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情第六感》 楔子 中部一座香火鼎盛的庙宇墙边,流动摊贩和算命摊位林立,每逢假日,穿梭其中的香客、游客络绎不绝。 「老师,我想算姻缘。」 「我要问工作。」 一胖一瘦两名女子坐在其中一个摸骨摊位前,轮流让发鬓斑白的盲眼算命师替她们摸骨把命。 「这位小姐最近正要开始走桃花运,尤其年底到明年初这段时间特别容易缔结正缘,只要懂得把握机会,用不了两年便能如愿觅得良伴,结成连理。」算命师摸索着那只丰腴手上的指关节,断定这名女子的感情运正看涨。 「谢谢老师。」这占卜结果和刚刚从庙里求得的姻缘签不谋而合,让陈圆圆乐不可支,随喜的红包给得很大方。 一旁同行的程朵乐也替朋友感到开心,毕竟她今天特地排休陪圆圆从台北大老远跑来这儿拜拜的主因就是要求姻缘。 「那我呢?老师?」难得算一次命,程朵乐想知道自己未来的事业运如何,今年有没有可能加薪,或者找到一份薪水更优渥的工作,往后财源滚滚来,不用再那么缩衣节食过日子。 啊,真希望她的财运也和朋友的感情运一样愈来愈旺! 「嗯……你……嗯……」算命师摸她的时间比较久,表情也比刚才复杂,沉思了一会儿才松开花白的眉头。「这位小姐的良缘近在眼前,不出三个月——不不,大概这个月内就会红鸾星动,遇上有缘人。」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兴奋尖叫的人是陈圆圆,至于程朵乐本人却笑得有些尴尬。 「老师,我要问的不是感情,是事业。」她客气地提醒算命师好像有点搞错问题了。 「桃花开,运就来。」算命师老神在在地摸着蓄长的胡子。 「就是说你的工作运和恋爱息息相关。」经常算命的好友补充说明。 「是这样吗?」过去没这经验,她对这种「人财两得」的好运半信半疑,觉得自己对中两百块发票的机会还大一点。 「你现在是在怀疑我吗?」老师脸色一变,显然被踩中地雷,不容旁人质疑他的专业。算命师最忌讳别人说他们算不准了。 「呃……」两个女子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算命师没听到回答,怒意更盛,大掌一拍—— 「难道你也跟我一样瞎了眼,没看到上头写些什么?」他指着身旁高挂的招牌,要她睁大眼睛看清楚上头写的几个大字。 两个抱在一起的女子抬头一看,怯怯地念出那行醒目的大字…… 「鸡排买三送一。」这啥? 「老太婆,你又把旗子摆到我这儿来啦!」再拍桌!这回老人家的怒火转向隔壁的香鸡排摊位。 一位身形富态的老妇人马上站出来回呛,插着腰拍打后头被旗帜遮住的木头招牌。「臭老头,我这面旗子怎么摆都比你那块破招牌好看多了,以为写个『铁口直断』就是半仙啊!」 「我这辈子最失算的就是娶了你这个老太婆。」 「我才是有眼无珠嫁给你这个江湖术士。」 「江湖术士?!」 「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写在招牌上,说不定会多吸引点客人,还有电视台来采访你怎么骗人。」 「老太婆!」 「臭老头!」 「你敢再说一次看看!」 「我就说,你想怎么样?」 「你再说一次!」 「我就说,怎么样、怎么样……」 「你敢再说……」 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妻当场在摊子前吵起架来,内容却只有幼稚园的等级,周边的摊贩似乎对他们的斗嘴见怪不怪,除了摊位前两个女子抱得紧紧,就怕被战火波及。 「我们快走吧。」程朵乐依依不舍地和自己的钞票道别,拉着朋友离开战场。 至于这命到底算得准不准,此时她无暇追究,只得留待时间验证。 第一章 午餐时间一到,各栋办公大楼下开始出现一波波用餐人潮,上班族成群结队地涌向邻近店家,沿途熙熙攘攘。 人潮中,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伫立在行道树下的红砖道,隔着几公尺的距离望向「霍氏科技」气势恢弘的一楼大厅,目光淡漠地看着职员们进进出出,魁梧奇伟的身影始终像石雕静止不动,在来往的人群间显得格外出众、卓尔不群。 「借过。」在附近中餐厅工作的程朵乐刚到前面的大楼送完便当,跨坐在贴有餐厅广告的外送机车上,请挡住她去路的男子让出一条路。 其实她远远地就注意到这名长相俊俏、气宇轩昂的男人了。他看起来应该不到三十岁,身材高大,穿着一套剪裁合身的银灰色西装,五官深邃如刀凿,眉宇间沈凝一股倨傲冷漠的气质,直挺的鼻梁下紧抿着一双看来颇为寡言的嘴唇,整体上给人一种刚毅内敛、不怒自威的感觉。 虽然他的神情冷淡,脸色也略微苍白,不够阳光,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赏心悦目的指数,就纯欣赏的角度看来,这男子的外表实在帅气得让人竖起大拇指,不过碍于她现在还要赶着去另一家公司送便当,可不能再继续逗留下去了,不然肯定会被老板念到耳朵长茧。 但是这个挡在她机车后的帅哥好像没听到她的声音,依然不动如山。 「先生,借过一下好吗?」她再喊一次。 男人终于慢慢回头,不过看着她的眼神却有点古怪。 「你在跟我说话?」他扬起眉,盯着这名年约二十五岁,长得眉清目秀,笑容可掬的女子,心里对她的那声「借过」感到很是诧异。 「是啊,麻烦让让。」她挥挥手要他往后退几步,戴上同样贴有餐厅名称的安全帽,心想这位帅哥的反应实在有点慢耶,莫非是外国人听不懂国语吗? 他听见她的回话,眼里更多了抹不确定,脚步往后退开,看这个女人的视线确实跟着他移动…… 「感恩。」她敬礼点头,最后再把握机会回顾一眼这位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油门一催,飙向红砖道的另一头。 霍定权遥望着她呼啸而去的背影,冷峻的表情霎时被一股波涛汹涌的狂喜打破,变得有些激动,脑中牢牢记住刚刚映入眼帘的餐厅地址和她那张秀丽容颜,上头有双明亮的眼眸、小巧的鼻尖,红润的菱唇,笑起来会弯成一道清丽的上弦月…… 老实说,这样的姿色在他眼里并不算特别出众,若和以往见过的那些美女相比,勉强只能算得上中间等级,大概转过身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他这个人天生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审美标准自然也在一般人之上,而对于任何未达到他理想水准的人事物,他向来不会留下多余的印象,让他们平白占用大脑空间。 甚至从小到大他对自己的定位也都设限在趋近于零缺点的尽善尽美,尽管经常被人批评他盛气凌人、不近人情,但却没人能从他精准、严苛的眼光里再挑剔出半点瑕疵,这绝佳的认知力运用在工作判断上尤其重要,加上本身优异的决策与领导能力,使得他年仅二十八岁便被退居二线的叔叔委以重任,接下「霍氏科技」执行长一职,肩负起管理整个总部及其子公司的责任。 但此时,这名「貌不惊人」的女子却令他眼睛一亮,宛如仙女下凡般紧紧掳获他欣喜的目光,在他心里撞击出一股「惊为天人」的震撼,彷佛她是他此生见过最美、最灿烂的光芒…… 就是她! 霍定权笃定地想着,俊美无俦的脸上浮现一抹久违的笑容,走出树荫下。 原本这样英姿焕发的身影配上一个俊魅的笑容应该是很引人注目,令所有女性春心荡漾、男人心生羡慕的,然而周遭熙来攘往,却没人多看他一眼。 他迈开大步,伟岸的身形迅速没入人潮中,这一个月来头一次那么确定自己该往哪里去…… * * 午餐时间接近尾声,餐厅里的人群渐渐散去,程朵乐刚收拾一桌餐盘,回头又忙着招呼刚进门的客人。 「欢迎光临——是你!」她睁大眼睛,指着对方,惊喜地发现来客竟然是刚刚那位挡她路的大帅哥耶! 他露出春风般的微笑,循着机车上广告的地址找到她工作的地方,难以形容自己此时有多高兴能被她认出来,并且再次耐心地打量起这个明眸皓齿、容貌清丽的女人,愈看愈觉得心情愉快。 「抱歉,先生一位吗?」她察觉到自己指着人的动作不太礼貌,赶忙收回手指,客气地询问,语气比平常更为柔和。 没办法,谁能不对长得好看的人稍微偏心呢,就连看到可爱的小狗也会想多摸它两下头。 「对。」他轻快地答道,看着她胸前别的名牌,好心情地在内心赞美她美丽的名字。 程朵乐。他相信这个名字会为他带来非常关键的转变。 「这边请。」她领着他往花台边的一张桌子走,心里暗暗为他迷人的笑容加了些分数,心想他原来不是个那么冷酷的人嘛。不过他先天条件好,无论笑不笑都很帅啦。 「你应该是第一次来我们餐厅吧?需不需要我帮你介绍几道招牌菜?」她服务周到地替他拉开椅子,递上店里的菜单,猜测他之前应该没来过,不然她不可能会忘记这张丰神俊美的脸孔。 他的目光轻掠过面前的菜单,又回到她脸上。「其实我不是来用餐。」 「啊?」来餐厅不吃饭要干么? 「我是来找你的,可以拨一点时间给我吗?」他说明来意,嗓音低沉盈柔,彷佛从百万立体环绕音响中播放出来的悦耳乐曲。 「找我?」她愣望着眼前的英俊男人,一颗心怦怦跳,觉得他说的话实在太刺激纯情少女的心脏。 难道那个算命师说的是真的?这位帅哥是因为刚刚对她一见钟情,才特地追到店里来找她告白吗?! 虽然前几天也有另一个男客人跟她搭讪,约她吃饭,但眼前这个男人的电力实在比之前那个人强太多了。 「是的,程朵乐小姐,请你抽空听我说几句话好吗?」他轻唤她的名字,浓眉俊目的脸上有着几乎掩不住的企盼,此时真的有很重要的话想对她说。 没想到平常惜字如金的自己,竟然也会有因为能跟别人讲话而感到如此雀跃的一天。 「这……」这桃花来得太突然,她一下子缺乏心理准备。 「朵儿,这里的菜先上。」老板在后头喊她。 「好……不好意思,你先参考一下菜单。」她匆匆离开桌边,狂跳的心脏适时获得解救。 她走到后头去端菜,端完菜还不敢马上露脸,乘机躲到厨房边喝口水稳定一下情绪。 「摸鱼啊?」内场的厨助靠过来调侃她。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又将他拉过来一点。「喂,你觉得那个男人看起来怎么样?」 「哪个男人?」厨助望向她指的地方。 「就是坐在那里,穿着灰色西装的那个男人。」 「那个阿伯喔?」旁边一点的位置的确坐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不过他身上的西装是黑色的。 「不是,是左边那个年轻帅哥。」她把他的头偏向旁边一点,怀疑他的眼睛是不是脱窗了,那么帅的男人都没看到。 「那里哪有穿着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他怎看都只看到旁边的阿伯而已。 「怎么没有,就在那儿……哎呀——」她放弃这块「朽木」,拉来另一名感觉比较有眼光的女同事。「你看那边那个穿灰西装的男人,是不是很帅?」 女同事一听到有帅哥可看,马上伸长脖子准备监赏一下…… 「哪里哪里?」女同事没见到帅哥,只看到几个中年人和带着小孩子的妇人。 「就是坐在花台边那个。」 「那里……没人啊。」 「怎么会?明明就坐在那里——」她忍不住提高音量,用力伸长手臂一指,却发现对方也正看向她。 「他在看这里。」她把头撇开,不好意思让对方发现自己正在偷偷对他品头论足。 「谁啊?」两个同事异口同声,都没看到外场有人往这儿瞧。 她抬头一看,马上又害羞地把头低下。「他走过来了!」 「哪有?明明没人啊。」女同事茫然地摇头晃脑,啥都没看见。 「对啊,你是眼睛有问题还是撞邪了?」厨助附和女同事的话,觉得程朵乐大概是刚刚出去跑太多趟外送,被太阳晒到昏头了。 「我才没有,他明明就在——这里。」她恼火地想反驳,却发现那个帅哥已经走到眼前,隔着一臂之遥对她微微笑。 天啊,这真的太糗了! 她赶紧收回手,困窘地发现自己今天老是很失态地用手指着他。这样一来他对她的印象应该大打折扣了吧,惨…… 不过身边两个同事完全没有体谅到她的心情,女同事还煞有介事地摸摸她的额头。「朵儿,你是不是中暑了?这儿哪有人啊?」 两个同事看着她指的地方,分明空无一物,啥都没有。 「我好得很。」她拉下同事的手,小声地叫他们俩别闹了,这恶作剧实在很教人尴尬呀。 「嘿嘿,我同事就是爱开玩笑,他们一直假装看不到你。」她干笑几声,顺道白了两个不识相的同事一眼,奇怪他们俩今天怎么演个不停,也不怕得罪客人。 两名同事同时回以一记纳闷的眼神,面前的男人则是淡瞥了他们一眼,唇边的笑容逐渐敛去。 「他们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啊?」她微愣,一时没弄懂他的话。 「他们真的看不到我。」 「蛤?」他说得愈清楚,她听得愈糊涂。 「我说,你的同事是真的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喔……什么?!」她好像听到天方夜谭一样惊呼,不过没几秒又意会地笑了出来,下意识想推推这位幽默的客人,要他不必配合同事瞎闹。 「这怎么可能,你不是就在——」她的手直接穿过他的身体,整只手掌隐没在他的胸口。 她呆住!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突然消失的手掌,难以置信的把手朝左右挥动,发现他的身体真的跟空气一样摸不到、碰不着。 「你!」她抬起头,脑中瞬间闪过「变魔术」三个字,但随即又想到如果他是魔术师,同事没理由看不到他…… 他耸耸肩,一副「我已经说过」的表情,接着皱起浓眉。 「麻烦把你的手拿开,这样我很不舒服。」他盯着还「插」在他胸口上的半截手肘,虽然不痛不痒,但感觉上很差,他自己看了都不习惯。 她倒抽口气,迅速收回自己发凉的手,两眼发直地盯着那曾经令她心跳加速的潇洒脸孔,现在心跳得更厉害,还并发呼吸急促的症状,外加冒冷汗和腿发软。 「咯……」 「你怎么了?」同事发现她脸色由红转白,颤抖的双唇喃喃自语。 「贵……」 「粿?」同事还是听不清楚。 「……鬼呀!」她大叫一声,拔腿就往仓库里跑,留下两名错愕的同事。 她不是没同事爱,而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地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把自己反锁在仓库里,还搬来几个箱子挡在门前,意欲阻止门外的洪水猛兽。 「程小姐,你不用怕,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而已。」霍定权站在门外温情喊话,声明自己并没有要吓她的意思,甚至因为有求于她的关系,面对她的态度可是前所未有的亲切和善呢。 「我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你要投胎就去求阎罗王,有冤屈就去找包青天,不然托梦给警察、法官、法医或csi都行,就是不要来找我。」她抱着货架,紧盯门板,语无伦次地求他快走,不管是用飘的还是用飞的,总之消失就对了。 拜托,他是鬼耶,又不是什么高科技的3d投影技术,她怎么可能不怕! 「我不会托梦,也没有要投胎,只需要你帮我查一点事情。」门外的男人眼睛一吊,也是一脸勉为其难的表情。 听听她说的话,在他严谨的认知里绝对是百分之百的胡言乱语!如果有得选,他也想找个看起来更精明一点的人帮忙,但这一个月来她是唯一一个看得到、听得到他的人,他能怎么办! 「求求你快点成佛,早登极乐世界吧,不要再留在人世间当孤魂野鬼……」她双手合十,专心祈祷他速速升天,惊吓之余根本没法冷静听他讲什么。 门外静下,久久没有回音,她慢慢松懈紧张的情绪,以为警报已经解除,还庆幸阿飘兄居然也听得懂人话。 岂料才刚喘口长气,那位阿飘兄竟然穿墙而入,冷着一张「鬼脸」瞬间移动到她眼前—— 「谁说我是鬼了!」除非必要,他原本尽量不使用这种异于常人的方式移动,凸显自己此时确实不太像个活人,但这个女人实在很难沟通,一直把自己关在里面哇哇叫,不肯静下来好好听他说话,逼得他只好亲自跨过墙壁来找她谈谈。 「啊——」她腿软地蹲下,抱着头哀求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千万不要抓我当替身……」 「我说我不是鬼!」他在她头顶上大喊,原先来找她的喜悦已经逐渐被一股不耐烦的怒意给取代,一点都不喜欢被人当成妖魔鬼怪看待。 「那你是什么?」透明人?外星生物? 除了鬼以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东东会是这样有形无体、虚无缥缈的。 「这也是我想查明的,所以才要你帮我。」他脸一沈,自己也想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大约一个月前,他一如往常的走进公司,赫然发现大家都对他这个执行长视若无睹、听而未闻,甚至直接从他身上「经过」也没感觉。 当时他对这诡异的情形也感到惊愕不已,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变成这种隐形状态。努力回想之下,只记得他好像是在开车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就记忆空白,像和这个世界完全失去连结一样,连和他最亲密的女友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不是没怀疑过自己的死亡,但如果他真的死了,为什么周遭都没出现半点办丧事的迹象,住家摆设一切如常,办公室里也照常运作,不过看得出来目前他的职务是由那个和他不太对盘的堂兄暂代,似乎他只是休假没来上班一样。 正因为没有任何证明他已经死亡的证据,他才自负地相信自己一定还活在世上,只是不晓得为了什么原因,让他出现这种魂魄与肉体分离的吊诡现象,而且身体下落不明。 这期间他找遍了所有自己可能会去的地方,就是遍寻不着他失散的身体,使得他在无人可问,又不知何去何从的情况下,成日待在公司附近徘徊,看着最熟悉的地方,却始终对眼前这一切束手无策,直到遇见这个女人—— 「只要我答应帮你,你就会放过我吗?」她把身子往后挪,怯怯地抬头问他。 「事情办完,我自然没有必要再跟着你。」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冷傲的神情带有些许不屑,对她那唯恐被纠缠的态度感到相当不以为然。 天可明监,要不是发生这种极为荒谬的事情,他和她这种等级的女人八竿子也打不着,更遑论他还会想跟着她了。 「谢天谢地。」她感恩地鞠躬,巴不得他尽快远离的心情,明显和刚才将他视为白马王子的仰慕之情有着天壤之别。 毕竟人鬼殊途,就算他长得再好看,她也不至于花痴到被阿飘迷了心窍。 「好吧,我会帮你了却最后的遗愿。」她拍拍胸口,允诺帮他的忙。 最后的遗愿?! 他眯起眼,森冷的脸色更难看了。 都说了几次他不是鬼,哪来的遗愿!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在亲眼见到自己的遗体或骨灰之前,他绝不承认自己已经死亡,更不准这女人把他当亡魂看待,这辈子他想做的事还很多呢,岂能就此撒手人寰? 程朵乐恐惧地看着他那脸阴森森的表情,发软的双腿又往后退了几步,求饶地说:「不过我正在上班,你可不可以先到餐厅外头去等我,不然我没办法好好工作。」 他看她真的一副很怕他的样子,虽然感觉不悦,但仔细想想也不是完全不能体会她的反应,谁叫他现在确实是……情况特殊。 「你几点下班?」 「七点。」 「我在外头等你。」 「嗯。」 「还有,我叫霍定权,不是鬼。」 她连忙点头,整个人缩到货架后头,竖起大拇指,赞道:「好名字。」 如此僵硬的表情和谄媚的笑容,他一点都不难看出她在拍他马屁。 霍定权转过身,走到堆着杂物的门前,原本回头想叫她过来把东西搬开,帮他开门。可是见她还抱着腿缩在地上发抖的样子,又放弃这个念头,忍耐地再度穿墙而出,走向餐厅外。 即使现在不会有任何东西碰得到他,但他还是习惯闪过沿途的人与物,避免与之碰触,维持自己原来的行为模式。 墙上的时钟显示目前是下午两点多,也就是他还得再等上五个小时,不过对于一个已经在公司前耗了一个月的人来说,这几个小时还算短的,只要那个女人能帮他弄清楚目前是什么状况,这几个小时的等待绝对值得。 他在餐厅外站了一会儿,突然又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去提醒她一下绝对不能延迟下班,七点一到就要立刻出来。 霍定权回到餐厅内,却遍寻不着程朵乐的踪影,正觉得纳闷之际,就听到方才那两个同事聊起她—— 「朵儿居然会请病假,真是稀奇了。」 「你没看她从刚才就怪怪的,一下子自言自语,一下子又把自己关在仓库里,应该是真的很不舒服,才会急着回去看医生。」 「也是,不然她也不会连午餐都没打包,匆匆忙忙就从后门闪人,这比她生病还罕见,我还以为她是在躲债咧。」 两个同事边做事边聊起她临时告假的事情,让旁边的霍定权听了面色铁青,怒气填胸,整个人像着了火似地七窍生烟…… 程、朵、乐! 他在心里默念那个该死的名字,过去只有被女人倒追的困扰,还没有遭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记录,而这个女人竟敢这样唬哢他,还像躲瘟疫一样甩掉他,这对他而言不只是难得的经验,更是难忍的耻辱! 程朵乐、程朵乐、程朵乐…… 「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他暴躁大吼,狂怒的身影旋即消失在餐厅中。 第二章 眼皮跳不停,脚底窜上一阵寒意,竖起一片颤栗的汗毛…… 「畏鬼潜逃」的程朵乐双膝一跪,握牢手中的三炷清香,朝大殿上供奉的妈祖娘娘磕头一拜,祈求他大展神威,千万要保佑她平平安安,邪灵难近。 开玩笑,谁都知道不能与魔鬼作交易,她怎么可能蠢到和那个阿飘兄达成什么协定?一把他支开,她就立刻跑去跟老板请假,再从后门溜之大吉,骑着机车直奔最近的庙宇烧香拜佛,藉此净化身上的不祥之气,彻底摆脱那些她不想再看到的灵异现象。 从下午到晚上,她跑遍了附近所有大小宫庙、教堂,甚至还拖着庙祝阿伯陪她一起吃完便当,再三确认四周已经没有那位阿飘兄出没的踪迹,她才放心地回到住处,哼着歌走进小套房,心情宛如重获新生般轻盈自在,身体还会搭配歌声转圈圈。 「你看起来很开心。」 「对呀。」 「为什么?」 「因为我再也不会看见你——」她暂时停止呼吸,呆若木鸡地看着站在身侧的男人,轻快的歌唱顿时变成凄厉的惨叫。「啊~~」 咚!她跌倒在地板上,尖叫地往后退,无奈空间不足,想跑也没地方躲,于是立即从脖子前捞出一大把护身符。 「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妈祖娘娘、玉皇大帝……圣母玛利亚、奉主耶稣之名……恶灵退散!」她朝那名不断逼近的阿飘兄亮出一项项保平安的符咒,还把十字架拿在他面前比划,作势要刺进他胸口。 他只往后退了一步,在她身前蹲下,定睛打量她手中那串中西合并的驱魔物品。 「真不简单呐,你一个下午就跑了那么多地方。」他摸着下巴,语气中似平对她的行动力颇为满意。 她瞪大眼,背脊一阵凉。 「你你你……不怕吗?」她看他悠然自得的样子,不敢相信自己奔波半天求来的护身符怎么可能全都「杠龟」,至少他也该怕一下其中一项吧? 「做人不要太迷信,这些东西应该花了不少钱吧?」他讥笑她的徒劳无功,顺道踩中她另一个痛处。 今天她的确添了不少香油钱,这代表她这个月的裤带要勒得更紧,更糟的是它们还起不了保护她的作用,真是惨上加惨,惨绝人寰。 不过她那脸挫败又丧气的表情,倒是稍稍降低了霍定权心中的怒火,让他憋了一个下午的闷气得以纾解,有种一吐怨气的快感。 「噢,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你非要阴魂不散的跟着我?」她皱着脸,委屈得想哭,觉得自己真是倒楣透了才会「卡到阴」。 这世界太不公平了,虽然她平常没有乐善好施,但也是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从不曾作奸犯科,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惩罚她? 「因为只有你看得到、听得到我,否则我也不想跟着你这种人。」刚降温的怒火又被扇起,霍定权恼怒地要她弄清楚状况,现在不是他想跟着她,而是他别无选择才会找上她帮忙。 而且怪的是他发现自己和这个女人之间似乎真的存在某神特殊的连结,像在脑子里装了卫星定位一样,只要他全神贯注地想着她——姑且不论原因为何,居然就能赁着一股强烈的直觉,神准猜中她离去的方向,再按着那感觉找到她的位置,连地址都不用就能掌握她的行踪。 于是他不太费力地跟在她身后跑了好几间庙宇,从头到尾都没错过她不停又跪又拜的瞎忙行径,还硬是蹲在庙门前嗑完一个大便当和饮料,最后还能早一步进屋等她,因为这里有太多属于她的东西,当她还在停机车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应到这个房间有和她一样的……频率。 他实在不想用「味道」来形容心中那神强烈的感觉,不然好像他是狗一样。 「只有我看得到你?」她恍然大悟,心想这原来就是他缠着她不放的原因。 对喔,这么说来…… 「没错,所以你就快点帮我解决这件事,之后不用你说我也会离你远远的。」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折痕,与生俱来的傲气使他连请人帮忙都像在发号施令一般高高在上,倍显尊贵。 她仰望着他风姿潇洒的挺拨身影,神智竟有片刻恍神,忍不住被他实在太过出色的外表所迷惑,心儿扑通扑通跳。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摸不到也碰不着,他看起来还真和活人没两样,身上还带有一种冰山美男的冷酷感觉,格外让人有股想用热情融化他的冲动——可惜,她深知人鬼殊途的道理,所以即使他帅到可以去当明星,他们俩还是划清界线比较好。 于是她暂时收起对「鬼魂」的畏惧和差点流出嘴角的口水,捡起散落一地的护身符,接着起身倒杯水,打开电视看偶像剧。 「程朵乐?」他盯着她莫名其妙的举动,奇怪她干么不回答他?还看起电视来了? 她喝口水,照看不误,理都没理他一句,也没多看他一眼。 他叫了几声她都没反应,索性走到她面前,挡住整个萤幕。 她关上电视,改开音乐,拿好换洗衣物,准备早点洗澡、睡觉,继续对他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喂,程朵乐。」他怫然不悦地睨着她,突然从她怪异的举动中窥见一点端倪,心想这女人该不是天真的以为只要装作看不到、听不到他,他就会自动离开这里吧? 哼,蠢!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个也许能助他「恢复正常」的大好机会。 但程朵乐却是认真地这么想,还打算贯彻到底。幸好他虽然是鬼,却没有长得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所以在去除掉一开始「看到鬼」的震撼,以及前后被他狠吓过两次之后,现在她的「受惊」细胞已经麻痹了大半,面对他的心情也镇定多了,要假装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并不困难。 「你这样做是没用的。」他跟在她旁边要她早点放弃这个蠢主意,也省得浪费他的时间。 她听若未闻地走进浴室,关上门。 他忿然眯眼,这一个月来已经受够了被人当成空气的感觉,何况这女人还是存心加故意要漠视他,不把他当一回事,这口气教向来习惯受到重视也当惯领袖人物的他怎能忍受!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装疯卖傻到什么时候。」他跨进浴室,决定和她周旋到底。 干么呀! 她衣服脱到一半,愕然停下动作,看着穿门而入的男人,不懂他现在意欲何为,难道他看不出来她现在正要洗澡吗? 霍定权双手交迭在胸前,唇边衔着一抹浅笑,一派轻松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脱,冷色眸中闪烁着些许戏谑,彷佛准备看好戏一般。 她若无其事地换个角度,他跟着往旁边走。她再往另一头转,他也随之移动,显然一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还打定主意与她面对面。 她很快就察觉他的意图,晓得他是想用这种方式逼她「正视」他的存在…… 喝,谁怕谁啊! 她眼一闭,心一横——脱了。反正他是鬼不是人,就算把她看光光也不会四处去宣传或偷拍她裸照,无损于她在人间的名声,而且他长那么帅,想来也不算太吃亏。 程朵乐豁达混搭大刺刺的个性在这种时候发挥得淋漓尽致,心里固然免不了害差,但比起日后跟他纠缠不清的危机,她宁愿在此献上生平第一场脱衣秀,便宜他大饱眼福也无所谓。 霍定权怔然一愣,没想到她真会在他面前脱光衣服,更没料到在那身宽松的衣服底下,竟掩藏着这样凹凸有致的好身材。 当她旁若无人地卸下最后一件贴身衣物,他的目光几乎无法从那曼妙的娇躯上移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一身肤若白玉的肌肤,它们比她的脸和手上那些因为外送日晒而变深的肤色来得莹白透亮、饶富光泽,丰满的酥胸连着柳枝般的细腰,以及一双匀称笔直的玉腿,浑圆雪白的胸前还点缀着两朵粉嫩红梅,含苞待放似地微微颤动,随着她的动作诱惑荡漾,令他眸色渐深…… 她强作镇定地把自己扒光,不慌不忙地绾起长发,摘下隐形眼镜,卸妆洗脸,全程都低着头作业,因为她敢让他看,却不敢抬头看他一眼,毕竟对她来说,眼前站的可是一个大男人,而她现在可是像个初生的婴儿一样全身光溜溜。 正因如此,她没发现他眼中闪烁着的奇异光芒。而他竟然离谱的庆幸起自己的「有形无体」,否则他相信自己身上的某个部位应该会出现令人尴尬的反应。 该死!为什么这个姿色中等的女人会有这种魔鬼等级的好身材?上帝造人的标准是不是该再严苛一点,避免创造出这种令人难以适应的落差? 他别开脸,暗自咒骂她那身过分诱人的性感曲线,压抑下自己不该产生的情绪波动。 她用最快的速度洗完脸,走到莲蓬头下淋浴,此时又突然含恨起这小浴室里没有干湿分离的设计,所以她也没有浴帘或拉门可挡,只能转过身去背对他,面对墙壁努力搓揉沐浴棉,消极地指望这些泡泡能多少遮掩一点她的赤裸。 「这种身材也怕人家看呐。」他轻嗤一声,口是心非地刺激她,其中对自己呕气的成分居多,尤其在惊觉到连她窈窕的背影都足以让他心浮气躁的时候,更加恼火起这个女人居然宁愿在他面前脱得一丝不挂,也不想承认自己看得到他,这对高傲的他简直是种差辱。 程朵乐杀气腾腾地回头一瞪,开口就想质问他是不是瞎了鬼眼,居然那么不识货,不懂得欣赏她这婀娜多姿,二度参加泳装比赛都得过奖的好身材。 不过一对上他那张摆明等着她开口的冷脸,她又硬生生忍下这口气,回头继续洗她的「战斗澡」,不跟那些没眼光的阿飘计较,大概阴间的审美观和人间不同吧。 然而她愈是装聋作哑,就愈激起他的怒火。 「也对,你千万不要转过来,不然我真怕会伤到眼睛,恶梦连连。」他加强火力,故意用一种刻薄又挑衅的语气对她作人身攻击,就不信她还能忍多久。 「那你就别看啊,我有叫你一直站在这里吗?色鬼!」她果然受不了刺激,在水花中转身大吼。 引以为傲的身材被他说得活像恐怖片,她不喷火才怪。 这家伙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识货! 「你终于看得到我了。」激将法奏效,他得意地扬唇,那俊美的笑容使人头晕,也让她火冒三丈—— 「是,我看得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呀~~」她才拽下浴巾裹住身体,脚下就突然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后倒下。 他心一惊,敏捷地伸出手,不过她的屁股还是以零阻力的速度直扑地板,发出令人扼腕的碰撞声。 「啊……噢……唔……」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着疼痛发麻的臀部和大腿,心想这下子它们肯定要黑青好几天了。 「你还好吧?有没有撞到头?」他弯腰询问,看她这跤摔得很扎实,听声音就知道有多痛。 「现在才问这个还不如刚刚就接住我!」她责怪他见摔不救,没注意到他一瞬间的快动作,压根儿也忘了他根本无法碰触到她。 「我也希望我能接住你。」他神情一黯,握紧只有自己能感觉到的双手,比谁都渴望重新获得失去的力量,偏偏任凭他再怎么冲撞、呐喊,还是跳脱不了这种离奇的处境,明明身处在这个世界却又与世隔绝。 他痛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好像自已是个没用的废物,什么都做不了,现在连要打死一只蚊子对他而言都难如登天。 程朵乐看着他穿墙而去的落寞身影,心口莫名地揪紧,对他那脸沮丧的神情感到良心不安,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后悔自己的心直口快。 是啊,要一个没有躯体的鬼魂接住她确实是强人所难,她怎么会说出那么没大脑的话,自己不小心跌倒还把气发到他身上…… 想到他那么排斥变成鬼的事实,又说她是唯一能察觉到他存在的人,程朵乐心里更是充斥着一股罪恶感,好像欺负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弱势份子一样。 她起身按干身体,套上宽松的长t,揉着发疼的臀部走出浴室。 霍定权一脸郁闷地坐在床前的椅垫上,抑郁寡欢的模样让她的内疚感源源而来,不得不捧着良心去向他道歉。 唉,被人看光光还觉得良心不安,她大概是天下第一人吧。 「欸,刚刚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啦。」 他默不吭声,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没跟鬼魂赔不是的经验,对这样安静的场面又是没辄,只好另辟话题—— 「霍定权,你是怎么变成鬼的?」 「我还没死!」他勃然大怒,像一枚被踩中的地雷。 程朵乐被突如其来的咆哮吓得跌坐在地,刚摔伤的屁股又更疼了。 「好,你没死、没死……不过你总要告诉我你的来历,和你生前——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我才能帮你的忙嘛。」她急急安抚他暴冲的情绪。 阿娘喂,他的反应也差太多了吧,一下子是闷葫芦,一下子又大沸腾。 「你愿意帮我了?」他的语气转为意外。 她点头如捣蒜。 「这次是真的?」他不得不怀疑,可不想连上两次当。 「真的啦。」她拉高三个音保证这次一定会说到做到。她想通了,既然躲不掉就勇于面对,反正他看来又不像会伤人的恶鬼,倒是有几分使人同情的感觉,所以她就决定帮他这个忙,不然好像显得她这个人很无情又残忍似的。 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帮鬼一个忙应该也能多少积点阴德吧,嘿嘿…… 哎呀!施恩不望报,她不可以有这么功利的想法。 「快说吧。」她侧趴到床上,揉着屁股,突然有种要听床边故事的兴奋感,在放下戒心后,自然而然把霍定权当朋友看,也没意识到他还是个男人。 「你坐好行不行?」霍定权转头瞥见她春光外泄的领口,心头又是一阵上火的烦躁,气恼这女人怎么这么少根筋,没穿内衣还敢在他面前趴下,露出半边光洁肩头和丰盈的胸线。 从她清澈如水的眼中看得出来她无意诱惑,而且以他现在这种情况,再煽情的挑逗也不具有任何实质意义,唯一的作用,就是令他分神,无法好好说话,导致心情连带变差。 「可是我屁股很痛耶,反正这样也能听啊。」她口气无辜,误以为他是在嫌她的动作太随兴。不过为了她的屁股着想,她还是不打算起身,继续按摩。 为了不让气血逆流,霍定权只好自个儿别过头,顺顺气,再重新向她做一次自我介绍,把自己记得的事情全告诉她,包括这段时间里做过什么,以及之前也曾尝试去找女友帮忙,却无功而返的经过。 虽然他无法确定这个女人会不会再出尔反尔,多耍他一次,但现在除了相信她也没有其他方法可想。 「你说你是「霍氏科技」的执行长,然后不知怎么的好像出了车祸,又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这样,最后不知怎么样恢复原状,所以要我去帮你查清楚你到底是怎么了?」她整理一遍他说的话,表情像刚听完一个台湾民间故事似的啧啧称奇,怎么也无法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男人居然会是那家「霍氏科技」的执行长。 立刻上网去搜寻一下,证明他所言不假,关于那家公司的报导里果真有写到霍定权的名字,还有几张拍得很远,但依然认得出是他的照片,其中几则报导还大胆预测他应该就是日后继承整个家族事业的不二人选。 啧啧啧,怪不得他会站在那栋办公大楼下徘徊不去。她曾去过那家公司送便当,它的总部在黄金地段的联合商办里占了十几层楼,感觉规模不小呢! 「大致是这样。」她说的全是事实,但不知怎么听起来就是有点欠揍的感觉,好像把他当成一个很没大脑的糊涂鬼,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咦?不对!他没死,他是人。 「干么这样看我?」他发现她正用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上下打量他。 「原来你是一个来头不小的有钱人。」她若有所思地说,一副对他另眼相着的表情。 「所以呢?」他问得有丝轻蔑,已经察觉这女人的意图,敢情是因为发现他身价不低,所以想从他身上捞点好处。 「我居然会认识像你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感觉很奇妙。」她笑咪咪地指着电脑,彷佛见到虚拟人物从萤幕里走出来的新奇口吻。 虽然之前就觉得这个相貌堂堂、气度非凡的男人应该是个精英份子,但没料到他的真实身分会比自己原先猜想的还高出一大截,是个「亿」表人才的大老板。而她竟然能跟这样感觉遥不可及的人产生交集,心情简直像在路边巧遇大明星一样既惊且喜,而且好敬佩他的赚钱能力。 若不是现在应该拍不到他的样子,她真想跟他来张合照放在钱包里,说不定能因此沾沾他的「财」气,讨个吉利,达到招财进宝的效果。 「只有这样?」这出乎意料的答案实在单纯得教人怀疑,他还以为她接下来就要狮子大开口的跟他谈条件了。 「不然呢?」她困惑地眨眼,澄澈如镜的双瞳像在反讽他太过小人的揣测。 「没什么。」他心虚地结束话题,并且说服自己不需要为此感到歉意,毕竟「贪心」也是一种人之常情,是这个女人自己不正常,不懂得把握机会。 她径自关上电脑,没有深究他的用意。 「喔对了,关于你这种情况,我想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清楚点。」他表情严肃,急欲知道她有何见解。 「你不是死了,就是死一半。」 他愈听愈模糊。「什么?」 她把笔电丢到一旁,双腿贴着床铺朝他挪近,娇嫩秀净的脸蛋上散发着兴致勃勃的光彩,迫不及待要和他分享自己的聪明发现。 「也就是说,如果你不是真的死掉变成鬼,那就是因为车祸——砰!灵魂出窍,呈现一种魂不附体的离魂状态,而身体因为受创严重,还倒在某个地方没被人发现,这种情形我在书上有看过。」 「你到底都看些什么书啊?」他唇角抽搐,无法理解这个好像和他来自不同星球的女人,不过想想她的话也不是全没道理,刚好可以解释他找不到自己身体,而身边的人却一副没发生什么事情的样子,因为根本没人知道他出了意外。 总之在亲身经历这么离奇的事情后,他也不得不开始相信这世上的确有超乎科学实证的范畴,有些事真是铁齿不得的。 不过,她的衣摆都卷到大腿上了知不知道! 他沉着脸,怀疑这女人到底是上天派来帮他的还是毁灭他的?就算是无心,这种袒胸露腿的撩人姿态,对男人来说依然带有不可轻忽的「杀伤力」。 仅只一眼,他又再次把头撇开,憋憋焦焦地想着自己现在如果是「实体」,脖子八成都要扭伤了。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而且电影也有演……啊,我知道了!」她拍手大喊,丝毫没察觉自己带给他的困扰。 「你又知道什么了!」他不耐烦地转头,尽量把视线摆在她颈部以上。 「就像「第六感生死恋」那样,我可以去找你女朋友,把这些情形全部告诉她,然后叫她去帮你查清楚现在是生是死,找出你的身体下落何方。」她自鸣得意地笑着,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才,居然能在几秒间就想到这么厉害的解决方法。 「说了半天你就是想甩掉我就对了。」他眯眼冷笑,觉得这女人似乎很有惹毛他的天分,那种无时无刻想甩开他的态度,不管看几次都让他磨牙,而且有些奇怪她既然已经知道他的身分与来历,为何对待他的态度没多大改变。 一般人在知道他是「霍氏」的执行长后不是急于巴结,少说也会奉承几句,尤其女人们更常把他当或黄金单身汉来狩猎,但她却只是发表几据认识他的心得就草草收尾,还一副想将他「除之而后快」的样子。 即便他现在的「状态」非比寻常,但这女人表现出那副不太感兴趣的态度,还是有够挫他的傲气,使他面子有点挂不住。况且依她的经济情况看来,到底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向他索取一些报酬,狠敲他一笔呢? 唉,没被人勒索还觉得不太对劲,他大概真的快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给逼疯了。 「嗳,方法有用最重要,明天我就帮你搞定它。」她摇摇手,要他别这么爱计较,脸上仍旧不带半点崇拜或算计,打哈欠的模样还有些傻气。 「睡觉睡觉……」她钻进被子里,一谈完正事,意识马上进入大放松的涣散状态,放心地关灯就寝。今天跑了那么多地方磕头跪拜,真的挺消耗体力的。 霍定权微微一愣,不可思议地盯着在床上躺平的女人,觉得这结论未免也做得太匆促!他非常不习惯由别人替他拿定主意,尤其是这期间他根本没什么机会发表意见,感觉不太受尊重。 他不满地拧眉,想起自己过去总是威风凛凛、受人敬畏的那般气势…… 床上的女人突然坐起身,反过来吓他一跳。 「对了,在我帮你的这段时间,你也要答应我一直保持这个样子,不能有任何改变喔。」她临睡之前想到这件事,一定要先跟他说好才睡得着。 「这个样子?」他有听没懂。 「就是你的外表,不能突然七孔流血、五官消失、扭曲变形之类的。」她不想因为目击任何恐怖恶心的画面而去收惊,又要多花一笔冤枉钱。 谁会那样啊! 「没问题。」他没好气地抿直唇,酷酷地应允。虽然他根本也不晓得要如何改变自己的外表去吓人,但他可不想让她知道这点,不然显得他好像是个很弱的灵体,这对好强又爱面子的他而言绝对是件不能被「误会」的事。 况且这女人心里对他有所忌惮,办起事情来应该也会比较积极一点。 「那就一言为定,givemefive。」她扬手想和他击掌,预祝两人的「异界」结盟大成功。 霍定权冷睨着她高举的手,动也不动,表情像被人倒了一千万。 「呃,sorry,一时忘记你的特殊体质。」她收回热情过头的小手,歹势地笑了笑。「那晚安喽,请自便。」 她要他自个儿找地方窝,拉上被子倒头就睡。因为他没有躯体,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屋子里多个大男人会有什么危险,倒是因为和他说好和平共处而感到非常安心,少了「鬼影追追追」的心理压力,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睡觉和吃饭应该是你的强项吧。」他听到细微的鼾声,也对这女人能迅速入眠的功夫感到啧啧称奇,想起她在庙门前捧着便当大口扒饭的模样,还真佩服她不怕丢脸的本事。 不过看着她睡到张嘴打鼾的粗鲁睡相,他心里居然没有半点嫌恶,反而跟着她平稳的呼吸,情绪渐渐放松,蕴含一股淡淡的愉悦,唇边甚至漾起一抹浅显的微笑。 因为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是能被感觉到的存在,而不是无声无息的影子。 他父母过世得早,读大学以前都和叔叔一家人同住,长辈们虽然待他不坏,但住在别人家里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加上与年纪相仿的堂兄间始终存在着互相较量的竞争意识,使他无形间变得更加早熟独立、倔傲淡漠。 他经常独来独往、自主惯了,一直以为自己不怕寂寞,但在彻底当了一个月的透明人之后,他才发觉有人能察觉他的情绪、听他说话,甚至跟他一来一往的顶嘴、惹他生气都是件开心的事,不被感觉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在这个能吃又会睡的女人面前,他有「活生生」的存在感。光凭这点,她打呼的模样竟也显得憨甜可爱,颠覆他以往高水准的审美观,神奇地产生取悦他的魔力。 一缕淡薄的月光下,霍定权凝望着她毫无戒心的睡客,彷佛讶异着这地球上居然也有像她这样不太在乎自己的形象和仪态、似乎只凭感觉而活的女人,刚刚分明还怕他怕得要命,现在又完全不设防地在他面前呼呼大睡,真奇怪…… 这种女人,他过去不曾遇见过,就算遇到了也不会多瞧一眼。不过现在,他却正因她而笑,目光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像得到满足似地移开,抬头环视这间大概只有五、六坪大的小套房。 四周几乎堆满了令他皱眉的物品,杂乱无章的摆设一点美感也没有,看来看去也就只有床边这一小块位置比较能待,于是他继续坐在原地闭目养神,来个眼不见为净。 相信再过不久,他就会脱离这个诡异的情境,让一切回归正轨。 第三章 「起床了,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一声震动耳膜的吼声将熟睡中的程朵乐轰醒。她倏然睁眼,看到床边有张男性脸孔。 「吓!」她大吃一惊,随即想起自己认识这个人。 没事没事…… 「吓!」她再吃一惊,想到他根本不是人,是鬼才对。不过下一秒又记起两人昨晚已经「阴阳调和」,达成和解。 没事没事…… 她拍拍胸口,松口气地微笑。 霍定权盯着她瞬息万变的表情,觉得这女人的精神状况一定有问题,再不然就是有肺病,才会一起床就怪里怪气的大喘气。 「早。」她伸懒腰,对他绽露一记灿烂笑容。 「不早了,你不是九点半要上班?现在都已经八点五十了。」他老早就睁开眼等她起床,穷极无聊之下看过她钉在墙上的轮班表,还好心叫了她几次,但她依旧睡到他吼人才起来。 「什么?!天啊,真的……闹钟怎么没响……手机没电了。」她抓起手表一看,跳下床检查手机,尖叫着冲进浴室,还直接穿过他半边身体。 「喂!」他瞪着她没礼貌的行径,超讨厌被人「经过」的感觉。 砰! 门重重关上,没给他骂人的时间。 「我要大便,不要进来。」 他脸一僵,无言地盯着浴室门,心想这女人真是有够「豪放」,居然敢在一个认识第二天的人面前脱口而出这种话…… 奇葩呀她。 几分钟后,她又像阵风似地刮到角落的小桌子前涂涂沫沫,用闪电般的速度上完保养品和淡妆。 他怔望着她惊人的上妆速度,不由得怀疑起过去那些和他约会前要花几个小时打扮才能出门的女人,到底都把时间用到哪儿去了。 对于程朵乐的行动力,他再次给予满意的评价。 咻—— 她又未经知会的穿过他的身体,走向另一边的衣橱。 「程朵乐!不准你从我身上走过去。」他郑重警告她。 「知道了,对不起,那你闪远点,别挡路嘛。」她道歉归道歉,却是用一副嫌他碍事的口吻。 他不可置信地瞪眼,长这么大从没被人嫌弃过碍手碍脚,这女人居然敢怪他挡路?!追根究柢还不都是因为这个「鸟窝」太小的关系! 「转头。」她突然喊了声。 他还没意会过来,她已经俐落地脱掉身上的睡衣。 他两眼发直,目不暇给——不对,是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几近赤裸,身上只剩一条小内裤的女人。 她倾身穿内衣,两手轮流拨动一对丰满嫩白的乳峰,稍微调整位置,再挺直身子拢拢秀发,一连串性感至极的动作堪称完美犯罪,足以杀掉任何一个没瞎眼的男人。 不晓得是不是每个健康男人的感官在早晨都特别敏感的关系,霍定权觉得现在看到她半裸穿衣的感觉,居然比昨晚看她脱衣洗澡时来得更加强烈,浑身躁热,不自觉地屏息凝神。 「吼!你真的是个色鬼耶。」她穿完内衣,套上衣裤,这才发现后头的男人根态没把视线别开。 「是你自己说话没头没脑,别人怎么听得明白。」他恼差成怒地反驳,急促的辩解险些让自己岔了气。 幸亏现阶段他只感觉得到心理变化,不会有生理上的反应,加上这阵子脸色苍白,所以看不出他现在其实懊恼又羞惭。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女人的身体那么有感觉,过去又不是没见过比这更火辣的身材、更媚惑的姿态,连他的现任女友都是个色艳桃李、前凸后翘的性感尤物,不过他和历任女友在一起时,却从未像此时这么「善感」过,竟然连换个衣服都能使他口干舌燥、蓦然失神,活像没见过女人似的发愣。 「哼。」她一脸不相信地瞅着他,拉上裤子拉链,显然对他的言论抱持高度怀疑,不过基于现在赶时间,而且他只是个没啥影响的鬼魂,她也不想和他多作计较了。 程朵乐把手机扔进包包里,抓起手表和钥匙就往门外冲。 「你不折被子吗?」他看不惯她一床凌乱的被褥,相信她这儿没有聘请钟点女佣每天来帮她折被子。 「没时间了,反正回来还要盖。」她忙着穿鞋,没空回头看他一眼。 他翻眼,希望她永远不会把这套懒人理论套用在用过的餐具上。 「等等我。」他要跟着她出门,晚点再一起去找女友。 砰! 大门重重关上,正好「打平」他的脸。 「程朵乐!以后不准你在我面前甩门。」他探出身子大吼,虽然不会痛却也不可能会喜欢被人用门招呼他的脸。 她没回答,背影已经消失在转角的楼梯口,留下一阵匆促的脚步声。 他叹息,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偏偏会是这个女人…… 等到见到他女友,情况就会好转了吧? 目前他只能这么期待,随着她往楼下移动。 大半天的时间,霍定权都在餐厅里走动,宛如老鹰般的视线几乎如影随形地跟着程朵乐,随时注意她的行踪,严防再上演一次中途落跑的戏码,不然又要耽搁到他宝贵的时间。 程朵乐心情很无奈,觉得自己好像多了一个老板,盯着她在上班时的一举一动,连她去外送也不放过,只有进厕所时能暂时放松一下。 「上班时间不该跑到厨房来偷吃东西。」 「咳!咳咳……」她差点噎到,赶快喝几口水,有点责怪地瞅着他。 「你以前也是像这样神出鬼没的盯着你的员工吗?」她只是趁着不忙的时候拐进来吃口点心,他有必要突然从橱柜后「显灵」来吓她吗? 要是她不小心噎死了,看他到时候要去找谁来帮忙传话。 「他们没有欺骗过我的不良记录,也不会偷偷摸摸从后门跑掉,所以不需要我这么费心。」他冷冷一笑,从容不迫地还以颜色,请她不要忘了自己可是个放羊的孩子,还有脸怪他紧迫盯人?而且是她自己上班时间混水摸鱼,偷偷溜进厨房来偷懒的。 提到昨天半途开溜的事,程朵乐的高度立刻矮了一截,自认是有点理亏啦!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又忍不住顺口低喃:「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背后灵的可怕。」 「你说什么?」他眯起眼,耳朵可尖了。 「没有,我要去赚钱了,麻烦借过。」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把剩下的半块酥饼塞进嘴里,往外场走去。 下班前,餐厅里涌进一波人潮,大伙儿里里外外忙着,其中一桌带小孩用餐的女客人却在这个时候拍桌喊老板,将上菜的服务生叫到跟前骂了一顿,发怒的原因是在她们喝了半碗的紫菜蛋花汤里捞到半只蟑螂,直说反胃想吐,孩子肚子很不舒服。 「这位客人,我们到里面谈好吗?」老板亲自出面处理,就怕惊动更多用餐的客人,影响生意。 「我不要进去里面,就在这里把话讲清楚,你们要怎么负责?」女客人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非要老板当场给个交代。 「两位今天的餐点就由本店招待,既然小朋友身体不舒服,不如我们先把她送到医院做检查好了。」 「你好我不好,我的宝贝女儿吃坏肚子,你们居然想给顿饭、赔点挂号费就敷衍了事啊,是不是看我们消费者好欺负?小心我去告你们!」女客人搂搂孩子,小朋友马上抱着肚子,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您别误会,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请您别那么生气。」 「我要求精神赔偿,不然我们母女俩恐怕半辈子都不敢喝蛋花汤了。」女客人不理会老板和伙计的任何道歉与安抚,抱着女儿愈说愈悲情,但心疼女儿又坚持不肯送小朋友就医,就是要店家给个红包压压惊。 孩子的哭声和吵闹声渐渐引来其他客人的注意,眼看事情愈闹愈大,双方还是僵持不下,因为客人要求的红包数位实在超出老板可以接受的范围。 这时,霍定权从旁边的一张空桌站起来,走到程朵乐身边。 「她身上有蟑螂。」 「啊?」 「我刚才看到那个女人把半只蟑螂扔进碗里,再将装着死蟑螂的夹链袋放回右边的口袋,而且还在桌子下捏她女儿大腿,把她弄哭。」他在一旁全程目睹那个女人使诈的经过,本来依他的个性不喜欢管别人闲事,但他们实在吵到他受不了,而且那女人的行径也愈来愈夸张,让他再也看不下去。 「真的?」她惊讶地看着他,怀疑有哪个当妈的人舍得拿自己的女儿来当诈骗工具。 「不信算了。」他很潇洒地走开,换了张远一点的桌子,图个耳根清静。 程朵乐看了看霍定权刚才坐的位置,似乎真能把那位女客人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她走上前,拉了拉快和客人吵起来的老板,在他耳边转述霍定权刚说的话,不过当然得谎称是她自己远远看到的。 这举动无疑是赌上她个人信用,得冒着诬赖客人而遭老板开除的风险,不过她竟然在十几秒内就决定要相信霍定权,除了觉得他也没理由骗她之外,心里对他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信任感,即使他们才认识两天而已,感觉却超出四十八小时的可靠。 或许是不那么怕他后,又连贯起最初见到他时的那份好感,她直觉地赋与这个男人更多信赖,不会质疑他别有用心,想必这是每个人对自己喜爱事物的基本反应。而且以他的身分背景看来,他也不太可能会撒这种无聊小谎来陷害她。 「你确定?」老板虽然很想为此欢呼,马上把她推出去当目击证人,但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看得非常清楚。」她睁大眼睛,瞧了眼远处坐姿优雅的男人,用力点头。 说句实在话,她相信他的程度说不定还比相信自己来得高,因为他看起来就是个严谨、一丝不苟,绝不会出错的男人,比起她「随遇而安」的个性,实在是坚若盘石的稳当呀。 老板看员工说得言之凿凿,也就放心多了。 「小姐,可以请你让我们检查一下你的口袋吗?」 「我的口袋怎么了!你们凭什么搜我的身?!」 「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你不愿意配合也没关系,我们就请员警来处理好了。」老板一见女客人神色慌张地拒绝,更确信其中有鬼,当下便要服务人员去打电话报警。 女客人脸色一变,这下子换她紧张了,立刻改口说不想把事情闹大,方才强硬的态度当场软化。 老板本来要把这名恶质的客人移送法办,但看在年幼孩子的分上还是饶她一次,最后接受女客人的道歉,让她们母女俩付钱了事。 事情圆满解决,程朵乐获得老板的口头嘉奖,还赏她下个月多一天休假,同事们也围上来夸她干得好。 她高兴之余,回头也不忘向真正的功臣道谢—— 「谢谢你,霍定权。」趁没人注意,她朝他鞠了个大躬。 有句话说人比鬼可怕,这完全印证在霍定权身上,现在她觉得跟鬼交朋友也挺不错的,不仅早上叫她起床,让她免于迟到被扣钱,如今又帮她捞到个嘉奖,多赚一天假,他简直是她的贵人嘛,呵呵。 她眉开眼笑地望着眼前那名风姿俏倬的美男子,心里的快乐潜藏着一种陌生情愫,伴随着她诚心的感谢和对他的熟识悄悄滋长,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只晓得此时的心情因他而翩然轻舞,望着他时心脏好像跳得特别起劲。 「这没什么,你快帮我把正事办好比较要紧。」他下巴轻扬,双手插口袋,一副「赐你免谢」的酷傲姿态,表面上毫不居功,内心却有股莫名的得意,对她满心欢喜的道谢感到骄矜自喜。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般来说不值得他插手,也无法令他获得任何成就感。但此时此刻,看着她那脸眉飞色舞的笑容,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就是反常的感到骄傲、有价值,彷佛自己刚破了什么旷世奇案一样,昨日被她重挫的男性自尊也获得某种程度的弥补。 虽然这么说很没道理,可是他竟然很享受这个姿色平平的女人对他的注意力,比起过去任何一个女人的仰慕眼神都更令他意气昂扬、感觉神气,只是要忍住嘴边的笑意真的有些痛苦。 「放心,我待会儿就去见你女朋友,说什么都会帮你找回身体的。」她胸有成竹地向他打包票,这件事全包在她身上。 别看她偶尔会耍点小无赖,昨天放他一次鸽子又假装看不到他,其实她这个人也是很够义气的,别人待她好,她也会「好来好去」啦。 「这不是昨晚就说好的事吗?」他挑眉斜睨,突然怀疑起她昨晚的承诺有几分真实性。 「呃……昨晚是说好没错,但现在是菲常非常确定、肯定,以我的名誉发誓。」她举起双手,信誓旦旦地挂保证,觉得这男人也太会抓人语病了,她再次强调会帮他,只是想表达自己的诚意而已。 「你的名誊值多少钱?」他讽刺地勾唇,一脸要笑不笑的表情。 「无价。」她笑得咬牙切齿,觉得这个男人如果可以改掉这种嚣张加白目的说话风格,应该会更潇洒迷人,风度翩翩。 不过这样也好,倘若他十全十美,她又要埋怨老天爷太不公道了,而且那会显得跟她很有距离感,还是有一咪咪缺点,相处起来才自在…… 唉哟!怎么才这样想,她的心儿又忽然强劲有力地跳跃起来? 她不解地捂着胸口,脑袋里没答案,倒是心中不自觉地萌生想和他处得更好、更亲近的想法,煞也煞不住,忽然觉得他的「不完美」也是项讨人喜欢的优点,傻傻地笑了起来。 「程朵乐。」他冷冷地唤她,将她拉回现实。 「嗯?」 「你下班时间到了。」 「喔,对耶。」这就表示他们要去找他的女朋友了。 她点点头,转身往员工休息室走,心里有些纳闷…… 怪哉,胸口怎么突然闷闷的?好像卡住了什么一样。 四十分钟后,程朵乐照着霍定权的指示来到他女友经营的精品店门口,听说他女朋友也是某家企业的千金小姐,家世跟他一样不普通。 「哇噻,这是你女朋友开的店啊?」她仰头望着那间装潢气派的店面,心想自己一个月的薪水大概都买不起橱窗里的一双鞋。 就算真的买了,她下个月可能就得跑来橱窗前打地铺。哈,穷人最多的就是想象力和幽默感。 他站在她身后,催促她快进门。「大惊小怪,进去。」 在他眼里,这家耗费几千万堆砌的店面一点都不稀奇,反而是她那间小到像麻雀窝的套房才让他大开眼界,连他住处里的客房都比那里宽敞,改天干脆租一间给她住,省得她窝在那种——咦!他怎么会有这么「惊世骇俗」的想法? 他这个人向来很注重个人隐私,家里从不邀人作客,连历任女友也不曾在他家过夜,现在居然会有把住家分给别人住的念头?! 他甩甩头,抛弃这个荒唐的想法,随她进入精品店。 面带笑容的女店员立刻迎上前来招呼她,程朵乐也客气地点了下头。 「你好,我想找——」哇塞!忘了问他女朋友姓啥叫啥,只好临时换个代名词。「你们老板。」 「我们老板?」 「对,就是……」她偏着头,要身边的霍定权提词。 「杨芝懿。」他报上女友姓名。 「杨汁液。」她笑容可掬地重复,心想这是什么怪名字?!干脆叫杨桃汁不是更亲民。 「请问你是哪里找她?」由穿着判断,女店员觉得这位小姐看起来不太像她们老板的朋友,要是随便通报,可是会挨骂的。 「我是……她男朋友的朋友,他交代我来转告一些事,可以麻烦你帮我通报一声吗?」她报上姓名、身分和来意,女店员终于帮她通传。 一会儿后,她被请到二楼后方的办公室,见到了一名相貌艳丽,丰姿绰约的女子。 原来他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 莫名的,这是程朵乐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感想」,然后才看到她桌上摆的名牌并非自己原先所误以为的名字。 程朵乐看向身边的男人,他则看着对面那个娇娆妩媚的女人。 一时间,她的胸口又是一阵怪异的闷,好像一次被人塞进了几颗石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你是定权的朋友?」杨芝懿微笑问道,替她倒了杯茶水,优美的仪态间流露出大家闺秀的气质与贵气,连声音都轻轻柔柔的。 她礼貌地点个头,脱口答道:「对,不过我们也不太熟啦。」 对方神情一愣,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说法听起来怪怪的,再被身边的男人一瞪,旋即坐直身子,换上比较认真的表情。 「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就是那个……」她想直接切入主题,但发现这件事要解释清楚还真不容易,果然灵媒不是好当的。 「其实他现在遇到了一些比较难解释的状况,好像是发生了一点意外,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然后——」 「你在胡说什么?定权他人好好的,正在国外出差。」杨芝懿陡然打断她的话,一副吃惊又生气的表情。 出差?所以他是在出差的途中发生车祸的喽。 程朵乐着着霍定权,他本人好像也一副刚刚才知道的表情,显然对自己在工作中发生意外的事没什么记忆,只记得应该是在开车时出的事情。 她再镇定地往下说:「这样啊,那他是去哪里出差,你要不要确认一下,会不会有可能他在国外遇到——」 「不许你乱说,他明明活得好好的。」她尖声否认,要程朵乐不准再诅咒她男友,眼神带有一丝警戒,开始怀疑她自称是霍定权朋友的身分。 「杨小姐,我知道站在你的立场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他现在真的没有活得好好的,因为他……就在这里。」程朵乐比了比身旁的位置,可以体谅对方身为他女发的震惊和对自己的不友善,很想做点或说点什么来缓和她的惊慌。 因为他的表情看来也正在担心他女友,而她不希望见到他烦恼的模样。 「这里?」杨芝懿看着那空空如也的位置,角度正巧与他对望。 深情款款的一幕,程朵乐心中却有种莫名其妙的纠结,像被人抽空了肺部的空气,感觉自己突然变得很多余,对于眼前的处境有些无所适从,只想找个空旷的地方大口吸气。 不过基于对他的承诺,她仍是肩负起「旁白」的责任,尽责地解释目前的情况。 「对,虽然你看不到也听不到,不过他真的坐在这里,我猜他应该是遇到了什么意外,然后灵魂出窍之类的,就像那个「第六感生死恋」一样,你看过那部电影吗?它的剧情就是在演那个男主角死后回来找女主角,跟在身边保护她,让她知道自己有多爱她,最经典的一幕是他们一起手拉手……」她叽叽喳喳地解说,好像不停动嘴巴,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感受就会淡一些,也不需要太用脑子思考,只要专心回想那部电影的画面。 「程朵乐!」他转头盯着她,觉得这女人又在干蠢事了,干么突然解说起电影剧情?重要的是要向他女友说明他的存在,帮他「找回自己」才对! 她怔然,被他一吼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多嘴」了,带着歉意的一笑,她再看向他女友,切回正题。 「反正,就是你男朋友好像出事了,可是因为他没办法亲口对你说明,所以叫我来告诉你,希望你能去确认一下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杨芝懿看了她几秒,非但没有采信她的话,反而一脸更难忍受的表情。 「这位小姐,你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你觉得我有可能平白无故相信你这些毫无根据的话吗?」什么灵魂出窍,还说他人就在这里,想吓唬谁呀! 照她看来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分明是在装神弄鬼,想以男友为借口来恐吓她,找她麻烦才对。 不管这女人是谁,目的为何,她都不会轻易上当的,因为她非常清楚霍定权现在正处于什么状况,所以根本不需要再去作任何确认。 「一开始我也不相信,不过这些都是真的,不然你快打电话去问问不就知道了。」程朵乐试图找到证明自己说辞的办法,从对方的眼神看得出来人家把她当骗子看了。 「定权在工作的时候不开私人手机,也不喜欢别人随便打扰他。」 她一听,立刻皱起眉头。「吼,你这个人很难相处耶,讲通电话是会怎样?」 「什么?」杨芝懿脸色胀红。 「我不是说你,是他。」她指着旁边的位置澄清。 杨芝懿见到的还是空气,忿然起身,指着门口。「马上出去,不然我要叫员警来了。」 「杨小姐,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一下啦!」 「出去。」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现在人在哪里出差,我自己去找他。」她哀求对方给点线索,理解当事人总是比较难接受突如其来的恶耗,所以想先循着他出事的地点去查出他的状况,到时候再来通知他女友处理总行了吧。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杨芝懿断然拒绝,还摆出一脸敌意,原先大家闺秀的气质全都成为过眼云烟。 「拜托啦,我也是有苦衷的。」她瞄着身边那张冷到结冰的脸孔,除了真心想帮他之外,也真是有逼不得已的理由要问出一些蛛丝马迹,不然好怕他会在半夜突然「翻脸」来吓她。 看,他现在的脸色就超难看的! 「帮我报警,说这里有个神经病,一直缠着我胡言乱语。」杨芝懿按下内线,交代助理。 「不要我走,我马上走。」她立刻跳离椅子,不敢再多作纠缠,走向门口。 「你不能走!」霍定权挡在门前,一脸寒气地命令她掉头。 「你没听到她说要报警?我不想被抓进警察局。」她刚刚才被老板夸奖,现在可不想沦为罪犯,待在牢里休长假。 「你这样离开,我怎么办?」他焦躁地质问她,不准她这样放弃。 她抬头望着他那脸焦急的神情,心中的不忍大于害怕,胸口弥漫着另一种不同于刚才的窒闷,似乎揪拧得更用力了。 「杨小姐……」她回头,再一次低声下气地求对方透露一点线索。 而杨芝懿也再一次按下内线。「立刻报警,叫他们快点过来。」 程朵乐动如脱兔,夺门而出,一路没回头地跑到店门外。 第四章 隔了好几家店,程朵乐才气喘吁吁地停在街角,频频回头探。 霍定权稍后出现,严峻的表情足以冻死方圆百里的生物——如果他们看得到他的话。 「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帮你,是她不信,还把我当成疯子耶!」她胆怯地向他道歉,但这事不成也不能全怪她。平心而论,这种「灵异现象」不亲眼目睹,真的很难取信于人,她都努力到被人轰出来了还能怎么办? 他没搭腔,但从那张冰冻七尺的臭脸就看得出他现在的心情,大概已经在心里飙了好几串脏话。 「还是你有其他亲朋好友,我再去找他们试试?」她硬着头皮问,真的不想被抓去关,可是想到他的失望也同样于心不忍,情绪似乎愈来愈容易为他牵动。 「没有。」他冷冷地回了句,心情恶劣至极。自己本来就没多少推心置腹的亲友,而且他们绝对都比他女友更铁齿、不信邪,如果连女友都不信他的存在,他也不知道还能去找谁。 「一个都没有?」 「烦死了!」他心烦地大吼。 她被他的怒吼吓得倒退三步,看着他一脸凶巴巴,像要与全世界为敌的表情,她也火了。 「那么凶干么!没听过人吓人会吓死人呀?」她站到他面前大吼,吓到了几个路过的年轻男女。 别人都把她当神经病看,让她觉得更加委屈,眼眶都气红了。 「对不起。」他放轻语气道歉,温柔的口吻也吓了她一小跳。 他知道,这不是她的错,但他却只能冲着这个无辜的女人发脾气,对她无理取闹地吼叫,因为她是唯一看得到、听得到他的人……算她倒楣,或许她是真的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会遇见他,如果她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就不用在这儿处理这些与她无关的麻烦事,承受他的负面情绪。 霍定权丧气地想起刚刚与女友面对面的情景,突然对连累眼前这个女人感到抱歉,也对自己的处境灰心,不晓得这一切何时才会结束,本来升起的希望之火又被浇熄。 「你别难过,总之我不会丢下你不管,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可以想的。」她不但接受他的道歉,看到他一脸世界末日的神情,还急于安慰他,鼓励他打起精神,别就此失了斗志,甚至没空在乎自己在路人眼中一直自言自语。 他疲倦地抬眼,看见她扬起大大的笑容,清透的眸中闪耀坚定的光亮,笃定地替他加油打气,颓然怅惘的内心竟似注入一股暖流,真有种受到鼓舞的感觉,还掺着罕有的感动。 她不记仇的善良令他对方才的迁怒更感惭愧,却也因此从沮丧的情绪中惊醒,察觉到自己不该这么垂头丧气,这一点都不像他的个性。 霍定权在心中唾弃自己的窝囊,望着她清丽的笑颜,意外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倒楣女人」勉励到,尤其是那句「不会丢下他」的承诺,更使他感到被陪伴着的温暖,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 他这个人不善于向人倾吐心声,似乎连接受别人的关怀都有些过敏,每次遇到困难或挫折,通常是一个人面对、一个人承受、一个人熬过……比起寻求协肋,他更习惯独自思索解决之道,消化自己的问题与情绪,即使身边有关系亲密的女友,对他而言都只是另一个人,不是商量事情的对象,更不会是他的精神支柱。 然而这个女人却能带给他振作的力量,使他重燃希望…… 刹那间,他有股想触碰她的冲动,像是好奇的想亲手确认这张笑脸究竟有何魔力,能让他在短时间内产生那么多不同于以往的感觉,心头萦绕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可是就连这个念头也令他觉得诧异,因为刚才见到女友的时候,他只是心急的希望女友能感觉到他的存在,相信他还活着,而现在他却是想伸手碰到这个女人,触摸她娇俏红润的脸庞。 他倏然握紧手,微蹙眉,下意识排斥这个唐突的想法,也拒绝去深究这差异背后隐藏的涵义,严正提醒自己她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人,没什么特别的,顶多就是因为她能看得到他,所以他才会稍微觉得她有一点点不一样。 他的思绪飞快地绕着这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结论打转,说什么也不肯承认自己对她有一丝丝动心的可能。 她见他脸色凝重,以为他还是意志消沉,提不起精神。 「欸,我请你去吃饭,心情不好的时候用美食治疗最有效了。」她凑上一张更为开朗灿烂的笑容,设法想帮他赶跑心中的郁卒。 「那是你吧。」他一脸不领情,实际上却得花上更多力气去忽略她那张笑眼弯弯的漂亮脸蛋,压抑自己的情绪起伏。 「你吃就对了。」她终于撤下笑容,威胁他乖乖就范,对这男人自成一格的白目风格已经慢慢产生抗体,可以平心静气的面对。 「我不饿。」他淡然回绝,驾轻就熟地展现惯有的冷傲。 「不要逞强,除了我爸妈和老家养的狗,本姑娘是很少请外人吃饭的。」她说完便迈开大步往前走,脑中已经有了目的地。 老家养的狗?!他眼角抽搐,俊脸又被她气歪了一半。 「快一点,哪有男人的动作像你这样慢吞吞的?」她回眸一笑,不顾旁人古怪的目光,坐在机车上用力向他招手,要他快点跟上。 霍定权远望她在人群中发光的笑容,心头的怒火陡然扑灭,从没像现在这样高兴过自己的「普通」,乐于被这个女人当成一个平凡男人看待,而不是什么特别的隐形人。 他浅浅微笑,喜欢她的直率,轻松跨步缩短两人间的距离。 不过,他愉快的微笑在过了几条街后又垮了下来,凝结成冰。 「这什么?」他眯眼盯着头上高挂的大招牌。 xx金纸香烛行。 搞什么!这女人带他来这里干么? 「想吃什么,尽管挑。」她大手一挥,慷慨解囊,打算让他好好饱餐一顿。 「我看真的要让你看看我七孔流血的样子。」他面色阴沉,目露凶光,俨然就要变成一只向她索命的厉鬼。 没想到刚刚才在高兴自己被当成一个人来看待,转眼她就带他来这儿用餐,这不是把他当鬼是什么! 「怎么了!鬼魂不是吃香烛的吗?还是要烧纸钱给你自己买?」她骇然望着他凌厉的神情,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真是好心没好报。 「这点等你改天变成鬼的时候就知道了。」他冷笑回讽,七窍都差点被这该死的女人给气通了! 「呿。」她努努唇,对他的黑色幽默毫不捧场,倒是听得出他无意入内「用餐」,这点使她有些怀疑。 「难道你都不用吃东西吗?肚子不会饿?」这问题出于好奇也是关心,因为从昨天到现在都没见他吃过东西。 他瞥了她一眼,淡淡地答:「不知道,我感觉不到饥饿,睡不睡好像也没差别,即使整夜不合眼也不会累。」这一个月来都是如此,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何不困也不饿,反正就是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哇,好神奇喔!」她惊呼道。 「别说得像发生什么好事一样。」他现在是真心的希望自己能「碰」到她,这样才能用他有力的双手紧紧掐住她那细白的脖子。 「抱歉。」她吐吐舌头,暗怪自己这张口无遮拦的嘴,随即又像有新发现地道:「不过说不定这真的不是什么坏事耶,因为你不饿不累,很可能代表你的身体正受到很好的照顾,肉体状况良好,所以你的灵魂也感觉不到任何不舒服呀!」 她睁着又圆又亮的眼睛,以带点兴奋的口吻告诉他这个光明又正面的推论。 「怎么不说是因为我的肉体已经死亡,所以灵魂才没任何感觉?」他嗤笑一声,讥讽自己这异于常人的处境,觉得她只不过在安慰他罢了。 「才不是呢!我一定会找到你的身体,证明给你看的。」她怒喝他那个不祥的说法,用宣战的口气向他保证自己绝对会找出他的下落,证明他还活着。 一时间,她似乎比他本人还坚信他的生命依然存续,不许他再怀有任何悲观、晦暗的想法,因为她实在讨厌见到他心灰意冷的样子,而且随着心里不断累积的熟悉感,他的魂魄在她眼中无疑已经有了更「具体」的存在,所以她也愈来愈难接受他会有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可能。 她情愿他嚣张一点,继续在她面前保持那副自命不凡的高姿态,直到她找到他为止。 霍定权怔望着她那脸气呼呼,看来很替自己生死着急的模样,心里又浮掠一阵轻浅的悸动……不是憾动心弦的那种,却是让人无法忽略,像夏天里拂面而来的一阵凉爽微风…… 「是吗?那先谢了。」他温煦地微笑,接受她满怀信心的好意。 不过对于心中这点荡漾的情绪,他却刻意将其隐匿,不愿留下半点痕迹。 他怕,自己又会兴起想碰触她的想法,而那背后隐藏的涵义,是他现在没资格多想的。 「不客气。」面对他和缓的语气,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反应好像太激动了,连香烛行里的老板娘都探出头来盯着她打量。 她掩面低头,双颊飞红,赶快叫他一起逃离现场。 他跟在后头轻笑,同样是无功而返的结果,这次的心情却因为有了她而不再低落,反倒对明天更抱希望。 「等等我。」 几天过后,虽然在霍定权面前说了大话,但程朵乐还是没想出怎么找他的方法,其间本来要他试着想起当初出差的地点,不过他脑袋失忆得厉害,根本连自己是不是在出差途中出了车祸都记不起来,想来想去只有一片空白,连带她的寻人行动也毫无头绪。 晚上她刚洗完澡,霍定权就靠过来向她宣布,他已经想到一个可以追查出自己去哪里出差的方法。 「你要我去「霍氏」应征工作?」 「没错,这样你才有机会从公司里查出我去哪里工作,出了什么意外。」他边解释,还要她立刻打开电脑查询总部的职缺。 她流览一遍上头列出的职缺,面露难色。 「直接打电话去问不行吗?」 「你不是公司职员,谁会告诉你这种事?」 说得也是,公司规模愈大,门禁就愈森严,高阶主管的行程也不会随便透露给外人知道。 「那骗他们我是记者,要帮你写一篇专访呢?」这样总能向公关或秘书人员套出一点消息了吧。 「他们不可能比你笨。」他双手环胸,又毫不留情地泼她一桶冷水。 「哼。」她不服气地抬高下巴,用鼻孔「顶撞」他,还是没答应要换东家,表情犹豫得很。 「「霍氏」的薪资待遇和福利都比你现在待的餐厅好,换工作对你也有好处。你不会想一辈子都在餐厅里端盘子、送外卖吧?」他客观分析其中利弊,这不仅是帮他,对她的前途也有帮助,不懂她到底还在犹豫不决什么。 「当然不是,只不过……那种大公司好像都要笔试,我可能考不过。」她挣扎了一下,向他坦承自己能力有限,之前也去一些类似的公司企业应征过,但都没有下文,若是只需要面试她就比较有信心了,至少她还有机会推荐自己的服务热忱和任劳任怨的工作态度。 「我会帮你,去应征就对了。」听到这种理由,他连想都不想就替她作了决定,不许她退缩,甚至直接帮她选定了一个没什么挑战性的助理职务。 客服部行政助理,这够简单了吧,虽然要考试但也不会难到哪里去。 「真的吗?你要帮我?」她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喜出望外地盯着他。光看他这脸「资优相」,就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成功了一半。 「对,所以快写履历。」他有些内心交战地皱眉,因为这种「帮她」的行为实在是有失公平,大大违背他平时铁面无私、不徇私情的处事原则,可是为了要让她顺利进入公司去帮他打听消息,也只好破例一次,再难的考试他都会帮她通过,拿到好成绩。 「遵命,未来的老板。」她笑嘻嘻地散礼,马上拍起他的马屁,开心自己很有可能会得到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而且还能帮到他的忙,真是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桃花开,运就来。」 算命师的卜算无预警地跃进她脑子,震慑她的心。 她怔然盯着霍定权俊逸不凡的面容,慌张地回溯这几日里几乎和他形影不离、朝夕相处的种种情景与感觉,非但愈来愈适应他的存在,心脏偶尔还会在靠近他时出现难以理解的「异状」,不是突然跳得很猛,就是没来由地发闷,就像那天陪他去会女友时一样—— 莫非!她在「第六感生死恋」里扮演的不是灵媒,而是女主角?! 不会吧?他是魂,她是人,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他!而且他都已经有女朋友了,如果她还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感觉很不道德,她不该喜欢上别人的男人,让自己成为觊觎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坏女人…… 啊咧?!比起他有女朋友,她应该更要在意他现在「不是人」吧!可是为什么她却只有种相见恨晚的遗憾,胸口好闷。 「程朵乐?」他看她怎么突然安静下来,面对电脑发愣,一下子抓头,一下子捂胸,就是迟迟不动手,难道写份履历表也这么困难吗? 她心慌地瞥了他一眼,立刻着手登打资料,不过一颗心还是悬在他身上,头一回发现自己有一心二用的天分,打字的同时忍不住问他:「霍定权,你……为什么会跟你女朋友交往?我是说你喜欢她什么地方?」 「干么问这个?」他只手撑着头,注意力都在萤幕上,求好心切的希望她把履历表写好一点,别连笔试的机会都没有。 「好奇。」她尽量表现得像是顺便聊聊的样子,想知道他究竟会被哪些特质吸引,因而爱上一个女人。 虽然为时已晚,但参考一下别的女人的优点,说不定也能帮助自己向上提升,蜕变成一个更好的女人。 霍定权思索了一下,先指指要她修改的地方,然后道:「她长得很漂亮,学历高,家世也不错。」 时间静止几秒钟…… 「就酱?」她停了一会儿,才确定他说完了,不是还在思考。 「怎么了?」他奇怪地看着她,不懂她干么一脸吃惊的模样。 她不以为然地皱皱鼻子。「你说得好像在挑西瓜一样,因为它看起来纹路鲜明,敲起来声音清脆,还有产销证明,所以应该香甜多汁、细嫩爽口,很适合拿来作水果切盘。」 她「新鲜」的形容使他莞尔,心情顿时放松,竟也少见地跟她开起玩笑。 「她就算是瓜,也是颗高级的哈密瓜。」他幽默地笑道,觉得自己会看上的女人才不可能只是西瓜等级,好歹经济价值也要高一点。 「我的意思是除了外在条件,她吸引你的其他内在因素是什么?」她才不相信他只会因为几个短到不行的外在条件就爱上一个女人,那实在……有点肤浅。 「我对她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这样不就好了?」他再想了想,还真的说不出什么特别欣赏女友的明确理由,不明白程朵乐干么非要逼他说出什么原因不可,女人就是喜欢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钻牛角尖。 老实说,「女朋友」这个角色对他而言就是一个固定交往、约会的物件而已,基本上只要感觉不差,各方面条件有达到他的标准,彼此在生活和床上都能合得来就行了,他从未仔细研究过太多细节问题,大部分的精神都摆在工作方面。 程朵乐用一种想不通的神情打量他,不确定他现在是否还在跟她说笑话,因为从他的话里听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私心的幻想才产生错觉的关系,她怎么觉得这男人好像也没有很爱他女友的感觉,难不成有钱人选择物件都只看外在条件够不够格,什么个性、脾气、兴趣、思想都不重要吗? 呿,如果只比家世背景、学历高低,那她是铁定没希望了嘛。 欸?啊她要「希望」做什么?难道她真的要成为肖想别人男人的坏女人了吗?不行不行啦…… 啪啪啪!她拍打脸颊,要自己清醒一点。 「你干么打自己?」他盯着她怪里怪气的举动。 「不然怎么清醒——把履历写好。」她拗得够快,加上一脸理直气壮的神情,相信他应该没察觉她大脑里的「邪念」。 他抿着唇,对她这种自虐的醒脑方法不敢恭维,瞧她的两颊都被拍红了,看来真让人心疼—— 谁心疼? 才不是他! 「那你还不快写,光几个字要打多久……下面的自传也太短了,你的人生只有姓名和兴趣啊……」他严格地指出她履历表上的不足之处,她马上像个用功的学生——改正。 小小的空间里,两个人都不敢再放任自己的心思胡乱飞窜,注意力全集中在同一个萤幕上。 然而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同心协力,他们反而愈容易朝彼此靠近 经过一个星期,程朵乐收到了「霍氏科技」要她去参加笔试的通知。 结果她多出来的一天休假,刚好拿来参加这场考试,埋首苦思。 「这些是高中英文,你连这个也不会?!大学怎么毕业的!」 考场中,霍定权浑厚有力的声音也随时与她同在,平均每隔一、两分钟就会爆发一句充满「感情」的指正。 她拉拉耳垂,按摩一下被疲劳轰炸的耳朵,在试卷的空白处用铅笔缓缓写下一行字——你管我!答案到底是哪个? 她抬眸瞄他一眼,笔尖跳着在五道不同的题目上画出问号,要他快点把正确答案告诉她,不然再写错一遍又要多挨一次骂。 他扳着脸,面色阴沉沉地瞪着她那颗不知有何作用的脑袋。换作是「平常」时候,他早就把这个超级不及格的应试者轰出去,要她别坐在这里浪费纸笔了。 不过情势所逼之下—— 「c、a、a、d、b。」他只能含怒供出答案,帮她解答这些称不上「问题」的题目。 她竖起大拇指,以示谢意和对他的佩服,依序把答案填到格子里,擦掉铅笔字迹。 没多久,她又在另一张测验逻辑能力的试卷上数度卡住,频频以眼神向他求救。 「这么简单的逻辑问题你也答不出来?还有这题算术不是套公式就行了吗?这题数字除错了,重算……」他愤然直指那几道题目,觉得它们简单到不能再容易了,心算一下就能解出来,她怎么可能不会? 她咬着唇,目光哀怨地望着他,心想自己就是不会才发问,他有没有必要一脸她好像是个低能儿的表情?也不想想她是为了谁来这儿动脑筋的。 要不是身在考场中,旁边还有一堆应试者和作业人员,她真想开口顶回他几句,但此时只能握笔重重写下自己的心情—— 我不考了! 她赌气地放下笔,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数学了! 他眼看她要「自断前程」——他的「前程」,马上就报上答案,请她好心地拿起笔来填进去。 她在心里窃笑,一脸勉强地重新提笔,写下答案。 在他适时的「指导」下,她作答的速度突飞猛进,整张考卷检查完还有二十来分的时间,他趁这个机会想向她解说几道真的很简单易懂的题目。 她听了几句,默默在旁写下三个字—— 唠叨鬼。 「程朵乐!我看是你没救了。」他怒气攻心,觉得这个指控真是太冤枉人了。 过去他最常听到的形容之一就是「沉默寡言」,而这女人胆敢嫌弃他啰嗦?! 她掏掏耳朵,神情无辜地朝他一笑。 朽木不可雕也!他横眉竖目地一瞪,气得不想再看到这个不受教的女人,甚至直接穿出墙壁…… 程朵乐撑着腮帮子,眸光着迷地注视他拂袖而去的样子,觉得这男人怎么会连发怒的背影都那么好看呀。 她低头,在「唠叨鬼」旁边画上一颗小爱心,心情甜中带酸地苦笑着。 这几天,除了担心这场笔试,最困扰她的问题就是自己很可能和他来电这件事……不对,诚实点说应该是她的确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男人,对他的好感在不知不觉中累积了一大缸,收也收不回,不过碍于这男人现在是如此之「特别」,加上他身边还有个正牌女友,使她很犹豫自己现在是该立刻打破水缸,放空这份感情,还是任水位持续上升,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到达爱的水平线…… 「唉。」她轻叹一声,把小爱心涂掉,却又傻傻地在旁边补上更大的一颗心。 心,不会骗人,更瞒不了自己。她喜欢他,好想喜欢他…… 趴在桌上,她笔下的爱心愈画愈多颗,就是挡不住自己喜欢他的念头持续满溢,即使不止一次提醒自己他「不是人」、他有女朋友,可是当她看着他的时候,心跳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加快,经常因他而失速。 她拿起橡皮擦,擦掉纸上的笔迹,却涂不掉心中昭然若揭的答案。 这道难题只有一个解答,就是她的心。 虽然不能和他谈恋爱,但偷偷暗恋他不犯法吧! 这么想着,她的唇上竟泛起一个释怀的笑容,感觉好像刚走出一个迷宫,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不违背道德良知,又可以坦率面对自己心意的好方法。 她决定要偷偷喜欢他,只要把这份爱慕之情悄悄藏在心里,别造成他的困扰,也不妄想破坏他和女友的感情,那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时间到,请各位把题目和答案卷往前传。」 程朵乐把卷纸往前传,觉得自己交出了一张很满意的老卷,尽管…… 不是一百分的。 第五章 笔试结束,程朵乐迫不及待地跑去找霍定权。看到他就站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那棵绿叶成荫的路树下,只是脸色也跟头顶上的叶子差不多「绿」。 她走向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笑咪咪地说:「我们去吃点好吃的东西,刚刚用脑过度,需要补一补。」 「刚刚用脑的人是我吧?」这女人真敢大言不惭,刚刚明明有一半以上的题目都由他代答,还帮她订正了两成答案,照理说她那颗脑袋应该闲得发慌才是,哪里需要补? 「我自己也有写一些题目好不好?」她强调自己也有出点力,没功劳也该有点苦劳嘛。 「是啊,好险你会写自己的名字?」他终于露出笑容,挖苦她的答题程度。 「嗳,你这个人讲话一定要这么欠扁吗?」她斜瞅着他,觉得他这人还真能锻炼别人的修养。 「尽管动手,如果你扁得到我的话。」他无所谓地说道,神态从容。在和她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不知不觉地习惯了目前的处境,还能泰然自若地拿自己的「特殊体质」来玩笑。 「那么帅的脸……我才舍不得。」她微睇着那张英俊面容,小声地道。 「什么?」见她喃喃自语,他怀疑她是不是在偷骂他。 「肚子好饿,我们快走吧,我知道前面有一家很好吃的阳春面。」她指着前方宽敞的道路,急急岔开话题。 阳春面?听起来就不怎么样。 他不以为然地想到,跟着她走向前。说到吃,这女人看起来就特别有精神。 两人沿路拌嘴闲聊,说说笑笑,她像有谈不完的趣事可以和他分享,直到坐在小摊子前还兴冲冲地向他推荐隔壁卖的卤味。 「他们的卤味超赞的,你以后一定要来吃吃看,保证你会喜欢。」她拿着筷子,侧望隔壁摊的招牌。 他微笑注视她兴高采烈的笑容,却也没忽略四周朝她投射而来的异样目光,旁边几桌客人见她指着隔壁摊的招牌有说有笑,都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情,纷纷交头接耳地对她指指点点。 「程朵乐,你再这样跟我说话,别人真的会以为你精神异常。」 他忍不住提醒她这里是公共场所,旁边还坐了不少人。 尽管他很喜欢她把他当成正常人看待,却不喜欢她因此招来旁人的异样眼光,那会使他感觉很难受。 她转头看他,又环视周遭客人的目光。 「没关系,说不定有人把我自言自语的画面po上网,明天我就爆红了。」她笑笑地耸肩,低头吃面,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 她就是喜欢边吃面边跟自己爱的男人聊天,怎样! 那些人哪会知道她有多么珍惜和他相处的时间,等到他找回自己的身体,回到他美丽的女友身边,他们俩或许再也没机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了。 喜欢他,真是一件快乐、又注定会感伤的事。不过在分离之前,她都已经决定要微笑面对。 「你本来就疯疯癫癫的,不要再制造让人把你抓去关的理由。」他忍不住吐槽,还是不希望她被别人当成神经病,看她笑话。 她自己不在意那些目光,他的心却像有根针在扎,真想站起来叫那些人全都住嘴,不准再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她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善良可爱,再正常不过了。 「对耶,要是我被关,就没人可以帮你了。」她突然想到这个很严重的问题,觉得不太妙。 放下筷子,她打开包包翻翻找找,从里头捞出一副手机的免持耳机,塞进耳朵里,假装自己是在跟另一个人讲电话。 「这样就行啦。」她笑嘻嘻地向他炫耀这个好点子,这样看起来应该不会太奇怪了吧? 「就会耍小聪明。」他轻嗤了声。 「那还是有个「聪明」呀,嘻。」她欣然自得,继续吃面,也继续对着他「自言自语」。 他凝视着她喜眉笑眼的漂亮神情,俊颜不禁莞尔,浅漾一抹怜爱的微笑。 看她不怕被人当成疯子,却因挂虑他可能求助无门而戴上耳机;再想起她刚刚坐在考场里绞尽脑汁,苦思答案,稍早出门前还因为要赴考而紧张得胃抽痛…… 他不难发现,自己愈来愈受这女人感动,也愈来愈喜欢这种待在她身边,看着她开怀大笑,闲来无事和她斗斗嘴的感觉。两人相处的时光就像一个轻松的假期,没有什么压力,只有愈来愈多的笑声,使他感到无比放松,悠然自适。 过去他的人生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即使休假也在工作,不然就是想着如何完成下一项工作,鲜少有真正的清闲。现在想想,他的日子一直都在竞争与忙碌中度过,几乎时时刻刻与压力为伍,而这意外的骤变,竟让他因祸得「闲」,落入一个就算想忙也忙不了的异度空间里。 原本觉得自己变成这副「鬼样子」实在莫名其妙,衰到顶点,然而凡事似乎真有一体两面,好坏各半。而她,就是好的那一面。 遇见这个开朗到有些无可救药的女人,是他目前在这诡异现象中唯一能想到的好事,这些天里若不是有她相伴,他的世界还会是一片近乎绝望的安静,都不晓得自己可能会变得有多消极,何其无肋。 她的存在,俨然是一道穿透黑暗而来的光芒,在他快要失去希望的时候带给他一线生机,使他重拾自信。 不过,愈是察觉到自己对她的动心,他就愈得费力压抑心中那份蠢蠢欲动的感情,小心翼翼地克制住想进一步拥有她的贪念,因为现在的他什么都办不到,什么都给不起…… 他的心动,只会成为她的负担,徒增牵绊。 一回神,他惊讶地察觉自己的手又不自觉地伸到她头顶,下意识地想碰触她! 她咬断面条,抬起头,额头直接穿过他幻影般的半个手掌—— 「干么?」她没感觉到两人间一闪而过的「交集」,抬头就看到霍定权的手停在眼前。 他倏然收回手,脸色一沉。「你的脸沾到东西了。」 「是喔。」她没多想地拿起纸巾擦嘴,以为脸上沾到了汤汁。 霍定权垂眸凝视自己的手掌,无力地握起…… 除了找回自己的身体,现在他什么都不能多想。 半个月后,程朵乐经过面试,在几天后收到「霍氏」的录取通知。 她带着些许歉意向餐厅闪电请辞,告别了相处一年多的同事,正式到新公司上班,成为「霍氏」的一员。 从上班第一天起,她便发挥活泼健谈的个性及超强的适应力,一边当只认真学习的小菜鸟,一边利用到各部门去送档、熟悉环境的机会,四处跟人打听霍定权的消息。 不过几天下来,成效不彰,因为基层员工们顶多听闻「大头」正在出差,却不知道他人在哪里工作,连和他在同个楼层上班的员工都不晓得他的确切行程,只说他这次出差时间特别长,已经将近两个月没进公司了。 这天中年,程朵乐在午休时间贴心泡上几杯香浓甘醇的热茶,亲手端到每个人桌边,请前辈们享用,乘机再问问位阶较高,人看起来也挺爱聊八卦的小组长—— 「组长,你知不知道我们执行长是去哪里出差,什么时候会回来?」 「你问这做什么?」 「我怕上楼去送文件的时候会突然遇到他,心里先有个准备比较好。」 「这倒也是,不过我听说执行长这次去大陆可能会待上几个月才回来,所以你大可放心。」小员工都不太喜欢遇到大主管,这心态组长可以理解,而且这个新进组员长相清丽,嘴巴甜,做事又勤快,他自然乐意多照顾她一下。 「大陆!大陆的哪里?」这范围未免也太大了,她实在无从找起。 「你管他去哪里,反正不在台湾就对了。这样一来,我们也可以轻轻松松地过几个月。」组长喝口茶,满脸放松的微笑,彷佛在述说一个百年难得的福音。 「这怎么说?」 「你是新来的,所以不晓得我们执行长是个多难搞的人。」他一针见血地道出重点。 「呃,是这样啊。」她陪着笑,视线默默地往旁边移,盯着那个「难搞的人」,心里替不知情的组长捏把冷汗。 霍定权面色如霜,就站在那个不知死活的男子身旁,俯睨着他打量。 「当然喽,等以后你就知道,他那个人规矩多、要求高,脾气也不太好,光是跟他在同一栋楼上班都很有压力。当初要成立分公司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希望他最好能一起过去,少花点时间在这里。」组长不仅发表自己的感想,还替其他主管、同仁一并发声。 霍定权一身肃杀之气,眸光锐利如刀。「问他「大家」是哪些人?我要名单。」 他承认自己对部属的工作表现要求严格,但从不觉得那是过分、不合理的施压,如果下面的人觉得跟在他底下做事有那么难熬,那么等他重回办公室的时候,或许该考虑一下「放他们一条生路」,让那些「大家」到其他地方去尽情呼吸没有压力的空气。 程朵乐紧张的吞口水,可不想刚进公司就成为出卖主管的「内奸」,害一票人丢饭碗。 「可是组长,你应该不常见到执行长吧?说不定那些只是谣传、误会。」她没照霍定权的话发问,而是好心地想帮组长找台阶下,希望他别再继续激怒隔壁那位看起来的确脾气不太好的男人。 「这种事就算不见他也知道,公司里没有主管没被他骂过的,每个人跟他开完会回来都像刚打完仗一样累,私底下都在抱怨他自命不凡、冷酷无情,做事不懂得给人留点余地。」组长好像很怕小菜鸟不相信他说的话,坚持自掘坟墓。 霍定权的脸色愈来愈差,一副很想朝组长头上开枪的样子,但一手挥出—— 落空。他什么都碰不到,心情更加狂乱烦躁,愤然掉头往外走。 「我突然想到有点事……」见状,她也随便找个理由,追了出去。 他站在开放式中庭的栏杆旁,对着成排绿色盆栽深呼吸。 她走过去,按他的要求先看看四周没有人经过,才开口对他说话。 「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员工私底下发发老板的牢骚是很正常的,这世上找不到几个让员工满意的老板啦。」她笑着安慰他,别把那些话全认真听进心里,害自己内伤。 「你也觉得我是他说的那种人?」他还是觉得很呕,而这有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个该死的男人就在程朵乐面前批评他的不是,把他形容得像个冷血无情的独裁者。 以往他并不特别在乎自己在员工们心目中的形象,反正无论他们如何捧他、贬他都不会影响他的行事原则,但此时他却在意这女人会不会也把他当成一个没血没泪,完全不懂得体恤员工的坏老板。 他不希望自己在她心中留下坏印象,但可悲的是他根本无法为自己反驳一句,只能「安静」的站在那儿听人数落他的不是,所以心情更差。 「这我不知道,我又不算真正当过你的员工,所以要等你回来上班才有答案。」她笑盈盈地说,衷心期盼他能早点回到原有的位置,过正常人的生活。不过对于那一天的到来,她难免又有些控制不了的心酸,因为那也代表着他们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密切往来。 他原有的位置,离她有点遥远…… 「那……如果不是员工对老板,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尽管知道自己不该对她起心动念,如今她的每分好感都有可能诱发他的贪念,但他就是忍不住想窥探她的心,知道她对自己的感觉为何。 对他而言,这女人温暖的情感是种玄妙的力量,既会可怕地诱惑,又能给予他莫名的快乐。 「你是说单纯以一个女人对男人的观感吗?」她略带娇羞的凝睇,不太确定他问的是不是她想的方向,只有心脏在第一时间就诚实呼应恋慕他的情绪,两拍并作一拍跳。 「嗯。」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呀转,答案是—— 「你很难搞。」 「什么!」 「还很难缠。」 「欸……」 「确实是非常自命不凡、目中无人的倡狂。」 「程朵乐!」他愤愤不平,自己哪有像她说的那样! 「小声点,我听得到。」她捂着耳朵,在心里偷笑他暴跳如雷的样子,走了几步又回头补上一句—— 「我觉得你很不错。」她桃腮微晕地说完这句真心话,一溜烟地跑进办公室,不敢留下来面对他的反应。 霍定权怔愣在原地,脑中回旋她临走前惊鸿一瞥的美丽神情,顷刻间有点难以解读出她最后一句话的真正涵义。 那句话是在回答他的问题没错,可是配上她娇媚含羞的神态,怎么会那么让人怦然心动……好像在向他表白什么一样…… 他跨出一步,又僵然立定。纵然心里惊喜,血液亢奋地由跳动的胸膛窜流全身,但他却不敢真的追上去把话问清楚,弄明白她对他是否也有这样的动心…… 不能问,他害怕会使自己快乐的答案反而造成心痛的反效果,即使她真的对他有好感,现在的他也无法接受她的感情。 他退后,怅然若失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内心轻叹,可恼这颗分明触碰不到的心脏,为何还能感受到爱…… 早上十点多,程朵乐抱着几份档经过中庭,不经意地往下瞟,看见楼下有一群人浩浩荡荡经过,停在电梯口。其中一个高头大马、肤色黝黑的年轻男子始终站在人群最前方,由他高视阔步的姿态看来显然是那群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位。 「那个人是谁?长得挺帅的。」她好奇地探向前,顺口问身边的霍定权。 「会吗?我觉得还好而已。」他远远眺望那个男人,反应冷淡。 「哪会,他本来就长得不错呀……身材看起来也挺壮的。」她笑着观察远方,没注意旁边冒出头的小火苗,直觉他八成是因为自己就长得很帅,每天照镜子,看惯了「美男」,才对别人的出色外表产生视觉麻痹。 「你怎么那么肤浅?看一个人不能只看他的外表。」他责怪的语气中飘着一丝酸味,不懂她怎么也会被那个像牛郎一样的家伙吸引! 程朵乐被凶得莫名其妙,转头瞪他。 「拜托!我又不认识他,而且站在这里当然只能看到他的外表,难道会看到他的内裤呀!」她不服气地顶嘴,觉得他真是发神经,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怎么可能看到对方的内在美,当然只有从外表下评语呀。 「你这个女人说话能不能含蓄点?」相处久了,霍定权自然听得懂她的语汇,也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但对她的用字遣词还是稍有意见。 「抱歉,我这个女人说话就是这样。」她下意识地联想到他那个说话轻声细语的千金女友,讨厌被人拿去作比较的感觉,况且他也不想想自己说话那么机车,还敢嫌她太直接咧。哈,好笑。 回过头,那群人已经进了电梯。 「不过那个男的到底是什么人啊?」说了半天他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霍世保,我堂哥,目前担任公司的营运长,也是我的职务代理人。」他简单明了地介绍,表情像冰,语气更「冻」人。 「你们堂兄弟的关系不太好喔?」 「是很差,除了工作没有任何交情。」他特地强调,似乎连一点关系都不愿被误会。 她再往下问,想知道多一点有关他的事。 他不太爱向人提起这些家务事,但对她,他很自然地敞开心房,娓娓道出自己曾因父母早逝,与叔叔一家人同住过几年的往事。 他们堂兄弟俩从那个时候起就处于一种互不相让的竞争关系,从学业一路比到工作,霍世保始终落后他一截,尤其是在叔叔因为赏识他的工作能力,决定把公司的管理大权交给他,却只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在旁担任辅助角色后,更是加深了霍世保对这个堂弟的不满与敌意。 表面上他们处得还算和平,遵照叔叔指示,兄弟俩在工作上相互配合,共同为维护家族事业的利益而携手合作。但私底下,他们的关系疏离,看彼此都不太顺眼,走出公司大门就形同陌路,通常只有在他尊敬的叔叔面前,才会勉强表现出兄友弟恭的亲切。 「你最好也离他远一点,那个人的男女关系很乱,是个标准的花花公子。」他严正提醒她别跟其他蠢女人一样迷恋上那个用情不专,私生活糜烂的家伙。 一想到程朵乐对那家伙的一句夸奖,就让他浑身不舒服,像刚刚吃到了什么过期食物一样,胃里直发酸。 「呵,我想靠近他也很难吧,人家是高高在上的营运长,我只是个刚进公司的菜鸟助理。」她浅笑道,表情若有所思,其实心里还在想着霍定权方才说起的那段过往,对他父母早逝,又自觉寄人篱下的心情感到有些心疼。 他看起来是个人生一帆风顺、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天之骄子,没想到背后也有着幼年丧亲的心酸故事。 现在想来,他的骄傲或许也是种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防护吧。 「你好像很遗憾的样子。」他误以她眉间的些许怅然是因霍世保而起,心里很不是滋味。 「对呀,如果能钓个像他那样有钱的金龟婿,我下半辈子就可以不愁吃穿,每天闲在家里当贵妇了。」她纯粹开玩笑,却没料到这轻松的笑话也会引起冲天怒火。 「程朵乐,你耳朵有问题啊,我不是说了他是个花花公子,不可能真心对你好的。」他粗声粗气地教训这个讲不听的女人,恶狠狠的态度彷佛抓到自己的女人出轨搞外遇。 「好不好是我的事,你干么那么紧张?」她奇怪地看着他,现在对他的狮吼功愈来愈习以为常,但对他过分焦躁的态度感到有点怀疑。 照她平常嘻嘻哈咯的说话模式,他应该听得出来她只是在说笑而已,可是他却一脸认真的要她别对那个男人动心,这感觉好像…… 「因为我——我……把你当朋友。」他惊觉自己的情绪反应的确不妥,连忙降低语气,口是心非地掩饰自己走私的感情。 现在的他,确实只有把她当朋友的资格。 「也对,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她苦笑,尽可能用比较不僵硬的笑容来遮盖心中一涌而上的失望。 顷刻间,她心里有苦闷,却还得拚命地说服自己,这样的关系才是对的。如果她妄想从他口中听到什么「友达以上」的感觉,那不就等于她真的动了想破坏别人恋情的坏念头! 不行,她只是想偷偷喜欢他而已,不能再贪求更多了。 她望向远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把心思转移到别的地方,想想别的事情,想想现在要怎么帮他打听到消息才是当务之急,她要想办法,想办法……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还是绕回到刚才和他谈及的内容上。忽地灵光乍现,脑中突然出现一个很「戏剧性」的想法…… 「霍定权,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好好接近你堂哥一下。」 「什么意思?」她说「我们」,感觉不像是对那家伙存有私心的口吻。 「你想,他是你的职务代理人,那眼前最清楚你下落的人不就是他了吗?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穷蘑菇,干脆我们直接朝他下手,把这件事弄清楚吧。」她眼睛发亮,一脸兴致盎然的表情。 「你忘了之前被人赶出来的事吗?他不会相信你的。」他不想再看到她被人当成疯子轰出门。 「我又没说要去问他本人,只是要朝他下手而已。」她把心中盘算的计画告诉他。这回她打算直接深入核心,找个四下无人的机会,潜入霍世保的办公室里去搜寻看看有没有能找到霍定权的线索。 「可是这么做有风险,万一你被人发现怎么办!」虽然这确实是个有效率的方法,而且他比谁都想快点找到自己下落不明的身体,但他更担心她会因此惹祸上身,他不想连累她涉险。 「我会很小心的,何况有你陪着我,帮我把风呀。」她笑得自信满满,为了帮他一个忙,她可是准备好要放手一搏了。 「但是……不行,我们还是再想想——」 「那你慢慢想,我已经决定了!」 「程朵乐……」他还是觉得不安心,想劝她打消这个冒险的念头,万一她真的出什么事,他可能帮不了她。 「要不要加入随你,其他的我不想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绝对不放弃这个灵光乍现的绝妙计画。 直觉告诉她,这次的行动不会再徒劳无功。 「怎么样?」她态度坚决地问他。 他缄默,面色沉凝,不赞成的目光与她对峙好一会儿…… 「我先去查查他的密码。」他叹口气,对她的固执投降。 她灿然一笑,很满意地点点头。「那我们回家再商量其他细节。」 他无奈地附和,两人随即分头行动。 这一次,他们联手出击,她超有信心的…… 因为只要跟他在一起,不管做什么感觉都很棒。 第六章 两天后,小周末夜,一般人没事都会想早点下班回家休息或约会,加班人数锐减,正是施行搜查计画的好时机。 霍世保的办公室同样位于高阶主管的楼层,这个区域本来就「员工」稀少,到了假日前夕,主管们前脚一走,底下的职员也跟着纷纷跑光。 「楼上没人了。」霍定权回报确认结果,借口留下来加班的程朵乐马上出动,在他的「预警」下避开众人耳目,顺利摸向空无一人的楼层,随后他还在外头帮她留意了一下周遭的风吹草动,确保没有人去而复返。 基于管理安全,所有高阶主管的专属办公室门口都设有一道密码锁,由使用者在下班后启动。由于霍定权已经事先去「看」过霍世保的密码,所以她可以轻轻松松地通过这道门,入内后还能马上找到他的备用钥匙,打开上锁的抽屉。 「天啊,我们真是合作无间,以后干脆改行当侦探好了。」她忍不住为这顺畅的流程低声欢呼。 「少废话,快点找,别忘了你现在是「贼」。」她还有心情笑,他在旁边看得都快紧张死了,要是这期间被人发现可就槽了。 「是……我正在找……」她的手没停过地翻遍每个抽屉。 「下面有暗柜,从旁拉开。」事前充分的观察,使他几乎不会错漏这办公室里任何一个能藏东西的地方,即便一整天盯着自己讨厌的人还真使他作呕。 程朵乐照着他的指示拉开小暗柜,里头摆了几个牛皮纸袋。倒出来看,其中一个竟然装着霍定权的护照、皮夹和一支上头沾着血渍的手机。 他们俩同时愣住,四目相交,眼中有着相同的错愕与质疑。 霍定权出了车祸、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出差、他和堂哥互有嫌隙、堂哥的抽屉里找到他的随身物品…… 这一连串事实所连结的意义实在太骇人,程朵乐心中有着不敢说出口的猜测,望着霍定权凝重的面容,想他心中应该也有着同样的推理。 下一秒,她更是一阵手忙脚乱的翻找其他抽屉,焦急地想找出有关他下落的蛛丝马迹。 如果这桩意外真的与他堂哥有关,而这些东西是因为他出了什么严重的状况才被送到别人手中…… 她愈想愈心慌,在这一刻突然好怕他真的已经不在人世,好怕自己来不及找到他的躯体,她不要他死撞,不要—— 「有了!」她在一堆杂乱的名片与便条纸间发现几张医院单据,上头列示最远的日期与霍定权记忆中的出事时间很接近,她想这一定与他的下落有关。 「说不定你的身体就在这家医院里。」她把单据拿给他看,颤抖的声音中有着难掩的欣喜。 「是啊,有可能。」他也为这一线曙光而开心,先不管他的意外是否与那个家伙有关,目前先确认他的生死才是重点。 她把所有翻出的资料归回原位,推回最后一个抽屉时,却被一本小册子卡住,她顺手抽出那本册子想重新摆正,内页里却落下几张小卡片。 她捡起那些卡片一看,差点没尖叫,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立刻把卡片夹回册子里。 「那是什么?」他注意到她一瞬间的异样神情。 「没什么。」她把册子放回抽屉,关上时还险些夹到手指头。 霍定权不是笨蛋,当然不可能错过她欲盖弥彭的可疑迹象。 「给我看。」他命令她将抽屉里的东西交出来。 「真的没什么,我们快去这家医院问问看——」 「快拿出来。」他声色俱厉地低吼,现在可没耐性跟她兜圈子。 她看他一副没见到东西绝不甘休的狠戾表情,内心十分为难地挣扎,知道此时他们的确不该再耗费这些时间。 「快呀。」他声声催促。 她不得已之下只好打开抽屉,把夹在册子里的几张卡片摊到桌子上,知道这对他肯定是个非常伤人的打击。 他怔然瞠目,盯着那一张张角度多变的大头贴卡片,全都是他女友和他堂哥的亲热合影,其中两人时而贴脸、时而拥抱、时而热吻,在镜头前摆出许多「分不开」的姿势,唯一的共通点就是证明他们俩交情匪浅。 呵,原来他们俩是这种关系,居然背着他做出这些下流事,两个人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多了一腿…… 「霍……」她看着他铁青的脸色,这次真的不晓得该从何安慰起了,就算她再乐观,也明白他这几分钟内受了多可怕的重击。 先是他堂哥,又是他堂哥和他女友…… 她气那两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更懊恼自己的舌头怎么像打结了一样,说不出半句能安慰他的话。 「我们去医院。」他淡然抛下这句,走到门边等她。 他背对而立,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算没有她想象的激动……难道是伤心过度,气到说不出话来了? 她担忧地看着他,一边匆忙收拾东西。 前往医院的路上,他再没说过一句话。 一个小时后,他们果真在医院的vip病房名单里确认到霍定权的名字。 听说因为家属要求不能让病人接受任何探访,所以程朵乐是花了一点时间,费尽唇舌才说服值班护士和看护阿姨相信她是病人的旧识,允准放行。 她进入病房,怀着忐忑不定的心情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他面容苍白削瘦,两颊和下巴还沾着点点胡渣,稍长的黑发散漫地垂落额际,颓废的样子和她每天看到的俊朗外型有些许落差,不过这张脸真的是他……是他没错…… 她目光谨慎地往下移动,亲眼确认他胸口沉缓而平稳的起伏,顷刻间泪染双瞳,透明的水珠成串地滚落眼眶。 「你哭什么,觉得我很可怜吗?」他语气冷诮,隐含着几分自嘲的怒意,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自己,感觉复杂又怪异。 想到他竟然被两个很「亲近」自己的人联手背叛,他的胸腔就像有把烈火在燃烧,愤恨的想揍自己几拳,痛骂那个躺在床上的愚蠢家伙之前怎么会那么迟钝、不长眼。 她,想必也觉得他这个人很可悲,愚昧得令人心生同情吧。 「我好高兴……你没死,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她没管他的讽刺,拉起他没打点滴的那只手,握着他浅动的脉搏,感激地流泪,感谢老天爷应验她沿途的祈求,没有让她见到一具冰冷的遗体,而是活生生的他。 虽然她曾夸口一定会找到他的身体,亲自向他证明他还活得好好的,但从刚刚看到那支沾着血渍的手机,她的心就蒙上一层恐惧的阴影,一路上都担心着他的安危。 他愣望着她热泪盈眶的模样,心中焚烧的烈焰不自觉地被一股温润的潮水给冲淡。她的笑、她的泪,交织出一种抚慰他的力量,缓和地镇定他暴乱的心绪。 见到她为自己的幸存喜极而泣,他心房盈满无言的感动,但当他转头望着病床上那个虚弱得像随时会断气的自己…… 「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算活着?」他神情凄惘,感叹那不过是另一个弱不禁风的自己,无法像她一样开心。 方才他比她早进病房,一度兴奋地试着接触自己的身体,甚至整个「魂」都躺了上去,但从头到脚都没有任何感觉,彷佛那只是个和他毫不相干的躯壳。 眼看已经找到他梦寐以求的身体,但仍然改变不了他像空气一样的存在,这个结果令他大失所望,也才更觉忿怒。 「有呼吸、有体温……当然还活着。」她指着床上的人,理直气壮得像在保护一个不容被怀疑的重要事实。 相较于他「虽生犹死」的失落感,她可是见到爱人「死而复生」地surprise!所以谁——包括他本人,都不能对这条宝贵的生命存有一咪咪不尊重的质疑。 他撇撇嘴,表情有点受不了,心里却是暖得很。 「别哭了,外面的人听到会以为我真的没救了。」他随口一句话,又惹来她不高兴。 「呸呸呸,你属乌鸦啊,动不动就触自己霉头。」她嗔喝他的失言,忿然抹掉满脸的泪水,一副想找他拚命的样子。 「我触自己霉头,你生什么气?」他相对淡然地睨着她。 「因为我……我……」窘!这叫她怎么回答?既不想对他说谎,又不能直接说自己正在暗恋他,心里偷偷呷意他很久了。 可是,一想到他那女朋友居然在他背后搞劈腿,她又冲动的好想向他告白心中的爱意,恨自己在这里拚了命的忍耐,那个女人居然这么不珍惜和他的感情。 不过,如果现在向他告白,会不会又显得有些小人,感觉是在乘虚而入,反而造成他的混乱…… 她想来想去,半晌拿不定主意,迟迟无法决定该怎么回答。 「程朵乐,你是不是喜欢我?」他单刀直入地问,这次没有克制自己一探究竟的欲望,和她一样有股想坦白心意的冲动。 她微地一愣,直觉就想否认被他看穿的心意,但转念间—— 「对,怎么样。」她坦承心中的爱慕之情,一方面再否认下去实在苦闷,一方面也想让他知道身边还有相当珍视他的人,不必因为那两个人的行为而伤心难过。 「不可以!」她不能喜欢他。听到她的答案,霍定权像突然惊醒似的后悔自己的问题。 程朵乐误以为他是因为不喜欢而拒绝她的示爱,顿时有种往自己脸上贴金的难堪。 「我知道你可能并不希罕我喜欢你,但喜不喜欢你是我的自由,你没权利阻止我的感觉。」她倔强地表示要忠于自己的心,即使知道自己有很多条件都比不上那个千金小姐,但爱情是平等的,她不觉得自己在感情上有高攀他之嫌。 「不是那样。」他缓缓摇头,望着她明明受伤却逞强装没事的表情,觉得她的每句告白都令他心痛。 「你没看到我现在是什么样子,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如果我永远都恢复不了怎么办?」他劝她看清现实,早早放弃这条行不通的路。像她这么好的女人,应该要去找个正常男人,谈场正常的恋爱,而不是把感情浪费在他这个——这种……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辞汇来形容自己的「失常」了。 总归一句,他不是嫌弃她,而是根本没资格回应她的爱。 「不会的,你一定会恢复的!到现在我每件事都说中了,所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她听明白他拒绝自己的理由,察觉到他对她并非全然无心,反而像受到鼓舞一样,不退反进,更兴起爱他的勇气。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靠运气。」他要她别傻了,这事恐怕连医师都不敢挂保证,他又怎能怀着侥幸的心态,自私地接受她的感情,明知道这对她而言是不公平的。 「那也不要紧,如果恢复不了,你就像现在这样,一直待在我身边吧。」她偏偏就是要赌上自己的运气,义无反顾地爱上他。 该考虑的、烦脑的,她之前都已经想了很多,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向他传达自己的心意,爱都说出口了,哪有轻易撤退的道理? 「程朵乐。」他厉声威吓,真的开始痛恨这个女人勇往直前的行动力,怎么老是要在这种冒险的事件上和他唱反调。 「怕什么,反正养你不用花钱也不用喂饲料,非常划算。」她脸上还有风干的泪痕,心情却已经能轻松说笑。 她握住他大大的手掌,温柔地凝视躺在病床上的霍定权,像挖到什么宝物似地咧嘴傻笑。 「你疯了。」他舍不得她这样赌上宝贵的时间,尽管身边有她相伴是一件幸福的事,光是看着她瞧住那只没有感觉的手,心头都一阵飘然,彷佛间接完成了碰触到她的心愿。 可是,他要到何时才能真正感觉到她呢? 他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害怕那会成为终其一生的遗憾,所以即便心里也有她的存在,却不敢放任自己去爱。 「我从见到你那一刻起就不正常了,所以没关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她坚定地说,抬头对他微笑。 每当他要灰心丧气的时候,她总会给他力量,重新点燃希望的光…… 他默不回应,只是轻叹、愧疚,不自觉地握紧手心…… 曾几何时,他也有心甘情愿认输的时候。面对她的倔强,他究竟敌不过贪恋她的想望。 爱上她,输给她,他全认了。 反正,他本来就是个自私的男人。 隔日,病房外,负责照顾霍定权的看护阿姨望着窗外逐渐转黑的天色,幽幽地转述他的病况。 「医生说他的伤势主要集中在胸腔和腹部,当时大量内出血,差点就没命了。不过经过两次手术抢救,受创的内脏和断掉的肋骨复原状况良好,目前生命迹象还算稳定,脑部检查的结果也没有任何异状,但不知道为什么昏迷指数一直没有上升,照这种情况下去,超过三个月都没醒,成为植物人的机率很高……」 程朵乐一字一句听得仔细,脑中想象着他曾经历的恐怖景象,那痛,由她的心脏传出,随着血液运送到发凉的手指。 她捂着受压迫的左胸口,眸色郁结地望向后头的霍定权。 他背靠墙,目光持平的直视前方,神情平静,平静得彷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或许,他对这样不乐观的病情感到失望透顶,但她却抱持相反的态度,因为她认为霍定权会昏迷不醒是魂魄脱离躯体的关系,并不是因为身体状况差,因此只要继续照顾好他的肉体,等待灵魂回归的契机,到时候他一定又会恢复成活跳跳的样子。 「不过,我说这位小姐,昨天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下不为例,要你绝对不能再踏进这病房一步,你今天又跑来这里缠着我是怎样?」妇人勉为其难说完病人的情况,拨掉沾在嘴角的白芝麻,又板起脸来盯着这个已经缠了她一整天的年轻女子。 要不是看她长得可爱,又很会做人的送了一堆美味小吃来给她填饱肚子,让她不必再吃那些看到腻的医院便当,她早就通知警卫把她赶出医院了。 「我不想怎样,只是想和你一起照顾他,而且我不支薪,还可以帮你减轻工作量。」她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昨晚看过他之后就决定要每天来医院里陪他了。 虽然霍定权要她不必这么做,但她还是起了个大早,提着香味四溢的早餐来巴结看护阿姨,打死不退的「劝」了阿姨一整天。 「不必了,要是被霍先生知道,我连工作都没了。」虽然有人帮忙看顾病人的确可以让她轻松不少,至少不必一直绑在病房里盯着一成不变的景物看,偶尔还可以出去透透气,但想到自己还要负担家计,可不能随便冒这个险。 「求求你,阿姨,里面那个人对我真的很重要,而且我答应过他,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丢下他不管。」她拉着妇人的手,苦苦哀求。 霍定权懒洋洋地侧过头,斜睨着她。 真不懂,这女人怎么这么傻?按照原来的协定,她在找到他的身体之后就该闪人了,可是她却在这里低声下气地求人让她照顾「一棵植物」,明知道他醒来的机会不大,还坚持留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这女人,真的笨得好让人心疼,好让他心折…… 「你和他不只是朋友吧?」从这女子的言行看来,实在不像只是病人的老朋友而已。 程朵乐也不隐藏自己的感情。她望向一旁的男人,发自内心地说:「我很喜欢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片刻凝结,她眼神无语却坚定地传递对他的爱意,即使从告白以后,一直没等到他只字片语的回应。 「可是他家人不太喜欢我,很反对我们往来,所以你就帮帮我,让我留下来陪他好不好?」她紧握妇人的手,表情楚楚可怜,话说得有点清楚又不会太清楚。 真诚的感情,也得配上凄美的故事背景才能扣人心弦,博得观众认同。 大家都知道躺在里面的男人是个有钱人,而她,看起来就像个平民百姓,这样老掉牙的「暗示」还不够洒狗血、引人同情吗? 「这……还是不行,病房还有其他护士和医生会进出,你待在这里的消息迟早会传到霍先生耳里。」妇人的确有些怜悯这女子不受祝福的恋情,一度考虑要接受她的提议,但这里可不是只有她一双眼睛。 「那就告诉他们我是你的干女儿或侄女之类的,为了怕你一个人工作太操劳,所以经常到医院来陪你,那些人跟你那么熟了,求他们对霍先生保密应该不难吧。」瞧,她准备得多周全,连掩人耳目的理由都替看护想好了。 一整天看她和那些护士小姐们的互动情况,就知道她在这里待了很久、混得很熟,铁定吃得开。 「昨晚有两个护士小姐都看过你,怎么可能骗得过她们。」昨天她自称是朋友,今天又突然变干女儿,岂不奇怪? 「我尽景避开那两个护士的值班时间不就好了,这点也要请你帮我一下。」她挽着妇人的手撒娇,保证自己会以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低调进出,甚至会变装改变外貌,绝对不会让人认出来她是「朋友」。 「这样啊……」这么听来,好像真有几分可行性,妇人犹豫的时间更长了。 「哎,还是不行,我不能冒这个险。」她想想还是作罢,不愿因为贪图多个帮手,丢了工作。 「阿姨~~八托八托~~让我留下来陪他啦!」她使出很少用的娃娃音,用尽全力装可爱,半个人都黏在妇人身上蹭来蹭去,比妇人的女儿还像女儿。 「小姐……」 「阿姨……」 「小姐……」 「干妈……」 程朵乐像牛皮糖的样子,让霍定权在旁边看了都觉得好笑。 之前她还说过他阴魂不散地跟着她,其实真正可怕的背后灵是她才对吧。 「帮我嘛……你会功德无量的……」 星期天下午,医院的走廊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一对男女快步走向其中一间vip病房,推门而入—— 「霍先生,你怎么来了?」看护阿姨拿着皮削一半的苹果站在柜子前,对雇主的突然到访显得有些惊慌,音量有点大。 这两个月来,霍世保几乎不曾出现过,只有在发薪水那天会亲自过来看看病人的情况,偶尔打电话来询问病情有没有起色,而旁边那位小姐在病人住院之初也曾来过一趟,不过看护并没有过问对方的身分,只是着他们俩的互动,猜测那位漂亮小姐应该是雇主的女友。 霍世保环视病房,先到浴室检查了一遍,再回来看着病床上毫无起色的男人,问一旁的看护:「最近有人来看他吗?」 「没有,霍先生不是交代过不能让人来打扰病人?」看护放下水果,中气十足地强调,把刚才慌忙中踢开的椅子往前挪了一点,避免它撞上后头的柜子。 「嗯,你先出去喝杯饮料。」他抽了张千元钞票给看护。 「谢谢霍先生。」看护收下钱,识相地知道自己要消失一阵子。 「那我先出去了,过一会儿再回来。」她字字铿锵有力,速速退出病房。 「她是重听啊?讲话那么大声。」杨芝懿嫌恶地向外瞥了一眼,觉得欧巴桑就是这样惹人讨厌。 她走到霍世保身边,也盯着床上的男人看。 「你看,我就说没事吧,是你自己想太多了。」她抽出手帕,掩在鼻尖。 「明明有人动过我抽屉里的东西。」他因为隔天不打算一早就进办公室,所以在出游的途中先绕到公司里丢几份文件,却发现抽屉的物品有被挪动位置的迹象,不过东西一件不缺。 他直觉地联想到这件事可能与躺在这里的霍定权有关,所以立刻驱车赶赴医院确认情况,但看来似乎没有异状。 「你不是说之前也有个女人到店里去找你,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他还是有些怀疑,又心想该不会是因为自己这阵子比较忙碌而产生的错觉。 「那个女人是有点可疑,不过不管她有什么目的,反正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胡言乱语。而且就算她找到这里又如何,他会出车祸又不是我们害的,我们只是暂时封锁这个消息罢了。」 她一点都不把那个疯女人放在心上,只把这件事当笑话说给霍世保听,觉得那个女人说不定是某家八卦媒体派来套她话的小记者,顶多是从哪里听到了有关车祸的风声,却无从查证,才跑来找她下手,以为她就是好骗。 总之她这个人不信鬼神,对于躺在床上的正牌男友也毫无羞愧之心,从头到尾都觉得他会在出差途中出车祸纯粹该怪他自己运气不好。至于与他堂哥的地下情,在他发生意外倒下后,她想这「劈腿」二字也不成立了吧。 不能怪她这个人无情,只能说霍定权实在也不是个好情人,虽然他长相称头,头衔够响亮,带出去介绍给任何朋友都让她很有面子,但他总是忙于工作,欠缺情趣,吵架时从不先低头认错,还要她成熟点,别动不动就无理取闹。跟温柔多情又懂得哄女人开心的霍世保比起来,当然是跟后者在一起有趣多了。 「也是,等我谈成了手边的几笔大生意,证明我的能力,再告诉我爸是因为担心影响公司股价才暂时隐瞒他出事的消息,他也没理由责怪我,到时候公司的管理权也势必非我莫属了。」他想到未来的一片光明,得意地笑了出来,稍早的忧虑已经一扫而空。 「别忘了这是我的功劳。」她媚眼一瞟,向他邀功。当初因为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她是第一个接到医院通知的人,不过她第一个联络的人却是霍世保,而他决定隐瞒这个消息。 「我知道,如果没有你在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就马上打电话通知我,我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逆转这一切。」他很大方的给了她一个咸湿热吻,总是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取悦这个女人。 「等我正式坐上执行长的位置,第一个要犒赏的就是你。」他的承诺很含糊,却已经能将这个虚荣又贪玩的女人哄得服服贴贴,让她以为自己将来必定能登上霍家女主人的宝座,单单这招就比他那个不给承诺的堂弟高明多了。 实际上,他真的应该谢谢这个胸大无脑的女人,她的第一手消息的确帮了他一个天大的忙,不只是让他有机会取代憎恨已久的堂弟,更使他有充裕的时间慢慢窜改内部资料,将之前私自窃取公司研发成果转售图利的证据彻底消灭,甚至将这条罪名嫁祸给躺在床上的男人。这么一来,他的父亲肯定会对这个侄子感到无比心寒,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拨擢自己的亲生儿子,反而选择让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掌管公司大权。 他恨这个抢走他大位的堂弟,也恨那个没重用自己的父亲! 「你最好别忘记。」杨芝懿依偎在他胸前,开开心心的让人摸她屁股,还不晓得自己不过是颗被利用的棋子。他成功堂权之日,或许就是她被一脚踢开之时。 「世保,既然你那么讨厌他,为何还要付钱让他住最好的病房,受最好的照顾,之前还要求医生一定要救活他,不能让他断气?」她望着这间宛如五星级饭店的病房,实在弄不懂他的想法,一方面说两人水火不容,一方面又好像很舍不得他死。 「毕竟我们是亲戚,看他动也不动的躺在这里,我也有点不忍心,何况我不想让我爸觉得我亏待了他。」霍世保坐在病床边,替病人盖好被子,注视着他那张病恹恹的苍白面容。 她看着他的动作,轻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善良。」 他「仁慈」地微笑,弯下身,在那个重度昏迷长达两个月,极有可能就此成为植物人的可怜堂弟耳边,轻声交代:「亲爱的堂弟,你一定要活下去,继续像这样苟延残喘,好好着着我——夺走你所拥有的每样东西,也尝尝被人踩在脚底的感觉。」 霍世保笑容亲切,说出口的话却字字狠毒。他极力照顾霍定权,是因为他再醒来的机率跟中头彩一样低。不要霍定权死,是因为要他活着受折磨,看自己从他身边的女人开始,一样一样夺走属于他的一切。 「我们走吧,医院有股药水味,真难闻。」杨芝懿掩着鼻子,实在受不了这般味道。 「我带你去洗个香喷喷的澡,换掉这身衣服。」霍世保起身,充满性暗示地搂住她,想在霍定权面前展现和这女人的亲密,宛如嘲笑他的无能,连被人戴了顶大绿帽还不知道。 然而实际上,霍定权从他们一踏进房里就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自始至终都坐在一旁欣赏这两个人无耻的演出。包括刚才霍世保在他耳边的「叫嚣」,他也亲耳听得一清二楚,一字不漏,直到那对x男女急着出门去开房间。 第七章 「他们走了。」霍定权朝另一头的柜子喊。 程朵乐马上推门,缩着脖子爬出来。 幸好这豪华病房的柜子够大,不然临时间她还真没地方躲藏。 这两天她用一颗赤诚的心加上死缠烂打的哀兵攻势,终于说服看护阿姨在不告知雇主的情况下,让她自由进出病房,还特地费工变装,买了顶俗气逼人的假鬈发来戴,在白净的脸上涂上厚厚的妆,改变原来的肤色及眉、唇形。 岂料刚起步就遇到那对奸夫淫妇来闹场,若不是霍定权早一步通知,她和看护阿姨的反应又快,刚才就穿帮了。 「吼,这两个人真的有够寡廉鲜耻!@#$%……」她怒气冲冲对着门板又指又骂,一口气背光她所能想到的每个辱骂人的字眼,刚刚躲在柜子里听到那些话都快气炸了。 「呿,居然会在医院遇到那种脏东西,待会儿我们一定要去庙里拜拜完再回家。」她回头塞起削到一半的苹果,牙痒痒地咬了一口,不平地咀嚼。 怪不得那个女人当初怎么都不肯帮忙联络霍定权,还找人把她轰出店门,原来是她根本就知道他的状况,却作贼心虚地隐瞒真相! 愈想愈生气,她本来还想再把刚才的话rey一遍,却发现霍定权正坐在病床的另一边着她,从头到尾不发一语。 她噤声,心想自己骂别人的亲戚和女友是不是骂得太过火了,毕竟那对奸——不,那两个人跟他都有「密切」的关系,而且他堂哥也没有坏到谋财害命的地步,只是谋权篡位,这……往好的方面想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然就太恶毒了。 「我话又太多了。」她抱歉地说,用苹果塞住自己的嘴。 他忽而一笑。「不会,刚刚好而已,你骂得很溜。」 他夸奖她骂人不跳针的功力,看她感同身受地替自己抱不平,他的心情竟没那么糟糕了。他知道,无论如何,至少有她站在他这边,真心地待他好。 虽然是个自私的想法,不过他真的很庆幸自己能得到她的眷恋。 「我那样骂你女朋友,你不生气?」或许他本来就和堂哥不对盘,但是他女朋友…… 「是女朋友的话或许会,但你并没有骂错,而且她现在也跟我没关系了。」在得知杨芝懿背着他和别的男人搞在一块儿,他就自动把她从心里除名了。 「没关系……了吗?」她微愣,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一个很劲爆的消息,心脏扑通扑通跳。 「觉得我很无情?」他整理感情之明快,就跟工作一样有效率,不会拖泥带水,该断则断。 「不会,爱情本来就要一对一,如果其中一方没了感觉就该跟对方说清楚,不应该瞒着另一半偷偷劈腿。」她不是因为喜欢他才这么说的,而是本身的爱情观就是以忠诚为出发点,忠于自己的心,诚实地对待对方,偷吃这种事无论男或女,都是不可以的。 「我也这么想。」他淡淡一笑,同样认为不诚实比移情别恋更令他感冒。 对于女友的背叛,他奇怪的并不感觉受伤,也不像别人发现女友劈腿一样心痛,只是单纯的愤怒,气自己严重看走眼。 至于霍世保的背叛,他更不意外,不过是证明了那家伙除了能力不足,品格也大有问题。知子莫若父,难怪叔叔没敢把公司交给他管理。 冷静下来,那两个人都不值得他劳心伤神,连动怒都嫌多余。他们俩把羞耻摆一边,心机算尽的行径,只是凸显程朵乐性情率直的可贵,也让他学习到要珍惜一个人的用心。 之前程朵乐问他喜欢女友什么地方,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明确的理由。而今看着眼前的女人,他心里却明白的知道她的每个优点、缺点,被她吸引的地方数都数不清,觉得她连骂人的样子都充满活力。 「只不过,如果她不是你的女朋友,那……那……我可不可以也不要只是当你的朋友而已?」她挣扎一下,犹豫两秒,还是不吐不快,脸儿红红地想争取更亲近的位置。如果能在现有的朋友关系前再加一个「女」字,那就太棒喽! 「程朵乐,你真的很迟钝耶。」他眉心轻蹙,觉得她真是有勇无脑。 「什么!我哪里迟钝了?」她鼓起脸抗议。 「非要我亲口说,你才看得出来我也喜欢你吗?」 「那当然——真的吗?!」她愕然瞪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啥。 心脏、心脏,她的心脏…… 「假的。」他突然放冷箭,射穿她的爱心。 「吼!你刚刚明明说了,哪有人告白还说话不算话的。」岂有此理! 「谁跟你告白?」 「你呀。」 「所以,你不是都听到了?」他坏心地勾唇,欣赏她脸上三温暖的逗趣表情。 她眨眼、眨眼,嘴角由下往上,喜不自胜地笑出来。 「那……人家是想听清楚一点嘛。」她捧着脸,娇羞答答,整颗心都要飞上天了。 「我喜欢你。」他加赠完整的一句,清清楚楚地让她听见他的心。 她捂着嘴,忍住太兴奋的尖叫,原地转了一圈,心花怒放伸出三根手指—— 「浓缩成三个字怎么样?」 「别得寸进尺。」他倏然收起笑容。 她贼贼地诱哄道:「才差一个字而已。」 「等我醒的时候或许会说。」他不松口,因为对她的感情,也包含着等比例的罪恶感。等到他有「实力」给她更多的时候,他才能坦然的表达心中的情感。 到那时候才是纯然的爱,没有掺杂其他负担。 「那你最好快点练习,因为我很快就会把你吵醒了。」她笑嘻嘻地说,还顽皮地戳戳他的脸,对旁人不看好的病情,她仍充满能唤醒他的信心。 他笑望着她自信的容颜,心里和她有着同样的盼望,强烈地渴望自己能被她吵醒,而不是一直躺在那儿不动。 他想睁开眼睛,想感觉到她的气息,想将她紧紧拥抱在怀里…… 深深的渴望,甚至隐约拧疼了他的心。 他多么希望上天能赐予他一个奇迹,他需要一个微乎其微的机会,才能弥补这份自私的感情,回报她无悔的真心。 往后的半个月,程朵乐每天都往医院跑,上班日就在医院里待一整晚,休假日就在医院里待一整天。她尽量避开所有护理人员的注意,在霍定权和看护阿姨的双重掩护下出入病房,而且在医院里戴起口罩也不会引人怀疑。 正如她所预料,护士小姐们并没有太刁难她的存在。因为认为她和病人本身没什么直接关连,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进房协助照料病人,没把这事通知给病人家属。 只是偶尔会有人发现她对陷入昏迷的病人实在太照顾了,三不五时还会对着没意识的病人自言自语,聊天聊得很起劲,简直像病人的家属一样。 「有看护在,你干么每天来做这些事?」看着她又在帮自己整理仪容、按摩身体,霍定权感动之余,心里有更多不舍,气自己为何只能这样躺着让她伺候,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不过看护阿姨应该很开心能多出许多空闲时间去纳凉,钱照领。 「因为我喜欢。」她总是用俏皮的表情回答这类问题,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这样擦擦脸,刮过胡子,看起来清爽多了。」 她摸摸他愈来愈有血色的脸,两颊似乎也不像半个月前那样削瘦了。这点连看护阿姨也有同感,她们都觉得他的状况有在进步。 「就算你做再多,躺在床上的人也没感觉。」他依然是最会泼自己冷水的那个人,因为除了胸口偶尔会传出阵阵闷疼,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会的,会有感觉的……」她细细凝视他浓密的眉、紧闭的眼、长长的睫毛,指尖在他始终紧抿的唇上徘徊,低头轻轻一吻。 「你干么?!」他惊呼她突兀的举动。 「我想象「睡美人」一样吻醒你。」她气定神闲地微笑,表示自己只是突发奇想。 「那怎么可能!」他嗤之以鼻,表情很不满,目光还睥睨着床上那双被吻过的唇。 程朵乐从他不悦的神情中嗅出一丝异常,觉得他盯着「自己」的视线实在太不友善,口气也差得不像只是在抱怨她的异想天开,使她忍不住猜想—— 「你该不会是在跟自己吃醋吧?」 「谁会无聊到吃自己的醋,我只是……你要吻我也要经过本人同意啊,把我当什么了!」他急于撇清,躁进的口吻反倒有欲盖弥彰之嫌。 正如她所言,每天站在旁边看着自己心仪的女人亲手照顺躺在床上的另一个自己,甚至「动口」亲吻他,真的就像看到自己的女人在吻另一个男人一样,使他莫名火大,也更恨自己的「不知不觉」。 「喔……」她受教地点点头。「那请问,我可以吻你吗?霍本人?」 「不行。」虽然他和他是同一人,但本尊和分身的感觉就是差很大,他不准她当着他的面吻……他。 瞧他那急忙回拒的别扭模样,她更是确定这男人分明就在吃自己的醋,而且还不止喝几口而已。 她好玩地窃笑,故意半趴到他床边,纤纤玉手与他十指紧扣,贴在胸前,秋波微转,千娇百媚对他说:「睡美男,快点醒过来吧,如果你醒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唷。」 霍定权一听,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 「放开他!你是女人,不要那么随便。」 她回眸,眨着无辜的眼睛。「噗——」 听到没?他说「他」,那口气就像抓奸在床一样。 「笑什么,你快给我下来,手还不放开?」他指着她吼叫,还没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像个急着扞卫主权的妒夫,但她握的明明就是他的手,抛媚眼的物件也是他。 「呿,小心我脱你裤子喔。」她嘟着嘴,跳下床,威胁他最好别对她太凶。 帮他按澡更衣,是他坚决反对她动手的事情。顾虑他的尊严,这件事她不和他争,所以还是交由看护阿姨来做。 「程朵乐!」这女人愈来愈大胆了! 「啊啊,你是不是在害羞呀,帅哥?」她不怕,还笑得很乐,因为他又惊又窘的表情实在太可爱了。 他窘上加窘,要是身体有感应,大概整张脸都红了。 没想到,他活到这么大,还有被女人调戏到不知所措的一天。要不是他此时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剩一张嘴,他一定会让这女人尝尝乱说话的代价…… 到时候他会脱得她一件不留! 「是吧是吧,你在害羞对吧?」见他不搭腔,她更是乐在其中地调侃他,一整个人凑到他面前。 他别开脸,往后退,再退……干脆退到门外去。 「霍本人,不要走嘛!」她的声音追着他跑,格格格地抱着肚子笑。 她家这个冰山美男,脸皮真的好薄唷。 转过身,她走回床边,看着病床上的男人…… 「你又在自言自语了。」看护阿姨提着餐盒回到病房。 「阿姨,你快过来看。」她拉着阿姨的手,指着他的脸。 「哎唷,怎么那么红呀!好像在害臊一样。」阿姨看着他红润的两颊,像上了腮红一样。 「对吧?不是我眼花了吧?」她走到床边,摸着他依然沉睡的俊容,确定他不是在发烧,而是害羞的脸红。 天啊!他在脸红。 她就知道,他不是没有感觉的躺在这里,他一直在进步,正在逐渐好转中。 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睁开眼睛,总有一天…… 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回到住处,程朵乐洗完澡,侧躺在床上,盯着坐靠在床边的男人看。 她告诉他在病房里发生的事,他好像不太相信。 不过她依然充满希望。 她伸出手,葱白的指尖在月光下描绘着他好看的轮廓,沿着他的额头画向他的鼻、唇、喉结,她清楚的知道每个部位的触感,仍旧留恋他的一切。 「要不要上来睡?」每天看他坐靠在床边,她早就想问他了。 虽然他说睡不睡都没差,但看他坐在床下的地板上,她心里就是不舒服。这点在爱上他之后更为明显。 「不要。」他拒绝,头都没回。 「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反正你又不能对我怎么样。」她天真地猜测他的想法,殊不知——就是因为不能对她怎样,他才不想太靠近她! 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爱上一个人又不能碰到对方的感觉有多磨人,光是天天看着她出浴的模样都够「活血」了,躺在她身边的话还得了。 「上来嘛!」她软软的声音,撩动他心头一阵轻颤。 「不要。」他拒绝得更加坚定,将脸转向另一边。 「可是人家不想一个人睡,我想你陪着我……靠我近一点……让人家看着你的脸入睡。」她声调愈来愈柔,犹如一曲缠绵诱人的小调,诱使他回头。 她枕着肘,挪出一半床位等他,柔情绰态地冲着他笑。 披散在枕上的长发,标致嫣然的脸蛋,娇慵无力的曼妙身段,薄被横落在隆起的胸下……无一不是考验。 「来嘛!」她拍拍身前的空位,天真无邪地想和他拉近距离。 他恨她的美丽,连穿着保守睡衣看来都像个诱惑人的女妖,清纯的眼神根本是谋杀他的「凶器」。 但,他飞蛾扑火,爬上了床。 他碰不到,她却下意识地将被子拉开一些,等他躺好。 「好害羞喔。」她摸摸微热的脸颊,没想到床上床下的感觉差那么多。 「你有吗?」他压低音调,假装没被她娇媚动人的模样影响。 「嘻。」情人眼里出潘安,她已经对他冷言冷语免疫喽。 她细看他俊俏的五官,眼波流动潺潺情意,忆及相识之初跑给他追的情景,忍不住扬唇浅笑,玩味这奇妙的命运。 现在她却是如此喜欢贴近他的感觉,只希望能更靠他近一点,两颗心再贴近一些…… 「真高兴能遇见你。」她有感而发,感谢这玄奇的命运,将他们牵引在一起。 「少废话,快把眼睛闭上。」他没心情跟她诗情画意,现在可是用战战兢兢的心情躺在她身边。 「多看几眼不行吗?」她讨价还价。 「我是东西吗?快睡。」他命令她闭上眼,免得他上火。 她听话前还留给他一个甜美的笑容,把头往前挪进一点,贴近他的脸,才「含笑」入睡。 淡薄的月色下,她像沐浴在柔光中的仙子,美得不可思议。 他凝神注视她娇美盈柔的脸庞,指梢随着月光抚过她的眉、睫、鼻、唇,在他可望而不可得的美好上留连徘徊,假装自己碰得到她…… 接连几夜,他们皆是如此同床共枕,他总是在她沉睡后玩着这种自得其乐的游戏,然后在最心痛的时候离开枕边,回到床边独坐,熬到天明。 夜复一夜,他近乎痴迷的望着她,看着心爱的女人近在眼前,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无法碰触,只能自欺欺人,一遍遍在虚幻中描绘她美丽的模样…… 这,才该叫做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或许因为她至少碰得到他的身体,所以不觉得面对他时有多么难受,但对于无法感觉到她的霍定权而言,爱之深切,犹如切肤之痛。 日复一日,他都必须承受这样的椎心折磨,愈爱,愈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渴望碰到她的关系,一天夜里,这股痛苦突然加剧,毫无预警地挤压他胸口。 他无法呼吸,灵魂都能感觉到一般窒息的压迫。 他伏在床边,伸长手,想喊她,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突袭的痛,几乎撕裂他的心肺! 痛苦之中,他的意识渐感模糊,心口蔓爬起一阵幽暗的恐惧,忽然害怕自己连这样看着她的权利都要失去。 又一下冲击心肺的剧痛! 他还来不及告诉她……还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没对她说…… 恍惚间,他看到自己的手消失在黑暗中。 她美丽的容颜,依然在静谧的夜中沉睡。 翌日,程朵乐按撞床头的闹钟,坐在床铺上舒服地伸懒腰,习惯性地转头微笑—— 「早。」 咦?人咧? 「定权?」没在固定的位置看到熟悉的人,她觉得不太习惯。 下了床,她往浴室一探……还是不见人影。 「霍定权,你在哪里?」她问,没人答。 等她洗完脸,化完妆,换完衣服,他还是没出现。 「霍定权。」她不死心,连衣橱都拉开找了一遍,突然觉得自己的动作很夸张,依他的格调才不会躲在这种地方。 何况要在这间五、六坪大的小套房里玩捉迷藏也不太容易。 那他到底跑到哪儿去了?过去他不会这样,就算暂时不见人影,叫几声也会出现呐。 「我要先去上班喽。」想不通,找不到,眼着时间愈来愈紧迫,她只好先出门上班。 反正他知道她人在公司,过一会儿应该会自己出现吧。 第八章 下午,霍定权还是没现身。他不吭一声闹失踪,让程朵乐有些不高兴,更担心他下落不明的原因,大半天都心神不宁。 正在想他有没有可能去了医院,就接到看护阿姨的来电,用刻意压低的音量告知她一个天大的消息。 「他醒了?!你是说真的吗?」 「嘿啦,凌晨的时候他突然休克,没了心跳,医生紧急帮他做心脏电击,结果他不但恢复心跳,还睁开眼睛,吓了我们一大跳。」看护阿姨以惊悚的口吻形容这段高潮迭起的抢救过程,听得程朵乐的心脏也如遭电击。 「我是要告诉你,现在霍先生和他女朋友都在这里,所以你晚上先不要过来,等我电话……」她是利用病人在做检查的时间,偷偷用公共电话打来警告程朵乐的。 「喂?喂……你有在听吗?」 嘟嘟嘟…… 她有在听,只是双脚已经自有意识地朝医院飞奔而去。 他醒了,醒了…… 程朵乐欣喜若狂地赶到医院,迫不及待要亲眼见到苏醒过来的霍定权。 满心欢喜跑到病房外,却被站在门口的看护阿姨挡下。 「你现在不能进去,那个杨小姐还在里面。」妇人表情为难地劝她离开。刚刚陪病人做完所有检查回到病房,听他们聊了几句,才发现原来那个和雇主霍先生一起出现的女人竟然是这位病人霍先生的女朋友。 她意外这个「完全看不出来」的转变,但也没立场过问人家的关系,只是遵照那位杨小姐的指示守在门外,让病房内的两个人独处。 「阿姨……」程朵乐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想快点见他一面。 「叫我妈也没用,不然你先回去,等她走了我再通知你。」相处快一个月,妇人看她对心爱男人的悉心照顺,也很同情她的「地下情」,但这时间真的不对嘛。 「对不起。」她开门冲进去。 看护没来得及拦住人,想想那个杨小姐的脾气不太好,这会儿进去也是挨骂,加上对程朵乐的同情——她决定不管了,先去护理站走走,假装问事情。至于程朵乐是自己偷跑进去的,不干她的事。 病房内,程朵乐一看到坐在病床上的男人,眼眶就泛起一层激动的泪光。 感动、惊喜、欢欣……在目睹希望实现的这一瞬,她好难形容心里的感受,纵然有千言万语也不足以说明她望着他端坐在病床上的心情。 「你真的醒了。」她触摸他的脸,语气虐诚得彷佛正在见证一个神迹。 终于,上天实现了她日夜默念的心愿,让这个男人能够睁开双眼回望她,用他温热的大手握住她的手。 她看着他迭在她手背上的大掌,欣然一笑。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 他甩开她的手,眉头微拢,眼神漠然。 「你是谁?」 她笑容一愣,状况外。 「我问你是谁?」他对这张脸毫无印象,对她随意碰他的动作更是反感。 「别开玩笑了,这一点也不好玩。」程朵乐僵着脸,猜想他一定又在闹她了,之前告白时也是这样。 「我不认识你。」他斩钉截铁地说,冷漠的神情证明他的认真。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那双冰冷又陌生的黑瞳,思绪浑沌得像被卷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所有事情都超出她能理解的范围。 「怎么可能……是我呀,程朵乐,这两个月我们天天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工作,一起——」 「住口。」这女人的每句话都令他头痛,耳朵嗡嗡作响,浑身都不对劲。 他没看过这张脸,但当他试图从记忆中搜索相关的影像,脑子里便传出阵阵抽疼,像有人把他的脑神经当成吉他弦拨弹。 「我看你才是在说笑吧,小姐,他昏迷了三个月,今天早上才刚醒过来,怎么可能跟你在一起?」本来对程朵乐的出现感到震惊的杨芝懿,这才回过神来驳斥这破绽百出的说法。 今天她从霍世保口中接到霍定权苏醒的消息,两人同样惊慌失措,打好的如意算盘完全被拨乱,他们只好装作若无其事,一人对霍定权宣称是为了公司利益隐瞒这场意外,另一人则顺势谎称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出车祸,直到今早接获消息才马上赶到医院来。 为了取信于霍定权,她还在支开看护的情况下,当着男友面前对霍世保发了一顿脾气,哭哭啼啼的责怪他知情不告。 程朵乐缓缓偏过头,隔着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个气焰高涨的女人。 直到这一刻,她才注意到房里还有另一个人。 直到这一刻,泪才流下来。 几秒间,她的心由天堂落入地狱,泪由欣喜转为苦涩。 「不是的,你的身体虽然陷入昏迷,可是意识很清醒,我是说灵魂意识,你的灵魂一直待在我身边……」她执着解释,却换来他厌烦的大吼。 「够了!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他压着太阳穴,觉得她的声音犹如魔音穿脑,令他痛苦不堪。 他拒绝再回溯任何有关她的记忆,只想快点结束脑中的混乱。 「你没听到他说的话吗?还站在这里干么!」杨芝懿见她动也不动,索性站起来推她。 程朵乐和对方拉拉扯扯,就是不愿离开一步,不相信他会真的遗忘掉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把那些弥足珍贵的回忆全部抹杀掉。 「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定权——」 「出去!快点滚。」他头痛欲裂,激动怒喊,甚至扫落一旁的杂物,扯掉了手腕上固定的针头。 程朵乐怔然立定,惊愕地看着他手上渗出的鲜红血丝,心痛得就像她的心口也在淌血。 他竟然如此讨厌她!不惜弄伤自己也要赶她出去…… 她泫然涕下,神情悲怆,宛如一根木头呆立在原地,在恍惚间被人推出病房。 「那个欧巴桑在做什么呀?叫她在门口看着,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待会儿就要开除她。」撵走了那个怪女人,杨芝懿边走边念,这下可有个好借口把那个看护换掉,免得她改天在霍定权面前说溜了嘴,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之前就来过医院的事就麻烦了。 不过刚才那个疯女人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而且还在继续编织那套可笑的灵异说辞。 要知道霍定权这个人可是无神论者,才不会相信她的话。 「你怎么了?」她看他一直揉着太阳穴。 「头痛。」他躺下,根本没在管手上渗血的伤口。 刚才那女人含泪哭泣的表情,不仅使他头痛,还产生胸闷的异状,总之非常不舒服。 「你的手还在流血,要先包扎好才行。」她按下紧急按钮。 「你回去吧。」 「不,我要留在这里陪你,等你睡着我再走。」她握住他的手,温柔地微笑,一副舍不得他孤单,心疼他生病的天使表情。 现在他醒过来了,就代表权力又将回到他手里,所以不爱当第二的她,当然得再回来抓紧他的心,否则当初又何必偷偷摸摸的和他堂哥在一起,就是因为大权在握的是那个男人呀。 他扯唇,忍着头痛,勉强对她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容。 或许是因为身体虚弱的关系,他觉得女友此时陪伴在侧的这份心意,格外使他感到窝心。 他握住她的手,闭上眼,奇怪地感觉自己好像常常这么做。在躺着的时候,会有一双温暖的小手紧紧扣住他的掌心,传来让他心安的暖意…… 不,不对…… 他稍微收紧力量,想抓住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觉得有哪里不对,不是这种感觉……不是这双手…… 头,好痛。 病房外,程朵乐表情木然,像游魂似地走在长廊上,和护士与看护阿姨擦身而过也浑然不觉。 「你们谈得怎么样?」看护阿姨看她怪怪的,停下来问一声。 「不记得。」 「啊?」 「他不记得我了。」她抬起头,眼神凄怆,停歇的眼泪又再度决堤,串串落下…… 哭,并不能解决问题;哭,也不是程朵乐处理事情的态度。 尽管头一天,她还是像被雷劈到一样,痛得在家里狠哭了一晚。 但隔天,她很争气的擦干眼泪,马上就决定下一步行动,绝不能只是坐在家里哭断肠而已。 她得再去找霍定权,把所有的事情跟他说,唤醒他的记忆,也提醒他那个堂哥和女友都不是什么好人,一定要多加提防他们才行。 回想前一天在病房里的情形,她反而担心起他的处境。看他居然容许那个女人把她轰出病房,想必是真的忘了那个女人对他的背叛与谋算。 她生气、伤心还是情绪上的小事,更怕的是万一他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又被那对不要脸的男女暗算了怎么办? 她得先去提醒他,不能再让他遭遇类似的危机,丢了原来的位置。 不过,当程朵乐来到医院,却发现好心的看护阿姨已经不在,她自责地想找她道歉都没办法,护士小姐也口径一致的拒绝透露看护的联络方式。 另外病房门口还多了两个像黑熊一样的保全,他们把房门堵得密不透风,恐怕连她变成蚊子都飞不进去。 「霍先生说他不想见你,请离开。」黑熊一号用无情的语调传达雇主的意思。 「拜托,你再帮我问一下,跟他说我只要见他一面就会走。」她巴着黑熊的手不放,赖在原地一定要他再代为通传一声。 「霍先生说他不想见你,请离开。」黑熊二号重复一样的话,连语气中的抑扬顿挫也如出一辙。 「我不走,我一定要见他一面,两位大哥,求求你们,帮帮我嘛!」她楚楚可怜的请求,两位黑熊还是「没人性」地无动于衷,不管她说啥都是那句千篇一律的回答。 「霍先生说他不想见你,请离开。」 「欸,你们没有别句话可以说了吗?」她怀疑他们是机械熊,表情、口气、标点符号都一模一样,一句话说了几十次还不换。 「霍先生说他不想见你,请离开。」 她眯起眼,硬闯—— 黑熊左右包夹,轻轻松松就逮住她,把她拎到三步之外,连门都不让她靠近。 「喂,你们干么啦!」她企图反抗,但他们功夫了得,力气更不是她能敌。 「拜托啦,求求你们,只要让我见他一面就好了……」她轮流撒娇、装可怜,结果愈求反而被抬愈远。 第十次突围,她直接被送进电梯里,护士小姐还警告她,再闹下去,就要请员警过来处理了。 无奈,她只好安静一点,但接下来三天,她依旧一下班就往医院跑,天天吃上一碗闭门羹。 「她走了吗?」病房内,霍定权淡淡地问。 保全恭敬地回答道:「是,但她说明天还会过来。」 「我不见她。」他揉着太阳穴,冷声交代。 「是。」 保全退下,床边的杨芝懿立刻问他:「为什么不直接报警抓她?」 这件事叫员警来处理应该简单多了。依他的脾气,她以为他早就会这么做,可是他却拖了四天还不报警。 「这点小事不需要惊动员警。」他吃着女友递来的水果,就是不想将那个女人送到警察局。 原因? 没有。他就是宁愿多派几个人手挡在门外,一次次赶走她,却不想叫员警来把她带去问话。 尽管他对于那个女人那么执着跑来找他的原因也有些纳闷,但因为光是想到她就头疼,所以压根儿不想见到她。 「你该不会真的相信她说的那些话吧?」杨芝懿总觉得他对那个女人好像不太寻常,明明一副很讨厌见她的样子,赶人的方法却很手下留情,还交代保全只要把她弄走,不能弄伤她。 「怎么可能?」他笑她竟然有这种荒唐的猜测,他从来不信那些的。 他顺手摸摸杨芝懿美艳的脸—— 又来了!又是那种感觉…… 不对,不是这个…… 他收回手,脑中就是有种「兜不拢」的感觉,但仔细想又想不出哪里不对,愈想追究,脑海里就一片空白,头疼的情况也随之而来。 自从他醒来以后,时不时就会出现这种情况,还有一种好像作了一个很长的梦,可是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的感觉。 「定权?」 他没事的笑了笑,把叉子递还给她。 「再给我一块。」 「好,这水果很甜吧。」 「这里没什么事,你不用天天来陪我。」在医院里其实没什么事做,他也无聊得想出院。 「干么一直赶我走,人家喜欢在这里陪你嘛!」为了博得他的好感,让他感动,她每天都会买盒削好的水果来探望他。 反正医生说他复原状况超乎预期,只要等检查报告出来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她不用忍太多天。 「因为我喜欢。」 突然有句话窜进他脑袋! 他下意识地摸摸脸颊和下巴上长出的胡子,忽而低语:「是谁帮我刮胡子?」 「看护吧。」她把水果拿给他。因为他现在能自理生活,所以辞掉那个欧巴桑正是时候,一点麻烦都没有,而且还很好心的多给了她一笔钱,要她滚到别家医院去工作呢。 「看护……」他喃喃自语,舌尖尝不到水果的甜,因为思路又卡在一个似曾相识的缺口。 是谁说过那句话? 是谁? 「霍先生不想见你,请离开。」 往后三天,程朵乐依然不得其门而入,而且封锁线还愈拉愈长! 她从楼层的电梯口被赶到一楼的电梯口,然后变成每个出入口都有熊出没,她根本就没机会踏进医院一步。 「那个姓杨的——杨小姐,霍先生的女朋友,今天有来吗?」她盯着高大魁梧的黑熊先生,不再以请求的语气,而是咄咄逼人地问他。 「不清楚。」他被指派站在楼下挡人,哪清楚楼上的情况? 她按捺着即将爆发的情绪,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警告这只只会讲同一句话的黑熊—— 「那就帮我去问清楚,不然我们就在这里大闹一场,让员警把我们一起抓进警局,再找一群记者来采访,看看你们这些黑衣人把我挡在医院外是合法还是不合法!」她心中的不满累积到顶点,抓着他的领子就是一阵蛮力的摇晃,颇有与他同归于尽的气势。 人高马大的保全被她勒得差点不能呼吸,但因为被下令不能伤她分毫,只好巧劲地挣脱,替她打电话。 「杨小姐在病房里,她每天都会来陪霍先生,两个人的感情好得不得了。」最后两句是他报复的强调,直觉这个女人应该不太希望听到雇主与女友的如胶似漆。 她一听,果然像泄气的皮球,垮下肩膀,怅望着医院大厅里来往的人群…… 「呵,让那只螫过你的蝎子成天跟在身边打转,却派那么多人来堵我,把我当成恐怖份子是吗?」她惨澹地苦笑,没再坚持地转身离开。 吃了一个星期的闭门羹,别以为她都不会受伤。心爱的男人劳师动众地派人驱赶她,把她像病毒一样隔离,无情的举动每次都像在鞭挞她的心,一次比一次抽得更重、更痛,但她一直忍着,不肯死心。就像她相信他一定会醒过来,她也相信他总会答应见她一面,不可能完全忘记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事情。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告白,他亲口回应过她的那刻感动…… 那些,她都记得非常清楚,他怎么能说忘就忘? 「霍定权,你的头脑不是很好吗?干么突然学我装疯卖傻啊!」她不甘心地大吼,吓跑了路边两只狗,狗主人被它们拖着走。 她看着那一人两狗的背影,一股不能放弃的使命感又油然而生。 不行,她一定要去见他一面,警告他小心那两个人。 他不让她进医院没关系,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就不信见不到他! 一个星期后,霍定权结束漫长的「出差」,重返工作岗位。 公司上上下下从听闻执行长要回来的消息后就风声鹤唳,如临大敌,唯有程朵乐一个人将他的归来视为喜讯,引颈期盼这天的到来。 早上八点,霍定权准时踏进公司大厅,身边跟着从车上就开始向他作口头报告的秘书。事实上这几天他人在家中坐,却已经开始着手处理公司的事务,透过视讯和几名高阶主管开过会,所以重回岗位一事才会事先走漏。 他身穿深色手工西装,打着一条亮色领带,踩着稳健的步伐前进,颀长的身影比之前略瘦一些,却依然神采焕发、气宇轩昂,没人会猜得到半个月前他躺在病床上瘫软无力的模样。 他表情不多,脚步沉稳,一路步向电梯口沿途有不少员工跟他问早,却没人想更接近他一点,全都被他威严内敛的气势隔绝在外。 他隔着三步远等电梯,其他人就隔着六大步的距离围在电梯口,谁都不想往前,也不敢挡到执行长的路。 此时却有个娇小的身影突破重围,直接走到他面前。 霍定权往旁边一瞥,浑然一震,盯着那张不陌生的脸孔,再往下看到她胸前的识别证。 「你是「霍氏」的员工?」他的语气一向持平,但内心的惊讶可不小。 一个星期没见到这个女人,他的头痛很少发作,以为症状已经逐渐被治愈,随着这女人的消失而根除。 没料到,她竟然在这里工作! 「是,执行长。」她以员工的口吻回答,心境相对平静许多,不过接下来的发言却引起后方一阵小骚动。 「我有话要跟你说。」她语气坚定,眼神同样笃定。 被我堵到了吧你! 「写信到我信箱,有意义的内容我会看。」他收回视线,显然不把她当一回事,回答得有够敷衍。 「这件事要亲口说才清楚。」她拉住他的手肘,要他正视她的存在。 他厌恶地皱眉,彷佛她做了什么大不敬的举动。 「那就省省吧。」他使劲抽手,拍拍衣袖,平稳地踏进电梯。 她想追进去,却被一旁的秘书小姐阻拦。 他从电梯里冷睨着她,感觉脑袋里又有种闷闷胀胀的感觉,是头疼的前兆。 是,他是要头疼没错,因为这女人竟然是公司的员工,日后岂不更有机会遇上她了。 电梯门关上,他还看见那女人用不服输的眼神盯着他…… 几个认识程朵乐的同事纷纷上前追问她刚才的行为,究竟有什么事想跟执行长报告。 她恍若未闻,只是满脑子气着他刚才的嫌弃举动,和那双冷漠的眼…… 心房又被人抽了一鞭,她怀疑自己有自虐的倾向,否则为何要执着的送上门来让人羞辱,被人剌伤。 「朵儿?」 「上班了,上班了……」她将大伙儿推进电梯里,自己缩在狭窄的角落,默默压着发疼的胸口。 下年,她到各楼层送文件,恰巧看到刚结束会议的霍定权走进办公室。 一瞬间的决定,她马上请秘书小姐代为通报,要求见他一面。 果不其然,他的答案还是不见她。 不过,她却有非见他不可的决心。 她跟秘书小姐借了纸笔,写下一行字。 「麻烦你,帮我把这张字条交给他。」她请秘书帮最后一次忙。 秘书小姐勉为其难地答应。 五秒后,里头传来一声咆哮—— 「叫她给我进来!」 她微笑,不用等秘书小姐「叫」,自己走进去。 第九章 混蛋,不敢见我吗?有种就别躲在女人背后! 「你竟敢写这种东西!」他把字条凑到她面前,疾言厉色地质问她。 这公司里没有人敢对他如此无礼,不,是从来没人敢这样侮辱他! 她盯着那张几乎贴到鼻尖的纸条,将它收了回来,一捏,再揉——扔进垃圾桶,自动走到沙发椅上坐好。 「我有话跟你说。」 「看你写的这些东西,就知道你要说的也是废话。」他诧异地盯着她彷佛蔑视他的态度,好像把自己当成这办公室的主人了! 「这件事很重要,你一定要听,不然我每天都会来找你。」她满脸倔强,直视他犀利的黑瞳,以严肃的口吻表明自己的决心,看他是要好好听完,还是每天被她追着跑。 霍定权大可以叫人把她轰出去,甚至当场革她的职,可是在满腔愤怒之下,他却也好奇这女人究竟哪来的勇气敢这样得罪他,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值得她如此执意要见他一面。 「一分钟。」他坐在斜对角,给她一个机会。 「你听我说完就对了。」她不客气地回呛。这次,她可是怀着背水一战的心情,不说清楚绝不走人。 「你!」 「坐好。」她先声夺人,不准他再啰嗦。 他怒气填胸,太阳穴隐隐抽动,忍下脾气等她说分明。 程朵乐凝望着他清俊英挺的面容,炯炯有神的双眼…… 「你的气色好多了。」她微微笑,对他恢复的程度感到欣慰,看来他这段时间把身体调养得很不错。 他冷淡地回视,表面上没任何反应,心里却没来由的一窒! 为什么她的笑容、关心的语气,会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温暖?甚至冲动得想伸手碰触她的笑脸,确认那股暖意。 不可能,他明明不认识这个女人,怎么想都没印象……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她看着面无表情的男人,苦涩地探问。 「果然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他轻嗤,随即想起身,厌烦又要探触令他头痛的话题。 她拉住他的手,心痛的望着心爱的男人,只是想先确认他将她遗忘得有多彻底。 「那就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说起吧……」她不再琢磨心上的痛,按照记忆中的时序,一一道出两人之间的点滴,从她第一眼看到他,第一次被他吓到腿软,第一次决心帮他,第一次对他心动…… 一切的一切,她都仔仔细细地说给他听,想将所有事情都转印到他脑海里。 她不想被他遗忘,不想被他当作陌生人一样,好讨厌他对她冷若冰霜。 她红着眼眶,说完两人一起经历过的所有事情。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眸光甚至更加阴郁、锐利。 「你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有多荒谬吗?如果他们听见了,可以告你意图毁谤,恶意中伤。」短短几句话,言明他根本不相信这番无稽之谈,反而质疑她的居心叵测。 姑且不论霍世保和他女友之间有无暧昧,光是她说自己居然灵魂出窍去找她帮忙,和她一起生活了两个月,彼此还情投意合这件事,就够证明她完全是在胡说八道,神智不清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她声明自己所言非假。 「证据呢?」他冷声质问,向来以科学逻辑运作的脑袋,怎么都不可能接受那些光怪陆离的说辞,何况她还一并指控了他的女友与他的死对头偷情。 这简直跟八卦新闻一样耸动,没营养! 「……没有。」她一时语塞,真恨不能把心剖给他看。 相爱的证据,只有她的心,全部都在她这颗纠结到发疼的心脏里。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他下意识地否决她话中的可信度,觉得这女人说的话不但毫无根据,言谈中还不断释放出他们彼此相爱的讯息,口口声声要他不能忘记她,使她听起来更像一个有妄想症的疯狂追求者。 虽然,她的眼神澄澈动人,泛红的眼眶也使人揪心,但……他仍理性地坚持自己的逻辑,拒绝被那些鬼神之说给愚弄。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就算你不信我也要说,因为我爱你,所以会担心你,不希望你再继续被他们骗。」她字字句句都是牵挂,因为心中系着千丝万缕的情感,所以不能丢下他不管。 「好,我听完了,你可以出去了。」他心烦地闭紧眼,想甩开那阵扰人的疼痛。 不知为何她泫然欲泣的悲伤表情,更加扯痛他的神经,连心口也闷得紧。 「定权……」 「请注意你的称呼,我不是你的男朋友。还有,以后不要随便出现在我面前。」他烦躁地扯松领带,直觉地想驱离这个令他身体不适、浑身都不对劲的女人。 连你的名字都不能喊了吗?她凄楚地看着他,感伤的思绪已无力说出口。 显然,现在对他而言,她才是个骗子,一个惹人厌的女人。 她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不哭、不软弱,但凝聚的泪珠还是成串滑落,简直像是直接从心里拧出来一样,反应她的痛。 原以为等他醒来后就可以更亲近、更真实的相爱,可是他居然把她忘得一乾二净,拒她于千里之外,两人间的距离反而变得更遥远…… 这算什么! 如果从没接受过她也就算了,可是他明明说过喜欢她,亲口证实心中有她的存在,现在又翻脸不认人,狠狠的从她心上抽离,害她痛得要命…… 「还不出去。」他抬头看见她泪眼婆娑的模样,脖子就像被人掐往一样的难受。 这会儿,情况更诡异了,他能清楚察觉到……他的心居然比头还要痛! 她倏然起身,掉头离开。 该说的、能说的,她全都说了,要信不信都随他好了!她再也无法留下来承受更多伤人的言行,他那双冰冷又充满质疑的眼神,就像冰刀一样锐利、残忍。 她好伤心,又好生气,走到门前又倒退两步回头看他。 「最后一件事。」她擦干眼泪,吸吸鼻子,愤慨地朝他大喊—— 「霍定权,你当鬼的时候比当人可爱多了!」 砰! 门开了又关,办公室内恢复一片寂静,他心上却散开一圈圈涟漪…… 头很痛。 她说的那些话,不断在他耳边回绕。 敢情,程朵乐真是个听话的员工。他要她以后不要随便出现在他面前,她这半个多月就真的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比起她在医院里无惧保全阻挠,每天都试图突破重围要见他一面的积极态度,现在到了同一家公司里,不过隔了几层楼,他偶尔还会在各楼层间走动,却再也没看过她的身影。 霍定权觉得自己也真的有病,明明想到她就头痛,下令要那个女人滚得远远的,心却屡屡受她牵引,不自觉思索着她疯狂的言行,在行进间搜寻她的身影,甚至把她的人事资料调出来看了好几遍,彷佛在研究什么神秘难解的资料。 半个月来他忙碌工作,紧凑运动,那女人的影像却总有办法见缝插针,教他防不胜防,一闪神就惦记着她的泪、她的怒,却不懂那些究竟与他何干! 这日,他终于在中庭旁的走道遇见她…… 怪了!为什么连这一幕也令他觉得似曾相识? 程朵乐看到迎面而来的男人,脚步顿了下,直觉地想闪避,但想想反正看到他的机会不多了,又继续走向前,主动点头打招呼。 「你说的那些事,我还是想不起来。」他下意识地想向她说明这件事,口气比之前和缓许多,心里有股莫名的感觉,觉得凶她是种罪恶。 「无所谓,想不起来……就代表那些事情不重要。」她反应不大,语调平平,最近终于了解到希望愈大,失望愈深的道理。 那天被他赶出办公室之后,她不是没想过再去找他,再试着唤起他的记忆。 很巧,每次付诸行动,都正好撞见那个杨芝懿来找他,再不然就是看到那个女人和他走在一块儿,有一次还大方地挽着他的手…… 她都告诉过他要小心那个女人了,他却执迷不悟,和那个女人走那么近。 她愈看愈难过,愈想愈悲哀,满心的酸楚逐渐腐蚀了她的自信与乐观。 再多说,好像她真的是不安好心的坏女人,处心积虑要破坏别人的恋情。 再多说,她又要面对他毫不留情的质疑,被他当成满口谎言的女骗子。 她的心伤痕累累,才发现自己原来不如她以为的坚强,几次视线模糊,才惊觉自己又为他哭了。 她,受够了,什么都不想管了。 这几天为了防止心痛,她还很努力躲避与他相遇的机会,但耳里还是能听到有关他和那个女人的消息……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留意到这里并不是她工作部门的楼层,也没放过她脸上悒悒不乐的神情。 她的不快乐,莫名拧绞他的心,好像是他犯了什么伤人的罪过一样难受。 「我刚刚到人资部办离职手续。」她诚实地答道。 「离职?」 「嗯。」看着他实在太痛苦,她不想继续自虐,而且一直待在这里,她怀疑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忘得了他。 「执行长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她拘谨而疏远地道别,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无敌勉强地撑起一抹「苦中作乐」的笑容。 「对了,听说你和杨小姐要结婚了,恭喜你。」 他怔了下,看着她双颊微微颤抖、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听谁说的?」他的口气有些不悦。 「大家都在传,已经不是秘密了。」公司里那么多双眼睛,大家都看到那个女人最近常在他的办公室进进出出,状似亲密。 两人即将结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大肆渲染了几楼层,她想不知道都很难。 她绕过他,黯然神伤地往前走,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要太难过,难过也没有用。 怪只怪她当初人不爱,偏偏爱上一缕幽魂,如今她的爱情也像虚晃一招,昙花一现。 罢了,如果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真能快乐,她也不会诅咒他不幸,她会祝福他…… 当初期望他醒来,就是希望他能过得更好,而不是更糟。 「我没有要结婚。」 背后突然传来一句,她愣愣地回头。 是他在跟她说话?还是她幻想的耳鸣? 「不管你是从哪里听到这消息,那都不是真的。」他郑重澄清,自己都不晓得哪来这个莫须有的谣传,唯一的反应是不希望被她误会。 虽然,她误会又怎样? 但是,他莫名其妙……就是在意这女人的感觉,不想看见她像天要塌下来一样难过。因为他也不好受,心里又有股想要冲上前去抱往她、安慰她的冲动。 「喔。」她钝钝地应了声,再一次转身离开,想不太懂他何必要特别跟她解释,不过还是有些开心。 但开心不到三秒,心里又是一声叹。 现在不结婚,又不代表以后不会结婚,他们俩继续交往下去,结婚只是迟早的事,总之他将来就是会和其他女人永结同心,把她忘光光。 唉,她愈想头愈低,乐观的细胞大概都被消磨殆尽,现在真是想什么都很难有希望,眼前一片黯淡。 「走路怎么看着地上?」霍定权望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替她担心。 方才听到她要离职的消息,非但没有摆脱麻烦的轻松,反倒有种怅然若失、即将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感觉,心里隐约觉得不快。 而且对于她走出中庭的这个画面,竟也意外的熟悉!甚至是心里那股想追上去拉住她的心情…… 好像他过去也曾站在这里,舍不得某个人离去。 是谁呢?他看着自己的手,却想不起自己究竟想抓住什么。 可是他真的好像有个非常想握在手中的东西……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试图集中精神,心思却越发紊乱,脑袋闷胀。 该死! 他咒骂着如鬼魅般纠缠的疼痛,急躁地走回办公室。 办公室桌前,秘书送来一迭待签的公文,他翻开第一份审阅—— 「有听说我快要结婚了吗?」 「呃,是,有……恭喜执行长。」秘书不太习惯上司和她聊私事,慢了半拍才贺喜。 「那是谣言。」他浅皱眉,显示对此事的不悦。连他身边的人都这么想,怪不得其他人会误会。 「蛤?」秘书没料到是这种回答,让她的那声恭喜变得很尴尬。 「如果有人问起,就这样回答。」他签完文件,随口交代。 「是。」秘书很清楚,老板会提起的都是工作,没有随口说说这回事。 当天下午,执行长没有要结婚的八卦消息,再次传遍各个楼层 隔了两天,杨芝懿又约霍定权吃饭,照例花一个上午的时间打扮,像只花蝴蝶般飞进公司。 电梯到达他上班的楼层,一开门却先看到霍世保。 「嗨。」她大大方方地打招呼。 他看看四周,把她拉到盆栽后的角落,以暧昧的姿势将她压在墙上。 「他一醒,你就忘了我的存在?」这阵子,她很少跟他联络,却很常进出霍定权的办公室。 「他刚醒过来,我当然要多花点时间陪他,总不能让他怀疑我们嘛。不过我们还是可以找时间聚一聚。」她勾着他的脖子,挺起傲人的胸线贴着他,其实这几天也挺怀念他在床上的勇猛表现。因为霍定权自从出院后好像变成清心寡欲的和尚,不管她如何诱惑,他都无动于衷,明明身体都复原得差不多了,却迟迟不碰她,宁愿抱着他的电脑埋头工作,把她晾在一旁,令她气结。 「我只是你的备胎?」霍世保对她最近的行为很不爽,使劲地捏住她胸部。 她吃疼地叫了一声,表情却不尽然是痛苦,反而享受这男人偶尔粗鲁的对待,玩起来更刺激。 「你是我的开心果,可惜意运女神没有站在你这边,否则你一定是个完美的物件。」她抚摸他结实的胸肌,惋惜他没有顺利登上想要的位置,否则她也可以如愿嫁给他,同时拥有这个强壮的男人和象征权利的名分。 「我不晓得你对我的职位那么不满意。」当初他以婚姻为饵,她便毫不考虑地答应替他隐瞒霍定权出事的消息,现在他没能掌握大权,她就立刻跑回去对那个男人摇尾巴,还真是一个见风转舵的势利女人呀! 「人家没有那种意思,只是替你感到可惜,况且,我们原本不就是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吗?」她嗲声嗲气地否认,觉得两人不过是回到原本的关系罢了。 对她来说,他们兄弟俩各有吸引她的地方,也都是她的机会,能把握,她就不想放开。 「如果我要你完完全全属于我呢?」他挑起她的下巴,觉得这女人的贪婪可不输给自己。 「目前还不是时候,而且现在公开我们的关系,惹恼了他,对我们俩都没好处。」她四两拨千斤地拒绝他,既然有机会得到更好的地位,又岂能委屈自己当第二? 继续跟霍定权交往下去,说不定有一天真的能嫁给他,继承这整家公司呢! 霍世保意料中地一笑,放开怀中的女人,整理被她扯乱的衣服……和裤子。 虽然知道这女人不过是自私的考量自己的后路,但她说得也没错,万一现在和霍定权撕破脸,对方因此盯上他,发现他之前曾窜改过内部的资料库,后续引发的效应可能让他失去更多。 尽管怨恨老天居然让那个家伙奇迹式的苏醒,害自己没能把盗卖公司机密的罪名嫁祸给他,成功夺权,但至少维持现状,还可以等待下次打垮他的机会。 「那我们就另外找时间聚一聚,我知道有家新开的汽车旅馆……风评不错。」他摸进她的大腿内侧,总是知道如何吊这女人的胃口,让她离不开他。 在背后玩霍定权的女人,也算是摆他一道,可以稍稍满足报复他的快感。 她媚然轻笑,享受他大胆的调情。 两个人各怀鬼胎,彼此算计,在情欲和贪婪里,也算得上是天生一对。 稍后,杨芝懿补完妆,比约定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走到男友的办公室。 他居然还在工作!彷佛从头到尾不在意她会不会来,而且劈头第一件事竟要她以后别再经常往这儿跑。 她忿忿不平地质问道:「为什么我不能来?」 「这里是公司,你经常进进出出不太好,我不希望传出一些不实的谣言。」之前她天天到医院里陪他,每天温馨相伴,使他心存感谢,这阵子才没太干涉她成天往公司里跑,经常黏在他身边。 不过现在传出这种谣言,他实在不喜欢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聊天话题,也不想继续引人误会,所以还是像过去一样,把公和私划分清楚比较好。 「你是指我们要结婚的事?」她立刻猜到他所指何事。 「你也听说了?」 「嗯,不过那又怎样,难道你从没考虑过要跟我结婚的事?」她何止听说,根本就是有意营造这个假像。每当有人问起,她就故意一脸甜蜜的笑而不答,让人朝那个方向去猜,最好它愈传愈广,弄假成真。 「目前为止,没有。」霍定权没想半秒,斩钉截铁地浇熄她的痴心妄想。 她脸色一变,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果决,脸上瞧不见半点犹豫,太不给她面子了! 「你的意思是你从没想过我们的未来,只是跟我玩玩而已?」 「我从没说过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而交往。」这点她应该很清楚,他之前就说过没有结婚的打算,现在她这种反应才令他不解,而且对她不甚客气的态度也有些反感。 不知为何,自醒来后,心里总是隐隐约约的对她产生一种排斥感,早在程朵乐对他说出那番话之前,他就下意识地与女友保持基本距离,失了过去那种亲密感。 按照他往常的作风,早就直接跟她提分手了。只是因为她前一阵子的费心陪伴,使他不想对她表现得太冷酷,心想这问题毕竟是出在他身上,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会有所改变,等等看也无妨。 「以前是没有,但在你发生这些事之后,难道你一点也没重新考虑过?」她以为自己这些日子里的体贴关怀,嘘寒问暖,应该有更抓牢他的心才是。 人家不是都说在生病的时候心灵会比较脆弱,只要有人对他好,他应该更容易被感动,更爱她才对嘛。 「关于这点,我正好也觉得奇怪。我不在的这两个多月里,难道你都没想过要找我?」他不但没「动情」,反而对她放心过头的行为感到疑惑,这点每次想来都觉得不太对劲,只是他还不想把她想得那么坏,如果真照程朵乐说的那样…… 「那是因为世——你堂哥,他一直有意瞒着我,而且你本来就不喜欢别人在你工作的时候打扰你,人家想找你也怕你生气,加上我前阵子又比较忙……」她装出一副受害者的可怜语气,编出一堆情有可原的理由,要他相信自己只是天真了一点,而他堂哥说谎的技巧又太高明,所以她就彻头彻尾的被蒙在鼓里。 他静静看着她解释,没什么表情的面孔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究竟现在是信或不信。 「我们去吃饭吧,我肚子好饿哦。」总之,先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换上一张妩媚的笑容,勾住他的手。 「肚子好饿,我们快走吧。」 刹那间,他眼前一闪,似乎也曾有个人对着他直喊饿,笑吟吟地邀他一起去吃东西…… 不是她。他定眼看着面前的女人……不是她…… 那感觉……是活力四射,惹人怜爱的。 「怎么了?」她媚眼轻挑,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公司不要这样。」他拉开她的手,按内线叫秘书通知司机备车,拿了外套径自往外走。 女友身上的感觉,总是和他心中盘旋的那份温暖相抵触,使他在不知不觉中,对她的亲密举动愈来愈感到厌烦。 这段时间,他反而更常想起程朵乐那张娇俏生动的脸孔,无论生气或悲伤,总在他脑海中浮掠交错。 杨芝懿拧眉斜眼,满心怨愤地跟在后头,怀疑他是不是在车祸时撞坏了脑袋,现在比出意外前更像个毫无情趣的工作狂! 这里是公司,又不是学校,难道男女朋友亲热一点会被退学吗? 两人搭着电梯来到一楼,遇到一些比较晚外出用餐的同仁。职员们纷纷向他们俩行礼问好,她很享受这种备受礼遇、高人一等的感觉,直到瞥见从旁经过的程朵乐—— 「你怎么……你在这里上班?」杨芝懿盯着程朵乐胸前的识别证,表情好像看到鬼,直觉这女人一出现就没好事,太接近霍定权也一定会出事。 相较杨芝懿的惊慌,程朵乐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俩一眼。 「快要不是了。」她懒懒地回答,撇过头继续往前走,不想留下欣赏这对令她心痛的「金童玉女」。 「她竟然敢用那种态度跟我说话?真没礼貌!」杨芝懿瞪着那个没家教的女人。 「她对我说话更不客气。」霍定权勾了下唇,奇怪地并不觉得那女人的行为惹人生气,甚至认为她现在不管做出什么举动,他大概也不会觉得讶异了。 「那你还不开除她?」她再也不要看到那个目中无人的疯女人。 「没听到她说的话吗?」他反应极淡,对程朵乐即将离职一事依旧感到隐隐不快。 不过这消息却让杨芝懿放心一点,免得那个可疑的女人又跑到男友面前乱说话。 上了车,她还在气头上,憋不住气地继续向男友抱怨程朵乐的不是。 「你们公司怎么会录用那种没教养的员工,而且脑袋还不太正常,她第一次去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你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医院里吗?」他记得那次程朵乐是到医院里找他的,而事后女友也从没提及认识对方。 「不是,是她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我的店,跑到那里对我胡说八道……我看她一定是别有用心……」她只顾着对别人开枪,想告诉男友那个女人的行为有多离谱,却没料到这段不以为意的「笑话」,正巧验证了程朵乐的说法。 程朵乐说过,她曾带着他的灵魂去找杨芝懿,却被人轰出店门…… 「为什么不照她的话做,试着打电话给我?」 「那种疯言疯语谁会信呀,我又不是跟她一样不正常。」 「是吗?」不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我根本没办法接电话? 他眯起眼,没说出心中未经证实的质疑,但潜意识里却已套用程朵乐的说法,悄悄朝采信她说词的方向靠近。而且对于女友一路批评程朵乐的刻薄言词,他听在心里也十分刺耳。 他,不喜欢别人把程朵乐当成疯子,尽管也觉得她说的那些话荒谬至极,但,他就是不喜欢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又来了!连此时的不耐与愤慨,都是似曾相识的熟悉…… 「你再这样跟我说话,别人真的会以为你精神异常。」 那是他的声音吗? 他对谁说过这些话? 是她吗? 头好痛! 「停车。」 「定权?」餐厅还没到啊。 「我头有点痛,司机会送你到餐厅。」 「你叫我自己去吃饭?!」订了两个人的位子,一个人去吃,那多丢脸! 「要回家或店里也行。送她到她要去的地方。」他交代完,随即开门下车,把尖锐的抱怨都关在车子里,完全没有跟她吃饭的兴致。 否则,他有预感待会儿不只头痛,还会胃痛。 他过了马路,拦计程车回公司。 在公司前的两个路口,看到路过的程朵乐…… 第十章 走了很长一段路,程朵乐刻意挑了比较不会遇到同事的地点用餐,走到熟悉的面摊前,看了看,想起不该想的人…… 她换到对面的另一家小摊子,找了张空桌坐下。 「老板,我要一碗鸡肉饭加卤蛋,一碗鱼丸汤。」 「我也是。」霍定权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径自拿了双筷子,也递给她一双。 她傻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跟你一样,看不出来吗?」他把筷子放到她迟迟不动的手里,觉得她傻愣愣的模样还真逗趣。 「你不是要跟女朋友出去约会?」她承认,这话有点酸,而且是酸痛到心坎里。 「只是一起吃顿饭,不过头突然有点痛,不想跑太远。」本来他想直接回公司,连饭都不吃,可是见到她一个人走在路上,他就忽然像着魔似地跟上她,在她对面坐下,点餐。 「头痛啊,那要不要去看医生?可是附近的诊所可能还在午休……还是先到药房买颗止痛药?」听见他不舒服,她便自然地替他感到担心。 怕他留下车祸的后遗症,是她爱上他的后遗症。 「不用,我想先吃饭。」他浅浅扬唇,不是有意比较,但想到杨芝懿方才的尖声叫骂,这女人反射性的关心着实让他感到心暖。 他说不用,她也没再多说什么,怕话多了又惹人嫌。 尽管,她有点想问他为什么要和自己同桌用餐,不是要她以后别随便出现在他面前吗? 但,她仍然相当珍惜与他相处的时光,一如当初他们坐在小面摊前的心情,因为预知日后的分离,所以保留了这个疑问,不想破坏眼前的气氛。 她默默吃饭,偷看他的时间比盯着饭碗多很多。 「你常来这里吃午饭?」他随口找话题,平时不太和人闲聊的个性,此时却觉得不跟她说点什么很浪费。 虽然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他珍惜和她相处的时间,甚至想再多看她几眼。 「今天走得比较远,平时都在公司后面那条小路上吃,不过那边卖的东西实在不怎么样,又比这里贵,根本是占地利之便,打劫我们的荷包,虐待我们的味蕾。」她诚恳地向他报告这些日子里的用餐心得,还建议他以后不要去那里被人骗,顺便介绍他附近有哪些价格实在又好吃的东西。 「那家卤味是不是很好吃?」他忽然接道,望着巷子对面的卤味摊,说着自己也没想到的话。 「你记得?」她蓦然一惊,盯着他的脸。 「记得什么?」 高飞的心瞬间殒落,她摇摇头,强颜欢笑地说:「是不错吃,你下班可以过去买。」 她竟然以为他会记得……竟然在决定要放弃后又抱着一丝希望…… 真呆,这样下去何时才能心不痛? 她低头扒饭,告诉自己别再傻,别多想,塞了半颗卤蛋梗住心酸。 霍定权凝视她压低的轮廓,突然有股莫名的念头,驱使他伸手轻拂她垂落额边的发丝,触摸她秀丽的脸庞。 指腹在那娇嫩的肌肤上滑动,竟像触电似地引起一阵细微颤动,由指梢直窜入心头,震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彷佛正为达成了某项艰困的任务而兴奋、感动…… 为什么?为什么光是碰触一个见过几次面的女人,会让他产生如此激动的喜悦? 好像……他已经渴望了她许久! 「我的脸又沾到东西了吗?」她直觉想起他之前做过一样的动作。 「不……对。」他急急收手,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突兀。 「啊?」她听不太懂他的意思,索性自己摸摸脸颊,拿纸巾往嘴边擦了一圈。 似曾相识!她的动作如此眼熟地映在他脑海里,但当他凝神思索,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情景,只是再次掀起脑中的黑雾,绞紧他的痛感神经。 想不起来……为何他就是想不起来那些感觉近在眼前的画面! 「头很痛吗?还是先去让医生看看好了。」她看他压着额角,一副难受的样子,心里也跟着紧张。 「没关系,我想先吃完饭。」他松开眉心,先不去探究那些看不清的谜团,只想注视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好担心他的女人。 「真的没关系?」 「嗯。」 既然他坚持,她也不好再逼他,不过还是多叮咛一句。「你之后如果还有头痛的情形,一定要去让医生检查喔,万一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 「嗯。」他心暖地微笑,静望着她风韵秀彻的面容。 头痛,心里却很舒坦。 短短一顿饭的时间,这个应该是陌生的女人,却让他屡屡觉得熟悉,多次为她的一颦一笑而心悸…… 为什么,他竟觉得自己愈来愈不想离开这个女人? 他不自觉地握紧手心…… 不是头,是心在痛。 程朵乐离职后,霍定权除了感到莫名的怅然若失,还开始出现另一个匿夷所思的情况,那就是他经常作梦,梦到一些很像是她说过的情景——他猜那可能是因为自己后来经常想着她说的那些话的关系。 但还有许多她没说的画面、没提及的心情,都像是他的亲身经历,历历在目。而且那些梦境似乎都关系着同一个女人,一个应该跟他很亲近的女人…… 不过,他看不清她的脸孔,无论怎么努力,总在睁大眼睛的那一刻,发现自己已从梦中清醒,总是差一点……他就能碰到那个女人,看到那女人的脸…… 一个月过去了,他终于再也受不了这一再重复的精神折磨,到另一家医院里,彻底做了一次脑部检查,怀疑自己的大脑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检查结果很正常,你当时的头部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创伤,应该不会有头痛的后遗症。」医师看完他过去的病历和最新的检查报告,诊断结果和前一家医院无异。 「如果是在想起某件事或某个人时就会头痛呢?」这部分的症状屡试不爽,只要是跟程朵乐相关的事情都会刺激他的大脑,或轻或重,但他偏偏愈来愈难不去想到她。 「这通常是失忆症患者会有的情况。」 「住院那段时间的事,我全部都想不起来。」 「你一直躺在病床上,应该也没有什么可以想吧。」医师笑道,似乎觉得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是啊。」他笑不出来,正是因为这样才困惑。他一直躺在医院里,照理说不可能有什么记忆,想不起来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程朵乐说的那些话,却一再的困扰他的脑和心,而且总觉得他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一些他应该要想起来的事…… 住院那段时间,真的没发生什么事吗? 还是真如程朵乐所言,他真的……跟她在一起? 如果是这样,如果他们真的曾经那么亲密…… 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女人,让他的心很舒服…… 过去,真的发生过吗? 一大清早,坐在办公室里,他的思绪又被这个违反常理的问题给牵绊住,想着自己也不曾想过的可能性。 「执行长,电话接通了,董事长在三线。」秘书打电话来提醒他。 「好。」他迅速收整思绪,接起电话。 目前「霍氏」的董事长一职,仍由霍世保的父亲挂名担任,不过这几年他和妻子经常住在国外,已经很少参与公司的决策,公司方面的事务大多交由霍定权全权处理,发生重大的事情才会特别向他报告。 所以叔侄俩虽然久未见面,但一接到电话,两人都有要谈公事的默契。 「叔叔,我有份资料想寄给你,是关于之前技术外流的调查……」他拿着几天前就收到的资料,还附上自己亲自查证的结果。 虽然霍世保自以为聪明的窜改了内部资料库,但其实霍定权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开始派人私下调查这几件技术外流的案子,并且锁定公司内几名涉有嫌疑的高阶主管,展开全面追查。 如今结果出炉,霍世保不仅利用职权盗卖公司的研究资料,还接受下游厂商招待,多次收取回扣,乘机中饱私囊,造成公司的营运成本增加,损及收益。 按照公事公办的原则,他本来想直接将这些资料交给警方,委由顾问律师对霍世保个人提告,将他撤职查办。但想到叔叔的养育之恩,再三斟酌,他还是决定先把这件事报告给叔叔知道,再由他定夺如何处置。 牵涉不下几千万的公司利益,他相信叔叔不会包庇自己的儿子,当作没事发生。 「我知道了,先把东西寄过来,我看过再跟你联络。」苍老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却没有太讶异。 霍定权不难猜测叔叔此时有多心寒,虽然他向来看霍世保不顺眼,但公归公、私归私,他会做出这种事实在让人很失望。 最后叔叔问了他的身体状况,挂上电话。 稍后,他命人将手中的资料寄了出去,在确认这件事的处理方向后,又想起困扰他的同一个问题…… 「就算你不信我也要说,因为我爱你,所以会担心你,不希望你再继续被他们骗。」 曾经,程朵乐红着眼眶,神情忧伤地对他说过这些话。 而如果现在证明了霍世保的确居心不良,并且在他醒来以后,又确实是以担心公司股价受影响,作为对外隐瞒他出意外的理由。那么换言之,她说的那些事情,是否也更具有可信度? 这几日,他经常想着程朵乐那番疯狂的言论,以及她那脸不像说谎的表情、绝对真实的眼泪…… 他不断挣扎着自己的怀疑、逻辑,在科学能够解释的范围之外,他讶异自己竟几度有想要相信她的冲动! 那完全不像他脑袋里出现的念头,可是一碰上那个女人,就是乱了…… 有时烦到最高点,他不禁会想,说不定相信她还比较轻松。 傍晚,紧凑的行程持续进行,他刚和合作公司开完会,从会议室走回办公室,讲了几通重要电话,又从办公室走向下场会议。 途中,另一头有几名神色匆忙的员工引起他的注意。 「发生什么事?」 「我去确认一下。」上司的头多抬两秒,秘书就立刻知道要先处理哪件事,让旁边的秘书助理陪着他进会议室。 里头一切准备就绪,不需她费心。 三分钟后,会议刚开始进行,秘书在他耳边回报探得的消息—— 「风管部门正在对一位离职员工作内部调查,好像是在监视器画面里发现那个女职员曾经在下班时间潜入营运长的办公室。」 他一听,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知道那个女职员叫什么名字吗?」 「程朵乐。」 下一秒,十几双眼睛同时瞪大,包括被吓傻的秘书,都看到他们一向「稳如冰山」的执行长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 「等我十分钟。」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留下来的人还停顿几秒,才开始转头窃窃私语。 有谁见过执行长如此神色匆忙的样子吗? 有谁见过执行长在公司里跑步的样子吗? 没有地震,不是幻觉,难道是…… 天啊,公司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超级危机,才能把执行长一下子震到别处去?!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静到令人窒息的小办公室里,程朵乐已经低着头,在此坐了超过两个小时,一口水都没喝。 「程小姐,如果你再不配合,我们只好将这件事交给警方处理了。」风管部的经理面色凝重,口气已经很不耐烦,严重怀疑她跟之前公司机密外流的事件有关连。 「我真的没有偷东西。」她重复说了几十次的话。 「那就请你说明私下潜进办公室的用意。」 她无言地望着经理和旁边两个部属,如果能说,她也想一五一十地向他们说明,可是这件事牵扯的层面太广,背后的原因又太难以置信,要她怎么能说,又该从何说起。 毕竟连当事人之一的霍定权都不相信她的话了,还有谁会信她……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不当神经病,只能当哑巴了。 「程小姐!」经理的耐性差不多用完了,觉得再对着她简直浪费时间。 唰—— 门被推开,众人望着站在门边的人,全都愣住。 「执行长!」经理和两名部属赶紧站起来,不晓得是何事惊动他亲自到这儿来。 「这里交给我,你们先出去。」他目光紧盯着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所为何来很明显。 「这……」 霍定权冷眼一扫,三人噤若寒蝉,鱼贯般地走出去。 遇上执行长通常都没什么轻松事。不管上司找那女人做什么,总比找他们麻烦好。 程朵乐望着坐在对面的男人,沉寂了月余,才因为见不到他而逐渐缓解的心痛,好像又在此时剧烈地发作。 原来,伤口没有愈合,也没有消失,只是她一直假装自己不痛、不伤。 「为什么要那么做?」他问。 「我跟你说过了。」她略微垂眸,神情疲惫,没想到再面对他会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更没想到连他也来问她这个问题。 呵,他也觉得她是小偷吗? 就算她之前已经跟他说明过整件事的始末,说他们是一起溜进霍世保的办公室里找线索,他还是觉得那只是她的满口胡言,一点都记不得她…… 「没有更合理的理由?」他再问,瞬也不瞬地盯着她隐忍悲戚的神情。 他真的希望,除了他听过的那个理由,她还能提出一个更合乎常理,不让他那么挂心的解释。 他想起她说过的话,大脑不相信,心却矛盾得无法不在意! 再一次,她的说法又透过别人得到验证。据守在门外的管理组长说,画面中显示她一人在办公室里翻箱倒柜,不时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他很难不去联想,那是因为监视器拍不到他——的灵魂。 「为了找到你……对我来说就够合理了。」她幽幽地说,眸中却有着不后悔的坚定。 虽然很遗憾他将她忘得如此彻底,但重来一次,她还是会作出相同的决定,没有丝毫犹豫。 「我对你来说,真有那么重要?」他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出她执迷不悔的决心和一往情深的感情。 然而,就是这样明显深切的情感,不停拉扯着他的心,让他的心愈来愈挣扎。 他也无法理解,自己固守多年的思考模式和判断力,为什么会为这个称不上熟悉的女人一再动摇,这些日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惦念着她,一听到她的名字就担心的飞奔而来,怕她遭人为难,受人冤枉。 由踏进门开始,他的目光就贪婪地锁定她,为她脸上的憔悴感到不舍,却又为了能再见到她一面而悸动。 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开心多点,还是担心多点。总之,这个女人真的……在他心里。 即使脑袋里设有理性的防护网,他的感情却不受控制,一再偏向这个女人,朝她靠近,管也管不住。 「对呀,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她心涩苦笑,幽默着自己无疾而终的恋情,自己也很难细分是何时让这男人在心中占有这么大的分量。 不过早知道他会把她忘得一乾二净,她之前就不该浪费时间苦苦压抑了。 她应该更早对他告白,更大胆地对他示爱,不管他的抗议多亲他几下,说什么也要逼他说出那三个字—— 「等我醒的时候或许会说。」 言犹在耳,眼前的男人却已变得如此绝情、陌生。好过分…… 她不愿软弱,却总是碰疼心中的伤口,拧红眼眶。 他望着她那双总是泛泪,又太多情的眸子,心也拧成一团…… 明明应该问心无愧,他却有种罪该万死的感觉! 每每见到她的泪,他便有说不出的心疼。 「执行长,请问会议要再往后延吗?」门外传来秘书战战兢兢的询问。 他看了眼手表。「不用,我马上过去。」 他已经了解状况,不该再因私误公。尽管这女人泪眼汪汪的模样还是令他挂心,但眼下他还有其他责任要完成,不该继续耽搁大家的时间,而且她看起来也需要休息。 这件事要速战速决。 「这件事我会处理,不必担心,你走吧。」他抽了张面纸,拭去她的斑斑泪痕,再把面纸交到她手中,随即走出办公室,对风管部门经理交代—— 「让她离开,这件事到此为止,她没有嫌疑。」 「可是……」这不合规定。 「有事我负责,还有问题吗?」他问得很轻,但威严更盛,彷佛只要经理答一句「有」,接下来出问题的人就会是他自己。 「没有。」反正公司的规矩是人订的,而那个人就是霍定权,所以他说了就算。 况且,据调查回报,营运长的办公室里并没有东西失窃,既然执行长要替她背书,当然更没有不放人的道理。 霍定权确定经理会领命办事,立即朝会议室走去。 小办公室里,程朵乐握着那张面纸,没用来按泪,反而看着它发呆。 不用担心……给她这张面纸……说话的口气掺着温柔,又像带着一丝不舍…… 疯掉!他干么那样?!存心要害她多痛几个月吗? 她好不容易才要把他从可爱的心上人,转型成一个冷酷、无情、残忍、不爱她、不值得她留恋的角色,结果他又这样来扰乱她的心。 现在他的一丁点温柔,都会加重她忘掉他的困难度,害她的脑袋更不清醒呀! 坏家伙…… 「程小姐,你可以走了。」 「我知道!等我哭完不行吗?」她抽抽噎噎地瞪着那三个烦了她一下午的男人。「叫人家来就来、走就走,你们以为我很闲啊!」 三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多说什么。 执行长要放的女人,弄哭她说不定会惹祸上身。 嘘…… 第十一章 晚上八点半,霍定权由地下室搭车离开公司,心情烦闷无比,还在懊恼今天有失水准的工作效率,以及稍早在会议室的失常表现,不但整个脑袋频频失神,注意力难以集中,多数时候心思还飘到程朵乐身上去,想着她的悲伤、她的泪、她的一言一行、那双如泣如诉的眸子…… 毫无道理,他竟开始替那女人觉得不值,想她若是真的经历过那一段他记不得的日子,如今的处境会有多么委屈、不堪,而始作俑者就是他这个混蛋。 如果他真的接受过人家的帮助,让人对他掏心掏肺地付出,那么现在他的不信任,肯定会对她造成很深的伤害、沉痛的打击。 这个假设性的念头,无端盘踞他心头,不时扎痛他的胸口,彷佛在提醒他自己是个多没良心的家伙,才报应似地受到头痛欲裂的折磨,查不出原因。 他的心,陷入愈来愈剧烈的拉锯战中,真希望谁能来拉他一把…… 程朵乐! 车子转过办公大楼前方,霍定权瞥见了那抹站在人行道上的身影,还以为自己眼花。 他急忙要司机停下,降下车窗喊她。 她顺着声音回头,小跑步到车边。 「怎么没回去?」都过了三、四个小时,她该不会从刚刚就站在这里吧? 「我在等你。」她的声音同时存在激动和压抑,因为想见他,又怕见到他不知会有何反应,等待的心情七上八下,忐忑难安。 「今天的事,谢谢你。」等了许久,她只为说这一句,心里始终荡漾着他留下的一丝温柔,便足以绊住她离去的步伐。 谢什么,是我害你被人误会的,傻瓜。他的心,直觉地回应,在心疼她傻等半天的瞬间,自然地选择了相信她的立场,舍弃那场只会令他头疼的拉锯。 看着近在眼前的她,其他事情好像都变得模糊、不太重要了。 他甚至不明白,之前为何要煎熬挣扎得那么痛苦。 「上车。」 她愣着,他直接推开车门。 「我送你回去。」 她微笑,跳上车,不轻易放过每个和他相处的机会。 他对前座的司机交代地址。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她惊讶地看着他。 「我……有印象。」他也讶异自己怎能答得如此顺口,虽然看过她的人事资料,但也不至于对一串陌生的位址倒背如流,感觉…… 跟回家一样熟悉。 「哪来的印象?」她毫不避讳地与他素近,整个人靠近他身侧,好奇的脸蛋凑到他面前,双瞳闪闪发亮,飘动的发间散发着好闻的淡香。 他盯着她明丽动人的容颜,嗅闻那阵香气,望着她的视线似有片刻微醺,彷佛在很早之前,他便贪恋着这阵香味,这种感觉。 「是啊,哪来的印象……」蓦地,他胸口又是一阵没来由的悸动。 这眉、眼、唇,犹如被旋了魔法般迷人、诱惑,在他心中勾勒出一种熟悉的渴望。 他轻触她的脸颊,谨慎而入迷地抚摸着她娟丽的五官,发现自己竟疼痛般地渴望着这个女人…… 一股急遽翻涌的感动涨满胸膛,像要冲破他的心脏! 明明如此轻而易举地碰触到她,他却有种彷佛等了几世纪才美梦成真的感觉。 脑中才掠过这念头,他的唇便迫不及待地印证这感觉的真实性,贴上她柔软的唇瓣,缠绵地吮吻。 她惊呼,张口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而是让那炽热的火舌乘虚而入,将她的气息掠夺得更加彻底,头晕目眩。 这吻来得措手不及,宛如骤雨狂袭她心魂。她震慑,却又有着不可置信的喜悦,被一股美妙感觉所支配,内心抑制的感情彷佛被加沸了一般,滚烫她的身体,润红她的双颊…… 他按住她的后颈,加深这个醉人热吻,赞叹她尝起来的滋味如此香甜美好,果真舒缓了他胸口那股郁结的情绪。 他心头蔓延着意想不到的愉悦,感受到自己确实打从心底渴求着这个女人,被她身上的温暖、眸中的柔情,甚至是执迷不悔的那般傻劲所吸引,深深地感动。 这女人,实在超乎他所想的可爱、诱人…… 不过她似乎快不能呼吸了,所以他勉为其难地松开她的唇。 「为什么不反抗?」他抚着她红肿的唇瓣,占有性地搂着她的腰,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态势。 「为什么要反抗?」她迷蒙地问,觉得被心爱的男人拥抱、亲吻是很自然且快乐的事情,她想不出反抗他的理由。 即使被他伤过,她还是爱他,还是好喜欢这个男人,只是……她不太明白他为何突然有此转变? 他太满意她不矫揉造作的反应,轻拨开她落在颊边的发,指尖在她细嫩多娇的脸上留连忘返。 「最近我常梦到一个女人,她的感觉很温暖、很熟悉,应该是个跟我很亲近,而且对我很重要的人,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楚她的脸……会是你吗?」他跟她分享困扰已久的梦境,言谈间透露出对梦中人的牵念与依恋。 但其实,这个答案已经非常明确,因为抱着她的感觉,就是他遍寻不着的那份亲昵,温暖而踏实。 当他吻她时,当他们俩的心几乎贴在一块儿,他就认出是她了。 「如果身材很好,心地善良,声音甜美,那应该就是我没错。」 她喜形于色地笑道,没想到他竟然会梦到她,真是作梦也没想到! 这意外的转折实在太超过她原先的「苦境」,好像从被吐口水的女疯子,变成令人魂牵梦萦的女神。 果然,人活着就会有好事发生,不会一直在粪坑里沉沦。 在他潜意识里,一定也是记得她的! 「这我恐怕要再确认一下。」他收紧手臂,将她抱满怀。根据初步的手感,她抱起来非常舒服,而大言不惭的往脸上贴金,也恰好有娱乐他的「笑」果。 在放弃科学逻辑,决定跟着心的方向走以后,他脑袋里那团迷雾彷佛突然烟消云散,更能确定她就是那个他想要的女人。 「我说过,只要你醒过来,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她语带娇羞,大胆地向他告白不变的真心。 他或许不知道,像这样被他紧抱在怀中,听他亲口说话,这些「零时差」的温柔,对她来说都是珍贵到想哭的感觉。 早在爱上他之时,她便已毫无保留地付出自己。 「有这句话应该早点告诉我。」他在她颈间叹息一笑,感觉兴奋的血液从温暖的心房窜流全身。 她话中的深情使他欣喜动容,也令他热血沸腾。 他着迷地注视怀中这个惹人怜爱的小女人,手掌在她腰间亲昵游移,情欲蠢蠢欲动。 他再次倾身吻她,却被她轻轻推拒。 羞怯的水眸往前座一瞄,提醒他车上还有第三人在,她可不想实况演出更多煽情戏码。 霍定权稍微松手,改搂她的肩,心底讶异自己居然也有如此「忘情」的时候,居然在后座就想和女人亲热,根本忘了身旁还有其他人。 过去无论身边坐了什么女人,他都能够定心自若,觉得这后座的空间宽敞舒适,但现在却有股躁热的压迫惑,使他呼吸不畅。 「待会儿,我陪你一起上楼。」他附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挟带浓浓的暧昧。他不想松手让她离开,一点都不想。 他才不是要陪她呢!看那热切的眼神,根本是要吃了她…… 她轻瞅他一眼,脸红得像成熟的番茄。 「说真的,你到底想起了什么?」她轻靠他肩膀,猜他一定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很少,不过……我想相信你说的话。」他抚着她的发,坦承自己的脑袋还是不怎么「灵光」,不过他的心却已被她的柔情蜜意给收服。 其实他也很难仔细解释心中那个微妙的转捩点,简而言之,就是他不想再作为难的挣扎,纯粹顺应感觉而为。 不过,这女人反而成为他的药,治愈了他头疼胸闷的症状。 他的身体和心灵,似乎都欣然同意爱她的这个决定。 「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她再次强调自己没有半句谎言,对他的每字每句都是出于肺腑。 「我说了,我相信。」他笑着亲吻她紧皱的眉心,全然相信这个不像骗子,反倒像是傻瓜的可爱女人。 她望进他诚挚的眼,浅浅微笑,也不想去计较他那些残缺的记忆了。 她在乎的,唯有他的心,只要他心里有她,她便已心满意足。 两人甜蜜地依偎,彷佛都晓得这一刻有多么得来不易,多值得他们珍惜。 车子停在她住处的巷子口,他们手牵着手,一起回到她的小窝。 「我好像来过这里。」踏进这屋子,又有般强烈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他环顾这个几坪大的小地方,每样东西的位置都像从他脑海里翻印成实物。 她放好两人的东西,朝他灿然一笑。 「不是好像,也不只来过,而且你和我一起住在这里,每天都在我身边跟进跟出,好像跟屁虫一样。」 「什么!」 她勾住他的脖子,仰望微怒的俊脸,踮脚献上一吻。 「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她发自内心地说,眉目含情地轻睇。 「真高兴遇见你。」 他耳边彷佛出现另一个声音,隐约浮掠另一个画面,但同样是她这张秀致的脸孔,只是多了几分朦胧月光…… 愈见清晰的容颜,使他更加相信她真是自己遗失的一部分记忆。 「你不生我的气吗?」他轻搂着她,凝望她柔美的面容。 「生气?」 「我让你难过,害你伤心,对你做了不少可恶的事。」他自责过去这段日子里的所作所为,心里对她有许多歉疚。 不,应该说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他就亏欠她了。 男人应该保护女人,他却反过来被她守护,还惹她伤心流泪,还不该死。 「你在跟我道歉吗?」她笑问,听得出他话中的歉意。 「我是混蛋。」他直接承认。 「我原谅你。」她大方接受,一点都没折磨他的良心。 「就这样?」 「就这样。」 他叹口气,更加心折地抱住她。 忘了这个女人,他真的罪该万死。 她靠在他怀中,笑得很开心。 没有浪漫的音乐,没有柔美的灯光,他们却像跳了一支缠绵的慢舞,浓情密意地相拥许久。 然后,因为贴太近的两颗心,气氛渐渐变得有些暧昧…… 「呃,你要不要先坐一下?」她抬头,有点紧张地问他。 他摇摇头,不改直接地问:「我可以躺一下吗?」 程朵乐双颊泛红,发现他眼中正发出灼热的光亮。 她低头,他又挑起她的下巴,指腹抚着那双没吻够的红唇,真是一副想吃了她的眼神。 她脸更红,他邪魅轻笑。 「我当你答应喽。」他倾身,在她唇边低语。 她还来不及害羞,便落入一个狂炽的热吻中,不留半点喘息、退缩的空间,他强悍的唇舌已将她重重包围,深深缠搅,逼得她一阵晕眩。 激情一触即发,他飞快地卷去她的衣裙,以及自已身上的束缚,两人仅剩贴身衣物,双双滚卧床铺,狂野激吻。 翻个身,她的头险些因他激烈的动作撞上墙壁。 他惊险护住她,将她拉回床中央。 「这床好小。」他抱怨这床小到让他难以发挥,激情频频受限。 「因为你现在很占空间,以前超空灵的。」她好玩地轻笑,想起他以前的样子可是十分轻巧,携带方便。 「敢取笑我。」他冷冷扬唇,眸中闪过一丝邪恶的火光。 他扯下她的胸罩,不再专注于那双可口的红唇,而是进攻她高耸的双峰,直接攻顶—— 「唔!」她娇啼一声,在他含住她的同时,胸前像通电似地轻颤,流窜一股陌生而美妙的刺激。 他盈握住那团雪白凝脂,舌尖覆盖其上,温柔又恼人地画弄,心里不止一次赞叹她娴娜娇美的体态,被那柔软滑嫩的触感给迷惑。 她怎么能那么美,那么香,那么令他疯狂…… 触碰她的每一处,都像撼动他的心,探及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他情不自禁地加深对她的索求,以最细腻的亲吻与爱抚,缱绻她每寸敏感,状似要将自己的气息揉进她香娇玉嫩的身子里,阳刚的体魂在她柔润的肌肤上细细厮磨,直至她腿间最不堪挑逗的那处脆弱。 「嗯嗯……」她忍受不住地娇吟,享受他柔情的抚弄,又羞于如此亲密的欢愉。 她在他身下娇怯地颤抖,感觉他温热的手指带有太多她难以承受的激情,不断刺激着她体内的某一处,撩拨令她彷佛将要失控的感官。 她浑身发烫,头昏眼花,被一股不断高升的愉悦推挤,害她忍不住发出羞人的声音,情潮泛滥…… 他感觉到她的湿润,却也察觉到那应该是属于处子的紧绷。不想弄疼她,于是只好延长自己的痛苦,忍着几乎被烧伤的欲望,将她取悦得更为彻底。 「定权……」最后,是她实在忍不住那阵随情欲高涨的空虚,紧抓他的手,迷蒙的双眸向他乞求更亲昵的接触。 她知道,那阵怅然的空虚只有他能填补,唯有这个男人能给予她完全的救赎。 而她,也是他唯一的解药。 额上滑落几颗汗珠,他的忍耐也差不多到了极限。 霍定权艰困地挪动身体,将炙热的欲望置于她润蜜的腿间,调整至最适合的位置。尽管依她的紧窒,他的粗犷肯定会弄痛她—— 「啊!」冲击的瞬间,她痛得落泪。即使已有承受痛楚的心理准备,但下身挺进的巨大还是撕裂了她。 他怜惜地吻去她眼角的泪,静置在她温润的身体里,和她一样,承受着另一种不能轻举妄动的疼痛。 他爱抚着她紧绷的身子,极尽所能地帮她适应自己的存在,直到她逐渐放松,体内再度燃起躁动的欲火,和难耐的空虚。 他握住她的纤腰,再往内挺进到底。 她这才晓得,他还没完全与她结合,而是忍着冲动,等待她充分的接纳。 程朵乐抬头亲吻他抿紧的唇,以行动感谢他的体贴,心里被一股甜蜜的感动塞得满满的。 而他回报她的,是更真切、具体的行动力,在她窄小的蜜径里冉冉进退,火热厮磨,一遍又一遍,一次次地浸润在那绝妙的感受中,惊叹她不可思议的美好,简直令他上瘾…… 「嗯啊……啊……」生涩的她更难承受如此震撼人的欢愉,随着他一次比一次深入的冲撞,她初经人事的身子仍有些疼痛,但胸口却宛如被灌满热气,充斥着一股幸福的暖流,像要升空的热气球。 好开心……好喜欢被他抱着的感觉…… 他紧腻地融入她的身子,而她用绵密情感将他包围…… 他们相互交缠,贪恋着彼此的体温,在爱火中紧密结合,彷佛心也要融成一块儿…… 她攀住他结实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在一阵急遽的快意中,率先被摊至情欲的顶峰,眼前一片绚烂。 他在她阵阵的收缩中感受到另一波快感,心头热得像要炸开似的,从不知道做爱可以让人这么舒服,不只是肉体的满足,而是连心灵都达到美妙的高潮—— 一声低吼,他在她柔嫩的体内彻底释放。 半晌,他才舍得离开她一点,但依旧紧偎着她诱人的娇香,舒服地将她揽在怀里。 她枕着他的臂膀,花了更长的时间来平息纷乱的心跳。不过和他这么赤裸裸地躺在一起,贴那么近,要心不乱跳还真难。 她害羞地窝在他颈间憨笑,一会儿又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抬头,把他的帅脸扳过来。 「因为你不记得了,所以我要提醒你,你还欠我三个字。」 他不解地看着她,等她提示。 「「我喜欢你」的浓缩版。」她提示得非常明显,觉得现在就是他开口的最佳时机。 「你喜欢我的浓缩版?」他神情懵懂,并没一点就通。 「是你喜欢我。」 「是你喜欢我。」他照本宣科,嘴角微扬。 「霍定权!你这样很无赖那。」他分明是故意的!明知道她想听的是哪三个字,还跟她绕口令。 他照笑不误,还很有爱心地教导她。「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能信。」 她眼睛转了一圈,怎么觉得他还是在混! 「那你下床以后就会说喽?」这次她不会那么简单放过他,一定要逼他说才行,然后祈祷他平平安安,可不能再失忆一次。 他的眼睛也溜转了半圈,贼贼的回到她身上。 「我没打算下床。」他掀开被子,用温暖的身体取而代之,覆上她那娇软的身子。 「无赖……」她尖叫着推开他,却连嘴巴也被封住。 后来的后来,她连骂人的机会都没有,张开嘴能呼吸就不错了。 等他终于愿意放开她,她也已经累得不想动。 这一夜,他们高潮迭起…… 翌日清晨,她由睡梦中醒来,伸手往身旁一探,什么都没摸着。 她轻皱眉,睁开眼,睡眼惺忪地往旁边看。 「定权?」她沙哑地轻唤,视线在小套房内绕了一遍。 空空如也。 刹那间,一股熟悉的恐惧袭上心头! 她从床上坐起,紧张地环顾四周,害怕昨夜发生的一切只是美梦一场,醒来他又消失无踪。 她惊慌地跳下床,腿间酸痛证实昨夜的激情,身上也留有几枚吻痕…… 她稍感心安,坐回床沿,看见手机下压着一张纸,抽出一看—— 我爱你 想你…… 打给我 短短三行字,附上一串号码,她读了十几遍,感动地红了眼眶。 她亲吻他的笔迹,将那张纸贴在胸口,边哭边笑。 这个早晨,她刷牙笑、梳头笑、穿衣服也笑…… 之前的眼泪,似乎都不曾存在过,唯有他的爱是真的…… 烙在她心底。 失业中的程朵乐,还没找到新工作,不过因为之前工作的餐厅在尖峰时段比较需要人手,老板也挺满意她勤劳的工作态度,所以便要她回去当临时工,支援一下店内的事务,多少有点收入。 而在她外送便当的时候,总会有一个地方拖得特别久。 她边帮男友倒汤,边不太安心地问:「我常常来办公室找你,是不是不太好?」 这半个月来,她几乎天天跑到办公室来帮男友送午餐,陪他吃饭。虽然她个人是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但对于刚刚宣布跟前任女友分手的他,很可能会成为别人眼里见异思迁的花心男。 「你是来送便当的。」私心作祟,他觉得程朵乐来得名正言顺,惬意地吃着她特别拜托厨师帮他「特调」,少油少盐的健康便当。 说实在的,照他过去作风,绝不会喜欢女朋友经常在他的工作地方进进出出,显得公私不分。 不过他现在就是经常都会想着她,想她就想看到人,所以每天跟她订便当,要她亲自送过来。 他工作比较忙,有时下了班还要去应酬,所以在吃饭的时间相聚可算忙里偷闲,不能错放。 「慢慢吃,小心鱼刺。」既然他没关系,她的关系就更浅了。尤其他现在做人可是比之前当鬼的时候要忙碌多了,不可能再时时刻刻和她黏在一起,所以热恋中的她,其实也很珍惜跟男朋友共处的时光,一想起他就有种暖烘烘的感觉,看着他更是幸福无比,连挑鱼刺都很有情调。 「对了,我想透过医院,看能不能找到之前照顾你的那位看护阿姨。」 「找她干么?」 「她可以帮我作证,证明我每天都在病房里陪你,虽然她看不到你,不过应该常看到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她这些天里才想到,他们的过去并不是完全没有留下任何证明,之前一定是因为太难过,脑袋都当机了。 而且她害阿姨丢了工作,也想向她道个歉。 「没那个必要,我不是说过我相信你。」他要她不必多虑,手却是放在她大腿上摸来摸去,不轻易放过能碰触她的机会,有花堪折直须折。 经过这一次,他才发现虽然有些事情是要眼见为凭,不过有时候却得用心感受,好好把握,才不会错过真正重要的东西。 「多个证人比较安心嘛,当初是谁像讨债一样跟我要证据的!」 「记仇。」他捏她屁股。 「失忆。」她戳他脑袋。 两人互瞪,哈哈大笑。 不过两个礼拜,他们连斗嘴都超有默契,如果不是早就熟识,那只能说他们是天生一对了。 「喝汤。」她笑咪咪地递上汤碗,两人又聊起其他趣事,他索性将她搂到大腿上,享受与她肌肤相亲的亲昵感。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争执,声音由远而近,口气也愈来愈差。 「走开!」 「小姐,你不能进去。」 「不要拦我!」 门突然被推开,杨芝懿抢在秘书之前闯进办公室。 程朵乐立刻从他腿上跳下来。 「对不起,执行长。」秘书小姐连声道歉。 「没关系,你先出去。」他放下筷子,起身看着不请自来的女人。 杨芝懿一见到坐在他身边的程朵乐,眼睛瞪得跟乒乓球一样大。 「我就知道!这个女人就是你要跟我分手的原因?」她怒不可遏地指着程朵乐,一副抓到他把柄的口吻。 半个月前他突然提分手,之后还避不见面,那时她就在怀疑这个女人了,没想到今天被她当场撞见他们俩坐在这里恩爱吃饭! 过去她连到公司来找他外出用餐,他都会给她脸色看。 霍定权目光凛冽,缓缓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压下那只指着他女朋友的手。 「不是,你的那个男人,才是我要跟你分手的主因。」他漠然地说,顺便拿纸巾擦手。 要不是更厌恶她用手指着他背后的女人,他根本连碰都不想碰到她。 程朵乐原本想说些什么,但听到他的话又闭上嘴,觉得自己现在还是不要插嘴比较好。 「你在说什么!我除了你,哪有什么其他男人?」杨芝懿暗吃一惊,旋即理直气壮地反驳,表现得比他还站得住脚。 「是吗?那要不要给你看看在我醒来以前,你和那个男人一起出现在医院监视器里的画面?还是你和那个男人一起进出汽车旅馆的照片」 「或者……干脆我们直接打电话给你的那个男人,问问他何时回来,到时候你们再一起来跟我解释你们的关系有多清白?」他不疾不徐地问她,条条有理的揭穿她死不认错的谎言。刻意不说明那男人的身分,反而更具讽刺人的意味。 目前霍世保正因为他寄出的那份资料,被叔叔要求辞去原有的职务,立刻飞到国外向父亲当面解释自己过去干的好事,日后若不是要面对和公司对簿公堂的局面,恐怕也得倾其所有赔偿公司的损失。总之不论公了或私了,他在「霍氏」都再无立足之地,甚至很难在国内找到与过去相当的职位,因为不会有公司愿意雇用这种出卖自家机密的家伙。 杨芝懿或许不晓得那家伙将落得何种下场,但至少应该知道他离职的消息和此时的去向。 所以,她不会不知道他所指何人。 「你……」她面色刷白,张口结舌,怎么都没料到他会在私底下找人调查她,搜集这些证据。 铁证如山,杨芝懿再说不出任何狡辩的话,若是继续和他吵,等他拿出那些东西,怕只会让自己更加难看。 算了,反正天下又不止他一个男人,她就不信往后找不到其他好物件。 霍定权指着大门,请她自动滚,不要影响他消化。 「你的眼光越来越差了。」她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不甘心地走出办公室。 程朵乐听到,马上绕到他身前,指着门又指着自己,满脸错愕地问:「她……是在说我吗?」 他耸耸肩,不予置评。 她气呼呼地瞪着门板,回头用力拍他肩膀—— 「你的眼光好得不得了,跟天一样高。」 他噗哧一笑,搂搂这个连生气也能让人觉得可爱的女人,大掌顺着她的腰再往下滑,方才的不悦都一扫而空了。 「不过,你记起她的事啦?」既然他连证据都搜集好了,那就表示他应该已经记起那女人和他堂哥的不伦恋了吧。 他摇头。「我只是随口说说,她自己心虚吧。」 vip病房外有监视器,偷情的人会去汽车旅馆,都只是逻辑的推论,他只不过按照程朵乐的说法稍加假设,她居然吓得哑口无言,足见她作贼心虚。 至于那些骯脏事,他并不想去追查,一方面是反感,一方面是他既然决定信任程朵乐,便不需要再查证她的话。 他相信这个率真善良的女友,绝不是那种造谣生事的女人。 「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他这才想到要问她这件事。 「没下文。」她无奈摊手,拉下那只黏在她臀部上的毛毛手,把他推回椅子上继续用餐,待会儿她也要快点回餐厅帮忙呢! 「要不要再回来这里上班?」 「可以吗?!」回到有他的地方,她自然愿意。 「是我的女人,当然没问题。」他想过,这方法可行,最棒的是可以增加他看见她的机会。 「可是这样走后门,会害你被人说闲话耶。」还在这里工作时,她就听说他是以身作则的公私分明,现在为她破例,有点担心会影响他的「名声」,破坏他的形象。 「不必替我操这个心,我会尽全力帮你,一定让你进公司。」他信心十足地微笑,感动她总是为他着想的这份心。 「嗯,我男朋友最可靠了。」她竖起大拇指,欣然接受他的提议和帮助,想起他之前也是这样信心满满的推了她一大把。 桃花开,运就来。 她的工作运果真和恋爱息息相关。 那个盲眼算命师真是准准准的活神仙啊! 尾声 一个月后—— 霍定权的住处,灯光明亮的客厅里摆着一张优雅昂贵、宽敞无比的玻璃桌…… 「我恨你。」程朵乐瞧着铅笔,坐在满桌子书本前,咬牙切齿的恨意简直要震碎那块漂亮的大玻璃。 她恨,她恨……她怨恨那个假惺惺的男人,明明说要帮她进公司上班,结果是出钱帮她报名了一大堆电脑、外语、商业进修课程,要她自己学好功夫再凭实力去应征,害她现在每天上课补习,补到差点流鼻血,晚上还要按时到他家来写功课,让他检查进度,呜…… 她从高中毕业后就没过过这种苦日子,连考大学也没这么大的压力。 她喝一口男友准备的养气人参,继续仰头大吼—— 「霍定权……讨厌讨厌讨厌!」 讨厌的男人刚好从书房走出来,俊美的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容。 「我的朵儿,你用来骂我的这些时间,已经可以写完一整页练习题了。」他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宠爱地摸摸她的头。 虽然现在每天要被她恨上好几回,不过他可是爱惨她了。 她回头瞪,表情凶恶得像随时会抓狂咬人。 「我都说我不想去你的公司上班了,干么还要逼我去上这些课?」她不明白他干么非要这样折磨她,每天看到这些数不清的abc就头昏。 「考到这些证照,你想去别的公司上班也不难。」他是为她好,才特别规划这些课程让她去提升自己的专业能力,好好充实自己,迎向光明的未来。 他这么用心良苦,不懂她怎么就是不能体会他的一番心意。 「不要,我要一辈子在餐厅端盘子。」她赌气地说,知道他是在帮她,不过她快被这些讨厌的课程给逼疯了啦。 「可是可能没有餐厅会让你端一辈子盘子,现在服务业都在打正妹牌,欧巴桑的就业市场也很竞争。」他将她拉到怀中,耐心地开导,想用温柔的心和温热体温感化这名不知上进的小女子,不过说出来的实话却造成反效果。 她眼睛眯得更细,丝毫没有领情的感觉,牙齿倒是磨得更尖了。 「好好念书,考进我们公司,到时候我会额外提供你另一个福利更好,保障一辈子的职缺。」他依旧满脸笑容地鼓励她向上提升,一辈子的耐心与宽容,大概都用在这个女人身上了。 「什么职缺那么好?」她收起利牙,有点好奇。 「我老婆。」他占有性地收紧她的腰,亲吻她的小嘴。 不想结婚的念头,在爱上这个女人之后,迅速被毁灭,灰都找不到。 像这种可爱、可口又值得信赖的好女人,不娶回家独占一辈子,岂不显得他的眼光真的很差? 程朵乐瞪大眼,小嘴微张。 老婆!他的意思是……要跟她结婚?! 天啊天啊天啊,好开心呀!没想到他居然已经考虑到天长地久那头去了……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偷偷幻想过将来如果有一天,他们走进礼堂,交换戒指…… 未来的美妙憧憬,让她光是想到就笑得合不拢嘴,不过—— 「那,难道进不了你们公司,就不能当你老婆吗?」她嘟起嘴,不服气地说,觉得这种条件未免太莫名其妙了,哪有用工作来挑老婆的,她都没嫌他是超没人缘的执行长耶。 「你也知道我眼光高啊,而且我花在工作的时间又长,所以我的另一半最好也能常常出现在公司里,让我随时能看得到她。」他的口气理所当然地嚣张,不过那双深邃的黑眸却像会放电似的,含情脉脉地锁定她,诱惑她的心跳。 「说不定她不想随时让你看呢!」她娇嗔地说,故意把他推开,不给他抱。 「这么说,她是对这份工作没兴趣喽?」他明知故问,逗着她玩,一副准备要收回这念头的遗憾口吻。 她瞅着他,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别开头。 霍定权讶异她居然会真的不感兴趣,这……失算了!他的老婆人选只有一个,可不能让她跑掉耶。 不过没几秒,她又拿了一本书放到他腿上。 「这里看不懂,教我一下。」她突然变上进了。 开玩笑,当他老婆耶,有机会当然要努力争取,她爱他可不是爱假的。 他松口气,先亲她一下,才开始解说题目。 最近望着这个女人,他常会想,说不定当初自己会醒来,就是因为太渴望碰触到她的缘故。因为那念头太强烈,他的意识才和身体产生连结,拚了命地睁开眼…… 每回思念她,他的心都会微微发热。 「所以这个副词要放在……」他肩膀一沉,发现身边的女人已经靠在他肩上呼呼大睡。 他轻笑,收起书本和文具,挪个位置,将她放倒在自己怀里,一起躺在沙发上,怜爱地轻抚她沉静红润的脸庞。 真是拿她没办法,这女人对书本的兴趣真的不如食物大,要教化她恐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他会一直陪着她,不管她能拿到几张证照,找到什么工作,他都已经决定要呵护她一生,提供一辈子非她莫属的保障了。 虽然有点可惜遗失了部分爱她的记忆,但他会把她的记忆当成是自己的,永远珍惜她转述的那些片段,累积更多爱她的过程。 一想到她曾经那样无怨无悔地守护自己,她不知道,他仍然心存感激,仍然对她感到内疚。 她的好、她的付出,他全都牢记在心里,一再温习,不想再忘记。 他在她耳边轻声低语。「我爱你。」 现在,换他来照顾她了。 她咕哝一声,含糊不清,唇角微微上扬。 他轻吻她光洁的额头,满足地拥抱挚爱,闭上眼睛。 他这个人原本不信鬼神之说,不过现在却有个很强烈的第六感—— 他和她,真的会幸福很久很久…… 后记 左薇 话说这本稿子开工前,也就是我正在苦思大纲,不晓得要写啥故事之际,一个灵感突然飞进乱糟糟的脑袋里,于是我马上飞鸽问编大人—— 「我想写个男主角灵魂出窍的故事,觉得「人鬼恋」有卖点吗?」 收到回信一句—— 「非常好看就给你写。」 哇!老娘——不,是本人我愣住了,看看咱家编大人这回答多么有个性,既一针见血滴写实,又带有一咪咪恐吓fu。 意思就是要我好好写就是了!(冷汗笑) 不知道这稿子交出去有没有让编大人微笑,还是有在我背后棒本之类的…… 老实说虽然想大纲的人是我,写稿的人也是我,但其实我每次写出来的稿子,好像都跟原先想的有点落差,总是边写边变,这儿加那儿减,一路边想边写边改变,到最后的成品连自己也说不准。 呵,总之我这个人好像还挺失控的,所以在此也要感恩一路被我折磨的编大人,她和我一起修改稿子的心路历程大概都能写成一本血泪史了。 不过我想我们大家都不想看啦。 至于为啥这次会想写个「人鬼恋」的故事咧? 只能说我前阵子看了不少妖魔鬼怪的书,个人又还满喜欢「阴阳师」那类法力高强的人物,人和妖、人和魔相恋,相怨……反正这种故事我都还满爱看的,所以k了一堆书之后,就产生了这个「灵异」故事,个人觉得还行,也希望读者们会呷意喽! 完稿之际,本来是件嘿皮的事,又可以外出遛达一阵子,轻松放几日假…… 没想到就在交稿的前几天,发生了让人真的大悲无言的日本311大地震。 头一天,消息还不多,本以为灾情不严重,结果后来每天每天都有更新的灾情传出,看得我在电视机前哭了好几次,整个好心情都被震垮。 我想对台湾而言,日本实在太过亲近,近得就像往在隔壁的邻居一样。我们看日剧、租日本漫画、听日文流行歌曲、崇拜日本偶像、吃日产的食物、用日本制造的电子商品,短期出国度假,日本也是很多人的首选。 因为感觉太亲近,所以看到日本天崩地裂,被黑色海啸灭顶,面临辐射外漏污染危机……心,真的很痛、很难过,曾经是记忆中该有的样子,如今好像都变成另一种难以置信的惨况。 地震的可怕,台湾也曾有切身之痛,而这次日本所承受的重创,更让人怵目惊心,入夜后降至零度以下的低温,想起来就胆寒。 这两天,在电视画面上看到日本人的冷静、自律,实在让人佩服又心酸,也替他们加油。 每条无辜生命的逝去,都让人惋惜。大自然的力量难挡,无情的天灾,我们实在应该警惕。 台湾和日本隔着一片海,其实真的很近…… 愿受创的土地与人们,早日走出这场可怕的灾难。 希望大家一起为日本祈福,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