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心汉》 为母则强! 黎孅 在计画写这本稿子的时候,我身边有很多朋友陆陆续绩都成了人母,也有一些很多久没联络的同学们,突然之间变成了人妻,而且直接升级成人母,生活习性和态度完全大变,让至今一直自称十七岁的我,不敢相信! 这本稿子的主题,我承认老梗,我这人,就是爱老梗!而且童养媳这种题材,我重复了!(自己承认) 可能我年纪大了(但我还是十七岁),经历也不一样了,所以会觉得这种离婚 了后再复合,女生被抛弃后带着一个小孩,之后再复合的故事,没有这么简单耶。 没有那么多的误会和被人拆散,如果就是男主角猪头犯了错,背叛了婚姻和爱情呢? 我突然就不想那么快原谅男主角了,即使他很强,但我很想为难他,让他知道女人的厉害! 男人,这世界上没有你想回头就回头,只凭几句话就追回女生的事!给我听清楚,后悔了,就好好把人追回来—— 嗯,这也是我看我朋友跟男友分手,男生想复合却不好好把人求回来的心得。 用很烂的说法来缓颊——「我们先不要谈这件事情。」 女生问哪件事情,一个男人,挽回要好好讲,不要只顾着面子,不把话说明白,迂回的回答,「就这件事。」 我只能说:「想得美咧!」 我身边有很多人妻,也有很多人母,也有一些朋友从人妻人母变成了单亲妈妈。 她们很坚强,我从来没有听过她们诉苦,直到小孩长大了,有一天聊起了往事,谈起了一个人养育小孩的甘苦。 听到那些事情,我在电脑前面鼻酸,当场哭得难以自制,还好隔着电脑没有被看见,不然应该会害我朋友跟着一起哭吧。 因为很心酸,所以,我把我朋友曾经经历过的,绝对不能原谅前夫的心境,写在这本书里,这时候大概又会有人觉得当作者的朋友真的很倒霉,唉,这就是人生啊! 我觉得这真的太痛了——我还没有机会成为人母,就觉得那种情境让我心酸得想大哭。 因为男人犯了错,背叛了婚姻,要复合已经太难了,所以啊,我为了能让故事转弯,我安排男主角只是一时迷惘,并没有真正的背叛女主角,要知道现在小三很敏感,如果男主角真的跟小三怎么了,我应该会气到把这个故事写成悲剧吧!我也讨厌小三啊! 我有个单亲妈妈的朋友很可爱,她告诉我,希望我为她写一本书,把她和她的小孩带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让她忘了一切,给她新的快乐的人生。 我答应她了,不过她要求的设定背景让我很为难,但我会尽量用两、三个故事的设定来拼凑她的梦想啦!哈哈,当然一定会被说没诚意,可我会努力的美美妈咪!给你遗忘过去全新爱情,还有帅到不行的男主角,这样子可以让你开心,我还能做到。 最后说——我相信爱情,我也相信一对爱情消失了,分手或离婚的男女,有一天会复合。 但是被伤透感情需要修补,需要复原,伤痕累累的心需要沉淀,而人,需要成长。 也许多年以后,发现对方还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如果对方释出讯息,会复合也不一定。 可是我是女生,一个相信爱情的女生,如果是我,我的爱情毁灭了,我的男人没有满足我的期盼,让我失望了。 那么我会想看见他对我有多爱惜,多在意我,为了挽回我做了多少努力,甚至吃尽苦头—— 我很矛盾的相信爱情,但却明白这样的事情现实很少发生,所以,我才会一直编写完美结局的故事吧。(笑) 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故事。 黎孅信箱:100台北邮政33-376号信箱 第一章 黑色迪奥停在路中央,因为它抛锚了。 在下着滂沱大雨的深夜山路上,车子不合作的熄火,欧阳靖尝试着发动引擎,可无奈无论他如何做都无法让车子发动。 于是他下了车,任凭豆大的雨水打在他身上,将他淋成落汤鸡。 车头灯大开,光线映照出他清俊脸庞及颀长消瘦的身形,原本梳整清爽的发形已经湿透,略长的发丝覆盖在脸庞,让他看起来更为狼狈。 他绕到车头,打开引擎盖,就着微弱的灯光探察车子的情况。 雨淅沥沥下个不停,虽是春天,天气已回暖了些,但这样的雨势仍会让人感到凉意。 「咳咳!」被雨水淋得一身湿透,他耐不住寒意地咳了几声。 喉咙痒痒的,鼻子也在痒……惨,淋个雨就有感冒迹象,真是个破身体。他嘴角忍不住扬起讽刺的笑弧。 「很好,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修长的指节在汽车板金上头敲着,他不禁苦笑。 车子抛锚了,什么原因他不清楚——谁说男人一定要懂车?他会开车就好了。 天晓得车子是出什么毛病?反正他是欧阳靖,不需要为车子这种小事烦心,自会有人把他的生活照顾好。 可是,如今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谁能来帮他搞定他的车、照顾快感冒的他? ……对了,道路救援! 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个可以解决自己困境的好法子,欧阳靖立刻回到车上,在车里拿起他的智能型手机—— 「非常好……」看着手机银幕上显示完全无讯号,他咬牙切齿的说。「真是太好了,没有讯号?」 这下子,他只能冷死在这个穷乡僻壤了吧? 环视自己所在的地方,他记得白天开车上山的时候,往下看是一片绿色的树林,而他车子所走的山路也只能容许两辆车交会。 只不过这位于台湾东部的乡村小镇,平时深夜哪会有什么人车经过?他依稀记得上一个路过的农舍大概已是十分钟车程前的事,而且他不确定那栋房子里有没有住人。 如果不是为了找那位拥有数顷土地、个性难缠的大地主,他也不会亲自来谈这笔买卖,结果买卖是谈成了,他却被困在这里,进退维谷。 「哈啾!」他打了个喷嚏,把手机留在车子里,再退出车外,决定死马当活马医,看自己能不能试着把车子修好,好离开这个地方。 欧阳靖东弄弄、西敲敲一阵,就在他大少爷气不过,打算把车子拆了时,轰隆隆的雨声中传来由远而近的汽车引擎声。 在没有路灯照明的山路上,货车的远灯特别显眼,自转弯处渐渐清明,往山上而来。 那是一辆白色的厢型车,正摇摇晃晃地以龟速爬上山。 见状,欧阳靖立刻站出去,对着车子挥手。「喂——」 白色厢型车缓缓靠近,最后停在他车旁,驾驶座的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黝黑的笑脸。 「先生,需要帮忙吗?」 「你好,我车子发不动,我想是电瓶没电了。」欧阳靖有礼地开口请人帮忙,却胡乱扯了个车况来掩饰他不懂车的窘态。 厢型车驾驶挑了下眉。没电还能开车灯?「小问题,过一下电让你发动就好了。」不过他仍非常热情,自行下车顶着大雨,拿着车上的工具便开始帮忙过电。 「怎么样?可以发动吗?」男人声音嘹亮,穿透雨势传到欧阳靖耳中。 「不行!」他扭动车钥匙,但仍无法发动引擎。 「看来是别的问题了。」男人爱莫能助的摊摊手,收拾随车携带的工具。「先生,这么晚了,我看你在这里苦等也不是办法,不如跟我一起回去吧。我打个电话让镇上修车厂来把车子拖回去,看是什么情况,说不定明天一早你就可以用车了。」 欧阳靖狐疑的看着眼前爽朗的男子,心想这人能信吗?况且随便住到一个陌生人家里,这也不是他的习惯。 「别担心,我不是坏人。」男人看到他的迟疑并没有生气,反而直率的笑开。「是这样的,我在山上开了家民宿,一年四季都有空房。」 原来如此,好心帮忙落难路人,顺便拉客。 「那么就打扰一晚了。」欧阳靖说。此刻时间不早了,就这样吧,待车子的事处理完,他再多付一些房钱给这位民宿老板做为答谢。 在车上取出重要文件后,他便上了那辆白色厢型车,跟着那位热情的民宿老板一路摇摇晃晃上山去。 一路上,民宿老板热情的与他闲聊,询问他的名字、从哪里来。 而欧阳靖也从对方口中得知他叫李莫言,与自己年纪相当,在这里经营民宿已有好些年。 「……可惜你运气不太好,最近天气很差,不然我们的夜景很美,没有光害,像画一样美到会醉人。每到夏天,你可以在山上看见天空像银河一样,星星之多简直美翻了,很多来过的客人都赞不绝口,甚至有人每年夏天都要来。对了,我们这里水质清甜,也最适合泡茶……」 欧阳靖安静的听着,这个叫李莫言的家伙真的是很会推销。 车子开了约莫二十分钟,拐进一条窄小的岔路,路的尽头有栋温馨朴实的两层木造楼房坐落在这山间。 李莫言把人放在屋檐底下,丢下一句,「等我。」就自行把车子开到车库去了。 欧阳靖站在紧闭的大门前,脱下身上的外套稍微扭干,一边打量起这栋小巧的民宿。木头原色让人感觉颇温暖。 民宿的正门口有间狗屋,歪歪斜斜的屋脊看得出是主人亲手打造,一只通体乌黑亮丽、身形有点痴肥的台湾土狗就睡在狗屋里,连外人来了都没有睁眼,完全没尽到看门的责任—— 「汪汪汪汪……」 「好了啦,闭嘴,乌里!」谁晓得那只狗一听见主人李莫言的脚步声就醒了,由狗屋内站出来大声吠叫,直到主人叫它闭嘴,它才趴回去继续睡。 「抱歉,欧阳先生,让你久等了。来来来,快请进,我为你准备一个最舒适的房间。」李莫言手上抱着满满两大袋,下山采买来的东西,他先把东西摆在脚边,然后才掏出钥匙开门,让欧阳靖进到民宿里。 「不好意思,我们家要脱鞋。」 当欧阳靖欲一脚踏进屋里时,李莫言开口了,他只好在玄关脱下湿掉的鞋袜,赤脚走进屋子里。 木质地板踩起来感觉比瓷砖温暖许多,屋子里没有吧台,就像一般家庭的客厅,也没有开启大灯,仅点亮昏黄的小夜灯,令人倍感温馨。 而最吸引欧阳靖目光的,是在左前方靠着窗、能容纳六人的原木餐桌,以及摆放在大厅中央的小木马。 那应该是小孩子的东西,民宿老板有家庭,这他一点也不意外。 「欧阳先生,你的房间在二楼。放心,我们床单、被单每天都换洗。」李莫言热心地将他领上二楼,打开左手边的房间。「快洗个热水澡,你全身都湿透了……唔?你应该没有换洗衣物吧?不介意的话,我拿我的衣服借你,你将就一晚吧。 「你洗澡的时候房门先不要锁,我拿了衣服上来就摆在你床上。你的脏衣物洗完出来后就摆在门口,我晚点再顺手收去洗。放心,明天衣服就会干了。那……先不打扰你休息喽。」 连珠炮似的交代完,李莫言便走了。 欧阳靖没有力气再观察房间的摆设及外头景致,他很冷,走进浴室脱下湿淋淋的衣物便赶紧痛快的洗了个热水澡,而后又在浴室的橡木浴桶中泡起澡来,想消除疲劳。 「嗯……」他闭上眼,满足的叹息。 他泡得全身暖和,舒服得差点在浴桶里睡着,围着浴巾走出浴室后,便看见床上摆着一套干净的棉质衣物,以及小桌餐盘上热腾腾的姜汤,和数颗刚蒸好的小肉包。 餐盘上有一张纸条,娟秀的字迹写着—— 您好: 听说您淋了雨,热姜汤让您袪袪寒,小肉包是手工制作,给您垫一垫肚子、暖暖胃,睡个好觉。 本民宿早上八点开始提供早餐,粗茶淡饭,请不要见怪。 p。s。:房门口有一个干净的洗衣篮,麻烦您将换洗衣物放进去,我们会尽量在您离开前将您的衣物弄干净,送回您的手中。 山林情民宿敬启 纸上娟秀的字迹分明出自女人之手,而且……居然让他觉得很熟悉 欧阳靖皱了一下眉,摇摇头。 不可能,他一定是病了,才会头晕晕眼花花。他这从小就不好的身体没有多大长进,淋一点雨就有伤风感冒的前兆,逊到极点。 「我一定是太累了……」他喃喃自语道。 对,太累了。开了一整天的车从台北到这里,好不容易找到地主、签好合约,打算要回去了,结果车子却抛锚,淋了一场雨还回不了家。 他只是太累了所以出现幻觉,看到那娟秀的字迹才以为它出自于某个人。 他捧起热姜汤喝了一口,浓郁的姜辣及黑糖甜味一下肚,让他泡过澡后的身子更暖了。 拿起小巧的肉包,他一口咬下半颗,鲜甜不油腻的肉汁随即在舌尖漫开,抚慰了他一整天未进食的胃。 他再度满足的叹了口气,但也惊讶这小东西竟美味得能征服他挑剔的嘴。 「这下子,我开始期待早餐了。」他三两口吃掉那些小肉包,还觉得意犹未尽。 吃饱喝足后,欧阳靖躺上床,原以为认床的自己不会那么容易入睡,但奇怪的是——这床不够扎实、枕头不够柔软、连被子也不够蓬松,可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心气息居然让他沾了枕立刻睡死! 他想,这一定是因为自己太累的关系…… ※※※※※※ 天亮了,但雨势仍大,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日光并不刺眼,仅是让人觉得舒服,更加昏昏欲睡。 凉爽清新的空气充斥在鼻间,令人只想继续安眠,忘却了时间。 「淅沥淅沥、哗啦哗啦雨下来了,我的妈妈拿着雨伞来给我,淅沥淅沥、哗啦哗啦啦啦啦拉……」 童稚的嗓音,嘹亮的儿歌,是扰醒好梦的元凶,一首唱完接着另一首。 「伊比鸭鸭伊比伊比鸭……伊比鸭鸭伊比伊比鸭……」 欧阳靖的耳朵无法拒绝接收这些噪音,他咕哝一声,在枕头上蹭了两下,不甘愿的醒来。 眯眼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一看,早上八点半。 刚清醒他有点反应不过来,约一分钟后才想到自己得要离开这里赶回公司,否则很多公事会来不及处理。 思及此,他立刻下床进入浴室梳洗,然后穿着李莫言借给他的宽松休闲服下楼觅食去。 一下楼,他就看见采光明亮的民宿大厅,它一点也没因天候不佳而显得阴暗,前门和后方大大的窗户还可以看到山间景色。 蒙蒙雨势中,蒙上一层水气的葱郁山林像画一般,令他看得目不转睛。 「佑佑,你不要在外面玩水了,快点来吃饭饭,你要吃药耶!」 在他赞叹大自然美景时,李莫言哄小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粉蓝色小雨衣、雨鞋的小孩正蹲在狗屋前面玩,手里拿着一只黄色小鸭玩具,假装它在雨中游泳。 而那只痴肥的黑狗则坐在小主人身边,哈哈哈哈地吐着舌头。 「我不要吃。」小家伙非常有个性,说不要就是不要。 「你还敢说不要?等一下妈妈来你就完蛋了。快点来!」李莫言拿这小祖宗没辙,手里捧着他的小碗候在一旁,里头装着孩子的妈要他一定得吃光的半碗粥和小菜。「你不要淋雨了……还玩水你鼻子的虫虫还没有抓光,你要吃药啊……」 其实,最让小朋友避之唯恐不及的不是饭菜,而是桌上那一份饭后就得吃掉的药包和药水。 「我讨厌吃药药!」小人儿很有个性,捂住耳朵当作没听见。「爸爸,你跟妈咪说我不要吃药药啦,拜托……」他撒娇。 「你先进来不要淋雨,我们再讨论。」 意外看见民宿老板的骗小孩大作战,欧阳靖忍不住微笑。 「早安。」他出声道。 「早。吃早餐吧,坐。」看见他下楼,李莫言立刻热情的招呼他坐下,可招呼完后马上又去哄小孩,「佑佑,进来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好好商量嘛……」 「不要!」当然啦,太过谄媚的语调骗不了小孩。 一下楼就看见这父子对战的场景,这让欧阳靖的微笑更加大。 他坐了下来,视线挪到餐桌上,就是昨晚一到民宿时看见的那张可以容纳六人的原木餐桌。 桌上摆了数碟小菜,有肉松、炒蛋、面筋、油条、酱菜、烫青菜,还有一道手工馅饼,而他碗里装着的则是腾腾的地瓜粥。 很丰盛且非常有家庭温暖的一顿早餐,他不自觉地饿了,唏哩呼噜吃了起来。 「对了,你的车我让熟识的车厂把车子拖回去修理了,没什么大问题,换了一条冷气的管线就可以发动,老板说再帮你保养一下,大概中午就可以去牵车。那么用过午餐后,我便送你下山去吧。」拿小孩没辙的老板决定暂时休兵,找件自己能解决的事来加强一下自信心,反正跟客人闲聊是很多民宿老板的兴趣。 「这么快?谢了。」欧阳靖很惊讶他的办事效率竟然如此神速。 「客气什么?出外就是靠朋友。」李莫言笑了笑,一副这没什么的样子。 「咻——砰!」 外头,那个穿着雨衣淋雨玩耍的小孩依然在制造吵死人的噪音。「哈啾——」然后打了一个很大的喷嚏。「哈啾!」又一个。 「佑佑,你看看你……你冷到了,快进来!」李莫言被喷嚏声吓到了,这才想起在外头淋雨的小鬼,鬼叫起来。「拜托你,我拜托你,快点进来好不好?不要淋雨了。」 欧阳靖摇摇头,觉得好笑,老板这个爸爸未免也当得太好说话了吧?走过去直接把小孩拎进来不就好了吗? 「答、答、答——」 木质楼梯发出轻浅的脚步声,欧阳靖只抬头睐了一眼,看见是有人下楼来便继续喝粥。 可那个在外头玩水的小孩听见这声音,就像听见什么催命符般,马上跳了起来到玄关脱下雨衣和雨鞋,接着就飞快奔进屋子里冲到爸爸面前,一把拿过碗。 「完蛋了,完蛋了,妈咪要下来了,我吃不完……」小家伙坐上餐桌椅,拿起碗和汤匙,开始很努力的把碗里的粥和肉松往嘴里塞。 欧阳靖这时才看见孩子的面貌,是个清秀漂亮的小男生,五官非常精致,皮肤白皙,一双大眼搭上那头微鬈的头发,说他是小女孩也会有人相信。 再对照一下爸爸粗犷的长相嘛……欧阳靖想,小孩的妈妈应该是个大美人吧。 「妈咪来了!救命!」小男孩扁着嘴,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哪还有刚才快乐唱歌的无忧?「妈咪比酷斯拉还要可怕!我好怕!」 欧阳靖差点笑出来。这么可爱的小孩竟用酷斯拉来形容自己的妈妈——如果他妈真是酷斯拉,他这样说才是不要命了。 「噗——」孩子的爸喷笑出声。「谁教你的?你妈跟你讲的话你都没有听,饭没吃,药也没有吃。」既然都笑出来了,只好亡羊补牢维持一下父亲的形象,不知来不来得及? 「爸爸……我饭饭吃不完,太多了啦,妈妈要下来了,怎么办?」小鬼眼泪快掉下来了。 孩子的爸屈服了。「那……我帮你吃一半,你不能跟你妈咪讲。」小声的勾小指头协议,这是他们男人间的约定。 这荒谬的发展让人傻眼,换欧阳靖忍不住笑了。「噗——」 「你们说什么?」 一道轻柔的嗓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欧阳靖想,这应该就是被小孩形容成比酷斯拉还可怕的妈妈、民宿的女主人吧? 只是这个声音……为什么这么像「她」? 他不由自主回头去看声音的主人,却在看见对方的那瞬间因为太过震惊而双眼大睁—— 「你……」 「我刚刚听见有人说要帮谁吃一半?是谁?」说话的女人不止声音温柔,还有张标致的脸孔。 欧阳靖认得这张脸,他不敢相信自己会在这里看见她。原来她在这里…… 满心的喜悦让他情绪激动,说不出话来,他定定看着她的脸,满脑子想的都是第一句话该对她说什么好? 可他的喜悦在她视线冷淡的扫过他,最后定在孩子身上后突然惊醒。她是孩子的妈妈……她结婚了?还生了个儿子? 「我没有,我没有叫爸爸帮我一半,我在吃了!」小家伙立刻抱着饭碗低头猛扒,表示他有认真在吃,没有偷懒。 「哎呀……」李莫言看着同伙一点心机都没有的不打自招,只能搔搔头干笑。 「李莫言!」刚才还算轻柔的语调这下立刻转为严厉的低咆。「你再宠他试看看!」撂下威胁了。 「嘿嘿……」李莫言心虚的不敢对上她视线,也低头拚命把粥往碗里扒。 欧阳靖的心情很复杂,原本看在眼里觉得有趣的一家人对话,现在他一点也不觉得有趣了。 他怀着苦涩的情绪,看着这场不有趣的戏码继续在自己眼前上演。 「佑佑,妈咪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吃饭就好好的、慢慢的吃,你现在赶时间吃这么快,等一下又说肚子痛痛了,这不是好习惯。而且你感冒了,妈咪说过你不可以淋雨,你看看……又玩水?袖子都湿湿了,要是又发烧怎么办?你自己说。」 「我不要打针……」佑佑好可怜的对着妈妈救饶。「妈咪,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我现在不原谅你,我要看你明天早上的表现。如果你表现不好、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还是没做到,那我就要处罚你,听见了没有?」妈妈很严厉的对他说,不像爸爸好说话。 「有……」佑佑扁着嘴,在妈妈严厉的责备下,眼泪在眼眶打转。 「那现在把饭饭吃光光,吃完药妈咪再送你去上学。」得到小孩的承诺,做母亲的态度软化了。「等会妈咪带你去房间换干衣服,你袖子都湿湿了。」 「好。」小家伙在妈妈面前乖得像只猫,伏在桌前细嚼慢咽的慢慢吃饭。 李莫言摸摸鼻子,左看右看,突然发现这严母教子的场合不太对,有客人在耶…… 「那个,小……」 「我在教小孩,你给我闭嘴。」 无奈他才一开口,就立刻被当妈的一句话堵死。 「哈啾——」吃着吃着,小家伙又打了喷嚏,接着鼻涕飞出,两管黏稠的液体黏在鼻下。 当妈的见状,二话不说历练的抽出卫生纸,让小孩把鼻涕抹干净。「你看,你鼻子里的虫虫这么大只,你不吃药怎么把它消灭掉?」刚刚才厉声责备,现在马上又拐又哄的。 「妈咪,一定要吃药药才可以消灭虫虫吗?」一说到吃药,小脸都垮了。 「对,一定要吃。」 闻言,小家伙的表情像是要上断头台,他扁着嘴、小手捂着唇,模样好不委屈地说:「可是我怕苦……」 「噗哧——」刚才的同谋不知死活的笑场,被当妈的一个眼神扫射,立刻噤口不敢再发出声音。 「我知道你怕苦,吃完药药,妈咪准你吃一颗牛奶糖。」她利诱道。 「才一颗喔?好吧……」小家伙好委屈的妥协了。 教完了小孩,女人这才露出笑容来。 她笑了……欧阳靖记得她的笑容,她笑起来左脸有个小小的浅窝,样子甜甜的、眼睛弯弯的,模样温柔甜蜜。多年来,他一直希望能再看见这个笑容。 但她的笑容……却已不再属于他。 「苑樱。」他不知何时已放下碗筷,带着复杂的表情凝望熟悉又陌生的她。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宋苑樱很自然的抬起头来,对上欧阳靖那张清俊的脸庞。 「好久不见。」很烂的开场白,但想了很久,他实在想不到更好的一句话。「看来你过得很好。」他语气落寞地道。 她是过得很好,原来没有他,她也能过得好。 她的身边有了照顾她的人,她……有了自己的家庭。 心底酸涩的感觉让欧阳靖不禁苦笑。多久了?他们不曾再见面,他也没有她的消息,而这么多年过去,她没什么变,一样的娇小,五官还是那么柔美,唯一不一样的,是她看着他的神情…… 「早安,睡得好吗?不好意思,家里的事让你见笑了。早餐合你胃口吗?你的衣服快干了,我把衬衫烫平之后让莫言拿给你。」她直视他的眼睛说,脸上带着自信的神情,对他的态度就像对待客人一般亲切。 欧阳靖除了苦笑还是只能苦笑,现在的他之于她,已经不是眼中的唯一。 「你当妈妈了。」他说不出自己复杂的感觉,看着坐在她身旁乖巧听话、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忍不住有丝遗憾和羡慕。 这么漂亮的小男孩,就跟他想的一样,妈妈是个美人胚子。这个孩子……如果是他的该有多好? 「嗯,我儿子佑佑。」宋苑樱伸手摸摸儿子的头,脸上表情自信而骄傲。 「咦?你们俩认识?」夹在中间的李莫言总算嗅出不对劲的味道。 「认识你之前,一个曾经照顾我的朋友。」宋苑樱淡淡地解释。 「喔。」李莫言没有多追问。 看着这一幕,欧阳靖突然没有那么欣赏这位民宿老板了,他排斥起对方的热情,甚至……嫉妒是她小孩的父亲。 而他,竟只是一个曾经照顾过她的朋友?就这么简单? 他非常不是滋味的看着变了一个人的她,一股说不上来的郁闷在胸口发酵。 这绝对不是他预料中的场景,也不是他该有的情绪——从重逢的狂喜到发现她已不是单身的心凉,还有这满腹的不甘心…… 他遇见离婚六年也找了六年的前妻,原来这些年来她都待在这里,任凭他找破头也寻不到踪影。她在这里重组了她的家庭,有丈夫、有儿子,就是没有他。 欧阳靖握紧拳头,回想起自己跟她相识之初,她青涩的模样还有对自己全心全意的对待。 如果当初他够珍惜……是不是可以挽回这一切? 第二章 那是欧阳靖十四岁发生的事,年仅十岁的宋苑樱来到他们家。 她是被母亲「买」回来、照古礼成为他妻子的小女孩,目的只为了让他这个药罐子冲冲喜,看能不能撑过十四岁的冬天。 「咳咳咳……咳咳咳……」他从小为肺病所苦,感觉自己随时都会窒息,肺积水就像溺水的人一样,总呼吸不到新鲜空气。 他觉得像自己这种快要死的人,不应该糟踏人家的一生,即使欧阳家富有得想买什么都可以买到,但也不应该……买一个小女孩啊! 反对无效,他与母亲争执起来,情绪激动一个呼吸不过来,他晕了过去,被送进加护病房。 等再度清醒时,事情却是木已成舟,无法改变。 「谁说是迷信?你原本在加护病房待了那么多天,医生都说随时会走,你姥姥方说帮你冲个喜,不过几天你就出院回家静养,这样你教我如何不信?」 不知是奇迹呢?还是主治医生进行的治疗有效?或者……真是冲喜的效应?原因没人知道,总之欧阳靖的病情大有好转,他离开加护病房,呼吸不再仰赖氧气罩,最后甚至还能出院回家休养。 即使身子仍是很单薄,气色苍白无血色,可比起过去半年的住院生涯,这已经是他最好的状况了。 能够不费力的畅快呼吸、回到自己家休养,他自然很开心,不过一回到家就被宣告家里为他讨了一房童养媳,他的心就又沉了下去。 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这种事情这会不会太扯?童养媳耶! 「苑樱八字衬你,对你有帮助,原本我也是不信,但你就是出院了啊!我不管,那丫头在我们家是留定了。阿靖,妈不能冒着失去你的风险。」 「妈!咳咳……」太激动了,他咳了几声,惹得他强势的母亲紧张不已。「那是没有根据的迷信。」 他疲惫的躺在床上,消瘦苍白的容颜带着少年的青涩稚气,但眼神却有着这年纪不该出现的老成。 或许是因为在鬼门关前走过好几回的关系吧,才会有这样的沉着。 「就算是没有根据的迷信,我也宁可信其有!」邱盈珊挺胸大声承认,一点也不为自己做的事感到羞愧。 丈夫早死,只留下一个儿子给她,而这个儿子却从小为肺病所苦,为了唯一的独子,她东奔西走,四处找名医,无论用什么方式,只要能让儿子活下去,就算是被人嘲笑那又怎样? 欧阳家有花不完的钱,买个她想要的东西又有什么不对? 「妈,这种事情……不合法吧?」看着母亲执拗的神情,欧阳靖明白自己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可他还是想做一下困兽之斗。 童养媳耶……怎么想都怪,那都是什么年代才有的事了?他没办法接受在某种型式上自己「已婚」的事实。 毕竟他才十四岁而已,这真的太荒谬张了。 「这种事你别管。」邱盈珊一句话敷衍儿子,接着转移话题,「苑樱那小丫头还算乖巧懂事,很得我的缘,我要她以后听你的话,我则管她吃住、让她念完书。至于你,我不管你要当她是女仆还是什么人,总之她得留在你身边,直到你满二十五岁为止。」 「为什么是二十五岁?」根据民法,二十岁就成年了。 「算命的说,让福星待在你身边十年,往后你就没病没痛没烦恼。」 又是「算命的说」?那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为何要这样残害他?而他妈这么精明,为何一个算命师随便说说就都信了呢? 「妈……」欧阳靖皱眉,满脸不赞同。 「总之就这么说定了,你先休息。刚出院呢,别一直操心这些小事,反正你好好养病,你的身体能好才是最重要的事。」邱盈珊不理会儿子不满的脸色,倾身为他拉好被子,仔仔细细地不让他着凉。 看着儿子虽仍苍白却已渐有生气的脸庞,她最后一点点买了别人人生的愧疚感随即被抛到九霄云外去。 只要能救得活儿子,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再三叮嘱儿子好好休息、别为小事烦忧后,邱盈珊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他房间,去忙工作的事。因为儿子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她只是让照料他的看护小心注意些,尽量别去吵到他。 终于,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欧阳靖一个人了。 「咳……」他轻咳了声,深吸口气,使劲力气地起身靠坐在床头,伸手往床头柜一探—— 摸到了!他数月之前摆在床头、为了月考准备的课本。 想不到他这一病竟拖了大半年,算算时间,如果他没有住院,现在也应该升上国二了吧? 可就算出院,他的身体又得调养到什么时候才能重回校园呢? 他抬手,看见自己瘦长的手臂,想到自己比起一般人而言不算顺畅的呼吸,忽然意识到--下回他若又得了个小感冒被送进医院里,还会有命活到出院吗? 这么一想,他嘴角不觉扬起一抹自嘲的笑。 突地,敞开的房门口出现了一抹突兀的红。 「谁在那里?」他清了清喉咙,朗声问道。接着用严厉的语调逼躲在他门口窥伺的人现身。「出来! 对方怯怜怜的现身了,是个有双大眼睛、五官清秀漂亮的小女孩。她穿着深红色洋装,衬得皮肤更为白皙,乌黑的头发垂在两颊边,看来像一个漂亮的洋娃娃。 欧阳靖不认识这张脸,他不记得家中哪个仆人的小孩是生得这副模样。 可没有思索太久,他便直觉想到……这个家里,最近住进来的人不就是他那个童养媳吗? 也是,穿得这一身漂亮洋装……应该是母亲为她打点的吧?看来,妈只是嘴硬,至少还是对人家很好。 「你是宋苑樱?」他问,见到小女孩怯怯的点头。「那你知道我是谁吗?」他又问。 这回,女孩看着他,流露出畏惧的神情。 看她那样子,欧阳靖一股闷气郁结在胸口,更难受了。 为什么?他才十四岁,想要有健康的身体,想随心所欲的过日子,想打球、慢跑,想全力拚学测,考一所好学校--他唯独不想要背负别人的人生! 可他有什么办法?都是这个破身体,让母亲操心到无所不用其极,甚至给他买了一个童养熄。 难受又如何?生气又怎样?这女孩的人生就是跟他有牵扯了。如果他有个万一……转念一想,他这破身体万一撑不下去了,他那可怕的妈现在会打点女孩的生活,但若他不行了呢? 会把女儿卖到他们欧阳家,她的家境想必不会太好,肯定也有什么苦衷,那么他又何苦去为难一个小女孩? 「你过来。」想开之后,他把她叫到眼前来。 初来乍到的宋苑樱一来便被教导从今而后自己是少爷的人,得听少爷的话,如今少爷自医院回来了,她因为好奇偷偷来看一眼,怎知就被少爷发现了。 她很害怕,不知道少爷是个怎样的人?会不会气她的不请自来?但不管加何,她仍记得自己最需要做的事隋--听话。 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宋苑樱走进欧阳靖房里站在他面前,与他面对面。 「你来这里做什么?不去上课?」欧阳靖撇嘴问。 他实在也不知要怎么跟她相处,身为独子,他从小就是一个人,没有同年龄的玩伴,体弱的身子又常常生病请假,因此跟学校同侪间也有些隔阂。当然了,他也从来没有哄过人的经验。 「放学了。」宋苑樱看了看他,嗫嚅地回答。 「那功课呢?写完了?」一开口,他就觉得自己很像家长在叮咛小孩赶快做功课,可因为不知还能问她什么才好,也就问这个了。 听他提起功课,她就紧张了,小脸上的惊惧藏不住,有点胆怪,心虚地摇了摇头。 「没写?为什么?」他扬起眉。 听见他的询问,她瘦弱的身子一颤,以极小的声音说道:「我、我不会写……」 「不会写?」 「前面的都不会。很久没上课,妈妈生病了……」她又慌又紧张的解释道。 闻言,欧阳靖蹙眉抿紧唇。他曾听自己母亲随口提起,宋苑樱家境贫困,父亲打零工为生,而母亲重病需要钱医治,所以,她念国中的兄长辍学赚取生活费,她也没有再念书,留在家中照料缠绵病榻的母亲。 因为生活过不下去了,她母亲的病也需要大笔金钱,她父亲便让她给欧阳家带走,收了一笔钱让她母亲医病, 她有多久没上学了?欧阳靖不清楚,但她学业有了断层是事实。 跟他一样,都是身不由己。 思绪至此,欧阳靖对她的感觉已经不如开始的那么气愤。他何苦为难一个小女孩?她懂什么呢?不如把她当成妹妹吧,他是独生子,没有当兄长的经验,学着当哥哥这感觉还满新鲜的。 把作业拿来,不会的我教你。」他突然说。 宋苑樱惊讶地抬头,看着神色漠然的少爷,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少爷真的要教我吗?」 听她喊自己「少爷」,他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谁让你喊我少爷的?」 「陈妈。」 答案出来了,是管家。 欧阳靖没有多说什么,只交代,「以后你别喊我少爷,喊我一声哥哥就好,知道了吗?」反正不管喊什么,她注定是他的人了,唉…… 「知道了,哥哥。」宋苑樱恭敬的点头。少爷说的话,她都得听,无论少爷叫她做什么,她都会做。 「好了,去把作业拿来,我看看你哪里不会。」 「好。嗯她立刻离开,快速去拿了自己的作业来,让他指导她功课。 简单的小学生作业难不倒欧阳靖,他耐心的指导她,无论是数学还是国文,她不会的生字,他就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她。 宋苑樱原以为欧阳靖会是个难以亲近的人,没想到他却对她亲叨温柔,对她很好,还让她喊他一声哥哥,这让来到欧阳家后内心惶惶不安的她感受到些许温暖。 「你程度的确跟不上,基础没打好不行,反正我这阵子静养也没事,你以后下课就把作业拿来我这里写,不会的地方我教你,再把你之前没补上的进度帮你补上。」欧阳靖交代她道。学业很重要,不可以荒废。 其实,她跟不上的学习进度,欧阳家大可为她请个家教,不需要欧阳靖浪费自己的时间,但是他不讨厌她,也不介意这个乖巧安静女孩陪在他身边,更不介意亲自教导她,让她依赖自己。 怎么说呢?大概是因为有人陪伴的感觉,还不赖吧。 尤其看见她仰望着他,那种言听计从的乖顺模样……他一点也不讨厌。 「可是陈妈说你怕吵,要我不要来烦你,我自己偷偷来,被知道的话……」肯定会被骂。 「陈妈要是为难你,就说是我的意思。」欧阳靖一句带着保护意味的话语,在宋苑樱年幼的心中,种下了信赖依靠的种子。 从那天起,宋苑樱的人生就为欧阳靖而活,为了能留在他身边,她尽一切努力学习,追逐他的目光中充满着祟拜信赖,还有无限的依恋。 ※※※※※※ 台北的春天总是多雨,而只要一下雨,就容易让人心情烦躁。 穿着合身手工西服的欧阳靖,正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从高楼俯视下去的景色。 脚下的车水马龙看起来像一排排的小火柴盒,在这个位置,他感觉自己像个巨人。 他是欧阳靖,欧阳家的大少爷,含着金汤匙出生代表他走的路比一般人轻松,但也得比一般人小心谨慎。 三十岁爬到业务部经理这个位置已经是少有,可为了往后接班顺利,不让董事会的股东们看轻他,他也是非常拚命才有今天的地位。 可往日能让他心平气和、满足快意的景色,今天却再也无法压抑他内心的躁动。 他不禁气起自己的不够专注,气自己……竟然被影响了。 「今天开会,你不专心。」带着责备意味的口吻,说话者正是公司的主事者,也是欧阳靖的母亲邱盈珊。「地收到了,开发案总算可以顺利推动,你心思却不在案子上。我不懂,你先前投注了这么多心血在这上头,现在却……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土地收购回来后你就不太对劲。」 开完会后来到儿子办公室,邱盈珊直言他今天不佳的表现。 欧阳靖无从反驳。 是啊,他特地跑一趟东部,亲自找上那位脾气古怪的大地主,陪对方泡茶一下午才顺利说服对方将土地卖给他,让他们欧阳建设来开发。 这还不包括先前为了让地主跟他面对面会谈,他搜集大笔资料、上山下海,对方往哪跑他后脚就跟上。 他知道自己的失常都归究于那天回程的意外,如果他的车子没有在半山腰抛锚、如果他没有投宿在那家民宿,那么,他就不会遇到宋苑樱,也不会发现她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丈夫,有了小孩……也就不会满脑子充斥着那个家庭幸福和乐的画面而失落烦躁。 「我遇见苑樱了。」欧阳靖没有隐瞒母亲自己遇到了前妻。 从儿子口中听见那名字,邱盈珊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儿子失常的原因。 「是吗?她过得好吗?」 他不发一语,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开不了口,无法告诉母亲离开他后她过得很好,眼中已没有他立足之地。 一股不甘堵在胸前,郁闷得化不开,他咽不下这口气。 即使当初是他不要她,硬生生的将她抛下,无论她如何苦苦哀求都不愿再回头看她一眼。 他告诉自己他们已经不相干,离婚了,在很多年前就没有了关系,纵有再深的愧疚和依恋也都已来不及,他该放下了,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因为她现在很幸福。 没有了他,原来她也可以很幸福,有自己的家庭,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该死!他分明在意得不得了,无法骗自己! 他想起自己曾经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他在意那双明亮温柔的眼,视线不再随他移动,不再为了讨他欢心学习一切事物……她不再是他相处了九年所熟悉的女孩。 离婚后的这六年,她开启了新的人生,走进他未知的世界。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跑到那种乡下地方生活?怎么会在他之后改嫁给一个寻常男子,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怎么会……跟他以外的男人生下小孩? 为何心里这么不甘,欧阳靖也说不上来。他自问:她幸福不好吗?很好啊!那他为何又兴趣一股想摧毁的冲动、想破坏她的幸福?为何不能放手,微笑祝幅就好? 亿起那天自己离开民宿时,她牵着那个清秀漂亮的小男孩,站在民宿门口微笑目送他,她的神情柔和,心情看似平静无波,彷佛只当他足个普通的客人。 客人,他欧阳靖之于她宋苑樱只是一个客人了?这感觉让他懊恼不已。 「她……很好。」拉回思绪,他几乎是从牙缝中迸出这几个字。 她好了,可他却过得不好。 想到她的容光焕发、自信飞扬,以及那骂老公骂小孩的气势,他怎么想也想不到那个娇娇弱弱的宋苑樱当妈之后会变得这么强悍。 「很好?」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寻常,邱盈珊挑高了眉。「怎么个好法?」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势。 欧阳靖抿紧唇,打死都不想说他看见了什么。 「你太奇怪了,找人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却是这种样子?」邱盈珊皱眉正要训儿子,可看儿子表情不对,她转念一想,改口问:「苑樱几岁了?二十五、六差不多吧?这年纪照理来说,应该结婚了才是……她身边有了人?」说话的同时,她也注意看着儿子的表情。 只见他闻言果然眉头一紧,她当下便了然于胸。 看来阿靖遇见了苑樱,可分别六年再见面,她不是一个人了,心高气傲的阿靖却不愿面对现实。 「那么,你也该死心了。」邱盈珊语重心长地道,深深看了儿子一眼,没再叨念他工作失常的事,离开了他办公室。 直到母亲走了,欧阳靖这才愤愤地一拳击在坚固的办公桌面上。 「该死!」他低声诅咒。 他怎么可能死心?怎么可能? 抓起桌上的车钥匙以及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他走出办公室愤然离去。 ※※※※※※ 在台湾东部的山森里,生活步调悠闲,日子随心所欲。 尤其宋苑樱挑选的落脚处坐落在山闾,四周被翠绿树林环绕,空气清新,环境清幽,有什么事能够比午后坐在自家院子前泡杯清香的花茶、搭一份自制的起司蛋糕来得舒服自在呢? 更何况只要坐在躺椅上,抬头就可见蔚蓝的天空、棉花糖般的白云、还有绿油油的山。 这样的美景、这样的生活,十分惬意--如果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来捣乱她的话。 「那个……我说小樱啊,你要吊我胃口到什么时候?该跟我讲了吧,」 就在她正要好好品尝花茶时,不识相的人问起了不识相的问题。 她忍不住撇过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赏给对方一个大白眼。「你到底要问几次?正常人问一次碰到软钉子就不会再问了,你天天问、照三餐问,烦不烦啊?」 「你以为我第一天认识你?你每次摆出那种大家闺秀姿态的时候,就是你想保护自己的时候。讲啦,你想要憋死我喔?欧阳先生到底跟你有多熟啊?」 「不熟!」宋苑樱懊恼的瞪他,不愿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回忆。 在她好不容易重拾自己的新生活、彻彻底底忘了那个人之后……他却又无预警闯进了她的世界。 为什么?她都躲得这么远了,为何还会再看见他? 为什么老天要开这种玩笑?这一点也不好笑,他们是注定没有交集的人,却偏偏又识他们再见面。 李莫言哪有那么容易让她打发?「他不止是一个曾经照顾你的人对吧?讲啦,说一下又不会死。」 「我不要。」知道这家伙可能已经猜到欧阳靖跟自己的关系了,她就更不想承认。 「干么这样呢?都这么熟了。说一下啦,那位欧阳先生跟你的关系……」他啃着水煮的山芋头,一边用手肘撞她,三八兮兮的挤眉弄眼。 她没好气地再瞪他。「你一个男人那么八卦干什么?」 「你不知道山中生活很无趣,需要八卦来提振一下精神吗?」他眼一亮,因为既然从她嘴里吐出「八卦」两个字,就代表她跟那个男人之间绝对有八卦!「所以你跟他真的有八卦?难道他就是……」 「你很烦。」害她说溜嘴了。 「厚,真爱吊人胃口!」他抱怨。 无论李莫言如何闹,宋苑樱始终闭着嘴,不说就是不说。反正欧阳靖离开了,他们不会再有交集,就算她告诉李莫言欧阳靖跟她之间的关系,又有什么意义呢? 结束了,早在六年前她跟欧阳靖的一切就彻底断绝,他们已没有任何关系。 「你没事做吗?很闲的话,可以去把花圃里的杂草拔一拔。」为了打发好奇宝宝,她决定提早结束悠闲的下午茶时光。「我也该去准备点心,佑佑快到家了。」 「宋苑樱,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李莫言痛心疾首地指控她。「亏我对你掏心掏肺,问你一点点小事也不说……」他的八卦、他乡间生活最大的消遣啊……,就这么没下文了吗? 宋苑樱自顾往前走,假装没听见某人的哀嚎。 就在这时,娃娃车驶近的声音解救了她。 车子一停下,佑佑跳下车,开心的朝他们挥挥手。回头飞快的跟老师说再见后,他就立刻奔向妈妈。「妈咪妈咪,我回来了!」小小的身子背着书包、拎着水壶快乐的奔跑。 宋苑樱的表情在看见心爱的儿子后,温柔的融化了。 「佑佑……小心一点!真是的,爱撒娇。」她蹲下来,接住儿子飞奔过来的小小身子,脸上不自觉漾开笑容。她拉着他的小手,取下他的书包、便当盒以及头上那顶橘黄色的遮阳帽,随手放置在屋外的桌子上。 「今天老师教我们小毛驴,妈咪我唱给你听。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小家伙一见面马上献宝,告诉妈妈今天学了什么新鲜货。 宋苑樱微笑聆听,牵着儿子的小手走进屋子里,进屋时还叮咛他别忘了拿自己的东西。 而那位「老爸」则被晾在外头,根本就没人搭埋他。 李莫言看着那对母子大手牵小手的背影消失在民宿大门里,自讨没趣般的摸摸鼻子,他们一定去准备点心了,那他就去动一动,看看菜园、花圃里需要做点什么苦力好了。劳动过后的食物总是特别美味。 小巧温馨的民宿里,一对快乐的母子正揉着面团一起烤饼干,一边唱着轻快的小毛驴。直到日落西山,民宿被笼罩在一片橘红的夕阳里,民宿里也飘出了浓郁的饼干香气。 「妈咪,好香喔!我可以吃两片吗」」 「饼干这么大片,先吃一片就好了,要是晚餐吃完还吃得下再吃。」 「好耶,我一定吃得下。妈咪,这个兔子耳朵歪歪的,嘻嘻嘻嘻……」 充满奶香的手工饼干味道以及孩子童书童语的声音,令人感觉美好而幸福,吸引人伫足停留。 欧阳靖一身风尘仆仆的站在民宿门口,他不明白离开五天后,自己为什么又开了八小时的车来到这里,站在这里听她和她为那个男人生的孩子快乐的笑语? 「我……到底在干么?」他苦笑着,脚却像生了根无法踏出一步。 他来这里到底想要干么?她都有了新的生活、幸福的家庭,他还有什么埋由出现在她面前? 一阵强劲的山风吹过,吹动树梢发出声响,吹乱他的发,也吹走了被遗留在前院桌上那项橘黄色的遮阳帽。 小帽子滚呀滚,滚到他脚边停下。 欧阳靖弯腰捡起它,看见帽子内沿以粗黑麦克笔写上了主人的名字--宋嘉佑。 这就是那个叫「佑佑」的小男孩的全名吧? 不对,她不是嫁人了吗?佑佑也喊李莫言「爸爸」,怎么小孩不是姓李而是跟母亲姓宋呢? 越想他越觉得古怪,盯着手中的帽子,然后看见了小孩的班级-- 北极熊大班。 大班?那是几岁孩子就读的?五、六岁吧?那孩子个头小,他还以为顶多只有三、四岁,竟然大班了啊…… 欧阳靖突地皱起眉。算了算时间,假若这小孩现在是五岁的话,难道说……他猛然睁大眼,心跳加速,有可能吗?会是他的孩子吗? 不可能吧,他一向小心,怎么会让她有孕?不过,又该怎么解释小孩跟她姓宋而非姓李呢? 还是……跟他分开后,她先跟了别的男人,现在才又跟了李莫言? 不,他摇头,否绝这个臆测的想法,不可能,苑樱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他无法不怀疑孩子的血缘,心里其实只是想要一个留下的借口,一个跟她纠缠不清的理由。 以他们当年分开的方式,她一定恨死他了,不可能还留下他的小孩,让自己看见小孩就想到他这个人。不过……她更不是狠心的女孩,她不是。 他很烂,他知道,可他真的没办法在找到她之后当作没事,还给她平静的生活,即使她已拥有自己的家庭。 握紧手中的帽子,欧阳靖迈开步伐走进民宿。 「有人在吗?」 「在。什么事……」宋苑樱闻声走出来,身上还穿着围裙,看见来人是他,着实愣了一下。 「我要住宿。」他心中那股郁闷多日的情绪,在看见她神情错愕的一瞬间,奇异地被化解了。 原来她并不是那么无动于衷,他还是可以影响她的心情,这样很好。 「往后每个周末,我之前住过的那间房,我都包了。」他咧开嘴微笑,将手上捏着的那顶童帽拿到她面前。 宋苑樱看见欧阳靖又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脸上的讶异无所遁形,尤其他还拿着佑佑的帽子还给她。 但她很快收下帽子,敛起惊讶的神情,摆出温和的微笑,明亮双眼不知是勇敢还是大胆的直视着他,粉嫩的唇轻启-- 「欧阳先生,欢迎你每周来我们家作客。」 客气又客套地,她以一个民宿老板娘的身分,欢迎他的到来。 第三章 扭开水龙头,清冽的山泉水浇湿了水槽里的新鲜蔬菜,激起永花,水珠溅在宋苑樱脸上,冰冷的寒意令她瞬间回神。 接着,声音传入她耳中,先是水声,再来是小孩童稚的嗓音-- 「叔叔,你好。」 「你好。」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传入她耳中。「你在做什么?」 「我在写功课。」小家伙趴在大餐桌上,握着笔,一笔一划不甚流畅的练习自己的名字。欧阳靖走到他身后,看他写了好一会才出声。 「宋嘉佑……这是你的名字吗?」 「嗯。」 宋苑樱把双手探进水盆里,动作利落地挑捡洗净晚餐要料理的蔬菜,告诉自己不要回头看他们的一举一动,不要看他是如何的对待她的小孩。 她低垂着头,过肩的柔顺直发覆盖侧脸,让坐在餐桌那头等待开饭的一大一小看不见她的表情。 可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欧阳靖一定在暗中观察她,从她的小动作来解读她的情绪,他很了解她,她的心事往往会被他看破…… 这项认知蓦地让她胸口涨满发泄不出的怒气,她再也笑不出来。 是她失算了……可恶!他还来干么?为什么不静静的走开就好?偏要出现在她眼前影响她的心情? 「你的名字很好听,谁帮你取的?」 「是妈咪。」 她皱眉,很想把男人赶出去,但最想最想的,是把佑佑抱起来和他一块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但是不行,这样会显得她不够大气,会让他看出她仍然很在意,所以她只能用力的刷洗今天刚从菜园里拔来的新鲜萝卜泄愤! 她刷,刷刷刷-- 厨房那头的洗刷声响让欧阳靖忍不住嘴角上扬,看来,她很生气啊…… 他一定是有病了,感觉到她生气,他却开心得不由自主想笑。 苑樱生他的气呢!真是奇迹。不过这也算是好现象,起码她对他还有情绪反应。 「你今年几岁?」他决定慢慢来,不激怒她,先跟她的小孩套好关系。 「我五岁了喔。」佑佑伸出手掌,比了个数字五出来给叔叔客人看。「我是大人了。」 「没错,佑佑是男子汉。」 「对,我是男子汉。」小家伙认真点头附和。 欧阳靖见状不禁笑出来,疼爱地伸手摸摸他的头,即使他是苑樱跟别的男人生下的小孩,自己也没办法讨厌这么漂亮可爱的孩子。 因为佑佑让他想起小时候的苑樱,乖巧、懂事,不给人添麻烦,令他心生怜惜。如果他能赢回苑樱的心,他不介意佑佑成为家中的一分子…… 他自嘲一笑。才刚闯进她的生活,就开始想往后的事了,他真是想得太美。 「我是男子汉了,叔叔,不可以像摸小孩子一样摸我的头啦!」佑佑抗议的说,让欧阳靖又笑了起来。 一大一小的对话不停传入耳中,宋苑樱眉头一皱再皱。 佑佑很喜欢他吧?她很少看儿子会去跟客人说话,儿子是很乖的小孩,不会吵人的。 唉,她怎么忘了呢?欧阳靖如果想讨人喜欢,他可以让人多喜欢他,他对付小孩子耐性又温柔,就像当年对待她一样…… 够了!干么想这些呢?宋苑樱,你跟欧阳靖已经是过去式了。她在心里第一万次对自己说。 「佑佑,不要吵客人喔。」她回头,对儿子嘱咐了一句。 「喔。叔叔,对不起。」听见妈妈的叮咛,乖巧的没有辩驳,拿着自己的作业到一边去写。 欧阳靖眼神尾随着佑佑移动,看他坐定位后朝自己露出大大的笑容,挤眉乔眼一番后就低下头来乖乖写作业。 他的神情不自觉放柔。一个乖巧懂事、善解人意的漂亮孩子,这个孩子……为什么不是他的呢? 从来没有过这个念头,但这一刻,他竟渴望拥有一个孩子,一个跟苑樱共同拥有的生命。如果,当年他不是那么猪头的话,他们的小孩也许已经这么大了。 「他没有吵到我。」下一瞬,他敛起心神,回头跟孩子的妈解释道。 「先生来作客是休息放松的,小孩子爱玩,不好让他影响你度假的情绪。再一下就开饭了,你要不要去走一走、散散步?我们山上的黄昏很美喔。」宋苑樱真佩服自己,演得真好,毫无芥蒂的客套样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其实她只是不想输罢了。 凭着这股意念在支撑,她要求自己表现得大方从容,不想让这个抛弃自己的人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能再影响她。 他影响不了她的,他只是她人生的过客,现在也只是一个普通客人而已,不要在意他…… 越是这么想,她的笑容就越温婉甜美,甜美得让欧阳靖非常不是滋味。 她怎么可以对他笑得一这么疏离客套?这不是她会有的表情,她明明是个很单纯、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女孩。 「苑樱……」他情难自禁的开口,就像从前那样亲密的喊着她的名。 「小樱,我回来了!」 就在此时,民宿老板李莫言的大嗓门远远传来,破坏了欧阳靖的好事。 在餐桌认真写功课的佑佑听见声音,小脸都亮了,也不理会作业还没写完,笔一丢,便奔向那个跨门进来的男人,跳进他怀里。「爸爸!」 「喝!是宋小佑--我抓!」李莫言很有经验,捞起冲向自己的小家伙便原地转圈圈,惹得佑佑又笑又叫。 这是对感情很好的父子,任何人看了都会这么认为。 佑佑看着李莫言时祟拜的表情以及亲昵喊着爸爸的声音,唤醒了欧阳靖的意乱情迷。 他们才是一家人。 他神情落莫,嫉妒情绪无法自制的蔓延。 「别闹了!不要这样玩。李墓言,把他放下来。」宋苑樱眼看他们又有玩疯的趋势,连忙放下料理到一半的菜出来制止,同时也想藉此化解自己许久未有的心慌。 欧阳靖方才喊她名字的方式,让她感到莫名的颤栗,也让她嗅到危险的气息。 「喔,妈妈生气了,快下来。」李莫这立刻把佑佑放下来。见他小脸红扑扑,一脸兴奋开心、意犹未尽的模样,他于是对佑佑小小声说:「等一下妈妈没看见再跟你玩。」 「李莫言!你疯了吗?你上个月也是这样,把佑佑甩出去害他差点撞到树。你敢再玩这种危险游戏你就完蛋了!」听见这么白目的发言她马上就火大,儿子是她的心头肉,只要扯到跟儿子有关的事,她就不能再维持冷静。 「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啦。那个……要吃饭了吗?我饿了。」李莫言自如失言连忙陪笑,顺道转移话题。 宋苑樱瞪他一眼以示警告,吐了口气,才换上和缓的语调开口,「我再炒两个菜就可以开饭,让佑佑把作业写完,你不要吵他,你也不准回房间打电动,给我去陪客人说两句话。」让他去帮忙绊住欧阳靖,真是好办法。 「客人?」李莫言挑了下眉,眼神疑惑的在屋子里四处梭巡,最后才发现家里来了个有点熟悉的面孔。 眼神转了一圈,他朝对方露出大大的笑容。 「欧阳先生,想不到又见面了,来住宿吗?爱上我们东部的美景了吧,来来,我们出去走一走。」他热情的上前,拉着人出门散步去了。 欧阳靖被现场这种「一家人」的氛围弄得心思一团乱,他想不明白佑佑喊这男人「爸爸」可却跟着妈妈姓宋的原因,他的父亲到底是谁? 而苑樱对李墓言说话的语气威胁中又带着亲昵,分明也是妻子对丈夫的口吻啊…… 「嗯,走一走也好。」他得暂时离开这个地方,好让自己平复一下紊乱的心情。 人被带走了,宋苑樱总算松了一口气,回身继续料理晚餐。 但是,她对李莫言放心得太早了,她不知道,这个两光的家伙不久后马上就会出卖她…… ※※※※※※ 晚餐菜色算是丰盛,萝卜排骨汤、葱爆牛肉、炒高丽菜和空心菜,还有一碗蒸蛋。 「不嫌弃的话跟我们一起吃吧,没什么好招待的,山上就这些家常菜。」民宿老板自然坐在餐桌上的主位招待着客人。 「别这么说,是我打扰了。」客人也很客气,微笑坐下一同用餐,只是眼神偶尔会不自觉望向盯着小孩吃饭的老板娘。 宋苑樱在儿子的碗内添了小半碗饭,舀一匙蒸蛋,再夹了一些青菜,最后从汤里捞一块肉多的排骨放上去,叮咛儿子要全部吃光光。 「妈咪,我想要喝水。」佑佑看见那一座食物山就皱眉头,吵着要喝水。「我好渴。」 「我去倒。」李莫言听到小佑佑的话就想去倒水。 「你吃饭。」宋苑樱冷冷一句话让李莫言又呐呐的坐下来,然后,她拿起另一个小碗,在碗里盛了半碗汤以及两小块白萝卜。「渴了喝汤就好。来,要喝光喔。」 当妈的一眼就看穿小孩想喝水逃避吃饭的伎俩,因此给他上了一课,就是再多一碗汤叫他喝光。 佑佑垮着一张脸,转头想要找人求救。 「还看别人?快吃饭。」妈妈把汤匙塞进儿子小手,丢了这句话后就不理他,迳自吃起饭来。 欧阳靖的视线难以自持的转到宋苑樱身上,越看她就越觉得她变得不一样,她变得很坚强、很有自己的想法,变得……让他难以接近。 「哇!辣死我……」 一声大剌剌的低吼,拉回他的目光,转头一看,只见李莫言脸色涨红,在嘴里塞了两口白饭连忙又咽下半碗汤,狼吞虎咽下肚后这才吁了口气。 「好辣啊,这个葱爆牛肉真是太爽了。小樱,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辣过一回感觉全身舒畅,嗜辣的李莫言眉开眼笑地举箸,大啖那道葱爆牛肉。 「你的意思是我平常对你不够好吗?」她挑了挑眉,笑笑反问。 「哪里?你对我超好的……」深觉再次失言,他赶紧陪笑改口。 这段夫妻感情好、在餐桌上斗嘴的戏码让欧阳靖看了心里不舒服,想要打破这种气氛,于是他开口道:「你们结婚多久了?结婚之后就带着小孩一起经营这家民宿吗?」 「噗--」李莫言一口汤喷了出来。 宋苑樱怔愣了一会儿,低下头不语,忍住望向欧阳靖的冲动。 他问这干么?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会随便关心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更何况是他主动舍弃不要的东西、不要的人,自然不会再多看一眼,就像当年他不要她一样。 这完全不像他会做的事,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这误会可大了呢!妹子,你要洗刷我的名誉才行啊,我还是单身耶。」李莫言完全无视宋苑樱朝他使来的眼色,当场戳破她。 他们不是夫妻,这答案让欧阳靖很意外,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是吗?你们看起来很有默契,一同经营民宿,而且小孩又叫你『爸爸』。」 「有什么办法?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正好我这小妹很能干,当然把她请来帮忙,默契也是慢慢培养出来的。至于佑佑嘛……这小鬼第一次喊『爸』的对象就是我……唔,我想是因为妹子身边没有男人的关系吧。」 李莫言三言两语就把宋苑樱给出卖光,嫌不够还继续说。 「而且,一个单亲妈妈带着小孩在这种乡下小地方生活,总会有一些流言传出,我也算是烟幕弹啦。你看我妹子长得这么标致,如果我不挡在前面,会有多少男人来追啊?只不过……哈哈,我还想挑个温柔体贴的老婆,我妹子就算了啦。」 李莫百你这个大嘴巴!讲那么清楚干么?宋苑樱又窘又难堪,见他鸡婆的跟欧阳靖解释,她就觉得十分恼怒! 「佑佑,你怎么把汤打翻了?妈咪带你去换衣服。」 还好,就在她听着视若兄长的李莫书把她的底细出卖个彻底时,佑佑不小心把汤打翻了,不想待在这里面对欧阳靖,她趁机想带着小孩遁逃。 「我来,你先吃饭,看你都没什么吃。」见状李莫言把最后一口超辣葱爆牛肉塞进嘴里,牵起刚闯祸的佑佑离开餐桌。 小家伙还频频回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妈妈再看看「爸爸」,嗫嚅地问:「妈咪会不会处罚我?」 一大一小两人走远,饭厅里只剩下宋苑樱以及欧阳靖,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 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氛围,她站起身,擦起被汤汁洒到的桌面,收拾空了的碗盘。 「吃饱了吗?我帮你泡杯热茶。」 「苑樱……」他怔怔地、不受控制地望着她。 欧阳靖的语调让宋苑樱浑身颤栗。不要!他不要用这种语气喊她! 她不想面对这个人,不想再为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影响心情,她不想……再提醒自己心碎的记忆。 她当作没听见,拿了碗盘转身就走,但太急也太慌,脚步一时失去平衡,手上碗盘开始摇摇晃晃,眼看就要砸落地面。 他连忙站起来靠近她,即时伸手稳住她,将她手上的碗盘摆到一旁。「你没事吧?」接着他闪电般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逃走。 即使碗盘没摔破,可那些东西的分量也不轻,触摸她粗糙的掌心,他眼中难掩心疼、。 这是一双做尽家事的双手……以前,他哪舍得让她做家事?他记得她的手柔软细致,只要她温暖的小手覆在他脸上,他便可以忘记所有的疲惫…… 「你放手!」宋苑樱低嚷。双手被他握住,就像被烫着了似的,她奋力挣扎着,不想被他触碰自己。 她激动排拒的反应像针刺痛了欧阳靖的心,松了手,感觉彷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掌心空虚不已。 可同时,他也从李莫言刚才的解释里听出了重点。 「佑佑五岁了,你身边没有别人……」他看着深深抗拒自己的她,一个奇迹般的念头闪进脑子里--「佑佑是我的孩子,对吧?」他语气颤抖,充满希望的眼神望着她,希望从她嘴里听见肯定的答案。 「他……」宋苑樱张口,但否认的话到了嘴边就停住。看见他的脸、对上他的双眼,她没有办法说谎。 对,孩子是他的,在他提出离婚、他们也真的离婚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但是,他已经不会回头看她一眼了,她又怎么舍得利用小孩让自己留在他身边? 私心里,她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看见这个让她伤心难过的男人,但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她无法说谎。她不想自己的孩子没有爸爸,从来没见过父亲一面,这样子太可怜了。 她希望佑佑可以认识自己的父亲,他不是从石头里进出来的小孩,她也希望佑佑不因为羡慕,就胡乱认别人当爹。 每次佑佑想到就问她什么时候要跟爸爸结婚,她都得狠下心来告诉满怀希望的儿子,妈咪不会嫁给他口中的「爸爸」李莫言。 她跟莫言是很好的朋友,感情像亲兄妹一样,他们一起生活、互相扶持,但没有那种来电的感觉。 「他是我的小孩。」沉默半晌,欧阳靖肯定的结论。他知道她这种默认的表情,在他面前,她永远说不了谎。 他心情激动得难以言喻,总算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熟悉的特点、她唯一没有变的地方。还有,那个让他喜欢得不得了的小男孩,居然真的是他的小孩?! 不需验什么dna,她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他太了解她了。 「谢谢你没有否认。」此刻,他的神情充满了感动、感激,以及许多复杂的情绪。 宋苑樱内心同样百感交集。曾经,她十分迷恋散发自信王者气势的他,像个狂热的信徒,祟拜着无所不能的偶像。 六年过去,他有了历练,变得成熟而稳重,但还是一样光存在就足以干扰她的隋绪波动,令她分不出对他的感情是怨是恨,还是……依然喜欢…… 不,这不是她现在该想的问题。 「站在母亲的立场,我希望我的孩子能认识他父亲,可惜当年离婚的过程不是太愉快,不确定我的前夫是否会认这个孩子,所以我选择自己养育他。」收拾好纷乱的心情,她戴上强悍的面具面对他,清晰地告知自己的想法。 直言不讳的提起他们离婚的事实,一方面是在警剔自己不要那么犯贱,离婚了、分手了、她被甩了,那么就别再幻想他的感情,维持风度来对他就可以。 欧阳靖听见她提起「离婚」一事,闷闷的不再说话。 「佑佑不曾追问我爸爸在哪里,因为他认定的爸爸只有一个人,就是莫言,无论我怎么跟他解释,他就是执拗的认定莫言是他唯一的父亲,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他出生后身边唯一的男性长辈就只有莫言的关系吧。」 「至于对你,我能做到的是不会阻止你来看小孩,也会告诉佑佑你才是他的父亲、同意你跟孩子培养父子亲情,因为这是佑佑应得的,但是监护权……」她顿了顿,用着非常冷静的语调对他说:「我知道对簿公堂的话我没有胜算,不过我不会让给你。」 看着她那平静的样子,冷漠的说着她的立场以及敏感的监护权问题,欧阳靖的心痛得一抽。 这不是他想看见的她,他不想被她冷漠的对待,他们之间,不该是这么冷淡疏远。 他心思紊乱,想冲动地上前握着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告诉她他后悔了,要她回到他身边,希望她能……给他一次弥补的机会。 只是,现在他还有什么资格牵她的手?她刚才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苑樱,我不会跟你抢孩子的监护权,只求你……给我弥补的机会。」 希望很渺茫,可他仍盼望他们之间能回到从前。 第四章 从小被宠到大的欧阳靖,向来只有别人听他话的份,唯一一个被他疼宠的人,只有宋苑樱,一这个他母亲买来的小小童养媳。 不知是医生的新疗法有效,还是宋苑樱的到来真有冲喜的效果,总之,从小病到大的欧阳靖就这样慢慢恢复了健康活力。 他重拾课本回到学校上学、参加社团,打球、慢跑、运动,做一切他这个年纪少年会做的事情,不会再稍微运动就感到呼吸困难,像溺水的人般。 他个性好强,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即使近一年未回校园,他也督促自己要跟上进度,绝不输给任何一个人。 他意气风发的重返校园后,不仅出身富裕、成绩优秀,运动又全能,长相更是清俊白皙,完全是让女孩们仰慕的那种白马王子,因此,他总有收不完的情书,情人节也有吃不完的巧克力。 只不过不论谁的心意他都不愿收,只肯吃某个人做的巧克力,课余之外的时间也全都给了这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一路拿第一名的他,在身体恢复健康之后顺利念完国中、高中到了大学,而宋苑樱也一直陪在他身边,当他的小跟班。 这天,是一年一度的二月十四日西洋情人节,为了毕业的专题口试,欧阳靖一整个寒假都在宿舍待着,但今天他特地回家一赵,跑到宋苑樱报名上课的烹饪班等她下课。 他花了两个小时车程回来,又花了半小时在她烹饪教室门口等待,人是等到了没错,但也看到一个小王八蛋挡住她的路,以抢匪之姿夺走她手上包装精美的提袋。 「苑樱,这是给我的对吧,你真好。」 「不是,那是……」才踏出烹饪教室就被同校的学长挡住去路,宋苑樱大惊失色。 学长露出一个自认帅气的笑容,非常快速的打开提袋里的纸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起里头其中一块巧克力蛋糕就往嘴里塞。 「谢谢你给我的情人节巧克力……唔?」他一口咬下,发现味道不对,但已来不及了。 「小樱,我的蛋糕呢……咦?学长,你吃了喔?好吃吗好吃吗?」一个活蹦乱跳的少女随后走出来,看见自己做的巧克力蛋糕在别人手上,立刻询问道。她双眼带着期盼的光亮,希望能从对方口中听见赞美。 可惜,莽撞学长被口中的巧克力蛋糕毒害了,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根本说不出话来。 宋苑樱抱歉的对学长说:「对不起,那是我帮玲玲拿的……」 「很好吃对吧?学长,那就送给你了,不要客气。」活泼豪迈的少女快乐地拍了下学长的背。 噎得涨红脸的学长一个不小心,就一这么把蛋糕吞了下去,一脸惊恐的问:「我会不会死?」 「吃不死人的啦,哈哈哈哈……」少女爽朗的叉腰大笑起来。 「苑樱。」 在这混乱的时候,宋苑樱听见一个熟悉的嗓音,她抬头顺着声音望去,看见自己最熟悉且想念了很久的人,欧阳靖。 他就站在不远处,专注火热的眼神凝视着她,让她忍不住害羞的微笑起来。「靖哥。」出声的同时,她脚步早巳没有停留地走向他,脸上带着甜美的笑。 欧阳靖原本因她被其它男生骚扰而不满,可看见她毫不迟疑的走向自己后,他满腔的怒火便轻易被化解。他目光不禁放柔,伸手触碰她白皙的脸颊。 她害羞的低下头,不敢迎视他太过热切的眼神。 主动地牵起她小手,他轻声道:「回家吧。」 「嗯。」她乖顺的点头,任凭他牵着自己,尾随他一同回家。 「学、学妹……」后头痴心傻等、误食毒物的学长,心碎了一地。 「学长,你死心吧。」热情大方的少女开口了,她叫玲玲,是温柔娴静的宋苑樱学校的死党,她以过来人的口吻安慰学长道「你刚转来所以不知道,那个带走小樱的家伙叫欧阳靖,是我们学校的传奇校友。小樱从小学到现在,眼里也只有欧阳学长一个人啦。学长他人是很nice,不过事情要是扯到小樱的话……总之你小心点,欧阳学长占有欲避满强的,刚刚没有用眼神杀死你,找都觉得奇怪呢……」 ※※※※※※ 一个圆型的巧克力蛋糕摆在桌上,上头没有繁复的装饰,就仅是以巧克力为基底,再洒了一层巧克力粉在上面,模样跟市面上贩卖的没两样,相信味道也不会差到哪里。 这是宋苑樱亲手为欧阳靖制作的情人节巧克力。 他不爱甜食,但却会吃她做的巧克力,而且一年就这么一次,所以她花费了很多苦心,为不爱甜食的他特别做了不甜的巧克力蛋糕。 可现在,在这情人节的夜晚,蛋糕仍好好的摆在桌上,没有人动一口、吃吃看是否如外表般美味。 人呢?去哪儿了? 细细的娇吟声以及带着粗喘的男性嗓音,自房间的另一头传来。 「嗯……不要了……」宋苑樱眉头轻拢,小脸晕红,额上点点的汗水及满布的朝红,是动情的证明。 「乖,再一下就好。」欧阳靖在她耳边轻柔地哄着,但侵犯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温柔,令她发出无法抑制的细喘。 此际,在欧阳靖的房间里、他的大床上,两副年轻的躯体正缠绵交叠,谱着最原始的律动。 「啊……讨厌,你骗人……」没一会她娇娇弱弱、可怜兮兮的指控。 他笑了出来,低头吻住她嘟起的小嘴,吞下她所有的娇啼,然后如她所颐地释放。 过后,欧阳靖将脸埋进她颈窝,细细地舔吻,爱抚她虚软无力的娇躯。 而宋苑樱呢?早因为他太过猛浪的激情,累得在他臂弯里一下就睡着了。 见状他不禁失笑,胸口涨满柔情,忍不住吻了吻她发际,然后将她揽进怀里,陪她睡一会儿。 对她,他爱不释手。 原本只想把她当成妹妹的,什么时候起,他俩变成这种关系了? 本来欧阳靖便知道自己非常疼爱宋苑樱,几乎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她吃的用的穿的玩的,每一样东西都得经过他同意才能放行。 她从小学到高中的学业,是他亲自家教为她补习,他不愿她去外头上补习班,更不想让她跟其它家教老师独处,就算对方是女性也一样。 甚至,他让她小学就转学,与他就读同一所私立学校,方便他就近照料她。 所以了,从国中起他身边就有流言传出来,说他欧阳靖眼中只有宋苑樱,这个他母亲为他讨来的童养媳。 不过,没人胆敢在他面前提起「童养媳」这三个字,唯一一个以此嘲弄他的人,后来被他打碎了门牙。 可,若不是妹妹,也不是他所认定的伴侣,那他对她,是怎样的心态呢? 如果不是那一天,她满十八岁的那天,在他们家门口被他撞见有人跟她告白、亲眼看她差点被人强吻,恐怕他到现在都还不明白自己的心。 原来早在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之前,他的举动就已经认定了,她是他的。 而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他的苑樱眼中只有他,她学烹饪是为了他,不爱念书却拚命补习想考上好大学,也是为了他。她所做的一切、学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关系。 她爱他,祟拜着他,为他而活。 于是后来,欧阳靖打跑了那个想偷香的小混蛋,拉她进家门,带她到他房里,然后又气又妒、又怜又爱地吻了她。 从那一天起,他们就开始了这样的关系,没有明说是否在一起,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而她,是他第一也是唯一的女人。 然而她还太小,也太柔弱,她需要再多努力一点,在他身边才不会吃太多苦。 欧阳靖回想起过去的点滴,从不得不接受有她出现的事实,到对她转变为妹妹似的疼爱,再到最后成了男人对女人的独占……这意想不到的心情转折令他哑然失笑。 「嗯……」 在他怀瑞安睡的人儿,悠悠地转醒。 「情人节快乐,我的苑樱!」他戏谑地笑吻她,然后看她娇羞的模样,他很爱这样逗弄容易害羞的她。 宋苑樱悠悠睁开眼,就看见欧阳靖放大的俊颜,他带着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手还非常不安分的在她裸露的身躯上游移。 「靖哥。」她不禁脸红,又想到他刚才的占有……顿时感到十分不自在。 拉高被单,她想躲,想把自己藏起来。 「还会害羞?看来做得不够多次……」 :这跟那一点关系都没有!」怕他真的会再来一次,她连忙惊呼。 能跟喜欢的人做这件事情,她感到无比的幸福,但是他的热情实在太旺盛,总让她没办法招架。 真是搞不懂,明明看起来瘦瘦的,他怎么有那么过人的体力…… 「是吗?都做过多少次了还怕我看,不是做太少那是什么?」见她惊慌,他就想逗她,带着有点邪恶的笑作势掀被子。 「啊!不是啦……」她惊慌地想抢回被单,可哪是他的对手?根本一下就曝光了。 经过一翻「打斗」后,柔弱无力的她被他压制在身下裸裎以对,而且还被恶质霸道的询问。 「不是?那是什么?」他干脆伸手把她揽过来。 「因为、因为……我看见你,就觉得很不好意思……」敌不过这个男人,她只能软软说出自己的心声。 只要看见他,她就会想到他对她的好、他为她醋劲大发的样子、他因她一点点的小安抚就化解勃发的怒气,还有那些甜蜜的折磨……然后就觉得很害羞。 「是这样子啊,」其实欧阳靖早就知道答案,她看着他的眼神崇拜又信赖,爱恋满溢。 可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见的感觉又完全不同。他不笑了,深深凝视怀中的她,胸口涨满一股即将满溢的情绪,既爱怜又满足。 「干么这样看人家啦……」 「你再说话,我就吻你。」 宋苑樱惊吓的闭上嘴,但是欧阳靖说话不算话,即使她闭嘴了,他还是吻了她,然后以她阻挡不了的热情将她席卷,无力再抗拒…… ※※※※※※ 欧阳靖不是不负责任的男人,但他也没打算那么早结婚,所以跟宋苑樱的关系,他选择隐瞒母亲。 母亲对他宠溺放纵,对苑樱却很严厉,而苑樱一直相当敬畏这位「妈妈」,总是乖巧听,应对非常得体。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在完成专题口试的那一天,欧阳靖回到家,发现宋苑樱正被自己的母亲责打,还罚她跪在祖先面前忏悔,原因是整理她房间的女佣发现了藏起来的保险套以及避孕药。 母亲为此十分震怒,责打不检点的她,她哭哭啼啼,却无论母亲怎么逼问对方是谁都不肯讲。 欧阳靖见状上前拦阻母亲,心疼宋苑樱白嫩的肌肤被打出红痕,心疼她哭得委屈依然什么都不讲。 「我把你养到这么大,你随随便便跟一个男人……你……」见儿子护卫的模样,邱盈珊更是一肚子火,就像全天下的母亲发现未成年女儿跟男友发生关系时,那样的生气震怒以及心疼。「你再宠她啊!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她手中握着家法抽打在苑樱身上,但双手却是颤抖的。 「妈,好了,苑樱房里的保险套和避孕药,是我买的。」欧阳靖见母亲又要动手,急于保护心上人的心态让他站出来,承认了。「我就是你口中说的那个野男人。」 岂料他这一承认没有让母亲息怒,反而更恼火,他生平第一次被打,就是这个时候。 「啪!」一个巴掌把他的脸打歪,他被打得头晕眼花,有点不敢相信一向宠爱儿子的母亲会打他。 「我是怎么教你的?一个好好的女孩子你这样糟踏人家?搞得她有委屈不敢讲还要帮你隐瞒!我是这样教你的吗?你有没有要负责?啊?这种事情为什么是让苑樱来扛责任?你是不是男人啊?你没要负责我就打死你……」 「我当然有……」因为做贼心虚,欧阳靖也不敢忤逆母亲。 「那就把婚事办一办,给我当个负责任的男人!」 于是,就这样,因为被母亲发现了他们的好事,欧阳靖在大学毕业前成了有妇之夫。 娶宋苑樱原本就是他人生计画的一部分,而这件事情现在提前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享受着婚姻的乐趣、小妻子的甜美温柔,和她对丈夫无微不至的照料。 他有自己的骨气,结了婚就不想靠家里,因此搬出家里跟妻子过着两人世界的生活,开销任赖他从十五岁便开始投资的基金、外汇、股票来支持。这么多年过去,他有一笔不小的存款,养个妻子绰绰有余。 原本他不懂投资,是母亲丢了一笔钱给他,说要让他学着当个男人,他不服输,边玩边赔边学,才这么学到了投资的眼光及技巧。 这样的生活很不赖,无忧无虑,研究所和婚姻,他两边都应付得游刃有余。 可惜好景不长,婚后没多久便发生一件让人措手不及的事-- 欧阳靖那强势厉害的母亲,病倒了。 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董事会部分股东这时又打算撤资,欧阳集团股价一落千丈,身为独子和未来继承人,欧阳靖必须扛起这一切。他进入公司暂代母亲职位,与董事会以及银行代表周旋,在学业、事业与家庭间忙得晕头转向。 他太累了,没有力气再去照料、体谅妻子,因此只能敷衍她,总是跟她说:「乖,听话,帮我照顾好妈,再忍耐一阵子我就可以多陪陪你了。」 可是,当他说服银行代表,找到资金买下拆伙股东的股份,在工作上意气风发地成功了,母亲的病也好了时,自己却没办法再跟妻子好好的相处。 因为那时,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懂他的困难、可以跟他商讨公事、有共同话题的女人。 一个美腾自信、拥有硕士学历、谈吐这之有物的女强人,跟她谈话,他觉得很轻松。 「靖,你今天要回家吗?我炖了汤,妈妈说很好喝。」宋苑樱在电话那头道。 「不了,我晚上会去睡在研究室。」想到回家又要面对妻子故作开心的笑脸、充满期盼的眼神,他便直觉地想逃避。 母亲病倒后,家里的事情一团乱,他原以为柔弱的她会哭哭啼啼,可她并没有,她尽责地做好妻子的本分,照顾母亲和家里,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但是,每当回家之后,看见她脸上疲惫不下于自己的神情,面对她温柔的照料,他却觉得呼吸困难,因为他无法回应……她也需要被照顾的无声请求。 「喔,那……你不要太晚睡喔,要注意身体。」 「知道了,我先忙,不讲了。」听出她的语气从开心转为落寞,他的心更为浮躁,忍不住想结束通话。 「靖,准备好了吗?」 在办公室门口,那位身材高跳、气质打扮干练优雅的女郎出现了,亲密的喊他。 欧阳靖抬头,对她微笑道:「好了,走吧。」 女郎很有分寸的谨守界限,他也维持着绅士风度,两人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他只是,需要松一口气而巳。 ※※※※※※ 再怎么逃避,家还是得回,这是身为人子、人夫的责任。 过了几天,欧阳靖论文赶上了进度,他回到家,满心喜悦的宋苑樱立刻为丈夫做了一桌子的菜。 「靖,你瘦了好多,工作和学业两头忙,一定累坏了……」她心疼的抚摸丈夫消瘦的脸颊。 满桌精心烹调的菜肴都是他爱吃的料理,是她为他亲自准备的,想替他好好补一补。 是男人都会满足于妻子殷勤的照顾,享受其中,但欧阳靖却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压力好大,妻子的完美、体谅,令他觉得好累又力不从心。 于是他避开她的触碰,随口转移话题,「最近有什么事吗」」 「还好,妈的身体好多了,吵着要回公司上班,说要让你好好念完书不要烦恼工作的事情……元董下个月寿宴,邀请我们参加,你觉得送什么礼物比较好?我挑了一个水晶花瓶……」她一边为他布菜,一边说着家里的琐事。 菜色很精致,但他却没什么胃口了。 「……妈问起你,问你什么时候回家,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幽幽的话语称不上指控,却像把利刃直接戳进欧阳靖的心窝,他胸口那种烦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急欲抒发。 他不回家,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因为这样,他更不敢回来面对她无声的委屈。 「苑樱,我们……离婚吧。」静默了一会,他说,语气淡漠。 「什么?!」宋苑樱笑容停在嘴角,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累了,我们离婚吧。」他疲惫地伸手按着太阳穴,桌上的食物一口都没动。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吗?」她慌了、乱了,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她的丈夫难得回家了,却突然要跟她离婚,毫无预警的开口就说要分开?!我做错了什么?我哪里不够好?你告诉我,我会改……不要这样……」 她仓皇失措,卑微的讨好,向他乞求、承诺会攻掉自己让他不喜欢的缺点……她,一直是为他而活的啊! 见她这模样,欧阳靖更倍感压力,窒息得陕无法呼吸,急欲解脱的冲动令他口不择言。 「你会什么?你连大学都没有去念,你懂我在烦恼什么吗?真是傻孩子。你看看你现在住的,你身上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受我的照顾才有?问我为什么不回家吗?因为我看见你就感觉快窒息,我回家到没有办法放松,我的妻子不懂我在烦恼什么,我累了!」 宋苑樱震惊地张大眼看他,心彷佛冻结,她从来不知道这些残忍到令她无从反驳的话,会从他的口里说出来-- 她没有念大学,所以不懂他的烦恼,没有办法为他分忧解劳…… 也对,是她不够聪明,以为自己努力学习当个好妻子,学做菜、做蛋糕、学礼仪、照料好他的生活,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没想到她错了,她做的一切反而让他窒息。 他要的不是温柔的菟丝花。 「是因为她的关系吧?」她哭了,懦弱的哭了。「我知道我比不上她……」 不是没有听说过那个和他感情太好的女性员工,但她以为那只是传言,他不会这样对她,她一直深信他很爱她,相信他们的婚姻没有问题。 是她太天真,她的婚姻哪里没问题?问题可大了。 「如果是因为我没念大学的关系,我可以去念。靖,我不要离婚……我不要离婚,我不要离开你……她的事情,我……我可以当作不知道,我不要离婚……」她泪眼蒙胧,泣不成声的告诉他。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当作不知道他外面有个小三,就是不要离婚。 「你为什么搞不懂?跟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不想继续这种生活了。我们都还年轻,不用葬送自己一生。」听见她这么没骨气的话,欧阳靖莫名的生气了,他冷冷地凝望她说。 宋苑樱心都碎了,才没多久的时间,他竟已用「葬送一生」来形容他俩的婚姻?是他们真的太早婚了?还是根本不够相爱?或者……是她真的不够好? 「我不要……」她哭着摇头,拒绝离婚。 他凝望着她的眼神让她心慌,想再说什么,可在那样不带感情甚至是有点厌烦的目光下,她再也开不了口。 「我想说的说完了,你自己想一想。」语毕欧阳靖突然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们的家。 从这一刻起,宋苑樱便再也见不到她的丈夫,无论她如何难过,他就是狠下心来不再理会她,也不肯与她联络,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最后,为了能见他一面,她只好伤心欲绝的答应离婚。 再见一面,见最后一眼,他决绝冷酷地签了字,主动结束他们短短九个月的婚姻关系。 第五章 为了结束婚姻,当年,欧阳靖付出了他所有的身家,给宋苑樱当赡养费。 他想,那些钱足够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她从此过着不虞匮乏的日子,加上离婚后她也还不时出现在他周遭,因此他认为,就算有天给她的钱花光了,他还是可以照顾得到她的生活。 所以即使离婚时她脸色苍白如纸,神情憔悴无依,他还是狠下心斩断了最后一点点的情分。 直到某天她突然消失了,连续三天没有出现在他视线范围,他竟感到莫名的焦躁,第四天便受不了,让人查了她的下落—— 她清光了户头里的钱,买给她的房子里,东西一样都没带走,人就像蒸发般的不见了。 「你心神不宁耶。靖,你在担心什么?你的前妻吗?拜托,都离婚一个月,她也知道死心了,你给了她很多钱不是吗?你不用为她愧疚,好众好散,何况你们都还年轻,很快就会忘记的。」 此时那个虚长他两岁、原本相处能够让他松一口气的女郎,如今无论再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紧绷的心情放松了。 他们不是好聚好散,因为她曾对着他流泪无数次。 「靖,你现在单身了,那么我有机会喽?」女郎微笑,对他风情万种的眨眨眼,释出「来追我吧」的讯息。 欧阳靖怔了下,突然惊觉自己并没想到他们分开之后的生活,他们都还年轻,有一天会再恋爱,身边或许都会有另一个人出现。 若是顺利,几年后他们会各自再婚,某天当早上醒来,他身边会躺着别的女人,而她,则会在别的男人身边悠然转醒,投入别人的怀抱、对别人笑…… 这个画面一在脑中浮现,他居然觉得不对劲,该死的不对。 为什么他会觉得不对?是他无法接受早上醒来,躺在自己身边的人竟是苑樱以外的女人,更不能接受她身边的男人,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别人? 这是占有欲吗?为什么他不能微笑祝福苑樱找到真正爱她的人? 「怎么了?」见他不答话,女郎偏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你还没说给不给机会欸,我可以倒追你吧,靖?」 欧阳靖霎时冷汗直流,因为他思及自己为什么努力、为什么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因为他想让她生活无后顾之忧……结果,他把自己逼到绝处了,却把无力的疲惫怪罪到无辜的她身上。 他只是一时的压力、迷惘,偏偏年轻的心不懂得婉转体谅,只想着要宣泄逃避,所以伤害了自己一直想保护的人,直到她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他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怜惜她,才将她纳入羽翼下珍惜保护?结果他做了什么——嫌弃她没有念大学?! 那是因为他们结婚后不久,母亲便病了,她因此放弃指考,全心照料婆婆……她是为了他才放弃自己的学业,然而他却为此攻击她?! 只为了难以排解的压力,他迁怒捧在掌心疼惜多年的人,最后甚至无情的舍弃她…… 他在干么?他欧阳靖怎么这么愚蠢? 蠢到放手、真正的失去了,才发现自己有多爱她,有多喜欢她的陪伴,有多么的……放不下她。 他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终于清醒过来。 「我们是不错的朋友、伙伴、上司和下属,但关系仅止于此,没有别的可能了。」他看着曾经欣赏的女郎,严正地丢下这些话,精致的美食未用完,完全不理会女郎错愕的神情便率先离开。 驾车飞速的驶离,下车后还跑了起来,着急的他,只想奔向他们曾一同生活的家。 房子还在,家具也一样都没少,却没有留下任何两人他们曾一起生活过的痕迹,她把属于她的那部分清得一干二净。他心头一紧,来到她的房间。 家具还在,她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可那些属于她的东西真的都不在了,连原本会有的、属于她的气息都不复见。 欧阳靖整个慌了起来,苑樱……真的不见了? 他没有这么狼狈过,像弄丢了心爱玩具的小男孩,失魂落魄。 「你回来做什么?」 就在他站在苑樱从小到大使用的房间里失神时,听见了母亲的声音,他回头,掩饰不了自己茫然失落的神情。 自他不顾母亲反对坚决和苑樱离婚之后,母亲就没有再跟他说过一句话,母子俩只剩公事上的交谈,其余的没什么好说。 他站在前妻婚前的房间里,对母亲坦承,「妈,我……找不到苑樱了。」 她不止一次提光了他给她的钱,连手机也停用,就这么消失。当他回到家里,将再也看不见她的笑脸。 「我找不到她……」回头,也不会再看见她守候的身影了…… 「找她要干么?你不是累了吗?」 母亲的话如刀剑,刺入他心窝,让他疼痛流血。 他,犯了不可饶怒的错。 「我后悔了……」他垂下头说。 「啪!」 邱盈珊眯起眼,脸上满是怒气,她不客气地走向儿子,扬手又是一记重重的巴掌。 「后悔有什么用?已经来不及了!」 这记巴掌,打得欧阳靖脸撇向一边,打得他尝到嘴里的血腥味,令他完全清醒。 从小到大,他只有两次被母亲打的记忆,上一次是因为跟苑樱私下在一起发生关系,事情被母亲发现了。 当时母亲打他,是为责备他的蓄意隐瞒、不负责任,因为他好坏,竟让苑樱一个人扛。 这次打他,也是因为他的负心,被打,是他活该。 「妈,苑樱她走了,我该怎么办?」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没把握能再找回心爱的小女孩,能让她……愿意再回到他身边。 「还能怎么办?找啊!台湾有多大?世界有多大?你是谁?你是欧阳靖啊,有你找不到的人吗?后悔了,就好好把人追回来。不然呢?你那么混帐,不用让人家你看看你的诚意在哪吗?我的女儿、我的媳妇,你非给我找回来不可!」 母亲把他痛骂一顿,却令他茅塞顿开。 是啊,苑樱一向心软,他如果好好的道歉,她应该会原谅他吧? 只是,没有人知道,他这么一找,就找了六年…… ※※※※※※ 后悔了,就好好把人追回来——欧阳靖一直记得这句话,所以他正积极的把前妻追回来,只可惜,她无视他的追求。 「苑樱……」 他又来了,连续一个月周末风雨无阻地南下,来到东部小镇的民宿,只为见她,还有跟儿子培养感情。 「嗨!你又来了?来得正好,我正要去隔壁喝酒,要不要一起去?」热情的民宿老板李莫言已经把欧阳靖当哥儿们了。 「不了,我有点累,想早点休息。」他微笑婉拒,焦着的眼神望着前妻,来意很明显。 「喔,这样啊……」李莫言摸摸鼻子,笑了笑。「那好吧。不过我给你倒杯我 自己酿的梅子酒,很赞喔。」他拿了个超大杯子,在杯里注入满满的梅子酒,不管欧阳靖皱眉说不要那么多、不喝酒之类的鬼话,他都硬是倒满它。「先喝半杯,不喝就是不给面子。」 欧阳靖苦笑,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喝掉半杯梅酒,好让男主人放过他。 「帅!我还有樱桃酒,明天中午一起喝。我先走了,掰。」李莫言对他竖起大姆指,笑笑走人了。 「还有明天?别再来了……」被那半杯梅酒搞得头晕脸红,欧阳靖对他背影头痛地大喊。 「欢迎,路上辛苦了。欧阳先生,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入住,你要用宵夜吗?在房间里吃还是在饭厅里呢?」 苑樱的声音还是这么好听…… 欧阳靖闻声回头,带着有些醉意的迷蒙眼神望着前妻,心里怀念的想。 只不过,苑樱对他的态度还是这么冷漠,虽然有亲切的问侯当开场白,但划清界线的意味也很明确。 他知道自己很难追回她,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他已错过了最佳的挽回期限。六年了,他不在她身边的日子,她会恨他吗?还伤心吗?还是……她发现没有他也可以,他对她来说已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了? 「这是送给你的。」他叹了口气,无视她的排拒,拎起放在倚上的一个袋子递给她。 宋苑樱看了那袋子一眼,没有接过,等他开口解释在莫名献什么殷勤。 「是护手霜。前两天我去一趟香港,回来时在免税商店看见的,想起你以前很喜欢这牌子的乳液,就买来送给你。」 「怎么好意思让欧阳先生破费?那这周房钱就先不跟您收了,希望您下次别这样了。」她点头,微笑收下他这份讨好的礼物,但也回了一记软钉子。 「好。宵夜我想在餐厅吃,一个人吃太无聊了,苑樱,陪陪我吧。」如果这样就被打退,他就不叫欧阳靖了。 听见他的话,她回头,眼微眯,怒视他太过理所当然的神态。 这人吃定她不会把他扫地出门就对了?可恶! 「佑佑呢?他睡了吧?我今天太晚离开公司,在路上塞了一下车,来不及跟他说晚安,真可惜。」他故意提起他们两人的牵绊,他们的孩子。 宋苑樱这下更是敢怒不敢言。是她自己笨,对他说了不会阻止他见小孩的话,所以他才大大方方的每周造访,打着跟小孩培养感情的借口,行骚扰她的事实。 「不方便吗?老板娘。」见她踌躇,欧阳靖退了一步,不逼那么紧,以免她将心门紧闭,那就不好玩了。 「怎么会呢?稍等一下,宵夜热一下就可以吃了。」她恨得牙痒痒,但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在转过头背对他的时候,任凭自己露出懊恼的神情。 不过欧阳靖没有像个真正的客人坐在桌前等饭吃,他卷起袖子、走进厨房,踏入她的领域范围。「我来帮忙。」 宋苑樱吃了一惊。他进厨房卷起袖子要帮她?她看错了吧?她一定是看错了。 他是欧阳靖,从小家中请了许多仆佣,就为照顾他这体弱多病的少爷。他从来没有洗过一个碗,没有踏进过厨房,还是个挑嘴的美食主义者,所以从前为了满足他挑剔的嘴,她还去学……慢着,为什么又想起过去了?想那些干什么? 她宋苑樱早已不是为他而活的女人了! 「如果莫言看见,一定会嚷着哪有让客人进厨房的道理?就算欧阳先生算是常客了,也不能因此怠慢你,谢谢,麻烦在旁边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她微笑,看来很亲切,但话语却是拉开彼此的距离,客套地喊他欧阳先生,就像他只是个单纯的客人,不是她的前夫,也不是她孩子的父亲。 欧阳靖僵了下,瞬间感到非常挫败,他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拉近和她的距离,才能……让她不再带着微笑面具面对他。 她难道真的没有怨恨吗?对他一点气愤都没有?看见他还能微笑、保持着风度? 他不要她这样。他希望她没有风度一点,骂他也好,对他摆脸色也没关系,起码让他感觉到她还是很在意,而不是微笑、亲切的照顾他在这里的生活,彷佛过去的不愉快已是过往云烟,她一点也不介意了…… 因为沮丧和烦闷,欧阳靖明明不胜酒力,却还是忍不住把剩下的半杯梅酒一口气干掉。 「来吧,好了,坐下来吃吧。」宋苑樱花了五分钟不到就为他热了一碗拉面,这是晚餐剩下来的食材。 他走上前自动地捧起那碗面,到餐桌前坐下。 苑樱厨艺精湛,那是因为她本身有兴趣,加上从前为了满足他挑剔的味蕾,她下过一番苦工。 还记得大学的时候,每回他为了期中、期末考的冲刺挑灯夜战时,贴心的她总会到他住处为他煮碗热腾腾的面条当宵夜,让他补充体力。 现在,眼前摆着的这碗热腾腾的面已不再是他专属的福利,他不能再觉得吃到她煮的东西是理所当然……如今还能品尝他思念已久的美味,是他的好运。 囫囵吞枣的吃光面条,把汤喝得一口都不剩,欧阳靖这才发现自己有多饿。 宋苑樱见状有些微讶,拿起他用完的空碗,转身进厨房。 「我再帮你做一碗。」吃死你。哼! 站在流理台前,她卷起袖子准备再煮一碗面,脑里想的是味道不能重复,否则那挑食的家伙不会再吃一口。既然汤底一样,那加一点芝麻和味噌,加重汤头的味道,配料的食材再变化一下好了…… 就在她思索时,突然感到一股气息渐渐逼近,接着一个黑影笼罩她,阻挡了她前方的光线,她一回头,结果身子正好落入他的双臂和流理台之间。 「你、你干么?」他突如其来的接近让她乱了分寸。「你走开喔,不要靠近我。」 他白皙的俊脸一片潮红,双眼的焦距变得迷蒙,还有他靠这么近,一呼吸就闻得到的浓浓酒味……她火远望向餐桌的方向,看见那杯超大杯梅酒已被他全部喝光。 「你以为你酒量很好吗?还是胃很好?竟然这样喝酒!」她不悦地瞪着他。 欧阳靖低笑出来,「你还记得我胃不好?苑樱……」藉着三分醉意,他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双臂逐渐收拢,身子也向她倾近。 「谁、谁记得?你放开我!」她蓦然心跳加速,又急又怒。 她惊慌的神情没有逃过他双眼,见她仍似从前那般胆小却还要虚张声势地赶他,他便忍不住想笑。「我只是想跟你谈一谈……」 「你谈就谈,不用这样!」她双手环抱自己,不想触碰到他的身体,但他偏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得她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感觉到他喷吐在她颊畔的呼吸。 「我说了不要这样……」感觉越说他就越故意,像个欺压良家妇女的坏蛋,她不禁火大起来,伸手推了他一把。「你少给我藉酒装疯!」明天李莫言再给他酒,她就把他整仓库的酒都给倒光! 以为欧阳靖瘦瘦的,大概一推就会倒,结果没想到正中他下怀,她的双手落入他等待己久的掌心。 「我只想跟你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想念你。」 他抓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对她吐露思念之情。 可宋苑樱听了却异常的恼火。他还敢提想念她?他凭什么?凭什么啊! 「你给我闭嘴,然后放开我!」怒火来得那般猛烈,她顾不了形象了,暴躁地大吼。 她生气了?他激怒她了?她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深沉的愤怒…… 「苑樱,我……」 「妈咪,我肚子饿饿……」闻到食物香气而醒来的佑佑睡眼惺忪地下床,穿着睡衣揉着小肚皮,出来找食物。 结果,一来到厨房,他就看见妈妈跟那个常常来玩的叔叔样子像是在打架——当下他就完全醒了,生气的冲向他们想揍人。 「坏人叔叔,放开我妈咪!」 就在欧阳靖以为自己逼出了苑樱的真正情绪时,他就被打了。 「放开我妈咪!你欺负我妈咪,我讨厌你!」佑佑抓着他的双腿,劈头就是一阵乱踢乱打,誓死保护妈妈。 「佑佑?」宋苑樱看见儿子跑出来,吓了一跳,小家伙抓狂生气了,抡着小拳头不停乱打,打的还是他亲生父亲,即使感情还在培养,也不可以这样吧? 「佑佑!不可以这样,没有礼貌。」 是为母则强吧,事关小孩,宋苑樱就有了力气,一掌推开欧阳靖,把小孩拉过来,板起一张面孔蹲在他面前,看着气得涨红脸的儿子。 「我是不是有跟你说过不能打人?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打人,这样很没有礼貌,而且大人在说话,你也不可以插嘴。佑佑,你不行用这种态度对你爸爸……」 「他才不是我爸爸!」佑佑生气的反驳,拒绝承认欧阳靖是他父亲。「我的爸爸叫李莫言啦!」 佑佑的大声喊叫,让欧阳靖的酒意消散一些,理智也清醒了一点。 经过一个月每周两天的相处,孩子还是不肯接受他,虽然知道自己努力的空间还很大,但亲耳听见孩子对自己的全盘否认,仍然让他非常的难过。 「佑佑——」面对儿子,宋苑樱仅是拉长尾音,用平稳的语调喊他的名字。 知道妈妈底限的佑佑立刻收敛起勃发的怒气,委屈的对母亲说:「他怎么可以欺负妈咪?怎么可以……」说着还抽抽噎噎的哭了,像是欺负母亲就等于欺负了他。 「爸爸没有欺负我……」 「他是叔叔啦!」佑佑否认欧阳靖是自己的父亲,坚持喊他叔叔。 「好吧,叔叔。」 孩子的妈没有为他极力争取正名,听了更让欧阳靖受伤。 「我讨厌他,他欺负妈咪,妈咪,我们把他赶出去……」 「佑佑,我跟你说过了,不行这样没礼貌!」宋苑樱动了气,语气严厉的责备儿子。「你喊他叔叔,他就是长辈,是我们家的客人,你不可以这么任性,不喜欢就把人赶出去。妈咪不喜欢你这么没有礼貌,我不是这样教你的。」 「可是叔叔坏坏啊,他欺负你……呜,他喝酒、他好臭,我不喜欢他啦!」佑佑委屈的抽噎变成了嚎啕大哭。 「你要跟叔叔道歉,说对不起,你刚才真的很没有礼貌!」不管儿子如何哭闹,她坚持要他先道歉。 一码归一码,她跟欧阳靖的事与教养小孩不该混为一谈。 「我没关……」看儿子哭得那么可怜,欧阳靖心都拧了,打算当这件事没发生过,算了。可他才一开口,她朝他扫过来的狠厉眼神便让他到嘴的话全部吞回肚子里。 她那为了小孩才有的强悍眼神,真的吓到他了。 「呜呜呜……叔叔对不起……」可怜又委屈的佑佑在妈妈的坚持下,对欧阳靖道了歉。「呜……我以后不会打人了,对不起……呜……」边说边哭,鼻涕眼泪双管齐下。 「没关系……」现在,他总可以讲完这三个字了吧? 「那叔叔也要跟妈咪说对不起。」小家伙用手背抹掉眼泪,嘟着嘴说。这时他就非常的固执,看着欧阳靖,坚持要他跟妈妈道歉。 「佑佑!」宋苑樱真会被他的执拗气死。 「跟妈咪说对不起。」佑佑仍坚持这个自称是爸爸的坏人叔叔,要为欺负他心爱的妈咪说声对不起。「本来就是。妈咪你明明就讲过做错事要说对不起,叔叔明明就有做错事,他欺负你,我有看到。」 做错事要说对不起,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是吗? 是的,他犯了错,先用一个极烂的借口抛弃她,现在找到她了,又不顾她的意愿闯入她的生活,一个道歉都没有,就奢望她接受他的挽回和追求?还藉酒装疯吃豆腐…… 原来他这么差劲,竟要小孩教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佑佑说的对,我欠你一句道歉。」他蹲下来,伸手摸摸儿子的头,但因为孩子还没有原谅他,所以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只能苦笑,而后站起身面对她,看着她的脸。这个女孩他疼爱了九年,却只有维持九个月的婚姻关系便抛弃了她。 是他让她受了伤,让她眼神不再有单纯的天真,一夜长大…… 「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彷佛包含了无限歉意,加上他充满愧疚的凝视……宋苑樱终于不由自主的热泪盈眶,自重逢后压在她胸口那沉甸甸的郁闷,也慢慢的融解。 原来,她是在等待这声道歉,等他亲口的这句对不起。 原来,她一直披困在那段婚姻里,自责自己不够好、不够努力、不够聪明也不够漂亮……太多的「不够」才让她无法继续留在他身边。 「对你造成的伤害,一切的一切,对不起。」欧阳靖看着她的眼睛,又一次真诚的道歉。 「好了,说了对不起,就没事了。」宋苑樱避开他的视线站起身,藉着转身的动作揩去眼角滑落的泪水。她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的对心爱儿子说:「现在你满意了吧?臭佑佑。」 「满意了,谢谢叔叔。」孩子就是孩子,得到满意的结果后立刻就忘掉不愉快,还跟欧阳靖道谢。 「我是你爸爸,不是叔叔。」他对这刺耳的称呼很明显不满。 「你是叔叔。」小家伙莫名的坚持,常常让人搞不懂。 「佑佑……」宋苑樱皱起眉。 欧阳靖叹了口气。「算了,没关系,不用勉强他改口,毕竟他已认定莫言是爸爸,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男人要他喊爸爸,这是很难的事。苑樱,这件事情让我们父子自己来处理,你不要插手,好吗?」看来他得想办法,让儿子认他这个老爸才行了。 「嗯……好吧。」她想想也对,佑佑拗起来还真的拿他没办法。「真不知道他执拗的脾气像谁?」 欧阳靖闻言一笑。答案不是很明显了吗?未达目的绝不罢手,个性就跟他这当父亲的一模一样。 小家伙能执拗地喊他叔叔多久,那就要看他们谁支撑得久,反而是他跟苑樱之间的气氛……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他对她说了那句「对不起」后,她对他的态度,似乎友善了许多…… 第六章 宋苑樱对待欧阳靖的态度,在他涵义深深的道歉过后有了转变。 她不再戴着亲切的假面具实则排拒疏远,也不会再客套的喊他「欧阳先生」。 对于这个不算进展的转变,欧阳靖也只能自我安慰——起码他不是被扫地出门。 于是,维持着朋友未满、比陌生人好一点的关系,他依旧每周末造访此地来探望他们母子,利用短暂的周休偷得相处的机会。 一个炎热的夏天夜晚,无光害的山间民宿可以看见夜空中璀璨的银河,而今晚没有月亮,星光闪耀。 「佑佑,去叫爸爸下来吃西瓜。」 「喔……咦?妈咪,爸爸不在家呀,你忘记了厚?」蹲在门口和狗儿玩的佑佑听见妈妈的呼唤,立刻抛下大笨狗要去找寻心爱的爸爸,但想想不对立刻停下来,笑嘻嘻地纠正道。 「佑佑,妈咪说的是台北来的爸爸。」宋苑樱语气温柔地强调。 「是台北来的叔叔?好,我去叫叔叔下来吃西瓜。」可惜,小人儿的耳朵有自动过滤讯息的功能。 「不用了,我下来了。」欧阳靖下楼时正好听见门外那一大一小的对话,内心暗自苦笑。他的小孩还是不认他这个爹。 「叔叔!」佑佑看见他,眼一亮,绽开灿烂的笑颜。 欧阳靖看着他,心想,自己怎么有办法对这张可爱的笑脸生气呢? 过了这个夏天,小家伙就要上小学了,似懂非懂的年纪,有着自己认知的一套标准,还不能习惯爸爸换了人的这件事……而他,能勉强儿子吗? 他这父亲缺席了多年,突然出现就要小孩改口喊他一声爸爸,他想过,如果换作是他自己,恐怕也不可能马上就接受。 尤其还有一个从懂事起就陪伴在身边、像爸爸一样照顾自己的李莫言,佑佑会执意认定对方才是爸爸,这是人之常情,也只让他对自己更憎恶。是他活该—— 不了,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该怎么改变现况才是他该做的。收拾沮丧的心情,他带着微笑面对他们母子。 「怎么了,」他走近笑问,装作没有听见他们母子的对话。 「叔叔,来,坐我旁边,我们一起吃西瓜。」佑佑热情的招呼他坐到自己身边的位置,小脸漾着可爱的笑容。「我拿最大块的西瓜给你吃,是我跟爸爸去采的喔,好甜耶。」 小家伙非常热情,拉着他坐在屋檐下,在母亲切好的一整盘西瓜中挑了一块最大最红的递给他喜欢的「叔叔」。 「谢谢你,佑佑。」欧阳靖看着那块儿子特别挑选过的西瓜,心头一暖,微笑接下咬了一口。沁凉甜味弥漫了他口腔,也甜了他的心。 他不是佑佑认定的「爸爸」,但却是佑佑喜欢的人,起码有好的东西佑佑会跟他分享,这代表……他努力培养父子亲情,还是有用的吧? 小家伙是喜欢他的,目前这样就够了,别操之过急。 「很好吃,很甜。来,叔叔也帮你挑一块大的,这个——」 「耶,谢谢叔叔。」佑佑笑得眼睛都眯了,双手接过欧阳靖为自己挑的西瓜,开心地啃了起来。 西瓜多汁,佑佑吃得满嘴甜腻,汁液顺着嘴角流到衣领,连袖口都沾上了。 看着他可爱的模样,欧阳靖不禁笑开。「看你吃成这样……」说着用自己干净的衣袖,抹掉佑佑嘴角流淌的西瓜汁。 宋苑樱在后头看着这一幕,皱起眉,心头有股冲动让她很想对着欧阳靖大吼大叫—— 你应该要自称「爸爸」才对,你就是这么不坚持,佑佑才没把叫你「爸爸」这件事当一回事! 而且欧阳靖先生,你太不卫生了,应该要用卫生纸擦嘴才对,怎么会吃成这样呢?太难看了…… 可即使想碎念欧阳靖的态度不够坚定,也觉得应该要上前去机会教育一下小孩吃东西的礼仪和技巧,但宋苑樱仍是忍了下来,没有动作,她站在他俩后头,看着他们父子相处融洽的画面,久久无法动弹。 欧阳靖相儿子并肩而坐的背影,让一个久远的画面浮现她眼前,那是少年时期的他以及少女时期的她,他们并肩坐在他房间的阳台,一同仰望天空的月亮,然后他笑着喂食她精致的蛋糕,一口接一口…… 倏地回神,她奋力猛摇头,想要遗忘过去,不让过去再如影随形地跟着她,那会令她窒息。 原本她应该加入两父子,但想想还是避开好,因为她的心,动摇了…… 「妈咪为什么不吃西瓜?来呀!」 可惜,儿子发现了她的存在,对她热情的招手。 「你们吃,妈咪忙一下。」她努力笑得自然,借故推托。 「要忙什么?不能先吃西瓜吗?」佑佑偏着头,奇怪地问。 「你忘记了?今天莫言爸爸不在家,妈咪要好好把家里巡一巡。」宋苑樱解释着她要忙录的原因。 李莫言有事,这周末不在民宿里坐镇,因此主人便只有他们两母子了。 欧阳靖闻言皱眉。乡间小镇环境是很清幽美好,可他连续数月来周周造访,知道了这座小镇的治安不太好,常有住家遭窃。 虽然民宿远离较为热闹的小镇中心,但不代表这里就不会成为小偷觊觎的目标,平时有男主人坐镇还好,但如果男主人不在家呢?尤其让一个柔弱美丽的妈妈带着一个孩子,怎么都令人不放心。 然而李莫言除了民宿外还有别的工作得忙,也不可能每天都待在民宿里陪伴他们母子。而且经他观察,这间民宿的生意非常清淡,可以说除了他这每周定期会来的常客外,淡季非假日根本没什么客人要照顾。 万一哪天突然来了像他这种预期外的客人,而他们母子又落单了呢?未免也太不安全了! 越想下去,他的眉头就皱得更紧。 「你坐,我来吧。」他扬声喊住她,在她开口要拒绝之前对她说:「佑佑想要你陪,你就陪他一下。家中安全巡视是男人的责任,莫言兄拜托过我帮忙,你就别推辞了。」说完,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抢走她手中的手电筒,他便迳自去巡视了。 宋苑樱呆呆的看着他背影走出前院、穿上拖鞋,走向仓库的方向。 他的态度是这么的自然,就好像他也一直住在这里,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这幅画面让她鼻子好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妈咪,来陪我。」儿子的声音传入耳中,打断她的思绪,正好缓和了她心头纠缠的感情。 「嗯,好。」她在儿子身边坐下来,拿起一片西瓜塞进嘴里,吃了一口就皱起眉。味道有点怪怪的……你们还吃了这么多?算了。」看来男人的味觉都坏死了。「佑佑,别吃了。」 宋苑樱收拾起味道有点怪异的西瓜,阻止小孩继续吃,一边碎念这对父子的味觉根本有问题。 至于欧阳靖的举动带给她的内心冲击以及勾起的回忆,她选择无视,在脑中直接删除,一点深究的念头部没有。 ※※※※※※ 是夜,凌晨三点多 未睡下的欧阳靖在惯住的客房中开着笔电,认真整理研读着工作需要的资料。信箱里有回不完的email,他点开其中一封,对着信中的讯息皱眉头,脑中转着时间规画。 从初春到夏季,他每周来到这里,没有一周缺席,由于得在忙碌的工作中挤压出时间才能偷得假日时光来见苑樱及佑佑,所以他总是带着工作来到这里,利用半夜的时间上网处理。 可是过几天他得抽空赴香港出差一趟,无法找人代替,这么一来,下周他就无法来探望他们母子了。 想到有一个周末无法见他们,等于近半个月的时间见不到面,他就心烦得无法自己。理性告诉他工作重要,有稳定的工作才能有稳定的生活,何况他想接回他们母子,但是,感情的那面却告诉他,就算他得到天下,得不到他真正想要的那个女人也是枉然。 身为欧阳家的独子,他有他的责任得扛,但他想追求的幸福又在这里,他害怕……少了一次见面机会,他会不会又失去她? 患得患失的感觉令他烦躁的把笔一丢。 深夜里,在这没有光害和噪音污染的地方,任何一点声响都特别清晰,除了他摔笔的声音外,他还听见底下的一楼传来脚步声响…… 他警觉地竖起寒毛,想到苑樱和佑佑就住在楼下的房间里,因保护欲而产生的战斗意志顿时涌生。 他表情严肃,不动声色的离开卧房,不制造半点音量,轻巧地步下楼梯。然而他才刚下到一楼,就听见对话的声音。 「妈咪……呕……呜……我吐了……」是孩子的哭泣伴随着呕吐声。「对不起,呜呜……」 「没关系,你不舒服,妈咪带你去看医生。」当妈妈的温柔安慰,没有责怪。 「呜……那我可不可以不要打针,呕——」 不是宵小闯入这让欧阳靖松了口气,但孩子突如其来的呕吐又让他心一惊。 「佑佑怎么了?」他现身问道,看见不在自己预期内的画面。 只见娇小柔弱的宋苑樱吃力地抱着脸色苍白的佑佑,表情担忧而害怕,而佑佑眼角淌着泪,一脸不舒服的样子,原本干净整洁的木质地板上有一滩尚未收拾的呕吐物。 她那紧张却故作坚强的模样以及孩子的虚弱,让欧阳靖心一紧。 可能是晚上吃的西瓜坏了,佑佑肠胃比较敏感,又吐又拉,他跟我说他吐子痛,我现在要带他去看医生。」她语调不若平时的冷静,明显很担心,一手抱着佑佑另一手拿车钥匙,身上还穿着棉质t恤和长裤,急得睡衣都没来得及换下就一副打算自己开车下山的样子。 他想也没想地走向她,直接抱过小孩,以坚定的语气对她说:「我来开车。」 她焦急得双手颤抖,知道自己的情况不适合开车,也就没有拒绝,让他帮忙开车送她们母子下山。 欧阳靖没有开李莫言留在山上急用的厢型车,而是开着他那台黑色迪奥,把他们母子安置在后车座,自己则驾车以最快的速度载他们下山。 「呕……妈咪,我又吐了,呜……」佑佑趴在母亲腿上,虚弱地自责。 原本就不舒服,加上山路崎岖,他在后车座吐了好几次,宋苑樱有几回来不及把呕吐袋准备好,欧阳靖的跑车就这么被吐得乱七八槽。 「叔叔对不起,呜呜……我不是故意的……」觉得自己闯祸了,佑佑难过地抽噎起来。 「没关系,不哭,就快到医院了,你马上就会好了。」欧阳靖心疼万分,一边注意路况,一边分神透过后视镜安抚孩子。 好不容易到了镇上诊所挂急诊,判定是急性肠胃炎,佑佑必须在诊所里留院观察,顺便打点滴补充拉肚子消耗掉的水。 但偏偏护士的技术太两光,几次找不到血管,让佑佑白挨了好几针。 「妈咪……」佑佑很想努力装勇敢,但没有办法了,他痛得把脸埋进妈妈怀里,死命忍住呜咽。 「再忍耐一下,快了,等一下就不痛了喔。」宋苑樱也心疼不已,看着儿子的手臂不一会就出现青紫,可她也没有办法,只能耐心地哄着他。 「住手!不要让他再痛了!」反倒是欧阳靖沉不住气地开口,他没办法忍受这样的医疗水准,无法忍受孩子白挨这么多针。 他不让人再折磨他的小孩,直接抱起儿子,拿了诊所刚才开的暂时缓解决不适症状的药,便要宋苑樱上车。 车子重新上路,直接离开医疗水准不够发达的小镇,花了近两小时的车程来到市区最大的医院。由于欧阳靖事先打过招呼,所以他们带着小孩来到医院时,立刻有人接手开始完善的检查,连住院子续都代为办好了。 可没想到佑佑原本急陆肠胃炎的症状,到了大医院后却有变化。 「妈咪,我快不能呼吸了……」佑佑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虚弱地对母亲诉苦。 儿子气弱游丝的模样吓坏了宋苑樱,她立刻唤来医生将儿子送进急诊室。 急诊室的灯亮着,家属被关在外头,不知里面情况如何,而佑佑这一检查就长达一小时,宋苑樱的脸色简直跟医院的白墙一样苍白。 欧阳靖也懊恼起来,自责自己坚持要上大医院,害佑佑的病多拖了两小时,说不定那时候打完点滴,现在已经没事了…… 看见前妻僵硬的站在急诊室门外等待医生出来宣告,他走向她,想将她拉到一旁的椅子上,逼她坐下来休息。「你坐一下。」 可她不愿意,僵直的身子仍站在原地,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前方,不发一语。她要等待佑佑做完检查回来,一定要确定她的心肝宝贝一切安好才放心。 「苑樱,我在这里。」欧阳靖受不了她这样,冲动让他出手握住她的肩,他扳过她的身子,将她垃到自己眼前。「不要再撑了,我可以让你依靠,佑佑不会有事的。你得先休息一会,否则连你也会跟着倒下。」 只不过欧阳靖体贴的话语,听在宋苑樱耳中却是荒谬又可笑。 什么叫她不用再撑了?是谁在对她说这种离谱的话? 她眨了眨眼,看清站在眼前的人,是欧阳靖。 他的唇一张一阖,再度对她说:「你可以依靠我,你不是一个人了。」 离婚这么多年来,她一个人养育小孩,到现在才听见他说这句话,她该有什么反应?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立刻投入他怀抱?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庞有了生气,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眶甚至出现了泪意。 欧阳靖心一热,情难自禁地喊她的名,「苑樱……」 「你凭什叫我不用再撑了?!你凭什么?!」 意外地,她没有感动的投入他怀抱,更没有柔弱的掉眼泪,她非常强悍的吼了他一顿,然后对着怔愣的他劈头就是一阵打。 ※※※※※※ 宋苑樱的心里有个盒子,她把欧阳靖摆在最深最深的那一层,仔细上了锁,再用封条封印起来,不见天日。 因为他之于她的影响太过巨大,不把他封印起来,她没办法继续生活。 她被抛弃了,而抛弃她的人,再也不会回头看她一眼。他为了另一个女人,不要她了。 无论她出现在他身边多少次,乞求他回头看她一眼就好,他的视线却再也不会投射到她身上。 她亲眼看见了,在他公司门口,他跟那个高挑亮丽、自信干练的女郎是如何的谈笑风生。 「王董找来了很多厉害的谈判高手,这次还好有你在。」 他赞美那个女郎、对女郎微笑,神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欣赏——对她,他有疼宠、有温柔,但就是从没给过她肯定的眼光。 那一刻,她痛醒了,原来她不能让他放松是这么一回事。原来爱一个人、为了这个人而活,会变得令双方都如此痛苦。 她想了很久,是不是自己犯了错、不够好,所以才会被抛弃?是不是她当时再努力一点念书上大学,他就会一直深爱着她? 但直到后来她才终于明白,不爱了,一切都是借口…… 回忆像破闸而出的兽凶猛地咬住宋苑樱,令她痛得无法再维持坚强的面具。 「你凭什么讲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以为你现在才出现、才回头,有什么意义吗?」她抛掉冷静、抛掉温柔小女人的外衣,凶悍得像个战士,奋勇攻击咬住她的猛兽。 「我不需要你!」 她吼着,狠狠排拒了眼前的人,因为他伤透了她的心。 为什么?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早告诉自己没关系、不痛了,她可以很成熟的把他当朋友,也说希望佑佑能认识自己的父亲…… 她对自己也对别人说了很多漂亮话,但为什么看见他,她还是会被影响?还是会心痛? 以为忘记了的那些事,原来只是深深地掩埋,伤口从不曾消失…… 刚被抛弃的那段日子,她像一抹游魂,不知该往哪里去。 从小就为了欧阳靖而活,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不要她,更根本没想过离开了欧阳家自己要怎么活,还能去哪里? 她的原生家庭,早在很多年前的某个台风夜就失去了音讯,天下这么大,她竟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可以去? 她好恨,也好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得到被抛弃的对待? 十岁来到欧阳家,十八嫁给欧阳靖,十九岁离婚……她才十九岁,就尝到了痛彻心扉的滋味。 「我不需要你!你住口!住口!」过往的回亿苦痛交织,宋苑樱怨他、恨他,气他就这么轻易的丢掉了她,八、九年的感情说结束就结束。 当年他可以轻易的说不要,现在却又轻松的对她说,她可以依靠他……哼!简直就是笑话! 「依靠你?你以为这几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现在讲这些话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永远忘不掉几年前的某个夜晚,不到两岁的佑佑深夜里因为不明原因肚子痛大哭,她一个人开着车送佑佑下山看医生,在医院挂了急诊,却仍找不出佑佑肚子痛的原因。 最后,她只能抱着佑佑走回停车场,在车瑞安抚着哭闹的他,无助地跟着一起大哭。 那时候的她只有一个人,深深的无力感令她难受又心酸,后来每当想起这件事,她就会怨起欧阳靖无情的抛弃。 「只不过让你帮上一次忙,你就以为很了不起了吗?之前的你在哪里?你以为佑佑一出生就长这么大?会懂事会讲话?但在这之前呢?你在哪?」她尖锐的质问。 「你这么说不公平,我并不知道佑佑的存在,你隐瞒……」 「对,我对你不公平,是我隐瞒……是我应该天真的相信一个不要我的男人会因为我有了小孩就回头看我。都是我的错,我对你太不公平,没有给你半点机会。」没让他把话说完,她就用一连串讽刺的言语截断他的辩解。她瞪着他,怒气未消。 欧阳靖被她抓狂痛打他的举动吓到了,他没想到娇弱的她也有这一面,看来她是真的很生气,被他的一句无心话语触动了伤心处。 看着她盛怒的面容,美丽的眼中满是对他的愤恨,他一肚子解释的理由忽然都说不出口了。 是她的错吗?他们新婚不久,母亲便病倒了,因此他得在研究所以及公司之间两头忙,可是苑樱呢?她并不比他轻松啊。 她听他的话,代他照顾他母亲,甚至为此没有照预定的计画考大学,放弃了更好的未来。 她嫁他时才几岁?十八?十九? 那年纪的女孩应该是恣意青春,而不是为人妻、为人媳,苦苦守着一个家。 而他这宇宙世纪第一大混蛋,竟然当着她的面,嫌弃她没有上大学……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现在的欧阳靖已不知还能对她说什么。「对不起……」 他说了对不起,一遍又一遍,但他的道歉、他的每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办法弥补已经造成的伤害。他知道。 宋苑樱心头一热,眼眶跟着红了,鼻子一酸,一直忍着不在他面前掉下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哗啦啦的成串流下来。 「对不起。」他说,语气听来很诚恳,不像只是为了平抚她的怒火。 他了解她,她学不来任性,学不来骄蛮撒野,更学不来报复。 他道了歉,他回头,他想挽回她,他耐心追求意图很明显,而为了报复,她应该要狠狠踩踏他的自尊,但她并没有。 宋苑樱也很气自己,为什么她无法狠下心报复他?就像当年他伤她一样,让他体会到真心被人不屑一顾的滋味? 「算了,反正你付了丰厚的赡养费,这几年如果没有那些钱,我跟佑佑也不会过得这么轻松自在。」她说,语气刻意冷淡。 「对不起……」他的回答,仍是歉意深深的这三个字。 欧阳靖清楚,现在就算他又把这六年来所有的积蓄都过到她名下,也无法弥补他曾犯下的错误。 「我跟佑佑现在过得很好,他可以多认识自己的爸爸,但我不需要再多个让我操心的男人,我不需要了……」她不想再把他放在心上,再也不要为了男人而活。 她是重生的宋苑樱,她有平稳的生活,有小孩,日子过得轻松自在。 「对不起。」欧阳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仍是只有这三个字可说。 看她大发脾气后静静流泪的脸庞,红润的芳唇吐出排拒的话语,视线也不在他身上……他突然焦虑不安起来。 「我现在的心思全放在佑佑身上,他是我的全部,我只要他平安、健康,其它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她不要爱情、不要欧阳靖,什么都不要了,她只要她的孩了平安健康,没病没痛的长大。 欧阳靖忽地感到隍恐、害怕,她明明在自己眼前,他却感觉抓不住她,彷佛她的神魂已飘远,飘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他抿紧唇,握着她肩膀的力道一收,突如其来将她拉进怀里紧拥。 「你干么?放开我!」 无论她怎么挣扎叫喊,欧阳靖不放就是不放,只有在这里……只有她在他胸怀之间,他才能感觉到她没有离自己太远。他的小新娘,宋苑樱,最适合的地方就是这里。 将脸埋进她柔软的颈间,他闭上限、深呼吸。她身上熟悉的气味充斥鼻间,令他怀念不已——而他,也还没有放弃。 再度睁眼,他眼中迷惘已散去,眼中闪耀的光芒是更为坚定的决心。 他要赢回她,用最快的速度—— 第七章 从半夜折腾到清晨,佑佑总算没事了,在药效发作后不再呕吐,转而昏昏欲睡,呼吸也变得平稳了。 因为担心儿子会跟自己小时候一样,有呼吸系统的毛病,欧阳靖安排了彻底的全身检查,让佑佑在医院里多待几天。 一直到早上九点多,担心一整晚的宋苑樱总算撑不住了,趴在病床旁打起瞌睡来。 病房的空调很强,欧阳靖拿了一条毯子轻轻地披在她身上,见没有吵醒她,他才又缓缓地离开病房,决定利用时间去采买一些东西回来。 她担心儿子一整晚,又哭着打了他这负心汉一顿,他想,她一定累坏了。 欧阳靖离开后,病房中只剩下休息的母子俩,悄然无声。 不久,一个穿着高跟鞋、妆扮贵气的中年妇女踩着自信的步伐,走向佑佑休息的单人病房。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轻浅的呼吸声传来,而病床上睡得不安稳的小佑佑,偶尔发出痛苦的呻吟,「嗯……」 他一发出声音,就惊动了浅眠的宋苑樱,她随即醒来,不意抖落了肩上的薄毯。她连忙捡起薄毯,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没时间细想是谁体贴的帮她盖上薄毯,她的注意力都在生病的孩子身上。 「佑佑,怎么了?想喝水吗?」看看时间,已到了医生说可以进食的时候,她轻声询问。 「妈咪……」佑佑躺在病床上,白嫩的小手臂吊着点滴,虚弱的模样让人看了不舍。他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喝水,接着说:「我想吐……」 宋苑樱闻言,立刻站起来将垃圾桶带到儿子面前,让他吐出胃中的酸水,为他拍背顺气。待他吐完后,一个水杯蓦地出现在她身侧。 她接过手,回头想道声谢。 但一见到对方就怔愣住。「谢……」 来人不是欧阳靖,而是照顾她很多年、让她又敬又畏的婆婆。 多年未见,邱盈珊一头黑发中也出现了几许银丝。 「妈。」喊了很多年的称谓就这么冲口而出,宋苑樱甚至没时间去细想自己这样喊合不合宜。 「给小孩漱漱口。」神情严肃的邱盈珊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的招呼。 「是……」宋苑樱也不知为什么,看见婆婆,她就觉得有股想哭的冲动。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从小被严格的教导生活常规,少不了责骂,因此对婆婆总是十分敬畏,可她心里也知道,婆婆其实待她像亲生女儿,不止是花钱买来为独子冲喜的童养熄。 「妈咪,这是谁?」佑佑漱完口,好奇的看着陌生的邱盈珊问。 「佑佑,叫婆婆。」宋苑樱提醒病中的儿子别忘了从小教到大的礼数。 没人知道她心中很紧张,担心自己是不是被婆婆识破了佑佑其实是欧阳家的孩子? 她没有把儿子送回欧阳家而是自行扶养,这样的举动,是不是会触怒一向强势的婆婆? 「婆婆,你好。」尽管佑佑身体不舒服,还是很有礼貌的微笑喊人,伸出他的小手对邱盈珊招了招。「我生病了,医生说会传染,所以我今天不能跟你握手,不好意思喔。」 奇异地,严肃的邱盈珊竟被小朋友的童言童语给逗笑了。 「哈哈,没关系,等你病好了婆婆再来看你,到时你再跟我握手,给我一个抱抱。」 「好,没问题。」佑佑很干脆的答应了。 「那你好好休息,婆婆带了一些运动饮料给你,你要多喝才会好得快,知道吗?」 「好。」佑佑乖巧的点头。 算是跟孙子讲完话了,邱盈珊这才转头对一脸不安的「前媳妇」努了努下巴。 宋苑樱明白她的意思,便离开病床旁,到病房角落以孩子听不见的音量与她交谈。 「一个小小的肠胃炎,阿靖弄得像什么大病一样,我还以为是谁病了,会让他这么担心……」邱盈珊率先发难。 而说是交谈,其实宋苑樱根本不敢开口,她低垂着头听着长辈的训话,不知道事到如今自己还有没有开口的资格? 她已经不是欧阳家的人,跟欧阳靖已没有关系了……可是,她好想念……妈妈。 「……苑樱,你把我的孙子教得很好,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宋苑樱没料到自己会被婆婆赞美,她不敢相信地抬头,果然看见婆婆正在对自己微笑。 从进到欧阳家的那天起,这个长辈总是严厉的教导她,她若犯了错,也一定会被狠狠的责骂。她还记得有一次自己差点被盛怒的婆婆打死,就是被发现和欧阳靖偷尝禁果,但现在…… 邱盈珊看她这副怔忡的表情,叹了一口气,「夸完你了,现在要来骂骂你。你啊,真是个傻孩子。你从小不是喊我『妈』吗?怎么搞的,受了委屈不会来跟妈妈诉苦,还要一个人扛?我是说过女人要坚强,但也要懂得适时讨救兵啊。你不是知道我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找我呢?你看看你,吃了多少苦……这个傻丫头。? 听见这番话,宋苑樱马上理解了婆婆对她疼惜依旧。 当初严厉的责打她,是一位母亲发现女儿跟男友偷尝禁果,忧心她被骗、震怒她不够珍惜自己,现在骂她,也是心疼她一个单亲妈妈独立抚育孩子的辛苦…… 这样的体陪让她的眼泪不自禁落下,像坏掉的水龙头,一发不可收拾。 在妈妈的面前,她允许自己不再当个坚强的单亲妈妈,她只是一个需要人拍哄、疼惜的女孩,也想尽情地流泪。 ※※※※※※ 欧阳靖用了最短的时间采购,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医院,当他走回病房前正要推门而入时,正巧遇见母亲推门而出。 「妈?你……」母亲的突然出现令他皱了下眉头。「你怎么会来?」 「你为了一个小孩深夜打扰李院长,你以为这件事情我那位老同学不会告诉我?」邱盈珊反问,好笑地看着儿子紧张的神情。 「那现在你要走了?你对苑樱说了什么吗?」以他对母亲的了解,他直觉她为难了苑樱。 「你确定此刻要先来质问我?苑樱现在情绪不太好……」邱盈珊挑了下眉,才说两句,就见她那天生骄傲的儿子急惊风似的冲进病房里,连她话都没听完。 见状,她不觉得生气,反而露出别有深意的笑。「是该让你吃点苦头了。」轻声说完这句话,她便离开了。 病房瑞安静无声,病床上,小佑佑安稳的睡着了,似乎身体的病痛有了好转。 欧阳靖探身,大掌轻触他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爱怜轻抚了会熟睡的小脸,情难自禁地在小脸上印下一吻。 孩子没事了,那么妈妈呢? 他开始在病房中寻找宋苑樱的身影,没有花太多时间,在浴室门口就听见了里头的流水声。 「苑樱?」他敲了敲门,轻声喊。「你还好吗?」听见里头她吸鼻子的声音,他心倏地一紧,她哭了?心里一急,他扭动浴室的门把,发现没有上锁,「我进去了喔?」 他是进去了,但却看见她坐在马桶上,咬着下唇,压抑地流着泪。 他顿时慌了手脚,连忙跪到她眼前,低声询问,「怎么了?妈为难你了吗?为什么哭了?还是你身体不舒服?到底怎么了呢……跟我说……」无论怎么抹都抹不完她的眼泪,这让他心疼万分。 她还是不肯对他敞开心房吗?连哭也哭得一这么委屈,不敢发出声音来……她这样哭了多少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又哭了多回? 越这样想,欧阳靖的心疼便越无止境的蔓延,可束手无策的他,却只能在这里看着她流泪。 「走开,你不要碰我。」 但任凭她如何哭着一次又一次推开他的手,他,永不放弃。 ※※※※※※ 忘了是谁这么说的,爱一个人有多深,恨就有多浓——不过她宋苑樱绝对不相信这种说法。 她只是不想看见他而已。 那天在医院,最后是她怒目瞪着他,用最粗暴、最没有礼貌的态度将他推离。 而自佑佑肠胃炎出院后,他便赴香港出差一周,接着回公司把事情处理完,一晃眼又是数天,时间累计,他们已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见面。 她带着儿子回到乡间民宿,过着一如以往的生活,日子悠闲平淡,假日也不会有人再来扰乱她,照理说,这样她应该要觉得很开心、很平静,但她却反而心神不宁,有股烦躁感在心底渐渐的发酵。 直到半个月后,欧阳靖又再度出现在她眼前,她心里深处那股闷闷发酵的情绪,终于「轰」地一声炸开了。 她忍不住对他发脾气,用最恶劣的态度对待他,那股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消不了。 「苑樱,我很想念你。」欧阳靖一出现就脸皮很厚地说出思念之情,而且双手还非常自动的抚上她面颊。 天哪!他竟有半个月的时间没见到他们母子了,这半个月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忍耐不住,今天周五下班后他便直接杀到这里来,急着想见见她及孩子,以解相思之苦。 因为太过想念,太想碰触,他情不自禁地握了她的手,一点也不想放。 「你干么?摸上瘾啦?」什么嘛!想念她就可以想碰就碰吗?她有同意了吗?「我叫你放手啦!」她没耐性地低叫,奋力甩掉他紧握不放的手。 热气直冲脸颊,她想是因为自己太生气,气他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气得脸涨红,绝对不是因为……他说了想念她。 绝对不是。 「你给我出去!」宋苑樱恼怒地推着欧阳靖,将他推出厨房,以为这么推赶就能赶走他出现带来的心烦意乱。 她讨厌他,也讨厌自己,讨厌他越来越亲密的举动,也讨厌渐渐动摇的自己。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只不过半个月没见,她竟已分不清楚对他的在意到底是爱还是是恨? 她为什么要在意,为什么,她原本好好的生活,为什么又被打乱了?这都是因为他的关系。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掉眼泪了,也是因为他,害她觉得自己懦弱得要命。 「我不想看见你!」不想面对他,更不想面对没用的自己,于是她深深地排拒着,想眼不见为净。 欧阳靖陂她推了出来,回头看着她僵直离去的背影,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摇头苦笑。「被赶出来了。」她还是一样难以攻陷,不给他任何机会。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他俩的小小争执,落入了不远处闲闲无事人的眼中。 坐在凉爽庭院里的小孩,一手搂着肥土狗乌里,另一手则拿着泌凉的冰杯,快乐的啃着冰。 佑佑小脑袋偏了偏,一脸好奇的看着他最喜欢的叔叔站在民宿大厅里愣了下,然后沮丧的走出来喘口气。 好奇心和求知欲,让他开了口,「叔叔,妈咪是不是讨厌你啊?」 孩子无心的话像把利箭,射进欧阳靖心窝,他努力不露出颓丧的表情,抬头对天真又固执的儿子微笑。「没有,我们只是在玩。」才怪。 他坐到儿子身边,一同在院子里乘凉,思索着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真是苦恼啊,他可以跟难缠的地主周旋十二小时,直到对方答应把地卖给他为止,也可以让董事会那些唯利是图的股东们另眼相看,不敢动他位置的歪脑筋,他可以勾心斗角,总能找到成功的办法,可唯独面对宋苑樱,他没辙。 不能硬来,那会让她更不愿接受他。 软的也不行,他往往还没开口就被赶出去。 那赖皮呢?死皮赖脸的在她面前装傻……这招有用吗?会不会失去了他的格调? 「是这样吗?妈咪最近心情很不好耶,一直发呆想事情,是因为你让妈咪生气了厚?」小家伙没有那么容易被唬弄,反而不经意说出欧阳靖不在的这期间所发生的事。 「你妈咪为了什么事情心情不好?」这反倒让他好奇了。 「不知道耶,就感觉妈咪心情不好哇。」佑佑搔搔头想了想,回答道。 欧阳靖不禁暗忖,是因为他的关系吧?他可以不要脸的猜想,她心情不好是因为他不在的缘故吗? 唉,这样想实在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他出差至香港的那些天,明明每天打电话来民宿,可偏偏就是听不见她的声音。也因如此,才会让他思念得那么难受。 「佑佑,你知道妈咪喜欢什么吗?」没办法了,他只好向儿子求救,看能不能得知挽回前妻的线索。 「嗯……」佑佑很认真的思索这个问题,「妈咪喜欢我饭饭吃很多很多,这样她就会很开心。」 「是喔……」如果他努力把饭菜往儿子嘴里塞,直到儿子的妈满意为止,她就会变得稍微对他和善一点吧? 但这样佑佑太可怜了,那是酷刑啊。 「噗哧——我听错了吧,你没用到在跟你儿子讨教追老婆的办法吗」毫不留情大声嘲笑的人正是民宿老板,李莫言。 欧阳靖回头,就见他露出讨人厌的笑容,手里拿了根棒冰大口大口地咬,黝黑的肤色衬得那口白牙更加刺眼。 「爸爸,这边坐。」佑佑看见心爱的「爸爸」,便拍拍爱犬乌里的屁股,要他让位给李莫言。 于是三个大小男人排排坐在门口,面对民宿正门,看着偶尔从厨房飘出的那抹纤细身影。她像平常一样的打扫、拖地,轻松自在地哼歌。 没有他捣乱,她很能自得其乐……想到此,欧阳靖叹了口气。 「我真搞不懂她在气什么?到底要怎样跟她相处呢?苑樱怎么会变得这么泼辣……」他百思不得其解当年那害羞怕生的小新娘、温柔顺从的小娇妻,怎么一转眼就变成恰北北的女生,甚至一气起来还会动手打他?想到出差前在医院被她暴打的事,他就觉得头痛。 可即使她对他这么不耐烦,稍微一点小事就生气,他还是觉得她好可爱……他想,自己这种心态大概就叫做犯贱。 「妈咪好凶,像酷斯拉一样可怕。」深受其害的佑佑闻言点点头。「叔叔,给你吃一口。」这是感同身受的示好表现,他们是一国的。 「噗——」听他们这对真正的父子讨论同一个女人,李莫言差点被棒冰噎到,他好笑的看着这心有戚戚焉的父子档,意外发现有趣的现象,令他挑起了眉——总是挨着他、黏着他的佑佑,现在却已会黏着「叔叔」,好心的把棒冰分给对方。 其实透过相处,孩子早巳习惯了欧阳靖,只是还没真正改口而已,就跟里头那个女人差不多。 旁观者清的李莫言在一旁憋笑得快断气,脑子动得飞快的他,决定帮忙撮合撮合。 「欸,我说欧阳靖,你不是很了解小樱吗?怎么被她的虚张声势吓到傻了呢?她本质一点也没有变啊。」 话说到这边,如果没有慧根的话,那他也没办法了。 ※※※※※※ 苑樱的本质一点都没有变…… 这句话,让欧阳靖思索了一整晚,直到快天亮才睡着,可才刚睡下没多久,就又被一团小肉球攻击。 「叔叔,起床吃早餐喽!」 佑佑快乐的闯进欧阳靖入住的客房,直接飞扑到他身上,重力加速度的冲击让欧阳靖闷哼一声。 「噢……」 「起床!起床!起床!」佑佑把他当马骑,坐在他背上蹦跳着。「太阳晒屁股了啦,起床了啦!」 「佑佑……」这孩子是想谋杀他吧? 欧阳靖清醒了,他调整呼吸,抓紧机会,大掌往身后一捞,一个翻身把小佑佑抓下来搔痒。 「哇哈哈哈……哈哈哈……叔叔不要!」佑佑像虫一样地扭动,尖叫挣扎,玩到上气不接下气。 「来啊,跟我玩啊,来!」他双手没停地在孩子身上搔痒,脸上的笑意藏不住。 「叔叔我不要玩了,哇哈哈……哈哈哈……」上一秒才说不要玩,下一秒便又沦陷在搔痒攻势下。「妈咪救我……」躺在床上的佑佑玩到快虚脱,他睁开眼看见妈妈就站在房门口,伸出小手寻求解救。 宋苑樱没有出声,她张着一双明亮的大眼,定定的看着他们父子俩玩乐。 欧阳靖一见到她,像是老鼠遇到猫,「咻」地起身,一下便放开被自己「欺负」得满头大汗的佑佑。 「那个……我……」他想解释却又解释不了。「哈瞅!」结果倒是打了个大喷嚏。 虽然是盛夏,但山上的早晨气候偏凉,他又穿着单薄的背心,吹了一整晚冷气,气管小好的他,一向是稍微受凉就会咳嗽、打喷嚏。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深深地凝望他,却没说一句话,看得欧阳靖颇不自在。 「苑樱……早安。」最后他只能没用的道声早。 「别玩了,下来吃早餐。」她突然收回视线,不再盯着他。「佑佑,来。」她转向儿子,要他下床过来。 「喔。叔叔你快点下来喔,妈咪今天早餐做好好吃的蛋卷,我等你一起吃。」佑佑乖巧地走向妈妈,但仍不忘心爱的叔叔,叮嘱他快点下楼一起吃早饭。 「好,我马上来。」欧阳靖向儿子保证自己会用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到他身边去陪伴他。 那对母子走了后,他下床走进浴室里梳洗,穿上休闲眼下楼。 电视的声响传入他耳中,他讶异地挑了下眉。苑樱对孩子的教养很严格,几乎跟他母亲如出一辙,吃饭时绝对不看电视是铁的纪律。 如今,他们竟然在早饭的时候就看起电视来,这不是很怪吗? 「为您插播台风最新消息……」 啊,原来是气象台,不是卡通频道啊。 「看起来不会影响到我们这里,台风从垦丁登陆。」李莫言的话语带着安抚意味。 「但还是要严防豪雨。」她的声音紧绷,听起来有些紧张。 「叔叔!早安早安早安,这里这里你坐这里,我帮你夹蛋卷,妈咪今天煎好好吃的欧姆蛋。」佑佑最先发觉欧阳靖到来,只要喜欢上一个人,他就会抛开害羞,变得很热情。 「大家早。」欧阳靖微笑,听从儿子的召唤到他身边坐下,让小家伙殷勤的招待自己。 一坐下,他的视线马上盯着神色僵硬的宋苑樱,而她专注在电视萤幕上,没有发现他正看着自己。 气象新闻播报着过去数年来台风造成的灾情,提醒民众做好防台准备,民宿的所在位置水土保持很完善,土石流的问题很小,但不知为何她的表情却非常凝重。 一些画面闪过欧阳靖脑中,他想起来了!在很多年前——起码有十年了吧,那时她还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一个秋台登陆袭击了她的家乡,上石流掩盖了她的家、她原生家庭的家人。 那一阵子,她睡得很不安稳,半夜常常哭着要找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直到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她不说,并不代表不想念自己的亲生父母,而是忍耐着,想着未来总有一天能再见到他们。 即使她的亲生家人因为环境的关系,将她卖了,她仍无怨地视他们为亲人。 欧阳靖曾试图为她寻找家人的下落,但当时得到的结果,他不忍告诉她。 这些事……她一直是记得的吧?只是不说而已。 「要来杯咖啡吗?」李莫言跟欧阳靖哥俩好,执起咖啡壶,对他眨了眨眼。 今天很难得吃西式早餐,尤其还有香味四溢的咖啡,欧阳靖记得宋苑樱学过咖啡烘培,她在厨艺方面特别有天分。那时她依他的喜好调配出比例特殊的咖啡,他几乎每天都要来上一怀。 「好,来一杯。」他热络的拿起马克杯,准备盛接美味的咖啡。 但……注入他杯中的不是几近黑色、散发诱人香味的液体,而是黄澄澄的鲜榨橙子汁? 他愣了一下,目光移向为自己倒果汁的人,那是面无表情的宋苑樱。 「这是?」他忍不住露出疑惑的表情看着地。 她那双眼突然冒出了火焰。「橙子汁,你看不出来吗?」火药味很浓的反问。 「我知道,只是我不懂……」对他这么好,还亲自帮他倒?可是他想喝咖啡啊…… 「身为客人,你应该懂什么叫客随主便吧?」她神情冷漠地堵住他的问话。 「呃?当然。」好吧,于是他只能从善如流,一口气先喝光橙子汁,接着才把空杯往李莫言面前一放。 但怎知李莫言还未帮他倒咖啡,宋苑樱便又把他的杯子盛满了橙子汁。 欧阳靖不禁皱眉,她是在找他麻烦吗…… 「叔叔,妈咪说过喔,生病的人要多喝橙子汁补充唯他命c。我快感冒的时候妈咪也会叫我喝。」佑佑这会适时的补充。 欧阳靖又是一愣,可怔愣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恍然大悟——李莫言是咖啡,佑佑是鲜奶,只有他是鲜榨的橙子汁?而且视线往厨房看过去,还可以看见流理台上橙子榨汁剩下的果皮。 这是为了他才做的吗?因为他早上打了那个喷嚏的关系? 「要吃完。」宋苑樱扭过头去,在佑佑盘子里放入一片大培根,怪儿子多嘴。 她很气,但最气的还是自己,只不过打个喷嚏而已,她干么就为了他特地切橙子榨汁,还想到他不爱吃蔬菜水果的习性,在里面加人红萝卜汁和蜂蜜……她在干么啊? 反应过来后,欧阳靖受宠若惊,盯着她的侧脸看,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直到李莫言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对他偷眨眼,他才想起他前一晚的「提醒」。 苑樱是跟以前不太一样没错,但本质上,她仍然一点也没有变。 看向自己杯中的橙子汁,他发现竟有几乎快忘记的红萝卜味——红萝卜是他最讨厌的食物…… 他笑了。 因为理解而开怀,可他识相的不再开口,免得她羞恼得整个人爆炸。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见不到她的表情,但却可以清楚瞄到她的耳朵都红了。 他笑着喝下第二杯爱心果汁,至于咖啡嘛,就算了吧。 谁教果汁是「为了他」而做的呢?就算再讨厌红萝卜,他也一定会全部喝光光。 看她依旧愁眉不展地关注台风动态,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件肯定会令她开心的事—— 第八章 要说宋苑樱的本质,第一个让人想到的不是她的温柔,而是她的心软。 她是个心肠很软的女孩,尤其是对她爱的人,因此,无论对方待她有多不公平,在利益当头将她卖出去,或是严厉专制的管教,不论是什么,只要回头对她低声道了歉,她多半都会心软原谅。 「苑樱,我收到了,你还记得我爱吃你做的水果冻啊……我的身体?老喽,瞧你紧张的……没事,我哪一这么容易病倒……」 令人厌恶的星期一,一周中最不想上班的一天,欧阳靖开了一早上的会议,跑了一下午的客户,直到快下班时才回到公司。正打算一如以往的跟母亲吃顿晚餐顺便讨论工作的事时,进到办公室却见他那工作狂般的母亲并未加班,而是坐在办公桌前吃着精致的水果冻,戴着蓝牙耳机聊天。 而且,他还听见了关键字——苑樱。 感情这么好?在闲话家常吗? 「佑佑呢?下课了没有?欸,我都忘了他放暑假。要上小学了吧?时间真快呢,让佑佑跟我说几句话……佑佑……乖,好乖,婆婆很好,你呢?在做什么……爸爸带你去抓溪虾啊……好,婆婆答应你,不告诉你妈妈。」 邱盈珊当然看见儿子进来了,但她现在没心情理会他,睐了他一眼,便继续和心肝宝贝孙说话。 欧阳靖也没生气,挑了个位置坐下,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母亲和他的前妻、孩子聊完天。 这是多么诡异的事,哪个离婚的女人可以跟「前」婆婆感情好到常常电话聊天?还为婆婆身体着想,替她做了低糖低热量的水果冻,前阵子更收到快递寄来的煲汤——可惜却没有他这前夫的份就是了。 他玩味地单手支着下巴思索。奇了,他记得母亲从前对苑樱管教相当严厉,她捎有不慎就会被责打,一直很怕他母亲,有时候犯了小错还得他出马为她护航……结果那女人现在是怎样?只对他妈好,却对他不假辞色?! 越想,他越觉得不是滋味…… 「做什么?」和心肝宝贝孙讲完了电话,邱盈珊严肃的表情明显软化。 「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欧阳靖冲着母亲一笑。那种笑法,就像是他想到了什么让对方措手不及的好计策般,和煦中带着诡谲。 「如何?你有什么结论?」邱盈珊扶了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不动声色。 「我的结论是,女人果然当妈后就会变得很强悍。」他笑望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变成商场女强人的母亲。 还记得在他年纪很小的时候,母亲身上总有香香甜甜的气味、粉嫩柔软的色彩,直到父亲骤逝、母亲扛起欧阳家庞大的重担,丢掉了梦幻的粉红色彩,成为欧阳家最大的支柱。 谁说女人是弱者?只要有珍视的事物,她就可以变得很强悍,尤其为母则强。 「然后呢?」邱盈珊接续问,明显对他的结论很不满意。 「而我嘛……就是固执,认定了便不放手,而且不择手段。」他一派轻松自在的笑道,意思是再强悍他也不退缩。 邱盈珊低头不语,只是拿起桌上的热茶轻啜。 对自己的母亲很了解,欧阳靖知道她这样的举动代表觉得他的「结论」很无趣,浪费她的时间。 那么,他只好下重本了—— 「我说……妈,你这个月生日,我想尽一下为人子的孝道,为你做个大寿,请一些重要的亲友来,让你开心开心。」 原本对儿子的话不感兴趣的邱盈珊抬起头,透过杯沿睐了他一眼。「随你便。」听起来不是很热中,但嘴角却几不可见地上扬了。 没有戳破母亲快笑出来的表情,欧阳靖颔首,决定要藉帮母亲做寿的理由,把前妻和儿子拐来。 他回到自己办公室,拨了通熟悉的电话号码,一待接通,不等对方有回应便立刻道:「这个月我妈生日,你抽空来一趟……不,公事只是顺便……」 他噙着笑,为挽回苑樱的心,开始布下天罗地网。 ※※※※※※ 欧阳集团董事长邱盈珊做大寿,广发邀请函。 这件事情本身就不寻常,尤其帖子还特地从水泥丛林寄到遥远的山间民宿,指名给她宋苑樱。 看着设计精致的邀请函,宋苑樱直觉这是陷阱。 不能怪她这么想,依她对前婆婆的了解,这位长辈最讨厌排场,从来不过生日,总觉得那是浪费时间的事,也讨厌替孩子庆生的那一套。 但小女孩嘛,她从前总会幻想这天会有很多人在身边陪伴她,令她感觉到自己很重要,而欧阳靖则会满足她的渴望,每年都瞒着母亲偷偷帮她过生日…… 唉,怎么又想到过去和他的事了?不行,她得把那些回忆的画面全部塞进盒子里盖好,不可以再放出来了。 「不……」她摇着头,不愿再想过往快乐的回亿。 「妈咪,不去吗?」佑佑听见妈妈说「不」,就垮下一张脸。「可是婆婆生日,我想跟她说生日快乐……我有答应婆婆,要画一张图送给她耶……」 「佑佑……」听见儿子沮丧的语调,宋苑樱突然间不知该怎么办。 该去吗?于情,她是想去的,毕竟她在欧阳家那些年,邱盈珊虽然严厉管教她,但在生活上并未亏待她,让她受好的教育、为她请最好的礼仪老师,甚至满足她想学烹饪的兴趣,婆婆对待她就像亲生女儿,让离开原生家庭的她感觉自己还是有妈妈。 可是站在理和礼的立场,她这个欧阳靖的「前妻」出现在「前婆婆」邱盈珊的寿宴上,不是很尴尬吗? 加上她宋苑樱是童养媳,是欧阳家多年前「买」来、为当时体弱多病的欧阳靖冲喜的这件事,也几乎已是社交圈里人尽皆知的八卦,事隔多年后她若出现,岂不又令大家旧事重提,这样好吗? 以前她是参与过不少次这种大型宴会,可她已经有六年多的时间未再踣入社交圈了,要是真的出席,一定会变成活生生的大新闻。 就算不为自己想,她也要为别人着想,那天毕竟是婆婆的日子,她不想分散焦点。 「有什么好想的?邀请函不都寄来了,还怕你造成麻烦?你就去吧,反正也很多年没出去走一走了,我从来没看你出过远门,最远也就隔壁镇而已,太自闭了。带佑佑去见见世而也好,他都快上小学了。」李莫言鼓励她道。「况且佑佑长到这么大,只看过乳牛,还没看过大象和长颈鹿,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见她还在犹豫,他很奸诈的继续下猛药。 这人根本就是要让她心生愧疚! 「妈咪……」佑佑双眼大睁,趴在她大腿上,一脸欲言又止,一副就是很想去又不敢说的模样。 「好啦,带你去。婆婆后天生日,我们明天就去坐火车。你要给婆婆的生日礼物准备好了没?」在儿子期盼的眼神下,她松口答应了。 「我马上去画,妈咪陪我。我不会写生日快乐,妈咪教我写!」佑佑立刻开心的跳起来,找出画纸和蜡笔,硬拉着妈妈教他写不会的字。 宋苑樱没辙,只好跟着去了。 她没有注意到,被她视为哥哥般的李莫言在她身后露出奸计得逞的笑,背着她传了封报喜的简讯给欧阳靖。 她猜对了,那是陷阱,一个让她再也无法假装看不见欧阳靖的陷阱。 ※※※※※※ 预约饭店、布置场地、印制邀请函,灯光、音乐、餐点……所有东西一应俱全,欧阳靖动用了他全部的关系与人脉,在一周内搞定这些事。 此刻,他穿着合身的手工西装、名牌皮鞋,黑色让他颐长的身材显得更为贵气英挺。 他站在会场正中央,抬头仰望垂吊的水晶灯,眯了眯眼,嘴角噙着笑意。 「经理,司机已经接到宋小姐了。」一名身穿黑色套装,模样精明干练的女性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道。他们正来饭店的路上。」 「去通知董事长,宋小姐到了后务必把她送到董事长面前。」他连想都不用想就如此交代助理。 今天既然用母亲做寿的名义请她来,他当然要继续用母亲来绊住她的步伐,绝对不能让她送了礼物就走。 「欧阳经理,恭喜。」 给助理一个指示的眼神后,他立刻微笑迎上特地前来赴宴的客户。这场为母亲办的寿宴其实也可以称得上是商业聚会,只是规模小了点罢了。 「欢迎,林董,我母亲知道您来一定会很开心。」他一句恭维哄得客户满心愉悦,一这位是您的千金?你好,林小姐。」 林董身边站着一位妙龄少女,目测年纪不超过二十岁,她穿着合身的订制小礼服,脚搭同色系高跟鞋,不见害羞青涩反而有大家闺秀的仪态。 欧阳靖依旧微笑,对此心照不宣。 这样的场合美其名为举办寿宴,但重点其实不在庆祝生日,而是藉由这样的理由聚集人脉,在音乐、灯光和美食的催化下,完成很多平时搞不定的合作案。 他是欧阳靖、欧阳集团的接班人,他懂怎么利用有限的资源完成最多的事,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这么一来才能创造最高的利润。 生意人一切照着谈生意的方式来做,一些家里有未婚儿女的企业主,自然也会趁机带儿女来物色门当户对的对象。 「林董请随意,不用客气。」欧阳靖笑着招呼,明知林董带女儿到他面前来是有意撮合,但他没有接球也没表示兴趣便借故离开。 到了入席时间,人渐渐多了起来,他忙着招待,跟与会的宾客握手寒暄。 宴会采自助式,吧台准备了各式丰富的小点心让宾客们取用,可以一边聊天一边吃点小东西,不会太过拘束。 直到时间差不多,寿星总算登场了,邱盈珊穿着黑色长版礼服在宾客的掌声下出场,态度大方,气质雍容华贵。 然而,随着邱盈珊一同出场的竟不是欧阳靖一这个少爷,而是一对陌生的年轻母子?! 看见母亲出场时带着他们母子,而且苑樱也换上了自己为她准备的礼服,欧阳靖就忍不住微笑。 他的眼浮现笑意,看她带着尴尬的表情跟在母亲身旁,手上还牵着一脸好奇四处张望的佑佑,他不禁坏心的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想看她要怎么应付这场面。 「不过:我想的没错,还是这颜色最适合她。」他自语道,欣赏的眼光紧盯着身穿宝蓝色礼服的宋苑樱。 皮肤白的她很适合这个颜色,从以前他就爱看她穿这色的衣物,更衬得她气质娇柔。 宋苑樱被一起带出场,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原本她只想待在饭店房间里陪邱盈珊说说话就好,最后却拗不过寿星的坚持换上了礼服,陪同出席宴会。 「经埋,您另外的客人到了……」这时候,欧阳靖的女助理前来告知他重要的讯息,但因为四周太吵了,女助理得非常靠近,近得嘴唇几乎要到他耳朵才听得见说话的声音。 听见助理传来的讯息,欧阳靖笑了。 而这一幕,落入了宋苑樱眼中。 她瞬间呆掉,一幕想忘却忘不了的画面立即浮现眼前。她想起了六年前那个让他温柔赞美的女郎……虽然跟现在这个不是同一人,但同时让她的心拉扯疼痛。 「妈咪,人好多喔。」佑佑原本兴奋好奇,可看见会场里聚集这么多陌生人害羞得慌了。 她火速转头,逼自己不去看欧阳靖,也把刚才的画面从脑中删除。她不会被影响的。「佑佑没关系,妈咪牵着你。」 「妈咪……」没一会,佑佑皱起眉,拉拉妈妈的手。 「怎么了?」她弯下腰来听儿子说话,眼角余光却瞥到一抹难以忽视的身影。 欧阳靖……他站在那里干么?还笑得那么讨厌,他不是在跟别的女人讲话吗?看她干么? 她忍不住朝他瞪去一眼,结果惹他露出更大的笑容。她更生气了,干脆收回视线不再理会他。 奇怪,宴会里有多少男人穿黑色西装?而这么多人打扮跟他一样,为何她的眼睛偏偏只会瞄到他?好烦! 凭良心说,他的身材并不特别引人注意,可她就是能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他,不论是以前还现在…… 「好多不认识的人喔。」佑佑的声音微弱,带着一丝惧怕,「叔叔呢?叔叔在哪里?」 孩子感到不安的时候,都会想要找到强壮的依靠,通常是爸爸……她的视线又投到了欧阳靖身上。 「叔叔!」佑佑顺着母亲视线望过去,看见在场边微笑的欧阳靖,忍不住露出惊喜的表情,像见到救星般地冲向他。「叔叔、叔叔,我在找你耶。」佑佑冲向欧阳靖大张的双臂间,用力投入他怀抱,小小的手臂紧紧环抱他颈子,像溺水的人找到救命的浮木。 「我在这里。对不起喔,叔叔刚才在忙着招呼客人,没有看到你。我看你今天穿什么……哇!小西装耶,跟我一样,真帅。」欧阳靖赞美着儿子,小家伙今天超级帅。 他抱起佑佑,微笑走向表情复杂的宋苑樱。 「你穿这件礼服非常好看。」 听见他的话,她却一点也不开心,眉头反而皱了起来。 「对,我也觉得妈咪今天好漂亮。」 正想说些反驳的话,儿子却附和了,加上他笑得这么诡异,她不难猜想自己身上的行头和佑佑的小西装都是他准备的。如果她还挖苦的对他说一句「你真有心」,感觉岂不像是正中他下怀? 尤其佑佑身上的小西装和他身上的那套根本就是父子装,任何人一看就明白,这男人心机真重。 「佑佑,婆婆要切蛋糕了,帮婆婆唱生日快乐歌好不好?」欧阳靖转移话题道。 他不穷追猛打,只点到为上,现在还拿捏不到她的底限,不敢玩过头,否则到时她又跑了他要怎么办? 还是小心为上,一步一脚印慢慢来。 他将佑佑抱到母亲身旁,一同站在侍者推来的八层大蛋糕面前,宾客们也围成一圈,聚集在他们周围。 「苑樱?你在哪?」 就在宋苑樱以为没自己事的时候,偏偏天不从人愿,寿星老大硬是要在唱生日快乐歌前把她叫到身边来。 「妈……我在这里。」她只好从人群出声。 不知是她想太多还怎样,一时间,她感到四周的声音都倏地静止,所有人的眼光也都聚集到她身上。 「还不过来?就差你了。」邱盈珊不放过她,招手要她过去。 「喔,来了……」她慢慢走向他们,感觉自己走的路途彷佛踩过荆棘般艰辛,无数好奇指点的目光耳语令她浑身不自在。 当她好不容易走到他们身边时,佑佑,她可爱的儿子、她的心肝宝贝、她的一切,竟用他清脆的声音喊她—— 「妈咪,我们一起唱歌给婆婆听,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这样,就这个快乐的小家伙起头唱了生日快乐歌,宾客们跟着一同唱和,宋苑樱也只好被动的跟唱。 她头皮发麻,相信所有人方才都听见佑佑喊她「妈咪」了。 唱完歌、许完愿望,寿星切下第一刀后,最尴尬的话来了—— 「叔叔,我可以吃草莓吗?」佑佑回头,对着欧阳靖乞求蛋糕上的草莓。 「当然可以,等等拿给你吃。」欧阳靖笑道。 「那不是宋苑樱吗?她带小孩来给前婆婆祝寿?」 「这什么情形?小孩不是欧阳家的吗?欧阳靖还真大方,连前妻的小孩都这么疼爱?」 「什么?!那不是欧阳家的小孩?怎么可能……」 排山倒海的议论接着在宋苑樱耳边响起,她受不了了,趁着没人注意时逃离宴会厅。 她就知道自己今天出席宴会免不了会惹来这些流言蜚语,因为觉得尴尬又厌倦,只好先转进女厕里躲避。 想不到这一躲,竟又让她听见惊讶的讯息。 她坐在马桶上,正苦恼等会怎么去面对外头的宾客时,忽然听见女厕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传来高跟鞋的声响,从脚步声判断有两个人。 那两个女人在洗手台前补妆,闲聊着八卦—— 「那个小男孩长得跟宋苑樱几乎一模一样,讨人厌的小鬼。」其中一个女人嫉妒地道。 「不会呀,小孩满可爱的,他刚刚对我笑、叫我姊姊,很有礼貌。看来宋苑樱把孩子教得很好。」很明显被「姊姊」两字收买的女人,帮佑佑说了好话。「欸,不过当年欧阳靖不是为了一个女人跟宋苑樱离婚吗?现在又是什么情形?」 当年欧阳靖和宋苑樱结婚时,可是让她们这些云英未嫁的千金们嫉妒得要死,因为欧阳靖对老婆的好可是大家有目共睹。 「你那时出国了,不在台湾,不知道事情后来的发展很有趣,那女人不是对外放话会让欧阳靖离婚娶她吗?结果欧阳靖离婚还没一个月她就马上告白,却被欧阳靖拒绝了。哈哈哈,那女人丢了面子,后来台湾待不下去,出国了。」女人讲起八卦,表情就活了过来。 「真的;:太好了,我也讨厌那个女人,做作得半死,她以为她谁啊……不对啊,那他们离婚之后咧?」 「宋苑樱就失踪啦,欧阳靖好像后悔了,找她找超久,但她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欧阳靖也单身到现在。听说很多长辈要帮他介绍条件不错的千金,但都被他拒绝了,后来宋苑樱再出现……就是今天,你也看到了,那个小孩叫她『妈妈』,叫欧阳靖『叔叔』……也对啦,女人聪明一点,就要找个对自己好的男人,不要留恋过去……」 两个女人补完妆后,离开了女厕。 宋苑樱也从厕所里走出来,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之后……没有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那个跟他有话聊、念过大学、可以让他放松、在公事上为他分忧解劳的女人才不要她的吗? 怎么最后会没有跟那女人在一起还单身至今? 骗人的吧? 她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一面困惑的想,一面拿出化妆包熟练地补妆。 待妆容完整之后,她对着镜子审视自己,而后蓦然呆愣住。 过了六年乡间生活,她已有许久没有在脸上抹化妆品,几乎都快忘了自己会化妆这件事,可一旦拿起工具,化妆就像呼吸般一样的自然。 因为从有记忆起,她就是着过这样的日子,妆点门面是欧阳家很重要的事。 到这时她突然发现,原来很多事不是她想的那样,以为遗忘了就是真的遗忘。 包括欧阳靖这个人。 她分不清楚自己现在对他的感觉是恨多一点,还是有其它更深层的部分,只知道自己仍然很在意他。 在意他为了那个女人不要她,在意他是不是在她离开之后会后悔?是不是觉得……对不起她? 还会这么想,她很傻吧? 一下气他,一下不理他,再不然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对他好——只不过听他打了个喷嚏就为他榨橙子汁,逼他一定要喝完……明明担心他,却又这么不干不脆。 她怎么这么反复无常?这么别扭难搞?但若问自己对他还怨还气吗? 这个答案,她却又答不出来。 苦笑摇摇头,她终于离开女厕,步入宴会厅。 「你去哪?」才踏进大厅没多久,欧阳靖就来到她身边,一脸神情紧张。「刚才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怎么了?!佑佑以为你丢下他了。」 啊,佑佑,她怎么忘了呢?她真是不及格的妈妈! 「佑佑呢?」她心慌又愧疚,急着想找儿子。 「妈哄着他,带他去房间休息了。你别急,过来,有人想见你。」见她没消失,他的心安了,毫不避讳地牵着她的手,越过人群来到大厅僻静的角落。 宋苑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乖乖让他牵着走?刚才明明还很气他的,气他跟别的女人有说有笑……但她才不是吃醋,绝对不是。 她想到在这样的场合里,佑佑喊他「叔叔」,他却没有生气的要佑佑改口喊他「爸爸」,而是任凭大家误会,令他自己丢睑。 她曾待过这个环境,知道这里的人不会夸奖他大方,只会嘲笑他的回头,蠢得接受别人的儿子和老婆。 他是把尊严摆在一旁,也要她和佑佑真心诚意的接纳他啊…… 「谁要见我?」她眨掉眼中的泪意,告诉自己不要这么容易就被感动,哪有这么轻易就原谅的? 「你猜?」欧阳靖卖关子,不答反问,笑着将她推向站在阳台那里等候的人。 那人有着高壮的身材,穿着浅灰色西装,皮肤白皙,而五官……令她感觉像看见男人的自己? 那人看见她,表情很复杂,惊讶又迟疑地喊,「……妹妹?」 妹妹……那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还没来欧阳家之前,她的亲生父母为她取的小名。 「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恨我们,我……是你大哥。」 脑海中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她记起来了!那个长她五岁的大哥、在她跟着欧阳家的人走时,哭得悲愤不已的大哥。 将她送走,最最伤心的人就是这位兄长。 哥哥对她承诺过,有一天会带她回家……一定会让她回到自己的家…… 「哥……」她喊着,眼泪早已不听使唤的流了满面。 第九章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奇迹吧? 宋苑樱以为早已失去的家人再度回到她的生命中,父亲、母亲,还有哥哥都仍在人世。她不是一人孤孤单单,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把你送走后,我们就搬了家,不住在那里了。妈妈开完刀,恢复了体力,爸爸跟了一个不错的工头,我也跟着去帮忙……妹妹,爸妈听阿靖说找到你了,想见你,但怕你恨他们所以不敢来,派我做代表,你……会不会怨我们让你吃这么多苦?」 她的亲生哥哥对她百般道歉,语气小心翼翼,代父母说出他们对她的愧疚。 「我知道你们是不得已的,我知道……」她又哭又笑,一切都过去了。 这些年来独自扶养小孩,有时遇到低潮,她也会自嘲的想她的一生都在被抛弃——父母收了钱,让她成为欧阳家的童养媳,她如愿嫁给欧阳靖,可最后他还是不要她了。 以往她总用坚强来掩饰内心的脆弱和怨怼,逼自己遗忘过去,告诉自己时间久了,就不痛了。可现在家人来找她了,她心头空了一块的缺憾已经被填满。 无法跟兄长谈太久,因为他还有工作得忙,只是临时到台湾办事短暂停留六小时,之后便得赶赴马来西亚,兄妹俩于是约定了她会抽空去趟新加坡探视父母。 人一生的际遇真的很奇妙,不是吗? 她的原生家庭家境并不优渥,记得一家人住在租来的小房间里,有时连饭都没得吃,没想到如今她的兄长竟已能穿着西装、皮鞋,拿着公文包赶飞机。 「我这几年一直对欧阳靖很不谅解,不过……算他说话算话。」离开之前,宋苑奇低声道,言语中带着不甘愿的佩服。顿了下,他转头对在一旁不插嘴、让他兄妹俩尽情叙旧的男人喊话,「九龙那栋楼,你跟业主谈好了?」 「差一点。」 「那么接下来换我跑一趟。」 这……又是什么意思?宋苑樱茫然的看的他们。 欧阳靖说话算话?他跟哥有什么约定吗? 「好了,我得走了,不过在走之前我得先做一件事。」宋苑奇慢条斯理的脱下西装外套后,把袖子卷起来。「这件事不做,我大概会后悔——」话还没讲完,高头大马的男人已一拳打在欧阳靖肚子上,让他痛呼一声,抱着肚子闷哼。 「哥!」宋苑樱吓了一大跳。 「这是你知情不报的惩罚,谁准你找到人之后藏着不讲?半年耶,只打你一拳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放你一马。好了,经理,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刚刚揍完人,宋苑奇又一副下属的态度面对欧阳靖了。 「哥,你……在欧阳家工作?」宋苑樱更吃惊了。 「嗯,好一阵子了,大概五年吧,我现在的职务是海外部副理。至于为什么嘛?你问他啊!」宋大哥看见妹妹心情爽了点,揍完人心情更好,但还是要对那个臭家伙撂一下狠话。 「喂,揍了你两次,我也可以揍你第三次、第四次,只要你让我妹不爽,就活该你自作自受,我妹现在有很强的娘家可以靠了,你给我小心点!」撂完话,对自家妹妹笑了笑,宋家大哥潇洒走人。 留下一头雾水的宋苑樱,还有内伤有点严重的欧阳靖。 「你还好吗?要不要补个妆?想休息的话就不要勉强了,我让饭店开个房间给你。今晚就留下来,明早再回去,嗯?」欧阳靖痛得喘了几口气,便装作没事人似地站回她面前,掏出干净的手帕想为她擦拭眼泪。但动作做了一半,最后想到她的排拒,便把手帕塞进她掌心。 她看着掌心的手帕,再望向他的脸,却没有抹掉泪痕的意思。 「你到底想干么?」一肚子疑问,连她自己也不知该从何问起,只想到这一句。 原本心就够乱了,现在更是令她手足无措。在刚才的场合里,他什么也不解释,任凭别人臆测、流言满天飞,她搞不懂他为自己母亲作寿为何要找她来?搞不懂他怎么找到她的家人,而且还一副很熟的样子? 还有,哥说揍了他两次……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我只是想挽回你。」欧阳靖没有犹豫的回答,承认自己就是想复合,想要她回到他身边,「我不知道怎么做才不会惹你生气,害怕我一出现就会激起你满心愤恨,看到我,你就会想到自己曾有多委屈、我有多无情,因为不知该如何才能让你接受我,我只能做这些事来向你表达……我会等你。 「我妈的大寿要你来,除了妈把你当自己人之外,我也有我的用意。这种场合里,我唯一的女伴只有你,在场的人都是见证,即使你不愿接受我、孩子还是不愿喊我一声爸爸,这都没有关系,我会等到你们愿意重新接纳我的那一天。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向你表达这件事。」 他要她,无论多久都愿意等,不在乎尊严,不在乎流言蜚语,他会一直追求她,直到她点头为止。 坏了……宋苑樱心底暗暗叫糟。 她心头那个盒子底层,锁着欧阳靖的角落,封印松脱了。 被她压缩得小小、小小的欧阳靖,突然又变得好巨大,大得占据了她所有的心,让她感觉沉重不已。 他不需要这样的,卑微的请求……一点也不像他。 「我哥……我的家人,是你找到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尤其是在他们离婚之后,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不是我去找他们,是他们来找你。记得吗?我也跟你一样,以为他们都过世了……」但原来他们搬了家,所以没有丧生在那场台风土石流的意外中。「大概五年前,你哥出现拿了一笔钱,说要还给欧阳家,他要把你接回去。」 他这种迂回的说法,并没有让宋苑樱满意。 「你知道的,你这种回答等于没有回答,我怎么也想不透凭我哥一人会有办法改善家里的环境,甚至把我父母送到新加坡?」 没有人帮忙,她不相信自己的家人会一夕致富。 欧阳靖想避开她逼问的视线,可她不放过他,双手搭在他手臂上轻轻地摇晃。 「你说啊你!」稍嫌凶恶的问法,比起离婚前只会娇滴滴的请求真是差多了。 但是,她终于肯主动触碰他…… 他没辙了,只好说:「你哥有企图心,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男人能在短短几年内存到那笔钱,我觉得很不简单。我只不过提供机会,指点了一下方向,他就自己找到往上爬的办法。站在一个生意人的立场,人才不能放过,所以我就……」 「欧阳靖!」她生气了,他这四两拨千金的回话根本就是在敷衍她! 他叹了口气。「你离开后没多久,大概半年吧,你哥便找上门来说要带你回去,我告诉他我们离婚了,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又是如何伤了你的心——结果他当场把我揍了一顿…… 「很痛,但从那时起,我就希望你能有个强而有力的娘家当后盾。」他撇过头,有些别扭地道:「一个就算被欺负了,还可以回去哭诉、为你讨公道的娘家,而不是伤心了,却没有地方可以去,即使……最后你还是不愿意回到我身边,我也不想你再被像我这样的男人伤了心,无处可去。」 这是什么烂理由?只因为想要她有娘家可以回,就拉拔她哥哥?他简直莫名其妙! 做这些做什么?又没有人会感激他,她才不会感激,才不会…… 「如果我一辈子都待在小镇不出现了呢?你做这些不是多此一举?还不如把心思放在重要的事隋上。」她嘴硬问道,眼眶却红了。 「不,你一定会出现,我会找到你。」他斩钉截铁,语气坚定。「我会找到你。」他重复道,肯定又肯定。「无论多少年,我都会找到你……因为这就是最重要的事。」 她深呼吸一口气,忍住夺眶的泪意,目不转睛的瞪视着他。这个讨厌鬼!说这些甜言蜜语干么?以为她会相信,然后就原谅他、接受他了吗? 哪有这么容易?她被伤得很深很深,伤口再也好不了,好不了了…… 但是,此刻他在她面前,双眼凝视着她,她可以看见他瞳中有她的倒影。 他只看着她,眼中只有她一个人……为什么这样她的心脏就会激烈的跳动?为什么只要他用那双温柔深隋的眼神看着她,她就忘记了被抛弃的酸楚? 轻易的就忘记她有多怨多气,多不想原谅他,满脑子里关于他的记忆剩下他对她的好,而不是他的坏。 他这样……让她好不甘心。 「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她又怒又怨,指尖揪住他衣领,却不知是想把他拉近还是推远。 欧阳靖了解她,她是个心软的女孩,最会为别人设想,就算被人错待也会为对方找理由原谅。 可以让如此心软的她这么怨恨,可见从前的他对她有多坏。 他承认他卑鄙,故意做了这些事让她看见,想让她心软得不再怨恨他。 可现在她似乎气得又掉眼泪,他也慌了,不知自己为了挽回她而用的苦肉计,究竟奏效了没有? 好想触碰她,他情不自禁伸手试探地触碰她脸颊,见她没有如受惊小鹿般窜逃,也没有攻击自己,他便放大胆子,手掌贴着她脸颊,感觉她柔嫩肌肤与温热的体温。 他想念她,非常非常想念。 冲动是魔鬼,太想感觉她的存在,他再也忍受不了,俯身亲吻她因哭泣而颤抖的嘴唇。 她的泪咸咸的,他记住了这滋味,誓言不再让心爱的人委屈流泪。 ※※※※※※ 秋老虎肆虐的九月,炎热的盛夏到尾声。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佑佑要上小学了。 开学的第一天,所有人特地起了个大早——这个大日子当然不能迟到。宋苑樱像上战场一样,起床利落地准备早餐,衣服、书包也早全数准备好,制服衬衫烫得平整。 明明佑佑已经会自己穿衣服了,但她仍是不放心,叮咛着他服装仪容,问他东西是不是都有带齐。 「手帕和卫生纸……」 「妈咪,在这里啦。」佑佑回应道。他穿着白衬衫、蓝短裤,一身国小学生的打扮,穿着大一号的衬衫是因为正属于长得快的年纪,预留长高的空间衣服才穿得久。 他背着新买的书包站在家门口,一脸的兴奋,因为从今天起他就是一年级了。 「对了,还有零钱……」她想到还要准备几个铜板,好让佑佑万一在学校里生病不舒服时可以打电话回来。 「有了,妈咪你昨天就叫我放进口袋里了。」佑佑掏出口袋里的硬币说。「妈咪,放轻松喔。」他笑咪咪地伸出小小手,拍拍妈妈的肩膀要她放松。 儿子的人小鬼人让宋苑樱一怔,接着好气又好笑的揉了下他的头发。 「谢谢你喔,妈咪真的太紧张了。」她笑自己道。怎么搞的?佑佑不过是上小学,她何必焦虑得团团转? 佑佑长大了,过了孺慕时期,不会再用哭来表达他的意思,也不会再黏着妈妈……啊,这么一想,她开始伤感了,佑佑再过不久就会嫌妈妈烦了吧? 「好了没?」欧阳靖站在屋外,询问他们母子。「要准备出发了吗?」 她抬眸睐了他一眼,点点头。 今天不是周末,而是平时上班的星期一,欧阳靖还没有回北部留在民宿,就是为了佑佑今天的开学典礼。 她告诉他不用这么麻烦,可他却很坚持,说自己没有目睹儿子出生已经很遗憾,请她不要剥夺他送佑佑上学的权利。他想牵着自己孩子的手,送他进入小学。 宋苑樱当下只觉得他感性过头了,但她没有吐槽他,而是默许他翘班,让他第一天送佑佑去上学。 「好了,叔叔,我们出发吧!」佑佑大叫,鞋子还没穿好就迫不及待地冲向欧阳靖,牵起他的大手,仰着小脸开心的笑望他。 「这么开心?去问妈妈好了没有?我们要出发去学校了。」 「妈咪你好了没有?快点啦!」佑佑对母亲招手,呼唤她快一点。 「好了。等等……你的水壶。」 等宋苑樱拿了儿子的水壶出来时,佑佑已经很自动的上了欧阳靖的车,坐在后座,摇下车窗对她用力挥手。 「妈咪!陕要迟到了!」 欧阳靖也坐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差她一人就可以出发。 「来了。」她弯腰穿鞋,拎着包包和佑佑的入学通知单上了车。 刚坐进前座、关上车门,欧阳靖的手便越过她身前,为她拉上安全带。可之后并没有马上把双手放回方向盘上开车,而是缓缓扫过她放在大腿上的小手,还挑眉对她轻笑。 这么暧昧的动作,她应该要有什么反应?害羞低头吗?不—— 宋苑樱眉头拢起,对他一瞪眼。 「你干么?」 「没。」她的凶悍让他摸摸鼻子,不敢再拿满溢的柔情企图软化她。 他乖乖的开车,速度尽量放慢,把车子开向小镇里最大的小学。 早上八点,学校门口停了许多辆车,有机车也有轿车,都是家长带小孩来入学的车潮,对这小镇来说,已是难能可贵的热闹景象。 随意找了停车位,三人下车步行,欧阳靖和宋苑樱一人牵一手,带着佑佑走过车阵,经过小学里蓊郁的老茄苳树下,来到新生报到处。 「是宋妈妈吗?你好,我是嘉佑的班导师,这是我的电话,以后小朋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联络。」 班导师很年轻,看起来二十多岁,是个笑起来甜甜的女孩。 宋苑樱办理了儿子的入学手续,在家长栏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孩子跟她姓,父亲的那一栏则空白,没有签名。 班导师愣了一下,但也没有追问。 「嘉佑,你的位置在中间,今天我们先照座号坐,认识新同学。接下来,跟妈妈说再见吧。」现在的老师很难当,因为不确定一起陪同来的男性是什么身分,所以干脆跳过。 「妈咪,放学见喽!」佑佑对妈妈挥挥手,笑得很可爱。 「好,等你放学,妈咪再来接你回家。」宋苑樱蹲下来,再一次整整儿子的衣领,心里的滋味很复杂,有感动也有感伤。 出生后让她累哭了好几个月的小婴儿,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儿子上小学了呢…… 「不可以调皮捣蛋,上课要专心,认真学习。你一年级了,长大了,不能再想玩就玩,知不知道?」她殷殷叮咛,嘱咐再三。 「知道。」佑佑乖巧的应答,听完妈妈训话,视线转向欧阳靖。「叔叔……」 「嗯?」他弯下腰来,微笑聆听儿子说话。 「你等一下会送妈咪回家吗?」 「当然,我会平安把你心爱的妈咪送回家。」心想儿子担心妈妈,他便保证道。 「喔……」佑佑点了点头,眼珠转呀转,仍是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那你今天会来接我放学吗?」 听他问得这么小心翼翼,小脸还满是期待,欧阳靖的心都融化了。「对不起,今天叔叔只能送你上学,不能接你下课,因为叔叔等一下就要回台北了。」 「喔,没关系啦,我只是问一下而已。」懂事的佑佑想藏起沮丧的表情,但他演技不够纯熟,明明失望却故作没事的样子反而让人更心疼。 「佑佑,我答应你,晚上在你睡觉之前我会打电话,到时你想跟我说什么都可以,好不好?」 「那我想你的话,也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当然可以。」 在一旁听着他们父子的对话,宋苑樱突然有股心痛的感觉。 大概是从佑佑突然急性肠胃炎,而欧阳靖在他身边照顾他的那时候起,他们的感情就越来越好。如今佑佑甚至不会去找李莫言,但却会对她说,他想念叔叔。 她不知道这是父子天性,还是只是他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小?可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佑佑仍不肯改口,喊欧阳靖一声「爸爸」呢? 「那这个星期叔叔会来吗?」 「会,还会带婆婆来看你。」 「耶!那晚上我要跟婆婆一起睡。」小孩子很快就被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忘记原本的沮丧转而开心大笑。 「要上课喽。」老师走到走廊,提醒在外头说话的家长和小朋友,该让小朋友进教室了。 「我去上课了,叔叔再见,妈咪再见!」佑佑一人给一个爱的抱抱,带着笑容进教室了。 家长们纷纷离开学校,放小孩上课去,欧阳靖与宋苑樱也肩并肩,一同走出小学。 「如果我说,我看佑佑背着那个大书包,勇敢的一人踏进教室找到位置坐,我感到非常骄傲……这样会太夸张吗?」他忽然说。 闻言,她笑了出来,想不到他会有这傻爸爸的一面。「勇敢?」 「当然勇敢,佑佑不用我们带他进教室,也不会哭闹吵着要回家,不像坐在他后面的那个小胖子。」 听他提起小胖子,那个佑佑的同班同学,她又笑了。那孩子的家长离开时,他哭着说要跟妈妈一起回家,还让老师费心安抚了好一阵子呢。 「你真的有点夸张,只是上小学又不是上战场。」 「现在的小学生上学就跟上战场没两样。佑佑有点瘦小,你有没有考虑让他去学防身术?」欧阳靖皱眉,认真的提议。 「你太夸张了……」原来不止她紧张,他同样放不下心。 两人就这样边走边聊着孩子的事,步伐很慢,仿佛一点也不急着要离开。 当——当——当——当—— 悠扬的钟声响起,那是上课铃声的指示,一瞬间,原本在树下玩耍的学生们都跑得不见踪影。 九月的夏天,阳光在头顶上还是晒得人头昏。 走啊走……他的手不知不觉缠上她的,确定她没有反抗后,紧接着得寸进尺的握住,十指交扣。 天气超热的,但交握的双手却不想放开。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大概是被他吻过之后,就习惯成自然了吧。她心想。 「苑樱。」 「干么?」 「我们这样……算什么?」欧阳靖忍不住问,想跟她要个名分。 宋苑樱耸耸肩。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这……」算什么啊?耍他吗? 欧阳靖原本满腹委屈,可一看她的脸,想到佑佑,再想到这些年来他不在她身边,令她吃尽了苦头……算了,是他先抛下人家的,现在才吃这一点苦就哇哇叫,真是太丢脸了。 「好吧,我会给你时间和空间,让你好好想清楚。」割地赔款,他等定了。 这口气听来像是很可怜……她又没有强迫他! 宋苑樱自己也很矛盾,心里有两股力量在拔河,一个声音告诉她就答应吧,她所认识的欧阳靖是个大少爷,能做到这地步已经非常不可思议,他刚才甚至没有强势的坚持要在小孩家长栏上签名……他已经释出很大的善意了,她为什么还不给个痛快的答案?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告诉她,再观察一下好了,如果这一次又跌跤呢?万一他又想起她没有念过大学,或者用任何一个她无法改变的事实来嫌弃她、要跟她分手,这回她还能靠什么支持过来? 她痛过,痛得很想死,当然要观察再观察,确定他值得托付才给他答案啊。 同时,心里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声音告诉她——男人不能宠,不要太快便宜他! 「暂时先这样吧。佑佑还没接受你,还不肯改口喊你爸爸……如今佑佑是我的一切,我人生的每个决定都因为他,我会希望另一半是他可以接受的对象。」 因为不能太快便宜他,所以她给了他一个有点难又不会太难的问题。 只要他们的孩子愿意改口喊他一声「爸」而不是「叔叔」,她就愿意正视他们的关系,与他重新开始。 「好,我会努力。」欧阳靖的回答非常正面,他不怕难,只要她愿意给机会。 第十章 蝉鸣唧唧,大自然的乐曲清脆动听。 纯朴温馨的民宿灯火尽灭,烧得旺盛的柴火,是无光害山间唯一的亮点。 这间山林情民宿从没有这么热闹过,此刻前院聚集了许多人,有老有少,也有小孩和痴肥的土狗,一群人围着柴火吃着香喷喷的烤肉,配上冰凉的啤酒和果汁,真是一大乐事。 唯一的小孩佑佑满场跑,一下被舅舅捏脸,一下被外婆抓来抱着亲,接下来又被外公叫到眼前,在他口袋里塞了见面礼。 他银铃般的笑声,是大家快乐的泉源。 宋苑樱坐在屋檐下看着眼前这一幕,有种幸福到不真实的感觉。 她的父母等不及她去新加坡,主动跑来台湾见女儿和外孙,加上每周末都会报到的欧阳靖,民宿一下子热闹起来,房间都满了。 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她光准备食物就忙得团团转,于是晚餐时欧阳靖就提议烤肉。 这群人……她所珍视的人都在这里了,美好的像场梦。如果真是梦的话,她也希望不要醒。 「哈哈哈哈,叔叔不要,好痒好痒……」 「说,你最喜欢谁?说啊,噗——」欧阳靖抓起儿子,把他扛起来,掀开他上衣在他肚皮上吹气,想用这种恶势力逼他改口。 「我最爱舅舅」这几个字,怎么听都觉得刺耳万分。 「我喜欢外公……啊哈哈哈哈……」故意乱讲的下场,当然是又被亲生爸爸教训了。「好啦好啦,我最爱叔叔。叔叔,我好爱你喔!」 「我也是。佑佑,我好爱你。」 「啧,你们两个恶不恶心?」在一旁吃肉喝酒的李莫言受不了,拿鸡腿骨丢他们。 「你这脏鬼!」欧阳靖先抱着儿子闪过再唾弃他。 「噗。」宋苑樱被他们的举动逗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看起来很开心。」 「妈。」她听见声音倏地回头,对婆婆笑了笑。 邱盈珊也来到这山间民宿了。难得的周休,会让工作狂的她肯放下工作,是因为想念孙子的关系。卸下利落套装改穿休闲服,敛去精明的气势,其实倒有几分慈祥妇人的味道。 两个女人一同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没有交谈,静静看着前方的情景—— 「叔叔,我不喜欢青椒,帮我吃。」佑佑挑食,把串烧的烤青椒剥下来,想请人帮忙解决。他从另一头走过来,中间甚至跳过了叫「爸爸」的李莫言,直接找欧阳靖。 「怎么可以挑食呢?这样不健康……好啦,不逼你,这次我帮你吃一口,下次不能再这样挑食,知道吗?」欧阳靖接收了儿子不吃的青椒,但还是要提醒一下挑食是坏毛病。 结果不止是青椒,后来佑佑无法靠自己力气食用的食物,虾子、螃蟹、烤竹筒饭……等,全部都拿到欧阳靖面前要他帮自己的忙。 而且佑佑还会帮他倒水、喂他吃东西,总之一整个晚上都黏着「叔叔」就是了。 就像是孩子依赖着父亲,找事情给父亲做,希望能从父亲帮他做事的动作中感觉到自己的重要性一样。 「呜……心酸。」李莫言夸张的作势抹泪。「佑佑不爱我这个爸爸了。」 「不是啦!哎唷,叔叔很少来啊,我就……就……」分不清楚玩笑,佑佑焦急的想解释。 「你不用多说了,我就知道你喜新厌旧。去吧,以后不要来找我。」 「我没有喜新厌旧,我没有……呜……哇……」哭了。 「李莫言!你在搞什么鬼?」儿子被弄哭,真正的爹不开心了。 「欺负你儿子啊,『叔叔』。」假老爸还故意嚣张挖鼻孔,一副不把他当一回事的表情。 「混蛋,你给我过来!」欧阳靖被激怒了,感觉要跟他打架的样子。 这场闹剧,宋苑樱没有插手的意思,就随便他们,让他们几个男生去说清楚,不关她的事。 「我很久……没看见靖笑得这么开心了。」邱盈珊幽幽说了句。「他从小就好强,就算身体虚弱还是爱逞强,因为常常生病住院没办法上学,所以他没什么朋友,直到你来我们家,他才有了点笑容。现在,看他跟李莫言感情还不错,应该是对李莫言敞开心胸了吧。」 是吗?他对莫言敞开了心胸?好像是吧。 「莫言是好人。」她说。「这几年多亏了他,我才不至于太辛苦。」 原本他们只是小镇租赁处的邻居,李莫言见她一个外地女孩大着肚子到这里,就特别照顾她,不畏她一开始的冷淡排拒,久而久之也就熟了,发展出像兄妹般的感情。后来他说要开家民宿,问她愿不愿意来帮忙,一同经营,她也一口便答应。 这么多年了,他们的感情像家人,而她也把李莫言当成兄长,是她低潮时遇上的贵人。没有男女之情,没有利害关系,这样无私的友谊是很难得的缘分。 「佑佑越来越依赖阿靖了,早上甚至问我能不能让阿靖不要去上班,来这里陪他……」 话锋突如其来一转,内容让宋苑樱心一跳。「我不知道,佑佑没告诉我这件事……」 「我想,他大概是懂事了,在学校里意识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吧,所以才想跟人家一样有爸爸。佑佑很贴心,一定是不想让你烦恼才没说。」 邱盈珊语气里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可听在宋苑樱耳中却很难受。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佑佑不怕对我说心事。」在婆婆面前,她无助地泄露自己的沮丧。 她难受的不止是心疼佑佑开始懂得「爸爸」的意义,也心疼他的贴心,更心疼他有真正的烦恼却不敢对她这个妈妈说。 「有时我会想,我或许是个失败的妈妈……」 闻言,邱盈珊笑了出来。「没有一个女人天生就会当妈妈,总是边学边拉拔小孩长大,你的得失心也不用这么重,与其钻研小孩的行为,不如放宽心。如果我跟你一样想『儿子怎么这么难懂』老早就跳楼了,你也知道,阿靖是个很爱唱反调的儿子。」 也是。 听见说欧阳靖的坏话,让宋苑樱笑出来,压在心头的郁闷稍稍化解了,可那种疑问困惑的感觉还是停留存她心版上。 直到烤肉大会结束,她仍在想尽管佑佑越来越黏欧阳靖,可都这么喜欢了,却又为什么还不改口喊爸爸?问题出在哪呢? 「很晚了,明天再整理吧。」 欧阳靖被儿子牵着去房间,负责哄睡觉,等儿子睡着了,他下楼来,就看见宋苑樱站在厨房流理台前清理着餐具。 所有人都去睡下了,只剩她一个人。 「放到明天就难洗了。没关系,一下就好。」其实是她有点沮丧,每当她沮丧,就会想刷东西发泄一下。 正好眼前有堆餐具要清理,还有两个充满焦痕的烤肉架,她可以刷得很开心。 「你先睡,我一会儿就好。」 看她卷起袖管,非常固执地要做完家事,他没辙的轻叹,也卷起袖子来帮忙。 她没有拒绝他的协助,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合作,一人负责把餐具刷干净,另人就负责冲洗上头的泡沫,直到最后一个碗被洗净、擦干,摆进橱柜挫收纳为止。 「你有心事。」擦干手,欧阳靖扳过她肩膀,要她跟自己面对面。「我看晚上 你跟妈说完话后就开始闷闷不乐,妈说了什么让你不好受吗?你可以跟我说,我再去跟妈沟通。」 唉,他真的变了很多呢,会注意到她有心事了,先提一个头,让她开口说。而且他这个大少爷,还为了她要去跟自己强势的母亲沟通。 任何一个经历过婚姻的女人,最头痛的便是婆媳问题吧?烦恼自己跟婆婆的相处得不到丈夫的支持做为后盾。 但他居然为她想到了,变得这么贴心……可惜她的烦恼并不是婆媳问题。 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挽回自己了,偏偏佑佑还没改口,她总不能自己出尔反尔,自己打嘴巴地送上门。 「没事。」她低声说。 「没事你会刷锅子刷得这么用力?」他明显不信。 这人观察干么这么敏锐?「就说了没事,你不要问了。」 「宋苑樱……」他轻柔地喊她全名,语气里有危险的味道。「你再不说,我就要暴力胁迫了。」 「你敢?」 「吻到你讲,我很乐意。」 「不要闹了。」她被逗笑了,伸手搥打他。 「我是认真的……」就算问不到,吃吃豆腐也很愉快。 说着,只见他的脸越来越靠近她,近得只要有人先动一下,就会触到对方的嘴唇…… 怎么办?她好想吻他。 宋苑樱眼神放柔,打算就这样坚持一下,让他好好的吻到自己肯讲出来为止。先看他吻技好不好,不错的话,多吻一下再告诉他,她在烦恼什么吧…… 然而,就在四片唇缪着的那瞬间—— 「妈咪,你在跟叔叔做什么?」 一道问话声传来,出自睡眼惺忪的佑佑口中。 宋苑樱一惊,立刻推开欧阳靖,急欲粉饰太平。 「佑佑,你怎么起床了?」她连忙走近儿子,想牵他的手,带他回房睡觉。 「妈咪,你跟叔叔刚刚在亲亲,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小孩子打破砂锅问到底。 太丢脸了!真尴尬…… 「你看错了。」当妈的脸皮薄、不想承认自己已经沦陷。 「可是……好吧。」因为妈妈坚持是他看错了,佑佑也只能暗自困扰,不敢再多问。「妈咪,我想尿尿……叔叔晚安。」留恋的眼神一直回头看着欧阳靖,一脸很想叫他跟自己和妈咪一起回房睡的表情,却只能依依不舍的道晚安。 「晚安。」欧阳靖也苦笑同应。 这件事情就这样平息了,佑佑并未像其它好奇的小孩,会一直找别人问答案,然后在问问题的时候顺道传递八卦。 宋苑樱为此大大了一口气,没办法,她脸皮薄嘛…… ※※※※※※ 时间继续流逝,人跟人之间的相处没有太大的转变。 欧阳靖依旧在台北和东部间奔波,但不同的是,佑佑每天晚上都要听到他的声音才肯睡。 他一直努力当个好父亲,即使儿子还是喊他叔叔,但重要的场合他一定会出席,比如说,小学一年级的运动大会。 这么重要的大事他当然不会缺席,亲自到场为自家小孩加油打气,是每个爸妈期待又紧张的一刻。 周六,小镇的小学里热闹滚滚,秋老虎的狠劲让人不容小觎,许多家长拚命往孩子身上抹防晒乳,以防心肝宝贝被晒伤。 校园周围也出现许多卖小吃的摊贩,操场四周则围着许多班级,还有特地划分出来的一块家长看台。 太阳很大,宋苑樱戴着遮阳帽坐在看台上,拿着扇子搧风。 她左手边坐着欧阳靖,而右手边嘛……自然是李莫言。这两个男人都被小家伙谨慎的邀请了,一定要来看他比赛。 「佑佑参加什么比赛?接力吗?小学一年级可以比那种激烈运动?」接力赛免不了会抢跑道撞来撞去,佑佑那小身子可以吗?等得有点不耐烦,李莫言好奇的问。 「低年级是趣味竞赛。」早就做过功课的欧阳靖回答他这个问题。 「喔。」 「妈咪,叔叔!」佑佑穿着运动服,黄色短袖上衣和黄色小短裤,他偷偷溜来家长区,和心爱的家人sayhello。「我要比赛了,帮我加油,我要拿第一名!」 「佑佑,我咧?你没叫我,你邀请我来的耶!」李莫言最近很爱欺负佑佑,逮到机就会要捉弄他一下。 佑佑看了看四周,小小声的喊,「爸爸……」声音超小,不知是怕被人听见还是惧于李莫言的恶势力。 欧阳靖觉得是后者。「你恐吓小孩干么?」 「我这是在教他要从小懂得看人脸色。」 「你烦死了。」 欧阳靖一把推开他,「佑佑,加油,你一定会得第一的。」然后把儿子抓到面前来信心喊话。 「嗯,那我去准备喽?」佑佑笑开,露出可爱的笑容,朝心爱的叔叔挥挥手,去集合了。 小学一年级的趣味竞赛,名字叫「国王的宝物」,游戏规则是一个箱子里塞满了签纸,参赛小朋友必须从中抽出一张,找出纸上指定的宝物,到场上再来继续闯关。 于是就看一堆小朋友拿着纸,在家长或自己班级的休息区里紧张的「寻宝」。 有人抽到了雨鞋、安全帽、雨伞等物品,接下来还听见某个小孩拎着雨鞋大叫:「爸爸的雨鞋好臭。」然后一边跑向场中闯关吃面包,惹来许多人的大笑。 而在一片混乱中,佑佑却茫然无措,拎着抽到的纸条跑到母亲所在的位置。 「叔叔……」他一脸苦恼地望着欧阳靖。 「怎样?你抽到什么?」欧阳靖笑,愉快地询问儿子抽到什么宝物要去寻找。 「妈咪……」佑佑的脸皱成了苦瓜脸,最后看向李莫言,然后又迅速转头去看欧阳靖,露出焦急为难又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怎么了?你抽到很难找的东西吗?给我们看啊。」宋苑樱拿起儿子手上的纸,原本来看小孩运动会的好心情云时被上头的两个字弄拧。 欧阳靖也同样看到了,那两个小一生绝对会认的大字——「爸爸」。 这个一般人不用烦恼的问题,此刻却让佑佑为难了。 他站在中间,看看欧阳靖,冉看看李莫言,不知道该向谁伸手,求救的眼光最后只能看向母亲。 宋苑樱一愣。为什么这样的问题儿子要向她求救?佑佑自己不是有一套标准吗? 「妈咪你跟叔叔……没有啦,没事。」佑佑原本想问的问题突然打住,不问了。「爸爸……」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很苦恼,对李莫言伸出手,眼睛却是盯着欧阳靖。 「喔。」李莫言也没想太多,就要伸手牵小孩。 而欧阳靖则勉强流露大方的神情,微笑加油。 看着儿子的手越来越接近李莫言,这阵子以来大家相处的点滴蓦然闪过宋苑樱脑中。 突然间,她发现……不是孩子不接受欧阳靖这个「爸爸」,而是她这个妈妈的态度一直不明确,让孩子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佑佑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生命中又一直只有妈妈,当然不会想做让她不开心的事。 所以错的人……是她啊! 佑佑早就认定了爸爸是欧阳靖,却因为她的关系不敢改口,他明明就很想牵着亲生爸爸的手回复任务。 「等一下!」在儿子的手快牵到李莫言那瞬间,她忽然大叫一声,拉过儿子的小手塞进欧阳靖手里。「这样才对。」 那一刻,她看见两张脸同时亮了起来。 「爸爸!快点!」小家伙马上改口,拉着欧阳靖往场中跑,先一起吃一块面包,再接着原地转三圈后跑到下一个关口两人三脚…… 这幅画面,让宋苑樱感动得热泪盈眶,心头犹豫不安的那一块彷佛消失,被那对父子填满了幸福。 可惜身旁的李莫言破坏了这气氛。「我……被佑佑抛弃了吗?」 「你好烦。」她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 「噗哧——妹子,你跟欧阳靖就这样了吗?」演不下去了,他笑出来,挤眉弄眼地问。 「……就这样了。」她故作平淡地回应复合的事实,但是绯红的脸色却出卖了她,她羞得要死。 「那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他大剌剌地咧开嘴。「不错啦,妹子幸幅比较重要,恭喜你啦。」把她当成小孩揉乱她的头发。 「谢谢你这几年来的照顾。」她是真的很感谢李莫言这些年的陪伴和帮忙,不然她一个年轻的单亲妈妈,很难撑下去。 「我知道你找你爸妈了,但如果不嫌弃,还是可以把我这里当成你的娘家。你啊,以后有委屈就带佑佑回来没关系,不管怎样,我会一直当他的『爸爸』。」李莫言一反搞笑,很感性地道。 「说得好像我要搬走了,你在赶我?」宋苑樱想化解这种感伤的离别气氛,故意开玩笑。 「那不然你不要走,继续留下来好了,我跟欧阳靖讲你后悔了。这种事情交给我,我ok的……」 欧阳靖正好完赛回来,李莫言见状立即大喊,「欸,阿靖,我跟你说……」 「李莫言!」宋苑樱急得大叫。 「嗯?」欧阳靖一头雾水,但没有多理会李莫言,他的眼睛只看着宋苑樱,对着她笑,他依然坐在她身边原来的位置,可已经完全不来绅士那套了。 右手握着她的左手,两掌十指交握,他高调得很明显,让四周家长都看清楚他才是孩子的「爸爸」,是宋苑樱的男人。 甚至更夸张的是,他居然用另一手扳过她的脸,快速的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彻底宣示主权。 「所以,我们就试看看喽?」他笑问,问得有点刻意。 「就看在你有诚意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众目睽睽下被亲了,她扭捏地撇过头去不看他。 「谢谢。那我们什么时候再结婚?」 「也太快了吧?」 「也对,婚礼不急,但我们可以先生小孩,再晚的话,佑佑跟弟弟妹妹的年纪就差太远了……」他很认真的计画起来。 「你正经一点!」被他的话窘得脸红,她忍不住打他一下。 「喔……我忘了你现在是无敌铁金锏,会打人了,我以后会小心一点,尽量不激怒你。」抱得美人归,欧阳靖心情大好,皮皮的说。 「你怎么变得这么烦?你跟谁学的?李莫言吗?为什么好的不学,学他油嘴滑舌,你想气死我啊?」太多目光往他们这里看过来,让宋苑樱很不自在。 小镇嘛,没什么消遣,就八卦八卦喽,而且眼前就有一场戏可看,不看白不看。 「说到李莫言……你刚刚叫我有什么事?」重要的事搞定了,欧阳靖才想到李莫言刚才似乎有叫他。 「没事。」李莫言闷笑。「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两个已经不暧昧,在那里光明正大爱来爱去了,他刚才想说什么还重要吗? 真好,犯了错可以再回头,但人生有几次机会能够重来?如果可以,他也想回头啊…… 抬眸看向天空,蓝天白云,艳阳高照,在这样的好天气里,前嫌尽释的恋人想必更觉幸福吧? 「妈咪……爸爸!」佑佑比赛回来了,他漾开笑脸大喊爸爸,接着投向欧阳靖的怀抱。他不停的叫着爸爸、爸爸、爸爸,像是怎么喊都不够。 好个一家人天伦之乐,好个感人的画面,不过身为被闪瞎的众人之一,李莫言忍不住要嫉妒的诅咒他们——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父母……哎呀,你们早就当父母了。抱歉抱歉,别理我,哈哈哈哈哈……」 「莫言爸爸他怎么了?」佑佑还是有点良心,没因为有了新爸爸就忘了旧的。 「佑佑,不要问,很可怕。」欧阳靖一本正经地告诉儿子。 「喔,好。」旧爸爸确实变得怪怪的,小孩子相信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可怕的原因。「爸爸,我想吃红豆冰,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走,我们去买!」 宋苑樱有点头大了,佑佑知道她一向不让他吃路边摊,这会问欧阳靖绝对是故意的,因为他知道爸爸一定会答应。 这下可好,将来她大概会因为孩子的教养方式跟欧阳靖冲突不断——不过没关系,她会赢的。 就像他讲的,她现在是无敌铁金刚。 她眯起眼,微笑目送父子俩去外头买红豆冰。 只有亲身看过她从娇柔女孩变成强悍妈妈的李莫言,知道她这种眼神代表的意义。「可怜哪……」他摇头,对欧阳靖父子的未来感到担忧。 可这不就是人生吗?幸福快乐就好啦! 过去经历的伤痛,只会让后来得到的幸福更为甜美。 宋苑樱心头也有同感,头一次,她有一种自己所向无敌的感觉,这大概就是幸福的魔力吧? 一定是的。 「妈咪,爸爸买红豆饼给你吃……」 眼前朝自己走来的一大一小,是她的男人和孩子,她微笑,等着他们朝她走近,撑破她心里那个装着重要事物的盒子,让他们的存在变得越来越巨大…… 尾声 这是相当稀松平常的画面,在连假的周五晚上,国道上的车潮川流不息。 一辆黑色迪奥,塞在国道上的车阵中,车主就跟任何一个遇到塞车的人一样,不满的皱眉头。 欧阳靖双手握着方向盘,表情不耐,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塞车这件事让归心似箭的他快要无法忍耐。 他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但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十一点三十八分,这个时间家里的人一定都睡了,他很想听听她的声音,但又不想吵醒她的好眠。 怎么办呢?那……传封简讯好了。 他传了一封简讯报平安,继续在心底咒骂这该死的车潮。 待他从车阵中解脱,回到家时,已近午夜一点了。 把车子停在车库里,他拖着疲惫的身躯下车,取出摆在后车厢的行李箱,轮子拖行的声音在夜里听来格外清晰。 他掏出钥匙打开家门,迎面而来的芬芳香气让他紧绷的脑神经顿时一松,一抬眼,客厅点亮的那盏柔和小灯暖和了他的心。 在玄关脱了鞋,他踩进干净的客厅,直接走到厨房觅食。经过餐桌时,在上头看见一张纸条,熟悉的娟秀字迹让他忍不住微笑。 他细细看了纸条数回,然后将它小心折好,塞进皮夹里收藏。 照着纸条上的指示,他在冰箱中找到为他准备的晚餐兼宵夜,然后放进微波炉里微波,先走进浴室里洗尽一身风尘。 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吃完宵夜,睡前再巡视一下家中的门窗是否锁好后,他才进入主卧室。 没有点灯的房间,仅能透过开门时走廊上微弱的光线来照明,可他仍清楚的看见双人大床上,有一团小小的隆起。 他不自觉笑了,关上门,轻手轻脚的进入房间。 床的另一边微微塌陷了,蜷伏在床上的纤细女子轻拧起秀气的眉。 一股热源靠近,让深眠的她张眼回头—— 「嘘,是我。」欧阳靖在她身边躺了下来,从背后圈住她的腰,将她拉向自己怀中,伸出另一手让她枕着睡。 「你好吵。」宋苑樱的声音带着睡意浓厚的沙哑。 「对不起。」他道歉,吻了吻她发际。「快睡,很晚了。」哄着她。 她没跟他客气,自行调整好舒适的位置便继续睡去。 唉,他出差五天不在家,苑樱还真是……一点也不想念他啊。 可是,真的不想念吗?她睡着睡着却拉起他的手环抱住,像小孩非得抱着心爱的玩偶才能安心入睡一样。 她这举动让他受创的心平复了点,明明很累了,却睁着双眼看着她的睡颜,在心中赞叹她睡着的样子怎么可以这么可爱?让他心痒难耐……好吧,他真的很蠢。 不再多想那些有的没的,他终于闭上眼,怀抱着心爱的小女人,好好睡他觉。 ※※※※※※ 早晨,阳光透过窗帘,撒了一地金黄。 欧阳靖被刺眼的阳光笼罩,清醒了,却仍不想睁开眼睛。 「苑樱……」他伸手想将抱了一晚的心爱女人重新拥进怀里,来个早安吻,结果却发现这太过柔软没有弹性的触感……不对劲! 他倏地睁眼,发现怀中抱着的不是苑撄而是枕头,床上的人不知哪里去了?他神情难掩沮丧。 看了看时间,早上十点,是该起床的时候了。他下了床,走进浴室梳洗,换上轻便的居家服走出卧房。 「只要我吵闹,就会被妈妈打……佑佑,你的造句……非常有想象力。」 一出房门就听见老婆的声音,语气中还有着勉强,令他忍不住笑出来。 「我的妈妈像酷斯拉一样可怕……」接着第二个照样造句,妈妈还是小孩笔下的主角。 宋苑樱皱起眉。那她可以打小孩吗?这样诬蠛她…… 「妈咪,这个造句可以用吗?」佑佑拿着笔,回头询问妈妈。 「可以。」她不甘愿的点头。 「太好了。」小孩松了一口气,不知是因为功课完成了一部分还是庆幸没被妈妈打? 看到这画面,欧阳靖又笑了出来。 「爸爸!」听见喷笑声,佑佑眼睛一亮,发觉心爱的爸爸回家了,立刻丢下作业奔向他。「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好想你哦!」他向爸爸撒娇的说想念。 唉,出差五天回到家,没听见老婆说想念,结果反而是儿子撒娇……算了,有总比没有好。 「我也好想你。在写作业吗?」他用力抱着儿子道,父子两人感情深厚。 「妈咪说功课要写完,才肯带我去找莫言爸爸。」小家伙嘟起嘴,一脸含怨的看着爸爸,希望爸爸能说动妈妈不要折磨他。 「苑樱……」蠢爸爸果真就这样败倒在儿子那双圆圆的眼睛下,谁教这孩子的眼睛这么像他妈妈小时候,单纯、美好又可爱。 「我叫他背的唐诗都没有背好,不准玩。」当妈的在父亲还没开口前,就用凶恶的语气阻断他接下来的话。 欧阳靖也只能闭上嘴,不敢再多说。 「佑佑,你功课写完还要背我跟你说的唐诗,如果你没有背完,今天就不准吃中饭。」 「好啦……」宋苑樱的严母姿态让儿子心惊惊。「爸爸陪我。」拉着爸爸陪自己写作业。 「你不要太宠他。」她给了老公一记警告的眼神。 「好……」欧阳靖苦笑。唉,佑佑快到小学一年级才有他这个爸爸,他多疼儿子一点有什么关系? 虽不能在老婆面前太宠孩子,以免惹得太座不高兴,不过他们父子的感情倒是因为革命情感更亲密了。 宋苑樱看儿子埋头苦写,眼神便瞟向欧阳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全身上下,然后皱起眉头。 「我怎么了?」被她那眼神一扫,他心跳了一下。 「我懒得讲你!」她莫名其妙的生气起来,丢下他们父子,气呼呼的进厨房料理中餐。 欧阳靖实在很无辜,他不懂自己哪里做错了,怎么老惹她生气? 「佑佑,你妈咪要你背什么诗?」先别管她吧,越想越伤心……帮儿子搞定功课来转移注意力好了。 「这个。」佑佑把学校的作业写完了,接着拿出一本儿童诗集,翻到妈妈指定的其中一页,是杜甫的「赠八处士」。 「……少壮能几时?鬓发已苍白。拜访很多鬼,惊呼热中肠。」 「噗——」他的乱背让当父亲的欧阳靖噗哧一声笑出来。 「啊……妈咪,我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啦!」照自己理解的方式背诗,心虚的佑佑看向妈妈方向,被宋苑樱淡淡的一记瞪眼给吓得不轻。「妈咪好凶。」他小小声跟爸爸打小报告。 「妈咪是为你好。乖,背完就可以玩了。你看,你今天把功课全部都写完,这样我们就可以去找莫言爸爸,玩到明天晚上才回来。回家后你直接洗澡睡觉隔天起床就能去上课,不用再哭说功课没写完你不敢上学了,不是吗?要养成好习惯喔。」欧阳靖边说边觉得怎么会是自己这个爸爸扮白脸?这不对吧…… 「好嘛。」佑佑听进父亲的话,乖巧的背诗,朗读的声音很宏亮,让在厨房料理中餐的宋苑樱都能听见。 居家的假日早晨,他们就像一般家庭一样,有争执吵闹,也有温馨喜悦。 「去洗手,吃饭了。」 牢头有令,客厅那对父子立刻手牵手去洗手,准备吃中饭。 欧阳靖确定佑佑坐好后,自己才坐进餐桌上的主位,但一坐下来,他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餐桌上的菜色很家常,三色蛋、炒青菜、粉蒸肉、玉米排骨汤,可为何他的面前还有盅煲汤? 「这是?」他朝厨娘提出疑问。 「你的。」宋苑樱只有这两个字,对他还是摆臭脸。 欧阳靖实在不懂自己哪里惹到她了,难道是出差回来没给她带礼物?不是吧,他明明有买,堆得她更衣间里满是衣物,即使她勒令他不准再买,他还是会偷偷塞几件进去啊…… 他无奈的打开那盅煲汤,扑鼻而来的浓郁鸡汤味让他一愣。 这种味道不是短短一、两小时就能熬出来的,她是为了他特地炖的吗? 「爸爸,露西阿姨说你刚到新加坡就感冒了,昨天才好,妈咪很担心你。」佑佑这时出卖了妈妈,告知父亲母亲臭脸的原因。「知道你今天要回来,妈咪前天就在炖鸡汤。」他讲得很小声,生怕被妈妈听见。 「佑佑!」宋苑樱还是听见了,脸颊微红,表情却故作没事,仍然一副冷脸。 欧阳靖看着口是心非的老婆,再回想他出差这几天因为感冒鼻音重,打电话回来都只敢匆匆讲几句便挂断……噢,原本不想让她担心,结果却惹她生气了。 「我没怎样,只是稍微着凉,几天就好了。」 「你要不要去量一下体重?才去几天就瘦成这样还说没怎样?」宋苑樱看着他说,一肚子火气。 欧阳靖一缩。她好凶,他老婆真的好凶悍,可是……也好可爱。 她关心他、心疼他,知道他出差时感冒,三天前就在家里炖汤等他回来,而他回来她给他脸色看,是因为他瘦了。 怎么会这么可爱啊?这个女人! 「苑樱。」 「干么?」 「我爱你。」他笑,对着盛怒的她吐露爱语。 「吃饭时间你在讲什么?」火苗变小。 真不想管这个人了,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不会照顾自己也就罢了,她可以照顾他,可他在干么啊?生病竟然不讲,把她当什么了?真是令人生气,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隐瞒的? 她应该要好好让他知道自己的怒火,但是她有够没用,他笑笑的说一句「我爱你」就让她的火气消灭大半。 她真的超级没用的。 「下次你再这样,我绝对不原谅你。」她记挂他病了却不告诉她,怕她担心,可事实上他不说她更担心。 「是,老婆。」欧阳靖笑出来,忍不住倾身吻了吻她的唇,因为觉得老婆可爱得让他受不了。 宋嘉佑……不对,他现在改名字了,叫欧阳嘉佑,他笑得眼弯弯,看着爸爸妈妈感情好的玩亲亲。反正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看见了。 在家里,他的妈妈像喷火龙、酷斯拉,爸爸却是好好先生,不过出了家门就相反,他的爸爸在外面是个眼神一瞪就会吓到人的主管,妈妈则被夸奖温柔体贴又漂亮。 外人看来,他的家庭幸福美满又安康,实际上也是啦,只是有点可惜,家里只有他一个小朋友,他很想当哥哥,所以,趁今天爸爸妈妈心情好,他大胆提出一个要求—— 「爸爸、妈妈,你们什么时候要给我一个弟弟或妹妹?」 如果有,那就更幸福又美满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