,因为她的生母是汉人,还是戏班班主的女儿,身份低贱,所以她也不怨的,因为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请跟奴才来!”太监不晓得她在想什么,只顾着在前头引路。 她当然不能说不去了,只能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以后一样笑嘻嘻地去见皇帝,这是阿图唯一想到的方式。 第三章 晴朗的好天气总是让人心旷神怡。 御花图内,身穿龙袍的皇帝兴致高昂的走在前头。左边是皇后,右边则是皇贵妃,身后则是较为受到重视的妃嫔、贵人,以及几位宠信的大臣,在众多太监、宫女的伺候之下,浩浩荡荡地走在奢华富丽的皇家图林之中。 “……今儿天气真好。”皇帝呵呵的笑说。 皇后和皇贵妃自然开口附和。 接着,皇帝索性伸出两手,各牵着皇后和皇贵妃。“江南这时候一定也是如诗如画,那是朕梦寐以求的美景,可不能错过。” 这话一出,走在后面的英颢尽管面无表情,但是内心不禁也要摇头叹息,因为皇帝每一次南巡,就是一次劳民伤财。 英颢想到三年前自己也曾劝谏过,好不容易才让皇帝暂时打消念头,不过这一回木已成舟,已经没人拦得了了。 “唉!”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把英颢的心思拉回来。 他眼角一瞥,瞅见左前方那道穿着紫色旗装的高挑纤细身影,这回他只需一眼就认出对方是谁,不想多去留意,偏偏还是多看了两眼。 明明跟姐姐一点都不像,也没有姐姐来的聪慧,这样的女人根本不可能引起他的兴趣,英颢也不懂自己在想些什么。 “脚好酸……”阿图在嘴里嘀咕着,还故意倒着走,好落在后头,最好别让人发现,才能趁机偷懒一下。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早知道就别进宫了。 阿图心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没人会看见她在做些什么,便弯下身子,脱下花盆底,揉着脚趾头,有时还真佩服宫里的女人,可以一整天穿着这种玩意儿,还真行。 “咳!”一声不大不小的假咳,像在警告她别做出这种不合宜的举动。 她慌忙直起身子,下意识的往右手边看去,正好瞥见一张清冷无波的俊脸,正用着不太赞同的眼神瞪着自己,不用问也知道刚刚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怎么又碰到你?今天还真的是不宜出门……”阿图嘴里忍不住咕哝,老是遇到不想见到的人,让她觉得很无力。 英颢轻轻蹙着眉头。“这是在宫里,注意自己的仪态。” 这女人到底有没有脑子?就算仗着皇帝喜爱她,可以没有规矩,但是看在其他人眼里,就容易落人口实。 “我……”多说多错,阿图可不想又被骂。 “还不快点跟上!”英颢用着不大的音量低斥。 她又不是自己的什么人,犯不着关心,不过见她总是大而化之的愚蠢举动,以及说话不经脑袋的行为,实在很容易招来杀身之祸,尤其是在这座紫禁城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虽然想当做没看见,却又觉得有些良心不安。 阿图斜睐一眼,心里不禁困惑。“你可以不用管我,尽管走你的。” 要是这个男人真像阿玛说得那么坏,大可以袖手旁观,反正也不关他的事,可他还是提醒自己了,虽然口气很差,但也算是好意……阿图不知道该相信谁,难道佟家的人就真的都很坏? “走快一点!”他又低斥。 “我知道,你不要催……”她的脚趾头很痛。 不知何时,走在前头的一行人全回过头来。 皇帝眼露精光,捻着胡子,在不远的另一头朗声笑问:“你们在聊些什么?似乎聊得还挺愉快的,说来给朕听听看。” 眼看两人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英颢神情不变,不过心里可是波涛汹涌,想着该怎么跟皇帝解释,阿图则捂着嘴巴,委实慌了手脚。 “臣惶恐。”英颢上前下跪请罪。 “回皇上……”阿图也咚的一声,跟着在英颢身旁跪下,因为动作来得突然,头上的扁方还用力的晃了几下。“咱们没再聊什么,只是……对了!是阿图的手绢方才不小心掉了,佟爵爷瞧见还好心告知,如此而已。” 说着,她不忘举高攥在手心的白色绢帕,证明所言不假,就是不想因为自己的错,拖人下水。 “英颢,真是这样吗?”皇帝笑睇着跪地俯首的一等公。 “臣惶恐。”英颢有些意外阿图会帮他解围。 “呵呵,不用惶恐,朕也没有生气。”皇帝看着跪在面前的这对年轻男女,面露深思状。“这些日子朕一直在考虑这次南巡要带谁一块儿走,说多一点人才热闹,现在终于决定了……” 英颢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希望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就你们两个吧!”皇帝互击了下掌心,哈哈一笑。“英颢、阿图,朕这次南巡,你们两个也一块儿随行,这可是圣旨。” “嘎?”阿图仰起螓首,满脸错愕。 “……谢皇上恩典。”英颢俯低俊首地谢恩,只有他自己知道脸上的表情有多无奈,以及内心盛满熊熊的怒火。 听到英颢开口谢恩了,阿图才回过神来。“谢皇上恩典。” 皇帝满意的颔首。“好了,咱们继续往前走。” 当一行人随着皇帝渐行渐远,英颢和阿图还跪在原地。 “我……”阿图保持跪姿。呐呐的开口了。 英颢从原地缓缓的爬起,低垂俊首,摺着马蹄袖。 “不过也是你先跟我说话的……”阿图也跟着拍拍袍摆上的灰尘起来,抬起螓首,觊间英颢双眼怒瞠、脸色铁青、额际青筋突起,活像要扑过来咬人,声音陡的变小了。 方才真的不该多管闲事,也根本不需要理她,英颢抽紧下颚,拼命按耐住满腔怒火,却只能悔不当初,懊恼自己一时的心慈手软。 “你、你要骂就骂好了……”阿图见到总是面无表情的男人,死板板的一张脸孔变得狰狞,还真有点可怕。 “以后离我远一点!”英颢几乎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 “我又没错!”阿图也被激怒了。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如果这女人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他更气自己无法视而不见。 闻言,阿图差点气哭。“我不是也找理由在皇上面前解释了?” “以后最好离我远一点,免得自己的愚蠢也害了别人。”英颢毫不留情地撂下警告。 说完,他便快步跟上皇帝一行人。 我又没错!阿图在原地挥动拳头,又气又恼,还有这委屈。 原来在那男人眼里,自己真的那么惹人厌。 清明时节,早上下了雨,直到午后才渐渐停歇。 傍晚过后,英颢从健锐营回来,才踏进家门,就听说姐姐来了。 英颢连身上的蟒袍都等不及换下,便来到姐姐出嫁之前居住的院落,这里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更吩咐奴才每天打扫内外。 “姐姐!”他低沉的唤道。 “你回来了。”坐在寝房里喝茶的珣梦绽开笑靥,不仅上下打量跨进门槛,已经长大成人,生的俊逸傲然的弟弟。 “只有姐姐一个人?”没有看到总是黏在他身边的跟屁虫,英颢倒有些惊讶那个男人这回没有跟来。 珣梦吃着平日最爱的蜜果。“我让你姐夫待在家里陪孩子念书,别跟着来,这样才能好好的跟你说话,不然每次才坐一会儿就催着我回去。” “他没有跟来是最好。”他低哼一声,扬起俊目审视着依旧美丽如昔的姐姐,只有脸上多了丰腴,以及幸福的神情,他平日冷清无波的眸光只有在面对唯一的至亲时,才会变得柔和、富有感情。 “咱们别谈他,谈谈你吧。”她言笑晏晏地看着弟弟。 “我?”英颢伸手接过姐姐倒的茶。 “最近外头都在谣传我唯一的弟弟不爱女人,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要关心一下了。”话是这么说,不过珣梦眼中可看不出半点忧郁。“难道是真的?” 英颢俊脸往下一拉。“当然不是。” “我想也是,似乎是因为前阵子你拒绝了那些王公大臣的女儿,而且一点情面也不给,才会有这种传言出来。”她啜了口溢满香气的茶汤,将笑意藏在碗缘后头。“只不过这始作俑者还是吏部尚书恒博大人的女儿阿图格格,你到底是怎么惹上人家的?” “我可什么也没做。”他不悦地说。 珣梦挑了下眉。“什么也没做,人家一个女孩儿何必跟你过不去?” “别提了,那个女人完全不会看场合说话,一点脑子也没有,说好听点是心无城府,说难听一点是愚蠢至极,每次遇上她都没好事。”只有在姐姐面前,英颢才可以不用顾忌,畅所欲言。 她长长地“喔”了一声,还是头一回听到弟弟这样评论女人,这种情况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要不是那个女人害的,皇上这回南巡,根本轮不到我一块儿随行,哼!还真是要感谢她……”他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总算找到人可以宣泄。 “她是怎么害你的?”珣梦不动声色地问。 要知道她这个弟弟从小到现在,对女人向来漠不关心,更可以说视若无睹,能够引起他这么强烈情绪的,倒是稀罕。 这么想着,珣梦决定好好打听一下这位阿图格格。 英颢冷嗤一声。“我不想再提起那个女人,免得有一肚子的火,不过最糟的是这回陪同皇上南巡,那个女人也会跟去,光是想到就头疼。” 珣梦听弟弟数落了这么多,换个方式问到:“这么说起来,那位阿图格格只有缺点,没有半分优点了?” “她……”才说了个字,英颢便闭上嘴巴,不吭声了。 “怎么样?”珣梦好奇的睁大眼睛。 “也不是完全没有。”他不太情愿的承认。 虽然那个女人又蠢又笨,不过至少那份为了保护家人的决心,是让他对她刮目相看的地方。 一听,珣梦更想见见这位阿图格格了。“能够让你这么说,表示这位阿图格格是个不错的女孩儿家。” 最重要的是让这个眼高于顶、对自己和别人的要求都很高的弟弟头疼,就更难得了,珣梦更想去会会对方。 他发出一声冷嗤。“我可没这么说。” “她生的什么模样?”珣梦黠笑的问道。 英颢瞅他一眼,心想又不是第一天当姐弟怎么可能不了解她在想些什么? 他加重语气地说:“丑,很丑,丑极了。” 说着,他脑子却自动浮现阿图的脸蛋,比起那些只会使嗲献媚、说起话来娇声娇气的让他觉得恶心想吐的女人;或是风一吹就会到,让自己看了直皱眉头的,她倒是带了几分不拘小节的英气,性子直来直往,说话也毫不扭捏,要是在正常的情况下,他倒是觉得顺眼。 只不过她那两道英眉下是双帅真的黑瞳,直勾勾看着人的目光不懂的遮掩,把心思都表现在脸上,让人一下子就看穿;而且不按牌理出牌。完全不顾后果的愚蠢行径,光是这些,就让他有种很深的无力感,真不知道可以称得上老奸巨猾的恒博是怎么教出这个女儿,就不怕哪天闯下大祸,脑袋不保。 已经很久没听到弟弟这般孩子气的回答,让珣梦顿时笑不可抑。 “这表示她生的不错,至少你心里是这么认为的。”知道她这个弟弟有时候很别扭,就是爱说反话。 “哼!”英颢不承认也不否认。 珣梦也不再逼问下去。“其实跟着皇上南巡,有那么多人陪行,你也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事。” 英颢掀起碗盖,啜了一口,润了润喉。“我不是在担心这个,只是大概七年前曾跟着阿妈陪皇上南巡过,看到沿路前来接驾或办差的官员个个逢迎拍马、谄媚吹捧,那副嘴脸看了就不舒服,加上皇上南巡一次比一次还讲究排场,简直可以说劳民伤财,却又劝阻不了,还不如干脆的眼不见为净。” “这是也由不得咱们。”她不是不明白为人臣子的难处,只能安抚。 他搁下茶碗。“既然皇上这么说了,我也只能遵旨,那个女人最好不要再来惹我,不然下次别想我会救她。” “我倒觉得这趟南巡会有意外的收获。”女人的直觉是这么告诉珣梦。 “收获?”英颢有些不解。 珣梦笑不离唇,不过也没有说明。“我想之所以会有那些不好的传闻出来,也是因为你到现在还没有福晋,甚至连个侍妾都没有,难怪人家会怀疑。” “姐姐想说什么?”他敛起表情问道。 “阿玛和额娘都不在了,我这个姐姐自然有权利问你,是因为还没遇到喜欢的女子,还是有别的原因。”珣梦可不想见兄弟到老了还是孤家寡人,也希望他得到幸福。 “只是还没有这个打算。”英颢淡淡的启唇。 从小到大,他的眼里、心里只有姐姐,即便到现在也是一样,要他和不喜欢的女人同床共枕数十年,说什么都不愿意。 珣梦瞅着弟弟半晌。“英颢……” “既是婚姻大事,当然要慎重了,姐姐就不用烦恼这些小事。”他摆明了不想多谈,让珣梦只能暂时作罢。 姐弟俩一块儿用过晚膳,珣梦放不下家里三个孩子,便打道回府了。 目送轿子离去,英颢在大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只要见到姐姐幸福洋溢的神情,那么自己就没什么好牵挂的。 只要姐姐过得好,他就好。 而在同时,吏部尚书府这一头,也为南巡之事在烦恼。 “……乖女儿,你要记住阿玛的话,这趟跟着皇上南巡,千万要离那个姓佟的远一点,别靠得太近,免得遭了人家的暗算……”恒博从昨天到现在,这句话不晓得说了几遍了,就是放心不下。 “阿玛,我会的。”阿图为了让他安心,用力的颔首。 “姓佟的没一个好东西,你可别跟那些无知的女人一样,被他那张俊美的皮相给骗了,傻乎乎的上了人家的当,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银子……”恒博抓着女儿的手,泪眼汪汪。“阿玛实在是放不下心……” 她也紧紧地回握,乖巧的顺着恒博的话回道:“我才没有那么傻,就算他生得再好看,根本就是目中无人,只有他自己最聪明、别人都很愚蠢,那种自大傲慢的男人我才不会喜欢……” “没错!佟家的人都是那副德行,看了就有气,而且他们心里打什么注意,别人都看不出来,想让一个人从这世上消失,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恒博一脸愤慨。“你还那么小,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去就是四五个月,要是被人欺负了,阿玛也救不了你……” “我会保护好自己,不会有事的……”直到阿玛依旧念念不忘当年十阿哥遇害的事,恨极了佟家人,阿图突然很想替英颢辩解,说他其实没那么坏,但也明白阿玛一定听不进去,更会大发雷霆。 恒博不舍的抱住女儿。“乖女儿……” “阿玛……”阿图也舍不得的抱住他。 在场还算能够保持冷静的满达海,哭笑不得的看着面前这对父女。 “阿玛,阿图是跟着皇上南巡,沿途都会有人照料,又不是一个人,就别太操心了。”他已经开始耳鸣了。 “我怎么能不操心?”恒博气呼呼的瞪向儿子。“难道你就不怕阿图受那个姓佟的气?要是受了委屈,谁能替她讨回公道?” 满达海一口将茶汤喝了。“阿玛对佟家的成见太深了,我与他共事这段时日。相当了解他的为人,他并不像阿玛想的那样……” “你根本不懂佟家人的可怕之处。”恒博十分固执地说。 阿玛对佟家的恨意之深,看来是根深蒂固了,满达海也就不再多说。“不过说到江南美景,我一直很想去看看,不知何时才能够如愿。” “你要是也能跟去该有多好。”如果满达海也在,至少可以保护女儿的安全,恒博不禁这么想。“可惜陪行之人已经决定了。只怕无法再增加。” “大哥的伤好些了吗?”阿图看着兄长憧憬的眼神和表情,很想完成他的心愿,至少这是自己能够做到的事。 “早就好多了,你不用担心。”满达海动了动手臂,爽朗的笑道。 不如明天早上进宫,只要她开口,皇上说不定会答应,阿图暗自做了决定,虽然不是很想这么做,可是为了兄长,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她要试试看。 紫禁城—— 今天皇帝虽然不用上朝,不过一早还是在养心殿东暖阁接见臣工,以及处理公务,等候觐见的人太多,阿图也只能静待皇帝宣她觐见。 一直等到快接近午时,终于轮到她了。 “格格请!”太监在前头带路。 阿图将头上的扁方扶正,也调整好脖子上的围巾,然后走在金碧辉煌的长廊上,想着待会要怎么开口,万一皇帝不答应让兄长陪行的话,又该怎么说服。 没想到才拐了一个弯,就见到走在前头的颀长身影。 “啊?”即便他化成了灰,阿图也可以认得。 英颢听见身后传来的异声,偏头看去,俊脸倏地罩上一层寒霜。 怎么又是她? 怎么又是他? 两人不约而同的这么想。 阿图马上挺起胸脯,两眼望着前方,加快脚步。 见状,英颢自然也不会让她专美于前。 阿图瞪着走在身旁,脚生的比她长了几寸,所以步伐比她大的男人,更是不甘示弱,走得更快了。 “不要挡路!”她低喝。 “这话同样还给你!”俊目微微眯细。 “让我先走会怎么样?”阿图着恼的问。 英颢高傲的斜睨着她问:“为什么要让你?” “哼!”她干脆用跑的,就不信比他慢。 “等一等……”这女人真当这里是自己家吗?她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英颢额际爆出好几条青筋,实在很想敲开她的头看个究竟。 话还没说完,就见阿图低呼一声,脚下的花盆底绊了一下,眼看纤瘦的身子站立不稳,就要摔倒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英颢低咆一声,眼明手快的探出长臂,一把扣住了阿图的手腕,却没料到阿图因为太过紧张,一时情急之下,也伸手抓住他,结果反而把自己给拖过去,惨剧就这么发生了。 跟在后头的太监瞅见两人跌成一团,而且英颢还扑在阿图身上,不禁发出惊呼。 “哎呀!格格没事吧?”太监一面尖嚷,一面跑过来。 “不要压着我……”阿图一连羞愤,想把身上的男人推开。 “你……”英颢一脸窘迫的拾起掉落的凉帽,已经气到想要杀人。 就在这当口,一声轻咳让已经够狼狈的两人不禁大惊失色。 皇帝站在他们面前,表情看来严厉,不过眼底似乎带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你么……这是在做什么?” “皇上恕罪!”英颢慌忙俯首在地。 连阿图也吓白了脸。“请皇上恕罪……这次真的不干他的事,都是阿图的错,皇上要罚就罚阿图……” “英颢,真是这样吗?”皇帝板起脸孔质问。 英颢还没回话,阿图就抢着说。 “回皇上,是阿图太过粗鲁莽撞,真的不关他的事,请皇上责罚。”她跪在地上,担起所有的责任。 皇帝沉下脸色。“朕到不认为真像你说的那样,英颢,阿图不懂规矩,难道你也不懂吗?” “臣知错,请皇上责罚。”英颢傲然地说。 瞅着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阿图,似乎还想代为求情,皇帝沉吟片刻。“朕就……罚你闭门思过十日,在南巡之前好好在家反省。” “谢皇上。”英颢深吸了口气,明白这样的责罚算是轻微的了。 “皇上……那阿图呢?”她也该受惩罚才对。 “你就不必了。”皇帝当然不会罚她了。 阿图先是一脸错愕,接着昂起脸蛋,正经的回道:“皇上既然要他闭门思过,当然要连阿图也一起受罚了,因为闯祸的人是阿图,没道理让别人替我受过。” “朕说不必就不必,不要再说了。”偏心可是身为皇帝的权利,该罚谁,又不该罚谁,由他做主。 她用力摇头,依然很坚持。“皇上若是不责罚,阿图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你这是在指使朕?”皇帝怒问。 英颢听得出皇帝真的发火了,而这女人还不知死活,想要不管她,又无法视而不见。 “别再说了!”他低声阻止。 “不行!”阿图并不是存心要害他,这样真的会过意不去。“请皇上责罚!看是要挨板子,还是要赏耳光都成。” 皇帝由上往下审视眼前这对年轻男女的互动,然后将目光落在阿图身上,心中有了计较,看来只有先委屈她,再看看两人接下来的发展,想要促成好事,还是要使出必要的手段。 “你既然这么想要受罚,那就……掌嘴好了,直到朕说停才能停。”他狠下心来说。 没有丝毫犹豫,阿图马上举起小手,啪的一声,往自己右脸用力甩下,接着又用另一只手甩左边耳光,只听见啪啪的清脆声响,在长廊回荡,让太监和宫女都忍不住耸起肩头,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直到甩了十个耳光,皇帝才开口喊停。“好了……朕今天不想再看到你们,可以跪安了。” 待皇上拂袖离去,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英颢和阿图还跪在那儿,不过谁也不看谁。 阿图用力吸气,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你、你真的生气了?”虽然他们两家确实有仇,可是这回事情闹大了,突然很担心这个男人真当她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闯祸精,再也瞧不起她,连看也不看一眼,光是想象,胸口不知怎么就闷闷地。 “……”英颢不发一语。 见身旁的男人就是不肯说话,阿图这会儿不止脸颊在痛,好像其他地方也跟着痛了。 英颢迟疑了下,最后还是偏头看向身旁的阿图,只见她两边的脸颊泛着红肿,还有好几条明显的指痕,那咬住下唇、拼命忍住哭泣的表情,让本来还急怒攻心得想杀人的他,这会儿也起不起来了。 “你……骂我好了……”阿图连说话咬字都有些困难。 他只想叹气。“很痛吧?” “当、当然痛了……”听出他话里的口气不带讽刺,只有关心,阿图莫名的有点高兴。 横了一眼阿图噙在眼眶中的湿气,英颢皱起眉头的问:“刚刚做什么大那么用力?”光听那清脆响亮的声音就知道了。 阿图皱了皱眉头。“不然怎么展、展现我的诚意……” “就算现在展现也来不及了。”他嗤声地说。 听英颢这么说,阿远的肩头一跨,沮丧到了极点。 “知道自己有多鲁莽了,回去之后要好好反省。”经过这一次的惨痛经验,希望她能够学乖。 原本想开口说话,可是又扯疼了脸颊,阿图只得闭上嘴巴。 英颢明白事实已经造成,在说什么都没用。“快起来吧。”见她一动也不动,英颢一脸嘲弄的问:“……难不成还要我扶你?” 阿图瞪他一眼,当然是自己起来了,才不需要他扶。 “……回去记得上药。”不该去担心这种事的,但他还是说了,或许是因为她明明可以不必受罚,却非得惹皇上发怒,平白甩了那十个耳光,他想要说跟自己没关系,但好像又不是那回事。 “那、那你呢?”因为他关怀的话语,她脸颊似乎更加火辣了,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甩那几记耳光的关系。 “托你的福,自然是闭门思过十日。”他冷哼地说。 阿图心虚的瞄了他一眼,呐呐的回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英颢横昵她一眼,连想发脾气的冲动也没有。“这不是理由,要牢牢的记住这次的教训,要不然早晚有一天把自己的小命给丢了。” “你不、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她心里也不好受。 见阿图一脸委屈,英颢哼了哼。“看来咱们真的是犯冲,以后还是别太靠近,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说完,英颢便转身离开东暖阁,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失态丢脸过,多年来严谨自律的完美人生,碰到这个女人就全毁于一旦,根本不该犯这种错误的,而今天的事也再次证明,他们绝对合不来,往后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妥当。 还留在原地的阿图一连泫然欲泣,到了这节骨眼,就算想要改变在英颢心中的印象,只怕也很困难。 只是阿图真的不想被他讨厌了。 第四章 过了六日。 英颢心满意足地吃着姐姐特地下厨做的午膳,因为听说皇上要他闭门思过的事,便让姐夫雅朗阿送来给他吃。 每一口饭菜,都是姐姐的关爱和疼惜,即便嫁了人,当了额娘,还是挂念着他这个弟弟,英颢心里的郁闷也跟着烟消云散。 “回主子……”奴才进了门,来到跟前禀报。“吏部尚书恒博大人派人前来探望主子。” 他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口气也带了几分惊愕。“他派人来探望我?今儿个是吹了什么风?” 这是不是就叫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眼?在朝中总是和自己作对的人,居然礼数这么周到,英颢倒想看看对方是在玩什么把戏。 “请他到厅里等候。”反正没事,就去瞧瞧。 奴才衔命出去了。 重新端起碗,英颢就是故意要让对方等,带他慢条斯理地用完午膳,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这才前往招待宾客用的厅堂。 当英颢跨进厅堂,眼光自然落向坐在座椅上的人,而对方听到了有人进门的脚步声,也恰好望了过来。 那是名头戴小帽,身穿蓝色长袍马褂的少年,长相称得上俊秀,眉宇之间却带着几分女子的明丽,英颢先是一怔,接着便认出“他”是谁了。 英颢脸上马上一沉。“来人!送客!”对于害自己闭门思过十日的“罪魁祸首”,就算换上男装,他也认得出来。 “……你这算什么待客之道?”原本想要说明来意的阿图,听到他下逐客令,马上跳起来抗议。 “那也要看对方是什么样的客人。”英颢没想到这女人还有脸来见他,是嫌害他还不够吗?“不受欢迎的自然不需要客气。” “所以我今天才会特地来探望。”阿图自知理亏。 “不必!”他不留情面地喝道。 人家生气也是应该的,她只能摸摸鼻子,指着搁在几上的食盒。“我听说你喜欢吃蜜饯果脯之类的,所以特地去买来,就当做是赔罪。” “听说?你是听谁说的?”英颢警戒地问。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前阵子听大栅栏那儿几间铺子的伙计说的,我还特地跟他们打听,知道你最常让奴才去锦记买他们的红虾酥,还真是惊讶,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喜欢吃这种甜食。”因为经常在市井间走动,不时会听到大户人家或官宦之家的事,才会得到这个讯息。 英颢瞪着她不说话。 “做什么这样盯着我?”阿图被看得莫名其妙。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被人暗中打探,让他自然起了戒心。 “这样才知道你平日都做些什么,能多了解一些你的脾性和为人。”因为阿玛说佟家人没一个好东西,可是大哥又说这男人不像阿玛说的那么坏,阿图都被搞糊涂了,所以想听听看别人的意见。 就算同样都是佟家人,应该不至于全是坏人,不会像皇后娘娘那么样的狠毒才对,也许可以让阿玛不用连他一起恨进去,阿图心里是这么想,却没有去思索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听阿图说得坦坦荡荡,仿佛打听一个男人的私事,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也不怕人家知道,一点女孩儿家的矜持也没有,不过却也显得率真,这让英颢有些困窘,不知道该训斥她几句,还是该觉得开心…… 开心? 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这有什么好开心的?之前那些女人主动写信示爱,都被他直接退回了,他不懂换成了阿图,怎么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那你打听的消息有误,不是我爱吃那些蜜饯果脯,而是买来给姐姐吃的。”英颢不知不觉地在其中一张座椅上落座,忘了方才已经下了逐客令。 阿图不禁点头如捣蒜。“原来是这样……嗯,嗯,我得记住才行。”还以为是他爱吃,看来传言果然不可信。 “那个……咳。”英颢见她说得认真,心头突然有些酥酥麻麻的,顿时浑身不自在。 “什么?”她不解地看着欲言又止的男人。 他故作镇定地问:“为什么想要了解我?” “当然是因为……”阿图被那双深邃黝黑的瞳眸望着,好像要掉了进去,脸蛋跟着红了。 “因为什么?”英颢瞅着她脸上的红晕,语调不禁放软。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了。 “没、没什么。”她也只是想乘机改变对方心里那些不好的印象,让这个男人不要太讨厌自己。 咦?为什么会担心被他讨厌? 当阿图意识到这个想法,整个人都呆住了。 难不成…… 该不会…… 君她顿时张口结舌,羊加上心慌意乱,耳想到之前在阿玛面前还拍胸脯保证绝对不可能会喜欢这个男人,卯可是这会儿却发现话说得太早。 独阿图借着喝茶的动作来掩饰心情,家两眼不由自主地偷瞄对面的男人,制见到英颢刚好也在看自己,作脸颊胀得更红。 他到底是怎么了?英颢有些无法克制地往对面的女人看去,除了姐姐,他从来不曾去注意哪个女人,尤其是这个摧毁自己的冷静自制,让他气得直跳脚的女人,理当不值得去在意才对。 在这一刻,厅里的两人都没说话,不过彼此的眼神又忍不住往对方飘去。 怎么办?阿图有些慌乱,想要打破眼前有些暧昧、有些尴尬的气氛,才掀开碗盖,想啜口茶水润润喉,但一个没端好,竟把精致的茶碗给摔在地上了。 “啊……”完了!又要挨骂了! 英颢将手上的茶碗搁在几上,走过去查看。“怎么样?有没有烫着?” “呃……”还以为会被骂,想不到他会先关心自己,让阿图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好快。“没有……茶水已经不烫了……” 他及时发现想要执起阿图的小手检视的动作,连忙缩了回去,对自己的举止也相当错愕,连忙命人收拾一下,再重新奉上茶水。 待奴才又退出厅外,英颢已经整理好情绪,顺势转移话题,仿佛方才的迷惑不存在似的。“为什么打扮成这样?” 阿图吁了口气,幸好心跳又回复正常了。 “这样穿才不会让人认出来。”要是传到阿玛耳里,知道自己居然跑到仇人家中,不晓得会发多大的脾气。 闻言,英颢低嗤一声。“既然敢来,还怕人家知道。” “怕是不怕,只是不想让我阿玛知道。”阿图很清楚自己的阿玛对佟家的成见有多深,所以在来之前也考虑了很久。“在这世上,谁说的话我都可以不听,唯独不能不听我阿玛的。” “你倒是挺孝顺的。”他深深地看了阿图一眼。 阿图笑容中泛出一丝苦涩。“阿玛和额娘把我养到这么大,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现在额娘不在了,我当然更要孝顺阿玛,还有报恩了。” 以为她说的是报答亲恩,英颢也没有多想。“他有你这么听话的好女儿,也该觉得欣慰了。” 阿图笑嘻嘻地回道:“想不到你这个人也会说好话。” 英颢马上瞪眼。“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你一般见识。” “我还以为你的心情会很差,毕竟皇上要你闭门思过十日,哪里也去不了,一定很闷。”换做是她可憋坏了。 他阴阴地一瞥。“这是拜谁所赐?” “我又没有否认,这会儿不是专程来赔罪了?”阿图觉得这个男人很爱斤斤计较。“更何况我也受罚了。” 闻言,英颢看向她的双颊,已经不见红肿。“你是自作自受。” “刚刚才夸过他,这会儿又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了……”她心里直犯嘀咕。“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说什么?”英颢猜也知道在骂他。 阿图摇了摇头。“没什么,既然已经跟你赔过罪了,那我要走了。” “慢着!”话才出口,他不禁困惑,叫住阿图要做什么。 她停下脚步。“还有什么事?” “就是……陪同皇上南巡的事……”英颢随便找了个理由。 “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离你远一点,免得出了事又说是我害了你。”阿图还以为他是在担心这个,心里有那么一点落寞,不过又不想让这个男人更讨厌自己,只能答应配合了。 “告辞了。”阿图拱手说道。 英颢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的高挑纤细身影,总觉得向来清晰分明的脑袋突然有些混沌,仿佛有什么事情想不透。 到底是什么呢?他不喜欢有想不透的事,更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握的感觉,英颢不由得蹙紧眉峰思忖。 总而言之,遇到这个女人之后,似乎让自己一丝不苟的生活起了波折,这确实不是什么好现象。 接着想到闭门思过结束之后,就马上要跟着皇上南巡,而她也会去,英颢忍不住又开始头疼了。 就在半个多月后,浩大的南巡队伍出发了。 这回跟之前几次南巡一样,都是先走陆路,到了江浙才改走水路,一路上所有吃的、喝的,也都有人事先准备妥当,各地的官员为了讨皇帝欢心,可说是绞尽脑汁地投其所好。 南巡队伍在长途跋涉之后,终于来到海宁,皇帝便马上去巡视海塘的修筑工程,这也是为了保护水乡的繁华昌盛,还对前来接驾和办差的官员嘘寒问暖,大加赏赐他们人参、貂皮等物品,大有笼络人心的意味。 英颢尽管这次也随行,不过负责此次南巡的是怡亲王以及几位老臣,所以他并没有插手管事,只是在一旁看着众人在皇帝面前邀功讨好的嘴脸,就算心里无法苟同,也依旧是面无表情,不让任何人窥见自己的想法。 “……皇上到底是来江南做什么?”阿图看着皇帝一路游山玩水,也没办什么正经事,突然有这样的感触。 闻言,英颢不禁瞟向换上长袍马褂的纤长身影,眉峰不自觉地微拢,还是决定当做没听到。 一旁男装扮相的阿图目不转睛地看着皇帝那一头的动静,恍然大悟地低喃道:“原来皇上都是这样南巡的?”这么大费周章,而去还花了国库不少银子,根本只是出来玩的。 “咳、咳。”英颢用力地咳嗽。 她难道不知道周围耳目众多,言行举止更要注意吗?他很想不管她的死活,却还是忍不住稍微暗示一下。 阿图有些困惑地瞥向他,见英颢冷着俊脸,两眼直视前方,可不想又自作多情,以为那两声是故意咳给她听的,于是又把目光摆回前方。 只见皇帝龙心大悦地和地方官员说话,反倒是海宁的百姓 全被隔绝在远处,不得靠近,阿图私心里还是希望皇上不要把目光全都放在那些只会逢迎拍马的官员身上,她再天真无知也晓得说的多半都不是真话。 阿图重重一哼。“真是会拍马屁……” “咳、咳。”英颢又提醒她。 听到他又咳嗽了,阿图不得不把头又转过来,表达关切之意。“你的喉咙不舒服吗?不是有随行的御医,找他来看看吧。” 英颢伸指掐了掐眉心,真不知道她是真蠢还是装蠢。 “我不是喉咙痛……”他从齿缝中迸出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 她会意过来,自动往旁边移动几步。“我知道了,你要我离远一点对不对?那就用说的,一直咳嗽我哪会知道?” “不懂的事就别乱说,用眼睛看就好……”英颢一副隐忍的表情,他也明白皇帝每次南巡还是有着更深沉的用意,并不是单纯为了玩乐,不过这些事并不需要跟阿图说明。“还有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更要看场合。” 君“懂了,懂了。”阿图一副很受教的模样。 羊“听起来像在敷衍。”他不悦地说。 耳她张口欲言,却被远处传来的骚动给打断了。 卯“……退后!退后!” 独十几名衙役将前来围观的百姓隔开,不断高声斥喝。 家“不准再上前了!” 制百姓们纷纷伸长脖子,无非是想一窥龙颜。 作“皇上、皇上……”冷不防地,一个稚气的孩童嗓音随着小小身影,钻出了设下的防线,不由分说地往前冲。 衙役一个箭步,揪住孩童的衣领,将他甩到地上。“你想找死吗?” “我要见皇上……”小小身影从地上爬起来,稚气脸蛋布满了泪水,将捧在小手上的状纸举高。 “滚开!”衙役将孩童推到在地。 小小身影不肯死心地再次爬起。“我要见皇上……” “你还不滚?”眼看衙役举高右脚,说时迟、那时快,背后的衣服被人揪住,用力往后拉。“是谁敢……” 那名衙役回头想要骂人,一个拳头已经往他的鼻梁揍了下去。 “哎哟!”衙役倒地痛呼。 阿图忍无可忍地低斥:“他只是个小孩子,你还真的踹得下去?” 其他衙役见同僚被踹了一脚,全都围了过来,又见阿图只是穿着便袍,根本不知她的身份,自然不怕了。 阿图两手怕了几下,目光扫过众人。“你们是想以多欺少?” “你是什么东西?”那名衙役揉着流着血的鼻梁,恶狠狠地瞪着她。“竟然敢踹爷我,非好好伺候你不可……” “这里是在做什么?”英颢不怒自威的嗓音,以及那身彰显身份爵位的蟒袍,马上让那些衙役全都退后一步,不敢再造次。 “这事我自个儿会处理。”一人做事一人当,阿图可不想把他拖下水,到时又来怪她。 英颢白她一眼。“看你处理事情的方式,还真令人不敢恭维。” “你……”阿图为之气结。“我不跟你说了。” 于是她来到还跪在地上的孩童面前,蹲下身子,马上掏出怀中的巾帕,帮他擦去脸上的泪水和污痕。“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约莫八九岁的孩童一面抽噎、一面摇头。“没、没有……” 阿图摸摸他的头。“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小、小柱子。”他抽着气回道。 她握住那小小的肩头。“小柱子,你先起来……” “我要去见皇上……帮爹娘伸冤……”小柱子呜呜咽咽地递出手上的状纸。 听到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要告御状,阿图怔了好几下。“你家里都没大人了吗?怎么让你一个人来了?” 闻言小柱子眼眶中的泪珠不停地滚下来。“叔叔婶婶胆小怕事,不敢来……所以我自个儿来求皇上……” “好,这件事交给我。”阿图被他的勇气给感动了,要是再不帮,可就不是人了,这么一想,便不由分说地接过那张状纸。 一旁的英颢忍住翻白眼的动作,不过对她的举动似乎也不怎么意外,至于为什么这么了解,似乎还没意会到。“好什么好?连原因都不先问一下,就随便答应下来,万一你办不到呢?” “还有你在,一定没问题的,所以万事拜托了……”她笑嘻嘻地将状纸硬塞进英颢的手掌中。“免得我这令人不敢恭维的办事方式让你笑话。” “凭什么要我来?”他额际抽搐。 “当然是因为你这位一等公的办事能力强,又有官职,还是皇上的亲信,跟你比起来,我这个和硕格格又算什么呢?”阿图陪着笑脸,然后低头看着小柱子。“快点谢过佟爵爷!” 小柱子倒是机灵,膝盖一弯,跪下来朝英颢直嗑着响头。 “佟爵爷忍心让这么小的孩子失望?”她笑呵呵地问。 “哼!”英颢将状纸收进袖内,脸色更是好看不到哪里去。 “那就有劳了。”阿图咬住唇,免得笑出声来。 当天晚上,巡视过海塘工程的皇帝,便移驾到行宫。 一直在找机会面圣的英颢,直到翌日早上才得以觐见。 这时,皇帝刚用过御膳,他便将手上的状纸呈上。 “……这件事就由你去办吧。”皇帝看过状纸的内容,理所当然地把这个任务交给他。“要杭州知府仔仔细细地调查,人命关天,务必要还给死者一个公道,不能马虎。” 英颢上前打千。“臣遵旨。” “需要帮手的话,就让阿图那丫头跟着一块儿去,免得她闷得发慌。”皇帝这番话,让英颢不禁冒冷汗。 “回皇上,臣一人足矣。”英颢不想接受这种好意,因为那个女人不要帮倒忙就不错了。 皇帝笑不离唇地看着跪在眼前的英颢,可不打算让他有拒绝的机会。 “阿图个性虽然莽撞了些,做事又冲动,不过却有一颗热诚的好心肠,想对一个人好时,就会一股脑儿地投入,不会去计较谁吃亏、谁占便宜,更不会在意身份地位,就像……”她的生母。皇帝神情有些怀念,还有着为人父才有的宠溺。“何况她的骑术不输男子,也学了点拳脚功夫,就当做帮朕的忙,带她出去见见世面、长长见识,别因为她是个女孩儿家就瞧不起了。” 皇帝老早就想撮合他们,当然要替两人制造机会了。 “皇上……”英颢面有难色。 “你想抗旨?”皇帝一句话就让他把话吞回去了。 “臣遵旨。”他在心中叹气。 听英颢那百般无奈的口吻,皇帝可是笑得十分得意,要不是几年前答应让他自己选福晋,早就下旨指婚了。 就在英颢退出寝殿,才走没几步,就被人拦下了。 阿图总算等到他从里头出来。“皇上怎么说?他管不管这档子事?” “自然管。”他哼了哼。“皇上把这事交由我……还有你去办。” “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 “没错。”英颢阴沉地说。“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我也只能照办,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阿图马上反问。 英颢斜斜地睥睨着她。“希望阿图格格在旁边看着就好,什么事都不要做,也省的愈帮愈忙。”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一脸不服气。 他冷哼一声。“我这叫防范于未然。” 阿图顿时语塞。 “如何?”英颢昂起下巴问。 “我什么都不做就是了。”她一脸气闷地答应,虽然之前的确不小心害了他,但也不要对她这么没有信心。 “好好记住这句话。”他就再给阿图一次机会。 就这样,英颢和阿图离开行宫,骑着马,前往杭州知府衙门。 杭州—— 不过晌午,知府衙门来了两名贵客。 怎么也没料到居然有人去告御状,连皇上都惊动了,杭州知府冷汗涔涔地看着奉旨查案的一等公。 “佟爵爷远道而来,不如稍作歇息,让下官好好款待一番。”他陪着笑脸,能拖就拖,再偷偷派人到陈家通风报信。 安坐在椅上的英颢怎么会看不出对方在想些什么,那做贼心虚的样子已经足以令人起疑。“不必了,我只想知道知府大人对这桩杀人案的看法。” 杭州知府猛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呃……据下官调查,那不过是场意外,死者夫妻到山上采野菜,正好碰上被告在练习射箭,才会误伤而亡,陈家也赔了五十两,所以……” “两条人命就值五十两?”同样在座的阿图气呼呼地斥道。“难道你不知道他们还有一个不满十岁的儿子?现在没了爹娘,要他怎么办?” 觑了下一等公身旁的俊秀少年,身上穿着便袍,不知是何身份,但是想必也不是普通百姓。“呃……下官当然知道……” 阿图胸口陡地升起一把无名火。“你根本就不知道没有亲生爹娘在身旁的孩子有多可怜,若没有遇上好心人收留、疼他宠他,要他怎么活下去?” 没有双亲的孩子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幸好当初皇帝把自己交给阿玛和额娘扶养,受尽疼爱,她才能过得这么幸福。 “咳。”英颢横睨她一眼。“在来这儿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 “可是我气不过,大清律法难道就是这样写的吗?”阿图很不情愿地咕哝。“两条人命只要赔个五十两银子就可以了事,那以后只要没事就可以去杀个人,反正有银子好办事,穷人就注定倒霉。” 英颢见她这般愤慨,不禁触动了自己的心,以往遇到任何事他总是用最客观冷静的态度去面对,不让感情凌驾一切,以免过于意气用事,他的确少了她这股热诚,或许该说是同理心。 “我……我有说错吗?”见他只是盯着自己,阿图才想到自己又冲动了。 “没有。”他目光柔和了些。 “咦?你刚刚说什么?”阿图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因为这还是英颢头一回赞同自己说的话。 “你没有说错。”英颢重复地说。 她眨了下眼,忧虑地问:“你还好吧?是不是太累了?” “我很好。”他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说完,英颢将清冷的目光又落在杭州知府身上。“听说被告陈家还是盐商,想必和知府大人的关系不错。” 这番暗示让杭州知府脸色发白。“下官问案向来公正,没有丝毫偏颇,足以对得起良心。” 英颢掀开碗盖,表情文风不动地问:“是这样吗?” “下官说的是实话。”他颤声地回道。 “嗯。”他语调里暗示着“最好是这样”。“皇上的意思就是要开堂重审,务必还死者一个公道。” 杭州知府吞咽了下口水。“既然是皇上的旨意,下官自当照办……不如等到明天再重新审问……” “现在天色还早,知府大人派人去把被告和原告带来,即便得连夜开堂重审,也要让死者瞑目。”英颢面色冷峻地打乱他的如意算盘。“为皇上办差,务必要小心谨慎,不能有半点差错,相信知府大人能够理解。” “那是当、当然了,下官这就命人去办。”在庞大的压力之下,杭州知府也只能硬着头皮,马上让捕快衙役前往被告和原告家中。 英颢啜了口上好的杭州名茶,又阻断对方想要借故拖延的心思。“不必急,就算得等上一整夜也无妨。”反正就是要见到被告。 “呃,是。”他快笑不出来了,因为和陈家素有往来,碍于人情不得不纵容,可是这下他只能先求自保了。 就这样,英颢和阿图被请到杭州知府所住的官宅内歇息,并派了几个奴才前来小心伺候。 半个时辰过去了,然后又等了半个时辰,眼看太阳都快下山了,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那个杭州知府该不会是故意让咱们等吧?”阿图一脸忿忿然。“万一他让凶手跑掉怎么办?” “他不敢。”英颢两手环胸,靠在椅背上假寐。 “不敢就好。”阿图这才放心,接着两眼自然低看向他,闭眼假寐的俊脸透出一丝疲惫。“你……刚刚我很生气说的那些话,你真的认为我说得对?” 闻言,他掀开眼帘。“嗯。” 阿图抿唇笑了。 “笑什么?”英颢困惑地问。 她刮了刮自己的面颊,有些难为情。“因为……听你这么说心里很高兴,还以为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会认为是错的。” 完了!阿图捂着自己的心脏,好像又跳得更快,似乎要控制不住了,可是不行,绝对不能喜欢上他。 英颢放下环抱在胸前的双臂,瞅着她半晌,似乎很意外阿图会这么想。 “我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吗?”他问道。 “难道不是吗?”阿图摘下头上的小帽,拨了拨额前的刘海。“反正你就是看我不顺眼,就算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你也一样讨厌我。” “我……”英颢想要为自己辩解,不过回想一下,也的确如此,他总是一味的排斥否认,似乎不想承认自己很容易受她的影响。 阿图指着他说:“你没话说了吧?” “当初你若没有先来惹我,我也不会对你存有偏见。”他甩了甩头,心想一定是累了,于是换个话题。“到底是什么原因,这会儿总可以说真话了吧?” 她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那是因为……咱们两家有深仇大恨……所以我才会故意恶整你……” “深仇大恨?”英颢不明白。 “难道你没听说过十阿哥的事?”阿图反问。 他蹙眉深思。“小时候曾经听死去的阿玛大概提起过,并不是很清楚,何况皇上也没有再追究。”十阿哥的死是忌讳,决口不能提的,所以英颢也不想多谈,简单带过。 “可是我阿玛说是被皇后娘娘害死的……”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谣言不能乱说!”英颢真怕她得罪了皇后娘娘,届时就连自己也救不了她。“尤其是在宫里,更是提都不能提,知不知道?” 阿图乖乖地闭上嘴。“我知道了。” “就只是为了这个原因?”英颢倒没想到是为了这件事。 “当然还有了,我阿玛说原本掌印大臣的位置是大哥的,结果你进宫见了皇上,那位置就被你抢走了……”阿图索性豁出去了。“你敢不承认?” 英颢难得一脸惊愕。“这简直是太离谱了!我进宫见皇上,跟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也不曾提过。” “真的吗?可是我大哥对属下很好,统领与办事能力更不用说,在健锐营担任翼长这些年,可是人人竖起大拇指,升官也是应该的,为什么皇上偏偏让你来当?”阿图还是想替兄长说几句好话。 “我的统领和办事能力难道就比你大哥差吗?”他口气有些不是滋味,原来在这女人眼中,自己的评价是这么低。 阿图撇了撇唇。“在我眼中,没有一个男人比我大哥好,他为人既不高傲也不自大,更不会大小眼了,还懂得去关心别人,最重要的是对我这个妹妹疼爱有加,有人欺负我,他就跟人家拼命。” “你大哥为人处事还有统御能力虽然很好,不过很可惜,他还是比不上我。”英颢听她开口闭口都是“大哥、大哥”,让英颢听到分外刺耳,口气也变得讥诮。“所以皇上才会让我当上健锐营的掌印大臣,这已经证明一切。” 她为之气结。 英颢低哼。“难道我说错了?” “我不要跟你说了!”丢下一句话,阿图就夺门而出,虽然对他动了心,可是也不想听他说兄长的坏话。 话才出口,英颢就后悔了,想要叫住她,已经晚了一步。 “我到底是怎么了?”一向理智的他从来不曾在外人面前说出这么刻薄的话,何况满达海又是好同僚,更不该如此批评,连他自己都感到讶异。 莫非他……是在吃味? 第五章 英颢步出小厅,寻找阿图的身影。 不管是谁,听到有人批评自己的亲人,会生气也是正常的,要是有人说姐姐的坏话,他铁定不会让对方好过。 他一眼就看见阿图坐在不远处的凉亭内,便踱了过去,觉得自己必须为先前的幼稚言语负责。 “咳。”英颢先发出一点声音,才踏进凉亭。 阿图背过身去,不想看到他。 “我要为方才说的那些话跟你道歉。”他不是会逃避的人。 闻言,她错愕地回过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英颢一脸正色。“我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 “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大哥都说了那不关你的事,我还是替他不平,所以才故意怂恿那些女人。”阿图转过身子,也不拿乔,该道歉的时候就会道歉。“咱们就算扯平了。” “就算扯平了。”他淡淡地笑了。 阿图蓦地瞠圆了眼。“原来你也会笑。” “我当然会笑了。”英颢怪异地看她。 “我就没看过,你老是面无表情,一副八风吹不动的样子,就算皇上要砍你脑袋,你的眉头大概也不会皱一下,看人也总是很傲慢地斜视,就像这样…….”阿图学他的样子,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睥睨,都快成斗鸡眼了。 英颢嘴角抽搐。“我哪有这样?” “有!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阿图真想拿镜子给他照。 “算了,你说有就有吧。”他原本想要争辩,最后还是打消念头,心想退让一步又何妨,不想做无谓的争吵。 “这么快就妥协了,一点都不像你,我还以为你会用鼻孔看着我,然后哼一声,死也不会认同。”她失笑地说。 “听你的口气,好像我这个人很不可理喻。”英颢没好气地说。 阿图扑哧一笑。“想不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哼!”他扔一记瞪眼过去。 她马上指着英颢傲慢自负的眼神。“啊……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好像别人说的都是蠢话,只有自己是对的。” “你是第一个敢对我这么说的人。”英颢在凉亭内的石凳上坐下。 “因为没人敢得罪你,才不敢说真话。”阿图也跟着坐下。“不过现在倒觉得你这个人也挺勇于认错的,其实不算太坏。” “被你这么称赞,我应该高兴吗?”英颢笑睨地问。 她偏头想了想,打趣地说:“不过比起我大哥可还差得远。” “满口都是大哥、大哥,你该不会还想过长大之后要嫁给他吧?”他听得胸口发闷,忍不住淡讽。 阿图瞪圆了眼。“你怎么知道的?打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大哥抱着我,还有当马给我骑,要是晚上睡不着,也是大哥哄着我睡,所以我就决定长大以后要嫁给大哥当福晋……” “可惜你们是兄妹。”英颢听得更不舒服了。 她垂下螓首,很小声地咕哝道:“又不是亲的……” “他是你大哥,这辈子都不可能娶你,就像……”我也不可能娶自己的姐姐。英颢可以说感同身受。 “小时候确实是这么想过没错,可是现在已经知道大哥只是手足之情,而不是……那种喜欢……”至少在大哥面前,阿图不曾脸红心跳,就像面对眼前这个男人一样。 英颢见她眼神闪躲,脸泛红晕,就是不敢看自己,接着想到阿图刚刚说的话,一阵热气莫名地窜上俊脸。 这是怎么回事? 就算阿图心里喜欢他,他也照样可以视若无睹,完全不摆在心上,可是……平静无波的心却像投进了一颗小石子,起了不小的波澜。 为什么会这样? 不,应该问为什么会是她? “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试探地问。 听他这么问,阿图紧张得从石凳上站起来。“我、我才不要告诉你!”要是说了真话,一定会被这男人取笑的,更何况这是不被允许的。 “等一下!”英颢捉住她的手腕。 两人靠得好近,几乎快要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的体温。 他慢慢地垂下眼帘,将阿图的脸蛋看得很清楚,就连有几根睫毛都数得出来,那是一种鲜明的印象,不再有一丝模糊,这是因为喜欢吗?对事情很少产生困惑的英颢不禁这么想。 为什么会是她? 脑子不由得又响起这个疑问。 两人的距离贴近到阿图可以听到男人的呼吸声,她不敢抬头看英颢的表情,也怕被他看到自己脸红得快烧起来,只能盯着对方胸前的琵琶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眼前的暧昧。 英颢呼吸稍稍急促了些,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或缩写什么来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但是聪明如他,也在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知道察觉握在掌心的纤细手腕正微微地发抖,俊脸掠过一抹惊愕。 他可以感受到阿图的惊惶不安…… 阿图可以察觉到他的犹豫不决…… 彼此似乎有些领悟到对方心理的变化。 流窜在两人之间的热度和吸引力也跟着逐渐升高…… “你、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阿图紧张到险些咬到舌头。 若说阿图与众不同,似乎也不很恰当,该说她不造作、不虚伪,比起总在外头戴着面具的自己,莽撞到既让他生气,又放心不下。 “我……”下面的话陡地打住了,行事严谨的英颢不想随口就说出心意,至少在真正确定之前,还是暂时保留。 “没什么,天色暗了,该进屋了。”他松开手掌说。 闻言,阿图一颗高悬在半空中的心脏,总算缓缓地落下,差点就窒息了,分不清这种滋味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一直等到戌时左右,终于将被告和原告带到,杭州知府衙门更是很少见的在晚上开堂审案。 只见被告陈家的大少爷一脸不在乎,就是笃定知府大人不敢拿他怎么样,而原告小柱子这是在叔叔和婶婶的陪同之下前来,双方都跪在堂上等候问审。 “……你确定看到被告陈家大少爷用箭射死你爹娘吗?”杭州知府坐立不安地开口问案。 小柱子用力点头。“大老爷,那天我跟爹娘一起到山上采野菜回家吃,遇到那个男人正在打猎,结果……他说只要我爹娘跑得快,不让他射中的话,就给咱们十两银子,爹娘很害怕,就赶紧拉着我要下山……” 见到杭州知府和报告陈家大少爷视线交会,仿佛在暗示什么,坐在一旁的英颢全都看在眼底。 “知府大人还不继续问下去吗?”他冷冷地问。 “然、然后呢?”杭州知府额头冒出冷汗。 “然后那个男人就拿箭射死我爹和我娘……本来还想射我……是我爹在临死之前叫我快点跑……”小柱子说到这里便嚎啕大哭了。 同样坐在一旁的阿图跳起来,恨不得将凶手痛扁一顿。 “冷静一点!”英颢早就提防到她会这么冲动。 阿图不得不按捺住怒火,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回原位。 “小孩子说的话,谁会相信?你有什么证据?”陈家大少爷哼笑一声。“我只是看花了眼,以为是两头鹿,没想到却是人,一切都是意外。” “你说谎!”小柱子哇啦哇啦地哭叫。 “肃静、肃静!”杭州知府拍下惊堂木。 英颢打量着陈家大少爷片刻,终于开口询问被告了。“不知道你射箭的技术如何?” “当然是箭无虚发。”陈家大少爷神奇地说。 他击了下掌,作出了决定。“既然这样,不如咱们实际到现场演练一次,由我来射箭,你来当其中一名死者,我倒想看看是不是真的会把人当成了鹿,一箭给射死了。” 陈家大少爷脸色骤变。“慢……这……怎么成……” “不用担心,我的射箭技术还算称得上百发百中,一定会记得避开要害,不至于要了你的命。”英颢目光冰冷,每一字每一句都让人听了全身打颤。 “大人……”陈家大少爷吓得向杭州知府求救。 杭州知府不禁慌张失措,又不敢帮被告说话。 “知府大人意下如何?”英颢森冷地问。 “这样……也不失是个好办法。”杭州知府硬着头皮说。 一听,陈家大少爷全身无力,坐倒在地上。 英颢看着和被告同样脸色一片惨白的杭州知府。“那么知府大人就先把被告押进大牢,明天下午,也就是案发的时辰,咱们就在现场把经过重演一遍,相信真相一定可以大白。” “是、是。”杭州知府点头如捣蒜。 就在退堂之后,小柱子和他的叔叔婶婶就先安置在知府衙门后院,让捕快衙役歇息的小房内,而英颢和阿图依然暂住在杭州知府的官宅内。 当两人走进院落,来到小厅,阿图不禁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英颢,说一点儿都不钦佩是假的。 “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这么一来,肯定会把那个混账吓得屁滚尿流,自动说出真相,看他还怎么狡辩。”她等不及明天到来。 “一个女孩儿家,说这种粗话能听吗?”他一面啜着茶水,一面数落。 阿图呐呐地回道:“知道啦。” “所以我才说做事不要冲动,要多用脑子,这样才能解决问题。”英颢希望她能多学学。 这男人根本是拐弯抹角在教训她。“反正我就是没你聪明,老是闯祸。” “我只是不想在你闯下大祸之后,再来想该怎么救你。”他这是未雨绸缪。 她咬了咬唇。“你、你可以不用救我。” 英颢啜着龙井茶,扬起眼帘,黑黑的瞳眸默默地看着阿图。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阿图觉得脸颊又开始发烫了。 他盖上碗盖,好轻好轻地叹了口气。“要是能不救就好了。”英颢知道自己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出事,一定会想办法救她。 这话说得很无奈,可是却又让人听得心头泛甜。 阿图听懂了他的意思,先是一喜,可是马上想到阿玛对佟家的态度,一颗心又往下沉了。 “姓佟的没一个好东西……” “你一定要牢牢记住,绝对不要相信佟家人的话,更不能喜欢上人家……” “乖女儿,阿玛可以把你嫁给任何人,只有那个姓佟的不行……” “就算是皇上开口,阿玛宁死也不会答应……” 她得听阿玛的话,不能做出让阿玛伤心难过的事,所以绝对不能动心,不能让自己掉进去,阿图不停地说服自己。 “我、我有点困了,先回房去。”阿图想要逃避两人之间渐渐生出的情愫,只要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就好。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英颢不想把她逼得太紧,而他自己也需要时间来理清这份感情,于是回到座椅上。 这二十多年来,他心里早就认定世上除了姐姐,绝不会对第二个女人动心,可是这个想法在遇到阿图之后起了变化。 为什么是她? 这是他第三次问自己同样的话。 对于姐姐,因为佟家的诅咒,从小就必须装疯卖傻,得要承受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压力,总是让他好心疼,想要尽一切力量保护姐姐,想让她得到幸福,那样的感情自然得像是呼吸,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理由,甚至没有一丝怀疑…… 想到这里,英颢突然呆住了,这样的想法和感受不就是亲情?难道他从头到尾都误解了? 英颢又忆起自己还很小的时候,阿玛和额娘总是拉着他的手,一再叮咛自己要保护姐姐,所以他的心里所念着想着的就只有姐姐一个,以为姐姐是他的全部,也是他最重要的人,更不认为还能像这样全心全意地去关心另一个女人。 对姐姐这样的爱……只不过是手足之情,并不是他原本所以为的那种感情,直到这一刻他才幡然醒悟。 可是对于阿图,她的心直口快、她的直率自然,总是让自己既头疼又气恼,每回相遇就搞得自己一团混乱,可是偏又放心不下,担心她不小心得罪了谁,又闯了什么祸,得要牢牢盯着,深怕她真把脑袋给丢了,这样随时心惊肉跳,为她担心害怕的滋味,跟他对姐姐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这才是喜欢吧? 如果不喜欢,何必关心她的死活? 若真的是喜欢,他们之间有可能吗? 英颢可没忘记她的阿玛是恒博,是皇贵妃娘娘的兄弟,和他除了公事,平日根本不相往来,恒博甚至对佟家怀有很深的敌意,依照常理判断,两家绝对不可能成为亲家。 但是……真的不能吗?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英颢有些惊愕,因为他发觉自己认真了,已经开始设法把阿图娶到手,这样若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那么接下来该想的是要怎么解决两家的恩怨。 到了第二天,案情有了意外的发展。 被关了一夜的陈家大少爷因为了作了整晚的噩梦,连路都走不好,是被衙役拖出牢房的,准备带往案发现场实际重演。 “都准备好了?”英颢瞟了一眼被告,接着从阿图手中接过一支箭,然后搭在弓上,开口问着身边的杭州知府。 “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杭州知府直冒冷汗。 “嗯。”他应了一声,威风凛凛地拉满弓,还有意无意地将箭头瞄准早已面无人色的陈家大少爷,大有威吓的企图。 果不其然,陈家大少爷想到昨晚梦见两名死者前来索命,双腿倏地一软,瘫坐在地上。“我招了……我全招了……他们是我故意射死的……” 英颢低哼一声。“知府大人可是亲耳听到了?” “下、下官都听到了。”杭州知府躬身回道。 他冷冷一瞟。“那么应该知道怎么判吧?” 杭州知府把腰弯得更低,脸色发青。“下官知道……”虽然对不起陈家,不过保住自个儿的脑袋和顶戴最要紧。 “好好处理这个案子,我也能回去跟皇上复命。”英颢睥睨着卑躬屈膝的杭州知府,口头上稍稍警告。 “下官定不负皇上的期望。”杭州知府颤巍巍地说。 话一说完,杭州知府立刻开堂审问,由于被告自己招供,又有小柱子这个人证在,杀人罪定谳,最後判了陈家大少爷死罪。 惊堂木用力一拍。“退堂!” 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终于可以还死者一个公道。 “小柱子……”阿图来到满脸泪水的孩子面前。“你爹娘在天之灵,看到你这么勇敢的为他们伸冤,一定感到很骄傲。” 小柱子用袖口直抹泪,哭到说不出话来。 “虽然你爹娘不在身边,也要好好地活下去知道吗?”她多希望能再帮这个孩子一些。“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就到京城来……” 说到这儿,阿图取下手腕上的玉镯子,塞到小小的手心里。“只要拿着它到吏部尚书府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小柱子记住了……”他跪下来朝英颢和阿图磕了三个响头,便跟着叔叔和婶婶离开了。 阿图送他们离开知府衙门,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给予祝福。 从头到尾不发一语的英颢则看着阿图,想到皇帝说得没错,她有一颗热诚的好心肠,一旦想对个人好,不会计较谁吃亏、谁又占便宜,也不会在乎对方的身份地位,只会一股脑儿的投注进去,此刻的他真正地体会到了。 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她。 英颢终于承认了。 这个女人即便老气得他半死,但还是有着吸引自己、让自己动心的优点,令那些莽撞又爱闯祸的缺点也变得微不足道。 “事情办妥了,咱们回去吧……”阿图收回眺望的视线,却望进一双温柔的男性瞳眸中。 是错觉吧? 一定是。 阿图羞恼地瞪眼。“做什么老这样盯着我看?我又做错什么了?” “没有,你做的很好。”英颢嗓音放轻。 她怔愣一下,旋即感觉到脸上的热度逐渐加温。“怎么突然称赞起我来了?这样我很不习惯,你、你还是想骂的时候就骂好了。” 英颢有些哭笑不得。“你又没做错事,我为什么要骂你?” “可是你这样会让我……”后面的话阿图没有说完。 见阿图猛地转过身去,他不禁蹙拢眉头。“不要背对着人说话!” “等一下……”阿图胡乱挥着手囔道。 他有些不满地将她扳过来。“看着我……” 阿图用手心捂住自己热到发烫的脸颊,急得大叫道:“啊……现在不要看……这样很丢脸……” “这有什么不能看的?”英颢硬是将她捂着面颊的小手拉下,瞅见的是张布满红霞的脸蛋,连耳根子都红了,不禁逸出轻笑。 她往上瞋了一眼。“你是存心看我出糗。” “这样才公平。”确定阿图对他不是没有感觉,英颢心头也更笃定了,至于恒博那边的问题,总会有办法。 “我、我只是脸皮薄,所以容易脸红,没有其他意思,你可不要误会了。”阿图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心意,因为等到回京之后,就再也不会见面,更不会有任何关系。 英颢听她的口气根本是欲盖弥彰,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阿图,你……”这是头一次唤她的闺名。 她大叫一声。“不要这样叫我,看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着还煞有介事的搓着手臂。“咱们快回去跟皇上复命吧。” 阿图很快地牵了马出来,然后利落地方上马背,说她是胆小鬼也好,只要不会违背阿玛的话,让他伤心,她什么都愿意忍耐,即便要假装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男人也愿意。 见状,英颢也不再多说。 反正他不急,至少在陪皇上南巡的这段日子,阿图是逃不掉的,总会让她愿意去面对自己的心意。 就这样,两匹骏马哒哒地往行宫的方向驰骋而去。 当他们回到行宫,皇帝马上宣两人觐见。 “……这件事你们办得很好!”听完始末,皇帝满意地笑了,两眼还不时在这对年轻男女身上打转,想知道这趟任务时候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有所变化。 英颢态度恭谨地拱手。“谢皇上。” “阿图,你过来!”皇帝伸手召唤。 “是。”阿图一脸乖巧上前,来到皇帝身边。 皇帝亲近地拉起她的小手。“这趟跟着朕一块儿南巡好玩吗?” “回皇上的话,好玩倒是还好,只是长了不少见识。”阿图照样有话直说,也任由皇帝握着自己的手,就算没有戳破“秘密”,彼此也都很清楚对方是自己的什么人,所以对这样的举动不会误会,可是在第三者眼里就不是了。 即使能做到面不改色,英颢还是不由自主地往被皇帝握住的那只小手看去,觉得很刺眼,目光霎时变得犀利,下颚也不自觉地抽紧,心里恨不得拍开皇帝的手。将阿图拉回身边,不许任何男人碰触。 原来这就是嫉妒。 这嫉妒就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啃着他的心,又痒又痛,令人发狂。 他都忘了皇帝破例封阿图为和硕格格,还注意到每回看着阿图的眼神是与众不同的,见了她也总是笑得特别开怀,虽然圣意难测,但是根据种种的迹象显示,这也代表阿图在皇帝心中的确占有一席之地,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喜爱的。 英颢实在不愿往那方面去猜测,若是皇帝突然有一天想要册封阿图为妃嫔,自己根本连一点胜算也没有,他不由得垂下精锐的眸光,心里很清楚皇帝比恒博还要难以对付,甚至注定自己是输了的那一方。 “英颢……”皇帝笑不掩口地说。“你们这趟辛苦了,都下去歇着吧。” 英颢打千跪安。“臣告退。” “皇上,阿图也告退了。”阿图笑盈盈地跟着打千。 在皇帝的笑声中,两人退出了寝殿。 见身旁的男人脸色阴沉,她不禁困惑地问:“你怎么了?” “跟我来!”英颢一把扣住阿图的手腕,便快步往前走。 “要上哪儿去?”阿图一脸莫名地被他拖着走。 直到跨进自己的寝室,英颢才放开她。 “到底怎么了?”阿图狐疑地追问。“有什么话就说……” 还没说完,她就被揽进一座宽厚温暖的胸怀中,顿时瞠大双眼,身子也跟着僵住了,两手更是停在半空中,不知道摆在哪里好。 “你……呃……”她又羞又窘。 想到从小都曾被阿玛和兄长这样抱过,可是也不曾手足无措过,还全身发软、燥热,一点都不像平日的自己,她应该马上将他推开的,说不定就会恢复正常了。 阿图虽然是这么想,可是又说服自己,这男人会有这种不寻常的举动,或许是有什么心事,应该先关心一下。 “呃,要是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听听,多个人拿主意也好……”男人的体温和气味不断传来,她努力撑住身子,免得膝盖一软,坐倒在地上。“万一谁都帮不了,我去帮你求皇上,皇上一定会帮的。” 听到“皇上”两个字,英颢将双臂收得更紧,胸口的酸意都快满出来了,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吃一国之君的醋。 “皇上喜欢你。”这话不是问句。 她怔了一下,老实地点头。“这个我知道。” 英颢嗓音略沉。“他真的很喜欢你。” “我知道。”阿图又颔首,还是不知道他的重点是什么。 英颢看着她,艰涩地问:“如果皇上要册封你为妃嫔呢?” “……啥?”阿图愣愣地瞪着他,过了半晌才听懂。 “谁都看得出来皇上对你是不同的,所以不是不可能的事。”若真是这样,他该怎么处理才好? 她张着嘴巴,片刻之后笑了出来,然后愈笑愈激动,连眼角都湿了。“那是不可能的事……” “你能保证皇上没这个意思?”英颢可不像她那么天真单纯。 “当然可以……”阿图好不容易才止住笑。“皇上把我当做……他的女儿一样,不可能要我进后宫的。”她和皇帝是亲生父女,这个天大的秘密不能说出来,所以只能这么回答。 “你确定?”英颢思索着她的话。 “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阿图不禁悻悻然地说:“别老是把我当做什么都不懂的笨蛋,至少这件事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可能。” 听阿图说得信心满满,他焦躁的心才稍稍和缓了。 “那就好。”英颢吐了口气说。 阿图扬眉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拉我来这儿就是要问这个?” “嗯。”他嘴角柔和下来。 她后退一步,想要离英颢的怀抱远一点。“为什么要关心这种事?就算是皇上真的有那个打算,也跟你无关吧?” 英颢沉下俊脸问道:“难道你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感、感觉什么?”阿图别开目光,顾左右而言他。“啊……我好累,想回房休息,不打扰了。” 就在阿图要踏出房门之际,英颢又把她拉回怀中,要阿图正视自己 的目光。她如果没有动心,又何必逃避? “到最后你总要面对的。”他意味深长地说。 “我没什么好面对的……”阿图使劲地想推开他。 “逃避不是最好的办法。”英颢有些恼火了,既然她对自己同样有意,就该一起面对。 她不是不敢去面对自己的感情,而是害怕看到阿玛失望伤心的表情,那才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事。 “对我来说这是最好的……”大声吼完,阿图可以说是夺门而出。 英颢的手掌扑了个空。“又让她跑了。” 其实他大可追上去,硬逼着阿图面对两人的感情,不过想到还有其他人在,这么一闹,不就让人看笑话,只怕会弄巧成拙,让恒博知道以后铁定恨死他这个佟家人。 “唉!”英颢从没想过会为了个女人叹气。 既然是阿图先来招惹他,还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混乱,那么她也别想置身事外,当然要将她一起拖下水! 第六章 而皇帝住在杭州的这段日子,自然也对文人士大夫采取怀柔笼络的手段,加上江浙一带是鱼米之乡,更是财赋重镇,大清朝的财政命脉所系,维持这个地区的安定很重要,也要牢牢地控制住。接着皇帝又召见了大小官员,督促水利,并指示清理西湖,还有到孔庙行礼。 南巡的队伍再度出发,不过这回改走水路,由杭州到苏州的途中,可以沿路欣赏两岸的风光,皇帝所乖的御舟制造工艺可以说是极为精美,而当整个南巡船队浩浩荡荡地抵达了目的地,也正好是最美不胜收的季节。 就在前往行宫之前,皇帝临时决定要上岸用膳,御舟只得先停靠码头,然后又说不想大张旗鼓,坚持只带一名内侍、一名武功高强的宫中侍卫陪同,这样才能体会平民百姓的生活面貎,其余的人不得不留在船上等候。 直到两个时辰都过去了,还不见皇帝回来,怡亲王和几位老臣,以及随行的官员都聚集在御舟上,全慌了手脚。 “皇上还没有回来?”英颢得到消息,也大为惊诧,不敢等闲视之。 负责这趟南巡的怡亲王和几位老臣则是满脸忧心忡忡,眼看又过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好消息传回来,都不禁坐立难安。 “皇上到底上哪儿去了?”一名老臣掀起碗盖的手都忍不住发抖。 随行的怡亲王来回踱着步子。“苏州就这么一点儿大,想找个人有这么困难吗?再多派些人去找……” “皇上会不会出了什么岔子?” “皇上就只带了两个人,又穿着便袍,应该没有人认得……” “现在该怎么办?” 英颢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亲自去找,这么一想,便转身步出厅外。 “听说皇上失踪了是不是?”闻讯赶来的阿图脸色有些发白,匆匆地跑过来,攥着英颢的袖子急问。 他俊脸一整。“不要慌张,这会儿还谈不上失踪,只是过了时辰还没回到船上,已经派了不少人去找了。” 阿图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安心。“皇上……他不会有事吧?” 虽然知道皇帝是自己的生父,总还是比不上养育她长大的阿玛来得亲近,可是现在听到皇帝不见了,这种心急如焚的滋味也让阿图明白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无法抹灭的。 “我正要下船去找。”英颢用掌心覆住攥着自己袖子的小手。“我一定会找到皇上的。” 她不假思索地说:“我跟你一块儿去。” “阿图……”他开口想劝阻。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非去不可。”阿图眼泛泪光,喉头也有些哽咽了。“对我来说,皇上不只是皇上而已,他是我的……我必须去找他……带我一块儿去好不好?好不好?” 见英颢还是不肯答应,她下巴一抬,什么都不管了。“你不让我跟,我就自己一个人去找。” “好吧。”英颢望进她焦灼又坚定的眸子中,不得不妥协。 “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陈图转身就往回跑,边跑边拆着架在头顶上的扁方,也好争取时间。 而英颢在等待她换装的同时,思索着该从何找起。 过没多久,阿图换上男装,和他在船头会合。 “咱们走吧。”她说。 当两人上了岸之后,英颢还是不得不再提醒一次—— “寻找皇上要低调行事,所以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都得要沉着应对,不可太过鲁莽。”他可以说很了解阿图的性子了,就怕她又惹事。 阿图撇了下嘴。“我听你的就是了。” 英颢安抚地说:“皇上一向爱热闹,总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说不定只是被什么有趣的事给耽搁了,晚一点就会回到船上,咱们就先别往坏处去想,心里愈急就愈容易坏事。” 她鼓了鼓双颊。“反正你说的都对。” “你知道就好。”他露出淡淡的笑意。 “你可不要忘了,皇上也喜欢漂亮的女人,说不定又看到中意的对象追了上去,才没在时间内回到船上。”阿图想到自己的生母,似乎就是皇帝南巡时在江南遇到的,真是嫌后宫的女人不够多,还见一个爱一个的。 英颢没有否认。“这倒是有可能。” “总算让我说对一样了。”她可是很神气。 他瞅着阿图脸上得意的神情,目光多了几分连自己也不晓得的宠溺。“难得这么聪明,要继续保持下去。” 阿图瞋睨他一眼。“我怎么听不出这是在夸奖我?” “不用担心,这的确是夸奖没错。”英颢扬起唇角说。 瞥见俊脸上的那抹笑意,让阿图不禁看得心脏又怦怦乱跳。“呃……咱们该从哪里开始找起?” “……就跟着人潮走。”英颢觑着她慌张地移开目光,可是泛红的耳根子已经泄漏了心事,没关系,他可以等,先找到皇帝再说。 “嗯。”阿图不敢看他,只是用力颔首。 由于苏州河道多,自然桥也多,两人走过一处石桥,看哪个地方聚集的人群最多就往哪里钻。 就这样找了半个多时辰,一些茶馆、酒楼都进去看过,他们也问了铺子里的伙计,都说没见到模样像皇帝一行三人的外来客。 “天都要黑了,皇上到底去哪儿了?”阿图一脸焦灼。 “说不定回船上了,咱们先回去看看再作打算。”英颢眉头也蹙拢了。“只要没人知道他是皇上,应该不至于会有危险。” 她也只能这么想。“先回船上吧。” 就在两人回到停放御舟的码头,英颢立刻询问留在船上待命的怡亲王和几位老臣,结果还是得到令人失望的消息。 “皇上还是没回来?”阿图本能地求助身边的英颢。 英颢口气谦逊,先开口请示在场的怡亲王。“是不是该把这事告诉江苏巡抚和苏州知府,多些人去找比较快?” “可是皇上临走之前交代过,他想过过当平民百姓的瘾,不想扰民,更不想让地方父母官跟在后头碍手碍脚……”怡亲王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所以他们才没有动用官府的人去大肆搜索。“不久之前江苏巡抚和苏州知府赶来迎接圣驾,本王都跟他们说皇上在歇息,暂时住在御舟上,要他们明天再来。” 阿图情急地叫着:“皇上都失踪了,哪还管得了这么多?” “阿图!”英颢低声斥道。 她咬了咬唇,只得把话咽下去。 英颢用眼神示意阿图到外头说话去。 “我知道你又要骂我了。”对方可是位亲王,哪容得自己大小声。 “知道就好。”见阿图知错了,英颢也不再多说。 阿图看了看天色,说道:“天都黑了,皇上应该会先找个地方过夜,去客店问问看好了,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还有个地方没有去找。”英颢沉吟地说。 她眼睛一亮。“什么地方?” “那种地方……我自个儿去找就好,你就留在船上。”他可不想带阿图去。 “我也要去!”阿图不想被他丢下。 英颢瞥她一眼。“不方便。” “什么地方我去会不方便?”她才不信。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青楼妓院。” “呃、喔、嗯。”阿图没想到是这个答案,羞窘得小脸微红。 “那个地方也是皇上最有可能去的,所以我一个人去就好。”英颢也没去过那种地方,若非必要根本不想踏进一步。 阿图用眼角斜瞅着他。“要是那些女人缠着你不放怎么办?你一个人可以脱得了身吗?” “你在怀疑什么?”他不悦地问。 她小小声地说:“我哪有怀疑?”只是心里不舒服。 英颢挑起一眉。“你该不会是在吃醋?” “谁、谁、谁在吃醋了?”阿图结结巴巴地嚷着。“我是怕你被那些女人缠上脱不了身,没空去找皇上,所以我当然要跟去……” 他打量着阿图极力辩解的神情。“真是这个原因?” “现在找皇上的事要紧,不要啰哩叭嗦的,快点走吧……”阿图拖着他就要再次下船。 而英颢也任由她拉着,不过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明显。 于是,他们来到苏州最有名的花街柳巷,只能一家家的询问,对方听到是来找人的,客套殷勤的嘴脸就变了,直接把两人赶出门。 “问一下又不会少块肉!”阿图气呼呼地嚷着。 “看来只有这样了……”英颢又进去试了一次,不过这回可懂得什么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先塞了银子,自然就问得出来。 直到英颢几乎跑遍每一家,荷包也都空了,还是问不到皇帝的下落。“难道我猜错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阿图也拿不出主意了。 英颢轻叹一声。“只能先回去了。” “皇上到底是去哪儿了?”她又急又气地叫道。 就在这当口,吴县县令的官宅内,皇帝正安安稳稳地坐在厅内喝着茶,心里更为自己的计划暗自得意着。 于对阿图这个亲生女儿,皇帝心里免不了愧疚,无法给予她真正该有的身分,连相认也不允许,但是至少可以帮她找到一个好归宿。 “朕就不信撮合不了你们……”阿图的性子他很了解,知道自己失踪了,绝对会急得到处找人,英颢也绝不会袖手旁观,想到这对年轻人之前几次目光的交流和互动,似乎对彼此都有那么一点在意,要是他猜得没错,这次肯定会一起行动,早晚会找到吴县来。 皇帝呵呵地笑着,他可是跟怡亲王事先串通好,让两人循着线索找到这儿。 “你们可不要让朕失望了。” 翌日早上—— 由于皇上一夜未归,自然人睡得着,英颢也是其中之一。 “苏州并不大,不可能找不到人,除非皇上已经离开,可是没有道理……”他口中喃道。 刚从房里出来的阿图一面揉着眼皮,一面朝英颢走去。“还是没有皇上的消息吗?那咱们再去找。” “你哭过了?”英颢见她眼皮浮肿,似乎不只是没睡好。 “我才没有……”阿图的确是了一整晚,可是也很生气,堂堂一个九五之尊,只带了两个人就出门,真是太任性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不只会天下大乱,自己不是连声“皇阿玛”都没机会叫了?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内心有多渴望能这么叫他。“走吧,咱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 他抬起手来,指腹轻轻抚过阿图浮肿的眼皮。“皇上鸿福齐天,不会有事的,一定可以找到人,不要胡思乱想。” 阿图听见这般温柔话语,先是一怔,接着瘪起嘴来,又快哭了。 “你、你对我凶一点,我比较习惯……”要不然她真的会陷进去,那真的就完蛋了。 “我是那种不明是非的人吗?”英颢不禁好气又好好。 “有时候是。”她一脸想哭又想笑。 英颢佯怒一哼。“我没听清楚。” “呃,当然不是了。”阿图这回反应可快了,连忙改口。 他这才收起怒容。“这还差不多,走吧!” “昨天咱们几乎把苏州都翻遍了,这会儿要上哪儿去找?”她赶紧跟上英颢的脚步。 “怡亲王方才说西园寺和寒山寺那儿都去过了,另外长洲县和元和县也分别派人前往了,那么最后就只剩下吴县还没找,比起另外两个县,吴县可以说是地腴物庶,胜景处处,皇上也极有可能会在那里……”英影沉吟片刻,作出了决定。“就去吴县吧。” 阿图当然听他的。“那就走吧。” 见阿图气色不好,他皱眉问:“很累是不是?” 她马上摇头。“一点都不累。” “要是真的不舒服就说一声,别太逞强。”英颢温声地关切。 面对这个男人一天比一天温柔,阿图心里的挣扎也就更强烈了,说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心意是骗人的,可是真的能够接受吗?就算接受了,阿玛那一关铁定过不了,甚至她连开口都办不到。 英颢见她低头不语,神情忧伤,眉头又蹙拢了,担心地探问:“怎么了?” “没事。”阿图用力摇着头。 他想伸手触碰她,甚至渴望抱住阿图,想要看她笑嘻嘻的模样,而不是像这样愁眉苦脸,可是船上有多少眼睛在看着,他只得忍下这样的冲动。 “那就出发吧。”英颢深吸口气说道。 阿图默默地颔首,也暂时把烦恼抛在脑后。 吴县—— 当两匹骏马来到位在太湖西、南岸的吴县,只见绿野平畴,一片水乡泽图。 英颢和阿图翻身下马,拉着缰绳四处看着、走着,越过了石板桥,沿路跟经过身旁的人打听,得到的答复都是摇头。 “如果连这里都找不到,那可怎么办?”阿图哭丧着脸问。 他站在桥上观看四周的环境。“先别想这么多,等到都找过了再作打算。” 阿图又看到前头有位妇人,赶紧上前询问。 “……没看过。”妇人挥了挥手说。 她道了声谢,回到英颢身旁,两人牵着马匹继续前进。 “再来要往哪个地方走?”阿图东张西望地问。 英颢沉吟一下。“就往……” 话还没说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好几名捕快,手上各握着兵器,一副捉拿钦命要犯似的,将他们团团围住。 “咱们是奉了知县大人之命,缉捕杀人劫财的强盗……”带头的捕头朝英颢和阿图吆喝。 阿图一脸怔愣,接着道:“既然这样就快去抓,拦着咱们做什么?” “根本线报,你们的年纪和长相与那批强盗十分相似,所以老老实实地跟咱们回知县衙门接受审问。”捕头用眼神示意捕快们准备拿人了。 “慢着!”英颢厉声喝道。 捕头大声喝斥道:“你们想拒捕?” “你们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阿图往前一站,很威风的指着身边的男人。“要是敢对他无礼,可是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咱们不管他是什么人,就算是皇上也一样。”捕头可不接受这种威吓。 “吴县县令在哪里?”英颢口气依旧沉稳,不见怒气。 “大人自然是在知县衙门。”捕头哼着气说。 “去把他叫来!”阿图一脸气冲冲地娇吼。她好歹也是个和硕格格,就不信对方还敢当自己是强盗。 “凭什么要咱们家大人过来?”捕头火大地质问。“最好乖乖地跟咱们回知县衙门,否则只好动手了。” “我明白了。”英颢不想跟这些下头的人废话,直接找上面的人就好。“那就快点带路吧。” “你真的要跟他们走?”阿图吃惊地问。 英颢嗯了一声。“跟他们也说不清,既然这样,就直接去见吴县县令,或许还能要他帮咱们找人,先忍耐一下。” “好吧。”阿图只能无奈地遵照他的意思了。 也就因为这样的想法,英颢和阿图跟着吴县的捕头和捕快们来到知县衙门,还没见到县令,就先被关进大牢了。 捕头无礼地斥喝道:“进去!” “进去就进去,凶什么?”阿图着恼地反呛。 待英颢也跟着跨进牢房后,回头问道:“你们家大人呢?” “我家大人说他现在没空审问你们,晚一点再说。”捕头转头命令牢头将牢门锁好,便哼笑着离开了。 阿图气得踹了下牢门。“咱们都被在牢里了,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表情多少也变一下。” “我只是觉得事有蹊跷。”就是因为有这种感觉,让英颢没有多加反抗,任由对方这么嚣张。 牢房里的味道实在很难闻,让阿图不得不捏着鼻子说话。 “还会有什么蹊跷?无缘无故被当作强盗,分明是抓不到那些人,就拿无辜的人来充数。”她忿忿然地说。 英颢细细思索。“进到吴县之后,所遇到的百性,在见到陌生人时,脸上并没有半点惊惧之色,还有周遭的气氛也十分安宁,并没有感受到最近曾发生过什么杀人劫财的重大案子,那名捕头又一口咬定我和你的年纪长相符合,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似乎经过蓄意安排……” “所以你认为是针对咱们来的?”阿图抢着开口。 他淡淡一笑。“让你说对了,确实有这个可能性。” “不过到底是为什么?”阿图相当迷惑。 “这就不得而知了。”英颢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现在就只能静心等待对方的下一步再作判断。” “我听你的就是了。”放眼这间阴冷潮湿的牢房,阿图不由得叹了口气。“椅子就不用说了,连想坐在地上歇歇腿都嫌脏了衣服,只好先蹲着了。” 说着,阿图当真在墙边蹲了下来,两手托着腮帮子,还算能够随遇而安,让英颢眼底的笑意加深。 英颢也跟着蹲在她身边。“真是委屈你了。” “委屈的是你这个一等公,我倒是还好。”阿图释然地笑说。 他沉吟片刻。“如果真像我所想的,这背后还有其他用意,应该不会让咱们在牢里待太久,总会出现的。” “我没有你那么聪明,所以你说是就是。”阿图颔了下首,没有异议。 “多谢夸奖。”英颢忍俊不禁地笑了。 “最近很常看到你笑。”虽然四周的光线不是很明亮,可以说是昏暗,不过阿图还是看得到英颢上扬的嘴角。 “有吗?”他嘴角的弧度更高了。 “有!”她认真地点头。 英颢目光更柔和了。“那也是因为面对的人是你,其他人可看不到。” “喔。”阿图脸上先是一喜,可是马上又黯淡下来,实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能把视线摆在面前的地上,明知逃避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但是又想不出别的法子来。 就在这当口,两人听到吱吱的声音,接着一只黑不溜丢的大老鼠从他们面前跑了过去,然后又一路目送它消失在牢房外头。 “有老鼠。”阿图很平静的宣告。 闻言,英颢不禁偏头笑睇身边维持同样姿势的女人,问道:“你怎么没有尖叫?” 阿图也疑惑地偏头看他。“为什么要尖叫?” 听她这么回答,英颢把头转向正面,然后又望向阿图。“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她很自然地问。 两人看着对方。 英颢含笑地说道:“原来你是男的。” “啊!我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居然让你发现了。”阿图也很正经地回答。 听见阿图这么回应,英颢双肩突然剧烈抖动,笑到不能自己。 阿图啐了一口。“你对女人有很深的偏见。” “这点我不否认,以前确实如此,不过你改变了我。”他笑不可抑地回道。过去总认为只有姊姊是完美的,其他女人不值得他费心,是阿图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原来有的缺点也会让自己觉得可爱。 她瞪着还笑个不停的男人。“为什么认为女人见到老鼠就一定要尖叫?我看是你压根儿就看不起女人的胆量和智……” 最后一个“慧”字还没说完,阿图就发现眼前有团黑影慢慢地罩过来,接着她的唇瓣便被另一张嘴巴给覆住,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英颢做了这些天来一直想做的事,或许从他体会到对阿图的感情之后,就想要这么做了。 起初只是让四片唇贴着,渐渐的,英颢很温柔地在上头轻啄慢舔,就算再怎么生涩,男人的本能和冲动也会告诉他该怎么亲吻。 可是只有这样还不够,英颢还想要更多,于是舌尖轻轻地滑过她的唇线,感觉到倚在身上的身子娇颤一下,让他生起属于男人的虚荣感。 她应该生气的…… 应该赏他一拳的,阿图心里模糊地想着。 阿图也没有笨到不晓得这是多么逾距的行为,可是这段日子以来压抑在心里,对英颢的那份喜欢,却也因为这个吻,所有的坚持都溃不成军了。 真的、真的好喜欢他。 即使是被这个男人骂的时候,也知道对方是因为关心她…… 阿图只要想到这里,整个心都软了,再也无法否认。 “阿图……”英颢将嘴巴退离半寸,嗓音透着几分嘎哑。 “什、什么?”阿图脸蛋都冒烟了。 他在昏暗中抓住她的目光。“还不承认喜欢我吗?” 阿图也看着近在眼前的俊脸,天人交战了许久。“……就算承认了又能怎样?”她怕自己会变得贪心,想到得到更多。 “当然是娶你。”英颢道出心中的盘算。 “你真的要娶我?”她眼眶倏地红了。 “这种事不能随便说说。”他郑重地回道。 “就不怕我这莽撞又爱闯祸的个性,让你下半辈子都得帮我收烂摊子?”阿图故作轻松地笑问。 英颢微微一笑,而那抹笑有着属于佟家人的高傲。“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可以处理好那些小事。” “可是……我阿玛不会答应的……”阿图用力吸气,声音开始呜咽了。“他恨死佟家的人,绝对不可能会答应把我嫁给你……” 将她的螓首揽在胸口上,英颢正色地开口说道:“我会说服他答应的。” “没用的……没用的……”阿图太了解阿玛有多恨佟家,宁死也不会点头。 “没试过怎么知道?”他口气坚定。 “可是……会很辛苦、很困难的……”她哽咽地说。 “……”这次英颢没有马上回答。 阿图忍不住屏息,怕他迟疑了,打算把方才的话收回。 “我想娶你,就算会很辛苦很困难。”当英颢缓缓地开口,那是打从真心说出来的。 这是阿图听过最好听最温柔的话,而且是经过思索考虑,不是随口就给的答案,这让她感动得抱住英颢,将淌下的泪水全都揉在对方的前襟。 “咱们……试试看……”阿图啜泣得更大声了。 “就交给我……”英颢自然担心说服的责任。 她哭到全身颤动,心里是既欢喜又害怕。 因为她知道自己将会面对多么为难、又多么痛苦的场面,光是想到阿玛会有多么愤怒和失望,就好内疚。 第七章 哭了好一会儿,阿图的情绪总算慢慢平复了。 “我忘了带绢帕出来……”她在身上找了半天都没有。 “用这个吧。”英颢索性把自己的袖口递过去。 “我可不会跟你客气……”阿图当真拉起他的袖口就往脸上抹,因为气还没调匀,顿了几下。“还有……” 他等着阿图说下去。 “我以为亲嘴这种事,应该发生在人家说的花前月下或半夜私语时才对,想不到……噗!却是在牢房里头……”说到阿图自己都忍不住笑出来。 “下回我一定会挑在花前月下或是半夜私语时再来亲你的。”英颢也被她的话给逗笑了。 阿图羞窘地哼了哼。“没有下回了!” “这可不一定。”他轻笑地说。 不想再谈这种羞死人的事,阿图稍稍敛去了笑靥。“咱们还是快点想办法离开这里,我可不想在牢里过夜。” 英颢也跟着收摄起心神。“我想对方若真的有所图谋,也该行动了……” “有人来了。”阿图压低嗓音说。 只见捕头带着两名捕快来到两人的牢房前,等牢头打开了锁,立刻凶巴巴地吼着—— “出来吧!我家大人要开堂审问了 。” 闻言,英颢和阿图相视一眼,照对方的意思步出牢房。 “为了以防万一……”捕头打量两人。“我家大人说要先搜身,看看是否藏有伤人的利刀,免得你们做困兽之斗,意图挟持他。” 阿图这下真的火大了。“你们还真的把咱们当成强盗了?” “搜身!”捕头命令身旁的捕快。 见捕快已经把手伸向阿图,英颢俊脸冷凝,立刻将她拉到身后,一脚踢飞了那名捕快。 “抓住他们!”捕头怒声大喊。 就在眨眼之间,英颢迅速地夺下一名捕快的兵器,跟着一步步逼着对方不得不往后退,最后立刻了知县衙门的牢房,来到外头。 “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阿图气冲冲地叫道。 英颢一把握住阿图的手腕,免得她真的冲上去拼命。“刀剑无眼,不要冲动,到后头待着……” “我也可以帮忙的……”她不服地叹道。 “我可不希望你受伤。”他无奈地叹气。 虽然不喜欢被这男人看扁了,不过阿图也不想在这节骨眼越帮越忙。“我知道了,你自己要小心点。” 捕头被英颢那副威禀悍然的气势给逼得不敢靠近,朝其他捕快吆喝着。“别让他们跑了!” “吴县令何在?”英颢神情严肃穆地启唇。 阿图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别再跟他们啰嗦了!” “若再不现身,那么我只好逼他出面了。”英颢举起手森冷的兵器,气势凌人地说道。 “哈哈哈……”一个爽朗低沉的笑声陡地迸出来。 这笑声也是英颢和阿图所熟稔的。 就见微服打扮的皇帝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信步朝两人走来,身后跟着一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自然就是吴县县令。 英颢在惊愕之余,很快地便回过神来,上前请安。“皇上吉祥!” “皇上,阿图找您找得好苦……”阿图泪光盈盈地扑跪在皇帝脚边,几乎是喜极而泣地哭嚷道。 皇帝呵呵笑着看着向跪在跟前的这对男女。“这时辛苦你们了!” “皇上是故意将咱们引来这儿的?”英颢立刻就明白这一切都是皇帝计划的,只是还不明白为什么。 “没错!”皇帝也大方承认。 阿图错愕地仰起头。“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然是想要撮合你们。”他轻轻拍了下阿图的头,呵呵一笑。“所谓患难见真情,朕想知道这场牢狱之灾会在你们之间起什么样的变化。”皇帝想到方才英颢保护阿图的态度,不禁笑得更开怀了。 “恕臣斗胆,皇上不该为了这种小事,拿之间的安危开玩笑。”虽然听皇帝这么说,表示阿图说得没错,皇帝确实只把她当做女儿一样看待,不过英颢可不认为应该高兴,只能庆幸皇帝毫发无损。 “是啊、是啊。”阿图猛点着头附和。“要是皇上有个什么闪失,阿图的脑袋都不够赔。” 皇帝被骂了倒不生气。“不会要你脑袋的。” “皇上又为何知道臣会找到吴县……”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英颢跟着恍然大悟了。“是因为怡亲王告诉臣只剩下吴县还没派人来找。” “让你说对了,朕的确事先就跟怡亲王说好的。”皇帝颔首笑说。 阿图叹了一大口气,要不是碍于对方的身份,还真想臭骂一顿。“皇上以后别开这种玩笑,真是吓坏人了。” “朕保证不会再有下回了。”皇帝笑着允诺。 “你们都看到了吧?”阿图把矛头指向那些捕头和捕快。“居然还把咱们当成了强盗,连审都没有审就关进牢里。” 早已跪在地上的捕头和捕快们全吓傻了眼,万万没想到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小的、小的也是照大人的意思去做……” 吴县令干笑一声。“是皇上要下官这么做的……” “阿图,你也别怪他们,这些全是朕的意思。”皇帝见事情圆满完成,也了了一桩心愿,接下来的事久等回京再说。“咱们也该回船上去了。” “恭送皇上!” 吴县县令率领众人,下跪叩拜。 而在皇帝平安返回御舟之后,所有的人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 第二天一早,皇帝移驾前往行宫,也继续这趟南巡的目的。 到了晚上,都子时了,英颢还是了无睡意。 自从昨天在牢里吻了阿图之后,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似乎变得不管用了,好像有股强烈的感觉要从体内爆发出来。 他知道那是欲望、是冲动,也是因为正视了对阿图的心意之后,自然无法再满足于现状,想要得到更多。 这样灼热沸腾的情绪让英颢按捺不住了。 当他回过神来,移驾站在阿图的寝房外,而屋里的烛火还亮着,表示里头的人也还没睡。 叩、叩—— 英颢曲起指节敲了两下。 阿图很快地来应了门。“呃……是你啊……” 怎么才在想他,他就来了?她有些羞赧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眼仿佛深不见底,牢牢地盯着自己,不禁又想到那个吻,阿图的身子也莫名地燥热起来。 “睡不着?”英颢嗓音显得低哑。 她犹豫地颔了下首。“嗯……你呢?” “我也一样。”在说话的当口,他已经跨进门槛,顺手带上房门。 虽然觉得不该在这个时辰让个男人进房,可是阿图无法欺骗自己不想见到他,总觉得彼此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 “呃,你……”阿图被他看得脸快烧起来了。 英颢靠的很近,两人的体温似乎快要熨贴在一块儿了。“虽然称不上是花前月下,但至少是在夜半私语时。” 等到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她不禁有嗔又恼。 “你就是专程为了这件事来的?”还以为跟自己一样只是想见见对方,果然男人和女人的想法不同。 “我一向说到做到。”英颢哑声地笑说。 阿图没有拒绝,可是又有些犹豫。“可是这样……好像不太好……” “哪里不好?”他缓缓地俯下俊首,在轻喃之间,嘴巴已经覆上阿图的,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吻,不过比起第一个,不只是轻尝,而是多了更多的欲念。 当男性舌头滑入青涩柔软的小嘴中,双臂拥抱的力道也加重,仿佛要将对方嵌进自己的体内。 “嗯……”阿图轻吟一声,小手也不自觉地抱住他。 他们不想去思索回京之后要面对的事,现在的两人眼中只有彼此,以及这个甜蜜湿热的吻。 “皇上下午问起我……对你的心意……”英颢一面亲吻着,一面想起白天的事。“我跟皇上说……此生只愿娶你一人为妻……” 阿图心里不禁一阵欢喜,趁着吻与吻之间的空隙吐出话来。“你……真的跟皇上……这么说?” “嗯……”他粗喘地回道。 闻言,阿图连耳根子都红了,还一直往下蔓延。 英颢觉得只有这样还不够,体内的火焰不但没有得到满足,反而越烧越旺了,他的唇舌滑到阿图耳后,先是轻舔着,接着沿颈项往下,带着粗茧的手指一一解开领口的绊扣,让亲吻的范围也变得更大。 “阿图……”他夹着渴望的嗓音唤着怀中的女人。 这声轻唤让阿图无法思考,甚至无法抗拒。 她好像整个人变得软绵绵的,只能倚着、偎着这个男人,更是任由英颢攻城掠地,连个不字都没想过要说…… 阿图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这跟喜欢阿玛和大哥的那种感情不一样,是会让她心跳加速、情不自禁,只求这个男人别讨厌她、能对她笑,还有多看自己一眼。 这样的喜欢让阿图放弃该有的矜持,可以说不顾一切地投入男人的怀抱,能多亲近就多亲近。 英颢将柔软纤瘦的身子压在榻上,此刻的脑子失去正常运转,只凭借着本能,亲吻、爱抚着它,直到两人的衣物纷纷褪去,他也没有停止。 “阿图……可以吗?”他含蓄而隐晦地低喃。 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阿图只觉得从头到脚使不出半点儿力气,而且好热,还有羞于启齿的部位有种说不出的疼痛,渴望能得到纾缓。 她无助地问:“可以……什么?” “可以把你交给我吗?”英颢不确定自己还能撑多久,他依然开口询问。 阿图有些似懂非懂,唯一确定的是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像火盆一样灼热滚烫,快把她融化了。 “可……可以……”不管要做什么,她都相信这个男人不会伤害自己。 得到他的首肯,英颢再也无法压抑下去,只想将自己埋进那紧致的美好中,而在进入的那一刹那,逸出满足的低哼。 她起初觉得好痛,忍不住发出低呼,但是马上得到温柔的亲吻,似乎是在安抚自己,让阿图很快地放松下来。 这样的亲密也人那个两人的心更拉近了,再也分不开。 英颢担心又弄疼她,所以小心翼翼的,即便因此汗如雨下,也不敢太放纵,这样的心情也让阿图的心都热了、充实了。 她好想嫁给他。 真的好想跟他做一辈子的夫妻。 这一夜,他们拥挤彼此,希望太阳晚一点儿升起。 一直到寅卯交接,英颢才不得不离去,免得让前来侍候的婢女撞见他在阿图房里,传出去对阿图总是不太好。 接下来,两人也因为陪着皇帝欣赏江南的山明水秀,感情日益增温。 直到最后,皇帝在达到了这趟南巡所要做的聚集财力、吸纳人才、安抚人心、兴修水利、治理水患的目的后,终于踏上回京之路。 **** 经历了四、五个月的南巡,终于告一段落。 在文武百官列队迎接皇帝回京之后,一直到了晚上,恒博才返回家中,最想见到的就是女儿了。 “阿图!”打一进家门,恒博就一声唤道。 阿图满心思念地奔了出来,“阿玛!” “快点让阿玛看看……”他心疼地上下审视女儿半天。“好像真的瘦了不少,阿玛每天担心的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就怕你受了委屈……” 听了这番话,阿图心里更加愧疚,真不晓得该怎么提起和英颢之间的事。“我也好想阿玛……” 恒博抱住女儿大哭。“阿玛也很想你……” “阿图都回来了,阿玛也该安心了。”随后也进了家门的满达海没有意外的见到父女相拥而泣的画面,失笑地说。 闻言,恒博回头瞪了儿子一眼。“你不也是一样?” 满达海咧嘴笑着。“是,我跟阿玛一样寝食难安,现在阿图完好无缺地回来了,咱们父子俩晚上也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让阿玛和大哥担心了。”阿图看着父兄,眼圈又红了。 恒博满脸慈爱地抚着女儿的脸颊。“阿玛会吩咐厨子,好好帮你补一补,在把肉养回来。” “阿玛……”她欲言又止。 “什么?”恒博疑惑地问道。 “没、没什么。”阿图见阿玛这么开心,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最后,她还是把话又吞了回去。 直到一家人说完话,已经是大半夜了,才各自回房歇着。 而坐在自己的寝房内,阿图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想到在回京的路上,皇帝跟自己说的话,心情更加沉重了—— “阿图,跟朕说实话,你喜欢英颢吧?”皇帝含笑地问。 阿图低垂螓首,带了几分羞涩。“皇上都看出来了。” “这时当然,朕也问过英颢,他亲口承认对你有意,想娶你为妻,所以这椿婚事就由朕做主,等咱们回京之后……”还没说完,阿图就已经顾不得对方的身份,冲动地打断皇帝的话语。 “皇上,还是等阿图找机会跟阿玛开口之后,再作打算。”阿图不想这么突然,就是担心阿玛无法接受,总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难道他还敢不听朕的话?” “皇上……”她很不安。 “就这么决定了。”皇帝心意已决地说。 “啊……”阿图两手抱着头,烦得连坐都坐不住。 只要想到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违背巴过阿玛的意思,可是这回要伤他的心,阿图觉得好不孝。 **** 数日后—— 英颢置身在养心殿东暖阁内,倾听着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说话。 “朕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对女儿动心,可是既然答应让你自个儿挑福晋,也不能出尔反尔……”皇帝笑叹一声。“现在总算可以放心了,要知道朕很喜爱阿图这孩子,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你可要好好待她。” 听见皇帝亲口允诺,英颢心中忧喜参半,因为最困难的部分还在恒博身上,就算圣命难违,若恒博无法打从心底接受这门亲事,依阿图孝顺的个性,恐怕还是会生变。 “谢皇上恩典。”他上前俯首谢恩。 “至于恒博那边,就由朕来跟他说。”皇帝相当开心能促成这段姻缘。 “臣遵旨。”英颢回道。 这时,内侍进来禀告,吏部尚书恒博求见。 “来的正好!快宣!”皇帝呵呵一笑。“英颢,你就先退下吧。”因为待会儿要和恒博谈的内容也不便让他听到。 “臣告退。”英颢原本还想留下来看看恒博对这椿婚事的反应,既然皇帝这么说了,也只能先离开了。 当他在门外与恒博擦身而过,两人各怀心思,脸眼神都没有交会。 “恒博,跟朕出去走一走。”皇帝不由分说地往外走。 而恒博自然快步跟上。 君臣一前一后的走在养心殿的庭院中,仿佛在欣赏眼前赏心悦目的景致,过了良久,皇帝才开口,那口气有着遥想当年的感慨。 “……那年这段阿图的生母过世,朕就命你去江南把阿图带回宫,然后直接把她交给你抚养,看着她活泼开朗、健健康康的长大,朕心里既欣慰,又感激。”皇帝不禁又忆起了和阿图生母的那段感情,当初碍于满汉不能通婚的规矩,连女儿都不能认祖归宗,这也是他心中宗的遗憾之一,虽然佳人早已不在,还是感触良深,难掩怀念之情。 “臣惶恐。”恒博可不敢居功。 “如今阿图也到了该论及婚嫁的时候了,朕心中已经有了人选。”说着,皇帝笑盈盈地看着他。“依此人的品行和身份,一定配得上阿图。” 他躬着身。“臣斗胆,不知皇上指的是……” “放眼朝中,也只有佟家才有这个资格。”皇帝的话就像是晴天霹雳一样,让恒博脸色瞬间惨白。 “皇上……”恒博当场下跪。“万万不能!” 皇帝皱起眉头。“为什么不能?” “阿图嫁给谁都行,就只有佟家不能……恳求皇上收回成命……”恒博朝皇帝磕着响头说。 “是英颢哪一点让你不满意了?”皇帝满脸惊愕,实在无法理解。 恒博泪流满面,眼底有着明显的恨意。“回皇上,只要他是佟家人一天,臣就无法接受。” “是因为……十阿哥的事吗?”皇帝已经许多年没有提起这个名字,那是他心中的遗憾之一。“都已经这么久了……” “臣无法忘记十阿哥是怎么死的,还有皇贵妃娘娘的丧子之痛……”恒博用袖口抹着泪,相依为命的姐姐所承受的痛苦,让他无法原谅凶手。 皇帝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和英颢都是朕的左右手,是朕最信任的人,总希望你们能尽释前嫌,心里不要存有一点儿疙瘩,一块儿为咱们大清朝效命,现在正是两家化干戈为玉帛的时候了。” “皇上……”他哀戚地喊道。 “阿图也喜欢上英颢了,你就狠得下心来拆散他们?”皇帝这番话又让恒博惊呆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恒博一脸不信。“是阿图跟皇上这么说的?” “是她亲口说的没错。”皇帝郑重地颔首。“这趟南巡,让他们对彼此都有了感情,朕可是相当开心。” “臣……”恒博就是说不出“臣遵旨”这三个字。 皇帝有些恼羞成怒了。“阿图是朕的亲生女儿,她的婚事自然由朕做主。”他口气也硬了。“跪安吧!” 皇上说的没错,阿图又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自己有什么权利反对?养了这么多年,又疼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自己连她的终身大事都作不了主,这么一想,恒博不由得老泪纵横,也只能退下了,可还是想亲耳听阿图承认,否则难以相信她居然会违背自己的嘱咐。 才进了家门,恒博就吩咐婢女去把女儿请过来,自己则坐在小厅里,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怒火给压下,决定听听阿图怎么说,心想一定是那个姓佟的用花言巧语来蒙骗她的。 “阿玛找我有事吗?”过没一会儿,阿图已经跨进门槛,因为连着几天没睡好,眼下有着浅浅的阴影。 他用力地搁下端在手上的茶碗,发出喀喇的声响,也代表此刻的情绪处于盛怒状态。“阿玛刚从宫里见过皇上回来,谈起了你的婚事……” 听到这儿,阿图的脸色也更白了。 “你有什么话要跟阿玛说?”恒博愠怒地问。 “阿玛……”阿图低着头,嗓音哽咽。 “你不但喜欢上那个姓佟的,还想要嫁给他是不是?”他大声质问。 她唇瓣轻颤着。“阿玛,虽然他是佟家人,可是对我真的很好,他跟皇后娘娘是不一样的……” "住口!”恒博怒斥一声。“阿玛是怎么跟你说的?佟家人的话不可信,绝不要被他们给骗了,你这孩子就是傻,偏偏相信他的甜言蜜语,阿玛真的好失望……我的女儿居然会喜欢上了仇人……” “可是冤有头债有主,十阿哥又不是他害死的……阿玛……”阿图泪流满面地想为英颢说情。 “你的心根本已经向着佟家了……”恒博简直气到全身发抖。 “不是这样的……”闻言,她大惊失色地曲下膝盖,跪在恒博脚边,哀求地嚷着。“阿玛先听我说……” 他喊着眼里看着跪在脚边的女儿,软下了口气。“阿图,阿玛有多恨、有多讨厌佟家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听阿玛的话?” 阿图不断抽噎。“我当然听阿玛的……可是……”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感情这种事她也身不由己。 “这会儿皇上都开口了,阿玛又不能违抗旨意……”恒博又叹了好大一口气。“说什么也都没用,那么你就去嫁吧……” “阿玛……”她哭喊着。 “想嫁就嫁吧!”他摆了摆手,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阿玛……”看着阿玛苍老无力的神情,阿图眼泪掉得更多。 “去吧!”恒博驼着背,一步步地往厅外走了。 瞅着阿玛显得老态的颓丧背影,阿图跌坐在地上,用手蒙住脸,痛苦失声。 亲情与爱情,该怎么选择才对? 是不是只能选一个? 待阿图回到寝房,除了哭,还是哭,不知道哭了多久,才收拾眼泪,头有些昏昏沉沉的。 君其实在发现喜欢上英颢的同时,羊阿图就知道这一关会很难过,耳可是当她亲眼看到阿玛又多失望,卯好像这十多年来白疼自己了,独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家有养育之恩的阿玛,制和自己喜欢的男人,作难道就真的无法同时拥有,只能忍痛割舍一边? 其实阿图也看得出来,这时因为皇上的旨意,阿玛不得不从,他根本打从心底无法接受,那么自己真的就可以嫁进佟家了吗? 这样的她就会幸福了吗? 这又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阿图不禁又想到英颢,好像将心事和烦恼都告诉他,因为他一向都比自己聪明,或许会知道该这么做,于是她决定走一趟佟家。 第八章 佟府—— 英颢才回府不久,就听奴才前来禀报,说阿图来了。 待他快步来到大厅,就见了可图呆坐在椅上,头也垂得低低的,甚至这回没有特地换上男装就直接来这儿。 “阿图?”英颢平日波澜不生的黑瞳,此刻绽放温润的柔光,慢慢朝来客接近当中。 阿图微微一震,不过没有抬头,依然维持同样姿势。 “怎么了?”男性大掌索性主动捧起她的脸,想看个仔细。 只见刘海下的俏丽小脸一片惨淡,眼皮明显哭过的浮肿,脸色更是难看,让英颢心头一痛。 “发生什……”英颢才启唇,心中似乎有所领悟。 他想起白天在离开养心殿之前 ,恒博正好前来觐见,皇帝之后必定当面跟他提起两家的婚事,可以想见恒博返家之后,父女之间会有什么样的对话,所以阿图才会这么难过。 想到这儿,英颢换了个方式问。“你阿玛还是相当反对咱们的婚事?” 阿图身子又是一震,泪水又迅速地在眼眶中凝聚了,哀伤地看着他。“阿玛说……这是皇上的旨意,他不得不遵旨……” “还有呢?”他知道不只这样,否则就不会专程走这一趟。 她咬了咬唇。“我真的可以就这样嫁给你吗?” 英颢温柔地用袖口为她拭泪,让阿图鼻头更酸涩了。 “……因为是皇上作的主,阿玛近于无奈才答应,可是我看得出他有多痛心,这样我真的能高高兴兴地坐上花轿吗?”她好茫然。 他没有打断阿图的话,让她一吐为快。 “可是我真的很想嫁给你……”阿图喉头一哽。 “我知道,我也很想娶你。”英颢俊脸泛出温柔的笑意。“这世上我除了姐姐之外,对其他女人向来不屑一顾,更不可能会喜欢,唯独遇见你之后才发现,可以让我头疼还有困扰的,大概不会再有第二个了,只有把你娶进门,天天盯着你,才能防止你又闯祸。” 听了,阿图忘情地搂住他的腰,又哭又笑地说:“听起来还真让人生气,不过……又挺令人动心的……” 英颢柔声地许诺。“喜欢的话,我可以天天说给你听,直到她听腻了。” 她想要点头,想要大声说好,可是又想到阿玛,心再度往下沉。 “这事就交给我,让我去跟你阿玛谈。”英颢俊脸一整,他和恒博是该到了面对面的时候了。 阿图不确定地问:“真的可以说服我阿玛吗?” “不试又怎么知道成不成呢?”他不会轻言放弃的。“等我见过你阿玛,跟他谈过之后再说。” 她先是沉默,然后才点头。“好。” “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一切有我在。”英颢嗓音更温柔了,也让阿图混乱焦躁的心情渐渐恢复了平静。 偎在充满男性气息的宽厚胸怀中,让阿图有了安定的感觉,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了。 “我也该回去了……”她不能待太久,免得让阿玛知道自己跑来佟家,又受了刺激。 “再等一会儿。”英颢还舍不得放手。 “如果……我是说如果到了最后,婚事还是结不成呢?”也许算是直觉,也可以说预感,阿图知道自己无法不去在意阿玛的感受,所以想知道他的答案。 “这辈子我不会娶别的女人。”这是承诺。 她吸了吸气。“那么我也不会嫁给别人。” “好,咱们这辈子就不娶也不嫁。”英颢伸手拂开黏在她颊上的发丝,低低地笑着说。 “就这么说定了。”阿图破涕为笑。 两人就这么拥抱着彼此,直到非离开不可了,阿图才急急忙忙地走了。 而英颢目送阿图走远之后,便决定明天就与恒博见面。 只是没想到,翌日不到中午,他就听说恒博因为身体不适在家休养,也无法见客的消息,只得派人送信去给阿图,却没想到被退回了。 英颢想到奴才的回报,根据吏部尚书府门房的说辞,是他们家格格亲口说不收这封信的。 最后,他不得不找上满达海,也就是阿图的兄长。 “我阿玛也不是生什么大病,只是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整天躺在炕上,人也没什么精神和元气,阿图担心得吃不下、睡不好,认为都是她的错……听说速皇贵妃娘娘都去求皇上三思,皇上这会儿也很头痛……” 英颢想着满达海说的话,眉头不禁锁得更紧。 阿图连自己的信都不看一眼就退回,是因为她心中已经作出决定了吗?想到这儿,英颢也不禁沉不住气,心烦意乱了起来。 如果连阿图都想放弃两人的感情,他又该如何挽回? *** 东暖阁—— 连着几天下来,为了阿图的婚事,皇帝也不免心情烦躁,以为能帮无法相认的亲生女儿找到个好归宿,想不到困难重重,即便拥有再大的权力,可以得到表面上的遵从,不敢抗旨,却也无法真正化解怨恨,总还是有着缺憾,也称不上是美事一桩。 皇帝左思右想了许久,于是下旨宣了英颢和恒博、阿图父女进宫,让他们能当面把话说清楚。 而接到旨意率先进宫的英颢,先向皇帝跪拜行礼。 “英颢,你……还是没有改变心意?”皇帝是想确定他的意志够不够坚强,能不能过得了这一道关卡。 英颢语气铿然地说:“回皇上,臣这一生只要阿图。” “好,朕没有看错人。”皇帝一脸赞许。“朕也听说恒博在家休养不见客的事,所以干脆把他找来,让你们有机会谈一谈。” 他躬身回道:“谢皇上恩典。” 过了不久,恒博已经领着女儿阿图来到养心殿,正在外头候旨。 “宣!”皇帝迫不及待地说。 就见恒博迈着有气无力的步伐走了进来,而阿图则是紧跟在身边,就怕阿玛身子撑不住,直到进了门,眼角瞥见英颢也在场,两人四目相对,悲喜交织。 她瘦了,这是英颢心中第一个想法,有股冲动想要上前拥抱阿图,好诉说自己的思念。 阿图心虚地把目光移开,就怕多看一眼,自己的决心就会动摇,因为她已经作出了最后的选择,待会儿要当面跟皇帝说。 “臣参见皇上……”恒博动作迟缓地打千跪拜。 随后,阿图也跟着行了蹲安礼。 皇帝看着他们。“都起喀吧!” “谢皇上!”恒博又慢慢地站起身来,退到一旁去,却见女儿还跪在原地,有些不解。“阿图?” 她瞥了阿玛一眼。“我有些话想跟皇上说。” “想跟朕说什么就说吧。”皇帝在龙椅上调整了下姿势说。 阿图抡紧搁在大腿上的双手,深吸了口气才开口说道:“回皇上,阿图……决定不嫁进佟家,所以请皇上收回成命。” 这话一出,皇帝马上满意脸震怒,而英颢先是惊愕,不过早在之前就猜到她可能会作出这样的选择,于是很快地恢复冷静,只想着该怎么让她打消念头。 而其中最为讶异的还是恒博,他没想到阿图会这么说,眼眶忍不住红了,说到底这个女儿还是很贴心的。 “你的婚事有朕来作主,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皇帝把柔头转向恒博。“是不是你要她这么说的?” 她马上开口澄清。“不关我阿玛的事,是我自己决定的。” 皇帝口气含怒地说:“朕倒要听听看你的理由。” “虽然说皇上的旨意,谁也不得违抗,连我阿玛也一样,可是……”阿图不敢看向英颢,就怕见到他生气的样子,因为是自己先放弃彼此要相守一生的诺言。“作为一个女儿,总希望能在双亲的祝福下,离开从小到大生长的家,以及疼爱自己的亲人,然后坐上花轿嫁进婆家,开始另外一段人生,阿图觉得那才是真正所谓的幸福……” 咽下喉中的硬块,她勉强忍住泪水。“但是现在却完全开心不起来,心里只觉得内疚、牵挂、亏欠,还有深深的自责……皇上觉得这样阿图真的会幸福吗?” 闻言,皇帝一时语塞。 “不会的,阿图觉得一点儿都不幸福啊……所以……阿图决定不嫁了……恳请皇上恩准……”她不想哭的,最后还是忍不住。 听阿图声泪俱下的这么说,让英颢也无法反驳,因为每个当子女的人不就应该要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他呢?要他放弃阿图又谈何容易? 英颢抽紧下颚,握紧袖中的手掌,陷入了挣扎。 听到这儿,皇帝有些气不过,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儿嫉妒,因为听到亲生女儿心里只有“阿玛”,那么自己这个“皇阿玛”想给她一个好归宿,居然还不领悟。 “你知不知道朕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可知道朕才是……”皇帝及时吞下后头的话,才没有将这个天大的秘密说出来。 阿图没有假装听不懂,为了让皇帝明白自己下了多在的决心,也不得不说“就算皇上是阿图的生父,也不能改变这个决定。” 这下子不只皇帝和恒博都大吃一惊,连英颢也呆愣住了,不过很清楚阿图再怎么莽撞冲动,也绝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你都……”皇帝警觉地将身旁的内侍屏退了,只留下在场的四人。“你早就知道了?” “是,皇上。”她泪眼婆娑地颔首。 “阿图……”恒博含着眼泪看着跪在身旁的女儿,不知该说什么。 “阿玛把我养到这么大,我没什么可以回报的,但是至少不能伤阿玛的心……”阿图泪水盈眶地回道。 这句话让恒博不由得老泪纵横,掩袖哭泣。 “既然你都知道了,朕也不再隐瞒……”皇帝从龙椅上下来,走到她身前,由衷地说:“阿图,朕唯一能给你的,就是挑一个能够疼你爱你的好男人,所以才会撮合你和英颢。” “阿图都明白,可是……”阿图坦然地直视皇帝的双眼。“这十多年来能过得这般快乐,都是阿玛和额娘给的,即便不是亲生的,却又能视如己出,没有丝毫偏心,阿图就对自己发过誓,这辈子都要听他们的话……” 女儿的这番肺腑之言,让恒博感动得泣不成声。 阿图喉头哽住了。“再说养育之恩大如天,相信皇上能够理解这种心情,若是只为了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可以不在乎阿玛的心情,那么阿图还是人吗?” “唉!”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 而英颢也在这一刻全都懂了。 原来阿图的左右为难不只是因为亲情,还包括了莫大的恩情,所以才会这么痛苦,换作自己,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他真的得放弃阿图了吗? 英颢深深地望向低头啜泣的阿图,想到往后的岁月无法和她携手共度,胸口也跟着抽疼了。 在一阵冗长的静默中,只剩下阿图的抽气声。 “英颢、阿图,你们先跪安吧。”皇帝在思索之后这么说。 虽然不清楚皇帝单独留下恒博还要说些什么,或是作何决定,两人也只能暂时退出东暖阁了。 英颢和阿图来到廊上,并肩走了几步,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阿图受不了这么低沉的气氛,按奈不住地问:“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英颢停下脚步,苦笑一下。“我是那么爱生气的人吗?” 见他不走了,阿图也跟着站定。“我……我……”就算说再多的对不起也于事无补,因为自己的确辜负了英颢的心意。 “我没有生气,只是心疼你,守着那个天大的秘密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英颢侧身看着她,情不自禁地牵起阿图的手。“之前老是说你做事莽撞又冲动是错的,其实你比谁都还能忍耐。” 阿图听他这么说,哭肿的双眼又红了。“我可没真的那么笨,把这么大的事挂在嘴边。” “是,你一点儿都不笨。”他又牵起阿图的另一只手。“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我实在无法要你重新作出选择,那对你来说太残忍了。” 她咬住下唇,以免哭出声来。 因为英颢真的懂得自己的心情,让阿图既窝心又觉得更加难过,因为她不能跟这么好的男人做对恩爱的夫妻。 “所以……”英颢实在说不下去了。 自己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那更是违背自己的个性,以及身边佟家人的骄傲,可是想到要阿图带着对养育自己长大的阿玛的那份愧疚嫁进佟家,他又真的可以视若无睹吗?难道只要能拥有她,其他的事就能不去在意?至少他就很在意阿图的心情,希望给她真正的幸福。 那么……他真的得放弃了吗? 第九章 英颢不舍地思忖。 “万一咱们这辈子真的……真的不能……”英颢紧闭下眼,原来这世上有些言语比任何东西都还要沉重。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阿图扬起刺痛的双眼。“就算不能嫁给你,我也不可能再喜欢别人。” 他喉头一哽。“我是个自私的男人,即便到了最后真的不能娶你,我也无法忍受别的男人拥有你……” “我也不要你这么大方。”阿图不满地啐道。 闻言,英颢一笑。“不管婚事最后的结果如何,我没有在你身边盯着,做什么事都不要太鲁莽,先想想会有什么后果,再付诸行动,免得又闯下什么大祸,就算皇上也救不了你。” “嗯……”阿图喉头哽得厉害,只能发出单音。 “还有真想助人、救人也要量力而为,有些事不是光凭热心就能办得到,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无法见死不救,但也别反过来害了自己。”英颢实在很不放心,只好再三叮嘱。 她又哭又笑地说:“你已经念过好几次,我都会背了……” “光会背没用,要记在脑子里。”他正色地说。 阿图只能点头如捣蒜。“我记住就是了。” 两深深地凝望着彼此,仿佛要将对方深深烙印在脑海中。 “那……我走了。”英颢将心如刀割的情绪藏妥,不想让阿图窥见,令她更觉得过意不去。 当彼此的手不得不放开对方,两人都感到掌心一阵空虚。 英颢转过身躯,每踏一步,心脏也跟着抽紧,但是依然不能回头。 还站在原地的阿图只是用双手捂住泪如雨下的脸蛋,发出无声的哭泣,真的好想追上去,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 而在此时,半掩在梁柱后方的恒博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原本见到阿图和那个姓佟的两人手牵着手,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画面,可是当他又亲耳听到那个男人对阿图的殷殷嘱咐,不知怎的,竟有些傻住了。 原本一直以为那姓佟的只是用花言巧语来蒙骗阿图,可是刚刚听到的每句话,都是满满的关心,而且还比任何人,甚至自己这个养育阿图长大的阿玛都还要了解女儿的性子。 难道他真的错了? 恒博不禁又想起方才皇帝独自留下他所说的话。 “阿图为了报答养育之恩,宁可放弃自己喜欢的人,也不想伤你的心,你就真的狠心要她为了过去的恩怨而做出这样的牺牲?” “十阿哥的死,朕何尝不痛心,这么多年来,没有一天忘记过,可是这世上还有比仇恨更重要的东西值得珍惜……” 想到这儿,恒博心中最坚硬最固执的那个角落,慢慢有了松动的现象。 他……真的做错了吗? 就算十阿哥真是皇后娘娘害死的,也是她让和自己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因为丧子之痛而崩溃,还曾数度求死,然而真的可以把这笔帐算到同为佟家人的他身上吗? 这么一来,阿图的幸福呢?为了他这个阿玛而牺牲自己的感情,女儿的幸福又可以不顾吗? 恒博看着蹲在地上掩面痛哭的阿图,不禁要扪心自问。 *** 那天之后,又过几天了? 英颢没有去数日子,独自站在廊上,沉默地凝视庭院里不时飘下的落叶,从未感受过像今天这样凄冷的滋味,就连最爱的姐姐出嫁时,都不曾如此孤单寂寞过,或许是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也会有失常、脆弱的一天。 阿图有好好地吃、好好地睡吧? 此时此刻,英颢的心里念念不忘的是阿图,就是担心她又瘦了,可是就算能见到她,说再多安慰的话也只是更添感伤。 “英颢!”熟稔的娇柔呼唤在身后响起。 英颢嘴角微微地牵动。“姐姐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看你了。”珣梦从夫婿雅朗阿口中得知弟弟和吏部尚书的女儿阿图格格的婚事生变,这已经是朝中上下皆知的事,而他此刻脸上落寞的神情,更是她第一次见到,不禁跟着忧心忡忡。 “我很好,姐姐不用担心。”他习惯地将情绪压抑在心底。 见到弟弟连在自己面前都不愿透露心事了,珣梦清楚那是因为真的很痛苦,才不想让她看出来。 “姐姐可以帮你什么?” “我自己可以处理。”英颢无法告诉姐姐太多,只能这么回答。 珣梦看着从小就沉稳早熟的弟弟,向来知道自己要什么,也很少有事情可以击得倒他,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却又好事多磨。 “就是为了十阿哥的事吗?事在人为,再大的仇恨还是能化解的。”她想起佟家和平郡王府当年的事,如今公婆天天含饴弄孙,笑口常开,只要看到那样的幸福,仇恨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这时,一名奴才快步过来。 “回主子,这是吏部尚书府派人送来的。”奴才将信呈上。 英颢不禁困惑地伸手接过去,将信纸摊开来看。 “上头写了些什么?”珣梦问。 他将信折好。“我得出门一趟。” 虽然还无法肯定恒博派人送这封信来的用意,不过既然对方主动了,英颢也不想错过这次见面的机会。 不再多想,他在更衣之后,便乘轿出门。 当轿子来到吏部尚书府,英颢就被奴才恭恭敬敬地请进大门,一路领着他来到冬意渐浓的私家花园中。 就在一座八角凉亭内,恒博坐在里头喝茶,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英颢踏着沉稳的脚步进入亭内,两人对望着,都没有下一步的举动,仿佛在衡量彼此手上有多少筹码,胜算又有多少。 “今天请你来,是以阿图的阿玛这个身份出面邀约的。”过了片刻,恒博开门见山地说,意思就是那些虚伪的客套话和行礼如仪就先摆在一旁,而是用个人的身份私下进行谈判。 这句话的意思是……英颢心中一动,察觉到整件中似乎出现了转机,所以反应也很快。 “那么我便是以想娶阿图为妻的男人来赴这个约的。”他自然礼尚往来,因为爵位、头衔并不是最重要的。 恒博比了个手势。“请坐。” “请。”他也回了个手势。 待两人坐定,奴才很快地奉上刚沏好的热茶,然后又退下了。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恒博在啜了口茶汤之后,先起了头。“到底是当年十阿哥的死所引起的仇恨重要,还是阿图的幸福重要,尽管阿图不是我亲生的,可是我从来不曾因为这样而少疼爱她一点儿。” 英颢合上碗盖。“这些我从阿图身上就看得出来,否则她也不会这般为难,就因为在阿图心目中,早把你当作真正的阿玛。” “或许是我对佟家有着根深蒂固的反感,才会如此难以接受,直到那天在皇上面前,听到阿图说出早就知道自己身世的事,那时我才领悟到从来没有站在她的立场去想……”恒博不禁感到惭愧。“可是阿图却一直在为我这个阿玛着想,看出我无法打从心底接受她嫁进佟家的事实,不得已才作出那样的选择。” 听到这儿,英颢也表达立场。“身为佟家的一份子,我向来感到骄傲,即便是为了阿图,也不会抛弃这个姓氏,但是我会用一生来爱她。” 恒博眼神锐利地问:“你也会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阿图?” “那是当然。”他不假思索地说。“就算是付出我的性命,我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恒博看着英颢眼中的决心,想着女儿的乖巧贴心,还有什么比她来得重要,于是咬了咬牙说道:“明天一早我就进宫禀明皇上,把婚事订下来,不过……” “不过什么?”英颢谨慎地问。 “在成亲之前,你和阿图都不能见面。”想要娶自己的女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恒博当然要刁难一下了。 “一言为定,不过我也有个条件。”英颢表情文风不动,似乎也猜到对方是蓄意为难自己,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什么条件?”恒博皱着眉问。 “现在就让我和阿图单独见上一面。”他乘势提出要求。 恒博眼皮一跳,虽然答应婚事,但是也不想让英颢太过得意,于是打算一口回绝了。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英颢说得振振有词。“更何况是在这座府邸里头,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好!”恒博找不到理由拒绝,气呼呼地从石凳上站起来。“就让你们见上一面,不过在成亲之前,最好不要有太过分的举动。” 说完,恒博便拂袖离去。 凉亭内只剩下英颢一个人,不禁吁了口气,幸好恒博并不知道他和阿图早有肌肤之亲,否则只怕又生波折,严肃的俊脸总算掺了几分喜色,因为最困难的部分终于获得解决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细碎的奔跑声朝凉亭的方向而来。 英颢偏首看了过去,就见阿图跑到脸都红了,还气喘吁吁的,直到见到自己,才停了下来,眼皮不敢眨一下,就怕面前的男人消失了。 “阿玛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在这儿……”阿图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此刻因为泪水而有些模糊。 他步出凉亭。“我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让阿图顾不得矜持,忘情地扑上前,一把抱住英颢。“我好想去找你,好想再跟你说说话……” “我人已经在这里了,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英颢也伸臂搂紧她,心底的空虚终于因为这个拥抱而被填满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阿图哭得鼻头红红的。 “你阿玛被你的孝心感动了,终于答应咱们的婚事。”阿图只需要知道这个就够了。英颢微笑地说。 她小嘴一开一合,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真、真的吗?”阿图小声地问。 “这种事可以骗你吗?”英颢伸手抹云她脸上的泪痕。 “说得也对。”她不由得喜极而泣。“阿玛真的很疼我,一定是舍不得我这么伤心难过才会放下成见,答应让我嫁给你……” “没错。”她顺着阿图的话点头。 “我真的可以嫁给你了……”阿图好像是在作梦。 见她终于露出笑脸,英颢嘴角自然也跟着上扬。 “不过想到嫁人之后,就不能天天看到阿玛,逗他开心,突然又很不舍……”她脱口而出心中的感受。 “你的意思是不想嫁了?”他沉下俊脸问。 阿图抬起头来,果然瞥见一张神色不豫的俊脸。“呃、嗯,我没有说不嫁,是你误会了……” “还是你想多陪你阿玛几年再嫁?”他嗓音降得更低。 “我没这么说……”她声音愈来愈小。 “那么你的意思是什么?”英颢挑起眉梢问。 “什么意思也没有……”阿图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嫁,马上就嫁!” 英颢瞪着她一副活像要慷慨就义的表情,忍俊不禁地笑了。 “啊!你耍我!”她才知道上当了。 他低低一笑。“你要是敢说不嫁,我就直接把你抢回家,也不准你再见你阿玛了……”这未来的岳父大人只怕会是最可怕的“情敌”。 阿图迭声喊道:“我嫁!我嫁就是了!” “我方才还答应你阿玛的条件,在咱们成亲之前,两人都不能见面,否则他还想再刁难我,不会这么快就点头。”他有些不满地哼道。 她怔了一下。“连看一眼都不行?” “对!”英颢盯着她说。 闻言,阿图垮下肩头。“这样啊……” “你会相信我吧?”英颢假装一脸不安。 “当然会了!”她大声地回道。 他忍着笑。“真的不会又说不嫁了?” “不会了、不会了。”阿图猛点着头,想让他安心。 “好吧,我就再信你一次。”他满腹委屈地说。 阿图小心翼翼地赔不是。“你不要生气,就再信我一次,既然我阿玛都点头了,我当然要嫁给你了,这还用说吗?” “唉!”终究还是比不上她的阿玛,不过英颢可不想就这么认输,往后一定要努力在阿图心中占有最重要的位置。 隔日,恒博也遵守承诺,一早便进宫面圣,据说皇帝相当开心,笑声不断在东暖阁内传开。 而当英颢接到指婚的圣旨,听到婚期订在来年的春分,还是皇帝让宫里的萨满问神所决定的日子,距离现在还有四个月,不禁愣住了,想到得那么久才能见到阿图,这才感到后悔莫及。 早知如此,那天就不该答应恒博的条件。 尾声 隔天春分—— 今天是有“佟半朝”之称,可以说贵震天下的佟家娶媳妇儿的大好日子,而这娶的还是吏部尚书恒博的女儿阿图格格,翁婿俩也都是皇帝的亲信,就算之前有再多不和和敌对的传闻,到了今天,也因为这门亲事而不攻自破。 而从早上的吉时开始,经过一道道迎娶的程序,以往总是目光清冷、一脸淡漠的新郎官在这大喜之日,难得露出俊美的笑意,引领着盖红头巾的新娘子跨过置于门槛上的马鞍,代表平安的意思是,然后进了新房,接着便是设宴待客。 英颢面对众人的连番敬酒,可不想错过了今晚的洞房花烛夜,他可是等了好几个月,总算如愿把阿图娶进门,只得佯装不胜酒力。 而奉了妻子之命,自为姐夫的雅朗阿适时出面帮小舅子挡掉所有的酒,两个男人交换了个眼神,英颢看在他这些年来真的对姐姐很好,总算愿意敞开心胸,真正接受他这个姐夫了。 当英颢得以在宴席中脱身,立刻快步来到新房,他推开房门,红色的囍字让屋里增添浓浓的喜气。 “都下去吧!”英颢让伺候的婢女退下,迫不及待地想和阿图独处。 坐在喜床上的阿图听见他的声音,也不禁紧张起来。 就在英颢手执喜秤,挑开了红头巾,睇着她薄施胭脂,多了几分羞意的脸蛋,心跳不禁漏了半拍。 “阿图,真的是你?” “不是我还会是谁?”阿图笑瞪他一眼。 “因为……你今晚好美,我差点认不出来。”英颢执起她的手说。 她脸上的红晕更深了。“那是因为你太久没看到我了,才会这么说。这几个月阿玛说我就要出嫁了,不能像以前那样经常往外跑,不然我直想偷偷跑来找你,就算只是看一眼也好。” 英颢伸臂拥着她的肩头。“你真的这么想我?”看来岳父还真是防得紧,就是不想让他们在成亲之前见面。 “当然想了。”阿图也不扭捏,老实地回答。 “我也一样。”他体贴地帮她拿下凤冠。 “不过现在好了,以后天天可以见到……”她偎在英颢的胸前,回想起这段日子的心情,真的好难熬。“要不然我真怕会顾不得你和我阿玛之间的约定,冲过来找你。” “好几次经过你家门外,我也好想上去敲门,就算只是听听你的声音也好……”英颢同样诉说自己的渴望,原来相思真的能让上发狂。 阿图扬起抹了淡淡胭脂的嘴角。“以后咱们都不要再分开了……” “不会的,我可以保证。”他将嘴巴覆上她的,这个吻已经等了好久,简直像是一辈子。 她满脸羞涩,不过也不想故作矜持,于是生涩的回吻着。 待屋里只有微弱的换气声,渐渐地剩下轻吟和低喘…… “阿图……”新房外似乎有人在叫唤,而且声音愈来愈接近。 “咦……好像是阿玛在叫我?”阿图想要仔细凝听外头的叫声,不过英颢可不希望她分心,于是加深这个吻。 距离新房外不远,恒博带着七、八分醉意,脚本步踉跄地叫着—— “阿图……阿玛舍不得你……跟阿玛回去……” 跟在身旁的满达海哭笑不得地拖着他。“阿玛,妹妹都已经嫁人了,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阿图……”恒博还是不停地唤着女儿。 “阿玛好像喝醉了……我出去看看……”阿图推开紧紧抱住自己的夫婿说。 英颢在心中低哼,就算是岳父大人,也别想跟他抢女人,尤其是在两人的洞房花烛夜。 “呃……”他支着头发出呻吟。 她马上回过头,担心地问:“怎么了?” “可能是刚刚喝太多……头有点疼……”英颢皱紧眉头喃道。 “那快点躺下来……”阿图马上扶他到喜床上。 “那你要陪我……”他索性将阿图压在喜床上,用比方才更热情的吻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可……可是……阿玛……”阿图的声音愈来愈小,有些晕眩起来,忘了要说什么,更忘了要做什么。 外头的骚动似乎已经平息了。 满达海搀扶着已经醉倒的阿玛离开,在心里由衷地祝福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能过得幸福又美满。 而在新房内,正是春色无边。 英颢温柔地解去彼此身上的衣物,亲吻着、爱抚着真正属于他的女人、他的福晋,也得到阿图热情的回应。 他就是喜欢她的直接和坦率。 阿图只觉得全身发热,也无法思考,只想着更接近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也是她的夫婿。 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夫妻,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阿图……”英颢柔声地唤着,同时也与她合而为一。 在这一刻,他不禁满足地叹了口气,仿佛长久的等待终于到达了终点,两人之间不再有任何犹豫、不安。 在热情的席卷之下,阿图情不自禁地拱身回应,想和抱着自己的男人更贴近,没有空隙。 “英颢……”仿佛想在确定他们真的在一起,她不停地唤着夫婿的名字。 “我在这里……”英颢觉得胸口的空洞和寂寞都是被填满了。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明白,记得很久以前姐姐说过,说等他遇到真正喜欢的女人,自然会想娶她来当福晋。 现在他等到了。 原来自己一直在等待的就是阿图。 书后小记—— *英颢最亲爱的姐姐珣梦格格,装傻嫁给了心高气傲的雅朗阿贝子爷,欲知两人成亲后日子过得有多“热闹”,请看【百年大院】主题书——花蝶1427《大清傻格格》一书。 《大清傻格格》番外篇——《姐弟情深》 他有个姐姐,一个大他四岁的姐姐。 “英颢,那是姐姐……要叫姐姐……” 额娘牵着他小小的手,指着抓了一把蜜饯,赖坐在地上,吃得满嘴都是糖渍的女娃儿,好温柔地对自己这么说。 才两岁多一点的英颢还不太懂“姐姐”代表什么意思,只知道在了自己几岁的女娃儿笑得好甜,眼睛好大好亮,他不禁也跟着笑了。 “来!”原来只顾着吃蜜饯的女娃儿对他招了招手。 他下意识地迈着胖胖的双腿走过去。“姐……姐姐……”这是英颢每一次唤出这两个字,从此在心中扎了根。 “弟弟……”同样小小的身子扑了过去。 两个孩子就这么倒在地上,似乎觉得很好玩,不禁都发出格格的声音,站在一旁的额娘眼眶红红的,露出柔柔的笑靥。 原来这就是他的“姐姐”,英颢抱住软软的、都是糖渍香气的小小身子,有了这样的认定。 “……以后要代替额娘照顾姐姐、保护姐姐知道吗?”那温柔的嗓音又对他这么说。“因为姐姐很辛苦,天天都要像这样装傻,真的好让人心疼。” 又记得五岁那年,身子骨不好的额娘每天都会在他的耳畔这么说:“额娘不要担心,我一定会照顾姐姐、保护姐姐,不让人欺负她的。” 因为他最喜欢姐姐了。 “英颢快来陪我玩……”娇嫩的叫唤朝他而来,跑到一半跌倒了。“呜呜……好疼……鞋鞋坏坏……” “格格……”跟在后头的婢女连忙伸手要扶起小主子。 “我不要你……走开……”珣梦索性赖在地上大哭。 英颢稚气的身影很快地来到姐姐面前,用袖口帮好擦去眼泪。“姐姐乖,不要哭,我帮你呼呼……已经不疼了……” “那你要陪我玩。”珣梦破涕为笑。 他伸出小小的手牵起姐姐。“好,咱们去玩。” 大大眼睛调皮地对弟弟眨了眨,姐弟交换一个只有双方才了解的眼神,像是在问“我演得好不好?” “要一直一直陪我玩,不能骗我……” “我不会骗姐姐,会一直一直陪着姐姐的。”即便他的年纪相当幼小,也知晓誓言的重要性。 这辈子他都不会离开姐姐的。 姐弟俩的小手紧紧地握住彼此,仿佛那是他们唯一的依靠。 “姐姐……”到了半夜,自己总是偷偷跑来找姐姐,两人小手牵着小手,躺在炕上说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然后被阿玛回自己的寝房。 姐姐……姐姐…… 英颢这辈子最喜欢的两个字就姐姐。 直到八岁那一年,英颢终于明白他和姐姐只永远只能是姐弟。 “姐姐!”还记得那天,他伤心欲绝地奔进房门,难得哭得像个孩子。“姐姐、姐姐……”因为太过震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地唤着“姐姐”。 寝房里没有旁人在,可以不必再装傻,珣梦轻哄着偎在怀中的弟弟。“怎么了?英颢,是不是书没念好挨骂了?” “姐姐……阿玛说不能娶你做福晋……还要姐姐去当别人的福晋……”英颢直到今天才听到皇帝早已帮姐姐指婚的事,简直无法接受这么残酷的事实。“是不是真的?” 英颢还以为他们以后会像阿玛和额娘一样恩爱。 “当然是真的,因为我是你的姐姐,自然不能当你的福晋。”珣梦疼爱地摸摸弟弟的头说。 闻言,英颢一面抽气,一面摇头。“可是姐姐是我的才对,我也答应过额娘要一辈子保护姐姐……要是姐姐去当别人的福晋,我就没办法再照顾姐姐了……我已经跟额娘发过誓的……” 当年皇帝指婚的时候他还太小,无法表达自己的意见,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英颢说什么也不肯把姐姐让给别人。 “就算姐姐真的当了别人的福晋,最喜欢的人永远是英颢……”这不只是在安抚最疼爱的弟弟,也是她的真心话。 “可是……可是为什么不能当我的福晋呢?”英颢还是不明白,他是这么喜欢这么喜欢姐姐,为什么不能永远在一起? 珣梦拍了拍他的头。“傻弟弟,那是因为英颢长大以后会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到了那时候自然会想娶她当福晋。” “除了姐姐,我不会再喜欢别人了……”他也是这么对自己说。 这辈子他只喜欢姐姐一个。 没有女人比得上她。 因为姐姐是他在这上最重要也最喜欢的人,那个叫雅朗阿的男人,别想听他一声姐夫,所以他要快点长大,要变得比现在更强更壮,才不会让姐姐被那个男人抢走。 他跟姐姐要永远在一起。 说在前头 梅贝儿 虽然这篇是后记,不是序,不过还是第一次希望大家先看这里,再回头去看正文,因为有些话想先做说明。 在上一本《大清傻格格》的后记中就有说到是以乾隆王朝为设定,到了这本《大清傲爵爷》,提到南巡、皇帝的多情,也就更明显知道是在指谁,虽然故事中没有直接点出“乾隆”两个字,但是谁都看得出来是以谁为设定。 而说到乾隆皇帝的六次南巡,其实时间都是在正月出发,四、五月左右回到北京,可是在这个故事里,为了剧情安排,也就没照着走,即使朝代背景在清朝,还是请将它当成独立的故事,一个属于梅贝儿所创造的大清皇朝。 就像之间的“贝勒爷吉祥”、“福晋吉祥”这两个系列、当时也有说到是以康熙皇帝为参考架构来写的,虽然在正文中没真正写到是哪个皇帝,我也不怕大家去做联想,只是这毕竟不是在描述历史上的清朝皇帝,不论是大家以为的康熙或是乾隆,若真要拿清史做比较,我也老实地说不喜欢那样的写法,因为容易让自己的想像空间受到限制,毕竟这是言情小说,男女主角已经爱得很辛苦了,还得顾虑到历史的角度,未免太过严肃,所以还是放轻松一点儿来欣赏。 话虽这么说,可是每次写到清朝,还是会战战兢兢,毕竟这个朝代为大家所熟悉,若还是有没注意到的地方,请写信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