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香阮玉 卷三》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温阮真的很难理解盛月姬这套逻辑。 最开始她对盛月姬都算得上客气,也从未指责过她的作风,甚至还挺能理解她开后宫的原由,如今反过来,倒是自己的不是了? 她怎么就不想想,她有没有这个能力,有没有这份本事,真的让那么多人对她死心塌地绝不背叛呢? 她算什么! 她是貌美到足以倾国倾城,还是嗓子好到世间再无二例,又或是她床技惊人到让人一遇就终生不舍? 她凭什么以为她的后宫真的稳如金汤,永不溃败? 她要求她的龙珠谁都不许变,只能保持着最初的样子,可有想过她自己早就不再是龙珠们最初遇上她的模样! 真是,自私到极致的人啊! 盛月姬还要再说什么,温阮抬手,对殷九野道:「把她赶走,我嫌脏。」 殷九野看了盛月姬一眼,眸中清寒。 盛月姬知道殷九野的武功好,太霄子又不在身边,不敢再往前,只是冷哼一声后,就转身离去。 她甚至没有看画嵬和萧长天一眼。 温阮轻吐了一口气,让殷九野把画嵬带过来,自己扶住萧长天,轻声说:「萧夫子,想开点吧,她疯了。」 萧长天轻轻地摇了下头,鬓发有些散乱,喃喃着说:「是我错了,从一开始就是我错了,我应该要明白的,贪婪的人永远不会满足,我错了。」 他推开温阮的手,向她深深一拜,温阮赶紧扶住他,不敢受。 「麻烦温姑娘替我向辞花公子说一声,是我对不住他,让他受此污名。」 「辞花不会怪你的。」温阮连忙说道,「萧夫子不要过于自责,此事我会解决,你相信我。」 可萧长天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拖沓着凌乱的步子,消失在人流中,背影看上去,佝偻悲怆。 温阮沉叹气,又转头看画嵬。 画嵬的世界都被震碎了。 「对不起温姑娘,我不知道。」他讷讷地说。 「没事,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温阮看着他脸上的掐痕,伸手摸了摸:「疼不疼?」 「不疼。」画嵬低着头小声说,又自顾自地道:「她那时说,她也是孤儿,所以知道我收容了那么多孤儿后,她很开心,一点也不生气,我好高兴。之前我一直怕她不准我这么做,没想到她很喜欢,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她骗我,她一点也不喜欢那些小朋友,她就是要利用他们,但为什么要利用小孩子呢?他们已经够可怜了。」 温阮揉了揉画嵬的头发,轻声道:「因为,童言无忌。」 如果是盛月姬自己唱那首新曲,想坐实辞花和萧长天抄袭反而没那么有说服力,因为她在京中的名声并不如何,没多少人会信她。 但若是那些孩子,就不一样了。 没人会觉得孩童会诬陷人。 而且在今日之前,不管是自己还是辞花他们,事先都没有听到这首曲子在传唱,她忍了这么些天忍到今日,只为这一击。 她倒是用心了,这一局做得精巧,滴水不漏。 也不知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太霄子帮她想的。 温阮看着神色木然,还没有完全消化这个事实的画嵬,轻声问:「你在京中有住处吗?」 「我,我出城去,我带着他们离开这里,我再也不要去听白楼了,我也不要再她了,她是个坏人!」 画嵬突然失声哭喊出来。 温阮看着叹气:「这么晚了,出城也不方便,你若是不嫌弃,去渔樵馆暂住一晚吧,明日再出城。」 殷九野立马不乐意了,「我掏钱,住客栈,天字号!」 「你钱多啊?」 「你钱多,你掏,我不喜欢小孩子!」殷九野在温阮耳边小声说。 温阮瞪了他一眼,「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 「是他们自找的好不好?喜欢盛月姬那种女人不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吗?吕泽瑾的前车之鉴还不够他们反省的啊?」 温阮看了他一会儿,说,「今晚我也歇在渔樵馆,我照顾他们。」 「我这么有同情心的人怎么会把这些孩子拒之门外呢,欢迎小朋友们入住。」殷九野勾住画嵬的肩,搭在画嵬肩膀上的手手指往前一点:「走着,小画师。」 温阮:「……」这人有毒吧? 但她又觉得好笑,忍不住翘了一下唇角。 她回头看了一眼辞花唱曲的地方,今晚二哥可能有得头疼了,唉,一锅粥。 到了渔樵馆,温阮照料着那些小孩子们洗漱完歇下了,才得闲在院子里坐下。 殷九野看着她卷着袖子给小孩子洗脸的样子,觉得温阮还挺有贤妻良母范儿的。 给温阮递了杯茶,他坐在旁边说:「这以后怎么办?」 「画嵬总要长大的,没有谁可以永远当小孩。」温阮喝了口茶,又揉了揉肩膀,叹道,「就当是个坎儿吧,过了就好了。」 第2章 「辞花那边呢?」殷九野伸手给她捏了下肩。 「过来点,这儿酸。」温阮指了指肩膀,毫不客气地使唤着小跟班,「辞花那边先想办法洗清抄袭的骂名呗,但真的好难洗。」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现代社会里有微薄有网络想要辟谣都困难无比,更别提这古代了。 脏水泼在身上,洗干净了也要掉层皮。 盛月姬这一手是真的阴毒。 「让萧长天去澄清吧。」殷九野说道。 「澄清肯定是要澄清的,我怕的是作用不大,而且你看萧长天今天那样子,还有精力去到处澄清吗?」温阮叹气。 「他活该。」殷九野毫不同情。 「……你怎么那么讨厌他们?」 「没有他们肋纣为虐,盛月姬往日的气焰哪里会那么盛?」 「你对我也挺助纣为虐的。」 「我不一样,我这叫助人为乐。」 「嗯,双标狗,跟我一样。」 「什么狗?」 「没什么,我夸你呢。」 「都骂我狗了,还夸我啊?」 温阮听着好笑,拍了下他的手背,让他停下,「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日再说。」 温阮歇在客房,跟殷九野平日里用的房间正对,中间隔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月光如纱般地轻拢着院子里的几株草木。 殷九野靠坐在门边,久望着对面的那个门窗紧闭的房间。 辞花走到他跟前的时候,让他一巴掌拍开了,「躲远点儿。」 「看什么呢?」 「小点声!」 「怎么了吗?」辞花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赶紧压低了声音。 「她在对面睡觉。」 「……你有病啊你?」 辞花气得跨过门槛走进屋内,猛灌了几口冷茶:「我头都要大了,你知道今天退了多少票吗?」 「不想知道。」殷九野一脸冷漠。 「九野,你说,我要不要干脆趁着这机会,不干这爱豆了?」辞花暗自琢磨着这是个退出歌坛的好机会。 「她喜欢你当爱,爱什么来着?」 「……」辞花白了殷九野一眼:「那现在这情况怎么办啊?我今天头一回见温西陵发火,别说,还挺吓人的。」 殷九野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旁边画嵬他们休息的厢房,要解决这事儿,简单。 盛月姬算天算地,算漏了一样。 等明儿温阮起来了,就告诉她。 殷九野想着这些,起身坐回屋内,「蓝绻怎么说?」 「蓝绻今天不在,进宫了。」辞花叹道。 「什么事进的宫?」 「好像是说,对帐本吧?每个月都有这么一回。」 殷九野抬了一下眼皮。 「怎么了?」辞花握杯子的手一紧,「你别这眼神行不行,你一出这眼神,那就代表要出事了。」 殷九野躺在榻上,从枕下翻出那把已经快被他摩挲得要包浆的小檀扇,轻轻地摇了摇。 「防不胜防啊。」殷九野叹了一声。 「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你走吧,我要睡了。」殷九野将扇子展开盖在脸上,不再理辞花。 辞花:「……」 椅子还没坐热呢,就被赶走了。 唉,重色轻友啊。 辞花推了殷九野一把:「说真的,你帮帮那个萧长天吧,他是真把我当知音啊,虽然我一点也不想当他的知音,但他总归是为我写曲子才有的这事儿,我大不了不唱了,他这天下第一琴师呢,背个抄袭的名声,太难听了,一辈子的清名都毁了。」 殷九野:「滚。」 谁管他天下第一第二? 辞花抬了下手想打他,打不过,滚了。 第二天温阮睡醒,打开房门时,看到门口放着一身干净的衣裳,看着是新买的。 她望了望对门,抱着衣裳进去换了,还挺好看的。 换好衣服后,再开门,就看到画嵬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而殷九野正军事化地指挥着一群小朋友们自己洗脸漱口。 一边指挥他一边说:「洗干净点啊,别留眼屎,牙也要好好洗,不然没早饭吃。」 温阮:「……」 殷九野瞧见温阮,指了指手边的水盆,「大朋友也起了?过来洗脸。」 温阮:「……」 她走过去,殷九野拧了帕子递给她,温阮接过盖在脸上,闷着声音说:「我知道怎么做了。」 殷九野:「嗯?」 第3章 温阮揭下脸上的帕子,捏了捏一个小朋友的脸颊:「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满脸是水的小朋友们齐齐喊:「好!」 温阮笑看着画嵬:「画嵬,你过来,我跟你说说。」 殷九野握了下帕子丢进水盆,笑了起来,看来咱两想的一样啊。 有默契,我喜欢。 温阮和殷九野离开渔樵馆前,让画嵬留在这里,跟小孩子们解释昨日那曲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他们,那是一个叫萧长天的叔叔所作。 「我昨天晚上想了许久,盛月姬这么做,其实用处不大,她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把我惹急了,我真去宫中求一道旨,让皇后发句话,说这曲子最早是在宫中所唱,作曲之人就是萧长天,昭告天下,盛月姬的这番苦心便算是白费。」 温阮难得快步地走在街上,与殷九野说道。 殷九野点了下头:「不错,所以盛月姬的目的不是曲子,是人。」 「她了解萧长天,知道萧长天最看重的是什么,她要毁掉他。」温阮叹声气:「我们再快一些,去找萧长天说说,不然我怕他钻牛角尖。」 殷九野说:「你让画嵬跟那些小孩子解释,也是想等一会儿把萧长天带去渔樵馆,让萧长天心中没有负疚吧?否则,他的曲子被盛月姬拿去利用无辜稚童,他会越发难受。」 「不错。」温阮说道。 两人正一边快走一边说话时,忽听得前方高墙上传来琴音。 温阮心中奇怪,往前跑了几步,扒开人群看到萧长天坐在高墙处。 他身着一身青色的宽袖长袍,鬓发梳理一丝不苟,发冠上束着一道白色的纶巾,腿上搁着那把绮尾琴,旁边还放着一个酒坛。 他手指按在琴弦上,抚出昨日那首闹得京中沸沸扬扬的新曲。 是好听的,自有悠然出世在,如不羁的风掠过天地间,不染尘埃,不沾凡俗,潇洒又快哉,听着便让人忍不住微微扬起唇角。 「他要做什么?」温阮问殷九野。 「许是澄清?」殷九野也觉得奇怪。 那一曲抚完后,萧长天双手轻按琴弦,抬头看着下方众人,朗声开口:「萧某自三岁起习琴,视琴为魂,偶有拙作得以流传,乃命中之大幸。昨日之曲,流言纷纷,更是有负友人重望,累其名声,萧某难以自证清白,苦思之下,唯有此法。」 他提了酒坛,倾在琴身上,很奇怪,那酒坛里流出来不是清亮澄澈的酒水,而是略带粘稠的液体,颜色偏黄。 「萧夫子!」温阮心中大感不好,高喊了一声。 但萧长天没有听见温阮的声音,他提起酒坛又倒了一些在身上,打湿了那身青衣。 温阮终于看清那不是酒,是油。 萧长天抱起琴在怀里,抱着他此生最珍爱之物,又擦了个火折了,扔在琴上,烈焰腾起,闻名世间的绮尾琴与他,都瞬间被火舌吞噬。 「救人,救人!阿九救他!」温阮猛地拉了一把殷九野,大声而惊惧地喊道。 她知道萧长天要做什么了,但不要这样,这一切尚还有可以挽回的机会,不必为了一个盛月姬搭上性命,赔上一生! 殷九野点足纵身而上,但他的手刚要触到萧长天,萧长天从高墙上一跃而下! 他抱着琴,化成一簇颜色鲜艳的火焰,如流星般地划过半空,跌落在地。 那团火还在烧,琴在他怀中烧成焦木,他也化作焦骨。 四周的人没一个敢上去救,也不知道该怎么救,只是往后退散地避开。 温阮四处找水,想浇灭萧长天身上的火焰,奋力地想把萧长天救出来。 但那火不知为什么却越烧越大,空气中甚至泛起了焦臭的味道。 「萧长天!」温阮大声而无望地嘶喊着。 …… 「吕世子要逃课?门在那儿。」 「昨日之事是月姬不对,总该有个人向姑娘说声抱歉。」 「不知辞花公子下次唱曲是在几时?」 「我来取琴,待你寻回初心之时,我也就回来了。」 …… 殷九野解了外袍浸得湿透,捂在萧长天身上,终于熄灭了他身上的大火,可是萧长天也彻底没了气息,面目全非。 他死前仍抱着那把绮尾琴,不曾松开。 温阮甚至没听到萧长天发出任何痛苦的哀嚎声,这场吞噬了他生命的熊熊大火,他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她跌坐在旁边,看着已是一团焦黑的萧长天,很久都不能回神。 周围的人尖叫失措,来来往往,四处离散,温阮坐在地上,颤抖的手指往前伸,想摸一摸萧长天。 「温阮!」殷九野抓住她的手,「你已经尽力了。」 第4章 温阮看到殷九野手背上的烧伤,抬头问他:「你疼吗?」 「温阮?」 「疼,对吧?那萧长天为什么不疼呢?为什么他都不呼喊?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之人便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吗?」 「为了一个盛月姬,他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殷九野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抚着她的后背,却不知该说什么。 温阮紧紧地拽着殷九野的衣襟,牙关略有些发颤,「阿九你知道吗,在所有人里面,萧长天是最爱盛月姬的,是爱,不是也不是贪图,他们相识于微时,他爱她,爱到愿意成全她,愿意委屈自己,但为什么深爱换来的是这个下场呢?」 「你说,他当是伤心到什么地步,才要用这般决绝的方式,给这一切作个了断?」 殷九野沉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着温阮的肩:「他爱错了人。」 温阮伏在殷九野怀里,久久不能起身。 萧长天不是死于一首曲子是否抄袭的流言,也不是死于京中不明就理之人对他的质疑和辱骂。 他死于对盛月姬的绝望,死于对爱情的无望,死于对这许多年一腔痴心错付的空望。 他大概永远也不能想到,他深爱着的人,会用最致命的方式摧毁他心中最美好的一片净土。 平日里照顾萧长天起居的小厮赶到时,哭得撕心裂肺,悲恸欲绝。 从他的哭喊声中,温阮听出昨日夜间有不少人去萧长天的住处闹事。 扔石头,砸鸡蛋,抛菜叶,骂他沽名钓誉伪君子,配不上天下第一琴师的美名。 还有人往他房中丢火球,叫嚣着让他滚出京中。 温阮听着这些,心中酸涩难忍,眼眶发疼。 也许昨日,她该将萧长天也一并带去渔樵馆的,如果这样,或许今日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温阮撑着殷九野的身体站起来,轻声说:「阿九,陪我去趟听白楼。」 「好。」殷九野半扶着温阮,陪她走到听白楼。 听白楼里,盛月姬听说了萧长天抱琴的事后,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她没想过让萧长天死,她只是想让萧长天痛苦。 温阮走进她的雅苑,让阿九等在门外。 「你来做什么!」盛月姬恨声道。 温阮扶着椅子坐下,长吁了一口浊气,说:「萧长天为了让你离开教坊司,用尽了他所有的积蓄,你对他说,长天,你会不会后悔,他说,只要你如意,他有何悔处?」 「后来,他送你来听白楼,为你抚琴伴奏,让你成功地进了这里,那日抚琴后,他说,愿你名动天下,声传万里,为世人所知。」 「再后来,你遇到了安陵君,你与他在一起的那一晚,萧长天在院子里抚了整整一晚上的琴,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见,但那天晚上的月亮,格外凄冷。」 「无数次他跟你说,他不介意,不生气,只要你满足开心就好,但盛月姬你有没有想过,萧长天只是为辞花写了一首曲子,你便不能忍受,安陵君只是没那么讨厌我了,你就想尽办法要把他抢回去,那萧长天呢?」 「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从一开始,你与他是相爱的,你是属于他的,后来你去找了别人,他也没有离开,你真的以为,这是你的魅力吗?不是的,是他爱你,他将万千种苦咽进心里,呕血吐蕊,开出那朵叫爱情的花,所以他才会没有底线地包容你。」 「这样的包容,你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其他人不计较,是因为他们不够爱。」 「可是你呢,你利用他这份爱,逼死了他。」 「盛月姬,你谋杀了这世上唯一一个真正爱你的人。」 盛月姬知道温阮的话是对的,可她不想认输:「既然他爱我,为什么要背叛我?他既然敢背叛,就怨不得我心狠!」 「率先背叛的人是谁?」温阮抬眸看她。 「你在这里义正言辞地说我,那你呢?温阮,若不是你的出现,这一切会发生吗?没有你力捧辞花,萧长天他会想着另找他人抚琴谈曲吗?没有你跟吕泽瑾说那些话,吕泽瑾会离开我,他又会死在战场上吗?这一切难道不是你的错吗!」 她声嘶力竭,将一切罪过都推到温阮身上。 温阮微抬的眸子泛着清冷的寒色,「既然你这么说,那我的确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她看到地上茶盏碎片,低腰捡起来捏在指间,「一般来说,同为女子,我不会对另一个女人做这种事,但盛月姬,恭喜你成为一个例外。」 「你想做什么?温阮我告诉你,就算你是侯府的人,杀人也是犯法的!」盛月姬往后退了几步。 温阮低唤:「阿九,进来按住她。」 第5章 殷九野懒得按,捡了盆栽中的一颗石子弹出去,点了盛月姬的穴道。 盛月姬动弹不得,恐慌害怕地大喊着「太霄子」。 温阮偏首看了一旁边的太霄子一眼,平声道:「你今日敢拦,明日我就让我大哥去太玄观把我那个太子表哥接回来,你信不信?」 太霄子问:「你便不怕陛下怪罪?」 「不怕啊,温家这般低调,仍是逃不过这朝中权力倾轧,把我逼急了,大闹一场又如何?谁都别想好过。」 温阮漠然地看着太霄子,「所以太霄真人,你要因为一个盛月姬,引发一场朝中震荡吗?」 太霄子握了一下拂尘,不再作声。 温阮冷笑了下,转眸看向盛月姬:「看到了吧,我说过的,真正爱你,愿意为你做尽一切,愿意为你去死的人,从来只有萧长天。」 盛月姬的眼中终于露出绝望而悲痛的神色,眼泪一滑而下。 温阮轻轻地捏那块瓷片,细细地看了看。 温阮拿出帕子包住瓷片,又拿了个茶盏,将瓷片一点点砸碎。 动作不急不慢,「咚咚」地闷响声,一下一下地敲在盛月姬的心上。 时间在这极富节奏的轻响声中,似乎被无限拉长,折磨着盛月姬的神经。 她不知道温阮要做什么,只是哀求般地看着太霄子。 太霄子看了一眼站在温阮旁边的殷九野,到底没有任何动作。 温阮的表情宁静到几乎有一种神圣感,好似她手下将要砸开的一朵石莲佛座,于是她的每一下动作都透着虔诚,如沉默的匠人于漫长的寂静岁月里雕琢藏品。 殷九野看着这样的温阮,忽然明白了她这虔诚般神圣感从何而来。 她心中带上了使命,又或是说,夙命。 从今以后,无论盛月姬背后之人是谁,与三皇子有何关系,是否会牵涉到朝堂之争,又会否卷入夺嫡权斗,温阮都将与盛月姬不死不休。 其实她从吕世子死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个苗头了,只是她那时仍在忍,因为她担心会影响到温家,会怕温北川有所不愿,也对这个如隔云雾难见真章的时局抱着观望。 现在,她将走进迷雾中。 不知道温阮砸了多少下,她才放下茶盏,揭开帕子,看着碎成半个指甲盖大小的碎瓷片,装进茶盏里,又倒了些茶。 「一直以来,都没能请盛姑娘好好喝一盏茶,今日请了吧。」温阮一边倒着茶水一边说。 盛月姬的瞳孔瞬间放大,脸色变成惨白失血,恐惧感让她的声音都似被撕碎了般:「不,不要!不要!!!」 温阮端起放了碎瓷的茶水,走到盛月姬跟前,扣着她的下巴抬让她张开嘴,将整杯茶给她灌了下去! 她抬着盛月姬的下颌,逼迫她吞咽下去。 尖利的碎瓷划破盛月姬的咽喉,她唇角溢出丝丝血迹,眼角也落下一道道泪线。 她面对温阮从来凶狠的眼神中,也透出了哀求和卑微。 这把嗓子,是盛月姬最大的倚仗,没了这个,她就真的一无所有。 可温阮的神情没有半丝波动,茶水灌完后,她依旧抬着盛月姬的下巴,不让她吐出来一星半点。 直到盛月姬张大了嘴,温阮看见了她满嘴的血腥,才松开手。 殷九野也解了盛月姬的穴道。 盛月姬捂着颈脖瘫软在地,发出难听而瘆人的声音:「我的嗓子,温阮!你毁了我的嗓子!」 她一张嘴就是血,血洒在温阮的裙摆上,温阮低身拍拍裙摆上的血迹,轻声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了。」 盛月姬抬手要抓住温阮的裙角,温阮一脚将她踢开,盛月姬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流着泪红着眼,半张脸都是血地望着温阮。 温阮微抬着头,睥睨地看着盛月姬,一字一句对她说道—— 「盛月姬,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你放心,我会让你活着,然后,一点一点地将你埋进淤泥里,让你清晰地感受什么是窒息,什么是绝望,那是比死更痛苦的事情,到最后你会求我,求我杀了你。」 温阮最后看了一眼太霄子,太霄子心中很是震惊,他素知温阮有仇必报绝不拖拉,但他没想到温阮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失去了嗓子的盛月姬,彻底成了废人,再无用处。 温阮与殷九野离去,她走在照样热闹熙攘的人流里,有人在低声议论今日萧长天的抱琴,也有人在为了两文钱讨价还价,众生百态,不过如此。 大抵再过些时日,就不会再有人记得萧长天这个人了,这京中天天都是有趣的事,好玩的人,多的是谈资。 他只是一个琴师,好听点,就是天下第一琴师,难听点,不过一个乐伎罢了。 第6章 他对温阮也没有重要到不可割舍的地步,大家不过萍水相逢,顶破天去算个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但温阮,仍然觉得很难过。 殷九野看了看时辰,快晌午了,他在心底盘算了一下宫中的事情,对温阮说:「我送你回府休息吧。」 温阮点头,「也好,萧长天下葬之事,我可以拜托你吗?」 「放心,我会安排妥当。」 「还有画嵬……」 「我会在京中找个地方盘下来,让画嵬他们常居城中,如此,有事也有个照应。」 「有心了,多谢你。」 「应该的。」 只是温阮刚走到府门口,就见到了宫中的人,他们是来请二哥的。 温阮看着温西陵出府,跟上去追了几步:「二哥?」 「小妹放心,二哥进宫喝个茶,很快回来。」温西陵弹了温阮的额心一下。 「出什么事了?」 「没事的。」温西陵笑了笑,又看向殷九野:「阴九,照顾好我小妹。」 「二公子放心。」殷九野点头。 温西陵拍了拍温阮的手背,冲她笑了笑,转身跟着宫内太监走了。 温阮心底满是不安:「阿九?」 殷九野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温阮:「昨日蓝绻进宫清点帐目,直到今晨也没出来,再加之昨夜辞花唱曲退票之事闹得京中无人不知,而你二哥又与蓝绻合伙做生意,所以……」 「所以盛月姬仍然只是一张表面上的牌,背后之人要对付的还是我温家。」温阮接着说道。 「看二公子神色自若,应该不会有事。」殷九野说道。 「着急也无用,宫里有我大哥和皇后在,总应该出不了太大的事。」温阮叹道,「我先回去休息了。」 「嗯,有什么事我会立刻来告知姑娘。」 殷九野目送着温阮进了侯府,立刻转身前往玖瀚楼。 「公子,出事了!」玖瀚楼等着的人让人意外,是当初温西陵安排在春元楼打理店面的掌柜,伍陆柒。 他是殷九野放的暗棋。 「细说一下。」殷九野沉色道。 「蓝掌柜的帐面没有任何纰漏,但温二公子那边有很大的问题。」伍陆柒紧声说道:「温二公子最大头的生意不是茶楼也不是什么演唱会,而是钱庄,他钱庄流动银两数目极大,与蓝掌柜牵上线后,更是膨胀到了一个极为可观的数字!」 「嗯,所以宫中借着昨日退票之事,准备发难,蓝绻若不能从中抽身,怕是要连他一起收拾。」殷九野抿了口茶。 「此事是太霄子进宫向陛下进言的,而太霄子与三皇子一脉素来亲近。」伍陆柒又说。 「皇后那边呢?」 「还在观望,没有出手。」 殷九野垂眸想了想,写了几个名字给伍陆柒,「你去找这些人,想办法让他们立刻进宫,弹劾温北川。」 「公子这是……」 「只管去办。」 殷九野找的这几个人,皆是淑贵嫔冯家一党,他们好一番唇枪舌战,大骂温西陵暗中敛财,富贾一方,又与右相之女来往甚密,必是得了温北川的指使,腹藏祸心。 皇后听到这个消息时,挑了下眉头,翻着白眼说:「傻逼。」 她骂完这声傻逼后不久,皇帝就改了口风,说此事容后再议,二哥和大哥无恙出宫。 淑贵嫔一把抓痛了怀里的白猫,白猫惨叫一声,跳出了淑贵嫔的怀中,淑贵嫔怒视着三皇子:「可是你叫人进宫弹劾的?」 「不是!儿臣岂会如此糊涂!」三皇子连忙道。 「温北川好手段!」 后宫不得干政,皇子结党也不能过大,陛下要治温家,他们帮忙可以,他们利用陛下这心思,还叫上一帮人前来相逼,就不可以。 比女人心更难测的,是天子心。 但温西陵钱庄这事儿,总归是为温家埋下了祸根,臣子也好,百姓也罢,有钱可以,钱太多,不可以,自古如此。 而之后盛月姬嗓子倒了的消息,也极快地似遍了京中,听白楼没有给她任何优待,确定了她再也不能唱曲之后,就将她「请」出了听白楼。 被「请」出听白楼时,盛月姬的嘴唇还破着皮,那些瓷片不止毁了她的嗓子,也让的口内和嘴唇密布伤痕,她好些时日都难以咽食,容貌迅速凋零下来。 她被彻底抛弃了,就连太霄子也不再常常去看望她。 偶尔她会去找温阮发疯,神色癫狂,但往往还没近温阮的身,就被殷九野一脚踢开了。 在这种时候,纪知遥去看过她一次,趁着她落魄之际,旁敲侧击地问她别院中听她唱曲的人到底是谁。 第7章 但盛月姬是真的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只知道那是个男子,而且地位很高。 并且她也一直在等这位客人再找她,她可以为献上一切,只求这个贵人帮她杀了温阮。 只是很可惜,那位总是在每月特定日子里找她的贵人,再也没有用马车来接过她。 盛月姬终于明白过来,镜花水月梦一场,她如今真的落得一无所有。 好几次她都想一死了之,各种自尽的法子都用过了,可每一次,温阮安排盯着她的人都会把她救下。 温阮说过了,她不会让盛月姬死得那么痛快,死才是解脱,盛月姬不配解脱。 一切都似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那日,宫里来了一辆马车,要接温阮进宫。 宫里马车来时,是在一个很巧妙的时间。 那时温阮一个人待在侯府,大哥还在鸿胪寺未归,二哥去钱庄里看帐本了。 来接她的人是皇帝身边的那个老太监,一张满是褶子的脸上涂满了□□,看着惨白吓人。 「温姑娘,请。」老太监的腰弯得极低,对温阮很是恭敬。 温阮揉了一下怀中的二狗子,客客气气地笑着说:「公公,多谢您来接我,但入宫总是大事,我去换身衣裳,劳烦您先吃杯茶,等等我好不好?」 公公点头,笑起来时脸上的褶子便更深:「姑娘细心了,您换着,老奴等您。」 温阮抱着二狗子走进里间,让它去找阿九。 二狗子撑在温阮胸上:「等我,阮阮!等我一起进宫!」 「嗯。」温阮摸了摸它的脑袋。 温阮瞧了瞧自己的衣衫,挑了一件上次皇后送她的透云纱制的夏衣,是身薄绿偏青的齐胸襦裙,又放下了长发,重新梳理,再慢慢地描眉点唇,挑拣首饰。 二狗子飞快地跑进渔樵馆,殷九野抱起它:「你来干嘛,温阮呢?」 「喵喵喵!」二狗子疯狂地大喊:「阮阮要进宫了,你快去找她!」 但殷九野听不懂,只是看猫儿急得转转团,甚至伸出了爪子挠着桌椅,焦躁不安,意识到出了事。 「走!」殷九野放下猫儿,让它带路。 二狗子领着他一路来到宫门前,正好赶上温阮刚刚下轿,将要进宫门。 「姑娘!」殷九野喊了一声。 温阮暗自长吁了一口气,转身对老太监道:「公公,那是我府上小厮,我去与他交代一声,麻烦您通融一下。」 「好,姑娘你请。」老太监让开一步,让温阮过去。 温阮走向殷九野,猫儿扑进她怀里,喊着:「幸好赶上了!」 温阮揉了下猫,将它放下,走到殷九野跟前,「我要进宫。」 「我知道。」殷九野神情有些凝重。 温阮笑道,「这种关头陛下召我进宫,应是与侯府之事有关,阿九,如果我没能出来,你告诉我大哥,让他不要急着报仇,但也别让我白死。」 殷九野难得地笑不出来,只是从怀中掏了块白玉递给温阮:「假如真遇到了什么紧要的事情,你将此玉交给皇后,她必会保你。」 温阮接过玉看了看,是块好玉,通透无暇,触手生温,上面雕着一对并蒂莲。 「这玉与皇后有什么关系吗?」温阮问。 「你只管给她就是。」殷九野心下叹气,又道,「不会有事的。」 「她是我大姨,想来会护着我的,你不要担心。」 「嗯,你万事小心。」 温阮点点头,将玉藏好,不知她低头想了些什么,她只是轻轻地踮起了脚尖,凑到殷九野耳边小声说:「阿九,等我出宫了,你让我看看你面具之下是什么样子,好不好?」 殷九野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发出轰然巨响。 他低头看着温阮,温阮仰面望着他,笑得温柔又狡黠:「看看面具之下的你,是不是个丑八怪。」 殷九野藏着内心的激荡和震动,只笑着说:「要真是个丑八怪呢?」 「要真是,我就去找天下最好的大夫,给你换张俊俏的脸。」 「你嫌我丑?」 「那倒没有,只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好,那我等姑娘出宫,带我去找天下最好的大夫。」 温阮低头笑起来,轻风吹动她垂在耳边的长发,殷九野忽然伸手抱住她,下巴在她发,「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嗯。」温阮没有抗拒这个拥抱,迟疑了一下,抬起手轻轻地环了一下他的腰身。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宫了,但这次去的宫殿,既不是陛下的御书房,也不是皇后的广陵殿。 老太监带着她,一直到了平日里陛下起居所在的太平殿。 第8章 正当午食时分,太平殿里摆着一桌饭菜。 文宗帝穿着常服,见到温阮进来时,放下手中的书卷,笑得和蔼可亲:「阮阮,来了?」 「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岁。」温阮规矩地行叩拜大礼问安。 「起吧,过来坐。」 文宗帝坐在饭桌边,招手让温阮过去坐下,又给温阮布了菜:「听说你爱吃这些,孤特意让御膳房备下的,来试试。」 温阮起身行礼:「多谢陛下。」 文宗帝看了她一眼:「免了这些礼吧,你也不嫌累,孤还是喜欢那个在孤身边撒娇的小丫头,你这般生份,倒是让孤难过了。」 温阮不好再说什么,坐在桌边,小口用食。 「你那猫儿呢,听说那猫儿跟着你一起进宫的?」文宗帝如闲话家常般地跟温阮讲话,不带半点威压,亲切得如个寻常长辈。 「不敢惊扰陛下,猫儿在外面。」 「嗯,听说挺可爱的?」 「还好。」 「来试试这个。」文宗帝给她夹了一些鱼肉,「你打小就爱吃鱼,又怕鱼刺,有一回在宫中贪多了两口,还卡了鱼骨在喉间,哭得那叫一个害怕,这回啊,孤就特意让厨子把这刺去干净了的,尝尝?」 温阮拿起玉箸,夹着碟子里的鱼肉放入口中,细嚼慢咽,不言不语。 文宗帝看着她用食的样子,笑道:「你很怕孤?」 「陛下龙威,天下无人不臣服。」 「是不是你大哥跟你说了什么?」文宗帝似是随口问道。 温阮放下玉箸,回话道:「大哥从不与我谈论朝堂之事。」 「嗯,他是个守本份的。」文宗帝点头道,「年轻一辈中,他是难得的清明忠臣。」 「多谢陛下夸赞。」 「可你大哥是个有才干的,在鸿胪寺干了好几年的少卿了,也没升个职,你说,孤要不要提拔一下你大哥?」 温阮起身,福礼回话道:「臣女只是一介女流,不懂朝堂之事,不敢妄言。」 「怎么又行礼,来坐下。」文宗帝抬了下手让温阮起身,又说,「只是闲话,算不得什么朝堂之事,你叫我姨父,他就不叫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疏远?」 可温阮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敢料定,今日只要她说错一句话,这顿饭,就没那么好吃了。 文宗帝打眼瞧了下温阮的衣衫,笑说:「你这身衣裳倒好看,衬你。」 温阮微微屏息,回话道:「是皇后娘娘赏臣女的透云纱,臣女今日穿进宫来,想让娘娘瞧瞧,不负她的厚爱。」 「嗯,有心了。」文宗帝笑了下,却半句不提皇后的事,只问:「吃好了吗?」 温阮点头。 「孤听说你在仕院学得不错,来给孤念书,怎么样?」 文宗帝笑着拍了下温阮的肩,让她坐在御案旁边,将一卷闲书递给温阮。 温阮微吸一口气,坐得笔直端庄,轻声念起书中文字。 文宗帝就坐在案后批折子,朱笔飞快。 温阮突然想到,那朱砂的颜色,像极了血。 「停一下,这段再念一遍,孤没听透。」文宗帝抬着笔轻点了一下。 温阮称是,又念了一遍。 御案上的龙首炉里升腾着袅袅青烟,沉香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太平殿,温阮轻声念书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殿里悠悠然然。 不知过去了多久,温阮已经觉得口干舌燥,外面的日头也西沉,洒出金色的余晖。 文宗帝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放下朱笔,叹道:「这般时候,若能听个曲儿解解乏,便是再好不过了。」 温阮握书的手微紧。 文宗帝偏头看她:「阮阮会唱曲吗?」 温阮摇头,「陛下恕罪,臣女不擅音律。」 「无妨,本也是娱人之物,你一个千金小姐,不擅也不碍事。」文宗帝笑道,「倒是听说,宫外有一女子,极会唱曲,风靡京都?」 温阮放下书搁在膝上,平静而镇定地回话:「是,此女名叫盛月姬。」 「嗯,名字不错,她现在还唱曲吗?」文宗帝喝了口茶问道。 「不唱了,她嗓子废了。」 「哦?」 「臣女将茶盏打碎,让她吞下去,割破了她的嗓子,所以她唱不了曲了。」 「为何?」文宗帝讶异地看着温阮:「她可是做了什么事,让你不痛快?」 温阮放下书,叩首谢罪:「兄长常常流连于此女,时不归家,臣女念着兄长当为陛下分忧,不该如此玩物丧志,自毁清名,心生不满,又因她妄传流言,逼死了臣女的琴艺夫子萧长天,故而废了她的嗓子,请陛下降罪。」 第9章 文宗帝听着大笑,「阮阮是为兄明心,为孤分忧,孤岂会怪你?纵情声色的确不妥,温北川有个好妹妹,孤也有个好外甥女,明辩是非,知晓大义。」 「但臣女伤人,确为罪过。」温阮的后背微微发汗。 「想来若不是她实在让你动气,你也不会如此。」文宗帝起身拉起温阮,让她跟在自己身后走到殿中坐下,「后来呢,那歌伶如何了?」 「臣女请了大夫给她。」温阮平声说,「瓷片入腹,易伤人命,臣女不敢杀人,只希望她以后不要再纠缠我兄长,也不要再去祸害旁人。」 文宗帝看了看温阮,眸色很深,深不见底,像个巨渊。 但他只笑说:「做得好,阮阮是个心善的小姑娘。」 温阮低着头,没有说话。 文宗帝静静地看了温阮好一会儿,忽然说:「但伤人,总是不对的,是吧?」 温阮叩首:「是,臣女有罪。」 「你父侯不在京中,母亲又去得早,两个哥哥一个忙于公务,一个忙于商事,对你都疏于关爱,家中没个大人好生陪你教你,你偶有犯错也并非不可饶恕,总归是大人的不是。」文宗帝叹着气说,「不若你在宫中住些日子,宫中有你皇姨在,同你多说说话,你也能陪陪她。」 温阮垂着眼睫看着地面,点头:「是,臣女遵命。」 「起来吧,一个歌伶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不打紧的,阮阮不必如此紧张。」文宗帝又是那副和蔼的语气了。 文宗帝一直跟温阮聊天,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一直说到斜阳在天边挂不住,将要沉入土,埋进大地里。 皇后在广陵宫派了三次宫女去太平殿打听消息,可什么也打听不出来,又传话要请温阮过去,老太监说,陛下正与温姑娘闲聊,让娘娘不必挂心。 最后皇后甚至去了太平殿,可还未能走进外殿,就被人拦下,老太监说,陛下此刻不便见您,娘娘请回。 眼见着天要擦黑,皇后折了朵开得正好的花扔进广陵殿里的水池里,花梗有刺,刺破了她的手指,透出一滴殷红的血珠。 「取剪子过来。」皇后说。 女官托着剪子走到皇后跟前,皇后握起看了看,暗骂了一声不知什么粗口,一剪子划开了掌心,鲜血如注。 「娘娘!」女官吓得跪下,「娘娘凤体要紧!」 皇后疼得皱起了眉,又嫌弃地看了女官一眼:「传御医,再去太平殿传话,就说本宫的手伤了,疼得不行,想见陛下。」 文宗帝听说皇后修剪花枝伤了手时,很是诧异,问道:「伤得重不重?」 「已传了御医过去,那血流了一地呢。」老太监躬身回话。 文宗帝叹气:「月儿这么大个人了,还敢小孩儿似的,也不知道注意点,她最怕疼了。」 温阮轻握着拳心不说话。 文宗帝起身道:「阮阮你今日便歇在宫中吧,孤去看看你皇姨。」 「皇后娘娘玉体有恙,臣女当过去看望才对。」温阮说这话时,轻轻地捏了一下袖中的玉佩。 「你一路进宫,又陪孤说了这许久的话,想来也累着了,就先歇着吧,过几日你再去看她。」文宗帝慈爱地笑说,抬步走了。 温阮见文宗帝走远,全身脱力地坐回椅子里,像是打了一场大仗。 二狗子终于跳回温阮怀里,紧张地问:「阮阮你没事吧?」 温阮没说话,抚了下二狗子的背脊,给自己定定心神。 二狗子焦急地说:「早知道就悄悄去整盛月姬了,这下落到把柄在狗皇帝手里了!」 温阮却摇摇头,慢声道:「就算没有盛月姬的事,陛下要让我进宫,也总会找到理由,也许只是我今日出门时先迈了左脚。」 「这可咋整!」二狗子急声道,「狗皇帝刚才那么多话,是不是在试你呢?」 「不错,我刚才若是不主动认罪,他就要反问了。」温阮按了下跳得有些快的心脏,她真觉得,这宫中荆棘密布,行差踏错,死无全尸。 「阮阮,这可怎么办啊?」 「等。」 「等什么?」 「皇帝把我扣在宫中,必有目的,等大哥和二哥。」 温阮被一群宫娥带着歇在了信和殿,这是一个紧挨着太平殿的所在,与广陵殿分列左右。 看殿中周全准备的事物,还有女子衣衫,温阮更加确定了,皇帝把她叫进宫来,就做好了数日不允她出宫的打算。 洗濑完毕后,二狗子躺在温阮腿上,问道:「阮阮,要不你把玉佩给我,我叼着去找皇后吧?」 温阮摩挲着掌中的玉佩,她还是想不通阿九为什么会有能与皇后相通的信物。 第10章 最大的猜测是阿九是皇后的人,安排在温府倒也在合情合理,毕竟那是个敢在御书房旁边开暗阁听墙角的女人。 但温阮暂时不想把玉拿出去,这是她的一道护身符,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让阿九也卷入这场是非中。 怎么说,这也是跟天子作对啊。 她有温家当后台做倚仗,阿九呢? 她是见过大哥如何抛弃林大的,说不定到了不得不弃子的时候,他也会被抛弃。 更何况,她实在是摸不透皇后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 将玉佩贴身收好,温阮抱着猫儿上了床榻,「再说吧。」 这一夜,温阮睡得不算好,辗转难眠。 而通宵不能眠的是温北川温西陵和殷九野。 温府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殷九野毫不避讳地说:「皇帝扣留姑娘在宫中,是在逼温家交出钱财。」 温北川没有责怪殷九野的直言不讳,只是看了一眼温西陵,问道:「若让你舍了这一副身家,换小妹无恙……」 「换!」温西陵不等大哥说完,就斩钉截铁地说道:「别说这一副身家,拿命换我都换!」 温北川笑了下,「去点一下你的帐目吧。」 温西陵连走带跑地出府,骑了马去钱庄点银算帐,那是一笔巨大的钱款,他需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清点完,然后一个子儿也不留地交给国库。 多一天,一个时辰,小妹就多一分危险。 温西陵已经心急如焚。 温西陵走后,温北川让殷九野坐下,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若有朝一日温家有难,让你带着我小妹离开。」 「自然。」殷九野点头。 「如今我还是这句话,阴九,若到了这万不得已的一步,你一定要保我小妹平安。」 「大公子何以忧心至此?」 「你不会明白的。」温北川捏了捏有些眉心,喃喃着说,「我在孟州有一个山庄,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无人知道,就连我二弟和父候也不知道,陛下更不知道,若到了那一天,你就带我小妹去那儿,隐姓埋名,平安一生。」 「那这京中残局呢?」殷九野问。 温北川微微睁眼,透着冷厉的肃杀之色,「温家来收。」 就在温北川与殷九野说话之际,府上下人来报:「大公子,纪将军来了。」 「让他进来。」温北川敛尽了眼中萧杀,又是那个温润如玉,春风和煦的翩翩公子。 纪知遥进来看到殷九野,迟疑了一下。 温北川说:「无妨,他是自己人。」 纪知遥撇了下唇,也不再磨叽,直接说道:「我也许知道在别院听盛月姬唱曲的人是谁了。」 温北川抬眸:「哦?」 纪知遥说道,「说来你别笑啊,我有个人在内务府做事,这人发现,每月盛月姬去别院唱曲时,都是淑贵嫔不能侍寝的那几天。」 「不是说去听曲是个男人吗?」温北川问道。 「淑贵嫔带着三皇子去不就行了?」纪知遥说,「这样一来,就算哪天这事儿捅出来了,三皇子也是干净的,他总不能带着老娘去嫖……去寻花问柳吧?完全可以说是喜欢盛月姬的歌喉,又不好暴露身份,才有此举动。」 温北川点了下头:「言之有理。」 纪知遥问:「那么,淑贵嫔为什么这么做?一个盛月姬能帮她什么?」 温北川笑,「你以前不挺喜欢盛月姬的?」 纪知遥跳脚:「他妈的这事儿都过去多久了,你不提能死……等一下,你是想说,假如有一天淑贵嫔发现我不帮扶三皇子,她完全可以利用我对盛月姬不设防的心理,置我于死地?」 「还有我,还有很多人,比如仕院以前的太傅,也比如已经离世的吕世子,我们之间争风吃醋,正好让她借刀杀人。」温北川笑了下,「不过,盛月姬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被利用了吧,烂泥扶不上墙。」 「真是如此么?」一直没说话的殷九野提出疑问。 「你什么意思?」纪知遥不痛快地看着殷九野。 殷九野捏了下指骨,看了看温北川和纪知遥:「淑贵嫔又怎么料得定,你们一定会爱上盛月姬?难道这种事情也是可以操控的?你们是根据结果反推幕后之人的动机,但如今呈现的结果与幕后之人所料的相去甚远,那么你们的推论也就是站不住脚的。」 「这人说话怎么神神叨叨的,温北川,你不会请了个神棍当门客吧?」纪知遥瞥了殷九野一眼。 温北川却轻轻点头:「阴公子说得在理。」 纪知遥:「……」 温北川笑看着纪知遥:「不过还是要多谢纪将军将此事告诉我,我会想办法查证的。」 第11章 「温阮怎么样了?」纪知遥脱口而出地问道,问完了又说,「没别的意思啊,就,就这个,礼貌性地表示一下关心。」 「你若是敢找人为我小妹求情,我杀了你。」温北川轻轻淡淡地说。 纪知遥被狠噎了一下,「……行,我不求,我不招陛下起疑,但她在宫里都一天还没出来,会不会出事啊?」 温北川抬了下手:「天色已晚,纪将军请回吧。」 纪知遥看了温北川一会儿,又看看殷九野,说,「温北川,以前我对你小妹多有不敬,在此赔罪了。」 「犯不着,纪将军回吧。」温北川感觉额头更疼了。 …… 温阮在宫中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里,她试过走出这太平殿,但刚到门口就被太监拦下,说:「陛下有旨,让姑娘好生在殿中歇息,外面日头毒,姑娘莫要晒着了。」 温阮只能回去待着。 她出不去,殿外的人也进不来,就连皇后找着借口托人送些点心过来,都进不到殿中。 她被彻底地和外界隔绝了。 只是有一个晚上,不知是谁往她休息的偏殿里扔了个纸条进来,上面写着「小妹安心」四字。 温阮忙烧了纸条不敢留下痕迹,不安的心宁静下来。 而在这三天中,温阮除了给文宗帝念书,便也没什么别的事了,偶尔文宗帝会和她聊聊天,聊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温阮也都仔细应对。 文宗帝不止一次地说,阮阮你太拘着了,不要这般客气,自在些,就当是在自己家里。 温阮心想,我家可不是皇宫,也没这么可怕,更不会禁我的足。 但温阮只说,多谢陛下厚爱。 文宗帝还问,听太监说,你进宫时,你家小厮来送你了? 温阮的背脊僵了一下,恭敬回话:「不过是个心无大志的门客,臣女平日里也懒散成性,与他脾性相投,所以聊得多一些。」 「原是如此啊,孤还以为阮阮你有了心上人,想给你指个婚呢。」文宗帝笑道。 「陛下说笑了。」温阮垂眸。 「哪里是说笑,阮阮你也到了适嫁之龄,家里大人该操心这些事了,阮阮可有中意的男子,说来给姨父听听,你父侯不在京中,姨父给你把把关?」文宗帝亲切地说,「不久前倒是听说,你对纪知遥很有好感?」 「纪将军英勇神武,颇得京中女子的倾慕,只可惜,他并非臣女意中之人?」 「哦?」文宗帝笑道,「那阮阮喜欢什么样的?」 温阮脑海中浮现阿九的身影,但只说:「臣女还未想过婚嫁之事,只想在父亲膝下尽孝。」 文宗帝笑着抚了下温阮的发:「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父侯必定很欣慰。」 父侯欣不欣慰温阮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心好累。 文宗帝是个难以琢磨的人,温阮根本分不清他哪话句是真,哪句话是试探。 苦了宫中伺候他的各位娘娘们了。 唯一让温阮觉得庆幸的事情是,二狗子来去自由,没人会为难一只软萌乖巧的小奶喵。 所以温阮虽然人被关在太平殿中,却也大致知道宫里的情况。 「这些天皇帝都留在你皇后大姨的宫里,我看皇帝对你大姨嘘寒问暖,还给她的手伤换药的样子,两人感情蛮好的,挺有模范帝后的风采。」二狗子瘫着肚皮说。 「可皇帝将皇后的独子送去了太玄观,这样的恩宠,怕是不要也罢。」温阮撸着它软乎乎的肚皮,小声说话。 「搞不懂这些当皇帝的,皇后提过一次想来看你,皇帝咋说来着,好像是说皇后你身体有恙,就不要四处劳心了,让她等身子好了再来看你。对了,还有啊,我发现我的小仙猫日子过得不好。」 「小仙猫?」 「就淑贵嫔那只白猫啊,三皇子送她的,这女人根本不喜欢养猫嘛,我的小仙猫都瘦了,蔫了吧唧的。」 「你,听得懂其他的猫说什么吗?」 「听得懂,但小仙猫是哑的。」 「……」 「我觉得淑贵嫔把它弄哑的,三皇子送给她的那会儿,我还听小仙猫叫过两声呢,可好听了,突然就哑了。」 「听上去,淑贵嫔好像很过份的样子。」 「可怜了我的小仙猫,我想把她拐出来,但是她被关在笼子里,可怜巴巴地趴在那儿,太惨了。」 「怎么会将猫儿关在笼子里?」 「就是说啊!你说她过不过份!」二狗子冲冠一怒为仙猫,打了个滚翻起来,炯炯有神地大眼睛看着温阮:「阮阮,你干死淑贵嫔,帮我把小仙猫救出来吧!」 温阮:「……你不是一个莫得感情的ai吗?」 第12章 「ai产生感情那才叫真情!才叫感人!你看没看过ai?」 「……」 温阮听得好笑,揉了揉二狗子,答应它如果有机会,一定将小仙猫接走。 第四天,温西陵清点完了所有的银钱,交给温北川,让他在早朝的时候拿去呈上给陛下,换温阮出宫。 温北川拍了拍温西陵的肩。 也就在这一天,温北川得到宫内的消息,陛下有意再留温阮在宫中多住几天。 温北川收起折子,没有在早朝的时候交出去。 温西陵急得骂人,「哥你怎么不给出去啊,你不给小妹怎么回来?」 温北川摇头:「此刻交了出去,便再无筹码,要等到陛下先开口,先试我的话头,我再提小妹之事,才有机会。」 「那小妹怎么办?皇后到底有没有去看她?」 「小妹如今住在信和殿,与皇后所在的广陵殿正隔着太平殿,却近不得小妹百步之内,陛下将小妹软禁了。」 「草,他有病啊!」温西陵破口大骂:「这皇帝想什么玩意儿呢?」 「行了!」温北川声音微重,看着温西陵道:「以后这种话,就算是在家中也不许说。若叫旁人听去,你知道后果多严重吗?」 「我……我就是担心,我急。」温西陵暴躁不安。 「凡事要谋定而后动,不可如此鲁莽急躁。」温北川说道,「陛下留小妹在宫中的时日越长,说明他要的东西越多,也许你的钱庄都不够。」 「他还要什么?我温家还有什么可以给他的?」 温北川没再说话,只是轻拢着手指,他隐约猜得到皇帝想要什么,但是,他,不会给。 转眼便是七日后,朝中似乎一切如常,君臣相亲,一团和气,早朝时你打打太极我和和稀泥,粉饰出一片太平安祥来。 温阮除了每日歇在信和殿,大多数时间都被文宗帝留在太平殿,聊闲书聊诗画聊花鸟鱼虫,独不聊温家。 大家都在暗自较量,谁比谁先沉不住气。 先绷不住的是温北川,他在第八天的晚上,去渔樵馆问殷九野,有没有兴趣同他一起进趟宫。 殷九野知道这话的含义是什么,偏头看着温北川:「大公子可想好了?」 温北川捻着棋子,淡声道:「从小妹进宫那日起,太霄子也就在宫中了,想来就是防着你,应是说,阴公子可有想好?」 殷九野落子:「想好了。」 「好。」 温北川走后,殷九野靠在软榻里取了脸上的面具,暗自说了一声:「快了些啊,没想这么快回宫的。」 「九野,你真想好了,你这要进了宫,可就没有回头路了。」辞花担心地看着殷九野。 「不到万不得已,温北川不会来找我,我只是想不明白,温北川到底在防什么。」殷九野皱了下眉头,「到底是什么呢?」 第九天,一驾马车风尘仆仆地急驶入京,蛮横无礼地纵行在街市上,一路停到了宫门前。 马车上走下来一个中年男人,身着蟒袍,抬头看了看宫门,搓搓手,飒沓大步,迈入宫门。 温北川远远地看见那身蟒袍入宫,抬手止住了殷九野。 「阴公子先回渔樵馆吧,我父侯回来了。」温北川长出了一口气,眉眼中的郁气一扫而空。 殷九野点头,也远远地望见了那身蟒袍。 这蟒袍天下独一件,就穿在靖远侯身上。 老狐狸回来捞闺女了。 殷九野笑了下,抬头看看京都的天,料想着,这天,暂时是变不了了,定海神针回来了。 朝堂上,太监一声嘹亮的通传:「靖远侯觐见!」 众臣惊愕回头,要知道,靖远侯起码有三年没上过早朝了。 文宗帝也抬了一下眼皮,微感讶异。 靖远侯迈着大步跨过门槛,脸上带着敦厚老实的笑容,拱手跪拜,说话间中气十足:「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文宗帝瞧了靖远侯一会儿,轻轻地按了一下龙案,笑道,「爱卿何时归京的?」 「回陛下,刚刚。」靖远侯温仲德抬首回话,一派憨厚,「一入京中,便对陛下思念不已,立时赶来宫中给陛下您请安了。」 文宗帝靠进龙椅里,笑看着靖远侯,「爱卿有心,想来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来人啊,给靖远侯赐座。」 「谢陛下。」温仲德他是一点也不客气,坐下后还问太监:「有茶吗,口渴得厉害。」 老太监为他奉了茶,温仲德他喝完茶还咂摸了一下嘴,「好茶,谢陛下!」 完全一副把这里当成是自家后花院的架势。 文宗帝没说什么,也抿了口茶,看上去比温仲德风雅得多,不似他如个乡野莽夫。 第13章 就更别提长相了,文宗帝是龙目凤仪,那温仲德就是个……村夫长相,而且是跟孔明先生八杆子打不着那种村夫。 温北川那颗提了不知多久的心终于安安稳稳地落了地,他将奏折收进袖中,向温仲德请安:「父侯。」 「嗯,一边儿待着去,别打扰我跟陛下说话。」温仲德呶了下嘴,让温北川往他身后站。 「听闻靖远侯这些时日一直在庙中常住,不知可有什么心得?」文宗帝笑问道。 「回陛下,没啥心得,就庙里的饭太难吃了,臣去之后,庙中伙食才有所改善,苦了那些僧人了,都吃的些啥啊,白水煮白菜的,跟猪食一样。」 「……」 朝中百官莫不噤声。 甚至觉得背后有点冷。 他们对靖远侯多年不上朝之事,有了深刻的理解和体谅,就他这作派,的确不上朝好。 这本该是一个明刀暗箭防不胜防的早朝,因着靖远侯的出现,变成了如同喜剧般的合家欢现场。 靖远侯没有半分不自在,活像是在自家菜园子里一般拉家常,不论陛下如何风雅傲然,他总能插科打诨,嬉笑相应。 东拉西扯到最后,靖远侯一拍大腿,像是猛然记起了什么似的:「唉呀,光顾着给陛下请安,忘了臣家中的小女还等着臣了,臣得回去看她,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啊。」 文宗帝眸色微沉,慢声道:「温阮此刻正在宫中。」 「她进宫给陛下和娘娘请安么?」靖远侯疑问道,又说,「应该的,臣子本份,阮阮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温阮的确乖巧,靖远侯教导有方。」 「可不敢当,是阮阮自己聪慧,臣一莽夫能教她什么呀?臣只盼着,将她在府上多留两年,舍不得她嫁人。」 「天下父母心,皆是如此。」 「那陛下,臣能不能把小女接出宫啊?好久不见了,臣想她得紧。」 文宗帝轻扣手指,笑说:「孤也喜欢这个孩子,她这几日在宫中为孤念书,孤心中甚喜。」 靖远侯嘿嘿一笑:「那容易,过几天老臣再带她进宫给陛下您请安就是了。」 文宗帝抿了下薄唇,威严的面容上笑容沉了几分。 靖远侯似是毫无所觉,依旧笑眯眯的。 「自然。」半晌后,文宗帝十手相扣,淡声笑道:「靖远侯你好不容易归来,孤若再让你们父女隔宫墙相望,岂不是不近人情?」 「谢陛下隆恩。」靖远侯拱手行礼。 早朝后不久,温阮就听太监传话,说是陛下准她出宫了。 温阮抱起猫就走,离宫前望了望皇后广陵殿的方向。 皇后站在窗后,她瞧得见温阮,温阮瞧不见她。 她摸了摸掌心的伤痕,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看,灾殃子!要不是你本宫的手怎么会受伤?」 女官:「……」 「还有温仲德这个狗日的,早干嘛去了,非得等到这时候才回来,这要出了事本宫看他哭不哭狗眼!」 女官:「……」 皇后拆了手上包着的布条,看着掌心那道疤痕,嫌弃得不得了:「丑死了,跟蜈蚣似的,温阮这个祸害!」 女官抿唇:「陛下来传过话儿了,今日就不来广陵殿了,去淑贵嫔那儿用晚膳。」 「谁稀罕?」皇后翻了个白眼,扶着女官的手走到殿门前,望着层层宫阙,低声咒骂,「这鬼地方待得烦死了。」 温阮一走出宫门,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个中年男人猛地抱进怀中。 「唉哟爹的宝贝小心肝哦!」 温阮:「……」 这爹……好热情啊! 「快让爹看看,瘦了啊,是不是没吃好?宫里的东西难吃是吧?没事啊小心肝,爹回去给你做好吃的,咱补回来,这宫以后咱再也不进了,瞧把我小闺女瘦成什么样了?来来来,让爹好好看看,唉呀,想死爹了!」 温阮身体僵直地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消化着靖远侯的这番……父女情深。 她一向知道靖远侯对他这个女儿宠爱万分,但没想到,这么直接,这么夸张。 温阮看得满头问号。 嗯,这位老父亲,他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她原本以为,一个痛失爱妻,沉于悲痛的鳏夫,应是消沉忧伤,郁郁寡欢的。 结果他的画风,好像走歪了? 「叫爹啊,闺女你是不是傻了?」靖远侯咧着嘴大笑,瞧着温阮。 温阮:「……父侯。」 「父什么侯,叫爹。」 「爹。」 「诶,好听,走走走,咱们回家。」 第14章 温仲德拉着温阮上了马车,温北川长出了一口气,也上了车。 一上车,温仲德就揪住了温北川的耳朵:「老子怎么跟你说的?啊,老子怎么跟你说的!我叫你照看好你小妹,叫你不要让她受委屈,你怎么当哥哥的,你这点屁用都没有,老子生你不如生个蛋!」 温北川耳朵都要被他扯掉了,连忙说:「是儿子不好,爹你先松开。」 「还松开,老子不打落你一层皮!」 温仲德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温北川背上,「咚」地一声闷响,险些没给温北川拍出一口心血来,温阮听着都疼。 「你个废物,你弟弟赚那么些钱容易吗,你就这么交出去,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还有阮阮,老子千叮咛万嘱咐让你照顾好阮阮,你他妈的,你给她丢进宫里去,你他娘的,你是想气死老子!」 温北川被骂得狗血淋头,但唇角却是扬着的,抬着笑眼看了看温阮。 温仲德粗糙的大手一直握着温阮的小手,那掌心虽然满是厚茧,但宽厚温暖,让人心里踏实,那是老父亲才能带来的可靠安全感。 风吹起马车帘子,温阮透过窗子看到了外面站着的殷九野,冲他笑起来,又指了指自己的脸:等着我去揭你的面具啊。 殷九野笑着点点头。 他都已经做好了杀回宫的准备了,只要那块玉佩回到皇后手里,皇后就会明白,自己早已在京中。 可万万没想到,靖远侯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 回来了也好,有这狐狸在,就真的无人能动温阮了,皇帝也不行。 「瞅啥呢闺女?」温仲德瞧着温阮望着马车外面,也跟着探头看了看,对温阮的态度和对温北川的简至天差地别,他眼角的笑纹都堆了起来,像个……铁憨憨。 「没什么,只是出了宫,觉得宫外可真好。」温阮低头笑说,揉了下二狗子。 「那可不咋滴,这天底下任何地方都比宫里好!」温仲德拍着温阮的手背,「进宫吓着了吧?」 「没有,多谢父……多谢爹爹。」温阮轻声说。 温仲德笑眯眯地看了温阮好久,他与温北川一直有书信往来,从信中他知道,如今他闺女变了很多,虽不如以前那样开朗活泼,却多了沉静镇定,脑子也开窍了。 他看信看得欣慰,却更想亲眼瞧瞧他女儿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如今瞧着,越瞧越喜欢,越瞧越招人怜爱。 就是……好像太客气了点? 温仲德想着这些,大手拍了拍温阮的小手:「爹回来了,没事了啊,以后再没人能欺负我们家阮阮了。」 温阮点头,笑看着温仲德:「嗯。」 回家后,温仲德左手右手各提着一个哥哥的耳朵,父亲大人个子不高,甚至有点五短身材,所以两位兄长很是可怜地屈着腿,被他一路提进了家中祠堂。 「跪下,你们两个不孝子!在你们娘面前好好认错!」温仲德左一脚右一脚地踹在温西陵和温北川屁股上。 「爹我做错什么了啊!」温西陵跪得笔直,但很不服气。 「没照顾好小妹,你还没错了?」温仲德又踹了他一脚。 温西陵瘪瘪嘴,老老实实地举了三柱香叩头:「娘,我错了,我以后会好好照顾小妹的,您放心。」 温北川亦如此。 温阮看着,心底淌过难以形容的暖流,轻提了一下裙裾,跪在两人中间,三兄妹齐齐叩首。 温仲德在旁边瞧着,露出满足又微苦的笑容来。 他抬头看了看上面阮明月的牌位,小声说:「月月啊,孩子们都大了,我这么久没来看你,你生气了吧?别气,以后我就天天陪着你,哪里也不去了。」 温阮听着温仲德的话微微生疑。 父亲不是一直在庙中为母亲祈福吗?怎会说这么久没看她? 温阮抬头去看温仲德,却发现温仲德正痴痴地望着亡妻的牌位,暗自抹泪,难过得瘪起了嘴。 温阮是真的没想到,堂堂靖远侯,他做得一手好饭菜?! 她看着靖远侯卷着袖子,围着围裙,麻利地宰鸡杀鱼片肉,有种荒诞感。 这,真的是能让陛下都万般忌惮的一方权臣么? 画风歪得太厉害了吧? 不想当权臣的侯爷不是好厨子! 「闺女给我拿个碗。」靖远侯喊道。 温阮拿了个碗过来,靖远侯将片好的羊肉放进去,又加了各式调料抓着腌制,一边抓他一边说:「你娘以前嘴刁,吃东西挑得很,就爱吃我做的饭,最喜欢吃的就是这羊肉了,你爹我做的羊肉啊,一点膻味也没有,又香又嫩。」 温阮听着笑了笑。 「阮阮啊,爹这么久没在家,你想爹爹没?」 第15章 温阮:「……」咋说呢,咱两以前,也不熟啊。 但她抿抿唇,说:「想。」 「骗你爹呢?哼,小丫头骗子。」靖远侯洗了手,满是水的手指点了下温阮的鼻尖。 他又转正了身子问温阮:「闺女,你老实告诉爹爹,你现在是真不喜欢纪知遥那个王八犊子了吧?」 温阮肯定地说:「不喜欢。」 「不喜欢了就好。」靖远侯笑道,「来,帮爹看火,咱们炒菜。」 菜香四溢,靖远侯他是个大厨。 温阮坐在灶边添柴,越看温仲德越像个村夫,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智若愚吧。 他一边翻炒着锅里的鸡肉,一边说:「闺女,你知道刚才我斩鸡肉的时候想的什么吗?」 「不知道,爹爹想什么了?」温阮小臂搁在膝上,笑看着老父亲。 「我在想啊,我闺女也是个会杀鸡的。」 温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靖远侯说的是盛月姬,忍不住低头笑起来。 温仲德也笑,「你别看爹爹不在京中啊,这京中的事儿我都知道,尤其是你的事儿,我出远门之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跟你大哥是交代了又交代,务必要护你周全,所以啊,你有什么事儿,你大哥都会在信中告诉我。」 「爹爹可会觉得我做得过份了?」温阮问。 「过什么份,我温家什么门面,就算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更别提咱温家还没瘦死呢。」温仲德抓了把切好的配菜洒进锅里,笑说道:「你做得好!」 温阮半低下眸子,拔了下灶炉里的火堆,火星子扑腾而起,白灰落在她发间,但她内心满是平和和安定。 饭菜上桌时,温阮意外地看到殷九野也坐在堂中。 温西陵凑到温阮耳边小声说:「小妹,阴九今天有苦头吃了。」 温阮立刻了然。 但凡老父亲,都视未来女婿为死仇。 祝阿九今天好运。 殷九野向靖远侯拱手行礼:「见过侯爷。」 靖远侯背起手,仔细端详了这面具男一会儿,越端详越恼火。 长这么高做什么,信不信老子跳起来打你? 「坐吧。」满肚子火气的靖远侯抬了下手,让殷九野坐下。 殷九野是提了酒上门的,酒是好酒,礼数周全,靖远侯斜着眼睛瞥了一眼,有点馋,又不好意思开口。 温阮看着温仲德的小表情想笑,说道:「阿九今日带的是什么酒水,我看看。」 「罗浮春。」殷九野将酒瓶递给温阮。 「好香。」温阮闻了闻,倒了杯给靖远侯:「爹爹尝尝?」 「你爹我什么好酒没喝过,区区一个罗浮春……咳,还不错。」 「侯爷喜欢就好。」殷九野颌首笑道。 温阮忍着笑,给大哥二哥又各倒了些,自己却没有,她清楚自己的酒量,很是不咋地。 饭桌上很怪异地陷入最怕空气突然安静的安静,殷九野在桌上踢了温阮一下,冲她使眼色:你家老父亲几个意思? 温阮瞪了他一眼,好好吃饭,别动手动脚。 殷九野又要踢她,半道被靖远侯截下了,他一记重踹踹在殷九野小腿上。 殷九野疼得紧了一下牙关。 「阴公子怎么了?」温北川见他面色微异,笑声问道。 「无事。」殷九野微笑。 老父亲跟没事儿人似的滋着小酒吃着菜,还是笑眯眯的。 可不管殷九野他夹哪个菜,靖远侯总能精准地把他看中的菜夹走,有几次甚至是从殷九野筷子上抢菜。 温北川和温西陵看得低头闷笑,他们就知道,爹爹这关不好过。 温阮眨了眨眼,看看靖远侯,靖远侯一脸淡定。 再看看殷九野,殷九野满脸无奈。 「吃啊,怎么不吃?不合味口?」靖远侯他还笑眯眯地问殷九野。 殷九野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早就听闻靖远侯赫赫威名,今日一见,顿生敬仰,这一杯,小子敬您。」 「客气客气。」靖远侯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又说:「听说你棋下得不错?」 「过得去。」殷九野道。 「等会儿咱两杀两盘。」 「悉听靖远侯吩咐。」 一顿饭吃得所有人都心中舒适,好像靖远侯回来了,这温府的顶梁柱就回来了,天塌下来也不怕。 饭后摆开的棋盘,不是围棋,是象棋。 温阮立在旁边侍侯茶水,抬头望望天,感觉……靖远侯真的好幼稚哦。 阿九放水放到都快要发洪水了,已经让了他一车一炮,他还下不过人家,下不过就算了,还老是悔棋,简直比自己更没有棋品。 第16章 「爹,别走这个,走这儿。」温北川看不下去了,在旁边小声地说了一句。 「观棋不语真君子,你躲开!」靖远侯拍开温北川的手,又拍了棋子:「将军!」 殷九野在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反将,并且明白了温阮下棋之所以那么臭,应该是继承了温仲德,简直臭不可闻啊。 「小子,姜还是老的辣吧?」靖远侯得意洋洋地瞧着殷九野,挑着眉头。 「靖远侯……好棋技。」殷九野微笑。 「哼,那是当然了。」靖远侯凑近了殷九野,小声地说:「你以为我不在京中,你就能拐跑我闺女了,你想得美,臭小子!」 殷九野抿了抿笑,抬手,落棋:「反将。」 靖远侯看了看棋盘,默默地端了一杯茶过来,「哗啦」一下整杯茶扔到了棋盘上:「唉呀,这茶怎么弄的,这局不算啊,重来。」 殷九野:「……」 悔棋时的泼皮无赖这两父女都一模一样呢,真不愧是亲生的。 温阮在旁边看着努力地忍笑。 几盘棋下到夜幕四起的时分,舟车劳累了一天的靖远侯打了个呵欠。 殷九野起身拱手:「靖远侯一路辛劳,不若早些休息吧,这棋改日再下也一样。」 「嗯,也成,改日就改日吧,老大啊,陪我回去休息。」靖远侯扔了棋子起身,看了看温阮,笑道:「你也早些睡。」 「是,爹爹好睡。」温阮点头。 温西陵拍了拍殷九野的肩,揶揄地笑道:「兄弟,任重而道远啊,你加油。」 他说完这句后,就抱着二狗子一路「吭哧吭哧」地笑着走了。 温阮等他们都走尽,看着殷九野说:「我送你出府?」 「好。」 两人慢步在府内的小道上,温阮将怀里的玉佩递回给他:「没用上,还你。」 殷九野迟疑了一下,还是接回了玉佩,「你不问我跟皇后是什么关系?」 「你不说总有你的理由,时机到了,你自然会告诉我的。」 「也对,你现在问我,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你。」殷九野收回玉佩,放进袖中。 温阮忽然站定,背起小手满是笑意地看着他:「来吧,让我看看丑八怪。」 「要是把你吓着了怎么办?」 「我心理承受能力很好的。」 「你不是说除非你对一个人感兴趣,才会对他的秘密感兴趣吗?」 「你给不给我看?」 「那你先说你到底是不是对我感兴趣。」 「我对丑八怪感兴趣。」 「……」 外面忽然绽开了满天的火树银花,殷九野想起来,今日还是个节,乞巧节。 殷九野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温阮好笑道:「你是真不怕被我爹打断腿啊。」 「他打不过我,再说了,他要打我我可以跑啊,我又不傻,就你爹那小短腿想追上我?」 「你才小短腿!」 「行,大短腿。」 「……」 殷九野牵起她的手:「走!」 …… 「他……他可能是跟小妹出去逛逛,爹,没事的,他们二人一直这样。」温北川极是尴尬地向靖远侯解释殷九野拖着温阮出府之事。 「你说你啊,我要你有什么用,老大。」靖远侯拍了温北川的肩一把,「你小妹都要让人拐跑了,你就不着急啊?」 「小妹总是要嫁人的,嫁个相爱之人,不是世间幸事么?」 「你放屁!」靖远侯气骂一声,唾沫星子喷了温北川一脸。 靖远侯气哼哼地背着手,走在府中院子里:「我去了一趟太玄观,你猜太玄观里怎么着?」 「不知。」温北川毫不惊讶,因为他一直都知道他父亲是去太玄观,所谓庙中修行只是个幌子,也正是因为太玄观离京中太远,修在无人海岛上,才要耗费如此多的时日。 靖远侯伸手,温北川搀扶着老父亲坐在凉亭中。 「太玄观,白骨如山。」靖远侯沉叹了声气。 温北川大惊,「什么?!那太子呢!」 「不知道。」靖远侯摇摇头,「我费尽千辛万苦去到观中时,以为上山会受阻,结果那里早就空了,而且看白骨之相,灭观惨案应有好多年了。」 「太霄子知道此事么?」 「他要是知道,他就不会等到最近才对温家出手了。」 「可太子每月都有飞鸽传信去到宫中,以报平安……」温北川还是压不住诧异和震惊,急声道:「难道也是假的?」 「我估摸着是。」靖远侯吐了口浊气,「太子生死不知,此事陛下还不知道,皇后更不知道,若非是几个月前我与赵钟的书信中断,我也不会想到去太玄观一探究竟。」 第17章 「那赵钟是出什么事了?」 「死了,不知道死多久了。」 「可他几月之前还与爹爹有个书信往来,这要如何解释?」 「还能怎么解释,见鬼了呗。」 「……爹!」 「你叫我爷爷我也解释不了。」 「……」 靖远侯靠在柱子上,农民揣抄手,「我把赵钟安排在太玄观,就是为了保护太子,早年间太子受苦颇多,太霄子断了他周身经脉,但这太子是个能忍的,都扛了过来,实不知后来到底发生什么,一观被灭,太子下落不明,这么大个事儿,若闹上朝堂……老大啊,你知道要死多少人吗?」 「知道。」 「知道就好,千万不能说出去。」 「那太子呢?」 「找呗,还能咋滴?老子真是欠了小王八犊子的!」 温北川又说,「我还在想,太玄观灭观之事,太霄子为何好似不知情一般。」 靖远侯却笑,「我都被蒙在鼓里,要瞒个太霄子,很不可思议吗?」 「若此事真是太子所为,爹,这个太子也许……」 「他本就是个怪物,做出任何事来我都不奇怪。」温仲德打了个呵欠,起身往卧房去:「睡吧,明儿我还要去晋王府一趟。」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盯着温北川:「你小妹今晚要是没回家,老子去敲了那臭小子的头盖骨煮汤!」 温北川:「……」 小妹已经有过一个不回家的晚上了。 下落不明头盖骨危险的太子殷九野,他拖着温阮跑出侯府,挤进了熙攘的人流中,街头到处都是走街串巷的小贩,卖剪纸,卖糖葫芦,卖花灯。 卖一场人间烟火,市井清欢。 温阮同殷九野笑闹着从街上过,赏了几点碎银给卖街头卖艺的,又买了把油糖果子分给围着他们打转的小孩儿,看他们呼啦一声嬉笑着跑开。 「你很喜欢小孩子?」殷九野问她。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冷漠哦?」温阮可是记得他抢小朋友橘子吃的恶行的。 殷九野撇了下唇角,又问:「怕高吗?」 「不怕,干嘛?」 「带你去个地方。」 殷九野抱着温阮点足跃上角楼屋顶,两人坐在高高的屋顶上,能将大半个京城收在眼底,远处的灯火璀璨,近处的遛鸟斗蛐,人来人往,欢声笑语。 那边街上的公子执着笛,为桥下船上的女子吹一曲怜爱倾慕。 又是哪家的姑娘偷跑出来,紧握手帕,在柳树下四处张望等着心上人的来会。 还有依偎在月下的恋人喃喃轻语,互诉衷肠。 整个夜晚都被无处安放的曼妙情愫铺陈,风也温柔,月也温柔,爱人的眉眼里满溢温柔。 再抬一抬手,好像就能摸到天上的星辰。 殷九野躺在斜斜的屋:「我经常来这里。」 温阮抱着膝盖坐在旁边,说:「跑来装深沉?年轻人不要总是强说愁。」 「……」殷九野白了温阮一眼:「这个地方很高,我想知道在最高的地方看这世界是什么样子。」 「你这话说得我以为你是皇帝呢。」温阮笑了下。 殷九野也笑,但没说什么。 「对了,我似乎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温阮忽然问道。 殷九野想了想,调侃着说,「我有很多兄弟,但我的兄弟都想我死,有一个发了疯的母亲,还有一个根本不希望我存在于世的父亲,我有很多亲戚,但他们大多数都以为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你说,我提我的家人干什么呢?」 「你这是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 「谁知道呢,倒霉呗。」 「说到这个,我一直好奇,你名字里的九是怎么回事?你排行老九么?」 「你要这么认为,也行。」 「幸好你不是排行三十六。」 「什么意思?」 「因为……三十六弟。」温阮说着忍不住,抬头笑出声:「哈哈哈哈三十六……d。」 殷九野让她笑得莫名其妙:「温阮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温阮:我在开车,你又听不懂,唉,我好寂寞,二狗子在就好了。 「说了这么多,你面具下面是什么样子我还没看呢。」温阮转身看他,「你要是真不方便就说,我不会强迫你的。」 殷九野摊开双手,平平地躺在屋:「来啊,你自己看。」 温阮偏头瞧着她,月华在他银色的面具上流转着薄薄的清辉,面具之下他的半张脸线条分明,轮廓清晰,唇鼻也生得很不错,温阮心想,面具所遮的眉眼就算再丑,也应该丑不到哪里去吧? 第18章 只是为什么他这个姿势,莫名就容易让人想到「上来自己动」这几个字? 温阮开始了久违的不健康的脑补,这次脑补对象还很特别。 「那我可摘了?」温阮说。 「嗯,来吧。」殷九野笑看着她。 温阮伸手,摸到那个冰冷的银质面具。 面具缓缓往上,渐渐地露出了殷九野的眉眼。 温阮很难说清这是一对什么样的眼睛,眉眼很深,立体而深邃,眼尾略微有些上挑,但不轻佻,反而透着些不可一世的跋扈飞扬,不经修饰的长眉斜刺,眉梢处的野生杂眉略显零星散乱,叛逆地上扬了些,倒正好了他身上那股子野性。 瞳仁在月光下看是漆黑的颜色,很像他平日里下棋爱执的黑玉棋子,但迎着月光,泛起些柔和的笑意。 以前单看唇鼻不曾发现,如今看清他五官,才看得出这个平日里总是跟在自己身边的小跟班,生得何等清贵绝艳。 这不是一张清心寡欲,淡泊名利的脸。 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锐利,锋芒,和不可征服的傲慢矜贵,哪怕他已是尽力在收敛,也掩不住直逼人心的睥睨之势。 温阮看得怔住。 她也算是看过不少美男子的了,不说前世,单说此间,摸着胸说,七龙珠至少就个个都生得不错的,但放在阿九这等颜霸面前,可能都不堪一提。 她恍神之际,殷九野探手环住她的腰肢,反身将她压在身下。 温阮一手握着面具,另一手抓了两下空气,眨了眨眼睛。 嘴强王者,实操为零。 殷九野看着她泛起了红色的耳垂,抬了下眉头,我还真以为你永远不心慌呢。 他笑问:「怎么样,姑娘可还满意?」 温阮低了下眼睫,底气十分不足地说:「果然是个丑八怪。」 「那我就癞蛤蟆吃天鹅肉了。」 「……」 殷九野倾身下来,宽阔厚实的胸膛几乎将温阮娇小的身躯拢了个严严实实。 他的鼻尖轻轻地贴在温阮鼻尖,眼睛深深地看进温阮的眼底。 夜风卷起两人的衣摆,难舍难分地纠缠。 温阮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很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连气息都紊乱。 四周忽然寂静,她都能听得见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为了不让自己处于完全被动的一方,温阮充分地发挥着她输人不输阵的嘴炮技能:「你是想亲我吗?」 殷九野听得想笑,问:「要是呢?」 「按照流程来说,你是不是应该先说点什么?」 「我以为你知道。」 「我知道是一回事,你说不说是另一回事。」 殷九野笑得肩头都在轻颤,他实在搞不懂,这世上怎么会有温阮这种怎么着都不肯输半点的人。 就在殷九野的薄唇要印上温阮唇了瓣的时候。 温阮忽然从殷九野眼中看到沉沉而来的冷冽杀机。 她还没反应过来,殷九野拿过她手中的面具戴上,抱着温阮在屋顶上连连翻滚,一道利箭钉在他们刚刚所在的地方,箭尾轻颤,发出嗡鸣。 所以这一切只在两息之间完全。 「闭上眼,抱紧我!」殷九野低声在温阮耳边说。 温阮抬起双手抱紧殷九野的腰身,闭上眼睛,耳边是急呼而过的风声,她感觉自己正被殷九野抱着起起落落,身后一直有利箭破风之声。 期间殷九野低沉且苏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说:「别怕,没事的。」 「我不怕。」温阮对阿九的身手很有信心,毕竟他是跟太霄子对刚也不落下风的人,温阮只是担心自己是不是要拖累他。 殷九野抱着温阮展臂急行,跃过树尖掠过湖面,可身后的人紧追不舍。 而且据殷九野目测所看,此人武功极高,箭术惊人。 他低头看了一下埋首在自己胸前的温阮,不知道此人的目的是自己,还是温阮。 殷九野抱着温阮一路往靖远侯府去,不论来人是谁,目的是谁,到了那里,都不敢再对温阮动手。 可温阮却明显感到阿九的身体顿了一下,抬手一摸,摸到了他后背的濡湿。 「你受伤了?」温阮抬头看他,惊声问道。 「擦破了点皮,没事。」殷九野按着她的脑袋靠在胸口,「不要乱动。」 温府就在眼前,追杀的人也到了跟前。 殷九野放下温阮,抬臂将她拦在身后,看着手持弓箭的黑衣人,轻声对温阮说:「回家去。」 情感告诉温阮她不想抛下阿九独自逃生离开,理智让温阮立刻跑,不然只会成为阿九的拖累。 第19章 当温阮看到阿九肩头的断箭时,滞了一下呼吸,低声说:「你等我,我这就回家叫人。」 「行,那我可就等姑娘来救我了啊。」殷九野开着玩笑说道。 温阮不再说话,转身就往温府跑。 黑衣人举起弓箭,箭尖对着温阮的方向。 「我说,你瞎啊,我在这儿呢。」殷九野抬脚踢在黑衣弓箭手上! 弓箭手错身避开,与殷九野缠斗在一起。 …… 当温阮跑回府叫来人,再赶回方才的地方时,这里已经没了人,地上有几摊血迹。 温阮不知道那是谁留下的,她只觉得心脏紧得有些发疼。 夺了下人手中的灯笼,她一路跑到渔樵馆。 可这里也没人,阿九不在这儿。 温阮的心凉了一截。 身后的温北川当即喝道:「找人,京中任何地方都不要放过,找到他!」 温阮扶着椅子坐下,用力地咬了一下唇,「去辞花那儿看看。」 「好,我这就让人去。」温北川连忙说道,「小妹你不要担心,阴九身手很好,少有对手,不会出事的。」 「大哥可认识什么极擅箭术的人?」温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着找人之法。 「此事怕是要问纪将军,我等下就去趟将军府,小妹,大哥会找到阴九的。」 「尽快吧,他受了伤,假如让太霄子遇见……」温阮紧了一下牙关,「先找人,越快越好。」 温北川留了些人手在渔樵馆保护温阮,自己带着司思赶去将军府找纪知遥。 他是知道阴九的武功的,能伤阴九的箭手,世间不多。 温阮在平日里殷九野常用的房间里,独自静坐,坐得笔直,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在绷紧,紧到她骨中发酸。 后来她实在坐不住了,来到贵妃榻边,看到软枕下面的那把小檀扇。 檀扇扇柄已有了漂亮的光泽,一看就是常常被人摩挲在掌间。 温阮捏着扇子,靠坐在榻上,微微低着头,等着消息。 「阮阮,九阴真经不在辞花那儿!」二狗子跳进来冲温阮喊道。 温阮用力地闭了下眼睛,发干的喉咙说话时透着嘶哑:「知道了。」 「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你别急啊。」二狗子摸了摸温阮的脸,又从窗子里跳出去。 它跳下窗子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尼玛我不是来监督宿主攻略任务目标纪知遥的吗? 我咋帮她找上别的男人了? 算了,先找人再说。 二狗子只怪自己心志不坚,先被温阮攻略了。 后半夜,温北川和纪知遥过来了。 「我长话短说。」纪知遥抬手止住温阮唤他「安陵君」,抢先开口:「我沿着角楼到温府,检查了那些箭头和痕迹,可以断定,世上有如此箭术者,不超过三个。」 「哪三个?」温阮问。 「郑羽,任一贯。」纪知遥又指了指他自己:「还有我。」 温阮抬头看他。 「我拳脚功夫虽不如阴九,但论箭术,我敢说他不如我。」纪知遥连忙说道,「我不可能冲你们放箭,那么还有郑羽和任一贯。」 「他们是谁?」温阮问道。 「郑羽在军中,不在京城,任一贯已经死了,死了有快七八年了。」 「这便奇怪了。」 纪知遥轻叹声气,「我会去查郑羽是否有私自离京,然后还有一件事……」 「什么?」 「你说那箭手后来跟阴九近身了?」 「对。」 「那他必败无疑。」 「谁必败无疑?」 「箭手。」 温阮点点头,明白过来,射手打远程,不能被贴身近战,近战就是个小脆皮,一刀秒。 实在是怪自己太紧张了,不然不应该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透的。 她觉得自己这个心态不太对,缓了口气,让自己平静缓和下来。 「但是……」纪知遥欲言又止。 「怎么了?」 「他……先中了一箭了,是吧?」 「对。」 「假如是我,他吃我一箭,不死也要重伤。我们这种箭手,一箭即出,万钧之力,不是皮肉之伤那么简单。」 「……」 纪知遥看着温阮微微发白的脸色,暗自叹气,「我去打听打听,看郑羽有没有回京。」 「多谢。」温阮点头。 纪知遥看了看她,笑说道:「谢就算了,你以后别老是揶揄我就成,你是不知道,你一张嘴我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生怕你又笑话我。」 第20章 温阮客气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温府找人的动作很大,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三皇子府。 三皇子执笔绘丹青,勾线描色,问道:「死了吗?」 「不知,此刻下落不明。」太霄子回道。 「帮着找找吧,若能赶在温家之前找到他就更好了。」三皇子说着抬头看了太霄子一眼,「再遇上他,你有几成把握。」 「这般情况下,十成。」太霄子点头道。 「嗯,找去吧,有胆子觊觎温阮,死也不无辜。」三皇子放下笔,看着画中的女子,勾唇轻笑。 画中女子抱着一只猫儿,立在朱色的宫墙下,墙角处肆意生长着紫色的藤花,女子眉目宁和。 正是……温阮。 太霄子起身时看见了画,抬头看了三皇子一眼。 三皇子负手低身,近看着画中人,扭曲得有些诡异的声音说:「她可真好看。」 太霄子没说什么,只是执着拂尘离开了。 走出三皇子府后,太霄子抬头看了看浓黑如墨的夜色,在他清俊出尘的如玉面容上,罕见地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沉重疲累和厌倦。 就连向来挺阔的双肩都微微耷拉下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京中守备的出现让温北川的心往上提了提。 京中守备王成说,昨日夜间百姓报官,于人群中无故放箭,险伤人命,他们奉命搜索这放箭之人。 温北川知道,他们要搜索的人是阴九。 他开始怀疑,昨夜那箭手的目的不是温阮,而是阴九。 温阮也得知了京中守备出动的消息,是二狗子带来的。 二狗子全身的毛都要炸起来:「这是京中守备军第三次搞事了吧?」 温阮一根一根地收起扇骨,合拢檀扇:「他们要杀的人是阿九,不是我。」 「为什么?九阴真经不就是一个门客吗?」 「不知道。」温阮轻握了一下檀扇,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现在就看,谁先找到阿九了。」 「你哥应该能找到他吧,你哥不是挺多人脉的吗?」 「我现在更好奇的是,阿九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要躲起来,连我都不来见。」 「有没有可能他……那个……就是……」 「不可能!」 「你怎么断定,他要没事儿,他干嘛不回来?昨天又不是他先动的手,他是个受害方,这事儿闹到金殿上,他也是占理的,顶破天就是防卫过当,你哥保得住他,更别提你爹也回来了。」 「是啊,为什么呢?」 温阮想不明白,不止阿九不见了,就连昨天那个箭手,也不见了,更不知道他们二人到底是生是死。 太多疑团萦绕在温阮心头,她第一次整夜睡不着。 天大亮,靖远侯府。 靖远侯吃着小粥,听着温北川讲起昨日之事。 父子两个对了下眼神,都有些阴沉之色。 「爹你放心,就算我找不到,我也不会让京中守备的人找到。」温北川说。 「昨儿个晚上太霄子去哪儿了?」 「三皇子那儿。」 「狗道士。」 靖远侯撂下筷子,又搓搓手:「我今天得去一趟晋王府,顺便会会这狗道士,你把你小妹叫过来。」 「是。」 「她昨天一晚上都等在渔樵馆?」 「对,一夜没睡。」 「唉。」靖远侯捂着额头叹气,「那阴什么玩意儿,有那么好吗?」 「小妹看人眼光不错的,爹你可以放心。」 靖远侯横了温北川一眼,越想越气。 靖远侯带着温阮,迈着八字步,威风凛凛地走在街上,当面堵住了太霄子。 太霄子拱手:「靖远侯。」 靖远侯冲他招招手:「你过来。」 太霄子不明所以,抬步上前。 「站好,不要动。」靖远侯挠了挠下巴,对太霄子说道。 太霄子疑惑地看着靖远侯。 靖远侯淬了口唾沫在手心,又搓搓手,「啪」地一耳光,抽在太霄子脸上! 温阮:「……」 太霄子惊愕抬头,看着靖远侯。 「看什么看?」靖远侯揉揉掌心,漫不经心地说道:「本侯不在京中这段时间,听说你没少给我闺女添堵啊?」 太霄子强忍着满腔怒意,寒声问道:「靖远侯如此不明就理,便不怕贫道去陛下面前奏你一本?」 「吓唬谁呢?」靖远侯负手笑道,「太霄子,这天下谁都怕你,老子不怕,你知道为什么吗?」 第21章 「侯爷一身好胆气。」 「放你娘的臭狗屁!」靖远侯呸了一声,「因为金刀不斩蟒袍!」 太霄子目若寒星,冷冷地逼视着靖远侯,握着拂尘的手指指骨屈出青白的颜色。 靖远侯撇着步子,眯着眼睛看着太霄子,「臭道士,你给我听好了啊,阴九没死便罢,死了,本侯就把这锅扣你身上,所以你最好去求求上天,保佑那小子没事儿。」 太霄子反问:「一个门客而已,值得侯爷如此大动干戈?」 「我温家一条狗都比你的命值钱,更别提他还是我闺女的,意中人。」 靖远侯往前走了一步,他个头较矮,但气势不输太霄子半分,甚至威严迫人,「听清楚了吗?意中人。」 太霄子握着拂尘,久未说话,只是直视着靖远侯的眼睛。 「何事这般热闹?」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三皇子自轿中下来,手中摇着一把折扇,面带笑意地走过来。 「三皇子殿下。」靖远侯只是稍微点了下头,便当是行礼。 三皇子也不怪罪,走上前来笑着拱手:「侯爷。」 他又拱手,对着温阮:「温姑娘。」 温阮屈了下膝福礼:「殿下。」 三皇子深看了温阮一会儿,才慢声道:「我也听闻了昨日温府之事,不知姑娘可有受惊?」 「不曾,多谢殿下。」温阮半低着头说话。 「未曾受惊就好,温姑娘乃是侯爷的掌上明珠,若是伤着了,侯爷必会心疼。」 温阮只点了下头,她此刻提不起精力来跟这些人虚与委蛇,客套周旋。 靖远侯转身拍了下温阮的手臂:「你先回去吧,有爹在呢。」 「好。」温阮冲靖远侯勉强地笑了笑,「爹爹放心,我有分寸。」 「嗯,我闺女当然有分寸。」 温阮走后,靖远侯对三皇子道:「老臣还有事,殿下若没有其他的吩咐,臣就先走了。」 「靖远侯。」三皇子却叫住他,「我还未问,方才不知太霄真人何事触怒了您,让您不惜当街掌掴于他?」 靖远侯:「他脸上有只蚊子。」 三皇子:「……」 「还有事吗?」 「靖远侯慢走。」 靖远侯撇着八字步又威风凛凛,嚣张无比地走了。 三皇子望着他的背影,眼神阴鸷冷寒。 偏头看了太霄子一眼,三皇子说:「继续找。」 太霄子用力地抿了一下唇,压住满心的火气,说,「你真以为他不敢动你?」 三皇子却笑说:「他当然敢,但他不会。」 「殿下何以为如此自信?」 「因为我是皇子,除非他想造反,否则弑杀皇子,抄家灭门之罪。」三皇子转身笑看着太霄子,「这一巴掌,以后我会替你讨回来,找到那个阴九,暗中做掉。」 太霄子觉得,天家这一脉,全是疯子。 太子也好,三皇子也罢,又或是皇帝,再或是皇后,甚至淑贵嫔,都是疯子。 他被困于这群疯子之间,根本寻不到解脱之法。 温阮抱着猫儿回府的路上,遇到了刚好从宫中出来的落落。 落落看上去很紧张,拉过温阮到一边小声问:「姑娘,我有个事情想告诉你。」 「何事?」温阮问她。 「今日早上我给皇后娘娘去上妆,恰好陛下昨夜歇在娘娘那处,我瞧着晨起侍侯陛下更衣上朝的人,不是平日里我们见过的那个公公。」 「可能有事吧,宫中轮值也是常事。」温阮问道,「你怎么会觉得奇怪呢?」 落落看了看四周,紧张得手心出汗,小声地说:「我看到那个小太监在袖子里藏了孝布。」 温阮心一紧:「你没有看错?有没有可能只是白绢手帕之类的?」 「那怎会有错呢,孝布与白绢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落落连忙道,「这在宫中是大忌,就算家中有亲人去世,也不能披麻戴孝冲撞宫闱。我瞧着奇怪,又看那小太监眼中略有红肿,便在给皇后娘娘上妆的时候,提了一嘴。」 「然后呢?」 「皇后说他义父昨日去世了。」 「义父?」 「就是陛下身边的那个白脸的任公公。」 温阮回想起前些日子进宫时,那白脸公公不似有病的样子,怎会突然弃世?而且,就在昨日? 温阮想到了阿九有一块可以跟皇后联络的玉佩,她当即想,皇后故意漏口风给落落,是不是知道昨夜之事与任公公有关?在暗示自己对阿九下手的人是……陛下? 原因呢? 第22章 三皇子又是怎么回事? 温阮一把抓住落落的手:「此事不要告诉别人,就算是我大哥,你也不要说!」 「我不会说的,我就是觉得奇怪,才来告诉你。」落落反握住温阮的手:「姑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温阮摇摇头,安抚着落落,「你先回去吧,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嗯,那姑娘当心。」 温阮低着头揉了下猫。 二狗子猫脸呆滞:「阮阮,你,你别告诉我,那太监就是那箭手啊,这剧情发展就他妈有点离谱了啊!」 「你去趟晋王府,看我爹和晋亲王聊了什么。」温阮放下猫儿。 「……行吧,看在你倒霉的份上。」 …… 时间倒退回昨日夜间。 黑衣弓箭手持弓对准温阮,正准备放箭之际,殷九野一脚踢在他手腕上,箭手顺势翻身,利箭射出,对向殷九野。 殷九野连连翻身避开,还是被利箭贯穿了肩胛骨。 但他是个越见血越兴奋的古怪性子,迎着箭往前,伸手扣紧了箭手的咽喉。 他还没用力,箭手就死了,服毒自尽。 揭开箭手脸上的蒙面巾一看,殷九野难得地沉了脸色。 他提着箭手的尸身来到蓝绻那处,将尸体扔在地上。 蓝绻当即变了脸色:「这是……」 殷九野看了他一眼,「取箭头。」 蓝绻的手都有些哆嗦。 殷九野一共中了两箭,一箭自后射入背中,一箭自前贯入肩胛,而此人所用的箭是□□倒勾箭,箭头上有三个倒钩,若生拉硬拽出来,要带走大片血肉。 蓝绻用刀在箭头旁边的血肉上开了口子,才勉强将两截断箭取出,饶得他万般小心,仍然带下了不少红肉来。 殷九野盘膝坐在榻,额头冷汗密布,伤口四周的血肉疼得有在痉挛抽搐,他却不吭一声。 直到两枚箭头都取出,他才长出了一口气,脸色失血地靠在墙上。 「公子,你还好吧?」蓝绻忙给他贴上药膏,又端了些茶。 「任一贯。」殷九野抿着茶,看着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死人。 「他是任一贯?」蓝绻诧异万分。 任一贯这个名字有个来头,听说当年有人往空中掷了一贯铜钱,若他能在铜钱落地,皆以利箭穿过铜钱眼,便赏他银钱百两。 他连连出箭,每一枚铜钱都被他钉在对面的树上。 自此,任一贯的箭术震惊八方。 如此难得的一个箭手,却在八年前忽然销声匿迹,据说是死了。 如今再度出现,却是来杀殷九野。 以箭带力,他的箭灌满了劲道,震得殷九野本就不算好的心脉再度受伤,他靠在蓝绻给他垫的软枕上,眼前有些昏花,但思路还算清晰。 「或许,现在叫他任公公更合适。」殷九野半眯着眼睛说。 蓝绻拿了块布盖住任一贯的脸,还是很难接受那个整日将一张脸涂得惨白的公公,就是曾经的神箭手任一贯。 他怎么会在宫中当太监呢? 「你说,他是皇帝的人,还是三皇子的人?」殷九野问。 「陛下如今仍不知道公子身份,实没有理由派人来杀你。」蓝绻说。 「三皇子吗?」殷九野又问。 「三皇子……跟公子有过仇怨吗?」 殷九野想到了那次跟温阮跑去三皇子府听墙角,听到三皇子呢喃了一声「温阮」。 「如果他真是三皇子的人,那我就要对三皇子刮目相看了,能在皇帝身边安排一个大太监,有点本事啊。」殷九野似嘲似讽地说了一句。 蓝绻不说话,他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可思议。 「就为了杀我,三皇子把这么重要的一粒棋拿出来用,你说值得吗?按说,让任一贯留在宫中皇帝身边,作用应该更大吧?」殷九野皱了下眉头。 「也许他是没有料到,任一贯会被您反杀?」蓝绻猜测。 「三皇子与太霄子相熟,他很清楚我的武功。」殷九野放下茶盏,说,「除非是温阮的重要性远超过任一贯,他才不惜这么做。」 「难道他也喜欢温姑娘?」蓝绻说完就想打自己的嘴巴,这不找骂吗? 果然殷九野瞥了蓝绻一眼,寒恻恻地说:「他敢?」 蓝绻拢了拢手,他敢不敢的另说,喜欢人这种事儿,哪是可以控制的?您不也一头栽进去了么? 「如今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公子,您这次杀的,可是宫内的首领大太监。」蓝绻叹气,这公子真的是不搞事则已,搞就搞大的。 第23章 「谁知道?」殷九野反问。 「……」 「找个地方把他融了,尸骨都不要留下。」殷九野说。 「是,小的这就去办。」蓝绻点头:「对了公子,这会儿外边正四处找您,不止温府的人,京中守备的人也在找。」 「那她该着急了。」殷九野低声说。 「温姑娘肯定在等您。」 「我不能在此刻出去,起码要等一天。」 「唉,也是。」 「还有啊,靖远侯从太玄观回来,就应该知道我已经跑了,他此刻应该想找到我,你最近谨慎点。」 蓝绻点头:「当初公子故意停了赵钟与靖远侯的信,就是想把他调离出京,将京中这池水搅动起来,如今可算是动了。他不走,三皇子就不敢动,现在三皇子敢如此行事,想来是有了底气。」 「嗯,我就看他怎么死。」殷九野闭了眼:「你出去吧。」 …… 这一天里,殷九野盘膝打坐,调理着因箭力带来的内伤。 温阮仍旧坐在渔樵馆里等他,现在她确定,这事儿要收场,得看阿九到底将那任公公怎么样了,活着,不好解决,死了,更不好解决。 头疼。 一天过后,殷九野将内伤调理得差不多,至少看不出是被世间难得的箭术高手所伤了,才出现在渔樵馆。 温阮一抬头就看到他翘着唇角站在门口。 他笑问:「等急了吧?」 温阮压在心底的万般杂绪齐涌而上,翻滚在心间,但面色不动,「你怎么不死在外面呢?」 殷九野:「……那我死个给你看啊。」 温阮拍下拥堵得有些难受的胸口,沉沉地出了口气。 殷九野走进去,抬手轻轻地抱住她:「没事了。」 「那……箭手呢?」 「死了。」 「尸体呢?」 「我把他杀了,然后突然冒出几头饿狼,将他分食了。」殷九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那是拦也拦不住啊。」 温阮:「……」 她抬头看殷九野:「你知道那是谁吗?」 「不知道。」 「……」 「难道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 殷九野笑起来,额头抵着温阮额头,「管他是谁,反正他死了。」 「咳咳!」温北川在门口咳嗽两声。 温阮连忙推开殷九野,「大哥。」 「你这一晚上躲哪儿去了?」温北川放下心来,却也忍不住轻责,这一天闹得,大家都提心吊胆的。 「就在河边一庙里,受点了伤,在那儿清理伤口,然后疼得昏迷了过去,一觉睡醒,就这时候了。」殷九野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温北川看着他,也不拆穿他的鬼话,只是看了看温阮,笑道:「现在小妹可以睡个好觉了?」 「我本来也睡得挺好的。」温阮小声。 温北川宠溺地笑看了温阮一会儿,摆手道:「你们两聊会儿吧,我先回府了,找阴公子的人都还在外面呢。」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问殷九野:「箭手呢?」 「跑了。」殷九野一身正气:「打不过我他就跑了,怂货。」 他一边说一边在身后勾了勾温阮的小手。 温阮:「……」行,阿九这个鬼扯的功力,相当深厚。 温北川将信将疑地看着殷九野,也只说:「你人没事就好,等会儿我会请个大夫过来,你好生歇息吧。」又偏头对温阮道:「你早点回家啊。」 「好。」温阮一边拍着殷九野勾来勾去的手指,一边对温北川说。 殷九野可以瞎编乱造骗温北川,但在他可以坦白的范围之内,他不想瞒温阮,所以他才会对温阮和温北川有两套说辞。 而且他相信,温阮不会出卖自己。 他甚至相信,温阮应该猜到了那箭手是谁,毕竟她的那位皇后大姨在宫中耳目众多,要透个风声给温阮,不是难事,过不了太长时间,温北川他们也会知道的。 但他和温阮极快地达成了一个默契,都不再去管箭手到底是谁。 管他是谁,总之不会是任一贯,更不是任公公。 因为此刻的阿九看上去,完全不是被一位顶尖箭手重伤后应有的样子。 他没杀大内太监。 先把这个结论坐实了,到时候温北川他们也好应对。 大家都不知道箭手是谁,箭手跑了,温家还没找箭手撒气呢,策划之人他会跳出来主动承认? 可这事儿总得找个人背锅。 第24章 温阮扯了一下殷九野的衣袖:「昨天箭手要杀的人是我。」 殷九野立刻骂道:「该死!」 「……」温阮算是服了殷九野这个脸皮了,抿了抿唇,她笑说,「最想杀我的人是谁?」 「肯定是看你不顺眼的人。」 「谁看我不顺眼?」 「盛月姬。」 「她不会武功。」 「太霄子会啊!」 「阿九。」 「嗯?」 「你真的好不要脸!」 「为了姑娘我命都可以不要。」 「滚!」 殷九野笑得不行,笑着笑着牵动了伤口,疼得吸了口凉气。 温阮连忙扶住他:「你没事吧?」 「疼。」 「我去看大夫过来没。」 殷九野拉住要出门去的温阮,拖着她圈进怀中,在她耳边低声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温阮鼻头酸了酸:「下次不要躲外面,你就算信不过温家,还信不过我吗?」 殷九野笑道:「好,我下次躲在你的春庸阙,你说,你爹要是发现我躲在你的绣阁中,会不会提刀来砍我?」 「会,你个小王八蛋,你给老子放开!」 门口传来靖远侯暴怒的叫骂声,一只靴子直直地殷九野砸过来。 殷九野接住靴子,靖远侯单脚跳跳进房中,喝骂道:「小王八蛋你撒手!」 「好嘞。」殷九野手一撒,将鞋子扔到墙角。 「……」靖远侯气得吹胡子瞪眼,抓了手边什么事物就冲殷九野砸过来:「老子叫你放开我闺女!」 「那不行。」殷九野扣紧温阮手指,厚颜无耻地说道:「我与阮阮两情相悦,靖远侯您若要棒打鸳鸯,便是迂腐顽固,不通人情了。」 靖远侯金鸡独立地站着,诧异地问:「你叫她什么?」 「阮阮。」 「我阮你妹,我阮你大爷,你他娘的,你给老子滚过来!」 靖远侯单脚跳撵着殷九野满屋子跑,温阮悄眯眯地将靴子捡回来递给老父亲,然后又悄眯眯地退出了房间。 她站在小院子里,听着后面暴怒的老父亲破口大骂,还有阿九三不五时地气老父亲两句,然后抬头看看天,弯着唇角长出了一口气。 一夜没睡,此刻心弦顿松,疲惫感席卷而来。 温阮眯了眯眼睛,准备回去好好补个觉。 回去的路上,温阮突然想起,在阿九消失不见的那段时间,靖远侯故意在路上堵了太霄子,还给了他一个耳光。 当时温阮只想赶紧找到阿九,没有对靖远侯此举多作深想,只以为他是给自己出气撑场子,警告太霄子不要对阿九下黑手。 可现在回想,温阮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在那个时候,靖远侯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阿九是生是死,来射箭的人又到底是谁,靖远侯他都要将此事算在太霄子头上。 或者说,是算在三皇子头上。 温阮慢慢站定,回头看了一眼渔樵馆。 也许在那时候,靖远侯就已经知道射箭的人是任一贯任公公了,所以才赶紧找太霄子当替罪羔羊,将任一贯遮掩下去。 因为任一贯明面上仍是陛下的人,动三皇子的人总好过动陛下的,这点利害关系很容易算清楚。 可是,靖远侯他是怎么知道任一贯的呢? 温阮忽然觉得,她这位插科打诨如个村夫的老父亲,心思深不可测。 「温姑娘。」温阮听到有人唤她,也就回了神。 回头看去,是纪知遥。 「安陵君。」温阮问好。 纪知遥走过来问道:「你怎么站在这儿?我听说阴公子回来了?」 「嗯,多谢安陵君挂心。」 「箭手抓住了吗?」 「没有,让他跑了。」 「跑了啊,对了,我去打听过了,郑羽一直在军中没有离开。」纪知遥纳闷道:「这就奇了怪了。」 「阿九并非是被安陵君所说的箭术高手所伤,他此刻并无大碍,所以可能是安陵君料错了。」温阮缓声道。 「不可能啊,那看过那些箭头所造成的痕迹……」 「安陵君。」 温阮打断他的话,慢声道:「阿九平安无事,便是万幸,至于箭手是谁,我相信我父亲和兄长一定会倾力缉拿,多谢安陵君一番辛劳了,今日回去我便着人备下厚礼送去将军府,以谢过安陵君。」 纪知遥从温阮的话中听出两个意思。 箭手之事,她让自己不要再插手,靖远侯府会去解决。 第25章 保持距离,她跟自己的关系依然只是「温姑娘」和「安陵君」,再也进不得一步。 纪知遥静静地看了温阮许久,最后也只是说:「谢礼就不必了,姑娘保重。」 温阮点点头,行礼回府。 纪知遥望着温阮缓步离去的身影,低下了头。 他承认自己依旧不喜欢当初那个总是缠着他,闹着让自己娶她的温阮,那个温阮聒噪吵闹,有勇无谋。 可此刻这个温阮,他想喜欢却没资格了。 咂了下舌,纪知遥背着一只手离开。 温阮回到府上,还是让人准备了一份礼物送去将军府,她不想欠纪知遥任何人情,所以该有的礼节一应周全,绝不拖赖。 温北川看着她在库房里挑拣物件儿的样子,笑问道:「阴公子以前帮你也多,怎不见你谢他?」 「我谢了啊,口头谢的。」温阮笑道。 「小妹,你若真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不如叫他早些上门求亲吧。」 温阮回头看温北川,有些疑惑。 「怎么了?」温北川问。 「我以为大哥你会有门第之见。」温阮笑道,毕竟阴九只是个门客,她以为像侯府这样的门庭,大哥起码会先给阿九安排一个官职,不说门当户对,至少有份官职在身。 温北川走进库房,挑了柄玉如意放在礼盒里,笑道:「我若有门第之见,一开始就不会让你跟他走那么近了。朝中为官固然好,但食天家俸禄,就得为天家做事,却是一道束缚,如今这样,你们二人逍遥自在,不也挺好?」 温阮笑着将礼盒盖好,又裹上绸缎,只说,「大哥心胸开阔。」 「但有一点啊,你们成婚之后不要离京,就住在京中,否则就算我答应,爹也不会答应的。」温北川点了下温阮的额头,「他舍不得你。」 温阮却惦记着阿九身上还有一块皇后的玉佩,垂眸笑说:「不着急,我也还想在府上多留些日子,多陪陪两位哥哥和父亲。」 「小妹懂事。」温北川拍了拍桌上的一堆礼盒,「这些差不多了,我着人送去将军府,你要去吗?」 「不去了。」温阮摇头。 「那你好生歇息,一晚上没睡,眼圈都熬青了。」 温阮好好地睡了一觉,二狗子趴在她床边打盹,呼噜噜地打着呼,睡得迷迷糊糊间,还翻进了温阮的怀里,脑袋蹭在温阮的胸前,实在是小黏人精。 她睡到一半,被府上丫头急急唤醒,「姑娘,快醒醒。」 「怎么了?」温阮问。 「宫里传话,让您进宫去。」 「又进宫?」温阮皱眉。 「这次不一样,这次大公子也在,姑娘放心。」丫头忙伺候着温阮洗漱更衣,一边忙活一边说:「轿子都在府门口等着了,姑娘我们可得快些。」 温阮料想这回进宫是为了昨夜放箭之事,揉了揉有些发沉的脑袋,起身梳洗,换衣上轿,再度进宫。 这次见陛下是在御书房,大哥也在,他看到温阮时,冲温阮点点头,示意她不必紧张。 温阮走进去,发现三皇子也在,就坐在御案下方的椅子,旁边站着的是太霄子。 「阮阮。」陛下亲切地唤道。 「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岁。」温阮照例行礼,行礼时,小心地看了一眼侍侯在陛下身侧的太监,果然不是那个满脸雪白的老太监了。 「起来吧。」陛下抬手,问:「听说你昨夜险被小人暗箭所伤,可有吓着?」 「回陛下,不曾,多谢陛下关心。」 「可知犯事者何人?」 「回陛下,不知。」温阮回话。 陛下笑了笑,说,「你大哥……怀疑是太霄真人。」 温阮伏首:「大哥的怀疑自有他的道理。」 「温北川,你倒是说说你的道理。」陛下喝着茶,似是很随意地问道。 温北川拱手:「昨夜小妹遇刺之事,除了温府之人,所知者甚少,臣不知太霄真人是如何知道的。」 陛下看了太霄真人一眼。 太霄真人执拂尘行礼,道:「贫道偶然听说。」 「偶然听说,那太霄真人为何要大张旗鼓地率人四处搜查?」温北川又问。 「温北川,你让你小妹说。」陛下打断他的话,「此事事关阮阮,孤听听她的看法。」 温阮半低眼帘,暗想,陛下你说得这么好听,不就是认为我不如我大哥聪明,这脏水不那么容易泼到太霄真人身上? 那你可要失望了。 温阮抬首,看向太霄真人,笑得柔婉又清丽:「臣女也奇怪,昨日我险被人射杀,幸得府中护卫舍身相救,才算无恙,此事太霄真人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得到消息后,又为何那般上心,四处找我那小厮?」 第26章 太霄子说:「贫道只是见京中守备四处寻人,出于好心,从旁相助。」 「那京中守备又是如何知道的呢?」温阮笑道,「我自觉身份低微,不宜拿一身之事惊动京中守备军,便也不曾报官,京中守备却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清楚地知道我是被利箭追杀,也知道我的小厮为了护我受了伤,这便奇怪了,难道是有人向他们通风报信?」 太霄真人回身看温阮:「姑娘是想说,此事是贫道所为?」 「您言重,太霄真人您身为得道之人,我不敢有此揣测。」温阮低身福礼,又说,「我只是不理解,太霄真人昨夜那般心急是为什么,我与您实在算不得亲密之交,相反,我们之间多有龃龉。」 温阮说完,眸光轻转,不卑不亢地看向文宗帝,颇有礼教却丝毫不让地说道:「臣女想不明白,还望陛下圣裁。」 文宗帝看了温阮一会儿,慢声问道:「依阮阮话中之意,可是想说,昨夜放箭之人就是太霄真人,事后他四处搜寻,是为了杀人灭口?」 温阮恭顺地说道:「臣女只是不懂,太霄真人与此事有何关系,值得他如此上心,不惜辛劳一夜,到处找人。」 温阮似是恍然大悟般地想起了什么似的,疑声道:「啊对了,太霄真人与盛姑娘感情甚好,莫不是为了给盛姑娘报仇吧?」 这鬼话连旁边的三皇子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喝了口茶,强压下想翻白眼的冲动。 暗阁里的皇后娘娘就不一样了,皇后娘娘的白眼翻上天。 「这死丫头一张嘴简直黑白颠倒,死的都给她说成活的!」 暗阁里的皇后娘娘死劲儿地扒拉在墙上听墙角,低骂了一句。 女官给她挪了挪椅子,让娘娘坐得舒坦些,听热闹听得舒服些。 皇后没察觉,她脸都要贴到墙上去了,就为了透过那个小孔看看温阮是如何鬼话连篇扯大旗的。 温阮一脸茫然加无辜地立在御书房内,顺着话头就往下说了,「可是太霄真人,盛姑娘之事陛下已经处罚过我了,让我在宫中待了数日聆听教导,我都知错了,你还要报复,是不是太过小心眼了?」 太霄子感觉这事儿越描越黑,马上就往艳情之事上扯了,忍不住看了三皇子一眼。 温阮抓住他这个眼神,又说:「太霄真人看三皇子殿下做什么,我不相信,此事是三皇子指使你的,三皇子跟盛姑娘又不认识。」 三皇子冲温阮拱了下手,我谢你替我说话啊! 温阮最后转头看向双臂枕在案上,好整以暇瞧着自己的文宗帝,微微叹息着说:「情之一字,最为磨人,陛下,太霄真人有此一举,臣女倒也是能够理解的。」 文宗帝眼色玩味地看着温阮,唇角甚至有些笑意,他笑道,「阮阮,你所说这些,可有证据?」 「没有的。」温阮坦荡承认,「这些都只是臣女的猜测。」 「那你可知诋毁他人的清誉,也是大罪?」 「知道的。」温阮点点头,「但太霄真人与盛姑娘之事,臣女没有说谎的哦,句句属实,京中无人不知,陛下可以随便传人来问的。」 「孤不认为,太霄真人会为了一个风月女子,就对你动手。」文宗帝笑道。 「陛下所言甚是,那昨夜……应该就是有人放错了箭,不是来杀我的。」 「那是杀谁呢?」 「臣女不知,可能他们找错目标了吧。」温阮说着,又瞧向太霄真人,「你是找错了目标了吗,太霄真人?」 这话问了还不如不问呢…… 怎么着都是太霄子放的箭,怎么着他都得背锅,不是杀自己就是杀别人。 文宗帝噙着笑意看了温阮好久,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最后他只道:「老三,你来说说。」 三皇子赶紧起身,躬身道:「儿臣对昨夜之事,毫不知情。」 「毫不知情你调动京中守备?」陛下一句话戳破他的谎言。 「儿臣是听说温府出了事,想尽些心意。」三皇子拱手道。 「等等。」温阮又出声,「陛下,臣女可以说话吗?」 「当然,你说。」文宗帝笑看着温阮。 「三皇子殿下,温家与你素不相熟,平日里更是鲜少往来,你怎会要为温家尽心意呢?」 温阮赶紧撇清和三皇子的关系,一个太子已经让靖远侯府够头疼的了,再加一个三皇子,老父亲还要不要活了? 三皇子深看了温阮一眼,只说:「靖远侯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这点心意,是作为晚辈应该尽的。」 温阮见他这般说,转了话头:「所以三皇子殿下您并不知昨日放箭之人是谁了?」 「当然不知。」三皇子说。 第27章 温阮看向太霄子,「说来说去,还是得问太霄真人啊。」 得,又兜回来了。 反正这屎盆子温阮是怎么都要扣在太霄子头上就是了。 太霄子心里苦,太霄子说不出。 文宗帝又抿了口茶,笑意莫名地看着温阮。 许是以前靖远侯不在京中,温阮在自己跟前还挺能收着性子,不曾这般牙尖嘴利,现在靖远侯回来了,有人给她撑腰,小丫头的嘴皮子立马利索了。 而温阮明白,昨日之事,不管任一贯到底是谁派来的,文宗帝都知道是他放的箭。 太监都换了人呢,文宗帝若是都觉不出其中蹊跷,那他这皇帝也不用干了,趁早交了玉玺养老去吧。 现在文宗帝在这里打太极和稀泥,是想把这事儿糊弄过去,可能是为了保住三皇子? 温阮本可以顺着皇帝的心意这么做,毕竟不逆龙鳞是最基本的自保之法。 但是。 阿九身中两箭。 温阮骨子里有那么一点叛逆在,想让她吃了这个哑巴亏,可以,但对方得先掉层皮。 更何况,老父亲都当街打过太霄子一巴掌了,就说明太霄子这个人,自己是可以动的,那温阮忍着干嘛? 她又不是忍者神龟,也不是出身木叶村。 任一贯只是个提线木偶,背后主使之人还毛事没有。 所以,干他丫的! …… 文宗帝在长久的沉默后,问太霄子:「太霄真人,可有什么想说的吗?」 太霄子惨就惨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事儿的来龙去脉,但他不能说,所以当陛下问他有什么想说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在暗示他,把锅背了吧。 太霄子闭了下眼睛,拱手道:「昨夜的确是贫道试箭,险些误伤了温姑娘。四下寻找,是为了向受伤之人赔罪,并无他意,方才未能及时承认,是贫道懦弱了。」 温阮挑了下眉头,好个试箭,你一道士试箭,你怎么说你在炼丹,丹炉炸了把你炸上了天呢? 「原来不是为了盛姑娘啊?」温阮小声地说了一句。 「当然不是!」太霄子矢口否认,当即说道,「贫道尚未糊涂至此!」 「不是就不是嘛,凶什么凶,人家还为你和盛姑娘之间的真情感动过呢。」温阮扁着嘴,委屈巴巴地说了一句,可怜兮兮地样子。 太霄子:「……」 温阮她永远有办法把她的胡搅蛮缠变成有理有据,还有办法让明明处于得利方的她变得活像个受害人。 温北川轻轻地拉了一下温阮的衣袖,冲她摇摇头,差不多就行了,再演下去,就过头了。 温阮抿了些笑,收起脸上的可怜神色,也收起了对盛月姬的无情鞭尸。 文宗帝将这一切收在眼底,目光在温阮身上多停了会儿,说,「太霄真人以后当心着些,这种事不可再有下次。如今太霄真人认了错,阮阮对此可满意了?」 不满意。 温阮低头,沉缓而清晰地说道,「臣女听方才太霄真人与三皇子所说,二人似乎相熟,太霄真人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险些还连累了三皇子,想来三皇子心中也是有不快的吧?」 三皇子蹙眉看着温阮。 皇后暗自握了下拳:「这小兔崽子,见好就收啊!」 文宗帝问:「那依阮阮之意?」 温阮笑起来,两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甜美可人。 若是殷九野在此,他就会知道,一旦温阮露出这种笑容,就说明,她又要坑人了。 果然温阮脆生生地说:「昨日我若身死,三皇子殿下作为我的三表哥,一定也会很难过的,对不对?」 「自然。」三皇子明显闻到圈套的味道,但他不踩不行,这就很难受。 「这种事想想都后怕,三表哥你一定不会放过惹事之人的,对吧?」 「……自然。」 温阮扬着下巴看着文宗帝,依旧笑得甜甜的:「既是如此,陛下,臣女恳请陛下开恩,将太霄真人交由三皇子殿下处置吧。」 ……开你娘的恩! 三皇子想骂人! 文宗帝忍了下笑,「老三,你觉得呢?」 三皇子深深吸气,拱手道:「儿臣认为,父皇圣明。」 「既如此,这太霄真人便交由你处置吧,务必要让阮阮舒心才好。」文宗帝拂了下袖子,「孤乏了,你们几个,自己看着办吧。」 暗阁里的皇后捂住嘴,不敢笑出声,死劲儿掐着女官的大腿。 女官的脸都绿了。 「走,咱们上淑贵嫔那儿坐坐去,唉呀这种好戏,本宫请她一起看才是,可惜了可惜了。」皇后特别遗憾地摇头叹息,满脸都写着痛快。 第28章 干得漂亮,小兔崽子! 这太霄子若是落到温阮手里,温阮还真不好拿他怎么样,处罚太重反倒会成了温阮的不是,毕竟温阮没受什么伤,而太霄子又是三皇子的人。 但若落到三皇子手里那就不一样了,三皇子不给太霄子好生惩戒一番,就是有负圣望,更是对不住温阮这个表妹。 最妙的是,嘿,这三皇子他还要感谢皇恩浩荡,表妹体贴。 温阮与温北川并肩出宫,刚走没几步,听到三皇子叫她。 「温阮。」 温阮看了温北川一眼,回身福礼:「三皇子殿下。」 「表妹好口才。」三皇子笑道。 「三皇子殿下才是明辩是非之人。」彩虹屁么,谁还不会吹啊。 「以后有机会,我们常聚?」 「殿下忙于政务,要为陛下分忧,臣女不敢叨扰。」 「你不必如此拘谨客气,我们以后相聚的日子还多着。」 「臣女不爱出门。」 「听说你在仕院听学?」 温阮压了一口气,笑着说:「准备退学了。」 三皇子:「为何?」 「因为学不会。」 「……」 温北川快要被他小妹笑死了,强忍着笑意说道,「殿下,小妹素来怕生,有负殿下厚爱了。」 三皇子看了温阮一会儿,没再说什么,负着手走了。 温阮小声问:「他干嘛呀?」 「不知道,管他呢。」温北川微敛了一下眼色,很快又浮起笑意,「你今日这般,是为了给阴九出气?」 「对啊,我很宠他的!」温阮一本正经地说道。 温北川:「……按说,不该是男子宠女子,他来宠你?」 「互相宠嘛,他替我挡箭,我替他出气啊。」 「……行吧。」温北川摇头笑笑,只说,「好了,此事算是了了,我们回家。」 …… 渔樵馆。 一场大战过后的靖远侯和殷九野对坐着喝酒。 靖远侯:「这会儿,小丫头应该在宫里。」 殷九野:「嗯,侯爷担心了?」 「不担心,老大也在宫里。你呢,你担心吗?」 「不担心。」 「哦?」 「阮阮很是聪慧,必有应对之法。」 「你他娘的,再叫一个阮阮我真给你腿打断啊!」 「那以后,就要辛苦阮阮给我推轮椅了。」 「……」老父亲好气哦。 老父亲在桌下踹了殷九野一脚:「你除了是个门客之外,还有什么别的身份吗?」 殷九野抬眸:「侯爷此话何意?」 「我就是看你对那宫里的人都挺不以为然的,好奇。」 「非我所爱之人,我何必要关心?」 「嚯,说得你跟个情种似的。」靖远侯站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你是不是想娶我闺女?」 「当然。」 「准备什么时候娶?」 「等您点头。」 「我现在点头你现在娶吗?」 「那敢情好啊!」 「小王八犊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殷九野低着头笑。 靖远侯一直骂他小王八蛋,小王八犊子,那是不是就在骂,文宗帝是老王八呢? 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虽然温阮每天忙于嘴炮,累于扯犊子,但仕院里的课她是能不落下就不落下的,除非是万不得已,比如前些日子进宫待了足足九天那种情况。 但如今去仕院听学,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有意思了。 吕泽瑾去世后,于悦不可避免地被人指指点点,背地里说她克死吕泽瑾的有,说她为了毁掉婚约暗中咒死吕泽瑾的有,说她婚约未解就先与别的男子不清不楚就是不守妇道的还是有。 于悦听着那些话,倒也没有吵没有闹,甚至没有哭,只是跟温阮道别后,就被她父亲带回家中了。 之后于悦就很少出门,温阮偶尔想去右相府看望她,也被右相府的下人拒之门外。 因着这事儿,温阮还问过二哥,二哥只说,小妹你不用担心,二哥有二哥的法子。 温阮便也不再过问更多,只是觉得,如今再来仕院听学,总少了点什么。 没了吕泽瑾天天讨骂,也没了于悦相伴左右。 温阮真的有点想退学了。 她撑着腮看着窗外的流云聚散发呆,忽然听到课堂上传来一阵惊喜的声音:「殿下,是殿下啊!」 第29章 「三皇子殿下!」 温阮撇了下唇角,伸手逗了下蹲在窗子上的二狗子。 「这货还真来找你了?」二狗子抬着下巴,一脸舒服享受的表情:「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阮阮,你努努力,咱争取收他七八个后宫,顺便把纪知遥收了。」 温阮轻轻地拽了一下二狗子的猫胡子,让它胡说八道不着调。 台上的三皇子一身深紫色的华衣,端得是贵气逼人,拱手问好时,也自带着天成的天家风韵,微微有些凌驾于众。 他环顾四望,找到正在逗猫儿的温阮。 「不知三皇子殿下今日来此,有何贵干?」课堂里有人难掩兴奋地问道,毕竟这是皇子,而且是东宫之位最有力的大热人选,这关系搞好了,前途无量啊。 三皇子笑道:「听闻仕院今日有箭术课,我闲来无事,便来看看,也好瞻仰一番诸位的英姿。」 温阮跟二狗子对了一眼,眼中有些微讽的笑意。 今日才没有箭术课,是你三皇子来了,没有也有。 箭术课很快就拉开了阵仗,温阮想躲也躲不过。 三皇子走到温阮身边,将一把弓递给温阮:「表妹。」 温阮:「……」 她行礼:「殿下唤我温姑娘便好。」 「表妹不必如此生疏,昨日回去后我左思右想,太霄真人试箭险伤了表妹,的确不对,由我处置于他,也是个不错的办法,但这受惊之人毕竟是表妹,所以我想着……」 三皇子说着,看了温阮一眼,眼色有些奇怪。 他接着说:「所以我想着,不如我将太霄真人绑起来,让表妹你射上几箭,好好解气,如何?」 温阮晃了晃手里的长弓:「有负殿下厚爱,可臣女不会射箭。」 「无妨,我教你。」三皇子抽了支箭平托在掌中,笑道:「表妹聪敏无双,想来会学得很快。」 三皇子上前一步,靠近温阮,低声笑说:「听说温阮你有气必出,绝不肯受半分委屈,我猜你也一定很想亲自报仇吧?就像亲手毁了盛月姬的嗓子那样,也亲手在太霄真人身上射几个窟窿眼。」 温阮缓缓抬眸,看着三皇子。 她诡异地发现,三皇子并不是来找自己的茬的,他甚至是来向自己示好的。 只是他这个示好的方式,很特别,很离谱,很让人匪夷所思。 三皇子他是在向阿九学习吗? 助纣……不是,助人为乐的那种示好? 可这是为什么? 温阮跟这位三皇子的关系,怎么样也不算和谐融洽吧?难道他是为了得到温家的扶持? 可但凡三皇子长了一点点脑袋,都不会来找温家扶持他,谁不知道陛下视温家如洪水猛兽,而温家又对那位倒霉的太子老哥颇是忠心? 温阮想不透这些,她只感觉三皇子眼中带着很深的笑意,那笑意中藏了太多种含义和情绪。 温阮屈膝福礼,恭敬万分,说道:「殿下抬爱,可陛下已将太霄真人交由殿下处置,臣女若再过问插手,便是僭越圣意,有负皇恩。」 三皇子闻言笑了下,「他们都说如今的温府小妹伶牙俐齿,能言善辩,我本还有疑,后来昨日在御书房一见,果然如此,不禁心喜。今日特来找你,也是想与表妹多多相处,教你射箭更是我这个表哥的一番好意,莫非,表妹不愿?」 这话就有点严重了。 温阮刚要开口再说什么,三皇子又往一步,离得温阮非常近,近得只有两拳之隔。 她往后退了一步,想与三皇子拉开些距离,刚抬步,三皇子的手伸了过来。 温阮的眼色冷下去。 然后她的肩头就被人揽住,赶在三皇子的手要落在温阮肩上之前。 温阮后背撞进了一个可靠厚实的怀中,听到熟悉的声音,「会用长弓吗?」 温阮无由来地松了口气,虽然她也不知道她为何总能从阿九身上找到安全感,但总觉得心安了不少。 她摇摇头,抬首笑看着殷九野:「不会,你教我。」 殷九野笑道:「好啊,不过这个弓太大了,你拉不开,走,我带你找个小点的去。」 两人正要错步走开,三皇子微冷的声音传来:「我与温阮说话,你是何人?」 殷九野指了指自己,「你问我吗?」 「啊,原是阴夫子,失敬失敬。」三皇子故作恍然,拱手道:「听闻阴夫子教授棋数二道,今日怎会越俎代庖地教起了箭术,可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殷九野微微一笑,勾着温阮的肩头搂进怀中,「身份啊?我是靖远侯府未来女婿,你有意见吗?」 温阮悄眯眯地掐了他的腰一把,你要不要脸,这种话也说得这么堂而皇之一脸浩然正气的! 第30章 三皇子被殷九野的话堵了一下,停顿了一下才说:「靖远侯府的公子也好,小姐也罢,婚事都需我父皇下旨赐婚,阴夫子非我皇族中人,不知此间礼数,倒也是常事。」 温阮一听这话就有点生气了,侮辱谁呢?她刚要说话,殷九野轻轻地握了她的小手一下,让她不要出声。 这种小场面,看为夫的。 「照殿下所言,我若要与阮阮修成正果,还得求一道圣旨,是吗?」殷九野笑问。 「这是当然,难道靖远侯未与你说过此事吗?」 「容易,赶明儿我就请我的老岳父进宫向陛下求旨便是。」殷九野笑看着三皇子,「只是殿下这话说得,险些让我误以为,我若要与阮阮成婚,还得三皇子点头才是。我想着,这当朝陛下,也不是您啊。」 三皇子微微变了脸色,沉声道:「阴夫子说话可要仔细着些,这等大逆不道之语,易起是非。」 「多谢三皇子殿下教导,总之这事儿就跟您没关系,是吧?」殷九野笑道。 「我乃温阮表哥,她的终身大事我过问一番,也并无不妥吧?」三皇子负手而立,颇为傲然。 殷九野奇怪地笑了下,表哥了不起哦,谁还不是她表哥了?我还是她大表哥呢,你算老几? 「并无不妥,到时候来喝喜酒啊,三表哥。」殷九野乐道。 温阮忍着笑别过头去。 「走。」殷九野揽着温阮走开,挑了把精致小巧的短弓,搭上了箭,从后环着温阮的身子,教她拉弓放箭。 「他什么意思呀?」温阮小声地问。 「他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殷九野闷声来了一句。 「我不知道啊。」 「别的不好说,但有一点我算是看出来了。」殷九野又搭了根箭在弓弦上,眯着眼睛瞄着远处的靶心,松手放箭:「他不想你嫁给我。」 「谁说我要嫁给你了?」温阮故意问。 「那你还能嫁给谁,抱也抱了,亲也……算了这个以后补上,我面具你也摘了,姑娘,你若是突然不要我了,那可就是始乱终弃,咱肯定不能做这种小人,是吧?」 「……」 温阮踩了他一脚。 殷九野闷声笑。 但温阮还是不明白三皇子到底是有何用意。 她确定自己从来没有招惹到过三皇子,就算是以前跟盛月姬掐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也不曾见过这位三皇子。 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三皇子他的大名叫什么。 他怎么就突然跳出来,对自己这么有兴趣了? 对温家的女儿表示出这样大的兴趣,他不怕被皇帝一巴掌拍死吗?还想不想当太子了? 后宫中那位淑贵嫔娘娘能由着他这么胡闹? 与温家不睦的朝臣能答应他与温家走得这么近?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所以温阮在无数个不确定里,唯一确定的事情是,三皇子他绝非是出于爱慕之情跟自己突然相近,哪怕他表现出来的是一副示好亲热的样子。 但温阮到底是小瞧了天家这一脉的神经病程度。 在三皇子来找温阮射贱后没几天,温阮又得到一个消息。 三皇子有意向陛下求旨,求娶右相之女。 之所以说是「有意向陛下求旨」,是指这个事儿还没有定下来。 大家都只是听说了些风声,风声起源于某日右相府的夫人进宫,在淑贵嫔的宫中留了许久,说了好久的家常。 宫门外侍侯的宫娥太监只听得里面两位贵人谈笑风声,话语中提及了当嫁之龄,当娶之时的字眼。 而在这之前,右相府就一直与三皇子走得很近了,右相夫人以前进宫倒也常去看望过淑贵嫔。 种种迹象表明,「三皇子有意向陛下求旨,求娶右相之女」。 温阮听说这事儿的时候,正执着笔在春庸阙的小轩窗下写文章,赶作业。 二狗子趴在旁边眯着眼睛打盹。 「右相府有几个女儿?」温阮提笔写字,轻声问道。 「多了,四五个呢。」二狗子喵一声。 「我记得,于悦是嫡长女吧?」温阮说。 「嗯,正经八百的嫡长女,但不是现在这位相府夫人亲生的。」二狗子打了个呵欠:「于悦生母几年前过世了,现在的相府夫人是个侧室上的位,自那以后,于悦的日子就过得挺惨的。」 「哦。」温阮应了声。 二狗子眯开眼睛,「阮阮,你是不是想搞事?」 「没有啊。」温阮放下笔,揉了揉手腕,「只是问问罢了。」 「切~」二狗子一脸的不相信。 第31章 院子里小丫头来传话,「姑娘,三皇子托人请您去茶楼小坐。」 「知道了。」温阮点头,「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三皇子只请了您一人,而且特意说了,让您一人前去。」 温阮抱起猫儿,出府去见三皇子。 她丝毫不意外三皇子会来约见她,因为所谓求娶右相之女的事儿一出来,温阮就知道,三皇子的目的在自己。 三皇子将她约在游舫上,舟头饮茶,看浩瀚烟波,瞧着倒是个雅致景儿。 温阮坐在舫上,看三皇子抬手烹茶,姿态还挺人模狗样的。 「我说过的吧,我与温阮你相处的机会还多着。」三皇子递了杯茶给温阮。 温阮接过,轻轻放下,笑看着三皇子,「殿下有话不妨直说吧。」 「我并不想娶右相的女儿。」三皇子开门见山道。 温阮微笑。 三皇子品着茶,慢声说,「温阮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事儿的起因。」 温阮眸光宁和,安安静静地看着三皇子,「除非我答应殿下不嫁阿九,你才会不会向陛下求娶于悦,对吗?」 三皇子点头:「不错。」 温阮有点想笑,但又觉得奇怪,她说:「我的私事,何以如此让三皇子殿下如此上心?」 三皇子往后靠了靠,捏着茶盏看着温阮,又露出了那种含义莫名的笑色,「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当日太霄子一箭,并不是去杀你的,而是去杀阴九。」 温阮轻笑,想要开诚布公地谈,三皇子你拿出来的诚意却不够,你起码应该承认,射箭的人是任一贯,不是太霄子。 温阮低头揉了下猫儿,「殿下您继续。」 「杀他的原因,就是他与你走得太近。」三皇子转着茶盏,慢声说道,「如果你一定要与他在一起,这样的刺杀以后不会少,直到他死为止。」 「这世间能杀他的人,不多。」温阮说。 「太霄真人拼命即可。」 「太霄真人作为陛下的道前替身,手握金刀,为何要替三皇子你卖命?」 「太玄观想延续天下第一观的威名,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位帝王的扶持。」 温阮轻轻地抬了一下眼皮,她相信三皇子这话没有说谎,但她不相信太霄子是为了这个原因,更重要的,应该是怕那位倒霉太子的报复吧? 三皇子又给温阮添了些茶,他语重心长地说:「想来你不会相信,我对表妹你爱慕多年,早年间你心之所向的是纪将军,纪将军乃是我朝重将,深得父皇信任,我便不敢对表妹你有所表露,但如今……」 「如今阿九只是一个门客,殿下觉得,他远不能跟你相提并论。」温阮接着他的话说道,「您是想说这个吗?」 「表妹你是千金之躯,岂可下嫁一个草芥平民?」 三皇子眼色诚恳而真挚,「你家中兄长和父亲都宠你疼你,便什么都由着你,我却不忍见表妹你犯糊涂啊。那阴九必是花言巧语蒙骗于你,才让你暂失理智,这样的人我见多了,都是想攀附权贵谋个前程,表妹你相信我,表哥不会害你。」 温阮:「……」 他说得好真的样子。 二狗子「呕」了一声,「我草这人要不要脸!妈的给我恶心坏了!」 温阮轻轻托腮,清亮的眸子宁和地看着三皇子,「所以,三皇子殿下,您不惜用自己的婚事作为筹码,让我清醒过来,离开阿九,看清他的真面目,是吗?」 「不错。」三皇子腆着一张逼脸他居然还承认了! 温阮抿了下唇角,忍住了想笑的冲动,指尖轻跃在脸颊上,又说,「殿下如此厚爱,我实在不知该何以为报。」 「表妹生份了,这是我该做的。」三皇子凑近些,看着温阮。 温阮轻笑了下,「表哥都为我做到这等份上了,我若再无所表示,实在是有愧表哥的恩情,不如……」 「不如什么?」三皇子看着温阮的脸,看得有些入了迷。 「不如在此祝殿下觅得良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白头偕老,夫妻双双把家还。」温阮笑眯眯地看着他,「如此才不算辜负了表哥对我的关怀,表哥成婚之日,我定当备上厚礼,亲自前去恭贺,祝我未来的表嫂与您一年抱两还不是双胞胎。」 「等一下,一年抱两不是双胞胎?」二狗子举起肉粉粉的喵爪,「你是不是咒他头顶长草原呢?」 温阮抱起猫儿,留下一脸懵逼的三皇子,走到外面船头上,迎着江面吹来的风,她对摇桨的人说:「靠岸吧。」 「温阮!」三皇子殿下追出来沉喝一声,「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温阮回头看他,「我今日出门时,府上的人都知道我是来赴三皇子你的约了,您说,我要是失个足落个水什么的,我爹爹会不会很生气?」 第32章 三皇子看了一眼温阮脚下,她就站在船头,抬一步就能跳下水。 三皇子还是太年轻了,以前只听说过温阮是如何毒打龙珠们的,没有亲身体验过。 所以他以为拿着于悦和温西陵的婚事作为筹码,要挟温阮,温阮就会服软,但他不知道,温阮这种人,坚决不向黑恶势力低头,她迎着黑恶势力一头就撞上去。 船悠悠靠岸,温阮下了游舫,特别有礼貌地对着三皇子殿下行了一礼:「多谢殿下的好茶,祝您今天心情愉快,再见。」 她抱着猫儿缓步离开,三皇子站在船头负手而立,目光久久地追随着那道窈窕纤细的身影。 「我说了,她不会受你威胁。」太霄子飘然而落。 「不见棺材不掉泪么?」三皇子微沉了脸色,「那我就求个赐婚的旨意给她看看!」 太霄子看了三皇子一眼,甩了一下拂尘,眉眼间又露出了那抹疲色。 温阮上岸后,没有立刻去找于悦,而是去了渔樵馆。 她左三圈右三圈地围着殷九野打转。 「有手有脚,才貌双全,姑娘看得可还喜欢?」殷九野笑道。 「我在看,他们为什么不让我跟你在一起,你身上有什么特别的。」温阮奇怪地看着他,又拿手指敲了一下他脸上的面具。 明明生得一张好看的脸,偏偏要挡着,他就不怕到时候脸上被晒出一道印子来么? 殷九野拉着她坐下,「也许你想错方向了呢。」 「嗯?」 「也许,就算不是我,是阿七八阿八,他们也不会让你跟他们在一起呢。」 「说得也对。」温阮点点头,「那么问题就变成了,他们为什么不许我嫁人呢?你又不是什么权贵,按说,我嫁给一个手无权势的人,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最稳妥的安排,不然,我嫁个将军,嫁个皇子,三皇子答应,陛下也不能答应啊。」 殷九野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我又不是什么权贵?手无权势的人? 嗯,行吧。 温阮很是严肃地看着殷九野,问,「三皇子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他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他可是皇子。」 「我还是……」 「你是什么?」 「我还是你夫子呢!」殷九野指天指地地就说开了,「天地君亲师,他算哪个?我好歹占个师呢!」 「君啊。」 「君个屁,君是指皇帝,他一个破皇子他算个蛋!豆#豆#网。」 「龙蛋。」 「……」 温阮笑得眼弯弯,靠近椅子里,缩起了腿双手环着膝,很是没有坐相。 「我刚才把三皇子怼了,我觉得,以他作为皇子的尊严,肯定不能忍这口气的。」 殷九野把团成一团的温阮成团地抱起来,放到榻上,拢在身下,「怼得好,怎么怼的?」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怼的,你就说我怼得好?」 「你怼了就是好。」殷九野笑道,「其实这事儿,不管你是答应他还是不答应,他都是占好处的。」 「我知道,我答应了他,就如他的意不跟你在一起,不答应他,他就能与右相府联姻,反正,好处他占尽了。」 「那我们不能便宜了他。」 「没错,搞他!」 「这会儿你不说他是皇子了?」 「你还是我夫子呢,夫子大人你好,夫子大人请自重。」 「不自重,夫子大人教你人伦之道。」 「你滚!」 夜深的时候,温阮从后门溜出去,殷九野接上她,两人准备来个夜探相府爷。 关于溜锁翻墙这种事儿,温阮是越干越顺手了,她把这归咎为是阿九的错,都是他带坏了自己。 殷九野嫌弃地看着温阮,抱着她翻进了右相府的后墙,正准备找于悦的房间时,又看到一个黑影翻墙进来。 警觉的殷九野将温阮护在身后,抬起一脚,踹在黑影身上,低声沉喝「何方宵小,半夜私闯相府?!」 温阮「……」说得咱两现在没私闯一样。 那黑影揉着屁股爬起来,骂骂咧咧「你妈的!老子……」 …… 殷九野与温西陵尴尬相对。 老岳父那关还没过,又踹了小舅子的屁股,殷九野觉得他娶温阮之路道长且阻。 「二哥?」温阮连忙出来打破尴尬,「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看于悦啊!你们怎么在这儿?」温西陵没好气地白了殷九野一眼,揉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压低了声音。 第33章 温阮看看墙「你之前,你有办法见于悦,就是半夜翻墙啊?」 「翻墙算什么?能见于悦狗洞我都爬!」温西陵挺着胸脯说道,「你还没说你们怎么在这儿呢,你来看于悦?」 「嗯。」温阮点头。 「走吧,我知道在哪儿。」温西陵抬步往前的时候,暗戳戳地想踹殷九野一脚报仇。 殷九野这个条件反射过于好了些,竟然避开了?! 避开之后,他又默默地把腿伸回来「要不,你再踹一下,这回我保证不躲。」 「……」温西陵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温阮忍着笑,沉痛地拍了殷九野的肩一下,阿九,你作大死啊。 看温西陵对这里的熟门熟路,温阮确定,她二哥是真的翻过好多回墙,也夜会过好多回佳人了,这走得简直跟在自家后花园一样熟稔。 到了于悦的绣阁前,温西陵敲了两下窗子,于悦打开窗子,脸上满是笑意,「你来了?」 温西陵错开步子,后面的温阮冲于悦笑「好久不见。」 「温阮?!」于悦眼中放光,惊喜地低声喊道,「我好想你!」 「先进去再说。」温阮笑道。 窗子有点高,温阮爬不进去,殷九野刚要上手扶温阮一把,让温西陵一眼瞪回去了。 于悦看得闷声发笑,抬手拉着温阮,将她拉进房中。 温阮牵住于悦的手,对还在外面的二人说「我跟于悦说会儿话,辛苦你们在外面守着了。」 「这个给你们。」温西陵从怀中拿出个油纸包递给温阮,又帮她们合上窗子。 于悦拉着温阮坐下,打开油纸包里,里面包着些于悦爱吃的小点心。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于悦给温阮倒了杯茶,就着点心两人轻声说起了话。 温阮不确定于悦知不知道三皇子那套骚操作,想了想,只说「想你了,来看看你,你过得还好吗?」 于悦往口中送了块小糕点,笑着说「你是担心我跟三皇子的事,才来的吧?」 温阮抿了下唇。 「我虽然不能出府,但也听说了。」于悦笑道,「你不用担心啊,我没事的。」 温阮却有些难过地看着她,诚然吕泽瑾是想成全于悦才去的军中,然后遇难,可说到底了,这又怎么能怪到于悦头上呢? 于悦却要因为他的死,背负那么多的骂名,甚至连府门都不得出。 如今更是要被三皇子拿来胁迫自己。 「于悦。」温阮握了下于悦的手,「你要是难过,你跟我说说吧,不要闷在心里。」 于悦反握住温阮的手,她的手心有一些薄薄的茧,因为常年武刀弄剑的缘故,她的手不像普通女儿家的那般柔软娇嫩。 「温阮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特别特别羡慕你。」于悦笑颜灿烂地看着温阮。 「为什么呢?」 「因为你的家人很爱你呀,我很羡慕你有两个无论何时何地都站在你身边的哥哥,他们会护着你,宠着你。」于悦笑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练武吗?」 「不知道。」 「因为我一直想离开这里,离开相府。」 于悦望了望房间里的一切,轻声说,「我想,假如我有一身好武功,不怕被人欺负,就可以大胆地离开了,但现实是父亲一向反对我舞刀弄剑,不肯给我找师父,我武功不好,出不了远门,依旧只能被困在这个地方。」 温阮不出声,静静地听于悦说。 「我父亲有很多妾室,我也有很多弟弟和妹妹,最开始的时候呢,我母亲在世,吕泽瑾也还没有变成一个混蛋,他们嫉妒我有一门好亲事,以后将荣华富贵一生,想尽了法子想抢走这门亲事。」 「后来我母亲不在了,吕泽瑾也跟盛月姬搅和在了一起,他们就开始奚落我,以后要跟一个歌伎一起侍侯男人。」 「再后来,吕泽瑾去世了,他们又说我是克夫命,丧门星。」 「现在,三皇子的事还没定呢,他们又开始说,我不守妇道,婚约没解,就跟你二哥在一起,有了你二哥之后,还肖想着三皇子妃的身份。」 「总之,什么话都让他们说尽了,你说他们可笑不可笑?」 温阮听得难过,她是清楚这些宅门闺斗的,闺杀之事从来肮脏,她很庆幸自己不用经历这些,却为于悦感到心酸。 她抱了抱于悦,「没事的,他们阴暗狭隘,但你还有我,还有我二哥。」 于悦也抱住温阮「对啊,我觉得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上你,还有你二哥。」 「我娘在世的时候,我也很受宠的,可自打她去世,我父亲忙于政事,就没怎么管过我了,如今这个大娘,每天想的都是她一双儿女的前程,不短我吃穿就算是优待了。」 第34章 于悦松开温阮,笑着说「你还记得辞花在花乐事上,我给他投的那些钱吗?」 「记得。」温阮点点头。 于悦说「其实那不是我父亲给我的零钱,是我攒着的私房钱,我想,假如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了,那些就是我的盘缠,可是多好笑,我攒来攒去,也不过是些碎银子。」 温阮拉着于悦的手,叹了声气,开着玩笑说「我二哥很有钱的,你以后会是个富婆。」 于悦「噗嗤」笑出声,「我不想连累你二哥。」 「我二哥若是怕你连累,一开始就不会对你那么好。」温阮笑道,「温家的人呢,没什么别的本事,就一点,都是护短的人。」 于悦却轻握了一下温阮的手,低声说,「我虽不懂朝堂之事,却也知道我父亲跟三皇子向来亲密,而你们温家与三皇子不睦,温阮,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让你们难做。」 「你可是我认定的二嫂,我管右相怎么想呢,你是我们家的人就行了。」温阮却道。 「我不能事事都依赖你,以前是我糊涂,有了什么委屈都找你说,现在不能这样了。」于悦摇头,「你不要因为我跟三皇子起冲突,那对你不好。」 「你是要放弃吗?」温阮疑惑地问。 「放弃?我可没那么容易放弃。」于悦扬了一下眉头,「我只是觉得,我也该自己努努力,不能一直等你来救。」 温阮靠在于悦肩头上,轻笑着说「嗯,我二嫂真好。」 …… 蹲坐在门口的二人,各自托一边腮,双双看月光,齐齐听着屋内的低声交谈。 殷九野抬手拍了一下温西陵的肩「二嫂真不错。」 温西陵耸了一下肩,耸掉殷九野的爪子,「废话,于悦当然好了,但你改口要不要这么快?」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早改口早习惯。」 「你可拉倒吧,我爹天天在家里骂你小王八蛋,你能不能进咱们家的族谱八字还没一撇呢。」 「温阮进我家的也一样。」 「你不打算入赘啊?」 「……」 让一朝太子入赘到你们家,温西陵,你真是好胆量! 殷九野忍不住笑得肩头轻抖个不停。 「笑什么笑,怎么着,就咱温家这排面,除了皇家,还没有谁敢说比得上的,让你入赘还委屈了你不成?」 「不委屈。」 「诶,你说三皇子什么来路啊?」 「联姻呗。」 「他联他的,非得于悦啊?」 「也不一定。」 「你有想法?」 「二嫂有想法。」 「……你别叫得这么顺口行不行?」 「三皇子妃?」 「……你还是叫二嫂吧。」温西陵无语地看了殷九野一眼,又想到了什么,连忙说,「对了,我怎么听说,三皇子对我小妹挺有想法啊?」 「嗯。」殷九野提起这事儿就糟心。 「没事儿,温家给你撑腰。」温西陵郑重地拍了拍殷九野的肩,用一副老大哥的语气说道,「我第一个不答应。」 「多谢二哥。」 「唉呀我去,你还是叫我二公子吧,我这听着,怎么汗毛都立起来了?」 殷九野笑了下,问道「二……公子,温阮以前跟三皇子有过什么来往吗?」 「没有啊,我爹一向不爱让小妹进宫的,从小到大,他两见面的次数,不会超过五次。」 「这就奇怪了。」殷九野沉吟一声。 温阮拉开房门,二哥没坐稳,一下子摔了进来,殷九野倒是坐得稳稳当当。 「二哥你跟于悦说会儿话吧,我和阿九先回去了。」温阮笑道。 「行,你回家啊。」温西陵叮嘱道,又警告般地瞥了殷九野一眼。 殷九野起身,拱手道「二公子放心,我必会将阮阮送回侯府。」 「这还差不多。」温西陵嘟囔一声,生怕自家好白菜被猪拱了。 温阮跟于悦说过再见,就同殷九野又翻墙走了。 两人走在清静的长街上,月光清凉。 她想着于悦的那些话,又想一想于悦的火爆脾气和女侠作风,越想越觉得于悦不容易。 当年她母亲还在世时,应是对于悦很好很好,才让她养成了这等哪怕处境不顺,也依旧要强的性子。 可这样的飒爽的利落性子,已经快要被世事磨平了。 「别叹气了,这京中如此多的侯门深宅,不是每一家每一户,都如你们温家那般和睦友爱的。」殷九野笑道。 「我只是觉得我以前对于悦了解不够,竟从不知她有这么多的苦衷。」 「谁还没点儿苦衷啊,各人有各人的苦法罢了。」 「她不让我插手,但你说,她真的会有办法吗?」 第35章 「不是还有你二哥?你二哥虽不精于朝事,但收拾个家宅之斗,轻而易举,放心吧。」 「那我就等消息吧。」温阮轻出了一口气,「这个三皇子真的有点讨厌。」 「所以你现在决定支持太子了吗?」 温阮转身看他「我发现你对这个事情真的好执着,是不是因为你和皇后有关系,所以你想帮皇后的人?你直说,我不会怪你的。」 殷九野「……」 你就单纯地支持一下会死啊? 「罢了,当我没说,回去吧。」殷九野道。 …… 没两天,温阮就从二哥那儿听说了个事儿。 三皇子的联姻对象,是右相府的于韵于二姑娘。 这事儿的操作过程大概是这样的,于韵某日去挑衅于悦的时候,被于悦打趴在地,踩着她的手说—— 你居然还敢惹我,虽说如今三皇子将娶之人还未定,但我身为相府嫡长女,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有资格嫁入三皇子府?以后我就是三皇子妃,你再敢犯事,信不信我打得你亲妈不认? 于韵什么话都没听进,就听进了「三皇子将娶之人还未定」这句。 再就开始了哭天喊地地求母亲作主,求爹爹作主,于悦一个声名狼藉的人岂有资格嫁给三皇子? 爹爹右相倒是个明白人,知道三皇子这联姻之事尚未定论,不好强出头,但她娘亲可就坐不住了,这等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机会怎肯错过? 为女儿操碎了心的相府夫人,那是可着劲儿地制造三皇子与于韵相见的机会啊。 见得多了,风声也就传出来了。 三皇子心有不满,几次冷脸,却也浇不熄于韵的热情似火。 这套操作温阮是料到了的,就当时的情况来说,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她唯一担心的,是三皇子真的去陛下跟前求旨,指明要于悦。 正当她担心的时候,一个让她万万没想到的神转折出现了。 晋亲王上了本折子,要求于悦为他过世的儿子守丧一年。 这听上去实在是过份得离谱,吕泽瑾和于悦只是有婚约,又没有真的成亲,如今他都死了,还要求于悦为他守丧,未免太过荒诞。 但温阮却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来到晋亲王府,晋亲王正在做纸鸢,见到温阮时,指了下旁边的小凳子,让她自己坐。 「多谢晋亲王。」温阮行礼说道。 「谢什么?」 「谢你解于悦之危。」 晋亲王抬头看了温阮一眼,「谁说我替她解危了?」 温阮笑道,「于悦守丧一年,至少一年之内,三皇子不能对她有什么想法了。」 晋亲王糊好纸鸢,喊道「画嵬,这个做好了,你拿进去画些画儿吧,别画那什么山水留白,挑些颜色鲜艳的花鸟画上,小孩子都喜欢这些。」 画嵬从屋子里跑出来,双手接过纸鸢,笑着点头,又冲温阮问好。 他笑得很开朗,清澈的眼中有着闪闪的亮光,不再是以前那个胆小怕事的怯弱少年。 晋亲王拍拍衣上的木屑,对温阮道「那天于悦来拜祭我儿子时,我悲怒之下,打了她一个耳光,后来想想,其实千错万错也怪不到她的头上,如今她有难,我帮她一把,算是以偿当天那一巴掌的过失,所以你也不必谢我。」 温阮笑看着晋亲王「亲王仁厚。」 「仁厚谈不上,我如今活着,只想知道我儿子当初到底是被谁害死的。」晋亲王慢声道,「小姑娘,你可别让我知道是你大哥的主意。」 温阮不是很敢打包票,说实话,温阮觉得她大哥心黑得一批,做得出任何事。 但温阮只是笑说「画嵬现在住您府上?」 「不算,只是经常过来。」晋亲王又削起了竹条,做起了纸鸢,「有个人说说话,也挺好的。」 「这些纸鸢是做给那些小孩子的吗?」 「嗯,闲着也闲着,打发时间罢了。」晋亲王又道,「你父亲回京后第二天,就来过我府上,向我保证,我儿之死跟你大哥绝无干系,你猜我信不信他?」 「我相信亲王是明辩是非之人。」 「我宁可信这世上有鬼,也不信你父亲那张嘴。」 「……」 「小姑娘啊,你是不知道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啊……」晋亲王说着摇了摇头,又叹声气。 温阮不再说什么,起身行礼后,准备回去。 晋亲王却叫住她,「小姑娘,我这回帮于悦,也有你的原因。」 温阮回身看他,不明白他此话何意。 晋亲王看着温阮,眼中有着暮年老人的慈爱宽容,「画嵬是个好孩子,是你把他带来的,他常常跟我说,你是如何告诉他做人的道理的,小姑娘,你心底有块干净的地方,守着,别脏了。」 第36章 温阮眼眶发涩,弯身福礼「愿晋亲王您能走出失独之痛,也盼画嵬能带给您一些慰藉。」 晋亲王低头,吸了下鼻子,又做起了纸鸢。 温阮走出亲王府,看着墙后高高飞起的纸鸢,在半空中飘飘荡荡,心想,也许真有行善积德,自有福报的说法吧。 回到府上后,温阮给老父亲沏了杯茶,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 「咋啦?」老父亲满脸都是慈祥。 「爹,你以前跟晋亲王关系不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咱两称兄道弟呢,那可是一个炕上喝过酒的交情啊!」 「真的?」 「真的啊,只不过后来,我弄死了他几个人。」 「……」 「嗐,那也不能怪你爹啊,当年我和他把还是皇子的陛下扶上帝位,后来陛下觉得他这个异姓王权势过大,想要搞他,你说我这当臣子的,能不为陛下尽心尽力吗?」 「……爹,你说得好有道理!」 「那可不咋滴?你爹我可是忠臣啊!」 「嗯,把他搞下去了,就没人能搞您了,是吧?」 「这话说得,先下手为强嘛,是不是?」 「……」 温阮可算知道,晋亲王为何对老父亲的态度那么奇怪了。 也可算理解了为何老父亲一回京,第二天就去晋亲王府拜祭吕泽瑾,撇清此事绝非大哥所为。 实在是,有前科啊! 就这么深的仇怨,晋亲王还能对自己那般慈和宽容,晋亲王才是真正的大肚能容。 老父亲摸摸温阮的头发,笑眯眯地说「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晋亲王他不会计较的。」 「爹,你好无耻啊。」温阮实在忍不住了,笑着吐槽道。 「还好吧,这要脸的人啊,都成不了大事。」老父亲捏了下温阮的小脸,「就那阴什么玩意儿的,他也挺不要脸的。」 「阴九,人家有名字的。」 「我管他阴九阴十呢,都是小王八蛋!」 小王八蛋殷九野抛着花生米用嘴接,听着辞花的絮絮叨叨。 「殷显若真的与右相府联姻,他离东宫之位就更近了一步,你不担心啊?」 「担心什么?就殷显那个草包,我把东宫的椅子摆到他屁股底下,他都坐不稳,你信不信?」殷九野剥着花生闲声道。 「我可没觉得他是个草包。」辞花拍了殷九野一下,「你别玩脱了。」 「我现在好奇的是,皇帝会不会给他指婚。」殷九野半阖着眼皮。 「要真给他指了呢?」 「那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没看出来。」 殷九野瞧了辞花一眼,笑了笑,又往口中抛了粒花生米。 宫中。 文宗帝在皇后的广陵殿用晚膳,帝后恩爱。 席间文宗帝用了口汤,忽然提起「说来,老三也大了,是该成家的年纪了吧?」 皇后全身上下都写着端庄贤惠「三皇子今岁十八,的确可以说一门合适的婚事了,淑贵嫔可有与陛下提过什么中意之人?」 文宗帝想了想,说「倒是提起过于家之女。」 「那淑贵嫔必是已有看中的女子了。」 「皇后觉得合适吗?」 「臣妾觉得合不合适不重要,陛下您觉得合适,才重要。」 「月儿你向来温婉体贴。」文宗帝笑了下,给皇后的空碗中装了些汤,「这汤不错,你试试。」 皇后看着碗中的甲鱼汤,心想,老娘最讨厌吃鳖了! 但皇后全身上下再次写满端庄贤惠,「谢陛下。」 女官在一边光是看着,都替她家娘娘累得慌。 文宗帝用完晚膳后,起身道「孤去淑贵嫔那儿坐坐,皇后歇着吧。」 「恭送陛下。」皇后娘娘仪态万方。 文帝宗一走远,皇后就急唤着「快快快,拿盆过来,呕!」 皇后一边拍着胸口吐,一边问「你说,他会给三皇子指婚吗?」 「回娘娘,小人不知。」女官回话。 皇后看了女官一眼,很是嫌弃「你长着脑袋是为了假装你是个人?」 女官「……」 在一个阳光好得如怀春少女那分泌得格外旺盛的荷尔蒙一般的日子里,右相府的那位于二小姐于韵,呼朋唤友地办了个诗会。 京中的公子闺秀们都喜欢干这些风雅事儿,以此消磨无聊又漫长的闲暇时光。 诗会办在一艘画舫上,温阮觉得,于韵姑娘应该是仔细打听过三皇子的喜好的,深知三皇子讲究个好风水的意头,喜欢在船上赏春花秋月,悲夏风冬雪。 第37章 温阮本不在受邀名单中,毕竟她跟这位于二小姐不熟。 但听闻于悦也会去,她怕自己的二嫂被人欺负了去,便不请自来地提了些礼物,登上画舫,随一众大家闺秀贵族公子倚舷赏江波,听两句又酸又臭的诗词,再看他们可着劲儿地互相吹捧。 于悦接过温阮怀中的二狗子,又亲又抱:「小咪咪有没有想姐姐呀?」 二狗子一脸满足地扑地于悦怀里,并喵了一声:「阮阮,我发现于悦的更大。」 「……」 猫会游泳吗?可以把这小东西扔进水里吗? 于悦摸着猫儿脑袋,笑着说:「其实你不用来的,于韵不敢对我怎么样,她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显摆来了。」 「显摆什么?」温阮问。 「显摆她现在有多得三皇子喜欢呗,她以为能气到我,简直是个蠢货。」于悦好笑地骂道,「我巴不得她跟三皇子早点成亲呢。」 温阮点头轻笑,最近倒是听说,三皇子对于韵的态度有所改观,两人这婚事,十有要定了。 「我呢,只不过正好借这个机会,出来透透气。你来了也好,我们两说说话。」于悦拉着温阮坐下,满足地撸着猫。 两人闲聊间,温阮看到不少人围在于韵身边说说笑笑,于韵一脸娇羞,想来那些人是在恭喜她马上就要成为三皇子妃,赶着趟儿地在巴结。 温阮心想,这个于韵是个沉不住气的。 相比之下,温阮和于悦两个这边倒是冷清了,谁叫她们一个是争三皇子妃位置失败的,一个是与三皇子不睦的呢? 不过好在温阮和于悦都懒得在意。 可于韵却找上前来,捏着帕子看似为难地说道:「姐姐,你不会生气吧?」 「我生什么气?」于悦白了她一眼。 「我不是故意要从姐姐那儿抢走殿下的,实在是姐姐你已有心上人,又要为吕世子守丧……」于韵说着拿帕子掩了下唇,半掩着窃笑。 跟在她身边的人大笑,「于韵,你这话说得,三皇子殿下乃是人中龙凤,能嫁入殿下府中的女子必得来历清白,相府上除了你,还有谁配得上殿下呀?」 「就是说嘛,有些人不知轻重,非得自找难堪,还真以为自己能攀上枝头当凤凰呢。」 「只可惜了那吕世子啊,年纪轻轻的竟早早过世,也难怪晋亲王一怒之下,要让那克死他儿子的人守丧一年。」 「温姑娘,听说你与你二哥的感情甚笃,你可要叫你二哥当心了,最好找人算算八字。」 温阮听着这些话,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刚要说什么,就见于悦将剑横放在膝上。 「你们这些死八婆,是不是嫌舌头太长了?」于悦还是那个爆脾气。 死八婆们往后退了退,于韵叹惋着说了一句:「姐姐何必如此生气,你若真喜欢殿下,我与殿下说说便是,让姐姐当个侧室,以全了你的心意?」 温阮雅然一笑,柔声细语:「那不就跟你母亲一样了吗?于悦可是我未来正正经经的二嫂,她该多想不开,才要跑去给人当填房呀?」 于悦「噗嗤」笑出声。 于韵的脸色微变,她母亲是侧室上位当的正房,如今再风光,在外人看来也是个续弦,总不太体面,这是于韵心中的痛处,被温阮狠戳了一下。 而且温阮的话,不是在变相地咒于韵她早死么? 于韵身后那群大家闺秀面色微讪,都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互相对视,默默闭嘴。 「你们有什么好得意的,殿下就是看不上于悦!」于韵有些气极败坏地骂道。 温阮还是和和气气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哦,于韵姑娘,三皇子殿下与我二哥乃是表兄弟,俗话说兄弟妻不可欺,三皇子这叫君子之风,却被你说成挑三拣四般,你莫不是在污蔑殿下?」 「温阮你!」于韵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温阮笑意轻软地看着她,盛月姬她都收拾过来了,还怕她一个脑子不好使的相府女儿? 「自取其辱。」有人小声说道。 温阮看过去,看到纪知遥坐在那边吃西瓜,默默吐槽。 哦嚯,他今天也在? 但温阮还没跟纪知遥的眼神对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就隔断了她的视线,正是阿九。 温阮心想,你会不会太小心眼了一点? 「算了算了,于韵,我们去见过殿下吧。不是说他今日也来了吗,你看,殿下多给你面子,亲自捧场呢。」一个女子拉了拉于韵的衣袖,又是哄劝又是恭维的。 于韵冲着于悦冷哼一声,抬着鼻孔说道:「那是自然,殿下今日可是特意为我来的。」 温阮为以后三皇子的家宅默了把哀,有这么个当家主母,三皇子府怕是后宅不宁啊。 第38章 画舫很大,足有两层,二层是雅间,三皇子没有坐在这人群团聚的地方,而是在雅间里小歇。 于韵上了二层去找三皇子,但温阮他们在楼下听到她一声惨烈的尖叫,活像杀猪。 温阮心里一个「咯噔」,叫这么惨,三皇子不会是死了吧? 纪知遥与殷九野最先反应过来,毕竟这两人算是这画舫上身手最好,反应最快的人了。 纪知遥先上楼,殷九野护着温阮从一楼直跃而上,翻上二层,占据最佳吃瓜位置,于悦紧随其后。 二狗子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是跳回了温阮怀中趴着,它觉得跟着温阮比较安全。 于韵她呆呆地站在雅间门口,直直地看着里面,脸色由白到红,又惊又怒。 温阮顺着她的目光往内看去,然后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三皇子衣襟半敞地靠在榻上,一个妖娆的女人春光大泄地伏在他胸膛,两人正在用嘴唇狂甩对方嘴唇。 看上去马上就要进行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了。 温阮略微有些遗憾,还以为能看到三皇子的尸体呢……不过这个也不错啦! 于韵捧着的一颗少女心摔得稀巴碎,怔怔地看着眼神迷离的三皇子,还有那个又美又欲的女人。 「盛月姬!」于韵失声尖叫,「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竟敢勾引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似是被于韵这声喊喊得回了魂,用力地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推开伏在他身上的盛月姬,又诧异地对于韵说出了渣男出轨时的标准台词:「于姑娘,你听我解释!」 于韵又气又恨,满面通红,转身推着旁边看热闹的人,喝骂驱赶,不许他们再围观三皇子的艳事。 就刚才她还在炫耀显摆她和三皇子的事呢,转眼三皇子这耳光是噼里啪啦地往她脸上抽,哐哐响啊! 可是这种热闹不看,都要对不起作者的安排的! 所以温阮错了一步,探了身子出来,她冲里面的三皇子和盛月姬挥了下手:「那个,你们好。」 三皇子看到温阮,脸色大变,忙整了下衣衫,喊道:「温阮?!」 「诶,臣女在。」温阮清清脆脆地应了一声。 衣衫不整的三皇子急怒攻心,转身一耳光重重地扇在盛月姬脸上,「贱妇,谁指使你设局于我!」 盛月姬被这一耳光打得摇晃了几步,稳住身形后,慢条斯理地穿好衣衫,柔媚万分地笑看了看三皇子,又看了看温阮,那笑容看得人心底发毛。 开口,声音却比八旬老妪还要难听,嘶哑粗砺,磨人耳朵。 「妾身冤枉。」 三皇子被她这声音吓了一跳,虽然知道她的嗓子被温阮毁了,但实在想不到会毁到这般不忍卒听的地步。 温阮也挑了下眉头,然后悄悄地摒了一下呼吸。 她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幽香。 殷九野也察觉了,大手按着她的头顶,拧着她的脑袋带着她的身子转过来,面对着自己的胸口,不准她看这种下流的东西,按着她后脑勺扣在自己身前:「不准看。」 温阮轻轻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襟,一边忍着笑,一边说:「阿九,杀了盛……」 她的话还没说完,殷九野已经同时出手了。 他们二人的默契倒一向很好。 殷九野将温阮推到于悦身边,低声说:「帮我照顾一下温阮。」 于悦拉过温阮拦在身后。 殷九野纵身上前,探手直取盛月姬的咽喉,口中朗声说着:「此女陷三皇子于不义,在下前来助三皇子一正清名!」 于悦不解看了看殷九野,又看看温阮。 温阮抿着笑,摇摇头,让她不要管。 三皇子根本不知道殷九野怎么会突然要杀盛月姬,他只是见殷九野飞身直来,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只是殷九野刚要碰到盛月姬,太霄子凌窗而来! 拂尘一卷,缠在了殷九野手臂上,定住了他的运作。 「滥杀无辜,阴公子好残忍的手段。」 殷九野站定,与太霄子对视半晌。 「殿下,务必要留盛月姬一命。」太霄子叮嘱一声,挥动着拂尘就冲殷九野打过来。 两人跃出画舫,点足于江面上。 碧绿江波上,殷九野一身黑衣,与太霄子的白色道袍遥遥相对。 水波乍起。 温阮从窗子往外看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看盛月姬,盛月姬眼如毒箭,恨不能穿透温阮的身体。 温阮知道,已经错过了杀盛月姬最好的机会了,此刻再动手,不说做不做得到,就算做到了,也要留人话柄。 她拉着于悦下楼去。 第39章 纪知遥看了一眼三皇子和盛月姬,选择了跟在温阮身后不远处,以防还有人对温阮和于悦出手。 旁的人不知道殷九野为什么突然要对盛月姬下杀手,他们只是觉得无意间看了一场三皇子的活春宫,此刻很尴尬。 这事儿最骚的地方在哪儿呢? 在于韵为了讨三皇子欢心,把诗会办在画舫上。 而此刻画舫已经行至江心,一时半会儿靠不了岸,众人躲无可躲,散无可散,这个大型尴尬现场大家就算尴尬到死,也能硬尬着。 整座奢华又宽敞的画舫都陷入了诡异的尴尬安静中,所有人连目光相接都有些不自然,各自守着一处角落默默地煎熬着,盼着画舫早点靠岸,赶紧结束这场折磨。 谁能想到不过是附庸风雅地来参加个诗会,竟然看到了三皇子的艳事呢? 这事儿闹得。 三皇子在楼上一直没再下来过,盛月姬就更没有了,之前还挺嚣张的于韵此刻没脸见人,躲在一个房间里嘤嘤嘤地哭泣。 只有温阮他们几个憋笑憋得不要太辛苦。 画舫渐渐靠岸,殷九野和太霄子之间也没有分出胜负来。 「你们刚才应该闻到他房中有一股异香了吧?」纪知遥忽然出声道。 温阮敛住笑色,平和地行礼:「闻到了,多谢安陵君提醒。」 「他被人算计了。」纪知遥说,「敢算计三皇子的人可不多,敢在这种场合算计三皇子的人,就更不多了。」 「我心中自有分寸,请安陵君无需担心。」温阮客气地说道。 她又不傻,看热闹归看热闹,她可没忽略到这事儿的吊诡之处。 三皇子除非是脑浆化脓,才会在这种场合跟盛月姬这样的女人搞在一起,这摆明是三皇子被人阴了一把。 而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阴到三皇子的人,温阮掐指一算,这京中不多。 无论是谁,此人的目的都是为了坏掉三皇子的名声,最大的得益者都是宫中那位皇后。 可为什么要用盛月姬呢? 这事儿换成其他女人或男人,收到的效果也是一样的。 而且自己一直有派人盯着盛月姬以防她自杀得到解脱的,可盛月姬出现在了这儿,她却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就说明自己安排的人手被人放倒了。 鉴于这位皇后和温家的关系,温阮想了想,觉得不管是谁安排盛月姬做的这事儿,干掉盛月姬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她才会对阿九说,杀了盛月姬。 她相信,阿九也一定是瞬间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才不等自己说完,就直接对盛月姬出了手。 可惜太霄子在。 殷九野与太霄子分开,退回到画舫上,温阮问他:「你还好吧?」 殷九野点头:「无碍。」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温阮笑了句。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殷九野好笑。 「不然呢,事情已经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哪怕温阮知道这事儿背后恐怕有什么阴谋,但她实在是忍不住笑,今天三皇子这脸面,可算丢尽了。 温阮甚至跟于悦小声吐槽:「你刚才有看到三皇子的身材吗?」 「没看清,你看清了?怎么样?」于悦八卦地问。 「不怎么样,身上一块肌肉也没有,像只白斩鸡,一看就知道是疏于锻炼,难看死了。」 殷九野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放下心来,他还是有几块肌肉在身上的。 不是! 他恼火地揪了一把温阮的小辫子,「温阮你能不能少想点乱七八糟的?」 温阮摇头,「食色性也。」 「……」 温阮继续道,「不过盛月姬的生命力可真是顽强啊,这都能再爬起来,是我大意了,她要是能睡到三皇子,勉强……也算是召唤出了半条神龙?可惜可惜,于韵去晚点儿就好了。」 「……」 「三皇子真的太惨了,不就是做个马杀鸡吗,居然被这么多人聚众围观,现场直播,哈哈哈。」 「什么马杀鸡?」 「骑马杀鸡,杀姬,哈哈哈……」温阮沉迷于自己的文字游戏里不可自拔。 殷九野想敲破温阮的脑袋看看,她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嘻嘻,你会看到满脑子都是黄涩。 几人闲话间,画舫靠了岸,三皇子满脸阴郁之色地提着盛月姬下了船,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韵更是捂着脸,一边哭一边跑。 温阮瞧着,揉了下猫儿,「三皇子跟右相府这婚事,怕是要黄了。」 第40章 「若只为毁掉这桩婚事,从右相府下手才是最好的选择,风险最小,成效一样。」殷九野托着温阮的腰,抱着她跳下画舫。 「嗯,这的确是奇怪的地方。」温阮站定后,轻声道,「更奇怪的是,盛月姬。」 「先回去吧,今日这事,估计不用两个时辰,就要传进宫中了。」殷九野沉声说道。 温阮点头,抬头看了殷九野一眼。 殷九野眼中有晦沉之色。 温阮想了想,还是说道:「你是在担心皇后吗?」 殷九野瞧着她,说:「我与皇后之间,并非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不为她做事。」 「好吧。」温阮点头。 跟于悦道别后,温阮回了侯府,将画舫上的趣事儿说给了老父亲听。 老父亲听了挠挠头发,又看看站在不远处的殷九野,对温阮说:「闺女,我房间里有一盒好茶叶,你帮我去煮壶茶?」 温阮点头,去煮茶。 殷九野说:「侯爷有话要说?」 「在你对盛月姬动手之前,你确定太霄子当时不在房中?」 「确定。」 「嗯,也确定三皇子是中了□□香?」 「不错,当时房中有极淡的狐兰幽香。」 「这是要出事啊。」靖远侯说是这么说,坐得却挺安然,甚至还悠闲地翘起了腿,「皇后要出事儿。」 「皇后不会蠢到用盛月姬来做此局吧?」 「小子,老夫教你一个道理,越是看上去荒诞无稽的事情,越容易让人相信。」 正如靖远侯所言,越是荒诞无稽,越是让人相信。 三皇子拖着盛月姬进了宫,赶在风言风语经由他人之口传到文宗帝之前,他主动前来说明此事,占据先机。 文宗帝听他陈述时,正在看折子,听到一半,将折子抛下扔在桌上,「你的意思是,有人陷害你?」 「不错!儿臣愿请御医为儿臣诊脉,以证儿臣当真是中了歹人奸计!」三皇子一脸愤慨之色。 文宗帝瞥了他一眼,又看看旁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盛月姬。 「谁指使你的?」文宗帝问。 「民女,民女不敢说。」盛月姬粗哑难听的嗓音让文宗帝皱了下眉头。 「这是当今陛下,你有什么不敢说的!今日你若不供出主使之人,我必大刑伺候!」三皇子沉声喝道。 文宗帝听着三皇子的叫喊声,轻蹙了下眉头,端起茶杯抿了口香茗。 盛月姬像是怕极,整个人都在恐惧地颤抖,颤栗,脸色也惨白。 半晌之后,她似乎是终于做好了准备,开口喊道:「是温阮!是温阮让我这么做的!民女被温阮逼得没了活路,求生不能,求死无门,只盼她给我一个痛快,她说只要我帮她做成这件事,就放了我,陛下,陛下,民女也是迫不得已啊!」 三皇子猛然想起了什么,对陛下拱手道:「父皇,方才在船上,温阮倒的确有杀人灭口之意,若不是太霄真人及时出手阻拦,盛月姬已是一缕亡魂,儿臣,恐再难自证清白啊!」 文宗帝低着眸子,没有说话,只是吹了吹早已不烫嘴的茶水,又抿了口茶。 三皇子又说:「但儿臣却也认为,温阮并无动机对儿臣行如此恶事。」 文宗帝还是不说话。 「父皇,儿臣冤枉!」三皇子深深叩首,「望父皇还儿臣一个清白!」 文宗帝放下茶盏,轻淡地瞥了三皇子一眼,慢声道, 「那你倒是说说,你怀疑是谁。」 三皇子额头触地,久未抬头,冷汗爬过他的眼睫,滴在玉石地砖上。 他轻磕了一下牙关,才说道:「儿臣这些年来,为父皇分忧,在朝中偶有小成,恐遭有心之人嫉妒生恨,此人不愿见儿臣与右相府结好,故有此事!」 「你是想说,皇后?」文宗帝轻笑了下。 「儿臣不敢!」 「你当然不敢!」文宗帝陡然变脸,声色俱厉,「太子远在太玄观为国祈福,这是天大的机缘,你在朝中自当竭力,尽到为人臣子的本份!你怎敢诋毁皇后,诬她为太子在朝中争权!」 三皇子骇得脸色惨白,猛地一头撞在地砖上,「儿臣知罪!」 「但此事终归是你受人陷害,孤也不好不分黑白。」文宗帝的声音又放缓了回去,「传皇后过来。」 皇后早就在殿下等着了,太监一通传,她就走进去。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岁。」皇后福身行礼。 「月儿可都听说了?」文宗帝看着皇后问。 皇后微微扬首,抬起下巴,脸上是雍容明艳的笑容,笑声道:「听说了。」 第41章 文宗帝望着皇后的脸,轻问「「月儿对此事有何看法?」 皇后微沉一口气,提起繁复华丽的裙摆,屈膝跪地,双手并在额间,伏地大礼,声音清丽响亮:「臣妾认罪。」 文宗帝大掌抚案,不怒自威的面容上透出几分讶色,「月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皇后抬首跪直了身子,迎着文宗帝的目光,掷地有声地说道「臣妾知道,臣妾说,认罪。」 「诬害皇子,月儿,这可是重罪!」文宗帝手指微曲,定定地看着皇后,「你便是皇后,孤也不能轻易姑息!」 皇后却面色不改,艳光照人的贵气面容上带着几分遗憾之色,她颇是自责着说「臣妾不曾诬害三皇子,臣妾罪在身为中宫之主,未能表率六宫,让淑贵嫔对三皇子疏于教导,致使三皇子险些犯下大错。」 「皇后娘娘,儿臣从未有心犯错,此事儿臣乃是被人陷害,盛月姬方才也已承认了此事!」三皇子赶紧说道。 皇后微微一叹,似个慈爱的母亲那样温柔地看着三皇子,脸上居然还他妈浮现出几抹慈母之色。 她说,「三皇子喜听伶人之曲,这本是雅事,与这盛姑娘早年相识,也并非多大的过错,何必要瞒着陛下与本宫呢,还让你母妃为你遮掩?可怜了淑贵嫔生□□静,平日里连她的殿门都不出,偏偏为了你,每月出宫,陪你去听曲。」 「皇后娘娘,绝无此事啊皇后娘娘!」三皇子大惊失色,失声喊道。 「唉。」皇后她怜爱地看着三皇子,悠悠地叹气。 「父皇,儿臣,儿臣……」三皇子百口莫辨。 皇后仍是怜惜地叹着气,又望向高座之上的陛下,温柔端庄地说道「陛下,此事确为臣妾之过,未能早早报于陛下,也是念着这只是三皇子的一点小爱好,不必拿来扰了陛下清静,可事到如今,臣妾却不得不和盘托出了。」 文宗帝收回了按在御案上的大手,慢慢地靠回了椅中,眸中晦涩难明,静静地看着皇后。 皇后不慌不忙,清声说道「后来这盛姑娘的嗓子倒了,再也唱不了曲儿,这事儿陛下您倒是清楚的,的确是臣妾的外甥女儿所为,她怨恨于温阮,臣妾也理解,但不惜拼着一身性命不要,也要陷害温阮,实在是……」 皇后幽幽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温阮倒没什么,只是她竟也嫉恨显儿不再去听她唱曲,弃她于不顾,实在是不该,做出这等有损天家清誉的奸事,更害得显儿受惊不小,实为罪过。」 盛月姬懵逼了。 她明明是被那位神秘的贵人递了纸条,才配合着上演了这么一出戏,怎么就变成是她主动来勾引三皇子,然后陷害在温阮头上了? 「民女没有!」盛月姬哑着嗓子连忙喊道,「陛下圣明,民女不敢啊!」 皇后听着她鸭公般的嗓子,抬手揉了下耳朵,这声音听得她耳朵疼。 那小兔崽子倒是会磨人,也不干脆将她毒哑了,非得留着这么个猪嚎般的声音给她。 文宗帝抬了下手,示意太监堵上盛月姬的嘴。 盛月姬奋力挣扎,口中被塞了白绢,发出呜呜的闷声。 皇后拉起跪在旁边的三皇子的手,一脸慈祥地拍了拍,「显儿,你受委屈了。」 三皇子殷显「……」 文宗帝看着这母慈子孝的场面,莫名地笑了下,悠声道「孤不认为,她一个歌女有如此胆量,敢算计堂堂皇子,她不要命了吗?」 皇后做作无比地叹了一口哀怨的气,「陛下是不信臣妾么?」 「月儿,好好说话。」文宗帝笑道。 「若此事真是臣妾所为,臣妾何必要找一个与温家,与温阮有过节的人?就不怕被她出卖了吗?」 「所以当时在画舫上,温阮才叫人杀人灭口啊,难道是月儿你与阮阮提前说过什么?」 「陛下,阮阮可是显儿的表妹啊,当时那般情况,臣妾相信,阮阮必是为了保全显儿清誉,心急之下才有此之举,阮阮可是一片忠心啊陛下。」 「……」文宗帝有点想笑。 「可当时若杀了盛月姬,儿臣就真的有口难言,无法自证了!」殷显可算说了句有用的话。 皇后理了一下三皇子的鬓发,吓得三皇子往后躲了躲。 皇后揪着他一缕头发把他扯回来,仍是那般慈爱得不得了的语气「这的确是阮阮思虑不周,但她毕竟是为了显儿你好,显儿你莫要怪她,她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女子罢了,想不了那么多。」 三皇子好一个柔弱的小女子! 文宗帝玩味地看着皇后,「可事实是,当时若无太霄真人在场,此女死去,孤的确会责怪老三不洁身自好,流连风月。」 皇后美眸轻转,望着文宗帝「陛下虑事周全,臣妾万不能及。」 第42章 文宗帝道「所以?」 「那臣妾便应该提前支走太霄真人,太霄真人一身好武艺,更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好心肠,谁在他眼皮底下动手杀人呢?」皇后说到此处,忽似想起了什么,拉着三皇子问道「显儿,太霄真人素来与你交好,难道他竟也未察觉这盛姑娘给你下了药么?」 显儿皇后你是不是想说我在自导自演陷害你?我有病啊我折腾这么一出自毁声名的戏码陷害你?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 三皇子拱手回话「当时我在房中小歇,太霄真人不曾相伴在侧,谢娘娘关怀。」 皇后点点头,又温柔地拂了下三皇子的肩头,「下次小心些,别这么大意了。」 「谢娘娘提点。」 皇后全身上下都泛着圣母般的光辉。 皇后内心疯狂骂街,淑贵嫔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脑子被虫蛀了的蠢货!你要是我儿子我早把你按水里淹死了! 文宗帝轻支了额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后和三皇子和气融洽的对话。 「故尔此事,是这唱曲的女子一人所为,她为了报复阮阮,做下此局?」文宗帝慢声道。 皇后娘娘转头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赶紧拱手对文宗帝「回父皇,皇后娘娘素日里对儿臣颇为疼爱,儿臣与温阮与从无过节,断不会是娘娘与温阮陷害儿臣。」 文宗帝笑了下,「好,那便盖棺定论了?」 三皇子不是特别想盖棺定论,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不可能是盛月姬一个人做下的,盛月姬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但问题是三皇子也不知道怎么把这事儿继续铺展下去,只能被迫点头。 文宗帝起身,绕出御案后,握着皇后的手,拉着她起身,疼惜地说道,「险些让你受了委屈。」 皇后低头谢恩「陛下乃是圣人明君,岂会让臣妾蒙不白之冤?」 文宗帝笑握着皇后的手,对三皇子道「此事交由你自己去处理,孤不再过问。」 「谢父皇隆恩。」 皇后柔柔地福了一礼「陛下,想来淑贵嫔妹妹此刻也很心焦,臣妾去看看她,让她宽心。」 文宗帝点头,「月儿最是识大体不过。」 皇后莲步轻移地出了御书房,外面等着的女官紧张得出了一身的汗。 见到自家娘娘走出来,赶紧迎上去「娘娘,没事吧?」 皇后捶了一下胸口,低声骂道「妈的,吓死老娘了!」 据大襄国京城情报站分站回春阁老板娘秦落落的转述,温阮完整且详细地知晓了皇后的这次智斗名场面。 温阮听得抬手,轻击,鼓掌「这位皇后大姨不愧是宫斗赢家。」 落落再度进宫给皇后上妆时,皇后问「那小兔……咳,温阮怎么说的?」 落落将温阮的「宫斗赢家」四字又转述给皇后。 皇后得意地挑眉,「哼,知道本宫的厉害了吧?小丫头片子要学的还多着呢。」 落落在皇后身后低首轻笑,细致地为皇后挽起了一缕青丝。 落落有个长处,那就是很会看眼色,说话极有分寸,不该接的话茬一律不接,该接的话头也能接得顺当自然。 但温阮有一事不明,假如,三皇子以前真的跟盛月姬有过来往,他听过盛月姬唱曲,大哥所说的那个神秘的宫中贵客,也真的是淑贵嫔。 那画舫上的事儿,难道真是三皇子自导自演? 他疯球啦? 殷九野指尖来回翻腾着一粒棋子,久久未落,眼睛是盯着棋盘的,心却不在此处。 温阮凑近了看他「在想什么呢?」 殷九野回神,笑道「没什么,跟你一样,觉得这事儿蹊跷。」 「是挺蹊跷的,可据落落所言,皇后在说出三皇子曾去听过盛月姬唱曲后,三皇子下意识地矢口否认,可后来却不再一口咬定了,挺像作贼心虚后的反应。」 殷九野放下棋子,笑着没说话。 他更奇怪的一点是,当时靖远侯知道皇后要出事,也丝毫不着急的样子,就像是早知道即使出了事,皇后也能兜回来。 到底是靖远侯对皇后的手段有信心,还是靖远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桩事? 这只让人琢磨不透的老狐狸。 温阮望着棋盘,轻声说,「不知道盛月姬现在怎么样了,按说,三皇子应该不会放过她。」 温阮料来料去料不到,太霄真人将盛月姬保下来了,至少保住了一条命。 这龙珠,还真是挺痴情的啊。 宫中,太平殿。 太霄子向文宗帝请安。 「如何了?」文宗帝问。 「三皇子一直在逼问盛月姬,问她到底是受何人指使。」太霄子答,「陛下安心,盛月姬并不知真相。」 第43章 文宗帝扔下闲书,笑着说道「这个老三啊,太心急了,孤当时问他可有成家之意,他迫不及待地就想娶右相之女,他以为,朝臣是那么好笼络的,孤还在位呢。」 太霄子微微叹气,「此事便算是过了,右相是个聪明人,应能觉出陛下心意,不会轻易提起结姻之事。」 「要的不是右相能觉出孤的心意,是老三能觉出,希望他能长个记性吧。」 「其实陛下若想让此事更为缜密,大可不必用盛月姬作文章。换个人,更容易与温家牵扯上关系。」 文宗帝却笑,「不用她做文章,怎么把她从阮阮那处救出来,还给你?」 太霄子低头。 「幸好她当时未动杀机,只是毁了盛月姬的嗓子。」文宗帝看了太霄子一眼,「若当时阮阮真要杀盛月姬,你会救吗?」 太霄子跪下行礼「会!」 文宗帝望着他笑了笑,「嗯,退下吧。」 深夜,辞花在殷九野那儿喝酒。 「还真让你料准了,殷显敢跟右相府联姻,好日子就到头了。」辞花笑道。 「皇帝是不会坐看他势大的,你看这朝中,温家一党,右相一党,纪知遥一党,三派鼎立,稳固平衡,三皇子若与右相结党,就会打破这平衡。」殷九野喝了口酒。 「但盛月姬这事儿,皇帝的目的应该不仅仅只是敲打三皇子吧?我瞧着,他似乎想让温家也吃点苦头?」辞花疑惑道。 「当然,否则何必要用盛月姬?」殷九野点头,「只是不知,皇后是怎么脱身的,太古怪了。」 「你这些想法,跟温阮说过吗?」辞花好奇。 「没有。」 「为何不说?」 「因为……不知从何开口啊。」殷九野靠进椅子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以为我回这京中,只为报仇而来,我没想过会遇上她这样一个人。」 辞花给他斟了些酒,说道「温姑娘是个很通透的人,我想,就算到了你身世大白之日,她也不会有太多想法的。」 「是么?她喜欢的是阴九,会喜欢殷九野吗?会喜欢那个被所有人当作怪物的太子吗?」 「你现在不是……」辞花说着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喝酒。」 淑贵嫔,庆祥殿。 三皇子跪在殿中足有两个时辰了。 他低着头,只看得见一角深蓝色绣着仙鹤图的缎面裙角。 「母妃,儿子知道错了。」三皇子咬牙说。 淑贵嫔细长的手指捏着一根绣花针,穿针引线地绣着花样,动作不急不缓,下针轻慢均匀。 「那日我便与你说过,不要急着婚嫁之事,就算陛下开口问你,你也只推脱未有此念。实在想成家,也可以先找个身份低些的女子,立个侧房,你却不肯听,如今闹出这狎妓的丑事,你也只能担着。」 淑贵嫔开口,声音里透着一股清冷之感,像极了她手中银针上微闪的冷光。 「儿子愧悔莫及,悔不该不听母妃的告诫。」三皇子叩首。 「事已至此,幕后之人可有查出来?」 「不曾。」 「不用查了,陛下当日既已给此事下了结论,你再如何努力,也是白费心机。」 「可儿子忍不下这口窝囊气!」 「慢慢学着忍吧,我在宫中这么多年也忍过来了。」 淑贵嫔指了下外面那株松树「看到那树迎客松了吗,皇后送我的,她祝我常青常在,可就在这松树送进来之前,她的外甥女给盛月姬刚送了一棵一模一样的,给的话头是祝盛月姬人如此松,喜迎八方宾客,皇后拿我与一妓女相比,我可曾说过什么?」 三皇子握紧了拳头,母妃受辱,他愤恨难当「皇后跋扈刁蛮,阴狠毒辣,也就父皇信她一张伪善的嘴脸!」 淑贵嫔将针立在白缎上,捋了一缕红丝在指尖分着线,「过不了几日就是你父皇万寿宴,我这副绣图也是贺礼,你也仔细准备着吧,太子不在宫中,你的皇弟们又还小,你该做个榜样。」 「母妃?」 「阮清月此人狡诈,陛下未必真不知情,但后宫么,图的是个安宁,万寿宴就不一样了,热热闹闹的才好。」 三皇子低着思忖了一会儿,道「儿子知道了,会好生准备的。」 「回吧,你年纪也不小了,常往后宫跑,难免惹人闲话。」 淑贵嫔又绣着那副绣图,动作不急不缓,下针轻慢均匀。 …… 三皇子和右相府的亲事算是不了了之了,于悦趁着府上都在哀叹这三皇子怎么这么不靠谱的时候,终于能出府回仕途听学。 温阮感慨,二哥可终于不用翻墙了。 第44章 下学与于悦分开后,温阮抱着猫儿,跟殷九野并肩而行,她忽然说「你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讲。」 「嗯?」殷九野低声。 温阮低头揉了下猫儿,「那日回去后,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三皇子画舫之事是由陛下一手策划的,他不仅仅要让三皇子娶不成右相府的女儿,还要让温家也受到牵连,只不过正好被皇后破了。」 殷九野停步,看着温阮。 温阮也停下,抬头看着他,问,「你不信?」 殷九野点了下头,又摇头「那皇帝为何要用盛月姬的?」 「因为我跟盛月姬有仇啊,而皇后又是我大姨,最好利用不过了。」 「姑娘好聪明。」殷九野笑道,「我就完全没有想到呢!」 「你都不想在朝中混个一官半职的,当然不会深想了。」温阮抱着猫儿前走,微微扬着下巴,有点小得意。 殷九野在看着温阮失笑,真是朵骄傲的小玫瑰。 「那姑娘不如再教教我,皇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殷九野笑问道。 「皇帝这种生物,一边希望自己的儿子有出息,一边又不希望他们太有出息,没出息是窝囊废,有损天家威严,太有出息则是会危及皇权,所以啊,当皇帝的儿子可太难了。」 温阮说着瞧了殷九野一眼,「幸好你不是,不然就你这种不求闻达只图逍遥的性格,肯定要被拿去祭天的。」 殷九野抿唇忍笑,「姑娘说得对。」 「三皇子这下可算是栽惨了,被自己的皇帝老子阴了一把。」温阮挠着猫儿下巴,说道,「这时候如果那个倒霉太子在就好了,多好的崛起机会啊,可惜了。」 「姑娘觉得,太子当如何崛起?」 「回来找我家老父亲呗,温家这么些年在朝中撑着,不就是等他回来能有个靠山吗?可惜他不争气,还在太玄观待着呢,他不会真的想一辈子当个道士,闲云野鹤吧?」 「不好吗?」 「好是挺好的,毕竟人各有志。可他倒是托个信儿回来啊,真不想干太子了,就跟我们说一声,不然大家这么盼着,多磨人?」 「也许他有苦衷呢?」 「说得也是,有皇帝这么座大山在,他想回来也难,惨还是太子惨,我就没见过这么惨的太子。」 「也……还好。」 「可这样大家真的好累哦,都不知道这个太子还回不回得来,宫里皇后撑,朝堂温家撑,就为了一个薛定谔的太子。」 「薛什么?」 「啊,说不准,说不准的太子。」 温阮尴尬地笑了一下,不行,最近放飞自我太厉害了,得收着点。 但二狗子就有话说了,「阮阮我觉得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怎么就没见过比这更惨的太子了,没听说天下岂有七十年之太子乎?」 温阮低头闷笑,有二狗子可真好。 殷九野问她笑什么,温阮说「没什么,只是听说过几日皇帝要过生辰,我若是三皇子,就会好好抓住这个机会,重新赢得皇帝的欢心,不知道他这回又要闹出什么妖蛾子。」 皇帝过寿辰,温阮是不在意的,反正她顶多就是进宫去吃个饭喝杯酒,别的事情自有家中父兄操心。 而且就在寿宴的前一天,她还重病了一场,高烧不退,咳嗽不止,卧在床榻上连下地都艰难,全身乏力。 于悦过来看她,陪着她说话。 「你怎么也没进宫?」温阮微哑着声音,喝了一口热水,靠在枕头上问于悦。 「这等出风头的场合,我们家那位相府主母会让我去?」于悦笑道,「不过正好,我还懒得去呢,听他们打嗝放屁我呕得慌。」 温阮听得好笑,一笑又咳了两声。 「你还好吧,大夫怎么说呀?怎么感觉越来越严重了?」于悦担心地给温阮拍了拍胸口。 「说是夜间着了风寒,马上快要入秋了嘛,可能是我自己太不注意了。」温阮笑道。 「那你捂着点,别再受凉了。」于悦给她掖了掖被子,又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我抱着你,你暖和点儿。」 温阮拍着她的肩,笑道,「你快把我压死了,透不过气来了啦。」 「你嫌我重哦?」 「哪里,你刚刚好。」 于悦笑着扬起脸,看了看时辰,「阴夫子是不是快过来了?」 温阮点点头,「可能吧,怎么了?」 于悦笑得一脸「我懂的」,说,「我去外面帮你们把门,保证不让人打扰你们两人说悄悄话。」 殷九野来后,坐在榻边,看到旁边小案上放着的白粥,问温阮「你没吃东西?」 「吃不下,没味口。」 第45章 「我喂你。」 他试试了白粥的温度,还是温热的,舀了一勺递到温阮嘴边。 温阮看了看,不是很想吃,但还是张嘴咽了一口。 殷九野看着温阮微有发白的脸色,心中有疑惑。 昨日温阮受风寒后,他就过来看过,给她搭了一下脉,他发觉,温阮不是着了风寒,而是中了药,只是症状与风寒一样。 能在这侯府上给温阮下药的人,殷九野想不出其他人,只能是靖远侯或者温北川。 他们似是有意不让温阮进宫。 「你怎么了?」温阮问。 「没什么,担心你。」殷九野笑道。 「又不是什么大病,没事的。」温阮撑着身子坐起来,接过他手里的粥碗,自己慢慢吃完,又将空碗递给他,「对了,宫里怎么样了,你有消息吗?」 「听说三皇子请了个舞姬进宫献舞,皇帝看得很喜欢,留下了。」 「儿子给老子找小老婆争宠,不怕他母妃生气?」 「宫里的女人总是一茬接一茬,没有这个舞姬,也会有别人,有什么好气的?」 「也对。」 但靖远侯不一样,他看到那舞姬时,脸色罕见的阴沉得要滴水,一改他平日里对什么事都嬉笑怒骂不以为然的态度。 靖远侯从宫宴上回府时,已经是夜色四起的时候了,温北川沉默地跟在靖远侯身后,也不说话。 温阮看府上半晌没动静,披了件挡风的斗篷起身,先去靖远侯的书房看了看,没找到人,心下一转,又来到府上厨房。 靖远侯果然在这儿。 他身上还着那件象征着至高地位的蟒袍,只是袍角扎在腰间,袖子也挽了上去,将那只威风凛凛的金蟒团得皱皱巴巴。 靖远侯正择洗着几根青菜,瞧见温阮站在门口,赶紧擦了擦手上的水让她进来,「别站门边,风大。」 温阮笑着走进厨房,帮老父亲摘着青菜,轻声问「爹在宫宴上没吃好?」 「宫里的东西那是给人吃的么?」靖远侯笑着,将面条放进沸水里,拿着筷子轻轻地拔散开。 温阮将洗好的青菜放进竹萝里,递给靖远侯,站在旁边看他煮面条,又问「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小丫头别瞎想。」靖远侯从坛中取了一段酸萝卜出来,切成薄薄的片,码在盘子里。 碗里调好调味料,舀两勺高汤冲开作汤底,捞起煮得刚好的面条放入碗中。 再烫几片青菜,绿油油的小青菜缀着白色的面条上,颜色喜人。 最后再将切好的酸萝卜片沿着大碗边沿摆上,香气四溢。 靖远侯将小碗递给温阮「试试?」 温阮接过面条,陪靖远侯就坐在厨房里,小口小口地吃着,平平无奇的面条,也不知为何就特别好吃,温阮本是一点味口也没有的,都忍不住多用了些。 靖远侯满是慈爱地笑看着温阮「你不止生得像你娘,吃东西的样子也跟你娘一模一样。」 「我娘吃东西也很慢么?」 「慢,慢条斯里的,刚认识她那会儿,我看她吃东西可要急死了。」 靖远侯一筷子叉了一大口面条送进口中,又说,「有一回我叫上你娘一块儿去吃鱼,她吃得慢,我又喜欢吃,一不小心就吃了一大半,你娘可要气坏了。」 「爹今日似乎格外想娘亲?」温阮抿了口面汤,轻声问。 「三皇子今日送了个舞姬给陛下。」 「嗯,我听说了。」 「那舞姬跳了一段舞,名叫伏鹤,这是你娘当年最喜欢跳的,她常常跳给我看,我今日啊,不过是赌舞思人罢了。」靖远侯说着叹了一口气。 「三皇子知道我娘喜欢此舞么?」 「他哪儿知道,你娘自打生了你大哥以后,就嫌体态不如少女时轻盈,不再跳舞了。」靖远侯看了下温阮碗里的面条,「吃吧,面都要凉了。」 靖远侯说得轻描淡写,但温阮却隐约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那一夜靖远侯在阮明月的灵位前坐了整整一宿,说了一整晚的话,鬓间多出了几根华发。 没多日朝中便有两位老臣称病,告老还乡。 新提拔上来顶替老臣位置的人,是三皇子门下。 而告老还乡的老臣,本是靖远侯在朝中为数不多的老人了。 大家都说,三皇子重新得势,应是三皇子献给陛下的那个舞姬的功劳。 舞姬名叫棠儿,近段日子很得圣心,陛下已经连续在她那儿歇了半个月了,虽碍着出身低微位份不高,但风头直逼盛宠六宫常年不衰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乐得清静,皇帝最好一辈子也不要去她的广陵殿。 第46章 可三皇子和棠儿的好势头忽在某一日,急转直下。 在棠儿住的宫殿里,搜出了迷情之物。 秽乱后宫,损害龙体,棠儿被当场杖毙,血溅三尺。 但皇后清楚,在下板子之前,棠儿就已经先死了,死于淑贵嫔之手。 皇后更清楚,棠儿不可能自己用迷情药魅惑君上,她正得宠,犯不着使这些手段,也不会是淑贵嫔做的,棠儿是她的人,她不会自断一臂。 皇后想来想去,决定把锅摁在靖远侯身上。 谁叫三皇子得意忘形,胆大到开始动温仲德的人了?被整死也活该。 而为陛下献上棠儿的三皇子殷显,当场傻眼,跪在太平殿外一天一夜,皇帝没有召他进殿说话。 此事落定时,殷九野在蓝绻那儿喝茶,蓝绻说「那舞姬的事已办妥,公子放心。」 殷九野握着茶杯沉吟片刻「总觉得太过顺利了。」 蓝绻说,「事成了就是好的,三皇子经由此事后,再想翻身,怕是不能了。」 就在两人说话时,殷九野忽然听到外面街道上传来于悦的高喊声「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放开温阮!」 殷九野眸光一冷,扔下茶盏,夺窗而出。 「温阮呢!」殷九野逼视着于悦。 于悦肩头有一道刀伤,正汩涌着血。 她一手抱着温阮的猫,一手捂着伤口急声道「阴九你在就好了,你快去追温阮,刚才不知道哪里冒出几个人来,将温阮掳走了!」 于悦指了个方向,殷九野提步急追,她想跟上,可是腿上也受了伤,跑不了几步就摔倒在地。 于悦爬起来,急忙往靖远侯府跑,又险些被马踩了。 「于姑娘?」纪知遥急急地拉住缰绳,避开于悦,皱眉问道「你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是温阮!」于悦将事情又快速地说了一遍。 纪知遥脸色微变,催了马去追。 …… 温阮是被人迷晕了带走的,等到她再度醒过来的时候,不知身在何处,睁眼看见的是一个精致华美的房间,旁边的熏炉里熏着好闻的香料。 她揉着有些沉的脑袋坐起来,看到身上的衣物完整,先暗自松了一口气。 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身上使不上力,软绵绵的连抬手都很费劲。 看了一眼旁边的熏香炉,温阮大体猜到是那香料的缘故。 她刚想下床将香料灭了,却听到「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 走进来的人是…… 盛月姬。 盛月姬微抬着下巴,颇有大仇得报的得意和痛快之色在她脸上。 只是她最好不要开口说话,一说话就辣耳朵。 她却偏偏要开口,用一副破锣般的嗓子问「温阮,你可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到我手上?」 温阮拉了个枕头垫在身后,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盛月姬,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不记打的人了。」 「你也就只有今天了,便尽情逞口舌之能吧。」盛月姬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一步步靠过来,提着刀柄逼近温阮。 温阮却笑「你想听我向你求饶吗?想看我卑微地哀求你放过我,对不对?想让我也试试任人鱼肉的滋味,是不是?」 盛月姬刀尖对着温阮,「难道你现在还有别的办法?」 温阮低眸看了一下那刀刃,她几乎有些怜悯盛月姬了,「盛月姬,如果你敢对我下手,在我昏迷的时候,你就已经下手了,像你这样恶毒的女人,你会找几个男人过来对我不利,等到我醒后,你就可以欣赏我绝望崩溃的样子了。」 盛月姬的眼色动了一下,温阮昏迷时,她的确动过这样的念头,但是她也的确不敢,不能。 温阮迎着刀尖往前慢慢进,盛月姬握着刀柄慢慢退,却始终不敢将刀刺入温阮肌肤中。 但盛月姬口中却说道「我为什么要趁你昏迷的时候安排他们进来,现在你清醒着也逃不了,我看着你痛苦挣扎,被人蹂躏,不也是一种乐子?」 温阮轻抬了一下眉梢「好啊,你把他们叫进来。」 盛月姬眸光狠戾,手抖了一下,在温阮喉咙上割破了一点皮,冒出一颗殷红的血珠子。 温阮低了低眼光「仔细着点儿,我若死了,策划此事的人可是会将你千刀万剐的,是吧,三皇子?」 她话音一落,听到「哗」地一声。 温阮转眸望去,离着床榻尾部几丈远的一方帷布被人拉开。 后面还有一道帘子,隐隐约约只看得清一个男人的身影。 盛月姬忙收了刀子藏在身后,又行了一礼「贵人。」 帘子后的人抬了一下手,示意盛月姬站远些。 第47章 盛月姬往旁边让了让,手中仍然紧紧地握着刀,她仍想将这把刀刺入温阮心脏中。 帘子后的人不出声,温阮也就静静地望着他,她倒要看看,三皇子能将自己如何。 但奇怪的是,哪怕隔着一层帘子,温阮似乎也能感受得到帘子那边的人,有一双阴冷如幽冥之泉的眼睛,那幽寒冷意,就如同穿透了纱帘,浸透了温阮的骨髓一样,让她心底难得地发寒惊悸。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温阮一直沉默地与纱帘之后的人对视,就像一场保持着最高缄默的持久战争,所比的是看谁的耐心更好,谁更能沉得住气。 有那么一瞬间,温阮甚至觉得,那后面的人不是三皇子。 三皇子是什么人她已经见过几次了,他给不了自己这么强大骇人的压迫感。 但如果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盛月姬站在旁边,无端端地出了一身的冷汗,险些要握不住手里的刀。 忽然,纱帘后面的人起身。 绕过半面墙,走到了面前来。 殷九野追着那辆马车,可马车失去了踪迹,正当他四处找着线索的时候,纪知遥一把搭住他的肩,「跟我来,也许我知道她在哪儿!」 殷九野没有在这种时候跟纪知遥对呛,跟着纪知遥一路急奔,来到了城西一处僻静清幽的别院。 纪知遥望着这座没有名字的别院,轻声说道「以前我追查宫中到底是谁每月来听盛月姬唱曲时,追到过这里,但这里守备森严,我不能靠近。」 殷九野撕了块衣袂,系在脸上,看了纪知遥一眼,纵身翻墙而入。 纪知遥「……」 行,你牛逼。 他有样学样,也撕了衣袍遮面,跟着殷九野跃过白墙。 别院里花木扶疏,假山流水,九曲回廊,实在是个清幽别致的好地方。 可诡异的是,偌大的别院里一个下人也没有,寂静清冷得如个活死人墓,毫无生人气息。 殷九野顺着墙角往前,纪知遥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找过去。 忽然殷九野停步,纪知遥赶紧问「怎么了?」 「这边。」殷九野听到了声音,急掠过去。 …… 温阮看着纱帘后的人走出来,先见到的是一角浅紫色的袍角,然后才看到他的面容。 三皇子,殷显。 盛月姬面色大喜,她终于得见这神秘贵人的真容,刚想上前说话,殷显将她一把推开。 温阮抿了下唇,看着殷显。 殷显目光阴鸷地盯着温阮,一步步前来。 温阮紧了紧手心,「三皇子请人的方式,倒很特别。」 「温阮,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绑你?」殷显还在靠近。 「三皇子殿下朝中失势,总得找个人出气,与你一向不和的温家可不就是最好的出气包?而温家之中,又只有我最好对付,这也不难想明白,不是吗?」温阮定声道。 「说得好。」三皇子停在床榻边,低身逼视着温阮,眼中有着魔怔般的癫狂,「你知道为了培养棠儿,我耗费了多少心血吗?你知道伏鹤那只舞,有多难学吗?你知道我为了让她讨父皇欢心,又教了她多少?可她就这么死了!」 「大概是殿下没有教她,宫中不能用盛姑娘的那些法子吧?」温阮迎着他冷戾的目光,平声说道。 殷显抬手扣住温阮的咽喉,「她是被诬陷的,被你温家诬陷的!为了对付我,为了太子,你们温家无所不用其极!」 「这叫各凭本事,三皇子敢送人进宫,就应该想到也会被人利用,说到底,不过是你技不如人,输了就要认!」温阮被迫伸长了颈脖,与殷显距离很近地相看着。 殷显莫名怪笑了一下,笑容变态,「温阮,你一向嘴硬,但你说,假如我得到了你,你还有没有嘴硬的资本?」 「那么三皇子得到的将是一具尸体,而为我殉葬的,将是整个三皇子府和你的母妃。」温阮冷着眼色,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敢吗! 」 「你这么自信?」 「我的父亲和你的父亲不一样,我的父亲愿意为了我不惜一切,而你的父亲,只把你当成一块垫脚石。」温阮甚至往前靠了些,定定地看着三皇子的眼睛,「三皇子你不敢承认么,陛下,从未,想过,将你,立为太子!」 三皇子被戳中了最痛处,脸色极度难看地扭曲起来,手上的力气也加重了许多,掐得温阮有些透不过气来。 但温阮眼中的狠色丝毫不减,艰难地继续说道「你只是陛下用来废掉太子的一粒棋,等到温家倒了,太子废了,你这粒棋也就毫无用处了,你会死得比任何人都惨!而陛下还正值盛年,他膝下还有那么多的皇子,他有的是时间再培养一个合格的优秀的太子,入主东宫!」 第48章 「你胡说!」三皇子嘶声咆哮! 温阮开始喘不上气来,张嘴也发不出声音,但她努力地挤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轻蔑地嘲笑着太子的春秋大梦。 最简单的一个佐证,假如陛下真有心要立三皇子为东宫之主,就绝不会用盛月姬作棋,在画舫让三皇子背上个狎妓的丑名。 有这么一个不堪的污点在,三皇子他想当太子,难比登天! 这只能证明,文宗帝他根本没有想过让殷显踏入东宫半步! 但温阮不知道的是,她所说的这一切,殷显,从来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只是块垫脚石,知道他离东宫看似只有一步,但那一步永远是天堑,他永远迈不过去。 他知道文宗帝对他看似器重,其实不过是将他扶植起来当个靶子立着,吸引温家的火力,鹬蚌相争,文宗帝得利。 他知道所做一切,不过枉费心机,皆是徒劳。 他什么都知道,但他不甘心! 所以他才垂死挣扎,奋力反抗,他不想死,不想沦为文宗帝与靖远侯相斗的牺牲品,不想当个表面风光的傀儡! 他的绝望在每一个深夜啃噬着他的灵魂,他在痛苦的深渊里渐滑渐深却难以自救。 温阮哪里懂他悲愤,哪里明白他不得不被迫卷入这场漩涡里身不由己? 盛怒与痛苦交夹,殷显完全失了理智,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勒得温阮马上要窒息。 他逼视着温阮,咬牙切齿的恨意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扭曲怪异「温阮,得到你,是不是就是可以得到温家,是不是就能让父皇对我另眼相看,是不是就能救我,温阮,你说是不是?」 「不如你从了我吧,当个三皇子妃哈哈哈哈,温阮,我会待你很好的,以后你就是皇后,好不好?」 「温阮,你说话啊温阮,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怎么会让你死呢,你是我的救命稻草,你救救我,救救我。」 温阮的额头绽出青色的筋,呼吸困难。 她觉得,殷显疯了。 就在温阮快要被活活掐死的时候,房门被人一脚蹬开! 殷九野踢了门边一把凳子,迎着殷显就砸过去! 殷显松开温阮的喉咙,转身去挡。 殷九野掠身上前,脱下外袍将温阮裹住揽在怀中,大掌按在她头上。 温阮死死绷着的那根心弦陡然一松,全身无力靠在他胸口,紧紧地闭上眼睛。 又听到殷九野的心跳极快极快,还有很是克制但仍然很急的喘息声。 可殷九野说话的声音却上一如寻常的低沉平稳,就像没有丝毫惊慌与担忧般,他说,「没事了,我来了。」 温阮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殷显看着他们二人,又看看紧随殷九野进来的纪知遥,瞬间恢复了平日城的模样,不见了刚才对温阮的歇斯底里,状若癫狂。 他拂着袖子笑了下,高高在上地说道,「我与表妹小聚闲聊,纪将军怎不请自来?」 纪知遥阴沉着脸色看着殷显,压抑着心底的愤怒,冷声问道「殿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纪将军如今是要僭越犯上了?」三皇子反问。 「温姑娘乃是侯府贵女,今日若在你这处出事,你担得起后果吗!」 「纪将军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我,我与温阮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足有两个时辰,你说这事儿若传出去,对谁最为不利?」殷显笑看着纪知遥,又看看温阮,「虽说我与相府无缘了,但若能与侯府亲上加亲,倒也不错?」 「你竟无耻到这般田地!」纪知遥怒不可遏,高喝一声。 「你放肆!」殷显的声音也拔高,「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将军,而我是堂堂皇子,你见我当下跪行礼!」 「是么?」殷九野忽然说道。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温阮熟悉他这个音调,这是他要杀人时,才会有的阴冷嗜血。 温阮握了一下殷九野的衣襟。 殷九野大掌抚过温阮颈间的掐痕,他的手很凉,温阮却没有感受到寒意。 仔细地给温阮拉好她身上自己的外袍,殷九野动作轻柔地将她打横抱起在怀中,走到殷显跟前。 殷显莫名地被殷九野眼中的冷色骇了一下。 殷九野冰冷得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神,如看死人般地看着殷显,抬腿踢脚,重踹在殷显胸口上! 殷显猛地往后倒去,砸在墙上,吐出一口红血。 他不敢相信他竟被一个下人打了,震惊地抬头看着殷九野,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殷九野抱着温阮往前,又一脚踢在他脸上。 殷显倒在地上努力地爬起来,纪知遥看得眼皮直跳,这人疯了吧? 第49章 只见殷九野抬起腿直劈在他肩上,逼着他跪下! 然后慢慢走到前面,堂堂正正地受了他这一跪。 「三皇子殿下,是吧?」殷九野倨傲地抬着下巴,冷漠而轻蔑地看着他,「跪得舒坦吗?」 这一跪,不是给他自己的,是给他怀中的温阮的。 「阴九!」殷显挣扎着要站起来。 殷九野压在殷显肩上的腿用力,迫得他跪在地上动弹不能。 最后殷九野将殷显压得整个人都匍匐在地,起不来身,接着抬步,抱着温阮从殷显头顶跨过。 殷显被迫受了这胯下之辱! 「我们回去。」殷九野对温阮轻声说。 温阮点了下头。 从头到尾,温阮没有要拦殷九野一下的意思,她信奉有恩必报,有债必偿。 不管那人是谁。 而阿九的所为,向来合她心意。 顾全大局是好的,顾全到委屈自己,温阮不愿意。 殷九野抱着温阮刚走几步,殷显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涨红着脸色夺过了盛月姬手中的刀,嘶吼着冲殷九野背后刺过来。 「阿九!」温阮急声提醒。 殷九野霍然回首! 殷显的刀子深深刺入殷九野的手臂。 不论是不会武功的温阮,还是会武功的纪知遥,他们都很确定,只要殷九野愿意,他绝对可以避开。 但不知为何,殷九野不闪不避不让不退,由着那把刀刺入他手臂上。 殷显握住刀,也有些愣住。 殷九野看着那把刀,似是感受不到疼痛,然后慢慢抬眼,看着殷显。 磅礴浩荡的凛凛威势铺天盖地,强横霸道的杀机如凝实质,滔天巨浪般地涌向殷显! 殷显竟被骇得连连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殷九野。 这下不用殷九野抬脚压他,他自己的膝盖就已经开始发软,瘫坐在地。 站在一侧的纪知遥有些怔然,他诧异地看着殷九野,他不明白,一个门客身上,怎会有那种自万万人中杀出来的浩大威压,和铁血狠辣。 殷九野抱着温阮,手臂微震,刀子掉出来,落在地上,叮当一声响,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走了。 温阮在他臂湾中,看着他紧绷着的下颌线,往他怀中靠了靠。 越过殷九野,她往后面的别院多看了一眼,这里种着很多海棠树,花开如云,浅粉色的落英漫天飞舞。 别院外面来了几匹马,和一辆马车,来的人是于悦和温家的人,他们刚刚赶到。 温北川看到是殷九野抱着温阮出来,长出了一口气,但又看到殷九野难看到极点的脸色,以及他手臂上的血渍,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好在温阮冲他们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温北川这颗心才算安安稳稳地落了地。 殷九野抱着温阮上了马车,又让府上赶车的家丁下去,他自己驾了马车。 温北川刚要跟上去,骑在马背上的靖远侯眼色微异,抬了下手「让他们说会儿话吧,去把里面的残局收拾了。」 温北川点头,抬步走进别院内,正好遇上纪知遥,纪知遥好生说了一番刚才殷九野的暴力操作,并感慨,温少卿,你确定你家这个门客,他以前不是个将军么? 靖远侯在旁边翻了个白眼,你是将军,就见谁都是将军?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然后对于悦和颜悦色地说道「于姑娘,多谢你告知我们,好在阮阮没事。」 于悦连忙说「不用谢,是我没有顾好温阮,对不起啊侯爷,让你们担心了,也让温阮吓着了。」 「叫什么侯爷,叫伯父。」靖远侯笑得那叫一个亲切,对未来儿媳和对未来女婿的态度,差别不要太大。 于悦倒也坦荡,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伯父。」 靖远候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根后面去了,很是关怀了一番于悦的伤口,叮嘱她要注意休养。 这边的温阮坐在马车里,抱着殷九野的外袍闷坐着发呆,忽然感觉马车停了下来。 她抬头,又看到殷九野进了马车。 「阿九?」温阮看他神色不对,轻唤了一声。 殷九野看着温阮颈间白皙肌肤上,被殷显掐出来的淤痕,抬手抱住温阮,埋首在她颈间。 他失了一直以来的沉稳,也没有了刚才的威势迫人,他的声音甚至都有些发颤,带着无比的后怕和悔意「对不起,温阮,对不起。」 温阮拍拍他的后背,说,「你有什么对不起的,当时你不在嘛。」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殷九野却一遍遍地说着抱歉。 他知道,如果不是他利用那舞姬置殷显于绝境,殷显不会疯到破罐子破摔,要对温阮下手。 第50章 是他的不是,是他间接害得温阮被殷显抓来报复,是他险些让温阮遇险。 他心里有一万个愧疚跟后悔,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道歉。 「没事了,阿九,他没有对我怎么样。」温阮安慰着他,「相反我还把他气得够呛,我告诉他,皇帝根本没想过让他当太子,他简直要气疯了……」 「温阮。」殷九野打断她的话。 「嗯?」 「我喜欢你,很喜欢。」 温阮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有些怔住,旋即笑道「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不,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喜欢到我愿意拿一切来换你平安,如果我知道那样做会危害到你,我宁可我从来没有做过。 殷显那一刀是我给我自己的惩罚,是我思虑不周,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温阮,你不知道。 殷九野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抱紧温阮,力气大到箍得温阮有些发疼。 这天殷九野一直留在侯府,守在春庸阙,陪着温阮,直到温阮睡着了,他也没有离开半步。 靖远侯在外面暴躁地来回踱着步子,后来实在忍不了了,就低声骂道「你他娘的不准备出来了是吧?」 殷九野叹声气,给温阮掖了下薄被,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面,问「侯爷有事?」 「我他妈!你在我闺女的房中待这么久,你说我有没有事?」靖远侯想打破殷九野脑阔。 殷九野笑了下,与靖远侯走到外面小院里坐下。 靖远侯抠着脚,漫不经心地说道「就刚才啊,老大得了个信儿,皇帝今日在宫中小睡了一个时辰,没让人在一侧侍候。」 殷九野抬头看着靖远侯,「侯爷?」 「那一个时辰呢,正好是我闺女儿出事的时候。」靖远侯继续抠脚,一边抠一边说,「你说,这不就巧了吗?」 「侯爷是想说,今日那别院中,皇帝去过?」 「我可没说啊,你说的。」 「……」 靖远侯笑眯眯地瞧着殷九野,说道「小子我告诉你啊,你今儿个打三皇子这事儿,从阮阮她爹的角度来说,我得夸你一句打得好,从靖远侯的身份来说,你是不是想死?」 「他欠打!」 「咋滴,你还挺骄傲啊?」 「反正有侯爷您顶着。」 「……」 「那今儿你碰着的人,要真是陛下呢?」 「弑君是什么罪?」 「……」 靖远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怎么感觉脑袋在这上面待得不太稳当? 他笑叹了一口气,看着殷九野,笑说「这事儿呢,已经平了,三皇子他要是敢跑去告御状,害到阮阮的风评,老子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了也要把他弄死,所以他不敢去,那么就算皇帝当时在别院中,他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不然……」 殷九野接话道「不然,就证明他当时也在别院里,可皇帝为何要去那别院?莫不是您猜错了吧?」 靖远侯一脸坦然「错了就错了呗,人活一世,谁还能不犯几个错了?」 殷九野「……」好随意的靖远侯。 「我走了,你也赶紧滚啊,别杵在这儿当门神。」靖远侯趿着鞋,背着手,撇着八字步走了。 靖远侯走后,殷九野听到温阮说「我觉得爹爹没有猜错。」 殷九野回头看,看到温阮正趴在窗子上,笑看着自己,他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醒了有一会儿了,看你们难得聊得这么开心,就没有上前打扰。」温阮说道。 她走到院中坐下,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小声说「阿九,我觉得今日陛下来过别院。」 「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就是感觉。」 温阮觉得,当时隔着纱帘给自己那等强大压迫感的人,不会是殷显,殷显没有那样的气场。 还有那别院里种着的大片海棠树。 万寿宴那日夜间父亲的反常。 温阮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线索,恰好二狗子跳到她身上问她脖子上还疼不疼。 温阮揉了一把猫儿,看着殷九野「阿九,陪我去个地方吧。」 殷九野点头。 两人来到晋亲王府,对于多次叨扰晋亲王这事儿,温阮表示很抱歉,但温阮其实是来找画嵬的。 画嵬看到温阮脖子上的掐痕,吓了一跳「温姑娘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你放心。」温阮笑道,又拉着画嵬坐下,问,「画嵬,你是不是见过宫中的淑贵嫔娘娘?」 画嵬乖巧地点头「嗯,之前三皇子过生辰的时候,宫里的画师帮他们画画,我去帮边看过。」 第51章 「能请你,画一下淑贵嫔娘娘的模样吗?」温阮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紧张,手悄悄握紧。 「可以啊,温姑娘你等一会儿,很快的。」画嵬倒是应得快,没有半分推辞,走到书桌边,提笔蘸墨。 温阮与殷九野站在书桌边,看画嵬画画,他不愧是难得的丹青天才,寥寥几笔间,已经可见淑贵嫔的气韵,那是一个很淑婉宁静的女人。 但画嵬画着画着,就觉得有哪里不太劲了,时不时地抬头看温阮一眼。 温阮也越看越心惊,她甚至清晰地感受到心尖在颤栗,一个肮脏的秘密正在她眼前浮现。 等到淑贵嫔的脸完全被画出来的时候,二狗子尖叫「我草,阮阮,淑贵嫔跟你好像!我上次就觉得她像什么人,但我没往你身上想!」 温阮拿过桌上的画仔细看,轻咬了一下唇,问画嵬「画嵬,你没有画错,对吧?」 画嵬点头,又摇头「绝对没有,我看过的事物和人,都能画出来的,淑贵嫔娘娘就长这样,当时娘娘他离得很远,下面的画师和乐姬都看不太清呢,所以我还特意上前细看过,以免画师出错。温姑娘,这……」 温阮半晌说不出话,她感觉她的大脑正在经历一场头脑风暴,疯狂涌入的信息和过往点滴都能被串联起来了。 殷九野当即立断地将画撕得粉碎,对画嵬道「今日之事,不许说出去!」 画嵬白生生的手指执着笔,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殷九野,又看看温阮。 温阮说,「听他的。」 画嵬点头「好的,温姑娘。」 温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晋亲王府的,她只觉得脚下很飘,殷九野一路半抱着她才能站稳走直。 回到马车上后,温阮仍在出神。 过往的一切在她脑海里有了串联,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皇后讨厌她进宫,第一次进宫的时候,文宗帝正与自己说话,皇后赶来,对自己说,滚出宫去。 那一次大哥温北川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反复叮嘱她不要与陛下起冲突,也说这宫少进为好,自小到大,温阮进宫的次数都寥寥。 文宗帝对自己格外好,可明明他是讨厌温家的,整个温家,他唯独对自己有诸多不同,百般疼爱,甚至超过了对自己女儿的喜欢和关切。 弄废盛月姬的嗓子后,文宗帝将她囚在宫中整整九天,不许她在宫内自由行走,也不许任何人来探望,包括皇后,是怕她在宫里走动时,遇上淑贵嫔,发现此事。 还有三皇子,三皇子疯了似地说,温阮,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 他不是在说要娶温阮,他想把自己,送给文宗帝,就像将那个舞姬送给文宗帝一样,换他脱离困境。 三皇子是知道此事的,所以三皇子送过淑贵嫔一只猫,一只白猫,而淑贵嫔明明是不喜欢猫的人。 不为其他,因为自己有一只猫。 原主温阮死前,向陛下求旨,求他将自己许配给纪知遥,然后,温家就被灭门了。不仅仅是出于对温家和纪家的权势忌惮,更因为,文宗帝无法忍受温阮嫁给别人。 家中大哥隐约有让阿九早些与自己成婚的意头,这对于一个疼爱妹妹的人来说,是极为反常的,他应该是想留妹妹在府上多些日子才好,而不是希望她早早出嫁,也不会认可阿九不与朝堂沾染的想法,为的是避开文宗帝。 还有很多很多,很多以前温阮觉得难以解释的事情,今日终于都得到了答案。 唯独一点没法儿解释,在温阮出生前,淑贵嫔就已经进宫了,这个逻辑是有问题的,那么答案只是…… 淑贵嫔像的人不是温阮,是温阮的母亲,靖远侯的妻子,皇帝的臣妻,皇后的妹妹,阮明月。 前些日子的万寿宴,她无缘无故地病倒,病得那么巧,就在进宫前一天病倒了,应该不是风寒,是父亲和大哥不想让自己进宫面圣。 以靖远侯和温北川的能力,想要在万寿宴之前提前知道三皇子要进献一个舞姬给陛下,并不难。所以他们早就知道那舞姬棠儿的存在,早就知道「伏鹤」这只舞。 这只自己母亲在世时,最喜欢跳的舞。 所以,他们才不让自己进宫,怕文宗帝看着那只舞,对自己生出什么想法。 后来靖远侯的愤怒半真半假,有一定的表演成份,他是演给文宗帝看的,因为文宗帝想用此激怒靖远侯,靖远侯就怒给他看。 但靖远侯的怒,也有一半是真,他的妻子,已往世的妻子仍被当朝陛下惦记,他的女儿被陛下垂涎,这样的事情,想想都让人膈应。 所以他才会在母亲的灵位前坐了整整一夜,说了一夜的话。 那么,这么多年来,文宗帝对温家的忌惮和恨意,也可以理解了,不单是对一个权贵世家的不满,还有这一层私怨在。 第52章 太子呢?一个与温家有这么深牵连的太子,陛下当然不喜,当然会想尽了办法地要废掉他。 因为太子可是皇后的孩子啊,是阮明月的子侄。 对啊,皇后呢?皇后知道这一切,她这么多年来,在宫中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温阮不知道,温阮只觉得,头疼欲裂。 她沉默地坐在马车里,手指冰凉。 「温阮?」殷九野握紧她的的手,他的震惊不比温阮的少。 温阮抬起眼睫看着他,轻声说,「我觉得好恶心。」 殷九野连忙说「我知道,但温阮,你听着,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仔细听着。」 温阮看着他,不说话。 「不要去问你父亲,也不要进宫去向任何人求证,更不要去见皇帝,温阮,你要知道,你父亲他们瞒着你,就是怕你受伤害,怕你知情后克制不住对文宗帝的排斥和恶心,触怒君上,温阮,你要把这件事藏在心里,不能说,不能问,你要相信,总会有转机。」 殷九野扳着温阮的双肩,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温阮,你要相信,会有转机。」 温阮满脸雪白,怔怔地看着殷九野「当日乞巧节,派任一贯来杀你的人,不是三皇子,是文宗帝,对不起,阿九。」 殷九野摇头,「与你无关,这不是你的错。」 温阮却自顾自地说道,「我应该想到的,那时候在宫里,文宗帝看似关怀地问起,问我与你什么关系,问我可有嫁人的想法,他说我父亲不在京中,他是当姨父的,要为我把把关。其实不是的,他在试我,如果那时候我说出想嫁给你,也许当日你就死了,好险啊,阿九,好险。」 「后来你在府上吃饭,饭后我们两个又在街上闲逛,在那样一个特别的日子里,这意味着什么文宗帝很清楚,所以他才叫人来杀你,三皇子只是他的替罪羔羊,所有一切都是文宗帝做的,不是他,但三皇子也明白,他不能说。」 「在那别院的时候,我就奇怪,我昏迷了那么久,如果三皇子真有心要对我做什么,我根本无力反抗,他不是不想,他是不敢,因为,因为我是他父皇看中的人。当时坐在纱帘后的人,不是三皇子,是陛下,他们在那堵墙换了身份,三皇子要把我献给陛下。」 「阿九,阿九,这一切太荒诞,也太可怕了。」 殷九野将全身发冷的温阮抱进怀里,用力地搓着她的后背,让她冷静下来,他从来没有见过失措到这样的温阮。 「温阮,你相信我好吗?你担心的一切不会发生的,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我不敢嫁给你,你会死的,你明白吗?文宗帝,绝不会允许我嫁给别人,但他又不敢将我纳进宫中,因为我可是他的外甥女啊!这样的丑事他做了,会被天下人耻笑的,一个皇帝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所以他只能逼着我,不许我跟任何人在一起。」 「我知道,我都知道。」殷九野抚着温阮的长发,「但没关系,温阮,没关系。」 温阮想起了别院里的大片海棠,如果,自己母亲生前也喜欢海棠,那么这一切,就得到应证了。 那舞姬名叫棠儿,也可以解释她名字的来处了。 温阮在渔樵馆坐了很久,让自己平复下来,殷九野一直陪着她,并暗自做了决定,该回宫了。 然后温阮去找了二哥温西陵,大哥与父亲都知道真相,她若去问他们,便是打草惊蛇。 二哥见到她时很开心,高高兴兴地问「小妹今天有空来看我?」 温阮强压着内心的异样,笑着与他说了些闲话,最后问道「二哥,你知道娘亲生前喜欢什么花吗?」 「小妹怎么突然问这个?」温西陵奇怪道。 「只是见父亲前些日子很思念娘亲,我想送他点什么,让他开心些。」 「这样啊,小妹孝顺。」温西陵笑道,「娘亲去的时候我也还小,就记得以前府上种着很多海棠,娘亲喜欢海棠花。」 温阮轻阖了一下眼睫,果然如此啊。 「小妹,你怎么了?」温西陵问。 「没事,海棠很美。」 「不及小妹美,小妹最好看了。」温西陵弹了下温阮的额头,笑嘻嘻地说道,「小妹你别到处跑,上次你被三皇子抓去可吓死我们了,千万不能再出事了,知道吧,二哥我都快担心死了。」 温阮笑笑,不再说话。 …… 宫中,庆祥殿。 三皇子跪在淑贵嫔脚下,抱着她的双腿,苦苦哀求「母妃,母妃,你去找父皇为我求求情吧,母妃,父皇看到你,一定会怜惜的,一定会知道你的好,母妃,你救救儿子,救救儿子!」 淑贵嫔的手抚过三皇子的脸颊,又重重的一掌抽在他脸上,哑声问「你是想说,让我用这张脸皮,却换得陛下对我的怜爱吗?你是想说这个,是不是?这就是你对你母亲的孝敬?」 第53章 「母妃,这么多年来父皇对你一向疼爱有加的不是吗?宫里除了皇后,就只有母妃你最得父皇恩宠,母妃,我的好母妃,你怎会忍心看着儿子死去呢?」 淑贵嫔看着她儿子,心寒至极,划下两行泪来。 皇后是如何盛宠六宫多年不衰的,她不知道,但她很清楚,她是个什么身份。 靠着这张与阮明月六成相似的脸,她才得陛下圣宠,这么多年来,每回陛下来她这处,也还是会把她的名字念作,月儿。 月儿。 是阮清月,还是阮明月? 她从来没有从文宗帝那里得到一星半点的爱,她有的不过是一副皮囊,内里空空如也,三皇了是她唯一的指望。 可如今呢? 她儿子在说些什么话? 该想到的,从她儿子送她那只猫起,淑贵嫔她就应该想到会是如此。 淑贵嫔仰面望着天,痛苦和绝望将这个本该很是美丽的女人折磨得千疮百孔,心力交瘁。 而三皇子仍是抱着她的腿,求她去用这副身体,这张脸去从文宗帝那儿讨来欢心,乞来怜爱,换他的前途。 「外甥女么,死了换个身份就是了,你父皇喜欢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 后来,温阮才知道为什么三皇子会狗急跳墙地把自己掳去别院,准备把自己呈给文宗帝。 因为冯家倒台了。 温阮坐在渔樵馆的小院子里,怀里抱着猫,手上转着一枝海棠花,神色看上去已经平和从容,不再似当时刚刚得知真相时那般惊慌失措。 她开始想,冯家是怎么倒台的呢? 是舞姬棠儿的那只「伏鹤」舞之后。 三皇子把棠儿献给文宗帝,换来了一时的风光,文宗帝也乐得借三皇子的手羞辱父亲靖远侯。 靖远侯摸着文宗帝的心脉,假装怒不可遏,却也没有如这些年来的隐忍低调那般,按文宗帝料想的那样忍气吞声。 靖远侯府出人意料地对冯家进行了狂风骤雨般地报复,直接将三皇子的母族整得分崩离析,更将过往与三皇子来往日亲密的朝臣纷纷打下马。 文宗帝就算还想保着三皇子这个靶子,却也无力回天。 因为在明面上,这是三皇子与靖远侯府的斗争,在私下里,则是文宗帝和靖远侯的一场私怨。 明面上来说,三皇子这个人,别说跟靖远侯温仲德斗了,他甚至都不是温北川的敌手。 至于私下里,是文宗帝挑衅在先,他料错了靖远侯的反应,准备不足,应对不及,就该自食恶果。 三皇子失势后,自然会另想自救之法,想来想去的,就想到了自己头上。 说到底了,这是一场朝堂博弈,自己算是遭了鱼池之殃。 但温阮觉得,以老父亲那样老谋深算的人,对冯家如此发难,将三皇子逼到羽党尽散,大概另有缘由。 这个缘由应该是,他准备将那位养在太玄观的倒霉太子接回来了,此刻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铺路。 啧,真想知道那位太子表哥他到底是何样人物啊,可别是个草包废物,浪费了老爹这一番苦心筹划,还险些把自己都搭上了。 二狗子见温阮心情好了很多,也敢开玩笑了,问道:「阮阮,请问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房子塌了是什么感受?」 「谢邀,很刺激,就想把文宗帝放窜天猴上送他上天,炸成天边那朵最璀璨的烟花。」温阮笑道。 「哈哈哈,我尼玛这不愧是一本十八禁文,就这天雷滚滚的狗血剧情,太特么牛逼了,什么叫峰回路转,曲折离奇,我可算领教了。」二狗子在她怀里打着滚。 温阮撸着它的肚皮,笑说,「可怜我风评被害。你说这事儿多搞笑,文宗帝这算不算——女人,我得不到你,我就要得到你女儿?要放现代,这算不算恋童?」 二狗子乐得打滚,「文雅点,这叫养成!」 「养成他心爱女人的孩子?洛丽塔?我的□□,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假如皇后生的是个公主呢?假如公主也长得像我娘呢?那完了,这剧情完全不能放在晋江写了。」 「你老娘这叫白月光人设,皇后,舞姬和淑贵嫔都是替身玩家,文宗帝有点儿类似陆振华,集邮似的集着跟你老娘有一丝半点相似的女人,而你,是完美替身。你这要是逆个袭,那就是替身上位文,我去,这不跟落落的剧情一样了吗?」 「你是在吐槽华三千江郎才尽,同一个梗用两次了?你当心被祭天。」 「有话好好说,不要随便发刀子,盒饭不要钱啊?」 殷九野听到她在院子里自言自语,走出来问道:「你跟一只猫儿聊得这么开心?」 温阮忽然想到,陆振华的女儿如萍还能跟狗说话呢,聊得可带劲儿了。 第54章 她低头抿笑,说:「难道你不知道,当你养了宠物,最大的改变就是你会无缘无故地讲许多废话,跟宠物聊天吗?」 殷九野手指头勾了二狗子的下巴一下,「是么,二狗子?」 二狗子跳起来挠他:「尼玛的不要叫老子这个名字!」 殷九野听到的是软软萌萌的一声:「喵~」 「哟,还会撒娇?」殷九野抱起猫笑道。 二狗子「喵~」:「老子撒你一身尿你信不信!尼玛的葵花宝典!」 温阮强忍着笑,伸手揉了一把二狗子软乎乎毛茸茸的身子,冲它使眼神,有本事你尿啊。 二狗子「喵~」:「虽然他叫九阴真经,但我并不想练九阴真经,我还等着小仙猫给我当老婆呢,所以阮阮,你他妈少套路我,没门!」 殷九野听二狗子叫得欢,举起来问道:「它叫唤什么呢?」 温阮说:「可能是想找个伴儿了。」 殷九野目光下移,移向二狗子不可描述的部位。 二狗子全身炸毛,拼命挣扎,挣出殷九野的魔爪,一口气蹿了屋顶,再不肯下来了。 两人一猫正悠闲地消磨着时光,渔樵馆门口忽然来了一顶轿子,两人往外面看去,看到三皇子从轿中下来。 温阮靠坐在椅子里,面带浅笑,姿态优雅,清贵闲适。 殷九野抬步,提了下袍子,大喇喇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给温阮和自己各斟了一杯热茶。 温阮看了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老觉得阿九身上有一股「谁也不服谁也不怕」的架势,管他碰上的是什么人,他该怼的都照怼不误,该打的也绝不手软。 以前是不把纪知遥放在眼中,现在这三皇子,他好像也挺瞧不上的。 幸好他无意仕途,不然就他这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性子,怕是只能当言官了,反正怼天怼地连皇帝老子都能怼。 殷九野见温阮盯着他出神,指了指脸上的面具:「半张脸而已,不至于让你这么着迷,晚上我摘了面具让你瞧个够。」 温阮:「原来你不喜欢关灯啊?」 殷九野:「……」他一口茶险些没喷出去。 温阮忍笑:「你在想什么?我只是好奇你晚上是不是怕黑所以睡觉不关灯?你也太不纯洁了。」 殷九野:「……」很久没有这种想把她头拧下来的冲动了呢。 两人满嘴跑火车间,三皇子已然走了进来,他拱手道:「表妹,我是来向你赔罪的。」 温阮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听着屋顶上的二狗子叫唤:「他娘的这个狗逼他还敢来见你?他的脸是蒲扇做的吗,这么大?!」 温阮心想,大概是芭蕉扇做的吧,芭蕉叶那么大。 三皇子见温阮不说话,将腰弯得更低了些,很是后悔痛苦的样子:「那日我当真被鬼迷了心窍,才犯下大错,表妹,你若有气,我任由你发泄,绝无怨言,只盼表妹你心里舒坦了才好。」 这话听来好笑,温阮很想问他,假如你真的任由我发泄,绝无怨言,那你带着太霄子来干嘛呢? 不就是怕我叫阿九一巴掌扇死你个王八犊子,所以找个高手在身边守着吗? 温阮看了一眼殷九野,殷九野捏着茶盏邀了一下,「茶不错,试试,我从你二哥那儿弄来的新茶。」 温阮抿了一小口,笑道:「我二哥那么死抠的人居然舍得给你?」 殷九野佯叹,「谁叫我是他准妹夫呢?」 两人闲声说话,将三皇子晾在那儿,弯着腰,起不是,不起也不是。 但说者有心,听者更有意,三皇子自作聪明地从温阮和殷九野的对话中,推测出温阮和殷九野的好事将近了。 这可要急死他了。 他直起腰来,也不管温阮一直没搭他的话,腆着脸继续问:「表妹与阴公子,将要成婚了吗?这可是大喜事啊,不知是定在哪一日?」 殷九野抿了口茶,放松地靠在椅子里,笑声问道:「怎么,三皇子殿下准备再送我一刀,当是贺礼?」 三皇子哑忍着内心的屈辱和不甘,竭尽全力地克制着想要发作的冲动,笑道:「阴公子玩笑了,那日是我太过冲动,不知阴公子伤口可好了?」 「你让我捅上一刀,我就好了。」殷九野笑道,「不过三皇子,我这一刀捅下去,你可能会死,不信你可以问问太霄真人。」 三皇子有些压不住了,脸色不是很好看,「阴公子果然爱开玩笑。」 殷九野靠在椅子里,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笑声说:「是不是玩笑,殿下以后就会知道了。」 三皇子不再跟殷九野说话,转而对温阮道:「表妹,之前的事都是我的做,我愿向你赔罪,只要表妹你开口,无论何种惩罚,我都愿意承受。」 第55章 温阮抬起眼皮,故意问道:「那日殿下说只有我能救你,是什么意思啊?」 三皇子并不知温阮已知晓真相,只说:「表妹你深得靖远侯宠爱,我当时的确有与表妹交好之意,以期靖远侯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但此事是我糊涂了,不该失了章法,冲撞表妹,还致使表妹受惊,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哦,是这样吗?」温阮轻笑,顺着他的话说道,「我还以为殿下是想让我去见陛下呢。」 三皇子抬了下头,有些诧异看着温阮,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阮笑说:「去见陛下给你求情啊,。」 三皇子讷了一下,「你……」 温阮将空了的茶盏放下,交握双手,笑看着三皇子,「殿下,陛下龙威甚重,我见着陛下只觉万般敬畏,惶恐难安,所以平日无事时,我是绝不会轻易进宫叨扰陛下的。殿下若真有心认错,不如,请你帮我个忙?」 三皇子:「表妹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 温阮笑意温柔地打断了他的满口的虚伪假善—— 「麻烦你去死一死,好不好的呀?」 三皇子当场怔住,瞪大了眼睛看着温阮。 温阮依旧笑得很温柔,语气也很轻软,「殿下没有听清么,我说,麻烦你去死一死。」 「温阮?!」 温阮软硬不吃,三皇子感觉他的皇子尊严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和践踏,火气压不住了,改口直呼大名。 温阮往后靠了靠,眼角带笑。 「殿下既然对我关注已久,那想来一定知道,我这个人呢,脾气实在算不上好,也从来不喜欢受委屈,殿下那日险些掐死我,这个仇,我可是记下了的。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能当场报,我为什么要等十年呢?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小女子。」 「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前来道歉认错我就会原谅呢?谁告诉你被道歉的人一定要说没关系的?三皇子殿下,你将我掳走的时候,伤了于悦,后来又伤了阿九,更是险些致我于死地,一句冲撞知错就想草草揭过?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而且你今日来跟我说抱歉,是为了方便下次算计我吧?你是不是以为我看在你是皇子的面子上,不会过份与你计较?那你可错了,以前我可能还真不敢,但现在我爹在京中呀,我有靠山,我仗势而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素有跋扈之恶名,你没听说吗?」 「我把话说难听一点,你这个皇子,有靖远侯的份量重么?」 温阮笑眼看着三皇子:「所以呀,殿下若真想让我平息怒火,就去死一死吧,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让我原谅你的方法。」 三皇子殷显听着温阮的话,慢慢地挺直了腰杆,幽冷如蛇瞳的眼睛钉在温阮身上,双拳慢慢紧握,指骨泛出青白。 他今天做好的打算是,放低姿态向温阮道歉,他想着不论温阮有多不情愿,看在天家的面子上,也会装装样子,假意宽容,这才是京中之人的生存之道——从不将路走绝。 得到她的原谅后,自己就请她赴个宴,当是赔罪之酒,酒楼里甚至已经摆开了酒宴,只要温阮去了,他自有办法将温阮送进宫中。 可此刻温阮的态度让他始料未及! 就算今日这里坐的温北川,他也不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殷显算错的地方是,温北川是朝中之人,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必须要会长袖善舞,斡旋于诸方利益之中,但温阮不是,温阮才不管那些,莽就完事了。 反正就算把天捅了一个窟窿,大不了找老爹和大哥补呗。 温阮抿着笑意,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里,屋顶上的猫儿又跳了回来,跃进温阮怀里。 低头看了一眼眼儿,温阮是真的很想知道,三皇子是怀着怎样的心思送给淑贵嫔只猫,只为了让她母妃与自己更为相似的。 而淑贵嫔又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收下那只猫的。 这对母子也是奇葩了,可怜了二狗子的小仙猫。 二狗子跳回温阮怀里的时候,似乎触痛了三皇子什么疼痛的神经,他往前走了一步。 殷九野悠悠出声:「三皇子是决定好死一死了?要是自己下不下去手,我这个人向来助人为乐,乐善好施,很愿意帮你这个忙。」 三皇子止步。 二狗血子吐槽:「阮阮,这九阴真经真是绝了,神他妈乐善好施!」 温阮心想,阿九有时候的确让人琢磨不透。 三皇子拂袖,狠毒地看了温阮一眼。 温阮抬眼瞧他,笑说:「三皇子这般看我做什么?盛月姬才是你的女人,恭喜啊,三皇子殿下喜提神龙称号,你女人真棒。」 她说完,又戏弄地看了太霄子一眼。 第56章 「……」殷九野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太霄子见三皇子这般下不来台,在心底叹了口气,上前劝道:「殿下,回吧。」 但三皇子显然是真的被温阮气到了,气得快要跟那天在别院一样失去理智,失口说道:「温阮你既然提到盛月姬,那我倒也不妨告诉你,盛月姬当初找上你大哥,还真不是盛月姬自己的主意。以盛月姬的眼界,哪里看得出京中身份足与纪知遥相提并论的人会是你大哥?她是……」 「殿下!」太霄子沉喝一声,止住三皇子的口不择言,无遮无掩。 温阮却抬眉,定定地看着三皇子,问:「她是什么?」 三皇子的话头堵在喉间,很想痛痛快快地将温家的人都骂个遍,却只能生生忍住。 最后他说道:「他是一样的烂人!至少我从未碰过盛月姬一根头发,而你大哥呢,他不过是个抵挡不了美色,自甘堕落的好色之徒!」 温阮转头看太霄子:「他骂你,他骂你抵挡不了美色,是个自甘堕落的好色之徒。」 太霄子:「……」 三皇子高喝:「温阮!你这个学舌贱妇!」 殷九野冷色:「阴险贱人你再说一次?!」 殷显嘴唇直颤,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太霄子上前挡在三皇子跟前:「温姑娘,三皇子无心之失,心急之下口不择言。」 「滚。」温阮轻声说。 太霄子强拉着三皇子走了。 看三皇子怒气冲冲的背影,温阮撇了下唇。 她当然清楚三皇子突然来道歉肯定是有所阴谋,但自己三两句话他就经不起刺激,暴跳如雷,这样的人,也好意思拿来跟温家博弈? 文宗帝后继无人啊。 「你刚才怎么不叫我打他?」殷九野问温阮,方才只要温阮开口,他肯定就出手了。 温阮瞧了他一眼:「太霄子在呢,他要是不在,我非让你把殷显吊起来打。」 「我跟太霄子五五开。」 「有意思么?得按在地上打才叫打。」 「行,我努努力,争取早日将太霄子按在地上打。」 温阮托腮看着殷九野,好奇地问:「我能不能打听一下,你是跟谁借的胆子,对三皇子又是骂又是打的,那天在别院你逼着他下跪的时候,我是真没想到。」 「跟你们家借的胆子啊,我替你爹打他呢。」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比我还喜欢仗势欺人?」 「怎么,你嫌弃啊?」 「嫌弃也没办法,自己眼神不好挑的人,凑和过呗,还能离咋滴?」 殷九野差点笑瘫在椅子上。 温阮在他那儿又消磨了一会儿时间,殷九野就送她回府了,再不回去,靖远侯又要上门来找人了。 从侯府回来后,殷九野看到辞花翘着二郎腿在渔樵馆等他。 「哟,侯府女婿回来了?」辞花打趣道。 「怎么了?」殷九野踢了他的腿一脚,坐没坐相。 辞花又把脚翘上去,咂巴了一下嘴,说:「蓝绻让我告诉你,枪准备得差不多了。」 殷九野抬了一下眼皮:「嗯。」 「你可想好了啊,这事儿干了,你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说得我以前有一样。」 「这倒也是,对了,你是准备先跟温阮成婚后再进宫呢,还是先进宫再跟温阮成婚?」 殷九野想了想,问:「太子妃,这个名号好不好听?」 「好听,但我觉得,温阮应该不在乎这个。」 「到时候你来唱曲助兴。」 「我去你大爷的!」 「她喜欢听你唱曲。」 「……她喜欢天上的星星,你给她摘不?」 「摘啊,把你挂星星上,摔死你。」 「……我说,你要不要这么重色轻友的?咱两多少年的交情,我也没见你对我这么好啊。」 「我又不准备跟你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再您妈的见!」 辞花翻了个好大的白眼,起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到时候我不陪你进宫里待着啊,我讨厌那地方。」 殷九野:「嗯。」 「嗯你妹,走了。」 辞花始终记得,多年前那天晚上的宫中血光四起,才七岁的殷九野浑身是血地握着一把刀,握刀的手甚至还有些发抖。 跟现在他握刀的样子完全不像,那时候他还知道怕,现在,他觉得杀人挺有意思的,是仅次于温阮的有意思。 辞花忍不住会想,假如这样一个人当了皇帝,坐在龙椅上,这天下还有安宁的时候么? 第57章 但谁在乎呢?反正又不是自己的天下。 也许温阮能让他平静下来吧。 辞花走到渔樵馆外,一片秋叶落了下来,他抬手接住,叶子泛着枯黄的颜色。 快入秋了啊。 殷九野九月生,正是夏末秋初的时节。 但他自七岁后,好像再也没有过过生辰了。 八月二十三,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老黄历说,诸事不宜。 这一天有两个事儿发生。 一个在远处,远在边关的军营里,无端起了一场营啸。 一个在近处,近在京中的朝堂里,殷显呈了一本折子。 营啸及时止住,但军中哗变大乱时,不小心打翻了火油,将粮草烧得干干净净。 殷显的折子中,说是司天监夜观天象,各种神神鬼鬼地说了一大通,最后算出温家之女宜为国祈福,常居安国寺修行。 于是,文宗帝再度宣温阮进宫,问她可愿前往安国寺,为大襄祝祷。 温阮听着心想,哟嗬,殷显野志杂闻看得不少啊,这套路是从武媚娘那儿得到的启发,还是自莞莞类卿的嬛嬛里想的主意? 殷显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一天天的尽不干人事呢? 温阮再进宫,感受大不同。 满脑子想的都是莞莞类卿,阮阮类卿,阮阮类月,阮阮类她娘。 他娘的。 这文宗帝的恶趣味真的有够让人恶心。 站在御书房里,温阮悄悄地瞥了一眼右边的墙,暗想,皇后娘娘会不会在那儿听墙角呢? 墙后的皇后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骂道:「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给你抠出来!」 高座上的皇帝笑看着温阮:「阮阮,你可知孤为何唤你进宫?」 温阮从容礼行道:「回陛下,臣女听说了。」 文宗帝点了下头,「嗯,那阮阮你可有什么想法?」 温阮抬头,浅浅地笑着:「臣女愿意。」 文宗帝略略讶异:「哦?阮阮你可想好了,安国寺乃是修佛之地,你若去了,就不能像在家中那般自由了。」 温阮心想,那我说不去,你就不让我去了么?狗皇帝你要不要这么虚伪的? 但温阮恭敬地说道:「为国祈福这是莫大的荣幸,为天下人祝祷更是无上的福泽,臣女岂会不愿呢?」 文宗帝眼中浮现出笑容,「阮阮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父侯也必定欣慰。」 温阮垂首,乖巧温驯的样子,娇娇软软地说道,「谢陛下,只是陛下,说到父侯,臣女相信,陛下也一定很想念太子吧?」 文宗帝眼中的笑容微滞:「阮阮你说什么?」 「陛下说过,天下父母心皆是一般的,太子远在太玄观为国祈福多年,儿游远方,陛下也应该很是牵挂他,臣女恳求陛下保重龙体,切莫忧思,那才是大襄之福呢。」 「阮阮为何突然提到太子?」 温阮跪下去,叩首行大礼:「陛下,既是为国祈福,臣女愿去国观太玄观,为大襄清修,臣女更愿为陛下分忧,换太子回来。如此,才是身为大襄臣民该做的,只是此去路途遥远,不知太玄观前主持太霄真人可否送臣女一程,再将太子送回宫中,与陛下共享天伦之乐。」 文宗帝目光微敛地看着温阮,很久都没有说话。 御书房里又一次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此刻的文宗帝并不知道温阮已然知晓了他对阮明月的非份肖想,也不知道温阮很清楚所谓的安国寺修行只是一个幌子。 在文宗帝看来,温阮顶多猜到,他让温阮去安国寺,是在恶心温家。 这就是温阮的筹码。 以前的温阮对这一段剧情不了解,所以面对文宗帝时只敢小心应对,谨慎回话。 现在既然心里有数了,那这也不过是从一本十八禁文穿到皇家秘事文而已,问题不大,莫慌,小场面。 搞事,温阮她是专业的。 而且温阮吃定了文宗帝不会承认他对自己有龌龊想法,毕竟他可是君王啊,普通人家都做不出说不出的事,文宗帝只会更要脸面。 否则他有颜面面对天下百姓,朝中百官?他这个皇帝还要不要干了? 文宗帝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慢声说道:「太子在太玄观的确有很多年了,阮阮你与太子自小只见过一两面,还是在襁褓中时,今日怎么突然记起他来了,可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温阮心想,是阿九给我出的这骚主意,那我能告诉你么? 她微笑:「回陛下,并无人跟臣女说什么,只是臣女时常想着,臣女只是一介女流,既不能为陛下分担天下大事,更不能为陛下在朝中出力,每每想起,都颇是惶恐难安,臣女能做的,只是尽一尽自己的心意,为陛下,也为自己的皇姨父略尽绵薄之力,如此方是身为臣民该为陛下做的。」 第58章 文宗帝眼中的笑色彻底不见了,面容沉肃:「太子去太玄观多年,孤的确很是挂念他,但他修行乃是机缘之事,机缘未尽,还不到接他回来的时候。」 温阮又说:「那臣女便去太玄观照顾太子殿下吧,也算是为陛下分忧。」 文宗帝有些不悦地问:「所以你不愿意去安国寺?」 温阮抬起头来,很是认真地说道:「安国寺全是秃子,而且不能吃肉,臣女喜欢吃肉。」 文宗帝:「……」 温阮:「父亲从寺中回来,好生说叨了一番庙中些餐食之清淡简素,我父亲都饿瘦了好多。」 文宗帝莫名就想起靖远侯回朝那日,说寺里吃饭白水煮白菜,跟猪食差不多。 再加上靖远侯平日里就讲究吃食,经常自己下厨,说不定他还真的跟他女儿絮叨过寺里的伙食不好。 「那若是,孤让安国寺给你另起炉灶,让你吃得好呢?」 「陛下,安国寺乃是佛门净土,岂可见这等生杀之事?臣女既是为国祈福,自不能先坏了安国寺的规矩,否则这祈福就是不诚心了,臣女惶恐,万不敢如此胡闹的。」 「你为何要去见太子,是你父亲让你去的?」 「臣女没有要见太子,臣女与太子不熟,臣女只是想为陛下分忧。」 文宗帝忽然有点想笑。 这个小丫头,往日倒是小瞧了她。 文宗帝再不知内情,也看得出这是温阮的转圜之法,他颇有些感慨,温家这一门,除了那老二,简直个个都是人精。 「罢了,阮阮你先起来,地上凉,你前些日子又受了风寒,别再着了凉寒之气。」文宗帝走出案后,伸手要扶温阮起身。 温阮赶紧自己站起来,生怕文宗帝沾着自己衣角,不要啊,好恶心。 文宗帝低头看着温阮的面容,这张脸,跟阮明月足有七成相似。 少了阮明月身上的恣意潇洒,多了些沉静娴雅。 文宗帝的眼神不知不觉地放软,叹声道:「阮阮啊,太玄观远在海上孤岛,普通人不能进出,你去哪儿,便不怕孤与皇后,还有你父兄牵挂吗?」 温阮低首回话:「陛下与娘娘对臣女关爱有加,臣女甚觉荣宠,亦愧不敢当,若能为陛下和娘娘照看太子,才是臣女的尽忠之道,和尽孝之心,全了忠孝二字,至于父亲和兄长,他们也一定会明白大义的。」 「我去你的尽忠尽孝,小丫头片子这张嘴简直了!」皇后快要笑死了,一开始她还挺揪心来着,这会儿只想看温阮怎么搞得文宗帝下不来台。 文宗帝又多看了温阮一会儿,只说:「你父亲年纪也大了,前些日子一直不在京中,如今难得回来,孤也不愿看你再与他分隔,他惯来疼你,孤也该顾虑他的感受。」 温阮福身谢礼:「多谢陛下对父侯的恩恤。」 文宗帝笑了下,「此事再议,阮阮你先回去吧。」 温阮行礼告退,走出御书房。 皇后也火速退出来,一路急走地走到广陵殿的高台上,想看着温阮出宫,可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到温阮的身影。 「娘娘,瞧什么呢?」温阮忽然从她身后冒出来。 「你!」皇后被吓了一跳,回头瞪着温阮。 「娘娘金安。」温阮行了一礼。 「你怎么还不滚出宫?」 「臣女来看娘娘呀。」 「呵,本宫可不想看见你。」 「娘娘,臣女府上有一门客,名叫阴九,不知娘娘可知道?」 皇后翻了个白眼,能不知道吗?她还以为温阮眼光能有多高呢,看来看去看中个门客,她翁声问:「怎么了?」 「臣女与他两心相悦,待来日成婚,不知可否请娘娘和陛下来吃杯酒?」温阮笑吟吟地看着皇后。 皇后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两要成婚,怕是没那么容易。 「知道了,滚吧。」皇后烦躁地摆了下手。 「娘娘保重凤体,臣女告退。」温阮笑道。 温阮特意跑来跟皇后说这么一嘴,当然不是无聊闲得慌。 她是在想,这么多年来,皇后一定过得很苦,且除去帝王和皇后的身份,她的夫君心中所爱的人是她的妹妹,而且这么多年了还一往情深,不曾忘却,她作为妻子,该有多难过? 现在她的夫君又惦记上了她妹妹的女儿,她的外甥女,她这个做妻子的,恐怕只觉这是一场人间笑话。 温阮心想,这才是顶级修罗场,以前那都是真正的小场面。 这种搅和了一位帝王,一位权臣,一对姐妹,并延续到第二代身上的狗血故事,才是修罗场的顶配。 她这辈子是走不出修罗场了,超级自动续费。 第59章 不知为何,温阮觉得,皇后对她并不是表面上那般嫌弃讨厌,也许是另一种保护方式吧? 假如她与皇后的关系一直亲密,她少不得要常常进宫给皇后请安,那见到陛下的次数也就多了,后果不堪设想。 温阮觉得皇后是个大度的人,没有因着文宗帝的荒唐妄想,而对自己母亲,对自己生恨,这该有多不易啊? 那温阮就替皇后出口气,如果自己成婚时,文宗帝在场,他的脸色好不好看另说,他的内心一定很愤怒。 皇后在旁边看着,肯定会觉得解气吧? 出宫后,温阮远远地就看见阿九在宫门口等着她。 她提着裙摆快步跑过去,殷九野冲她伸着手,牵住她。 殷九野问:「怎么样?」 温阮笑着说:「还能怎么样,此事容后再议。」 殷九野也笑:「皇帝心里肯定跟吃了苍蝇似的。」 「他是一坨粑粑,苍蝇当然往他头上飞了。」 「这只是权宜之计,皇帝自己是不会主动提起让你进宫的,他身边那些人自然就会为他想办法。」 「嗯,三皇子别的事儿不行,替他老子拉皮条这种事儿,他倒是拿手得很,不愧是听白楼头号皮条客。」 「皮条?」 「就是老鸨,龟公。」 「你还在想那天殷显的话?觉得你大哥不仅仅是被盛月姬勾引的?」 「是啊,想不通,不过算了,以后再说吧。」温阮往殷九野肩上靠了一下,「我就是觉得皇后可怜,这要换作是我,早就被逼疯了,而且后宫的女人还不能自戕,太惨了。」 「听着你还是很讨厌后宫啊?」 「是啊,你要是敢开后宫……」 「怎么样?」殷九野故意问。 「不怎么样,送你当太监。」 坐实你九阴真经的别名! 殷九野揽住温阮的肩膀,怎么说呢,他还挺喜欢温阮这善妒的小肚鸡肠的。 两人自街上并肩慢步,一匹骏马当街而过,哒哒马蹄听着急,马背上坐的驿差脸色肃穆。 殷九野抱着温阮避开,回头看了一眼那马儿,笑意微深。 军中密报,戍边大军中起了一场营啸,烧毁粮草。 陛下震怒,当即召纪知遥进宫询问此事。 每年入秋后,边陲蛮夷都会骚扰边疆,试图从大襄国边陲城镇中抢夺准备过冬的粮食。 所以秋冬时节,都是戍边大军最为紧张的时刻,要随时提防贼人来犯。 如果粮草被烧,大军拿头去打仗? 纪知遥被问责,蓝绻当日进宫,陛下着他立刻处理此事。 蓝绻抠了抠手指头,掐指一算,这也还没到秋收粮食送上来的日子,得容他想想办法。 温阮听说此事后,合理怀疑这事儿又是她大哥干的。 毕竟上次他大哥就烧过纪知遥一回粮草了,再干一次好像也不出奇。 而且大哥在军中好像安插过不少人,之前是林大,这回会不会是什么林二啊,林三之类的? 大哥温北川:这锅我不背。 温北川跟他父亲在书房里讨论此事,觉得其中大有蹊跷。 靖远侯抠脚:「秋日里天干物燥,起个火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温北川:「……」这话听着耳熟,自己是不是这么搪塞过蓝绻? 但靖远侯这话的意思,明显是让温北川不要插手,反正不是他干的,在旁边安生待着。 温北川一想也是,蓝绻是不可能拿不出来急救之法的,毕竟他在刘家村藏了那么多东西呢,此事背后有人使计。 来来回回不过是朝堂上谁又看纪知遥不顺眼了,管他是谁,不招惹到温家,温北川就不必管。 纪知遥就忍不了了啊,他有跟温阮一样的想法,温北川是不是你,你上次干过一回,这次又来,你有病啊? 温北川一派和气:「这次真不是我。」 纪知遥一听这话就笑了:「所以上次是你了?」 温北川一派淡定:「上次也许是我。」 纪知遥:「……」 温北川给纪知遥倒了杯酒:「纪将军手握重兵,出此营啸之事,陛下恐怕很是震怒吧?」 纪知遥叹了口气:「自然,我现在觉得,我宁可在边疆吃土,也不想在朝中打架,这一天天儿的,没一个安生的晚上。」 「不回京中,你可就遇不到盛姑娘了。」 「你这人烦不烦?」 「开个玩笑。」温北川笑道,「那纪将军可有什么对策?」 「营啸被压了下去,但此事我真觉得古怪,温北川,你知道吗,此次平息营啸之事的人,名叫庞涛,这个人你总不会陌生吧?」 第60章 温北川斟酒的手停了一下,「不陌生,他曾投过温家门下。」 纪知遥一乐:「所以你说,这事儿我怀疑你是不是理由充分?」 「但他在温家待的时间不长,他志在军中,而我温家素来不沾兵权,所以我给了他些银两,让他另找出路。」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那我还可以说,这庞涛是你纪将军一手提拔上来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贪污粮晌,找了这么个借口呢。」 「……温北川我发现你这人真不要脸!庞涛去军中没两年我就已经回京了,我怎么就跟他合伙贪污粮晌了!」 「嗯,两年时间,够养成一个心腹了。」 「……」 「开个玩笑。」 「你们家的人一个个儿都是神经病吧?」 「好过自烧粮草。」 「温北川,来,咱两打一架。」 「君子动口不动手。」 纪知遥要被温北川气得头顶冒烟了,但这事儿总得解决啊。 生活不易,遥遥叹气:「蓝绻那边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拖延,他说另调粮草需要时间,我这……诶,我说,你弟不是挺有钱的吗?」 温北川抬眼:「别打我弟的主意,能从他口袋里掏银子出来的人只有两个,我小妹和于姑娘。」 「那我去找你小妹说。」 「你可能会被阴九打断腿。」 「……」 温北川殷切关怀地看着纪知遥:「我是认真的,阴九武功还不错,打你不在话下。」 「是,我见过他连三皇子都敢打,温北川你就不觉得这事儿奇怪吗?阴九他到底什么来路,这么大胆子?」 「侯府准女婿啊,嚣张点,理所当然。」 纪知遥听着「准女婿」三个字,心里酸溜溜的。 军中将士一张嘴,一天要吃下去的粮食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一天两天地熬得过,时间长了,就是在为下一次营啸埋下祸根。 纪知遥急得一整天都坐立不安。 他又去找了蓝绻,蓝绻只说在想办法,在努力地想办法,会尽快给纪知遥一个答复。 蓝绻在夜深时来到渔樵馆,殷九野靠在灯下看书。 「公子准备让我何时支援庞涛?」蓝绻问。 「不急,纪知遥在军中积威甚重,想让庞涛收服军心,就得在最危急的时刻,让他力挽狂澜,再等两日。」殷九野翻了页书。 「是,粮草都已经备下了,只等庞涛那边来消息,我就立刻让人送过去。」 「嗯,做干净点,别让纪知遥看出破绽。豆#豆#网。」 「小人知道了。」 蓝绻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在灯下看书的殷九野。 他隐约从殷九野身上看出只有在文宗帝那儿才看到过的上位者威势。 那是不动如山,动如野火燎原的气势。 庞涛算是殷九野的意外收获,当初他来到温家门下,这渔樵馆里就住着庞涛。 此人在温家颇不得志,他有心从军,保家卫国,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来。 但温家从不碰军权,所以庞涛很难在此伸展抱负。 殷九野与他结好,劝他自行投军,就去纪知遥手下,纪知遥别的不说,在军中倒是挺能知人善任,也很是愿意提拔有才之人,庞涛去了,前途在望。 庞涛感激不尽,一直与殷九野保持着来往,只不过多是走的蓝绻的门路。 但温家不与兵权沾染这话,听听就算了,可千万不要当真,林大就是军中的人呢。 五日过去,蓝绻说,粮草筹齐了。 军报来说,庞涛庞副将率人奔袭数地,押下他十年军晌,换了粮食回去,解了燃眉之急。 朝中沸议,庞将军爱兵如子,有勇有谋有担当,实为大将之风。 陛下盛赞,此将不错,当堪大用。 温北川站在朝臣间听着这些话,微微笑,看向纪知遥。 纪知遥面色略有难看。 进京封爵,是他被架空兵权的第一步。 如今,这是第二步了。 纪知遥再次合理怀疑,这事儿就是陛下搞出来的,故意整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扶新将上位,取代自己。 ——正应了当初晋亲王的那句话,在京中为官的,有几个不难?都难,纪将军当初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如今走下路了,花将谢,火将灭。 可这一回,纪将军的合理怀疑,又怀疑错了方向。 文宗帝也不知道,他无形中给他儿子当了一回刀。 殷九野心情不错,请温阮吃好吃的。 第61章 「你可别又带我吃霸王餐。」温阮看着满桌子的珍馐,很是觉得阿九有这想法。 殷九野给她去着鱼骨,将鱼肉放进她碗中:「以前呢,咱两是主子和下人,你一当主子的请我吃个饭,还不带够钱,我当然只能跑路吃霸王餐了,这回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夫君请娘子吃饭,哪有让娘子掏钱的道理?」 「啧啧啧,你叫得倒是顺口。」 「你听着不也挺顺耳的吗?」 温阮笑得眉眼轻弯,一边吃一边说:「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老觉得安陵君大势将去呢。」 「你操心他干嘛?」 「我不操心,只是兵权变动,总归是腥风血雨。」 「嗯,不见血,哪里来的权力变动?」 「你这话说得,好像你是个高位之人一样。」 「要不,你让你大哥给我在朝中安排个官职,我让你看看我的官威?」 「好叫你把头伸到陛下铡刀下,让他砍?」 「我不就是想当个贵门女婿,吃吃软饭吗,怎么这么难?」 「你这叫软饭硬吃。」 「阮……饭味道不错。」 温阮笑着踢了他一脚,又道:「那虾看着不错,帮我剥一个。」 「好嘞,蘸料不?」 「蘸一点。对了,我听说三皇子想去军中历练,但陛下没准,当场驳了他的折子。」 「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阿九!吃饭呢,你在说什么?」 「行,我换个说法,拾人牙慧都拾不到精华。」 温阮觉得,拾人牙慧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吧? 但虾不错。 两人酒足饭饱,慢步消食,在回侯府的必经之路上,温阮看到纪知遥在那里等着。 纪知遥也看到了他两,他就纳闷,这两人怎么跟连体婴似的,一天到晚地都黏糊在一起,就不能稍微分开下吗? 「安陵君。」温阮问好。 「温姑娘,我有话跟你说。」纪知遥说着又看了看殷九野:「跟你一个人说。」 「可是我没有什么话,是要避着阿九的。」温阮道。 「那好吧,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坐着说吧。」纪知遥只能让步。 殷九野指了指旁边:「我渔樵馆挺安静的。」 三人到了渔樵馆,殷九野不乐意给纪知遥倒茶,就说:「茶水自便。」 纪知遥也懒得跟殷九野计较了,他看着温阮,说:「温姑娘,你还记得我曾与你说,军中有一神箭手,名叫郑羽吗?」 温阮点头,之前乞巧节阿九被人一箭射伤,到处找犯事之人的时候,纪知遥前来帮忙,提过这么个人。 温阮说:「记得,安陵君想说什么?」 纪知遥迟疑片刻,说道:「他告诉我,营啸之事,粮草被烧,乃是庞涛一手策划。」 殷九野抬眸。 温阮听纪知遥这么说,慢慢地饮了口茶,不动声色地问:「安陵君是想说,庞涛将军为了上位,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戏,在军中立威,以收人心?」 纪知遥想了想,才说:「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郑羽是我心腹,他不会骗我。」 温阮不解地问:「唔,就算如此,那安陵君为何要说给我听呢?」 纪知遥却笑了下,笑得有些无奈:「因为我一直觉得庞涛是你大哥的人。」 「温家从不与军中之人来往。」 「以前我也这么觉得,温家安守本份,绝不过界,也绝不插手军中之事,但此刻我却有些怀疑了。」纪知遥靠在椅子上,低头转着手中的茶杯,说,「你大哥是这京中最难看透的人之一,他永远不动声色,也永远运筹帷幄,我有时候觉得,说不定哪天我死在他手上,都会毫无所觉。」 「我大哥为何要害你?」 「因为太子。」 「恕我听不明白。」 「寻常太子只需不犯错,在朝中偶有建树,便能稳住东宫之位,陛下将为太子肃清旧部,培养新臣,太子只要不是太过愚钝或窝囊,都能安稳无虞,但我朝这位太子不一样,若有朝一日他回京中,需要的不仅仅是温家这样的文臣世家,还有军中的支持方能站住脚跟。」 温阮说,「你以前说过,太子回不来京中。」 纪知遥叹气:「以前是以前,如今时局不一样了,三皇子已经废了,陛下想再树起一个皇子来与太子与温家抗衡,需要漫长的准备,这种时候,是太子归京的最好时机。这事儿既然连我都看得出来,你觉得你父兄会想不到?」 温阮点点头,纪知遥还是有脑子的,至少大体方向没有估错,朝政时局也看得很透彻。 第62章 只是纪知遥还是搞错了一件事,庞涛,他真不是温北川人。 给当朝太子在军中筹谋,瓜分他安陵君纪将军兵权的人,也真不是温北川,而是殷九野,太子本太。 殷九野听着纪知遥说了这一大堆,暗自琢磨着好像一直让大舅子背锅这事儿好像不太厚道。 于是殷九野开口道:「方才纪将军说,陛下想再树起一个与太子与温家抗衡的人需要漫长的准备,难道这庞涛就不能是陛下的人?为了给未来某位皇子找军中重将,作为依仗?」 纪知遥抬眼看他,「我往这边想过的,但庞涛是从温家出去的,我还是觉得,温北川的可能性更大。」 「以大公子之智,他会挑一个有如此明显破绽的人?」殷九野慢悠悠地说,「若换作是我,必会找一个来历清白的人培养,不让任何人抓住把柄。」 纪知遥眉头一皱,被殷九野说服了,颇以为然地说:「好像也有道理?」 殷九野:「……」 你这脑子的确不适合当玩弄权术的朝臣,只适合在战场上直来直往地杀敌。 「诶,阴九,你又不在朝堂,你怎么清楚这些事?」纪知遥双臂靠在桌上,好奇地看着殷九野。 「因为我聪明。」 「你是在说我蠢了?」 「你自己说的。」 「……」 殷九野好笑道:「我常年出入靖远侯府,大公子与侯爷他们说事时又不曾避着我,我如何就不能清楚朝堂之事了?假假说,我也是个门客,门客是干什么的?不就是替所忠之人分析局面,出谋划策?」 纪知遥没好气道:「你还知道你是个门客啊,这不清楚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天潢贵胄呢,什么人都敢打,那三皇子恨你是恨入骨了。」 「恨呗,有本事他打我啊。」 「……」 温阮听得低头忍笑,阿九这张嘴啊。 纪知遥看了看殷九野,又看看温阮,有点酸的说,「你就不好奇他这张面具之下是什么样子?要是个丑八怪呢?」 「我看过了,挺好看的。」温阮认真地说道。 「好看还挡着个脸,见不得光啊?」 「因为太好看了,所以我不让他把面具拿下来。」温阮继续认真地说,「若叫旁的姑娘瞧了去,心中欢喜,那我不得头疼死了?」 纪知遥,是真的酸啊。 殷九野就美滋滋,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纪知遥沉叹一声气,有点涩有点遗憾地看着温阮:「也许一开始,是我不该推开你。」 殷九野手指敲着桌子,不满地表示:「诶诶诶,我还坐这儿呢。」 「我没当你是死人。」纪知遥白了他一眼,「我表示个后悔还不行啊?」 「安陵君无需后悔,我与你本就不合适。」温阮难得的没有调侃纪知遥,笑说道,「以前的我,莽撞无知,明知不可为而强求,不适合你。现在的我牙尖嘴利,气量还小,你不适合我。我与你并非错过,而是幸得上天开眼,没有将你我二人绑于一处,这是幸事。」 这番话说得委婉,但已是极为明白,温阮明明白白地告诉纪知遥,他们不可能,没戏,别瞎想了。 穿书一线牵,咱们没有缘。 纪知遥低头默了半晌,说,「那咱两能算是朋友吗?」 「你要听实话么?」 「……」 「安陵君请回吧,你不缺朋友,我也不需要很多朋友,知己三两个,便是足矣。」 纪知遥很是利落地起身走了,只是背影瞧上去有些落寞。 殷九野凑到温阮身边,看着纪知遥的背影轻声说:「我怎么感觉他挺失落的?」 「因为他没有朋友啊。」温阮笑道。 「你为什么连朋友都不肯跟他做?怕我生气啊?」 「一来呢,如果一个人喜欢你,而你不喜欢他,就最好什么关系也不要有,所谓朋友,应该是平等的关系,假如其中一方付出的心思更多,而另一方不能回应,就算是仗着他的喜欢,肆意享受,变相地让人当备胎,有些糟蹋人了。」 「二来呢?」 「二来,怕你生气。」温阮笑道。 殷九野揽着温阮靠在臂湾中,笑得一脸满足。 温阮并不享受万千人宠爱,也不想要备胎成群的虚荣,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要半点暧昧,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不留中间的爱日未日地带。 那是对自我的贬低,更是对他人的不尊重。 只有破车才需要很多备胎。 她觉得,她跟安陵君保持着萍水相逢的关系就不错,无恨无怨,非亲非故,就让路人甲永远是路人甲,用不着再进一步。 第63章 回到春庸阙后,二狗子蹿进她怀里哭唧唧。 「阮阮啊,小仙猫好可怜啊,我的小仙猫啊!」 温阮揉着它的脑袋:「淑贵嫔怎么了?」 二狗子义愤填膺:「就刚刚,我跑去宫里看我的小仙猫,我看到淑贵嫔抱着小仙猫在御花园闲逛,偶遇了狗皇帝,小仙猫在淑贵嫔怀里瑟瑟发抖,一看就是平时被虐待了,怕得要死!」 温阮听着,抬了抬眉头,抱着猫在御花园里「偶遇」了文宗帝? 不是吧,是故意抱着猫,扮作和自己很像的样子,跟文宗帝见面,想换得文宗帝一些怜惜,才是吧? 三皇子和淑贵嫔这对母子,也是人间奇葩。 正说话间,宫外有个太监来传话,说是宫里的淑贵嫔娘娘摆了宴,请温阮进宫。 温阮听着心想,你看,这不就来了? 进宫赴宴是假,淑贵嫔给文宗帝牵线才是真,温阮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儿血霉,摊上这么个腌臜埋汰事儿,想躲还躲不开。 往后这王宫,她怕是要常进常出了。 温阮看了一眼旁边的二狗子,二狗子抱紧了她的大腿:「你带我去,你必须带我去,我要见我的小仙猫!」 「我要是不呢?」 「我尿你一身!」 「换个方式要挟好不好,你好说是一ai诶,不要面子的啊?」 「我不管,我就要去!」 温阮低身抱起猫,笑着上了轿子。 虽说温阮与那位淑贵嫔「神交」已久,但真正见面,这却是头一回。 她见到淑贵嫔时,看出她果然与自己很有几分相似,想来,她跟自己母亲像得更多。 淑贵嫔的眉眼淡淡的,看上去很温柔,端庄,颇有古典美人的娴雅在。是那种后宫文里人淡如菊,与世无争的形象,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温阮抱着猫儿,低身行礼:「臣女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阮阮,过来坐。」文宗帝朝她招手,让她坐过去,「淑贵嫔说前些日子老三对你颇有不敬,心中过意不去,特地摆了宴席,给你宽心。」 「谢娘娘厚爱。」温阮还是行礼,却想,都险些把我弄死了,请我吃顿饭就想打发?这买卖划算,不如我先把你掐死,再在你墓前摆桌满汉全席? 「老三怎么对不敬了?」文宗帝问道。 「回陛下,也没什么,可能是臣女忘了给三皇子殿下请安,殿下说了我两句。」温阮又想,你演,你再演,奥斯卡影帝就是你,当时别院里你明明就在,你属内裤吗,这么爱装逼? 「好了好了,别站着了,阮阮快坐下。」淑贵嫔笑得一团和气,又摸了下温阮怀中的二狗子:「听说这猫儿是阮阮你的心肝肉,这不巧了吗,我也有一只猫儿,咱两有缘呢。」 嗯,孽缘。 你那猫儿怎么来的,你心里没点儿逼数吗? 二狗子挣扎了一下,不想被淑贵嫔摸,跳下温阮的怀抱,甩着猫尾巴找它的小仙猫去了。 温阮看着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笑道:「娘娘别见怪,臣女的猫很懂事的,不会乱跑,也不会打翻娘娘的东西,只是出去走走。」 「不见怪不见怪,猫儿最是安静不过的了。」淑贵嫔拉着温阮坐下,「陛下也知道的,我那只猫啊,就从来不叫。」 文宗帝笑道:「不错,你那只狸猫的确安静。」 能不安静吗,都让你弄哑了。 温阮真的服了皇家这些人了,一个个天天这么虚情假意的,也不嫌累。 温阮刚坐下,又听到外面太监通传:「皇后娘娘到。」 温阮:二狗子该回来了,它爱死了的修罗场,再度上演。 以前修罗场的灵魂人物是盛月姬,如今是文宗帝,可以,帝与姬相提。 温阮内心疯狂吐槽,表面一片温婉。 别的事儿她还真说不准,就这修罗场,连胜玩家她还没怕过谁。 皇后娘娘珠光宝气,明艳华贵,将人淡如菊的淑贵嫔比得寡淡失色。 她凤仪万千地给陛下行了礼,又拉起温阮的手,笑看着淑贵嫔:「听说淑贵嫔妹妹传了阮阮进宫,本宫呀,这心里就痒痒,想来看看阮阮,妹妹可别怨姐姐不请自来,讨了这顿酒呀。」 「皇后娘娘哪里话,有您在,这家宴才算圆满呢。」淑贵嫔笑得谦和,相衬之下,衬得皇后特别的趾高气扬,跋扈高傲。 女人之间的战争啊。 「行了,都坐吧,一顿家宴而已,不需如此拘礼。」文宗帝摆手,让众人落坐。 他坐在最上头,看着这桌上的三个女人,有种怪异的满足感。 这都是他的阮明月牌集邮收藏品啊! 第64章 温阮却是想着,可惜了那棠儿死得太早,不然咱给文宗帝凑桌麻将呗?现在三个人,只能斗地主了。 皇后与温阮坐在一处,在桌下悄悄地踩了温阮一脚。 让你不要进宫,你是不是聋了?谁准你进宫的?你信不信我腿给你打断,让你再也走不了道,进不了宫? 温阮微笑,这弄得好像是我自己想进宫似的?淑贵嫔都派人到府上请了,我装病来不及好伐? 但两人都是表面一派端庄,优雅得不得了。 「来,阮阮尝尝这个,听说你爱吃鱼,我特地让人备下的。」淑贵嫔给温阮夹了块鱼肉。 温阮谢过。 皇后开始阴阳怪气:「唉呀,这都说女大不由娘,咱阮阮这是女大不由姨了,怎么,大姨给你夹的这……蒜,它不香吗?」 温阮抬手给皇后夹了根葱:「香的,娘娘也试试这个小葱,青翠欲滴,颜色喜人呢。」像不像你头顶上的青青草原? 皇后又想踩温阮一脚。 温阮收起脚,嘿嘿,踩不着。 皇后生气地看她,把脚给我伸回来,让我踩! 温阮也看她,咱两别内掐了,一致对外,掐对面那个成不成? 「你们两做什么呢,又是蒜又是葱的,淑贵嫔忙里忙外地备了这么一桌好膳食,都试试。」文宗帝笑道。 文宗帝夹了一筷子羊肉,说,「来……」 皇后见此,幽怨娇嗔:「陛下真是偏心,就记得贵嫔妹妹喜欢羊肉了,都不记得臣妾喜欢什么。」 文宗帝夹着羊肉的手,硬生生地转了个弯,转去淑贵嫔碗里。 他本是想说,给温阮的。 因为温阮的娘,阮明月喜欢吃羊肉啊,靖远侯烧得一手好羊肉,都是给阮阮娘亲做羊肉羹练出来的。 「月儿你这小性子啊。」文宗帝瞧了皇后一眼,「给,你爱吃的蛋羹。」 「多谢陛下。」皇后轻咬了一口蛋羹,胳膊轻轻地撞了温阮一下,示意温阮看对面的淑贵嫔。 贵嫔妹妹她不爱吃羊肉,吃得一副想吐的表情,但陛下恩赐,可不能,更不敢不喜。 温阮看得好想笑,这位皇后大姨,好会暗戳戳地恶心人哦。 为这后宫里和皇后大姨不和睦的妃子们默哀。 这可能是皇后大姨被文宗帝恶心得死去活来之后,特殊别致的发泄方式。 「对了,听说贵嫔妹妹叫阮阮进宫,是聊三皇子的事呀?」皇后特别关切地问道。 贵嫔妹妹眼中的寒光要忍不住了,婉然一笑:「皇后娘娘好聪敏的耳目。」 「嗐,哪有什么耳目聪敏,不过是方才在殿外整理仪容时听见了。怎么,三皇子跟阮阮起了嫌隙?」 「是有些,还望阮阮看在淑姨的面子上,不要计较才好。」 「我们阮阮最是识大体不过,哪会计较,是不是呀,阮阮?」皇后怜爱地拉起温阮的手:「都是要成婚的人了,可不能再使小性子。」 温阮:我要把修罗场v称号让给我大姨吗? 「阮阮要成婚了?哪家的公子?」文宗帝似是非常随意,非常家常地问道。 「陛下日理万机,忙于政事,这些小事可能没人拿来叨扰陛下。」淑贵嫔捡到机会,赶紧输出:「听说是个极为淡泊名利的清贵公子呢,阮阮好眼光。」 温阮:恶心谁呢,你是不是想说阿九不求上进,只想吃阮饭? 「阮阮,是吗?」文宗帝笑着看向温阮。 温阮感觉皇后握着自己掌心的手指紧了一下,温阮回握了一下她的手,让她不必紧张。 温阮笑着说:「谢陛下关怀,阿九曾数次救我于危难之时,有一回我遇上歹人放箭,险被射杀,也是他舍命相救我才安然无恙的,方才淑贵嫔娘娘所说的我与三皇子之间的嫌隙,也是与此事有关。」 淑贵嫔的面色变了变。 这怎么就跟我们娘两有关了? 那任一贯又不是我儿子派过去的,那是…… 她不安地看了文宗帝一眼。 文宗帝放下碗,神情紧张:「怎么回事?怎还有此事?」 温阮再次拜倒在文宗帝的演技之下,并深深为淑贵嫔和三皇子默哀,你们啊,就老老实实地替文宗帝背锅吧。 温阮遗憾无比地说道:「当日让那贼人跑了,但后来我父侯说,大体是太霄真人所为,而太霄真人一向与三皇子交好,总是会惹人闲话,不过也都只是些没有证据的猜测,陛下不用担心。」 文宗帝问:「太霄真人与老三为何要这么做?」 温阮面露羞色,很不好意思地看了淑贵嫔一眼,看得淑贵嫔心里直发慌。 第65章 「听说……」温阮吞吞吐吐。 「你且说来听听,无妨。」文宗帝鼓励她。 「谢陛下,听说三皇子对臣女,颇有好感,也不知是不是误传。」 淑贵嫔吓得连忙起身行礼谢罪:「陛下,绝无此事啊陛下!显儿虽有些莽撞,但还不至于对温府的姑娘有此非份之想!」 他敢有吗? 他皇帝老子的人,他敢有非份之想,敢生觊觎之心吗? 皇后瞥了温阮一眼,她想的是,小丫头误打误撞,倒是戳中了淑贵嫔的死穴。 温阮则想,嘿,你们都不知道吧,我已经顺通剧情了,我就仗着你们不知道,各种操作! 这修罗场v我拿定了! 桌底下的二狗子笑得满地打滚,「阮阮,我可算是发现了,甭管什么修罗场,只要你想玩,你都玩得转,我现在就很期待哪天你老爹也加入这饭席,那才叫一个刺激,我苍蝇搓手等!」 温阮听着二狗子的喵喵喵,想提起它打它的屁屁,一天天地,尽想搞事。 二狗子又扑在了它的小仙猫身上,两只猫抱在一起,一起打滚,二狗子喵喵喵:「看到没,小仙猫,这就是本ai挑中的人,就是这么牛逼!」 小仙猫软乎乎地扭了一下身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二狗子叹气:「唉,小仙猫啊,你怎么就哑了呢?没事儿啊,我以后喵给你听。我跟你讲,我跟阮阮吵架可好好玩了,她一般都吵不过我,真的!」 温阮不动声色地抬脚,轻轻地踢了吹牛的二狗子一下,要点脸啊。 文宗帝放下筷子,抬手让淑贵嫔起身,宽容和气地笑道:「你也不用如此紧张,老三正当年轻,有些儿女情长也是在所难免,阮阮乖巧伶俐,京中对她爱慕者众多,孤相信,老三会知道分寸的。」 皇后捏了酒杯,一派高雅地轻轻碰了一下温阮跟前的酒杯,干杯,干得漂亮! 温阮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有了三皇子这么一出顶锅吸引火力,饭桌上谁也不再提起阿九,四人和谐融洽地吃了一顿饭。 饭后文宗帝说:「听闻阮阮最近苦学棋艺,不知可有精进?」 温阮答道,「回陛下,臣女其实不爱棋艺,更喜欢逗逗猫儿。」 「嗯,本宫也瞧着你那只猫跟贵嫔妹妹的白猫玩得挺好的。」皇后笑道,「贵嫔妹妹,你要不干脆做个人情,将你那只猫儿赐给阮阮好了,也让她的猫儿有个伴,如何?」 淑贵嫔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猫是殷显送她,让她与温阮更有几分相似的,但她又实在不喜欢这些小畜生,每日看着只觉心烦,送出去了也好。 思及此,淑贵嫔笑道:「阮阮喜欢吗?」 温阮看了一眼地上疯狂尖叫「阮阮!我这辈子的性福就握在你手里了!你他妈的,你给我要过来!要过来!」的二狗子。 它甚至已经把它的小仙猫抱在怀里了。 温阮好嫌弃这只色猫哦。 但温阮笑说:「若娘娘愿意,臣女自是感激万分,就怕娘娘不舍割爱。」 淑贵嫔忙说,「哪里话,你今日就将这猫儿带出宫吧,有你照料,我很放心。」 「臣女谢娘娘赏赐。」 「本喵也谢娘娘赏赐!」 二狗子在地上滚了一滚。 文宗帝见此,笑道:「你这猫儿,着实可爱。」 淑贵嫔附和道,「是啊,臣妾也这么觉得,只是阮阮,这白猫跟了我许些日子,你以后若是得闲,多抱着它进宫,也让我看看,可好?」 温阮行礼:「是,娘娘。」 温阮心想,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不是进宫让你看猫,是我进宫后,多让文宗帝看看我吧? 淑贵嫔可真是个体恤圣上,包容大方的妃子啊。 文宗帝又说:「方才提到阮阮你的亲事,虽说你父侯已经替你把过关了,但孤还是觉得该见见,阮阮,你觉得呢?」 温阮默了一下,在想该怎么回这个话。 温阮有预感,这个宫门,阿九他大概率是走着进,躺着出,白布一盖,全村老少来吃饭。 原温阮想嫁纪知遥,死的是温家和温阮。 那是因为纪知遥是军中重将,而那时又还没有庞涛这么个人站出来瓜分他的军权。 为天下社稷想,加之私怨,文宗帝他选择动温家。 而此刻的阿九不过是一个门客,文宗帝杀起来毫不费力,不必做选择题。 温阮脑子里极快地想着主意,这事儿她该怎么回绝了文宗帝,甚至让文宗帝以后都不传阿九进宫。 就在她绞尽脑汁的时候,皇后娘娘盈盈笑道:「陛下这话倒是让臣妾颇为感慨。」 第66章 文宗帝笑看着皇后:「月儿怎么了?」 皇后牵起温阮的手,怜爱地看着她:「阮阮娘亲去得早,臣妾这个做大姨就是阮阮半个娘,那陛下自然也算是阮阮半个父亲,如今她有了意中人,臣妾与陛下总该要见见的,也好心里有个底嘛,陛下,说来咱们也好些时日没有出宫了,要不,改日陛下舍臣妾一个恩典,我们一同出宫走走?」 文宗帝轻蹙眉头。 半个父亲? 皇后这话暗示得不要太明显了。 温阮暗暗地替皇后捏了一把冷汗,这种在作死线上反复横跳的事儿,皇后做起来好像挺顺手啊? 见文宗帝不说话,皇后软着嗓子嗔了一声:「陛下,你就允了臣妾这回嘛,臣妾也好久不曾出宫了,陛下就不想陪臣妾出去走走么?」 文宗帝摇头笑道:「你啊,身为皇后,却还总是这么多小性子。好,孤允了你便是,明日孤与你一同出宫,顺道去看看靖远侯,这个老家伙也好些日子没上朝了,孤挂念他得紧。」 「谢陛下。」皇后满眼是笑地行礼谢恩。 温阮看着这帝后恩爱的场面有点后背发寒,两位都是好演技啊,作戏作了这么几十年,还能不露半分破绽,这样的本事,温阮自愧不如。 看着,都觉得累啊。 皇后牵着温阮的手,送她出宫,到了文宗帝看不见的地方,就赶紧把她的手甩开,特别嫌弃地擦了擦手。 「谢娘娘今日周旋之恩。」温阮福身行礼。 「谁替你周旋了,我自己想出宫,关你什么事,滚吧。」皇后翻了个白眼。 温阮也不跟皇后生气,娘娘是个傲娇的大姨。 温阮越走走远,皇后看得心底五味杂陈,搭上女官的手臂,喃喃自叹:「造孽啊,长一张什么样的皮相不好,偏要似她娘,阮明月啊阮明月,你可真会留祸根。」 女官想了想,说:「娘娘宽心,温姑娘机智过人,必不会有什么事的?」 「你懂个屁。」皇后骂了一句。 女官闭嘴。 皇后转身回广陵殿,走了两步又有些疑惑:「方才本宫见温阮见着淑贵嫔,似是毫无异样?」 女官不说话,我懂个屁。 「问你话呢。」皇后不满地看着女官。 女官:……我真的太难了。 女官说:「许是没有仔细看吧。」 皇后撇嘴:「她瞎啊?淑贵嫔都只差怼她脸上了,她还没看仔细,眼睛被眼屎糊住了?」 女官:「……淑贵嫔娘娘毕竟是陛下的妃子,温姑娘便是心中有疑,也不敢表露,更不敢细问的。」 皇后嗤笑:「那还算她有点脑子,不对,你是说本宫想不到这么周全了?」 女官:……娘娘您爱咋咋滴吧,别问我了。 皇后白了女官一眼,不再纠结了。 第二日早朝后,陛下和皇后在温北川的陪同下,一道来侯府。 靖远侯从昨儿个晚上就开始骂娘,暗戳戳地把文宗帝骂了个狗血淋头,祖坟冒烟。 今日却是一脸的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地谢主隆恩,不胜惶恐。 他领着温阮和温西陵站在大门处迎着文宗帝和皇后,站得他脚有点麻。 文宗帝一身常服不掩天威,抬手笑道:「仲德你不必如此多礼,今日孤与皇后微服而来,只是来看看你,也跟你唠唠家常。」 靖远侯拱手道:「陛下厚爱,臣心中万份感动,实不知何以言表。」 「那就别表了,进屋坐吧。」文宗帝抬了一下靖远侯的臂膀,与他一前一后地往花厅走,又说,「那个门客呢?」 「已在府内,只等陛下通传。」 「不急,孤与月儿难得出宫一次,与你和阮阮先说说话。」 阮阮在旁侍候,温西陵摸到机会,一溜烟儿小跑地跑到隔壁房间,找到正气定神闲饮茶的殷九野。 「阴九阴九!」温西陵跑进房中,闭紧了门,紧张地说道:「陛下和娘娘来了!」 「我知道,我听见外面的动静了。」殷九野笑道:「怎么了?」 「老弟啊,你要记着,陛下这个人喜怒无常,君心难测,我哥在他手底下当官都快被折磨死了,你千万要当心,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答得太好,也不要答得不好,总之,和稀泥就完了,你千万不要跟平时一样莽撞,这回是陛下,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由不得你乱来的。」 温西陵说了这一大堆,字字殷切,句句担忧。 殷九野看了温西陵一会儿,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担心,提醒自己不要犯了天威。 他笑道:「多谢二公子提点,我会注意的。」 第67章 「不要说我!」温西陵急啊,「你见到陛下,要自称草民,知道吧?」 「好,知道了。」 「还有还有,我那个皇后大姨也是个古怪得不得了的人,她说话都是夹枪带棒的,你不要在意,她说话就那样,但对你肯定没什么恶意,你要是听了什么不好的话,别往心里去。」 「嗯,我记下了。」 「对了,我小妹到时候肯定在,你不要跟她眉目传情的,在天子面前,这是不雅之举,记着啊!」 「是,我记着。」 「我想想还有什么,哦,对了!」 温西陵几步上前,让殷九野站起来,理了理他身上的衣衫,抹平了细小的皱褶,「面圣这事儿,仪容也很重要,别让陛下找到什么空子挑你的刺,别坐着了,就站着吧,省得衣服起皱。」 殷九野看温西陵为他忙活来忙活去,有些动容。 若非是真的已将他看作一家人,是不会如此上心,如此担忧,如此提点的吧? 温西陵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阴九啊,我小妹喜欢你,温家就自会保着你,你也别太紧张,陛下轻易不会动温家的人,没事的。」 殷九野拱手,向温西陵道谢:「多谢二哥。」 「什么二哥,你们还没成亲呢,二公子!」 「那多谢二公子。」 外面下人轻唤了一声:「阴公子,陛下传您去花厅。」 殷九野看了温西陵一眼,让他安心,打开房门,提了下袍子,走向花厅。 与其说这是温家未来的准女婿见姨父和大姨,不如说,他这个儿子来见见他亲爱的父皇大人和母后大人。 他也很想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文宗帝这个老狗逼如今怎么样了。 殷九野昂首阔步,步入花厅,温阮看着他远远走来的身形,暗自提了一口气。 殷九野提袍叩拜:「见过陛下,陛下万岁,见过娘娘,娘娘金安。」 他略去了「草民」两个字。 「起来吧。」文宗帝抬手,语气听上去,很是漫不经心。 殷九野起身,半低着头。 文宗帝有一晌没出声,静静地看着殷九野。 殷九野不卑不亢,也就那静静地立着,由着文宗帝打量。 「这孩子生得倒是身形高大,只是不知,脸上怎么戴了个面具?」皇后轻笑着问道。 殷九野微微转身,对着皇后行礼:「自幼面上有旧疾,恐面陋冲撞圣驾凤仪,望娘娘恕罪。」 皇后好奇地问,「是什么旧疾啊,治不好么?」 殷九野:「谢娘娘关怀,已是无药可医。」 「可惜了,看你姿态倒是很不错的。」皇后笑道,「是吧,陛下?」 你气不气?皇帝你气不气?阮阮看中个无权无势的丑八怪也不会是你的妃子,你是不是要气死了? 文宗帝端起茶盏,抿了口茶:「阮阮可见过你的真面目?别你们二人都要成婚了,还不曾坦诚相见,那未免有些敷衍。」 温阮走出来站在殷九野身侧,行礼道:「回陛下,臣女见过,他脸上的确有道疤痕。」 「哦?」文宗帝抬眸。 「臣也见过。」坐在下面的靖远侯拱了一下手,笑呵呵地说道:「像条蜈蚣似的,丑得天怒人怨,万不敢让陛下受惊。」 殷九野:…… 文宗帝笑道:「也罢,容貌之事都是微末,人品才是最重要的,能入得了你靖远侯的眼,想来不会差到哪里去。」 靖远侯还是笑呵呵:「主要还是阮阮自己喜欢,臣这当爹的,图的就是个儿女欢喜,他们的心意最重要。」 「别站着了,阮阮,来,带着他过来让大姨好好瞧瞧,这以后可就是本宫的外甥女婿了。」皇后冲温阮和殷九野招了招手。 「是,娘娘。」温阮点头,又看了殷九野一眼。 去皇后那方总好过去文宗帝那边的。 皇后近看着殷九野,很怪异地,她看着殷九野,似觉得熟悉,心底有什么奇怪的情绪淌过。 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只能将其归结为,这是从文宗帝手里抢女人的真汉子,所以生出几分亲近。 跟皇帝过不去的,都是她阮清月的好朋友! 皇帝望了殷九野一眼,说:「听说你无意仕途?」 殷九野道:「是,陛下。」 「温家一门多是朝中重臣,为国尽忠,你若无意仕途,无心报国,岂不是折辱了温家门楣?」 靖远侯一听这话可就不乐意了。 狗皇帝你骂谁呢?我们家老二可没折辱温家门楣! 他说道:「陛下,老臣的老二,也未在朝中有所建树,喜好个商贾之道,老臣觉着,这同样是报效朝庭,年年赋税,不一样是为了陛下的国库充盈么?老臣想着,为国尽忠之事,无分大小,只要一片忠诚为君为国,便是光耀我温家门楣,更是对陛下的尽忠之道。」 第68章 文宗帝听得好笑,说道:「你倒是会说。」 靖远侯说:「天下百姓,熙熙攘攘,各司其职,各安己身,都是为在陛下尽忠,陛下仁义天下,才有此民心所向之盛景,这都是陛下的天威浩荡,老臣这一把老骨头,只是替天下人说给陛下听罢了。」 这高帽戴得,文宗帝再计较追问,那就是他无理取闹了。 「仲德啊,你这幸好是不爱上朝,若天天在朝上这么吹捧,孤怕是要飘到天上去了。」 「臣说的都是实话,不敢欺君。」 「行了,今日孤只是顺道来看你,主要还是想看看你女婿,你都把话说完了,还让他说什么?」 文宗帝转头看向殷九野。 殷九野也抬头看他。 直视君王,这是大不敬。 但殷九野毫无畏惧,他看着文宗帝这张脸,这张他在梦里无数次想撕烂的脸,他有些想笑。 龙章凤姿的文宗帝跟多年前相比,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 鬓角甚至都不见白发,身姿也依旧挺拔,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皱纹,气质越发沉凝,越发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殷九野仍记得他将自己送去太玄观时,眼中的憎恨和怨毒,仿佛自己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一个仇人。 如今父子相见,却是在这般离奇的场合下。 殷九野在想,若自己上前一步,抬手,是不是能撕裂文宗帝的咽喉? 后果会是什么呢? 也许朝野震荡,也许自己可以顺势回朝,登上龙椅。 也许,这多年来的恨和苦,都能在他的鲜血浇灌之下,绽出血色的花,结出恶念的果,将一切画上句点。 文宗帝觉得殷九野的目光是停在自己脸上的,但又不完全在脸上,像是在脖子处,他问:「你在看什么?」 「得以面圣,喜不自胜,难掩激动之情,望陛下恕罪。」殷九野收回目光,低头回话。 「喜不自胜?」文宗帝笑了下,他可不觉得,方才殷九野那是喜不自胜的眼神。 「是,陛下。」殷九野答。 「孤曾听说,三皇子来找阮阮道歉赔礼时,你态度傲慢,对三皇子不屑一顾,阴九,你作为一个门客,可是仗着温家才敢如此行事?这等羞辱天家颜面之事,你可知罪?」 在旁听着的温北川面色微变,刚想说什么,靖远侯暗中抬手拦了一下。 让阴九自己去答话。 殷九野回话道:「三皇子殿下欲对温阮行不义之事,我当时余怒未消,故而对三皇子殿下很不友善,实为不该,若三皇子殿下心中仍有不愤,我愿意向其赔罪。」 旁边的皇后一副惊讶的语气:「不义之事?阮阮,显儿对你做了什么?」 温阮:「……」娘娘,你这个掩护打得不要太明显。 当时别院里的事,我咋说啊? 温阮很是为难地看了看皇后,又看看文宗帝:「这……」 文宗帝猜到殷九野在提别院之事,他淡声道:「能有什么事,昨日阮阮进宫不是说了吗,老三一时糊涂,跟太霄真人射了一箭,险伤了阮阮性命,这阴九肯定是为此事生气。」 皇后恍然大悟的样子:「唉呀,这般说来,阴九倒是个心疼人的,不畏强权,只图个心上人安好,陛下,臣妾看着都羡慕了。」 「你羡慕什么,孤对你不好?」文宗帝笑道。 「陛下乃是天子,臣妾岂敢让陛下犯险?若是有箭来了,也当是臣妾为陛下去挡,为陛下身死,是臣妾的荣幸,臣妾愿意。」 「你呀。」文宗帝听得好笑,只是眼色深深。 至此,文宗帝已经悄无声息地给殷九野使了两回绊子了。 一回问他为何不在朝中任职,是不是想吃软饭,让靖远侯顶回去了。 二回问他怎敢对三皇子不敬,是否对天家不敬,让殷九野用别院的事顶回去了。 但文宗帝今日大有不毁掉这桩亲事不罢休的意思,马上来了第三回 。 这一回文宗帝说:「孤还是皇子时,便与仲德相识,我俩虽是君臣,但更像兄弟,又有阮家一对姐妹嫁于我二人,两方更是感情深厚。阮阮娘亲当年还在世时,孤常携皇后来靖远侯府闲坐,后来怕月儿赌物思人,便也不常来了。」 这番话说得众人心里都膈应得要死。 虚伪的人大家都见过,虚伪到文宗帝这份儿上的,真是头回见。 靖远侯慢声说:「多谢陛下抬爱。」 「孤说这些,只不过是有些伤感罢了,仲德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未曾续弦,想来是对亡妻思念极深,对阮阮更是疼爱到骨子里,孤何尝不是?在孤看来,阮阮就如同你亡妻在世,是个慰藉。」 第69章 温阮轻轻地闭了一下眼睛,不行,有点想吐。 但大家都不说话,等着文宗帝把这出独角戏唱完。 「阮阮出嫁在即,这以后啊,就是别家的人了,孤想着,将阮阮接进宫中住一段日子,陪陪孤,也陪陪皇后,靖远侯意下如何?」 皇后嗔了一声:「陛下,你都说出嫁在即了,最不舍得阮阮的自然是她父亲,您将阮阮接入宫……」 「月儿。」文宗帝握了一下皇后的手,笑得怜爱:「太子远在太玄观,你膝下也无个孩子相伴左右,孤心疼你,将阮阮接进宫,就让她住在你宫里,多陪陪你,等到她嫁出去了,你可是想见都难了啊。」 皇后面色微滞,说不出话来,只道:「谢陛下恩恤。」 文宗帝点头,看向靖远侯:「仲德以为呢?」 靖远侯说:「陛下如此疼爱阮阮,老臣自当感激,只是阮阮实为老臣的眼珠子,舍不得啊。」 文宗帝道:「又不远,就在宫中,你若是想阮阮了,进宫便是。你要进出这宫门,还不容易么?」 这是软的不行,要硬抢人了。 温阮若真在宫中长住一段时日,那她这辈子都不用想出宫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温阮在此时,想到了一句特别恶心,但莫名合适的话,狗皇帝就是在馋我的身子! 眼看着胜利的天秤要倾向文宗帝那边,殷九野他站了出来。 「陛下隆恩,我与温阮同感荣幸。陛下所言甚是,皇后娘娘对温阮的关爱我也早就听温阮说过了,若温阮能进宫相伴皇后娘娘左右,也是件好事。」 「你也这么觉得,是吧?」文宗帝以为殷九野看不出他心底的盘算,笑着说话,甚至在心底略有一丝得意。 但殷九野话头一转,又说:「只是温阮最近一直在温家祠堂对着已故亡母颂经,当作出嫁前的告别,这份孝心,也恳求陛下成全。」 文宗帝脸上的笑色略略放下去:「此话何解?」 殷九野微微笑:「不若将温阮生母的灵位也请进宫去,免得这颂经之事忽然中断,对生母不敬。」 温阮与皇后同时忍笑。 皇后甚至在想,这阴九怕不是个神经病吧?! 皇后说:「说得好,本宫这就着人送个佛龛进广陵殿,将妹妹的灵位请进去,阮阮啊,这孝心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得坚持才是,最好吃斋沐浴,素手焚香,如此才叫恭敬。」 温阮忍着笑,行礼道:「臣女多谢娘娘教诲,一定好生为母亲颂经。」 靖远侯悄咪咪地冲殷九野翻了个白眼,你他娘的臭小子,你捉弄谁呢?你到底是在恶心文宗帝还是在恶心我? 但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有本事,他文宗帝当着阮明月的灵位,对温阮搞三搞四! 这阮明月的灵位有点像什么呢,有点像孙猴子头上的紧箍咒。 文宗帝的内心不知翻腾过什么样的情绪,他只是久看着殷九野,眼神森冷骇人,他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了。 表面上殷九野只是提了个看似滑稽的请求,但在座的人都知道内情,这个请求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文宗帝的脸上。 文宗帝以为殷九野是无心说出来的这话,无意中刺中了他心底的经年往事。 而殷九野,要的就是让文宗帝以为他是无意。 这番心计交锋,暗里博弈,文宗帝并不占上风。 就在这时候,靖远侯要死不死地委屈巴巴来了一句:「老臣舍不得,老臣每日都要去看看亡妻,若是搬进宫去了,老臣难过,陛下,不如算了吧。」 文宗帝也只好顺着话说:「既是如此,就再说吧,孤也不好让你这般难过。」 靖远侯抬手,「陛下仁爱。」 几句有的没的闲话过后,文宗帝已经不能再动什么心思,殷九野始终应对得当。 皇后已经很久没看文宗帝这么吃瘪了,不由得心情大好,多看了殷九野几眼,越看越顺眼,有点丈母娘看女婿的意思。 回宫后,文宗帝坐在太平殿里写字,一种叫嫉恨的情绪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的字迹凌乱潦草。 太霄真人进殿问安:「陛下召贫道何事?」 「杀了阴九。」 太霄子抬头。 文宗帝说:「不惜代价。」 太霄子略微沉默了一下。 想了想,他还是劝道:「陛下,便是没有阴九,以后也会有其他的人。」 文宗帝放下笔,看着太霄子,笑问:「你以为孤杀他,全是为了一个女人?」 太霄子低头不语。 文宗帝笑了下,说:「孤今日去看他,他第一次面圣,不见丝毫慌乱,从容不迫,对答如流,温仲德对他也很是看重,太霄子,他是第二个温北川,他甚至比温北川心计更深。」 第70章 太霄子皱眉:「陛下的意思是……」 「温家孤是一定要整治的,只是时机问题,这个庞然大物在朝中根基极深,温仲德表面上是退隐离朝,但孤从不觉得他真正远离过朝堂。」 「每日早朝,孤看着满朝的文武,总是会想,这些人当中,有多少是温仲德安插的人手,夜夜入梦前,孤也会想,当年温仲德若是与其他皇子交好,如今这皇位,是不是早就与孤无关了。」 「当年温仲德势大之时,翻手为云覆手雨,文武百官以为他马首是瞻,暗中称他为摄政王,孤的圣旨都不如他一句话好用。」 「孤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才一点点在朝中培植起自己的势力,那十年孤每日枕戈待旦,不敢深睡,就怕哪天晚上睁开眼,看到温仲德站在孤床前,手刃了孤,篡夺皇位。」 「那十年教会了孤一个道理,臣子忠不忠心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否为孤所用,眼下看来,温仲德不能。」 「所谓阮阮,不过是孤的一点不甘罢了,她左右不了孤的决定,若有必要,她也不是不能死。」 太霄子听着文宗帝这番剖析内心的自白,拱手道:「贫道明白了。」 文宗帝轻笑,说,「阴九此人虽说着无心朝堂,但若真进了温家,温家便是如虎添翼,况且,在温家这种地方说无心朝堂,未免可笑。他不尊天家,不敬皇室,老三他都敢打,这样的人,弑君他都敢。」 太霄子闻言赶紧低身:「陛下言重。」 「你去吧。」文宗帝重新执笔,还是写字,这次的字不再凌乱潦草,龙飞凤舞,大气磅礴。 …… 文宗帝离开温家后,殷九野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跟温家一家人坐在花厅里饮茶闲聊。 二狗子带着它的小仙猫在厅中跑来跑去。 小仙猫是只布偶,的确漂亮得不像话,就是很怕生,总是一副小可怜的样子,温阮看着很是怜爱,轻轻地抱在怀里哄着。 温北川说:「阴九,不如你以后就住在侯府吧。」 殷九野逗了下温阮怀中的小白猫,笑道:「尚未成亲,就住进府上,我这吃软饭的名声可就真坐实了。」 温北川听着一笑:「住在此处,对你好些。」 殷九野谢道:「我知大公子是在担心陛下会对我不利,但住进府中,对温阮名声不好,再说我也没有怯弱到需要躲在侯府的地步,所以大公子尽可安心。」 「你都如此说了,我也不好强求,万事当心,若有什么变故,来府上找我们便是。」 「多谢大公子。」 靖远侯听着殷九野的话,暗自点头,很是满意,是个不怕事的,也很知礼节,懂分寸。 温阮送殷九野出府,分开时,温阮将怀里的猫儿放下去,张开双臂扑进殷九野怀里:「今日辛苦你了。」 少女的柔软和体香扑了殷九野一个满怀,他微愕了一下,才抬起手臂,轻轻地环着温阮娇小玲珑的身子,下颌靠在她发顶:「所以你要怎么犒劳我?」 温阮在他怀里抬起小脸,「我就客气客气,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殷九野笑得眼中漾开涟漪,「吃软饭得有吃软饭的样子。」 「所以该吃的豆腐一定要吃?」 殷九野的目光下意识地往温阮身前瞟了一眼。 温阮抽出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让他把目光移开,问:「看哪儿呢?」 「看豆腐。」 「臭流氓!」 「是你先占我便宜的,你先投怀送抱,现在却倒把一耙说我流氓?」 「我还有更流氓的呢。」 温阮踮起脚尖,抬头往他唇上凑。 殷九野仗着身高,往后躲了一下,温阮没亲着。 温阮瞪他,你居然敢躲?! 阿九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下来!」温阮瞪着眼睛凶了他一声。 殷九野抿着笑意,这事儿该是他主动才对。 他低下身子,微有些凉意的薄唇在温阮额心轻轻地覆了一吻。 他抵着温阮的额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不论是遭遇盛月姬还是文宗帝,所有这些事情都与情欲有关,已经肮脏得足够让人窒息了。温阮,我想在你身边留一方干净的地方,让你知道,这个世界并非所有人,都如他们一般,满心所想的都是那点床上风月。」 温阮笑道,「不一样的,因情而动和满身,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我还没有崩溃到对全世界的人都失去信心,更不会因噎废食。」 「你一向坚强,但我想给你最好的。」殷九野笑说。 温阮不由得心想,那我们要是成不了婚,我岂不是要一辈子都守着处子之身?未免太惨了吧? 第71章 但她也只是想想,暗自发笑。 「你笑什么?」殷九野不解。 「笑你年纪轻轻却迂腐古板,像个老学究。」 「老学究好啊,老学究正直刻板,顽固不化,一辈子只会喜欢一个人。」 「你这算是在说情话吗?」 「也许你可以不用这么直接地戳破。」 温阮笑得弯了眼,理了一下他身前的衣襟,轻声说,「皇帝肯定会对你做点什么的,如果你打不过,不要像上次那样往外面跑,来温家,直接翻墙进春庸阙也成。」 「你是在邀我与你夜下私会?」 「怕你这老学究不敢来。」 「我敢来,你敢留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殷九野笑得扬起了唇角,按着温阮的脑袋靠在自己胸膛,他温声说:「没事的,不要担心。」 温阮「嗯」了一声,但若说真不担心,却不可能。 她都想得到,文宗帝派来的人会是太霄真人。 上次阿九就没打过他,两人战成了个平手,这次呢? 温阮说:「打不过就跑,不丢人,我不会笑话你的。」 「我从不临阵脱逃。」殷九野却说,「我是你的男人,你遇事就刚,我当然不能软了。」 温阮又在想,阿九是你是不是在搞黄涩?是不是在开车? 殷九野笑得有点坏,温阮确定,这人是在开车。 她轻轻地踢了殷九野一脚,「刚还说你正经呢,这会儿就不正经了。」 殷九野笑着揉了下她的发顶:「回去吧,我没事的。」 夜间,温阮抱着布偶坐在春庸阙的小院子里,并给布偶取名「鸡腿子」,二狗子表示十分不满,自己叫「二狂狗子」就算了,它的小仙猫才不要叫这么土的名字! 温阮不依它,终于能凑齐「二狗子」和「鸡腿子」了,才不要改名字。 鸡腿子很乖巧,比二狗子乖巧一百倍,以前被人虐待过的小东西,找到温暖处后,总是会格外温驯听话,甚至讨好新主人,生怕再被人折磨。 小东西乖乖软软地偎在温阮怀里,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但大眼睛圆溜溜的,盛世美猫,二狗子简直人生赢家。 温阮摇着小檀扇,抱着鸡腿子,看天上的薄云遮月,既希望看到殷九野翻墙而入,又不希望看他来。 「阮阮,你这么担心,不如我去看看?」二狗子舔着爪子说道。 「不用了,别出什么事了还得阿九救你,就在这儿待着吧。」温阮没有去渔樵馆陪着殷九野也是这个原因。 很多时候不是相伴在侧就是情比金坚,无惧危险,帮不上忙的时候,不拖后腿帮倒忙就已经是最大的帮忙了。 她很理性,也很冷静。 「小妹。」温北川在院子外喊了一声。 「进来吧,大哥。」温阮抱着鸡腿子起身。 温北川接过温阮怀里的鸡腿子抱着,「这猫儿倒是比你之前的那只更衬你,漂亮得多。」 二狗子:……老子这叫帅气! 温阮笑,「大哥怎么过来了?」 「怕你担心,过来看看你。」温北川坐下说道,「本是想安排些人手过去渔樵馆那边守着,但爹说,去了也是送死,我便只好作罢。」 温阮点头:「嗯,太霄真人一身玄妙武功,普通人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温北川说:「我陪你等吧。」 殷九野提了一壶酒,坐在渔樵馆的小院里,同辞花对饮。 他在京中唯一暴露在外的软肋,勉勉强强地也就一个辞花了,所以他干脆把辞花叫了过来。 辞花一顿酒喝得心惊肉跳的:「九野啊,我怎么觉得今天晚上这月亮格外黑呢?」 「嗯,是个杀人的好日子。」 他话音刚落,急风四起。 殷九野提起辞花扔进房中,辞花,默默地关上了门,唉。 「太霄真人既然来了,何不来喝一杯?」殷九野畅声笑道。 太霄真人一身白色的道袍迎风而动,立在院中,看着殷九野:「你在等我?」 「恭候多时。」殷九野抬了一下酒杯。 「当日仙吟宴外,在屋顶上的人可是你?」 「你在说什么?」殷九野揣着明白装糊涂,奇怪地问:「是在说我男扮女装那天晚上吗?」 太霄夫人沉了一下眼色,「世间能接我几掌的人不多。」 「你真看得起你自己,山外高山人外人,太霄真人不要囿于朝堂与情爱,还是该多去外面看看,你会发现,世间能接你几掌的人,多得是。」 「你呢?」 第72章 「试试?」 太霄子的面色有点复杂,他看了殷九野好一会儿。 却没有出手。 他坐在了殷九野旁边的椅子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我不想杀你。」 「说得你能杀我一样。」殷九野好笑。 太霄子却说,「陛下担心你会成为温家的臂膀,也许他今日来温府时,你应该表现得愚钝一些,收敛一些,他会觉得你是个庸人,也就不会对你起杀心。」 「等一下。」殷九野抬手止住他的话,「我听着您这话,怎么像是在跟我敞开心扉表露真情啊?咱两……没这交情吧?」 「我从来不想杀任何人。」 「嗯。」你只是险些把我搞残废而已。 「我想,似你这般聪明的人,应该早就看出,我并非三皇子一党了。」 「看出来了,你是皇帝送去三皇子那儿的,一来监视他,二来辅助他,不然就三皇子那脑子,不是温家一合之敌。」 「不错。」太霄子低着头,很轻的声音说,「三皇子落得如此处境,与我逃不开关系,我知道他会走向绝路,这条绝路是我推着他走上去的。」 「哟,您这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你可别跟我说你很内疚,很挣扎啊。」 「我没有,我只是不知道,这场看上去没有尽头的斗争,要如何结束。」 「你把太子送回来,不就结束了?」 「离了太玄观,他会死得更快,再者,他回京之事,并非是我能决定的。」 殷九野看了他一眼,咋回事儿啊,个个都觉得我必死无疑是吧?那我现在是个鬼了? 他好笑地斟了些酒,轻啜一口:「太霄真人,您不觉得,您这些话说给你的红颜知己听更好吗?我是您什么人,仇人啊,你说给我听干嘛?」 「盛月姬?」太霄真人笑了下,「她若听得懂这些,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了。」 「贬低自己的女人并不会显得你格外高大。」殷九野笑,「哪怕我的确很讨厌她。」 太霄子将拂尘放在桌上,抬眼看着殷九野:「你走吧,远离温家,不要跟温姑娘成亲,我可以跟陛下说,你已经死了。」 殷九野这下是真搞不懂太霄子的意思了,这人什么情况? 太霄子说,「我说过了,我从不想杀任何人。」 「可我非温阮不娶。」 「与天家作对,不会有好下场。」 「我这人不信邪,不试试怎么知道?」 「那就得罪了。」 殷九野和太霄子有一场酣斗,打得沙飞石走,星月无光。 辞花托着腮坐在房门后,听着外面的打斗声,开始没完没了地叹气,惆怅。 他记得在太玄观那会儿,殷九野全身经脉被震碎,如个废人般躺在床上,但那时候的他就已经显露出非凡的智慧。 太玄观的小道童来给他送吃食时,他故意激怒那小道童,说等他好了,一定要把这道观里的人全杀了报仇。 小道童很是不屑,说,就你这样的废人,只能在床上躺一辈子,慢慢等死,绝对没有再站起来的可能。 殷九野说,怎么没有,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站起来,杀了你! 小道童的面色一变,眼神有些慌乱,慌张之下问殷九野可是看过了太玄观的蚕经。 蚕经。 后来的殷九野想尽了办法,求得了一个看书的机会,那时候的他已经沉默寡言,学会了将所有的恨意都深深藏起,扮作一个放弃了挣扎,在那座孤岛上等死的人。 大家都视他为废物,他在许多许多个日夜,和许多许多个筹谋后,终于找到了那本蚕经。 蚕死,蝶生,破茧而出,化蛹而活。 辞花记起那些深夜里,殷九野疼得全身发抖,汗水打湿了他一件又一件衣服,他还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的时刻。 那该有多疼呢? 疼到殷九野一个从来不喊苦的人,眼中都透出绝望,甚至想过一死了之。 那些原本震断的经脉重新长在了一起,长错了位置,他要自己再次打断,再次重铸,他疼到在地上翻滚,手指深深地抠进了地里,鲜血染红了黄土。 那些磨难,让殷九野日渐扭曲,蛰伏数年,一朝龙吟,他杀了整整一道观的人。 他怀着滔天的恨意,疯狂用人命来宣泄。 那些对他唾面羞辱的,那些说他皇子身贱奴命的,那些让他像蚯蚓一样在地上爬行当作戏耍的,那些说他人如其名,是个野种的。 他一个也没有放过。 唯独放过了赵钟。 那个对他生出许多怜惜,帮他求情让他有书可看,以消磨时间的道士。 第73章 可赵钟还是死了,死在太玄观的两位长老手中,殷九野暴怒之下,拼尽全身力气击毙两位长老,却也因此心脉受损,多年未愈。 后来殷九野才知道,赵钟是温家的人,他的房中有厚厚一沓与靖远侯往来的书信,内容并无什么,多是问太子近况,也没有透露出半点关怀之意。 那时的殷九野并不知道赵钟到底是不是温家派来监视他的,后来他为殷九野行诸多方便之处,也可能只是赵钟自己的善心。 又或者说,赵钟也许是温家派来保护他的。 那时的殷九野已经不相信任何人。 所以他来温家当门客,他来试温家的态度,可若非有温阮的出现,殷九野仍不会信温家。 因为,当时坚持要把殷九野送去太玄观的人,不是陛下,正是温仲德。 那是一切苦难开始的源头。 所以想一想,殷九野他到底该有多爱温阮呢,爱到连这些都愿意暂时放下。 辞花听着外面的打斗声,抬起头叹声气,想叫九野放弃温阮,他大概宁可选择玉石俱焚,谁也别想好过。 房门外,院子里,殷九野的眼中泛着嗜血的寒光,与太霄子打得难解难分。 太霄子震惊地看着殷九野,退开几步。 殷九野一直隐藏得很好,但刚刚有一招太霄子看出了端倪,他诧异地问道:「蚕经?!」 殷九野笑:「什么馋经?我可不馋谁的身子。」 「你是太玄观的人?是谁门下!」 「你知道赵钟吗?」 「赵钟?」 殷九野趁太霄子分神之际,一掌拍出,打在太霄子胸口上。 太霄子吐出一口血,洒在他洁净如新的道袍上,连退数步:「赵钟绝无此等武功!」 「你又知道没有?」 说这话的人并不是殷九野,而是……靖远侯,温仲德。 温仲德在渔樵馆门口,负手而立,笑眯眯地看着太霄子:「大半夜的你这个狗道士不打坐不修行也不睡觉,跑来这儿,是要跟阴九切磋武艺吗?」 「靖远侯?」太霄子疑惑更深。 殷九野也有疑色。 靖远侯慢步走进来,看了殷九野一眼,抬步走到他身前,笑望着太霄子:「赵钟,我的人。」 又指了指殷九野,「他,赵钟的人。」 「靖远侯好长的手,竟然伸进太玄观!」 「我伸了又怎么着,你还真当你那破观是什么圣地,旁人去不得?当年我把太子送去你太玄观,我找个人暗中照料,还不行了?」 「陛下若知此事……」 「你不说我不说,陛下怎么知道?」靖远侯笑道,「太霄子,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离观数年,陛下表面不说,心中未必不生不满,赵钟的事再让陛下知道,他该治你个什么罪?」 「就算陛下要治我的罪,你靖远侯又逃得过?」 「我怎么逃不过,我认识个人,他想当道士,于是我向他推荐了天下第一观的太玄观,这有鸡毛问题?」 「……」 「陛下就算心有不满,他又能对我怎么样?太霄子,温家没那么好对付,陛下此时对温家下手,顶破天去也就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我可不怕,我不过是一个侯门世家,他却是堂堂天子,这笔帐,很容易算清吧?」 「那此人,也是你的人了?」太霄子看向殷九野。 「对啊,他本姓赵,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把我的女儿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吧?当然得知根知底,我才放心。」 「靖远侯好深远的心计。」 「什么深远不深远的,未雨绸缪罢了。」靖远侯还是笑呵呵的,憨厚老实得不得了的样子,「今日这事儿便过了,陛下着你来诛杀阴九,你没成功,还中了一掌,好生养伤吧。我相信陛下也不会过份为难你,咱们待来日再战,反正时日长着。」 太霄子多看了殷九野一会儿,也不知他有没有被靖远侯的这通鬼话说服。 但显然今天再打下去,他已经占不到上风了。 太霄子掠墙而走。 靖远侯转身就是一巴掌呼在殷九野身上,跳脚骂道:「臭小子,你跟赵钟什么关系?」 殷九野:「……」我险些都以为你知道我是谁了,搞了半天你也是在蒙啊。 殷九野眨了下眼:「我本是山下的采药童子,赵真人时常下山,我便与他认识了。」 「他教的你武功?」 「对。」 「对你个大头鬼对!你真当我老糊涂了,赵钟什么拳脚我不清楚?」 「我天资聪颖,一点即透,举一反三。」 「……你怎么不说你无师自通呢?」 第74章 「那太假了。」 「这就不假了啊!」 殷九野微微笑。 「算了,你要是敢骗我,小子,我掀了你的头盖骨!」靖远侯又指了指这一院的狼藉,「收拾下,好说也是温家的地方,这让你霍霍的,不要钱啊!」 「是,小子知道了,恭送侯爷。」殷九野拱手。 靖远侯走后,殷九野还站在院中,看着门口,有些疑惑。 方才温仲德,到底只是顺着自己的话瞎编给自己解围,还是……有别的原因? 辞花悄莫声息地走出来,撞了殷九野的肩膀一下,「这老头儿,到底有没有猜出来你是谁?」 「不知道,他的心思若那么好猜,也就不是老狐狸了。」 「他要是起疑了呢?」 「不是更好?」 「什么意思?」 「你顶着个脑袋是为了显个儿高吧?」 「……」 「他要是起疑了,不是会更加帮着我这个太子?」 「我怎么觉着,他可能会弄死你呢?」 「怎么说?」 「你顶着个脑袋是为了显个儿高吧?」 「辞花?」 「干嘛呀,许你欺负人,不许别人笑话你呀?你可别忘了,当初就是他坚持把你送去太玄观的,他又一直跟赵钟通信,能不知道你恨这事儿恨入骨了啊?你要是回京,以后当皇帝,他还有好日子过?搞不好,连温阮他不肯嫁给你了。」 「说得在理。」 「你要不要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我先把你煮熟了。」 「我喜欢女人!咱两兄弟小半辈子了,你可别对我有什么非份之想!我不会从你的!」 「……滚!」 辞花麻溜地滚了,滚了两步又回头,「九月大野白,苍岑竦秋门。过子时了,今日你生辰,万寿无疆。」 殷九野轻笑:「多谢。」 辞花刚走到门口,万千利箭如骤雨急降,呼啸而来! 九月大野白,苍岑竦秋门。 密如急雨的利箭划破了寂静的秋夜,刺穿了深重的白露,带着死亡的气息,直逼辞花。 箭头带着火焰,辞花像是看到了一场绚烂的烟花,千朵万朵的火花绽放,点点如流星,划过夜空。 「辞花!」 殷九野瞳仁放大,急掠而出,拽着辞花往后退,大袖裹箭,堪堪抵挡。 哪怕他的动作已经足够快,快如闪电,还是有一只箭定定地钉进了辞花的胸膛。 「我草!」辞花骂了一句娘,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殷九野提着辞花且挡且退,退回房中,闭紧房门后,将辞花放在墙后的地上,紧声问道「你怎么样?」 「妈的,我答应在你和温阮的婚事上唱曲,你救我行吗?」 「闭嘴!」 「草,不是你先问的吗!」 殷九野检查了一下辞花的箭伤,很麻烦,这是上次自己中的那种倒钩箭,不好取。 而且,伤在辞花心脏的位置。 辞花没殷九野那么能扛,只是个细皮嫩肉的小爱豆,这会儿疼得满头冷汗,哼哼唧唧起来,「我草好疼,我是不是快死了?」 「你闭嘴行吗?」殷九野点着辞花的穴道,给他止着血,看着他的动作好似很沉稳,但他发紧的声音出卖了他的紧张和不安。 「九野,这辈子认识你挺好的。」 「……」 「但老子还没娶媳妇儿呢,不想死!」 「……」 辞花靠在墙上,听着外面呼啸作响的箭矢急响,推开了殷九野的手「你快走吧,他们想在这里放火,烧死你,别让他们得逞。」 殷九野并指用力,折断了箭身,只留了一小截箭头还留在辞花身体里。 他扶起辞花,低声说「我带你走。」 「不用了九野,当初出太玄观的时候,如果不是为了护我,那两个狗长老伤不了你,我不想再拖累你了。」 「少废话!」 殷九野背起辞花,用力地咬着牙关,他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给辞花取箭头,给他治伤,把他救活。 他不能让辞花死。 不能让迟华死。 迟家一门因为自己,已经只有迟华这么一个血脉了,他答应过迟华的母亲,有自己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迟华死。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是唯一知道自己全部秘密,可以跟自己胡说八道的人,是陪着他从绝望深渊里一点点爬出来的兄弟,他不会让辞花死。 绝不! 辞花靠在殷九野背上,眼角淌下一滴泪来,「九野,带着我你出不去,我没事的。」 第75章 殷九野没有说话,用布条将辞花绑在身上,踢开了平日里躺的软榻,下面放着一杆银色长枪。 没有红缨,枪尾处盘着一条龙,枪尖寒光闪烁。 「九野!」辞花喊了一声。 「别动,我带你出去。」 殷九野背着辞花破窗而出,□□横扫,霸道蛮横,挡开利箭无数。 箭手已经逼至院外,不知有多少人,黑夜里全是脚步声,还有利刃出鞘的冰冷寒响。 这是一场围猎,猎物是两只困兽。 一个人杀不死你,十个,百个人,活生生耗死你! 殷九野枪尖点地,如同炼狱里杀出来的沐血修罗,眼带着疯狂得毫无理智和人性的杀机,屠戮八方。 他要破开前方的围杀,还要顾着身后的辞花,多有不便之处,但他似乎毫不介意,这样的场景让他回到了当初屠杀太玄观的那晚。 很久很久,他没有杀得如此尽兴,如此痛快了。 那只潜藏他心里,早晚要吞噬他灵魂的怪物终于苏醒,侵蚀着他的大脑和心脏,将他变作一个沉沦于杀欲的怪兽。 夜风都似带上了血腥味,秋蝉在这场恐怖的屠杀中静声,将声音留给那些惨烈的哀嚎。 地上的血积了一层又一层,他踏着尸体而过,杀出生路,就如同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不知过去多久,月亮躲进了浓云之后,银色的长枪被鲜血染红,殷九野的面具上都溅开簇簇血花,他的衣袍只需要轻轻一拧,就能拧出血水来。 辞花在他背上悲哀地合上眼,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这一天总会来,九野会成为杀戮的怪物,毫无人性和理智可言。 …… 支着额头打盹的温阮忽然从梦中惊醒,像是感应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 大哥已经先回房休息去了,二狗子和鸡腿子双双窝在软垫上睡觉,灯花爆了一声轻响,惊断了她心里某根弦。 她抬头看向院子,那里寂静无人,徒有满院的繁花在夜晚里安静绽放,独自美丽。 但温阮总觉得出事了。 强烈的不安让她坐不住,站起来走到院子里,望着那堵朱色的墙。 「阿九。」 她再也不顾不上什么理性,什么冷静,直觉告诉她,出事了。 她飞快地跑出侯府,天下突然下了一场大雨,毫无征兆地泼下来。 穿过雨幕,她往渔樵馆跑去。 越过雨帘,她看到殷九野手握银枪,泼血成墨,挥洒成雨。 大雨模糊了殷九野的身影,温阮怔怔地看着不远处遍地的尸体,以及嘶吼着收割人命的殷九野,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说实话,她有些被吓着了,这场景过于骇人,远不是那日在贾臻府上的场面。 不远处躺在地上的人是辞花,人事不醒,生死不知,有人往殷九野身前划了一刀,割断了他绑着辞花的布条,辞花跌落在地上。 忽然有人用力地拉了温阮一把,她回头看,是她父亲,靖远侯。 靖远侯离开渔樵馆不久,就看到满天火箭,立刻回头想把殷九野救出来,但已经来不及。 殷九野跟疯了似的冲进人群。 「别过去,此刻他六亲不认,你去了,他可能连你一起杀。」靖远侯忧心忡忡地握了一下温阮的手。 温阮却挣开了靖远侯的手,轻声说「不,他不会的。」 如果放任阿九这样下去,他很可能彻底失去理智,再难清醒,杀戮的狂欢使人迷失本性,堕落永远是最极致也最简单的快感。 这快感能轻松就得到,只要你肯放弃做人的底线和道德的约束。 她不去拉一把,阿九就真要堕入无边地狱,再也出不来了。 温阮对着靖远侯点了下头,当是抱歉,然后提着裙摆,踏开遍地血雨,如同踩出朵朵血莲般,往殷九野那方跑去。 殷九野感受到背后有人来,挥枪横扫,银弧闪亮,枪尖正抵着温阮的咽喉,堪堪停住。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停手,好像这一枪,他刺不下去,有什么奇怪的力量阻止了他。 秋雨很凉,但凉不过殷九野手上这杆枪,枪尖的寒意让温阮打了一个寒颤,她看着眼中已经无半分清明的殷九野,沉了沉气,轻声唤道「阿九。」 殷九野的眼中透出痛苦的挣扎之色,他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也认不出亲与仇。 他满腔盈然的都是难以言说的嗜血狂热,就算这场雨再急,也浇不灭他如喷薄而出,似不灭火焰般的杀戮欲望。 枪尖轻颤,点破了温阮颈间一点肌肤,渗出一滴殷红的血珠子,转瞬就被雨水冲散。 靖远侯一口气提到了心尖上,大气也不敢出,定定地看着殷九野,双拳握紧。 第76章 温阮的呼吸颤了一下,抬起莹白细嫩的小手,握住冰冷带血的枪尖,枪尖利刃割破她的手掌。 她说,「深呼吸,阿九,我是温阮,深呼吸,不要被欲望控制,而是控制欲望,不要做个野兽。」 殷九野微微偏首,有些茫然般地看着温阮。 深呼吸?好像有人对自己这么说过。 温阮克制着自己发颤的呼吸,慢慢地挪开枪尖,朝他走去,一点点地靠近他。 离他越近,越能感受到他身上滔天的阴郁戾气,好像那戾气都能伤人。 「阿九,你看看我。」 温阮的声音都在发抖,带着嘶哑的哭腔,她抬手抚过殷九野的面颊,「是我啊,我是温阮,阮阮。」 「温阮」这个名字似是唤醒了殷九野一丝理智,可铺天盖地而来的血色画面又很快将这丝理智荡涤得半丝不存。 七岁那年的王宫血夜,后来太玄观的屈辱折磨,还有无止无尽的疼痛和黑暗,这些画面如同碎片般割裂殷九野的脑海,他暴戾难耐,杀机四起,胸口起伏不定。 狂躁之下,他一把打开了温阮的手,重新提起了枪,扫向温阮! 温阮迎他而上,抓紧他胸前的衣襟,逼视着他的眼睛,狠声喝问「要杀我吗?阿九,你要杀我吗!」 「你好好看清楚我是谁!阿九,如果你想一辈子都活得浑浑噩噩,做个被杀戮欲望驱使的怪物,你就下手!」 「来啊!你试试!」 温阮眼中迸射出明亮的光,似能照亮殷九野心底无底的深渊,她逼视着殷九野,半点不退。 一些奇怪的画面涌进殷九野脑海里。 一个闯进渔樵馆的小姑娘,明明中了药,却保持着理智问自己哪里有水池。 小姑娘会说很多又大胆又俏皮的话,怼天怼地,谁也不怕。 自己好像还穿过一回女子衣衫,她笑得东倒西歪给自己上妆。 她的棋下得很臭,还喜欢毁棋,输了就搅棋盘不认帐,耍无赖。 辞花,对,她还喜欢听辞花唱曲,拉着自己给辞花写横幅。 乞巧节那天的烟花很美,她揭下自己的面具,笑着说果然是个丑八怪。 她说,阿九一日跟我,终身跟我,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长枪落地。 他似大梦初醒般地呢喃了一声「温阮……」 大雨初歇。 靖远侯府左一间客房里躺着辞花,右一间客房里昏迷着殷九野。 辞花的箭伤很严重,他体魄远不如殷九野,箭头取得险些要了他的命,飙出一大蓬血,这会儿也还是性命垂危。 殷九野是靖远侯趁他失神呢喃之际,一手刀砍晕的。 温阮看完辞花,听大夫说了诸多注意事项,又叮嘱了府上下人仔细照料,最后还派人请了二哥过来,辞花是他的「金元宝」,算是个同事关系,二哥理应过来看看。 然后她才疲惫不堪地回到殷九野休息的房间里,坐在他床榻前失神。 这家伙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啊,才有那么重的杀心。 淋了一场大雨,又在雨中精神紧绷地跟他说了那么些话,温阮有些累,趴在床沿睡了过去。 门外温北川刚想敲门进来看看,靖远侯拦下他「算了,让他两待着吧。」 温北川担心道,「阴九可有受伤?看回来时那一身的血,怕是也有些伤口,要不要让大夫给他看看?」 「不必了,大夫给他看过了,是有些伤,但不致命。」靖远侯负着手叹气,「皇帝这是不置他于死地不肯罢休啊。」 「爹,要不,让他与温阮离开京中吧。」 「哼,在京中,在我眼皮底下他都敢这么做,离了这京城,他更加肆无忌惮了。」 「说得也是,不过爹,你今日怎会在渔樵馆外?」 「我担心你小妹啊,我看她出去,就跟出去了。」 「原是如此,爹您也淋了雨,喝完姜汤驱驱寒,早些睡下吧。」 「嗯,你也早些歇着,明日早朝,你当心着点。」 「是。」 夜浓得像墨一样,秋蝉复噪月出云,雪凉月色给大地披上一层薄霜般的颜色。 温阮睡得迷迷糊糊,翻身时感觉自己在一个怀抱里。 她一下子就惊醒了,睁开眼睛看,看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到了床上,靠在殷九野怀中。 「阿九?」 「嗯。」 温阮想起什么,想坐起来跟他说,身子却被他禁在情中动弹不得,她只好做罢,轻声道「辞花的箭头已经取出来了,但是伤得很重,估计还要昏迷些日子。」 「好。」 第77章 「你还好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请大夫过来?」 殷九野没说话,只是双臂环着温阮,那是一个很奇怪地力度,他的双臂紧得肌肉虬起,硬如钢铁,但又留出空隙,不至于箍得温阮发疼。 「你放松点,别这么用力,身上有伤口,别把伤口又裂开了。」温阮轻轻地拍了下他的手臂。 殷九野全身紧绷,将温阮揉进怀里,宽阔的胸膛几乎将娇小纤瘦的她彻底裹住,微哑的声音里满是愧悔「我有没有伤到你?」 「有啊。」温阮的小脸在他怀中蹭了一下,「吓到我了算不算?」 「对不起。」 「没事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温阮笑道,「不过你能不能松开一些,我喘不过气来了。」 殷九野稍微放开了一些,低头看着温阮,看到了她颈间咽喉处那一点细小的伤口,像一颗很小的血痣,殷红刺眼。 他问「疼吗?」 「不疼,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温阮开玩笑道,「你再不看见,都要长好了呢。」 殷九野却笑不出来。 微黄的烛灯下温阮的面容也显得格外温柔,清艳的小玫瑰取下了她的刺,静悄悄地绽放,娇丽粉嫩。 他揭掉脸上的面具放在旁边,轮廓分明,眉眼深邃的脸显露在温阮跟前。 「你是要用美男计道歉吗?」温阮笑道。 「我当时控制不了我自己,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别难过,没事的。」温阮不想让这个话题一直这么沉重,抬手抚过殷九野的眉眼,笑说,「你天天戴着面具,怎么肤色还么均匀呢,按说,不应该晒得下半张脸黑些吗?」 「我天赋异禀。」 「有什么护肤诀窍吗,我可以告诉落落,说不定又可以赚一大笔。」 殷九野终于浅浅地弯了一下唇角,笑道「你永远这么淡定吗?」 「不是的哦,刚才我就挺怕的,怕你醒不过来。」 殷九野握过温阮的手,大手托着小手,看着她掌上缠着的布条,他记得温阮握住了他的枪尖,割开了她的手心。 他吻过温阮受伤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又翻身欺在温阮身上,低头在她的颈间,轻轻地抿住她颈间那点殷红伤口,舌尖轻舐。 这个姿势太奇怪了,太像那个啥之前的前戏,脸皮厚如温阮,脸上也有些发红,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 勉强也算是肌肤相亲,她感受得到殷九野的唇柔软温凉,动作小心翼翼,微热的鼻息就落在自己颈间,微痒搔人。 从没吃过猪肉但看过无数猪跑的温阮,大脑不受克制地开始脑补,呼吸都有些急促。 殷九野听着好笑,辗转过她侧颈,缠绵地落在她耳后,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呵气问道「你干嘛?」 「在思考我应该矜持一点,还是应该热情一点。」 「那想出结果了吗?」 「很难,男人一方面希望自己的女人永远是个娇憨羞涩的贞烈处子,另一方面又希望她们深谙床闱秘术,荡人心魄,所以你喜欢哪个?」 殷九野抬起身子,看着身下明明面颊绯红的温阮,奇怪地问「你上哪儿看的这些?」 温阮「话本。」 「少看点这种东西!」 「大家都是成年人,说话色情点,难道你没看过?」 「你看过又不代表我做过,再说了,我看过却不像你,什么都懂。」 温阮心想,那你看过的能跟我看过的相比吗,我的信息量海了去了,有声画面各种v,涵盖古今中外,我当然什么都懂,谁还不是个老司机了? 温阮小声嘀咕,「我懂又能怎么样,这种事情总要实践出真知。」 「你的嘴总是要这么硬吗?」 「说实话,没你硬。」 温阮忍着笑,往上挪了挪身子,避开他的硬,好羞耻。 殷九野长臂环过温阮细腰,揽着她的腰身她拉下来,贴着自己,目光灼灼,呼吸不稳。 温阮咽了下口水,瞥了一眼殷九野受伤的地方,理论知识满分的她小声说「一般来讲,轻微的疼痛可以刺激快感更为强烈,剧烈的情绪起伏之后,嗯嗯也更为激烈,所以……」 殷九野没等她说完,低头堵住了她的嘴,用实践出真知来映证她满分的理论知识。 但温阮却怂了,怂得一动也不敢动,任由他的入侵肆掠。 他唤着温阮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从「温阮」到「阮阮」,声声温柔,字字动情,饱含着怜惜,深爱,与愧疚的复杂情绪。 当语言变得匮乏,不足以表达出满腔柔情和翻江爱意时,吻,是将这一切清晰告知对方的最好方式。 第78章 屋外更漏响,屋里灯花爆,温阮伏在殷九野怀中沉沉睡去。 殷九野的手指梳入温阮的发间,久久地看着温阮的睡脸。 次日温阮醒来,殷九野已经不在房中。 他坐在靖远侯的书房里,同靖远侯说话。 靖远侯满是火气地看着他,他昨天跟温阮在一个屋里待了一整夜,这…… 白菜没让猪拱了吧? 殷九野知道他在暴躁什么,笑道「未到大婚之夜,我不会逾越了规矩。」 「知道就好!」靖远侯哼哼一声。 「侯爷,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什么啊?」 「我想知道,当年太子为何被送去太玄观。」 靖远侯抬头看了殷九野一眼,「怎会问这个?」 「陛下都要对我赶尽杀绝了,我想,总该有个自保之法才是。」殷九野慢声道,「我知道昨日的箭手是陛下的后手,一旦太霄真人没有得逞,他就要将我乱箭射杀。」 「嗯,接着说。」 「唯今之计,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太子归京,将温家与东宫捆绑于一处。既可作为储君的仰仗,也为未来的温家铺条后路。只要东宫稳固,温家的将来也就平稳了。」 「你的意思是想接太子回京?」 「侯爷以为呢?」 「没有陛下圣旨,如何接他回京?」 「这个可以慢慢想办法,我还是想知道,太子当年因为何事被陛下送走。」 靖远侯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思忖片刻后,才说「太子不是陛下送走的,是我送走的。」 殷九野假意疑色,「侯爷?」 「当年陛下要诛杀太子,我为了保太子一命,提出将他送去太玄观修行,为国祈福的法子,此事皇后也知道,只不过为了让陛下相信此事并非我与皇后密谋,不得不让皇后作出不舍的姿态。」 「陛下若真要杀太子,侯爷您又如何保得住?」 「你以为当年的温家是现在这副样子?为了让太子活着,我着令群臣死谏,逼得陛下不得不让步。也正因如此,陛下才对温家万般忌惮,他苦心筹划数年,一点点将温家之人从朝中清除,直到今日,他还在想着要怎么弄死我。」 「那侯爷为何要力保太子?」 「我不保太子保谁?皇后是阮阮娘的亲姐姐,她们两姐妹的感情一向甚好,进宫时,阮阮娘还送了皇后一块玉,刻着一对并蒂莲,她两一人一块,喻意她两如这对双生莲一般。」 殷九野暗自摸了一下藏在腰间的玉佩,原来是这样吗?原来这信物还有这样一个典故。 温仲德抿了口茶,又说道,「后来皇后生太子时,阮阮娘在家里高兴得整整一夜都没睡,对我念叨着,以后她姐姐在宫中就有依靠了,还说以后一定要让我家老大成为太子的得力臂膀,辅佐太子。」 温仲德叹了声气,声音低沉下去,「她喜欢的,我都喜欢,她那么疼爱那个太子,视若己出,我又怎会不跟着疼爱?只是可惜天不从人愿,她没能看到太子成人,也没能看到阮阮长大。」 殷九野面色如常,内心却在翻江倒海。 他一直不明白,温仲德当年为何要将自己送去太玄观,后来得知了文宗帝对阮阮母亲的觊觎后,他甚至想过,温仲德是不是在顺势利用自己,报复文宗帝。 因为文宗帝憎厌自己,温仲德这种深谙为官之道的老狐狸,为了让陛下对他放心,摸着圣心顺着圣意走,再合理不过。 他没想过还有这样一层隐情。 没想到他的生父要杀自己,而一直以为被自己猜忌的人,却是在保护自己。 那赵钟也就应该是温仲德派来暗中看顾自己的,而不是监视。 所以在那段没有光亮,看不到未来的日子里,还是有人在惦记着自己的死活的吗? 无端而来的心酸让殷九野眼眶微涩,他抬了下眉头,才说「原来如此。」 「不然你以为呢?」温仲德喝了口茶,气愤不平地骂道「我派了人去观里照看太子,就是你说的那个赵钟,赵钟告诉我,太子不仅恨皇帝,连着我也恨了,这个小没良心的王八蛋!」 殷九野被他骂得眼皮一跳,「当年太子年幼,许多事不明白,等他回京后,侯爷向他解释了就好。」 温仲德「哼,老子才不跟他解释,他什么玩意儿我就跟他解释,他配吗?皇帝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他算个屁?」 殷九野「……」 行,您骂的是太子,跟我阴九有什么关系? 殷九野又问,「对了,太子当年犯了什么事,要被皇帝所恨?」 温仲德嗤了一声,「谁知道呢,听说杀人了,还纵火烧了宫殿,这种死孩子搁我家也要被打死。」 第79章 殷九野「……」 老狐狸,你就真的不去查一查当年那事儿,到底有没有隐情吗? 不是,你骂太子怎么骂得这么顺口呢? 「看什么看?小王八蛋就算真的回了京,老子也这么骂,什么破玩意儿,一天天地尽给大人添堵,他安份点儿能有这么多事儿吗?这个倒霉玩意儿!」 「……」 殷九野保持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喝茶。 温仲德忽然问道「你就不好奇,陛下为何要对你赶尽杀绝?」 殷九野喝茶的动作一滞,大意了。 老狐狸还是厉害的啊! 小王八蛋殷九野从容无比地放下茶盏,笑道「又是太霄子又是箭手的,这的确是不将我置于死地绝不罢休,侯爷这般问,我倒是真好奇了,皇帝为何要杀我?侯爷不妨直言,诉我?」 殷九野将问题抛回给靖远侯。 有本事你就直说,你说皇帝他个臭不要脸的惦记你妻子,又觊觎你闺女,只要你说得出口,我怕什么? 靖远侯眯着眼睛笑,抓起手边的茶盏打过去砸在殷九野脚边,骂道「滚!」 殷九野侧了一下脚,避开「暗器」,憋着坏笑,道「是,侯爷。」 …… 辞花房间里。 温阮过来这边看他伤情如何,大夫在旁边候着,他告诉温阮说,辞花伤得很重,可能养一段时间。 正好二哥也在,二哥听罢连忙问道「能养好吧?」 「仔细调养,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二公子放宽心。」 「那就好。」温西陵长出一口气。 温阮调侃地问「二哥可是怕辞花公子不能给你赚钱了?」 温西陵却说,「这叫什么话,大家相识一场,我总不会想看到他出事的嘛,赚不赚钱的倒是另说。反正当初在花乐事上投的银子,早就赚回来不知道多少倍了,辞花这会儿就算是说不能唱了,我也不会弃他于不顾的。」 「二哥心善。」 「少来了,你在这儿陪着吧,我去送送大夫。」 温西陵揉了一把温阮的头发,送着大夫出房门。 温阮坐辞花床榻边,看他脸色仍惨白,难免忧心。 「温姑娘。」辞花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唤了一声。 「我在,辞花公子,你怎么了,要喝水吗?」温阮连忙问道。 辞花轻轻地摇了一下头,咳了两声,嘶哑的嗓音说,「今日,九爷,生辰。」 温阮一怔。 倒没有听他提起。 辞花冲温阮虚弱地笑了下,又昏睡过去了。 温阮帮他掖好被子,想了想,走去厨房。 上次老爹那个面是怎么煮的来着? 温阮厨艺不似她爹那么高超,但煮个面还是不在话下的,卷起袖子后,她洗了几根青菜,切了些肉末,又找出个鸡蛋。 煮了碗长寿面。 她端着面回到殷九野的房间,殷九野正好也从靖远侯的书房回来了,看到她手里端着的面,诧异地问「你居然还会做饭?」 「我会的可多了。」温阮笑着将面递给他「今日你生辰,我下面给你吃。」 殷九野「……」他老觉得温阮在说什么不太正经的话。 温阮忍着笑「你看什么看?面条的面。」 殷九野「……」你还不如不解释呢。 「吃吧,长寿面,吃了长命百岁。」温阮笑道。 「我不过生辰的。」 「那就从今年开始过,吃不吃?」 「若……不吃呢?」 「不吃头给你打烂。」 「……吃。」 殷九野看着面条上搁着的一个煎得金黄的鸡蛋,问「辞花告诉你的?」 「嗯。」温阮坐在旁边托着腮,「为什么他什么都知道?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没遇到你之前,我很少跟人深交,只有他。」 「难怪你拼了命也要救他。」 「他是我很好的朋友。」 「难得啊,很少听你说起朋友,我还以为你不需要朋友呢。」 「我的确不需要。」 「你又不是皇帝,皇帝才是孤家寡人,才不需要朋友。」温阮伸手搓了一把殷九野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阿九啊,你能不能不要活得这么老成?一点少年朝气也没有。」 殷九野感觉她这个动作,像是在搓狗头。 但这碗面的确很好味,殷九野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完了。 不仅仅是因为这面是温阮亲手煮的长寿面,还因为他心底的一个心结解开了。 第80章 假如不是有温阮,他永远不会向靖远侯来求证当年的事情真相到底如何。 他不相信靖远侯,不相信温家,他谁也不信,包括宫里的皇后。 昨夜他看着温阮睡在他怀中,恬静美好的样子,万般害怕他和温阮之间会有什么不能解开的血海深仇,到时候他该怎么办呢? 就算他愿意放下,愿意原谅,可往事就在那里如刀一般悬在他头顶,会不会成为他和温阮之间迈不过去的坎? 再说了,他觉得他没那么大度,做不到放下和原谅。 如今好了,一切得以释怀。 他感谢温家,感谢靖远侯,最最感谢温阮。 他在温阮不知道的地方,不动声色地努力,将来日路上的石头一个个搬走。 毕竟温阮可是个受不得半点气的性子啊,他怕以后温阮会委屈。 到晌午的时候,看门的小厮来传话,说是蓝绻与落落来看望辞花。 蓝绻来此,温阮能理解,毕竟辞花除了是二哥的「金元宝」,也是蓝掌柜的「摇钱树」。 落落…… 温阮看着落落眉间的担忧神色,轻轻地挑了一下眉头,撞了殷九野一下,「你说,落落是不是喜欢辞花?」 「我哪儿知道?」 「她要是喜欢,辞花也有意,我就给他们保媒。」 「嗯,到时候我给你点颗媒婆痣。」 「丑死了,才不要。」 殷九野笑着揽过温阮的肩头,「其实每回辞花唱曲,都是落落去给他,还有那些舞姬上妆的,他们平日里接触得多,你可能不知道罢了。」 「嗯,落落上妆很好看的,我若是成亲,也要找落落帮我上新娘妆。」 「嫁谁啊?」 「隔壁老王。」 「……」 殷九野看了看隔壁,有姓王的吗? 但蓝绻来此,不仅仅是为了探望辞花,他在看过辞花后,去了大公子温北川的书房。 大公子。 温阮不太明白,按说,蓝绻要找人,也应该是找二哥二公子的。 蓝绻将这些年他悄悄摸摸攒下的财富都记在一个黑帐本里,交给了温北川。 温北川不解「蓝掌柜这是何意?」 蓝绻说,「图个来日的后路,望温少卿垂怜。」 温北川翻了一下帐本,看出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你想让我二弟帮你把这些钱洗干净?」 「不错,温少卿智慧。」 「此事不小,容我想想。」 「那蓝某静候温少卿佳音。」 温北川又将此事说给了靖远侯听,靖远侯咂了一下嘴「你是不是傻,有人送银子上门,你还不要啊?」 温北川「……爹,蓝绻并非寻常掌柜,他是皇商,是陛下的人。」 「陛下的人才好呢,他不是陛下的人,我还不理了。」靖远侯笑,「收着吧,来者不拒,老二那个钱庄已成规模,洗白这笔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做个假帐就行了。」 温北川感觉,他爹好像在搞什么事情。 搞事情的不是靖远侯,是殷九野。 晚膳的时候,温阮吩咐府上的厨子做了一大桌丰盛的晚餐,阿九过生日嘛,吃点好的。 躺在床上的辞花听着前厅传来的欢声笑语,推杯换盏,暗自骂娘,妈的,我还躺着呢,你们这就吃上喝上了?有没有良心了! 宫里的皇后也摆了一桌好的,可是只有她一个人独坐在桌前,面对着一桌子的珍馐美食,她拿着筷子挑挑拣拣,却什么也吃不下。 女官在旁边默默给她斟了一杯酒,每年这个日子,娘娘都会叫御膳房做一桌好的,也会摆一碗长寿面。 可这么多年过去,用膳的人始终只有她一个。 对面的椅子上,没有太子。 皇后撇下筷子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叹气道「唉,没劲。」 女官想了想,决定说点好听的哄娘娘开心,便道「听说,太霄真人昨日去找阴公子,被打伤了。」 「怎么不把这个狗道士打死呢?」 「太霄真人武功极好,要杀他不易。」 「阴公子阴九,阮阮找了个好归处,太子该找个什么样的人呢?你说这京中,有没有哪家的女子跟阮阮一样好,配得上太子?」 女官轻笑「待太子回京,让他自己挑吧。」 「自己挑?谁家的太子不是被赐婚,找的女子不是权力的化身,他啊,他倒霉就倒霉在是太子,生在哪儿不好,生在天家。再说了,他能不能回来,还是个未知呢。」 「娘娘且放宽了心吧,温家最近动作频多,许是有接太子回京之意。」 第81章 「再逼一次宫?那温家就真完了,当年群臣死谏,死了多少人你不是不知道,温家元气大伤,温仲德这才远离朝堂,低调不出,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休养过来没有。」 两人正说话间,小太监送了一盅血燕进来,这是皇后每日都要用的补品,她没作多想,就让女官接下了。 小太监低眉顺眼地说「娘娘用罢,好生歇息几日。」 皇后瞥了小太监一眼,是个眼生的。 她搅着玉碗里的血燕,问,「你叫什么?」 「奴贱名温随。」 「退下吧。」 皇后看了看女官,女官的手紧紧地攥在身前,担心地看着娘娘。 皇后眉头轻挑,一口一口将血燕送进嘴里,咽下去。 不日后,宫中传来消息,皇后娘娘突发重症,卧病不起,太医束手无策,陛下心焦如焚,合宫六院,侍疾凤榻。 皇后躺在病榻上,有气无力,呼吸微弱,病色怏怏。 围坐在她里间卧房里都是宫中的妃子,淑贵嫔也在其中,她表面一片担心紧张,内心在盼着皇后早点归天。 但其他妃子不一样,其他妃子还是挺希望皇后娘娘好起来的。 毕竟像皇后这种不理六宫纷杂,也不做打胎队队长的中宫之主,实在是太难遇见了。 总的来说,皇后在后宫的人缘挺好的。 虽然她平时基本不跟六宫妃嫔说话,但她也不搞晨昏定省那套,该给的赏赐一样不少,该晋的位份也从来不多加阻扰,只要不跳到她眼皮底下作死,宫里的女人都能过得不错。 这若换个人当皇后,她们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皇后听着妃子们的低低抽泣声,脑壳更加疼了,勉力抬手,让女官把她们都赶出去。 老娘还没死呢,哭什么丧? 她不是包容大方,怜惜这些妃子们,她只是懒得搞宫斗,太糟心了。 然后她又在心里骂,温仲德你个老不死的,就不能换个药吗,非得给我整这么难受?! 皇后病重难医这事儿,拖了个天,群医依旧拿不出个应对的方子来。 眼看着皇后越病越重,无奈之下,有人向陛下进言,不如张贴皇榜,看看民间有没有什么隐世神医,进宫为皇后娘娘把脉看看。 陛下不允,他说「宫中御医俱是圣手,若他们都没有办法,难道乡野之间就能出个不世神医?胡闹,休得拿皇的凤体开玩笑!」 于是,又过了日。 皇后越病越重,眼看着要断气了。 床榻前,皇后拉着文宗帝的手,泪水涟涟「陛下,臣妾时日无多,可否求陛下让臣妾临去之前,看看太子?」 文宗帝大手覆在皇后手背上,安慰道「月儿不要胡说,会好起来的,孤已命太医尽全力为你医治,不会有事的。」 皇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唉,谢陛下隆恩。」 一开始文宗帝怀疑,皇后是在装病,以此机会换太子回京。 后来看着皇后一病这么多天都没有好转,又在疑心是不是自己猜错了,皇后是真病,不是在装。 询问了太医好几回,太医也直道皇后病得奇怪,实为疑难杂症。 甚至连太霄子他都叫过来了,太霄子也说皇后脉象古怪,不是在装病。 如此磨了小半个月,文宗帝仍未答应张贴皇榜,事情仿佛陷入了一个僵局。 但温阮已经先知道了皇后重病的事,她叹气说,「皇后大姨是个狠人,苦肉计用到这份上,真对自己下得去手。」 皇后谁他妈对自己下得去手了,不都是你爹干的好事吗! 殷九野在旁边把玩着棋子,说「皇后病重,太子理应回京探病,若陛下不应,便是有悖常伦,皇帝最看重声誉,若想不落人口实,召太子回京是最好的。」 温阮想了想,说,「怕是很难,我看皇帝根本没想过让太子活着回来,现如今连皇榜都不让张贴,就是不想此事在百姓中传开,以防被民意倒逼。」 殷九野笑「他哪里堵得住悠悠之口呢?更别提朝中还有言官在,只要有心,这事儿总会传开的,甚至传进太玄观,太子知道后,牵挂母后,也可提起回京之事。」 温阮点点头,「说得在理,好面子的人总是要活受罪的。」 殷九野却想,不过都是装装样子罢了,太玄观里无一活人。 皇后病重至此,于情于理,温阮都应进宫探病,这是躲不开的。 但送温阮进宫的人是靖远侯,靖远侯陪着温阮进了宫中,并贼不怕死地在御书房里拖着文宗帝。 温阮来到皇后床榻前,看着气色很是不好的皇后大姨,叹气「娘娘受苦了,容颜都不似往日那般明艳了呢。」 第82章 皇后翻了一记白眼,想骂人,但没力气。 温阮坐下,握着皇后冰冷的手,轻声说「其实娘娘大可不必如此,装病不就好了,找落落帮你化个生病的妆容,再将太医买通了便是,男人都是眼瞎的,根本看不出来真假。」 皇后真的好想骂人啊,你当皇帝他是普通男人吗?但她也真的没力气,只能再翻一记白眼。 温阮看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托着腮笑道「娘娘,你这会儿是不是特别想骂我?」 「……」 「先攒着,等你好起来了再骂,太子回来你就好了吧?不过那位太子表哥在太玄观待了这么多年,我看陛下的态度,也应该不会让他好生读书知礼,娘娘,以后你可能有得操心了。」 「……」 「没事的,我觉得我挺懂礼的,我以后帮着你教他。」 「……」 「娘娘,你病得如此突然,应该是我爹做的吧?我觉得像娘娘这样的人,下不了这样的狠心。」 娘娘她垂死病中惊坐起,气骂道「老娘怎么就下不去这狠心了,老娘要救自己儿子还下不了狠心,什么事下得了!」 温阮惊讶地看着皇后,「娘娘你威武雄壮!」 「……」皇后真要被温阮气死了,「你是来气本宫的吧?」 「臣女怎敢?臣女对娘娘可是一片赤诚忠心,娘娘这会儿不就舒坦多了?」 「……」 温阮抿着笑,她进宫的时候,老父亲有交代,娘娘若是能撒撒气,身子会舒服上许多,温阮才谨慎着措辞,小小地刺激了一下皇后大姨。 大姨甩开温阮的手,抱着被子瞪着温阮「你怎么那么讨厌?」 温阮却凑上前,抱住皇后,软声说道「多谢大姨往日对我的照拂,待太子回京,我必是第一个在城门处迎他的人。」 「可别,你上次迎吕泽瑾,迎回来的是具棺材。」 「……」 「干嘛呀,本宫说错了?」 「大姨没说错,但大姨既然都知道此事,不如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他吧?」 「能有谁,你是猪脑子吗?只能是陛下呗。」 「为什么呢?」 「因为晋亲王是先帝封的旧王,旧王都得死,不然陛下怎么扶持新人?吕泽瑾一去,晋亲王吕家后继无人,陛下什么都不用做,吕家的气数就到尽头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也要本宫教你?」 皇后满脸都是嫌弃。 温阮却想起原书里吕泽瑾的结局,也是被贬去边关服苦役,终身不得入京,吕家三代不得入仕为官,晋王一门就此没落,再未兴起。 与如今这般结局,简直如出一辙。 无由来的,温阮背后发凉。 因为这一切的中心,都直指一个人,盛月姬。 温家与好,吕家也好,使得两方侯门没落的诱因,都与盛月姬有关。 看来,她不是三皇子的人,而是文宗帝。 文宗帝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让盛月姬去与吕泽瑾勾搭上,自然会惹怒与他有婚约的右相于府,但他又不将两家婚事解除,一直牵着线,操纵着这些世族,让他们在表面看上去,始终有利益关系在,形成盟约与温家抗衡。 而内里,他们其实已经四分五裂,只等一个时机,就能离间,逐个击破。 这个时机,就是于悦被吕泽瑾所害。 吕泽瑾无论如何都不会得到好下场,要么离京服苦役,要么死,温阮的存在,并不会改变什么,因为这是文宗帝安排好了的既定结局。 就像他给温北川安排的结局是满门抄斩一样,原温阮向文宗帝求赐婚旨意,也只是一个刚刚好的时机。 这是把头送到文宗帝手里啊。 可怜了原温阮,她那时哪里琢磨得透这些? 就算是此刻的温阮,若不是从皇后这里知道文宗帝有心要对晋亲王动手,也猜不到吕泽瑾被害死的真相,更不想联想到一直以来暗中给盛月姬最大支持的人是文宗帝。 那个别院里的神秘客人,既非淑贵嫔,也非三皇子,而是文宗帝。 所有一切,都是他们在替文宗帝背锅。 难怪当日三皇子在画舫上被盛月姬下药陷害,太霄子叫他不要取盛月姬性命,因为,这是皇帝的安排啊。 有一回三皇子险些失口说出大哥被盛月姬所惑,并非出于盛月姬本身的见识眼界,而是另有他故。 如今回想,这个给盛月姬出主意的人,也是文宗帝吧。 他那么恨温家,恨靖远侯娶走了他最爱的女人,所以,毁掉靖远侯的儿子,也算是报复。 文宗帝织了张网,将看似无关的一切,用一个最最不起眼的风流歌姬串联起来,他在幕后坐山观虎斗。 第83章 毕竟,谁能想得到,堂堂天子,竟会与一个声名狼藉的歌姬有这般深的牵连呢? 而太霄子,大概只是他的掩护,真正要保盛月姬的人,从来不是太霄子,是文宗帝。 好可怕的文宗帝啊。 果然集齐七颗龙珠就能召唤神龙,这个神龙就是文宗帝。 最可笑的是,怕是连盛月姬自己都不知道,背后那双大手是文宗帝,她根本不清楚她被卷进的是一个多大的局里。 七龙珠里,唯有萧长天和画嵬与朝堂利益无关,可一个被盛月姬活活逼死,另一个险些被她养歪了。 温阮庆幸自己已经将盛月姬整得再难起风浪,否则文宗帝怕是有千百种方法将故事引向他要的局面。 温阮想着这些,心底发悸,这样一个深不可测帝王,皇后每日陪在他身边,也很心累吧? 「你在想什么?」皇后问道。 温阮从纷杂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却止不住地全身发冷,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文宗帝的可怕。 这种可怕的恐怖之处在于,你根本不知道他布局多久,埋棋多深,手段多狠。 而这种恐怖,令温阮的心头直颤,如同见识了魔鬼的真面目。 皇后见温阮不说话,推了她的肩一下「问你话呢。」 温阮艰难地稳住呼吸,让自己看起来自然如常,只是在皇后肩头歪了歪脑袋,却没有将心中所猜告之皇后。 皇后身子不适,已经很难受了,若再让她知道皇帝与一个歌姬有这勾当,她怕是要恶心得吐出来。 她还要在文宗帝面前扮贤良淑德,实在不敢再给她心口上压石头了。 最重要的是,温阮自己也还没有理清头绪,若是贸然说给皇后听,恐生变数。 温阮强压住如同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只问,「大姨,陛下铲除旧臣,是在为将来的新帝铺路吧?这个新帝必不是太子,他有看中的皇子吗?」 皇后略略想了想,说,「后宫皇子不少,陛下器重的倒的确有两个。」 温阮搂了搂皇后的脖子,小脸偎在她肩上,撒娇般地软声说道「大姨却未生杀心,大姨,你是个好人。」 「唉呀你起开。」皇后像是嫌弃般地轻轻推了温阮一下,又说,「你可拉倒吧,别以为甜言蜜语的本宫就会上你这小狐狸的当。」 皇后说是这么说,唇角却扬了扬,手也轻轻地抚了一下温阮的后背。 忽然外面太监通传,陛下来了。 皇后明显感觉到,温阮的身子僵硬了一下。 「怎么了?」皇后问。 「没事。」 温阮看到旁边的茶盏,滴了几滴茶水在皇后的枕头上。 又往自己脸上麻利地抹了两道水痕,打湿了眼睫,看着像是泪眼朦胧的。 最后再给皇后脸上也抹了些,扶着皇后躺下。 皇后一脸懵逼,你干啥玩意儿? 温阮这么做,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应该有些发白的脸色,和难看的表情,她不确定自己能如往常一般镇定地面对文宗帝这个可怕的神龙。 文宗帝进来,温阮抽泣着行礼「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怎么哭了?」文宗帝伸手,要托着温阮的手臂将她扶起来。 温阮却如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下,走到皇后身边,恭敬地说道「方才臣女与娘娘说话,谈及天伦之乐,娘娘忧思过重,臣女看着也伤感,所以仪容不整,冲撞了陛下,陛下恕罪。」 皇后闻言,连忙也跟着「哭」得一抽一抽的。 一边抽一边在心里骂「这死丫头幸好不是后宫的妃子,不然自己有得头疼了。」 文宗帝闻言,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温阮一副很怕自己的样子,有些奇怪。 他坐在榻边,握着皇后的手,温声安抚「月儿宽心,太霄真人与孤说过了,太子一切安好。」 温阮心想,安好你妹! 皇后有气无力地说道「让陛下见笑了,实在是臣妾看着阮阮,就想起了自己的孩子,这般懦弱,实为不该。」 文宗帝捏了一下皇后的手指,又抚去她面上的「泪痕」,「你真这般思念太子?」 皇后悲伤地叹息「自然了,陛下不想么?」 文宗帝看着皇后哀戚的面容,却是兀自笑了下。 他素来知道阮清月会演戏,但演得连她自己都能骗过去,文宗帝还是有些佩服的。 果然这么些年来,将后宫交给她是个明智的选择。 阮清月所掌管的后宫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嫔妃之间尽管斗得死去活来,她都不会搭理,但若伤及无辜稚童,皇后便绝不罢休。 文宗帝挺喜欢这条规定。 第84章 文宗帝的笑让皇后身子僵了一下,连眼神都险些不稳,她转了目光,看着温阮「阮阮,你陪了本宫这许久,先回去吧,本宫与陛下说说话。」 温阮行礼「是,娘娘保重,臣女告退。」 「等等。」文宗帝叫住温阮。 温阮定身,稳住心绪,转过身来,「陛下。」 「皇后既然这般喜欢你,你以后便常进宫来看看她。」文宗帝暗如深渊般的眼睛看着温阮,似能看透温阮心中所有的秘密,可他的语气却一如寻常,「进宫多陪皇后说说话,她心里也舒服些。」 温阮强端着架子,尽量让自己不露半分怯色,行礼道「臣女遵旨。」 「月儿,你说阮阮这是怎么了,以前总是叫孤皇姨父,与孤亲近得很,如今却疏远了许多。」文宗帝笑问道,「阮阮可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叫你害怕了?」 皇后看了温阮一眼,心如擂鼓,忙柔声笑道「哪里呀,只不过阮阮如今也大了,怎好再跟陛下使小性子,总归要懂事的嘛。」 「是吗,阮阮?」文宗帝握着皇后的手,笑看着温阮。 温阮福身行礼「是,陛下。」 「懂事好啊,孤的孩子没几个似阮阮这般懂事的。」文宗帝深深地看着温阮,最后只抬手道「你退下吧。」 温阮不疾不徐地走出广陵殿,到了殿外,扶着廊柱用力地喘息,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她这才惊觉后背汗湿。 她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重重宫阙,金瓦玉楼,忽觉得这个地方,是个地狱。 住在这里的人,要么是恶鬼,要么是受难的人。 「闺女,怎么了?」等在此处的靖远侯几步跨过来,轻轻地拍着温阮的后背,关切地问道。 「爹。」温阮难得彷徨地唤了一声,看着靖远侯,心绪万般复杂。 「诶,爹在呢。」靖远侯抱了抱温阮,放轻了声音哄着「这是怎么了?没事的啊,有爹在,乖,不怕啊。」 温阮看了一眼后面的广陵殿,拉了一下靖远侯的衣袖「爹,我们先出宫吧。」 靖远侯点头,拍了拍温阮的手后,两人慢步走出宫。 一路上的太监宫娥避让在侧,对靖远侯跪地行礼,其实老父亲他着蟒袍的时候,还是挺能唬人的,很有几分高位权臣的威严在。 靖远侯习惯了这般重礼待遇,目不斜视,只问温阮,「皇后如何?」 「病得很重,我也按爹爹说的,气了她几回,希望她别往心里去。」 「皇后这个人嘴硬心软,待你是很好的,若是说了什么话,你不要较真。」 「我知道。」温阮想了想,还是问道,「爹,当年皇后嫁给陛下,是为什么呀?」 「怎么这么问?」 「我瞧着皇后,似是不太爱陛下的。」 靖远侯看了看远处,叹声气说「谁年轻的时候,还不眼瞎一回呢?」 「爹爹你呀,你不就没看错人,爱对了娘亲?」 「会说话,走,爹回去给你做好吃的,把咱闺女养得白白胖胖。」 靖远侯轻轻地拍了拍温阮的发顶,老父亲的手宽厚温暖,让人心生依赖。 两人回到家中,靖远侯去更衣,总不好在家里也穿着一身蟒袍,温阮等他的时候,看到大哥正坐在花架下跟阿九对弈,一个是风雅清贵,另一个是神秘桀骜。 坐在旁边百无聊赖打呵欠的俊朗秀气,则是难得在家闲着,没有出去忙着赚钱的的二哥。 温阮看着金色的秋阳穿过花藤洒落在他们身上,恍然间觉得他们离自己很远,远得像一个美好的梦。 她很怕这个梦会碎掉。 一路回来她都在想,按说,以温家之势,和父兄之智,就算有文宗帝作局,温家也绝不该落到书中那个满门被灭的结局。 她想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 她甚至在想,莫不是原书作者为了衬托出盛月姬的无敌大女主光环,真的强行给全员配角都降了智吧? 那这个降智也降得太离谱了,完全不讲道理。 温阮又看到二狗子,二狗子整天跟鸡腿子腻歪在一起,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她将心中的疑惑问了二狗子。 二狗子急着要去跟它的小仙猫打啵啵,干脆麻利地说道「系统会自动补全设定,如果原书里出现不能被忽视的bug,系统会把这个bug打上补丁,还有事儿吗?」 温阮想了下,说,「我怎么听着,系统才是我的死敌?」 「系统是你救命恩人,谢谢。」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 「伴我一生……」二狗子不小心接着唱出来了,唱了半句就发现不对劲,跳起来打温阮膝盖「阮阮,你真是一朵奇葩!」 第85章 「谢谢。」 「滚啊!」 温阮搓了它的大饼脸一把,暗自想着,系统补全bug用的补丁,就是文宗帝吧。 这个补丁,会有多强呢? 说是补丁,用病毒来形容或许更合适吧? 「小妹,逗了猫儿就过来吧,大哥要输给阴九了。」温北川看见温阮,笑声唤道。 「我过来也没用,反正我下不赢他。」温阮笑着坐过去,看着棋盘上厮杀的棋子,「但我一法,可以让大哥你不输。」 「哦?」温北川笑看着温阮。 「别!」殷九野当即喊道。 但还是晚了一步,温阮小手一个扒拉,棋局全毁了。 殷九野头疼「我都要赢了,赌了十两银子呢!」 温北川大笑不止「我可没输。」 温西陵默默地竖了个大拇指,小妹干得漂亮! 换好便服出来的靖远侯,远远地看着他们四人打打闹闹,笑着叹息,「月月啊,你在天上看见没,你疼爱的孩子们都好着呢。」 「爹,过来坐呀,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温阮笑着唤靖远侯,决定把自己内心的疑惑,不解,都说给他们听。 是时候交换秘密,补全信息差了。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温香阮玉》卷一 作者:云岚 02、《温香阮玉》卷二 作者:云岚 03、《温香阮玉》卷三 作者:云岚 04、《温香阮玉》卷四 作者:云岚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