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利美女》 楔子 “喂,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嘛?” 雷昀希闻声回头,逆光中,彷佛看见一个女孩正冲着他笑。 他眯起眼,试图将那女孩看清。 白衬衫,黑色五分吊带裤,合身的裤腰展示出她纤细的身段,灰色及膝长袜,袜边钉着一枚闪亮的金扣子,足蹬黑白双色牛津鞋,她戴着一顶报童帽,所有的头发都被掠得干干净净,藏进了那顶帽中,露出一张白玉瓜子儿般的脸蛋,眸如点漆,唇边一抹微笑嫣然,即使她打扮得像个小男孩,仍是美得不可方物。 原来是贝君颐。 雷昀希别开脸。 “关你什么事?”他信手捡起一根树枝,往松树根下挖洞。其实没事做,只是装忙碌。 “晚宴要开始了,你不进屋去吗?干嘛一个人在这里耍自闭?” “我喜欢待在这不行吗?” 贝君颐瞠眸,“今天是你哥生日,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你不进去怎么可以?” 雷昀希忽然丢开手上的树枝,贝君颐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算了吧!我不去也没人会发现的。”他说话的口气,令人分辨不出究竟是在生气,抑或是开玩笑。“倒是你,没事干嘛穿得像个男孩子?你不怕雷明彦看了不喜欢?” 他一向不承认雷明彦是他“哥”,所以总是直呼其名。 贝君颐愣了下,笑容隐敛了。 “是吗?你觉得他会不喜欢吗?”她紧张地看看自己,好似真的很在意。 “听说雷明彦邀请了很多人,也请了他马术社的朋友,男的全人模人样的穿着正式西装,女的全穿上袒胸露背的小礼服,浓妆艳抹,活像是来赶赴成年王子的选妃大典,你穿得这样逊色,随便一个女生都把你比下去了,搞不好你会被排到男生席!”他故意夸大吓唬她。 没想到,贝君颐却露出自信满满的微笑。 “不怕!” “真的不怕?”他笑看她充满自信的眼神。 “你哥不是那种肤浅的人。”她肯定地说。 雷昀希唇边的那弧笑意,忽然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了。 当然,雷明彦绝不是那种肤浅的人——他可是雷家的骄傲!从小品学兼优,祖父和双亲特意栽培他,将来可是要继承祖志与父志接下雷氏集团,雷家上上下下都对雷明彦寄予厚望,格外看重他,就连贝君颐也是…… 原本,他就只是个不受欢迎的“外来者”。 他和雷明彦不同的地方在于,雷明彦是“正统嫡出”,而他是父亲春风一度的“副产品”。 他是个私生子,这身分原本对他并没造成什么阴影,甚至觉得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也挺快乐的,后来母亲过世,临终前要他认祖归宗,于是他就这么进了雷家……总之是个很老套,千百年来却反覆搬演不腻的故事。 雷明彦是雷家的天之骄子,而他之于雷家,就像是被骄阳的光辉所掩盖的一颗不起眼的星尘,他永远不会是众所瞩目的焦点。 所有人都只看见雷明彦,没想到连贝君颐也一样。 雷昀希忽然觉得这一切索然无味,他蓦地起身。 “我要走了。” “什么?去哪里?” 雷昀希没回答,甚至没回头,只随便地挥个手。 在贝君颐诧异的注视中,雷昀希孤狼般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苍茫暮色中。 天色暗了,雷家内内外外都亮起了灯。 为了庆祝雷明彦二十岁生日,雷家特地安排了半正式的餐宴,请来外烩,安排了欧式自助餐,一方面让年轻人们有个名目可聚聚,一方面雷振邦也特意为自己儿子引荐几位颇具私交的政、商界人士,颇有将人脉传给儿子的意味。 雷明彦跟在父亲雷振邦身边,与父亲介绍的长辈一一握手问安,然后安静地陪在一旁,间或回答长辈的问话,直到雷振邦对他说:“你也去招呼你朋友吧!”雷明彦才有礼地告退。 他知道,父亲已开始为他的前程铺路。 他与其他人不一样,当同学还在为了是否要转系以免毕业后求职困难而烦恼时,他已经在起跑点上准备就绪。 雷明彦的道路一直很清楚,在父、祖的协力调教下,从小他就以雷氏集团未来接班人的身分作为目标,二十岁的生日过后,意味着承担更多的责任与期许,而他……早已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雷明彦一现身,就被马术社副社长沈立凯拉过去,“明彦,你总算出来了,快来看大家帮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人来就好,还准备什么礼物?” “那些官腔留着以后用,现在用还太早!” 沈立凯的话,引来一阵附和的笑声。 “来,这是送你的,快打开来看看。” 一群人围过来,看着雷明彦打开礼物——是一条银蓝色的真丝领带。 其他人也纷纷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雷明彦每打开一样,众人就发出赞叹声,分享雷明彦的喜悦。 “明彦,我们还特意准备了件礼物,一件非常特别的礼物!”沈立凯说。 “还有?” 沈立凯对他挤了挤眼睛,下颔朝前一指。 雷明彦回望过去,看见钢琴前不知何时已端坐了一个女子,一阵琴音流泄,弹起“水边的阿第丽娜”。 是她?雷明彦不敢置信的望着那个着水蓝色小礼服的倩影。 “佩容今天一早刚下飞机,她是特地回来帮你庆生的。”沈立凯在他身边压低声道。 “怎么不先告诉我?” “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看见雷明彦不以为然的目光后,沈立凯投降似的举了举双手,“好好好,我说实话,其实我们谁也没把握你想不想见她……” 雷明彦沉默不语。 一曲既罢,四周响起了掌声,周佩容从钢琴后站起,优雅地鞠了躬,然后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便留恋地望向雷明彦,彷佛漫着些许哀愁。 雷明彦知道她在等他过去,于情于理他也应该过去,但…… 忽然,一抹黑白分明的身影像阵风似地闯到他面前。 “雷大哥!” 雷明彦一怔,抬起眼,对上一双生动的灵眸。 是贝君颐。 贝家与雷家是世交,对于贝君颐,他自然是很熟悉的,几乎可说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从一个小女孩渐渐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女孩……时间飞逝,她今年也有十九岁了吧?在他眼里,她一直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妹妹。 “我也有礼物要送你!”她像女童军一样地朗声说道:“我准备了一段表演!” “什么表演?”他微笑,“你也要弹钢琴吗?” “不,我的表演会让你大吃一惊!” 说完,她打开背包,众目睽睽下取出一个……单轮车?!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这个勇敢且孤注一掷的少女跨上单轮车。 “小心……”雷明彦很不放心。 “没事的!” 贝君颐踩动踏板,双臂保持平衡地左右平伸,带着自信的笑容稳稳地骑上单轮车,在众人面前绕了一圈又一圈,非常游刃有余的模样。 “真厉害!”在场的人都鼓掌起来,还有人朝她吹口哨。 “这是余兴节目吗?”有人问道。 “听说那是贝里建设集团的大千金!”有人提供了解答。 “真的假的?” 讶异的窃窃私语如流水般扩散开来,所有人都用一种新奇与惊异的目光看着这行为出人意表的千金小姐。 见贝君颐骑得稳,雷明彦这才放了心,微蹙的眉峰缓缓松开。 “谢谢,谢谢!接下来我要抛接球!” 贝君颐起先从口袋中取出两颗球,一上一下地抛接起来,然后两颗增为三颗、三颗增为四颗,到最后是同时抛五颗球,有如她手中展开的一道弧形虹彩。 “好!”围观的人不吝于掌声,为她叫好。 屋内的贝德威听见鼓噪声,也来到屋外,原先他也和所有人一样欣赏庭中的单轮车特技表演,但是当他发现那个表演者居然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时,惊骇得差点打翻手上的碟子。 “君……君颐?!”她什么时候学会这些? 难怪这一阵子老看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起先他惊慌得以为是校园霸凌,问她她说不是,但再问下去就不肯说了,原来她竟是为了雷家的孩子偷偷学这些特技? 五颗球又在贝君颐手上变幻各种花样,一次也没失手,博得满堂彩。 贝君颐感到非常得意,她悄眼望了望雷明彦,发现他正笑着看她表演,不由感到甜甜的,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雷大哥正在看我呢!而且他在笑!这使贝君颐脸蛋红了红,决心拿出最好的表现,让雷明彦明白她的心意。 “大家看仔细啦!接下来是最困难的一招……” 贝君颐将单轮车骑到桌边,取来了一只高脚杯,在众人屏气凝神的注视下,准备将杯子顶在头上。 要是杯子没顶稳,掉下来砸伤了怎么办? 雷明彦微变了脸色,正想出声制止,但贝君颐一双明灿的大眼却望住他,制止了他的行动:相信我!我可以! 在众目睽睽下,贝君颐在单轮车上顶起了高脚杯,并且绕场三圈,接受众人的欢呼。 “那是贝家的女孩吧?” 忽闻一缕熟悉的声音,雷明彦转头,看见自己的母亲端着一杯香槟,不知何时立在他身边欣赏贝君颐的表演。 “嗯。”雷明彦漫应了声。 “挺有心的啊!”宋心怡掠了儿子一眼,红唇似笑非笑,“看得出来她真心喜欢你。” “什么意思?” “贝家的财力雄厚,与我们雷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比起那位弹钢琴的寒门碧玉合适多了。” “妈,你在说什么?她不过是个小妹妹。”雷明彦不由一阵好笑。 在雷明彦心底,贝君颐永远就那么点大,老是缠着他,要他陪她玩,对他来说,她就像是自己的妹妹一样,没有人会对自己的妹妹怀有遐想。 “十九岁,也不算小了,你看看她——长得多好,完全承袭了她母亲的五官,贝家三姊妹就属她最美了。” “她是很美,但感情并不只是系诸于美貌,也不是所有男人都以貌取人。”雷明彦坦然地说:“我不急着谈感情,至少,在我事业有所成就之前,那不会是我想追求的重心。” 宋心怡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 “我们雷氏企业,卖的是化妆品,而化妆品又寄托着女人对于美貌与青春的全部想望……”宋心怡的目光放得长远,意有所指地道:“明彦,长得美,家世相当,对你又一往情深的女孩可不多见,假以时日,她的美会成为一项利器,成为镁光灯下的新宠儿。对你的事业会很有帮助的,你可不要轻易放过。” 雷明彦望着不远处的贝君颐,沉默无语。 她拍了拍儿子的肩,“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并不是像烈火那样的感情才称作感情,细水长流不也是一种感情的姿态吗?你好好想一想吧!” 说完,她风姿绰约地进屋去了。 母亲的话言犹在耳,雷明彦出神地思索着…… 贝君颐很满意自己的表演,不仅将练习成果完美展现,毫无失手,也成功地让雷明彦笑了,不枉费她练了两个月,还摔了那么多次。 贝君颐决定该是做ending的时候了,她笑着取下杯子,在众人的惊呼中朝天高高一掷—— 忽然间,杯子拉长变成一朵长茎玫瑰花,花心里藏着一颗金莎巧克力。 骑在单轮车上的贝君颐稳稳接住,送到雷明彦面前。 “雷大哥,生日快乐!” 对着花,望着那明灿灿的双瞳与红扑扑的笑脸,以及她额头上沁出的薄汗,雷明彦觉得很震撼——贝君颐确实给了他一份难忘的“生日礼物”!但她的勇气才真正令他印象深刻! 雷明彦伸手,却不是去接那朵玫瑰,而是将她从单轮车上抱下来。 贝君颐惊讶地手一松,玫瑰落了地,红色的人造花瓣沾上些许灰尘。 “雷大哥……”贝君颐涨红了脸,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雷明彦的怀中,天啊,她不是在作梦吧? 雷明彦捧起她的脸,摘去她的帽子,让她的一头长发如乌瀑般流泄而下。 “雷……雷大哥?”贝君颐有些结巴,她幻想过这一幕,在她隐秘的少女梦境里梦过这一幕,但当这一幕成为真实,她却完全不知所措。 他用拇指托起她的小下巴,望了她许久,然后轻轻地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 “和我交往吧,君颐。” 望着雷明彦温柔的目光,贝君颐只觉得一切的努力都值得了,眼眸泛起盈盈水雾,她蓦地投入雷明彦怀中,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着自己,这真是世上最美的奇迹! 在众人乐观其成的掌声中,当贝君颐全心拥抱幸福的时刻,一抹水蓝色的纤影,彷佛黯淡了般默默离去。 而在远处,一个孤绝的身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第一章 清晓。 太阳似还眷恋着云堆,不肯露脸,曙色犹如围裹在天际的一层轻纱。 贝家的司机老陈,一早便擦亮了车,在七点五十五分时发动了引擎,候在大门前,像在等待什么人。 八点整。 贝家大宅大门开启,走出一位婀娜美人。 她的容色照人,如旭日之初升,光临大地,艳压天下。 平时上班总穿套装的她,今日特别穿了一袭粉色雪纺洋装,肩上随意围了件纯白色真丝大披巾,衬得肤光如雪,披巾掩映着皓臂与纤腰,若隐若现,左手小指戴着一枚白钻排戒,宝光闪烁。 她是贝家的大千金,贝君颐。 老陈立刻下车,绕到车子另一边,带着笑替佳人拉开车门。 “早,大小姐!” “陈叔早安!”贝君颐笑着回应。 “大小姐今天穿得好漂亮!”老陈赞美着。 贝君颐一笑,如春风拂面。 “今天是我生日,下班后要和明彦一起庆生!”她的神情中,有着掩不住的甜蜜与幸福。 “喔,那真好!生日快乐!”陈叔也为她高兴。 “谢谢陈叔!” 坐进舒适的后座里,贝君颐将提包往身旁一放,问:“陈叔今天准备了什么歌?” 为贝家服务十几年的老陈,最大的嗜好就是听音乐,不管是送贝君颐上学或上班,老陈都会准备歌曲,有时是老歌、古典乐,有时是最前卫的流行乐。她还记得,去年他们一起迷dy gaga,足足有一星期的上班途中,他们都在听“扑克脸”、“罗曼死”与“爱情狗仔”。 “既然今天大小姐要去约会,所以我决定选这首歌……”老陈兴致勃勃地从ipod中找出歌曲,连接音响,节奏强烈的音乐便流泄而出── 你想不想吻一吻, 倾国倾城…… 呵~~贝君颐一听,笑了。 那是梅艳芳与张国荣合唱的粤语歌“芳华绝代”。 唯独是天姿国色,不可一世, 天生我高贵艳丽到底, 颠倒众生,吹灰不费, 得我艳与天齐…… 在梅艳芳与张国荣的歌声中,贝君颐愉快的前往她的上班地点:贝里建设集团文化艺术基金会。 贝里建设集团文化艺术基金会,是由贝里建设集团所捐助的慈善基金会,以推广艺文活动为宗旨,主要参与艺文赞助、协助艺文团体合作展览,并长期资助文化人与艺术家。 成立文化艺术基金会是贝君颐的主意,当贝君颐向贝德威提出成立基金会的建议时,贝德威起先有些讶然,但是贝君颐对他分析了种种好处——成立基金会一方面可回馈社会,提携并培育艺文人才,同时亦可节税,更重要的是,它对贝里建设集团带来极为正面的社会形象,后续利多不可数计——他听完后,对自己的大女儿又是惊讶又是叹服,她的要求,自然是准了。 随着贝君颐走进基金会,犹如一缕东风拂面,令满室生春,又如菡萏摇风,水面凌波。 “早安!” “早!” “执行长早!” 贝君颐的步伐有种天生的雍容,即使与她共事这么多年,所有的职员仍情不自禁地注目,在心底惊叹着——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上帝造她时,怕是费尽了心神。 贝君颐的脚步在秘书桌前停住,立姿优雅如牡丹。 “amy,昨天送来的那几件申请案在哪里?”她问起昨日未完的工作。 贝君颐的秘书amy立刻起身,吞吞吐吐地道:“贝小姐,有件事恐怕你必须先处理。” 贝君颐询问地扬起眉。 amy朝执行长室伸手一指。 贝君颐一看——她的办公室内,一片花海,连她的办公桌都快被礼盒淹没。 “噢,别又来了!” 她听见身后响起一些笑声,他们早就习惯他们的老板拥有众多追求者,这些追求者玩的花招,是他们工作之外的最佳娱乐。 贝君颐走进办公室,被浓烈的花香薰得头痛。 随手翻起一束玫瑰上附的卡片,上面写着── 多少人爱恋你的神采,爱恋你的美貌,但芸芸众生中,只有一个我,爱着你的灵魂,也爱着你的忧伤。祝你生日快乐! jimmy 啧!她跟这个jimmy只在上周的慈善餐会见过一次面,他又知道她的灵魂是什么、忧伤是什么?而且他是从哪里得知她的生日的? 她又翻起另一张── 爱情那甜蜜的痛苦,与苦涩的欢喜,又在奇妙的折磨着我,钻进我刚刚痊愈的心里。亲爱的君颐,请接受我的一片真情,若你不能爱我,我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roger “‘不知该如何活下去’?这是示爱还是威胁?”贝君颐简直啼笑皆非。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难道不知道她已经有男友了吗? “amy,叫几个人帮忙把花全都搬出去!还有你们!”她好笑的看着在一旁窃笑不已的部属们,“现在是上班时间,快回工作岗位上,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 聚集的人群终于散去。 amy拿出最佳办事效率,将执行长室的花全搬出,还她一片清净地。 啊!清爽多了! 贝君颐取下披肩,顺手打开电脑,翻了翻amy送上来的申请案,又看了眼桌上的小钟。 为了今天晚上与雷明彦的约会,她要快速完成今天的工作,提早下班! 贝君颐按下电话上的一掣,道:“通知大家,十分钟后准备开会!” “生日快乐,贝大美人!” 才走出贝里建设大楼,一束粉色牡丹就出现在她面前。 一整天被花朵包围的贝君颐,起先有些微恼,当她拿开挡路的牡丹,不意竟看见雷昀希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愠恼全消失了。 “雷昀希,是你?” 乍见雷昀希,她好讶异。 他是雷家的孤狼,总是独自来去,在无人注意时消失,在人措手不及时出现,行踪不定,与谁都不亲,但不知为什么,雷明彦却很看重他——虽然雷昀希看似不怎么领情。 虽然雷昀希是雷明彦的异母弟弟,但贝君颐对他的了解却非常有限,她曾听闻他在美国念书,忽尔又到义大利流浪,前一次收到他消息时是在德国,但下一次他又不知飞向何方。因此今日他会出现在她面前,才如此教人意外。 “喂,帮个忙好不好?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你一定要连名带姓的叫我吗?”雷昀希皱眉抱怨地说:“而且你叫我的口气,老是让我想起小学时的风纪股长!” “你还没忘记小学时代的风纪股长,可见你的名字一定一天到晚被提起。”她忍不住吐槽他。 他戏剧性地一耸肩,“我也很无奈,但这是身为万人迷无法逃避的宿命。” “还万人迷勒!”贝君颐笑出来,简直受不了他的自恋! 不过,话说回来,他倒是很有本钱自恋。 撇开他是雷家二公子的身分不谈,他剑眉星目,脸上老挂着懒洋洋的笑,二妹怡文就曾形容他的笑“同时具备了男人的性感与男孩的顽皮,从八岁到八十岁的女性同胞都会被秒杀”。 她的目光转回那束幽香袭人的牡丹,今天收到太多花,但这一束倒是收得开心。 牡丹?好别出心裁,她不由伸手拨了拨那艳丽又娇嫩的花瓣。 “你记得我生日?真难得!” “美女的生日,我向来过目不忘的。” “呵!”贝君颐明眸一转,睨着他微笑,“我怎么记得,去年我过生日的时候,某人正在迈阿密south beach的白色沙滩上悠闲地做日光浴;前年我的生日,你在日本的箱根泡温泉;大前年嘛,你人好像在法国;再大前年嘛……” “啧,吹破牛皮了!”雷昀希听了非但不恼,反而很乐——没想到贝君颐竟会注意他的行踪。“连我自己都不记得的事,你记得倒清楚!” “你把照片大剌剌的po在脸书相簿上,还标注了日期,谁没看见?” “真可怕,我不知道原来女生这么会记仇!”雷昀希故作害怕状。 “本小姐记性好。”贝君颐毫不谦虚的说。 其实,雷昀希不是忘了她的生日,而是故意滞留不归。 因为他别无选择。 每年贝君颐的生日都与雷明彦一起庆祝,两人世界根本不会有他介入的余地。 雷昀希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行,你赢了!我请你吃晚餐,当作赔罪!” 贝君颐给了他一记歉然的笑,“谢谢,可是我已经和你哥约好了……” 雷昀希的心微微一沉。 说得也是,今天是什么日子,她怎么可能会和他一起度过?他自嘲地想着。 “不过晚餐是订在七点半,现在还有一点时间,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雷昀希的眼眸再度有了笑意。 “好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贝君颐坐上雷昀希的休旅车,雷昀希掉转车头,往北投的方向驶去。 车子驶入三二行馆。 三二行馆隐身于北投山间,坐拥泉瀑鸟鸣、漫天绿意的天然美景,后倚地热谷,白色氤氲缭绕,美景浑然天成,宛如失落的仙境。 贝君颐下车后,见眼前古木参天,泉飞鸟鸣,山间弥漫着袅袅烟雾,不由赞叹。 “真美!” “很美吧?很早之前,我就想找机会带你来了。”随后下车的雷昀希笑道。 此时,一名侍者已带着笑意迎上前来。 “雷先生,您的包厢已经安排好了,请随我来。” 两人循着小栈道步入三二行馆,在可容纳七人的包厢内落坐,侍者很快地送上矿泉水与香槟。 雷昀希朝侍者点个头,示意他们上菜。 “看样子,你都事先安排好了?”贝君颐笑望着他,“你怎么会知道这里?你常来?” “算常来。有时想安静一下时,我就会过来。这里不像一般饭店,客房一共只有五间,很安静,很适合度周末。冬天来泡温泉,夏天就坐在树屋上,目送夕阳下山,群星亮起,端杯冷饮听松涛。” 贝君颐有些讶异,她一直以为雷昀希喜欢去夜店,但无意中,她却看见了他的另一面。 不多时,侍者前来上菜,是干贝沙拉与松露球冷盘,佐以绿卷心菜。 “你叫了餐吗?但我待会儿还要和……” “今天的菜单很特别,吃吃看喜不喜欢。” “雷昀希……” “今天你是寿星,你最大,就算你吃两顿晚餐也没有人敢反对。” 贝君颐笑,“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雷昀希终于收起笑意。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只想和你好好吃顿饭,帮你庆生。” 两人之间,忽然变得沉默。 这时,贝君颐才忽然意识到,两人认识这么久,这倒是他第一次为她庆生,而她竟一心挂念着和雷明彦七点半的约,不由对雷昀希感到有些抱歉。 “前菜看起来很棒。”贝君颐轻声道。 她的一句话,使笑意又重回雷昀希脸上。 “吃起来更棒。”他说。 贝君颐笑了,拿起叉子,开始用餐。 餐点非常美味,摆盘也很精致,贝君颐啜了一口香槟,望着暮色苍茫的庭园。 此时夕阳早已落下,只有远方天空仍留有紫橙色残霞,庭园中点起了灯,昏黄的灯光使园子呈现出另一种迷人的风情,听着潺潺泉水声,以及风拂过林间的声响,贝君颐觉得自己彷佛置身在南洋的某个小岛上,不觉全身都放松了。 这时,雷昀希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下,他拿起,点开了简讯,脸色微变,那是雷明彦传来的—— 回程我改了班机,有事去香港。 他迅速回了封简讯:见鬼!你忘了今天是君颐生日?你跟她有约! 不一会儿对方又传简讯来:是今天?我忘了。帮我买个礼物给她,就说我送的。先谢了。 可恶!他气到传了个“><凸”的表情符号过去。 “怎么了?你有急事吗?”君颐注意到他的表情隐约有丝不悦。 “没什么,call我去夜店凑人数的,不理它。”他老大不爽的把雷明彦的简讯全删了,然后将手机收起。 厨房配合雷昀希的要求,将时间妥善运用,在七点前出餐完毕。 贝君颐吃完最后一道甜点,看了下手机,知道时间已差不多了,便起身。 “谢谢你请我吃饭,我该走了……” 雷昀希忽然拉住她的手。 贝君颐诧异的回头。 雷昀希望住她,似乎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 “其实……雷明彦临时有事,取消了班机,今晚他没办法赶回台湾了。” 贝君颐怔住,一时间还不能接受这个消息。 “你说什么?” “雷明彦赶不回来,没办法陪你一起过生日了。” “你在开玩笑吗?” 雷昀希别开脸。其实,看她这样失望,他也希望这是玩笑…… 忽然间,一种期待落空的感觉,使她眼神空茫。 “是吗?他又赶不回来了……” 他常取消与她的约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但……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她几乎冲动的想要打电话给雷明彦,问清楚究竟是什么事耽搁了他,但最终仍是忍住。 贝君颐沉默好久不发一语。 雷昀希望着她,有些心疼,很想抱住她,给她一点安慰。 这时,她忽然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望住他。 “刚刚那通简讯是他传的吗?” 雷昀希冷静地回望着她,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傻等了那么久,却被一通简讯随便地打发掉。 “当然不是,我刚不是说了,那是我朋友找我去夜店凑咖,你要看简讯内容吗?” “不用了……”贝君颐将头转开,她相信他,因为她不认为雷昀希有必要说谎。“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回来也不打通电话跟我说?难道他忘了今天是我生日?” 难道他不知道,她是那么期待着今天的到来?但她等来的却是一场空。 雷昀希见她那么难过,忽然有些痛恨起雷明彦。 为什么他不自己对她说?为什么要由他来转告这消息?该死的雷明彦,甚至连今天是君颐的生日都忘了!但他怎么忍心再让君颐难过? “他怎么会忘?”雷昀希面不改色的扯谎:“就是因为他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偏偏又赶不回来,所以……他特别交代我要好好帮你庆生,一定要让你开心!” “是吗?这一切是他安排的?” “真的,我骗你干嘛?”他冷静以对。 所有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了。 贝君颐总算笑逐颜开。 “原来如此!原本我还纳闷,你怎么会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原来是明彦特别交代过啊!这里也是他特意找的吗?” 雷昀希感到胸口一痛,心底苦涩,但仍是强迫自己装出嬉笑的模样。 “雷明彦很重视你的,这下开心了吧?” 贝君颐噙着笑点点头。 是她太武断,误会了雷明彦,原来他没有忘记她的生日,他仍是惦记着她的…… “你开心最重要。既然不赶着走,我们再叫一瓶酒吧!反正是雷明彦买单,就选一瓶最贵的……” 说着,雷昀希展开酒单,将脸藏在酒单后。 他知道,他只能趁这短暂的片刻,放任自己痛楚的情绪蔓延。 他无能为力,只能忍了又忍。 因为他知道,当他一放下酒单,他又得戴回那个嬉皮笑脸、凡事不在乎的假面具,在贝君颐面前扮演好“雷明彦的弟弟”这个令他万分痛恶的角色。 第二章 餐后,他们开了一瓶2004年ffie。 不多时,酒送了上来。 因为不急着离开,贝君颐问起了雷昀希的近况。 “你最近在忙什么?” “最近和朋友去了趟欧洲。他们是去批货,我无事一身轻,就当自助旅行。” “自助旅行好玩吗?自己安排路线、订饭店不是很麻烦吗?” 在贝君颐的想法中,旅行就是要一切有人打点妥贴,还要有人导览,才能舒心的享受旅程。 雷昀希听了大摇其头。 “让旅行社安排行程,去一些挤满观光客的地方多无聊!自助旅行才有趣好不好?这次我们有一站是要从英国到法国玩。你知道,英国和法国只隔着一道英吉利海峡,当时我们在南安普敦,为了节省时间与机票钱,决定不回伦敦,直接由多佛坐船去。” “哦?那是怎样的船?游轮吗?”贝君颐好奇地问。 “是游轮,只是没那么高级,但上面应有尽有,有赌场、精品店、游乐场、餐厅、邮局和银行,船上各色人种齐备,我们还认识一票西班牙人。西班牙人真的很好玩,天性热情不说,很快就和你称兄道弟起来。他们不像冰得要死的英国佬,就算在公共场合也笑得很大声,老实说我挺喜欢的。” “真有趣!”贝君颐瞠眸,眼中充满兴味。 “我们预计在巴黎停留五天,然后回伦敦混三天再飞苏格兰,谁知道回英国的那一天,法国下起暴雨,英吉利海峡上风云变色。” 雷昀希啜了口酒,继续说道:“船班dy了听说还有一艘船在英吉利海峡上翻覆,幸亏无人伤亡,又听说我们的船也许要避避风头,下一班什么时候来也无法确定。我记得那天是周日,候船室挤满了一群度完周末要赶回工作岗位的英国佬,他们的脸色都很臭。” “可以想像!”贝君颐不由失笑。 “谁知道,这时忽然有人向我们笑嘻嘻地招手--我仔细一看,喝!不就是五天前在船上认识的那群西班牙朋友吗?他们做手势叫我们过去,我们觉得好奇,就挤出人群,跟他们到外头。” 说到这里,雷昀希卖了个关子。 “结果呢?他们找你们做什么?” 因为太想知道结果,贝君颐不知不觉向前倾身,非常靠近雷昀希。 雷昀希咧嘴一笑。 “他们劈头就问一句:‘要不要喝酒?法国的红酒比英国便宜又好喝多了!来,大家一起喝!’我和朋友对看几秒钟,然后很干脆的接过纸杯,说:‘好,来喝酒!’反正谁也不知道船什么时候才来,里头又乱哄哄,小孩子哭叫声也吵得要命,还不如喝酒。几杯下肚,话匣子一开,中、英、西语齐飞,你教我西班牙文,我教你说中文,你教我唱西班牙情歌,我教你台湾数字拳。大家嘻嘻哈哈,把什么烦恼都忘了。” “哈哈!你们好疯狂!不过……那一定很好玩!” 贝君颐听得直拍手,她想像雷昀希他们的笑容,与那些愁云惨雾的英国佬对比,不由笑出声来。 “后来船班来了,不过,那票西班牙朋友没有上船。”雷昀希说。 “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喝太醉,海关不肯放行!”雷昀希忍笑道:“船开后,我们还站在甲板跟那些连站都站不稳的家伙挥手道别。” “噗……哈哈哈哈~~”贝君颐听完,笑到没形象,眼角还笑出眼泪。“妙!太妙了!我都不知道自助旅行原来这样精彩,雷昀希,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你说跟团很无聊,你碰上的事让我觉得我过去的旅行都很乏味,你们下次什么时候还要出国?我也想一起去……” 话一出口,两人都怔住了。 贝君颐仿佛酒醒,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避开眼,觉得耳根好热……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道歉听在雷昀希耳里,像一把刀,将一晚的美好都被破坏殆尽。 他很想装作不在乎,或者,更高段一点,继续跟她嘻闹跟她耍嘴皮。 但他此刻无法伪装。 他已精疲力竭。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说完,他率先起身。 回到家,还不到十点钟。 在家门外下车,凉风袭来,吹散酒后的微热,很舒服。 “谢谢你送我回来。”贝君颐对车内的雷昀希说。 “不客气,生日快乐。”雷昀希扬了下唇。 原本贝君颐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再见。” “再见。” 两人默契地避开了多余的言语,也没有再约,连客套的“再联络”都省去,仿佛两人缘尽于此。 雷昀希升上撤窗,将贝君颐的身影隔绝,踩下油门,转眼间便化成了一颗流星,消失在夜色里。 目送雷昀希离去后,贝君颐取出钥匙打开门。 虽然今年的生日对贝君颐来说,有那么一点缺憾,但雷昀希是个很好的陪客,她意外的发现,和他在一起时,竟一点也不无聊。 以往雷明彦帮她庆生,总是订了餐厅,送她一束花,再送上小礼物,吃过晚餐后便送她回家,然后在家门口给她一个吻,一切发乎情止乎礼,无比绅士,但雷昀希却会让她大笑,而且笑得那么开口…… 她试着回想,她和雷明彦在一起时,竟不曾这样放肆地笑过。 想起雷昀希竟无视大风大浪,无视不知何时才会来的船班,与那些西班牙人在法国海港边用纸杯喝红酒,那种疯狂、那种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坦然,是她从未经历过的……贝君颐微笑了起来,她多希望当时自己也在场。 走进客厅时,二妹贝怡文正一面吃洋芋片一面看hbo。 “姐,你回来啦?” “嗯。” 这时,贝怡文忽然放下洋芋片,特意走过来打量着她。 “怎么了?”贝君颐扬起眉回视妹妹。 她露出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呵,没什么!” “快说!”贝君颐作势掐她的脖子,贝怡文格格笑地闪避。 “好啦~~我说我说!”贝怡文笑完才道:“我是想,雷大哥开窍了。” “什么意思?”她不解。 “我想雷大哥终于懂得怎么逗你笑了,你今天看起来特别开心啊!你好久不曾这样了,连进门都眉开眼笑的!” 闻言,贝君颐不由愣住。 她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感觉到脸上未褪的笑意。 她--看起来这么开心吗? 雷昀希送贝君颐回家后,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绕。 贝君颐的香味仍扰乱着他。 她下了车,但车上还有她遗留的香。 她的香,一种如梦如幻,若即若离的幽香,令他魂萦绕的香……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古老句子:“可惜馨香手中故”--不管他有多么珍惜她的香味,这一切都将在他的掌中散去,最终什么也留不住。 这种无可挽回的淡去,或许就是他们之间最真实的关系。 她是雷明彦的,而他永远也没机会。 车内静得令人窒息,雷昀希打开音响,电台正在播放barbra streisand的“往日情爱”,那优美而感伤的歌声,召唤着雷昀希的回忆。 他开始回想,是从什么时候起,发现自己爱上贝君颐的? 那天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没有开灯,拉起黑色的连帽t恤,像只孤独的鹰坐在窗台上,透过窗户看着满屋穿梭的人,他们都是为了雷明彦而来。 连贝君颐也不例外。 她为了雷明彦的生日,不知秘密苦练了多久的特技,然后在他生日那一天完美呈现给他,就如同一个最虔诚的教徒,将最高的技艺献给最崇拜的神祗。 他永远记得她的勇敢,她一双闪耀着光芒的眼睛,充满了对雷明彦的爱意,她对所有人的欢呼与鼓掌全没放在眼里,只望着雷明彦一个人,她的眼睛就更亮,笑容也就更灿烂。 她成功地打动了雷明彦,但她不知道,那时她也打动了他! 她永远不会知道,在那时那刻,他的内心多么震撼!一个十九岁的女孩,一个自小被父母捧在掌心中视若珍宝的女儿,为了取悦所爱之人,不知道花费多少时间、忍受多少次的失败与痛楚,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能在心上人面前展现她对他的爱! 直至今日,往事仍历历在目。 天知道他是多么嫉妒雷明彦,给了他完美的一切后,又给了他一分完美的爱情。 barbra streisand仍在唱着,带着某种忍抑的痛楚与醒悟-- memories,(回忆,) may be beautiful and yet,(或许并不全是美的,) what’s too painful remember ,(因为记着太痛了,) we simply choose to forget ……(于是我们轻易选择了遗忘……) 因为回忆太痛了,不如遗忘,他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直至今日,也不会发现除了雷明彦以外,还有一个人在绝望的深渊里默默爱着她…… 忽然,手机的旋律刺耳的响起。 雷昀希关掉音响,戴上免持听筒。 “喂?” “雷,我是山崎达郎啦,上次的提议你考虑得怎样?“ “什么提议?”他听若罔闻。 话筒彼端先是传来一声不雅的低咒,然后才吼道:“就是问你要不要加入法拉利车队的事!距离发表新版赛车已经进入到数计时阶段,冬季测试也迫在眉睫,davide terletti 跟luca di momtezemolo 说,他喜欢跟你合作,坚持只有你才能与他一起负责新车款的所有撞击测试……” “再让我考虑一阵子,我再回电你。” “喂~~”察觉雷昀希就要收线,山崎忙大叫:“时间很紧迫,luca很急,你不来接这工作,davide terletti 分身乏术--” “叫luca先找别人代。”雷昀希烦躁地说。 山崎一听,脸都绿了。 “你以为我们没提过?认识luca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知道他有多固执……” “达郎,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雷昀希,你说哪里有毛病?你之前不是说这份工作很有挑战性?而且工作团队跟你很有默契,luca又肯给高薪,你还需要考虑什么?” 雷昀希没说话。 山崎叹气,认识雷昀希那么多年,知道他什么都可以一笑了之,就只有一件事放不下。 “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对她死心?你留在台湾可以改变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喜欢的是你哥!” 真是难以置信,谁能料到外表看似玩世不恭的雷昀希,骨子里却是如此专情?若非有一回雷昀希与他在银座的居酒屋喝到烂醉,酒后吐真言,他也不会知道雷昀希心里藏着这样一段痛苦的暗恋。 雷昀希听着山崎说话,他身上还带着酒后的暖意,但血液却是凝结成冰。 他知道他不会有机会,也很想干脆的放弃,但他若离开台湾,就等于是切断了与她的所有联系,只是……这样放掉之后,他的生命究竟还剩下什么? “离开台湾,时间一久,你就会忘了她的。”山崎苦口婆心的劝说。 “你以为我没试过?” 大学毕业后,他先到美国念emba,半年后休学,跑到巴黎、意大利过了几个月自我放逐的日子,然后又跑到德国念电子工程,他辗转奔波,像是深怕被什么给追赶上,又像是想要把什么远远的抛掉。 他不是没有放纵过,不是不曾试图在别的女人身上寻找寄托,可是这一切,都无法是他从对贝君颐的思念中解脱。 “今天我和她一起吃饭,帮她庆生。” “是喔?然后呢?” “这是我最快乐的一天,虽然我对她来说只是个代替品。” “当个代替品你也高兴?老天,你真的没救了!”山崎忍不住大声叹气。 实在教人听不下去!他不懂雷昀希干嘛这么委屈自己?就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值得吗? “世界上的女人又不是只她一个,你干嘛只认定她?总有一天她会嫁入你家,成为你的嫂子,当那一天来临时你要怎么自处?你有办法天天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成天和自己的大哥出双入对、卿卿我我?” 山崎光想就觉得恐怖,老天,这实在太自虐了!他一定要救雷昀希! “不行!我不能看你这样下去,再不离开台湾,你迟早被那个女人害死!luca那边我先替你答应下来,机票我再快递给你--” “我不会去的!” “试试看啊!你敢不来以后就别当我是兄弟!” 放完狠话,山崎决绝的挂掉电话。 透过挡风玻璃望着外面的天空,星月无光--正如同他的感情,他的苦恋看不见任何希望。 如果贝君颐的心中有他,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性,就算要与整个雷家为敌,他也会努力争取她!但她的眼眸,一直以来,就只望着雷明彦…… 总有一天她会嫁入你家,成为你的嫂子,当那一天来临时你要怎么自处?山崎的话回荡在他耳边,他觉得自己像跌入万丈深渊。 他有办法看着雷明彦抱她、吻她吗?雷昀希问自己。 他没办法! 杀了他也不可能! 他被自己的答案骇住,忽然哑声笑了。笑声在只有他一个人的车内回荡着,竟是空洞得让他鼻酸…… 雷昀希的额头抵住方向盘,痛苦的意识到这已是他的极限,对于贝君颐,他已经不能不放手。 山崎的话是对的,也许,离开她,才是最好的决定。 再见到雷明彦,已是贝君颐生日后一星期,雷氏企业请员工喝春酒。 雷氏企业初以贩售沐浴品起家,至雷明彦父亲时,又引进法国高档保养品“香媞”,以一款内含钻石粉末的面膜与白松露化妆水引起话题,顺利打响名号。 成功进驻台湾,“香媞”的高价位与高品质金字塔顶端的消费族群,奠定其“保养品中的精品”之位。 而雷明彦接下总经理一职后,再下一城。 他主张结合医学美容与最新生化科技,标榜“用擦的美容手术”,使保养品一举迈向新纪元。 不仅如此,他同时情商贝君颐拍摄平面广告。 再没人比雷明彦更了解贝君颐的影响力,她是名媛,亦是美人,男人们幻想拥有她,女人们梦想成为她--要找代言人,没人比她说服力更强。 仅凭一张贝君颐特写照,肤质是羊脂白玉般的晶莹透亮,不令脂粉与颜色,旁边精简地打上一句:“我只用香媞。”使香媞当年度业绩傲视群芳,而贝君颐的广告价码更是一度超越台湾第一名模,但她从来不应允--她不缺钱,她答应分文不取为香媞拍摄平面广告,只因为爱情。 今年春酒,雷氏包下饭店最大的宴会厅,席开百桌,宴请员工千人,以及知名艺人、歌手,贝君颐一如往年陪同雷明彦出席。 雷明彦下了班后,亲自前往贝里建设集团接贝君颐。 一星期未见到雷明彦,贝君颐眼底全是相思。 进了后座后,两人想拥了一会儿。 “这次出差怎么去了那么久?”她倚在他怀中娇嗔道。 “厂商难缠。”雷明彦简单一句,贝君颐已能意会。“抱歉,你生日当天,我却赶不回来。” 她很失望,但当她知道也是为了公事,也就不说什么--她知道雷明彦一向是以公事为重的。 “你虽不在,但你都安排好了一切,我喜欢你送的礼物。”她抬头朝他一笑。 雷明彦发现,他竟大意的忘了询问昀希当天的细节,他甚至不知道昀希代他送了什么礼物,只好沉默不语。 “你选的那个餐厅,我很喜欢,下次我们再一起去好吗?” 原来,昀希代他请了她吃饭。 “当然好。”雷明彦搂着她,内心五味杂陈。 车子平稳地在五星级饭店前停下,贝君颐一身blumarine淡紫长礼服,挽着西装笔挺的雷明彦款款步往宴会厅。 此时,多名记者早已在宴会厅前守株待兔,只等二人一到,镁光灯齐闪。 她的一举一动有着惊人的影响力,话题性十足。 一如宋心怡数年前所预料,贝君颐的美,经媒体曝光后,使她俨然成为最受媒体青睐的名媛千金,所到之处必引来注目,也同时为贝氏与雷氏争取不少新闻版面。 她的美,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女人们渴望拥有她的美貌,羡慕她拥有英俊富有的男友,便争相仿效她的穿着打扮,仿佛只要这么做,就可以和她一样得到幸福。 “两位请看这边!” 看完这边看那边,贝君颐始终挽着雷明彦,依偎在他身边,脸上挂着甜蜜的笑,两人尾指上一式同款的排钻对戒闪亮着,宣告两人的关系。 这时一名女记者忽然凑上麦克风,问:“去年雷氏业绩长红,员工分红优渥,还荣登网路票选前十大职场新鲜人理想企业,雷总感觉如何?” “谢谢。” “我们都知道贝小姐与您交往多年,感情稳定,不知道两位什么时候会有好消息?” 贝君颐望向雷明彦,眼中笑意盈盈,她也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但雷明彦只是淡然一笑,“谢谢各位的关心。” 他望了保全一眼,立即有人上前挡驾,幸而名歌手此时抵达会场,记者又转移了目标,一窝蜂地拥上去。 贝君颐起先觉得有些失望,但她素知雷明彦不喜欢在媒体前谈论私事,也就不放在心上。 两人在服务人员引导下,先至休息室稍事休息。 雷明彦察觉领带似乎有些歪了,完美主义的他便解下领带,对着镜子重打一次。 “明彦,刚刚那个记者问的问题……你怎么不回答?” “你知道我不回答媒体感情问题的。” “如果是我问呢?” 正在重打领结的雷明彦忽然停住动作。 贝君颐从镜中对上他的注视,脸蛋微微一红。 “君颐,我接下总经理的位置才两年,实在是没有余裕去想那些。” “或者,我们可以先订婚……”她声明:“我不要隆重的排场,只要找一天,在双方家长见证下,办一个低调简单、小巧温馨的定婚宴……” “你该知道,我们俩的婚事是不可能低调的。”两大企业的联姻,不管是多保密,也会是媒体炒作的话题。 “但是……” “君颐,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好吗?”他的语气中,有着淡淡的不耐。 他轻易的将问题搁下,那么无关紧要,竟是让她有些刺心。 她默默细数,自十九岁与他交往,也已整整十年了!她不曾有过别的男友,他是她的最初与唯一,尽管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但她见过弟弟一苇对乐睇的无微不至、怡文与元朗的相知默契,以及露琪与韩兆堂的如漆似胶……而她呢? “我明白,你总是以工作为重的。” “只有这阵子比较忙。” “忙到出差一星期,连通电话也不打吗?”她一直不想说,但她终于还是说出口。 他伸手拉过她,但她忽然抗拒起来。 “不要!” “君颐!” 他将她紧紧圈住,不顾她的挣扎。 她伏在他怀里,眼眶红了。 她受伤了,她不是没有脾气的!打从十九岁那年,她将自己一腔感情全托付予他,她就死心塌地,全心全意地爱恋着他,眼中只看得见他的存在。 她是很任性的,一直是很任性的,她想要他陪,想要有更多时间的相处,想要占据他的思绪……她是非常任性的,可是,她知道他喜欢柔顺的女子,便极力压抑自己的任性,他说东,她绝不往西;她知道他永远是工作优先,所以从不敢耽误他的工作……可是,为什么她都这么努力了,却抓不住他的心? 她始终觉得,他待他怎么像是隔着一道墙? “抱歉,这一星期冷落了你,这种事我保证不会再发生。”雷明彦贴在她耳际低语。 贝君颐向来不肯示弱的,这一刻却是泪光盈然。 “你爱我吗,明彦?这几年你不再说你爱我了,你变心了吗?” “不是的,君颐……”他轻轻抚着她丝般的乌发,涩然低语:“因为我明白爱情里有更大的责任,所以我无法再像从前那样轻易的说出口。” “我不要听这些,我只想听你说。”她的声音里,有几许酸楚。 雷明彦叹了口气。 “我爱你。” 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让贝君颐心多暖了。 其实,她要的只有这么多。 不要玫瑰不要华服,只要他亲口说爱,她就甘心臣服。 她满足地拥紧了雷明彦,只凭这一句话,她可以忘掉过去一星期以来的委屈。 但雷明彦的目光,却别向他处,在无人看见时变得幽暗了。 第三章 “……对,我愿意接下这份工作,”雷昀希坐在窗台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夹着烟,目光迷离,“好,知道了,一周后,我会到日本与你们会合。” 挂了电话,他猛吸了一口烟。 窗外,月华如练。 终于,他要离开这里了。 对他而言,这里从来就不是他的家。 在这个家中没有人待他不好,即使在他小时候宋心怡也不曾虐待他,她对他只是冷淡,但他很清楚自己是个“外来者”,从未被真心接纳。 他的存在像是要提醒家里的每一个人,他父亲年轻时的荒唐与错误,一个不名誉的旧伤口。 严格说来,雷明彦或许是家中唯一对他有些温情的人,反倒是他执意与他生分。 有时他倒宁愿雷明彦对他冷漠些,这样他就可以无所顾忌,至少……对于贝君颐,他就可以不要退让。 贝君颐,这个名字,再度扯动了他。 他要斩断这十年的感情,有些事情总归是要了结的。 方按熄了烟蒂,手机却响起。 他拿起一看,竟是贝君颐。 他们有彼此的电话,却是从来不曾拨通过的,怎么,偏偏是今天…… “喂?”雷昀希接起。 “嗨,我是贝君颐。” “贝大美人怎么想到要打电话给我?” 他嘴上说得轻浮,但其实心跳得剧烈。 隔着电话,听着他轻松的口气,贝君颐纵使心中有点酸,也不由强颜道:“有没有时间,带我到夜店见见世面啊?” “我以为夜店应该是有非常喧闹,震耳欲聋的音乐、偌大的舞池,怎么这里和我想像的一点也不像?”贝君颐随雷昀希在沙发区落坐后,忍不住抱怨。 雷昀希带她来的地方,是标榜顶级私人空间的夜店“lotus”,装潢豪华,虽消费昂贵,但隐密性高,出入者多为名流或艺人。 雷昀希像是这里的常客,服务生接待他的态度万分慎重。 “我怎么敢带你上那种地方?你这张脸走到哪都会被认出来,带你上夜店,只怕令尊要骂死我!” “你少乱牵拖,你明知道我爸是个很开朗的人,他才不会因为这样就骂你!”她笑骂。 “好吧!其实我是为了自己,我不想跟你一同出现在夜店里……”见她张口像要骂人,才赶紧接下一句:“我怕我一整晚都在替你挡苍蝇。” 贝君颐这才笑了出来。 “所以你才硬要我‘变装’?” “没错。” 他笑看着她的打扮——此时贝君颐戴着他的男用棒球帽,帽檐压低,几乎遮去半张脸庞,原本脸上还戴着雷昀希的大墨镜,因为怕在夜店里戴墨镜反惹人注目,所以在进来后摘下了。 “这里有酒有音乐,你不是想见见世面吗?随你想见多久我陪你待多久。”他将酒单递给她,“来,想喝什么尽管点!” 贝君颐意兴阑珊地点了杯“大都会”。 “这种夜店有什么意思?我还指望你带我去猛一点的地方,像是有钢管舞的啦,第三性公关酒店之类……” “嘿,”他定睛望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贝君颐一怔,她一点也不知道,雷昀希是这样敏锐的人。 “你平常不是这样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她强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有点消沉。” “和雷明彦有关?” 贝君颐默然。 果然如此。雷昀希自嘲地想着,能让她这样消沉的,除了雷明彦还会有谁? “你们吵架了?” “不是……”她起先有些犹豫,但仍是问出口:“你知道他今天去了哪里吗?” 雷昀希挑了下眉,“你怎么会问我?他的事你向来最清楚。” “我打他的手机,他的手机关机。” “是不是在开会?” 她涩然一笑,“有人在周六晚上九点开会的吗?” “我来打打看。” 雷昀希拿出手机,拨了雷明彦的电话,直接转入语音信箱。 “我问问他的特助。” 雷明彦的特助接到雷昀希的电话,有些讶异,但还是据实以告。 “总经理今天没有安排行程。” “私人行程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 “如果他打电话给你,转告他回我电话。” “好的。” 雷昀希挂了电话,又拨了电话回家,佣人却说,雷明彦尚未返家,也没有交代何时回去。 这不像平常的雷明彦! 这下,连雷昀希都觉得事有蹊跷。 贝君颐怔怔地凝视手上的尾戒,轻道:“我本来想,也许他只是最近比较忙,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可能有别人了……” “你别乱想,不可能的事!” “不可能吗?”她转过头来,玉颜笼罩着轻愁,使他几乎想伸手拂去。“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这一个星期以来,我经常联络不上他,过去他的手机从不关机的,但这星期连今晚已经是第三次了。” “嘿,这是我认识的贝大美人吗?怎么这样没自信?即使你这样压低了帽子,戴了大墨镜走进来,整间店的男人眼睛仍时不时的往你身上飘,如此倾倒众生,有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从你手中将雷明彦夺走?” 这番恭维,说得贝君颐笑了。 “难道长得美就不会失恋吗?美貌只是昙花一现,用来蒙蔽世俗的眼。”她垂眸,“再怎么美,也只是一张脸皮而已,天天看也会腻,何况明彦看了不只十年……” 他也看了不只十年,但,他却渴望能永远看下去。 “是,美貌只是昙花一现,”他忽然问:“你知道我认识你至今,什么时候觉得你最美吗?” “什么时候?” “在你十九岁那年……” “太过分了!”她佯怒瞪他,但并不真的生气。 “我话还没说完,我指的不是你十九岁的容貌,而是在雷明彦生日那天,你追求所爱的勇气……” 那一幕,他至今不能遗忘。 也就是那一天,他为她倾倒,注定了长达十年的自苦。 “经过了那么多年,你对他的心,一点也没有改变,他不会不明白的。” 他的话,奇异地安抚了贝君颐内心深层的恐惧。 “我喜欢明彦好久了,但他只当我是个邻家妹妹,我花了好多时间学骑单轮车,想给他一个惊喜,希望他能注意到我。”忆起那一日,她眼底漾起一片温柔,“当他要我和他交往时,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甚至开心得一夜没睡好。” 他静静地听着她说。 他也忆起,那一夜,自己亦一夜无眠。 “他对我始终温柔体贴,不管有再多女人黏过来,他都不曾动心,连在八卦周刊工作的记者都说,要等到明彦传绯闻,不如合成照片比较快,他就是这么专一的人!” “所以,你可以收起你的担心了,他对你会始终如一的。” 这句话,让贝君颐如同吃下定心丸。 是啊,她究竟在担心什么? 认识雷明彦那么多年,难道还信不过他的为人吗?她自认最了解雷明彦,却没想到比不上雷昀希,幸好他点醒了她! 贝君颐望着雷昀希,忽然发现,虽然与他相识这么久,自己却一点也不了解他,他还是雷明彦的弟弟呢! “雷昀希,你有女朋友吗?” 雷昀希顿时防备起来。 “干嘛问这个?” “有没有?”她望住他,执意要问。 这时侍者送上他们点的东西,一杯马丁尼,一杯大都会,及两人份的水果盘。 “我和专一的雷明彦不一样,你都不看八卦周刊的吗?”雷昀希漫不经心地笑着。 他的荒唐,早不是秘密,雷家都视他为浪荡子,他相信她也听说过。 他垂眸,捞起马丁尼里的橄榄,在这一刻,他仿佛可以隐藏自己。 “很多,只怕算不清。” “很多,那就是没有的意思。” 雷昀希一怔。 “如果真心爱上一个人,是不可能心有旁骛的。”她对雷明彦的感情,就是最好的例子。 是啊!这道理,他岂会不知道? 雷昀希摇晃着澄清透明的酒液,涩然一笑。 “我是有个喜欢的人,在很早很早之前。”雷昀希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开口。 从不知道雷昀希也有喜欢的人,不知是个怎样的人? “那么……她呢?”贝君颐好奇地问。 “嘿~~今天可不是我的告解日!”他避谈。 “嗳,就说说看嘛!我想知道。”她推推他,有些撒赖地。 酒从唇间进,爱从眼波起。 她这样忽然的任性,他无法抗拒。 他将这一幕牢牢印在脑海里,等离开后回忆。 “她不知道。” “为什么?”她好讶异,一双明眸睁得又大又圆,“你没告诉她?” 他似笑非笑地道:“谁规定爱一个人就一定要告诉她?爱她是我一个人的事。” “不告诉她,你们怎么在一起?”贝君颐不明白,“难道你不想与她在一起吗?” “爱一个人,就一定要在一起吗?”他回视她,目光有些锐利。 贝君颐一时哑然。 这样说……好像也没有错。 “爱一个人与在不在一起没什么关系,难道不能在一起,就不爱了吗?” “但爱一个人,你怎么能忍受见不到她?”至少,她是做不到的。 “因为她,”他的唇角微扬,“很幸福。” 只一句,便已解释了一切。 她既幸福,便已足够,给她幸福的人何必非他不可?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他低声念着,而后扯出一抹笑,“对我来说,她知不知道并不妨碍,因为爱的本身就是圆满。” 语毕,他将酒一饮而尽。 贝君颐忽地震住了。 一直以来,她将雷昀希视作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浪子,对他总有些距离。 但今天,她却发现了他的另一面。 原来他并非处处留情,在他的内心深处,封锁着最炽热的纯情。 贝君颐觉得自己忽地心跳好快,仿佛认识他那么久,直至今日这一刻,她才真正认识了他。 原来,她竟也和一般人一样,被表象所迷惑。 而他竟也任由他人误解,从不加以解释。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想,你一定是爱她很深很深的。她知道吗?” 这时,雷昀希的眼眸,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她的眼里,并没有我。”他扯出一抹笑,不愿再多谈,仰首喝尽了杯中物,“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回程的路上,两人在计程车后座各据一方,没有说话。 两人中间虽隔着不到一臂的距离,但他的存在感却那么强烈,令贝君颐有些不安,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终于,车子在贝家大宅前停下,雷昀希让计程车等他,他要送她走到门口。 “好好睡一觉,今天什么都不要想,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 “谢谢你陪了我一晚。” “难得有机会陪贝大美人喝酒,我的荣幸。”他扬唇。 “那,晚安了。” 她正要转身,他却蓦地开口。 “等等。” 她回头,不意对上雷昀希的眼眸,在夜色中,他深沉的眸像两颗寒星。 不知为何,他望着她的目光,令她心头一颤。 在那样的注视中,她感觉自己心口热热地发着烫,心跳快得像是要背叛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这陌生的感觉,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月华如雪,更衬得她容色照人。 她是这么美…… 有那么一瞬间,雷昀希想要告诉她,他就要离开的事,但最终仍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忽然伸手,将她颊畔吹乱的发丝掠到耳边,他的指轻轻地拂过她的粉颊。 那动作,说不出有多温柔。 “头发乱了。”他简单地说。 “谢谢。”她低下头,有些无措。 “保重自己。” 贝君颐一怔。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样说,听起来像是一种告别。 雷昀希深深地望了她一会儿后,才咧出一抹如常的笑,转身回到车上。 一直到回房后,贝君颐的心跳仍是飞快,而脸颊上被他拂过的地方,一迳热热地绯红着…… 计程车在雷家前停下,雷昀希下车时,忽见后头闪了下灯。他回头,正好看见雷明彦的车顺着车道驶入大楼地下的停车场。 雷昀希觑了一眼腕表:两点三十分。 就他记忆所及,雷明彦甚少这么晚到家。 他走入大厅,以感应卡打开电梯,按下b1键。 电梯打开时,雷明彦一眼就看到里面的雷昀希。 走入电梯,雷明彦将感应卡放在感应器上,电梯门关起,自动往12楼升去。 “刚在车道上看见你,你也这么晚回来?”雷明彦望向弟弟。 “对我来说,两点半还不算晚,倒是你,”雷昀希回视雷明彦,“很少见你这么晚归。” “今天公司有点事,所以回来晚了一点。” 雷昀希听着,默不作声。 在同一个空间里,虽只两个人,却又不只两个人。 一缕陌生的香水味,出卖了雷明彦。 电梯很快地抵达12楼。 “叮”的一声,电梯门左右分开,雷明彦率先步出电梯。 “刚刚君颐来找我。”雷昀希蓦地开口。 雷明彦的脚步停住,转身。 雷昀希踏出电梯,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 兄弟俩隔着三步的距离对视着。 “她说了什么吗?”雷明彦的表情似有些戒慎。 “只说最近常联络不上你。” “最近公司事多,我也是有心无力。”他避重就轻地说。 “就算再忙,通个电话也不过分吧?” 雷明彦望着弟弟,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你想说什么?” “你不适合扮演负心汉的角色。” 雷明彦的眉心微蹙,“负心?君颐这样说我吗?” “是你身上的香水味出卖了你,”雷昀希指了指他深色西服上的一抹浅粉,“还有这里。” 雷明彦脸色僵凝,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被揭穿,而他甚至无法抵赖。 “如果要用加班当借口,至少也要做到无迹可寻。”雷昀希调侃道。 “我只是逢场作戏。”他别开脸道。 雷昀希笑着点点头。“我想也是,我想你应该不至于昏了头,忘了真心对自己的人是谁。” 雷明彦的脸色更难看了。 “世上的女子,并不是只有贝君颐一个懂得什么是真情!” “难道世上所有懂得真情的女子,你都要去怜惜人家吗?”雷昀希淡嘲。 雷明彦眯起了眼,微微动怒。 “这是我和君颐之间的事,你未免也干涉得太多了!” 他僵硬地取出感应卡,刷开了门,迳自走进屋去。 雷昀希望着雷明彦离去的背影,眸色转沉。 贝君颐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只是,他怎么忍心让她知道,雷明彦真的有了别人?要是让她知道了,以她的用情之深,怎么受得了? 贝君颐辗转反侧了一夜。 一夜无眠,好不容易在天色蒙蒙亮时倦极睡去,但只一会儿又惊醒了过来。 拿起枕边的手机,上面显示了时间:十点钟。 料想这时雷明彦应该醒了,她起身,拨了通电话给雷明彦,谁知道,电话直接转入了语音信箱。 又关机!贝君颐拿着手机,心口一凉。 她无法再粉饰太平。 一定有什么事不对劲了,她一定要弄清楚才行! 她掀被下床,走进浴室盥洗,出来后,她走进更衣间,从衣橱内取出黑色高领针织衫换上,搭jbrand窄管牛仔裤,套上一双黑色麂皮流苏靴,戴了墨镜,随手抓了一件风衣就出门。 星期日,陈叔休假,她打电话叫了计程车,然后对司机说出雷家地址。 一路上,贝君颐神色沉重,对窗外飞掠的景色视而不见。 雷明彦是她的初恋,待她始终呵护备至,曾经,她以为这就是幸福……曾几何时,她竟要这样上门与心上人理论? 半小时后,计程车在大楼前停下。 “小姐,到了。”司机说道。 贝君颐这才回过神。 望着眼前的大楼,她的心在摆荡。 她就这样飞奔来,甚至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若他在家,她要当面把事情弄清楚,若是不在,她找上门的事雷明彦也一定会知道,届时……他们的关系还能继续下去吗? “小姐,你不下车吗?” “要!”她打开皮包,正要会钞,不意瞥见一部银色的车子从车道驶过。 那是雷明彦的车! “司机先生,快跟着前面那辆银色bmw!” 司机连忙踩下油门,尾随雷明彦的车。 她不知道雷明彦要去哪里,只知道这不是往雷氏企业的路。 情况有点像是捉奸,真是可笑。 想起两人的过去,对照今日的景况,只觉情何以堪。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就当作没找过他,一切就和平常一样……贝君颐在心里交战着,但她最终没有要司机掉头。 她终究不是个自欺的人,她要知道结果。 二十分钟后,雷明彦的车驶入一条小巷,在一栋老公寓前停下。 贝君颐也在巷口下了车。 小巷内,花草繁茂,不知哪家的钢琴声飘扬着。 她看见雷明彦按了电铃。几乎在同一时间,钢琴声停下来了,接着一楼的铁门发出一声脆响,雷明彦熟稔地推门而入。 贝君颐看着雷明彦走进那栋老公寓,她站在门口,看着门边十几户的电铃,她不知道他究竟走入哪一户。 明明已是初春,还出了太阳,为什么她一点也感受不到暖意?她的风衣像是隔绝不了冷冽,吹得她心头发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钢琴声没有再响起。 她不知道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只觉得自己有些头昏,大概是忘了吃早餐的缘故。还有,她不该穿这双靴子的,跟太高,站得脚好痛…… 忽然,她的手机响起,她下意识地接起。 “喂?” “君颐,我是雷昀希。我们碰个面好吗?有些事跟你说,是关于雷明彦的。” 他想了一夜,好不容易想出了一个能安抚贝君颐的说法。 “不用了,”贝君颐冷声道:“我比你更清楚他在做什么。” 电话彼端沉默了下,随即机警地反应过来。 “你在哪里?” “如果你也想亲看看你哥在做什么,你可以到○○路○○巷来。”语毕,她挂了电话。 雷昀希开了车,用最快的速度赶去。 车子一驶入巷中,他就看见贝君颐的身影。 “你在这里站了多久?” 多久?六十分钟?九十分钟?她摇摇头。 她早已失去对时间的感受力。 “他在上面吗?”他抬头望了望公寓。 “我亲眼看见他走进去的。” 她的面容雪白,仿佛失色的玫瑰,表情木然,唇边却噙着讽笑。 她的模样,令雷昀希不忍。 “你看起来像是要晕倒了,我送你回去……” “不!我不要回去,我要在这里等!”她白着小脸,但眼眸却燃烧着某种坚持,“我要亲眼证实!” 雷昀希叹口气,“那么,到我车里坐着等吧?” 贝君颐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小时,这时有人进了公寓,但门没有关好。 贝君颐见状,立刻推门下车。 雷昀希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立刻伸手扣住她。 “别去!” “别拦我!”她甩开他。 她的执着令雷昀希担心,但他无法阻止她,深怕她出什么事,牙一咬,决定跟在她后头。 贝君颐进了公寓,老公寓一楼有两户,她不知道雷明彦去了哪一楼,所以她一楼一楼找。 到了五楼时,她在一户门前看见了熟悉的鞋子。 她盯着那双鞋,很久很久。 她想起来,那双prada男鞋,是去年送给雷明彦的圣诞礼物之一。 雷昀希也认出那双鞋了。 “他在这里。” 她的语气平静,但体内肾上腺素狂飙,走到那一户门前,毫不犹豫地按下门铃。 起先,屋内没有动静。 她不死心再按,这次终于听见屋内传来脚步声。 铁门开启,隔着一道纱门,她与雷明彦四目相对。 雷明彦愕然。 “君颐……” 贝君颐的目光,缓缓扫过前来应门的雷明彦,只见他穿着一件睡袍,发丝微乱,像是在仓促间才从床上起身。 “明彦,是谁?”穿着同款睡袍的女子走了过来,亲密地依偎在雷明彦身边,在看见贝君颐后,倒抽了一口气,显然也认出了她来。 贝君颐原以为自己会崩溃,但在这一刻,她却无比冷静。 不需要更多证据了,一切都已证实。 丑陋的真相被揭发的那一刻,贝君颐没有哭,没有崩溃,但她的反应,却令雷昀希格外担心。 “果然是这样。” 她的预告没有错,她用自己的双眼证实了,她深爱了十年的男人,果真背叛了自己! 她看着雷明彦,他的眼睛里,虽有一丝不忍,却写着不悔,就连他的手,都还牢牢的、充满保护的搭在那女子的肩上。 没有一句道歉——这就是她深爱了十年的男人? 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抽干了,心中空荡荡的。 她的眼眸泛起泪雾,泪水仿佛就要夺眶而出,但她粉拳紧握,指甲刺进了柔软的掌心,带来一股锥心的痛,用这痛来提醒自己忍住,别在此时泪崩。 就算她刚结束了一段长达十年的感情,她也拒绝表现得像个情场败兵。 “雷明彦,这十年来,算我白爱你一场。” 说完,她转身就走。 转身的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有些头重脚轻,但她拼命挺直了背脊,不想让别人发现她被打败。 但她的虚弱,她颤抖的身躯,没有逃过雷昀希的眼睛。 她往下走了两层楼后,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君颐?”他警觉着,她看起来像是要晕倒了。 忽然间,贝君颐的身子晃了晃,只觉眼前一黑—— 贝君颐倒在雷昀希及时敞开的怀抱里。 第四章 在醒来时,贝君颐发现自己在医院里,空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雷昀希担忧的眼神。 “嘿,你醒了。”他的手抚过她苍白的脸颊,俊颜上露出微笑。“感觉怎么样?” “我晕倒了?” “嗯。” “真不中用,过去我不曾晕倒的。”她自嘲一笑,就要起身。 雷昀希坚定的大手,将她按回床上。 “别起来,你手上还吊着点滴。” 贝君颐这才发现,自己手上插着针管,连接这一瓶葡萄糖点滴。 “医生说,你晕倒的原因,是血糖太低。”他的声音有着一丝粗哑。 “是吗?”贝君颐垂眸,唇角噙着一丝讽笑。 她自己知道,真正让她晕倒的原因,不单是血糖太低而已,雷明彦的背叛,对她而言才是最致命的打击。 想到雷明彦,贝君颐心上又是一痛。 或许晕过去也是好的,晕过去,就不会感觉到心坎上的痛…… 打完点滴,稍事休息后,贝君颐在雷昀希的搀扶下走出医院。 “麻烦你送我回家,谢谢。”上车后,她闭上眼睛,像是非常非常疲惫。 雷昀希发动了车,将车子驶出医院,重新回到车流中。 他一面开车,一面分心注视着贝君颐。她今天脂粉未施,素着一张雪白玉颜,缩在副驾驶座上,看起来好小好小,宛如脆弱的水晶玻璃人儿。 脆弱--认识她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的脆弱。 她给他的感觉一直像个公主,她裙下尽是臣服的男人,她被众人捧在掌心里,受尽疼爱与娇宠,连镁光灯都喜爱追逐着她。 但今天,她却被打败了。输的这样彻底。 打败她的,是她爱了十年的男人。 他看见,她合起的眼睫上,悄悄地沁出一滴泪。 她是那么要强,连哭也没有声音。 雷昀希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有股冲动,想将她楼入怀中,吻去她的眼泪,更想要折回那栋公寓,将雷明彦拉出来痛揍个几拳。 当车子停下时,贝君颐以为到家了,但睁开眼,外头却是朴拙的日式庭园。 “这是哪里?” “你需要吃点东西。”他简单地说。 下午三点钟,他们是唯一的一桌客人,靠窗而坐。 窗外是日本典型的“枯山水”庭园,碎石铺就,繁华落尽,无花无果,无因无由。 餐点很快地送上来,小碟小皿布满一桌子,都是清淡可口的菜色。 桌子中央,放了一盘河豚刺身,半透明的河豚生鱼片质腴鲜美,在漆黑的圆盘上排列如盛开的白菊,并附上独门特调的梅酱。 绛红色的梅酱,被小心盛放在景致的碟子中,有如暗红的一颗心,被暴晒过腌渍过,最后还被人搅得软了碎得一塌糊涂,一如现在的她…… 贝君颐没动筷。 见她不动筷,雷昀希也不动筷,亦不催促。 时间不知经过多久,软壳蟹味噌汤在等待中逐渐冷去。 雷昀希终于在一片死寂中,打破沉默。 “不吃吗?” 贝君颐不语。 “还是觉得饿坏自己,比较符合哀悼的心情?” 这句话,使贝君颐的眼眸掠过一抹怒气。 现在回想起来,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曾经拥有过爱情?雷明彦对她的背叛,竟是没有一点歉意。 “失去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我该庆祝,怎么会是哀悼?”举起筷子,她开始进食。 雷昀希暗里松了一口气--幸好,她肯吃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贝君颐看似一切如常,但也很不正常。 白天,她依然去上班,下班后,她便直接回家,哪里也不去。 以往,贝君颐下班后都是与雷明彦一同吃晚餐,当他工作忙时,她便与朋友相约,或是应邀参加参会、酒会,自从与雷明彦分手后,一夕之间,她对那些再无兴趣。 仰慕者的花束,仍一如往常的送来,只是她再也不看。 晚餐时间,贝君颐换了居家服,沉默地坐到餐桌旁。 今晚恰好三姊妹同时在家。贝怡文与贝露琪对视一眼,两人的眼底都透着忧虑,她们都觉得,自那天雷昀希将晕倒的大姐送回家后,她好像一日一日的憔悴下去。 “大姐,你怎么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贝怡文忍不住问道。 “没事。” “可是……你的脸色不太好呢!” “只是觉得这阵子比较累,没什么。”她淡淡带过。 “雷大哥知道吗?他好像很久没来了呢……” 听见妹妹问起雷明彦,贝君颐脸色一沉。 “今后不要再提起这个人,我跟他已经完了!!” 贝怡文吓得噤声。 从来大姐谈到雷明彦都是眉目含笑的,怎么忽然间,连提都不许提了? 一旁的贝露琪心里也疑惑,但当她见到大姐那样决绝的神情,贝露琪也不敢多问了。 那一天,贝君颐草草吃完晚餐,便又把自己关进房内。 怡文与露琪两人面面相觑。 “会不会是和雷大哥吵架了?”露琪猜测着。 怡文摇头,“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大姐从来不和雷大哥吵架的,就算是使使小性子也不曾,何况她连‘完了’这种话都说出口,我怕……事情比我们想像的更严重。” “该不会是分手了吧?”露琪放下筷子,显然也没什么胃口。 “我很担心大姐,我从没看过她这个样子,她自尊心又强,在我们面前什么也不说,这样闷在心里,要是闷出病就不好了……” “是啊……”一筹莫展的怡文,也不由叹气起来。 就在这时,电铃响起。 “我去开门。” 反正也没胃口,露琪放下碗筷,前去应门。 “啊!是昀希哥。”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雷昀希,露琪就松一口气。 以前她总觉得雷昀希给人一种距离感,虽然他总是笑着,但其实一点也不容易亲近。但自从那一天,虚弱的大姐被雷昀希送回家后,他天天打电话来关切大姐的状况,使她觉得他是个好可靠的人。 “露琪,君颐在吗?”雷昀希微笑着。 “在!她在房里。”露琪唤来陈妈,“陈妈,麻烦你去跟大姐说一声。” “好。”陈妈应声,连忙进屋通报去了。 昀希与露琪一同走进屋里。 “你姐的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她的笑容一敛,“可是,她很不快乐,昀希哥,你知道我大姐和雷大哥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望着露琪担忧的眼神,内心有着些许歉意。 他是知道一切,但他们之间的事,只怕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也不是他这个局外人能说的。 雷昀希拍拍露琪的肩。“别担心,我先去看她再说。” “嗯。” 雷昀希与露琪才走到门口,就听见贝君颐冷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 “不见!叫他走!” “可是,雷少爷已经……” 看见雷昀希,陈妈有些尴尬。 “我说了我不想见他!” “君颐,是我。”雷昀希在门边道。 下一秒,房门被打开。 “原来是你。抱歉,我以为是--”她咬咬下唇,没再说下去。 她还以为,雷明彦会来负荆请罪……这样的自己,好傻好天真。 咽下那抹苦涩,她对陈妈与露琪道:“没事了,让我和雷昀希说说话。” 雷昀希走进贝君颐的房中。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四柱大床,铺着pratesi珍珠白滚着紫罗兰色缎边的床单,房间的一角放着妆台,妆台上有各式保养品、香水与常戴的首饰,充满了女性气息;靠墙的一侧是面书架,书架旁有扇小门,那里应该是她的专属更衣间。 她的房间有扇落地窗,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放着一张贵妃椅,椅上散乱地放着几本书。贵妃椅旁的小几上,还放了一瓶红酒与一只水晶杯,杯里犹有未喝完的酒液,落地窗外,是一个半圆形的阳台,此刻,落地窗正大敞着,轻纱如某种狂乱的羽翼在空中飘舞,略带寒意的风不断灌入室内,使整个房间显得格外凄冷。 “窗子开得那么大,你又穿得单薄,要是着凉怎么办?”雷昀希顺手将落地窗关上。 “我已经不是你哥的女友了,你不需要这么关心我。” 雷昀希转向她,面容冷肃。 “我关心你,与雷明彦无关。” “抱歉……”贝君颐垂眸,“我只是想吹点风,或许这样可以让我的脑子清醒些。” “为什么?” 她微微一笑,却显得有些飘忽。 “我想弄清楚,我和雷明彦这十年来的感情到底算什么?” “那么,想清楚了吗?” 她摇摇头,苍白的笑脸上,有着疲惫的痕迹,她瘦得下巴都尖了。 从前的她,像牡丹;现在的她,却似幽兰。 “我们两家是世交,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明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里就只有他,我曾相信他就是我命定的人,当他主动开口要我与他交往时,我是那么开心,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只是想不透,我对他的心没有改变,什么时候起他却变了?” 贝君颐倚窗而立,一双无神的大眼望着灰暗的天空。 “这几天的夜里,我躺在床上,无法入睡,总想弄清楚,我和他之间,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了,好不容易朦胧入睡,却又好像听见手机响,怕是明彦打来,连忙下床去接,才发现手机根本没响过,原来那只是我的幻觉……” “我变得痛恨看见日出,每一天的日出都在提醒我,今天又是一个没有他的日子;我变得喜欢日落,因为当太阳下山之后,我会松一口气,告诉自己:很好,贝君颐,你又捱过一个没有他的日子,你做到了,你赢了……可是以后呢?” 贝君颐自嘲而笑,但笑到最后,不知为何眼泪竟滑下脸颊。 雷昀希蓦地大步上前,将她搂进怀中。 她的眼泪落在他的颈间,仿佛有着炙人的温度,穿透了皮肤,一路烫进他的心。 她伏在他肩上,哀哀痛泣。 那样的哭泣,仿佛是经过长久的忍抑,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暂时依靠的肩膀,可以让她卸下心防,纵情哭泣。 自雷昀希认识她以来,不曾见她哭过,她的眼眸总是明亮,宜嗔宜喜的唇角总是含着笑,而这一刻,她不是眼冠群芳的贝君颐,只是个伤心的小女人。 雷昀希抱着贝君颐,却感觉像是抱着一具快要粉碎的躯壳,雷昀希惊骇着,明明她在他怀中,为什么却觉得她似乎一点一点地消失?他荒谬的感觉她的心仿佛正慢慢地碎裂,她好似在他怀里一点一点地死去…… “君颐!”他悚然而惊,将她抱得更紧。 他不能失去她。 不知道谁说过,爱是成全,所以他成全她,把伤痛留给自己。 他爱恋她那么多年,是因为她始终过得幸福,所以他能说服自己退让,只在远处望着她,可是雷明彦却狠狠的伤害了她。 早知道他的成全换来这样的结果,他一开始就不该退让!如果她是他的,他不会让她哭成这样! “别哭……求你,别哭……” 贝君颐没听见。 倘若她听见,她会明白爱她的男人甚至比她更痛苦更脆弱。 她所有的感官,都像是沉没在深深的海底,自动隔绝了一切。 这样好,自我封闭使她感觉安全,再也没有人能伤她的心,她也就不会再感到痛苦……如果可以,就让她一直这样下去…… “君颐!”他惊唤。 有那一刻,雷昀希感觉到她的心退得好远好远,他觉得她的心是那样接近死亡的边境,了无生趣,他有种恐怖,觉得就快要失去她。 雷昀希把心一横,捧住她泪痕狼藉的小脸,吻住了她那被泪水浸透的失色双唇。 他吻着她,却觉得自己像是吻着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像。 贝君颐对他的吻毫无所觉,悲伤如同汪洋大海般铺天盖地,灵魂仿佛抽离了身体,她所感所见只余泪影迷离。 “君颐,看着我……君颐……” 他再度俯下身吻她,倾尽所有的深情,他要她的反应,将她拉出隔绝自我的窠臼,他不允许她自绝于所有人之外。 慢慢的,贝君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一种柔情的索求,让她回到自身的身躯。 她眨了眨眼睛,落下一串晶莹的眼泪,她的目光不再空白,她逐渐意识到温暖,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如此温暖…… 闭上眼,她不想抗拒,这个吻,这个怀抱,令她感觉自己被深深的怜惜着,温柔的抚触,一点一滴地涤清了她悲伤的心。 眼泪仍然奔流着,那是由心坎上流淌而出的泪水,她不知如何能止住,但她知道,她需要逃离自己,需要忘却,只有在这温暖的怀抱中,她才能将痛苦且残酷的现实阻挡在外,她不能也不愿想起那通彻心肺的背叛。 雷昀希感应到她的意识逐渐清楚,准备要撤开。 但贝君颐不肯。 一察觉他就要退开,她圈住他的颈项,加入他,回应他,只求这一刻的延长。 她的投入,使雷昀希的气息开始不稳。 她碰触他,妖娆的娇躯紧贴着他,她的纤指,盲目地寻找他衬衫的纽扣……她在玩火! 雷昀希咬牙,率先抬起头中止这个吻。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捧着她的脸问。 他不是圣人,而她又是他深深爱恋的女人,他想要她,但前提是--必须是她真的想要这么做! 贝君颐抬起泪眸对上他的目光,眼底盈满了心碎与痛楚。 “我知道……” 雷昀希痛苦的闭了眼眸。 他太过了解她,知道那不是她的真心话。 “抱住我……我觉得自己好像就快要碎成一片一片了……”她悲伤地啜泣。 不需要更多言语,雷昀希打横抱起她,将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他没有想过,他与贝君颐的初次,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不是因为相爱,仅是为了逃避痛苦。 她躺在床上,长发在白色床单上散开,有如一汪黑色流泉。 他望住身下的她,伸手轻轻抚过她的泪眼,眼中有怜惜、有不舍,还有更多从未诉诸于口的爱恋。 从不敢奢望能拥有她。 在过去的十年间,他以为自己只能深埋这份感情。 而今,她却躺在他的身下,要求他的抚慰。 他是这样爱她,即使今晚的一切只是一种利用,他亦甘心情愿。 当他解开彼此的衣衫,修长的身躯叠上她,他的吻落在她肌肤上,他的每个抚触带给她甜美的抚慰。 他与她十指交缠,无意间触到她的那枚尾戒,闪耀的钻光刺亮,他停顿了一下,最终选择漠视。 他吻她的方式,抱她的方式,仿佛是相爱已久的情人。 忽然间,她的目光朦胧了。 温存不知何时起变得狂野。 在他的怀抱中,仿佛可以隔绝伤害与风雨,这一刻,她竟感觉自己是被人所珍惜深爱着,温存得有如美好的梦境,帮助她抽离,帮助她逃避。 眼泪不知何时停止了,身子渐渐暖了起来。 雷昀希不再自制,贝君颐放开所有矜持,回应他的吻,在这时刻里,她竟傻得想要留住时间,想要停贮在这虚幻的天堂,宁愿长醉不愿醒。 但是当他要进入她时,不知为何她像是被闪电给击中,迷离的神志蓦地清醒。 “不要!” 她忽然侧过身,环抱住自己,害怕地蜷缩起来。 她是如此的空虚,想要什么来填满自己,但在这一刹那,她惊觉自己做不到。 “对不起……我没办法……” 贝君颐啜泣着,在迷蒙的泪眸中看见雷昀希凝重的俊颜。 “如果你不想,我们就不做。”他掠开她的发,淡淡地微笑。“什么也别想,你需要好好睡一觉。” 她点点头。 事实上,她也无力再思考,她觉得心力交瘁。 雷昀希起身,贝君颐却拉住他的手。 “别走……” 雷昀希迟疑了一秒。 如果他有理智,他不该留下来。 但是当他望见她脆弱的眼眸时,他知道,他无法在此时理她而去。 他重新回到她身边,大手由她的背抚摸至纤腰,然后扣住她的腰肢揽入自己怀中。他的动作无关乎情欲,只是单纯享受静静想拥的安宁。 贝君颐依偎着他,在他怀里一点一滴地平复自己。 他是这样温暖,当他拥着她,她倾听他的心跳,那稳定而有力的搏动,使她感到安全。 “睡吧!”雷昀希低语。 片刻后,贝君颐的呼吸变得均匀且绵长。 她睡着了。 雷昀希望着她带泪的睡颜良久,眼神复杂。 这一夜,就让他伴着她入眠,因为这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倾过身,雷昀希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低语:“我爱你。” 这一觉,睡得沉,一夜无梦。 贝君颐醒来时,亮丽的阳光早已洒入房间,暖着她的床。 她深吸了一口气,唇边扬起淡淡的笑,只觉数日以来的疲惫,因为这一夜的好眠,舒缓了许多。 她动了动,发现落地窗前站着一个身影。 像是意识到她的醒转,他回过头来。 “你醒了?” 贝君颐忽地一僵。 雷昀希?! 昨晚的一切,忽而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中闪过。 她与雷昀希,他们竟差点…… 压抑回喉间的呻吟,她抓着羽绒被紧掩在胸前,缓缓地坐起身来。 雷昀希那双善于洞察人心的眼眸,并未遗漏贝君颐脸上的表情,她闪避的眼神,刺痛了他的心。 贝君颐望着雷昀希,他早已穿着整齐,仿佛他站在那里,就只是为了等她醒来。 神志清醒的这一刻,她其实有些无措。 经过昨晚,她才真正“看见”他。 若说雷明彦是俊逸斯文的贵公子,那么雷昀希……雷昀希,他是很难归类的,他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他没有正式的工作,有好几个没念完的硕士学位,行踪飘忽不定,但他有自己的一套价值信念。 他的唇总带着似笑非笑的弧,他的眼波流转间似一朵清莲,一笑动人心,此外,他还有一双不驯且微微上扬的眉;他不像雷明彦总是西装革履,他穿着衬衫牛仔裤,脚上穿的是马汀靴,外罩一件骑士风格黑色皮夹克。 “你醒来很久了吗?”贝君颐轻问。 “嗯。” 其实,他没说实话。 昨晚,他一夜未眠,这一夜太宝贵,他只想记忆她沉睡的容颜。 他走近她,在她床前一步停下,看见她的大眼中闪过微微不安,心中有些酸涩。 他们的身体曾如此亲近,但两人的心还是有距离。 贝君颐咬咬下唇,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 “我后天要去日本,我接下了法拉利车队的工作,负责f1赛车的撞击测试。” 她讶异着,心底涌现一种陌生的情绪,但她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怎么这么突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上个礼拜。” 贝君颐微怔。他怎么一直没告诉她…… 不,不是他不愿告诉她,是因为她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对周遭的一切失去感受力。 “去多久?” 他微微一笑,她终究是关心他的。 “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希望下次再见到你时,你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贝君颐,自信,耀眼,情场得意。” 他倾身向前,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如果有什么烦心事,还是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好好保重,贝大美人。” 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他转身离开。 房门在他身后关上,雷昀希走了。 当他离开后,贝君颐觉得房里的暖意都消散了。 不知道为什么,雷昀希的离去像是带走了她的一部分……她说不出那是什么,只觉得一种巨大的伤痛席卷了她,而那种痛竟比失去雷明彦更甚。 咬住下唇,贝君颐抱住曲起的双膝,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好空,好冷。 第五章 不到一个月,雷明彦与贝君颐分手的事便甚嚣尘上。 过去雷明彦身边的女伴,就只有贝君颐,但有几个私人场合,雷明彦若非单身赴约,就是带了一名喜爱穿水蓝色衣服的女子,两人态度似乎非常亲密。 众人觉得不可思议,难道雷明彦疯了?世上怎会有男人会放弃贝君颐?莫非雷明彦遇上了比贝君颐更美的女子? 据见过的人说,雷明彦的新女友并不如贝君颐,就只是清秀,带着一种我见忧怜的气质,或许就是这种楚楚可怜的模样,抓住了雷明彦的心。 今晚,赵氏集团办帮助迟缓儿募款的慈善义卖晚会,这晚会贝君颐几乎是年年出席的,而且向来与雷明彦联袂参加,大家都在猜测,今年或许贝君颐不会来了!这位媒体宠儿,社交届之花,恐怕也会因失恋而躲在家中疗上吧? 但所有人都猜错了。 贝君颐非但没有缺席,还准时前来。 她往慈善晚会的背板前一站,风采依旧,镁光灯此起彼落,恍如白昼。 会场内响起窃窃私语:怎么失恋没有让她显得暗淡憔悴?难道失恋之说只是谣言? 今晚的贝君颐,穿着一袭单肩白色丝质长礼服,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段,如云的秀发挽成一个式样简单优雅的法国髻,脸上的妆容极淡,仅是稍加修饰而已,却显得容色照人。她的左手腕上戴着chanel黑色马耳他十字白珐琅手环,耳上戴着水滴形的珍珠耳坠,此外别无赘饰;但眼尖的人仍是注意到,过去那只始终不曾离身,与雷明彦一式同款的排钻戒指,已不在她的尾指上。 过去,她的美如同钻石,众多爱慕的眼神如同强烈的探照灯,折射出她那令人眩目的绝代封华;而今,她的美如同珍珠,气蕴自华,无须他人的锦上添花。 见到贝君颐,赵氏夫妇笑着迎上去。 “君颐,你来了?欢迎欢迎!” “赵伯伯、赵伯母。”贝君颐礼貌地寒暄。 “哎,怎么没看到明彦?” 话才讲完,赵金城忽然被太座林文文踩了一脚,瞪了他一眼。 雷明彦和贝君颐分手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大家早已心照不宣,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金城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不由有些尴尬。 贝君颐脸上笑容未变。 “赵伯伯见到我,问起的却是明彦,我想他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您对他那么关心。” 这话说得很得体,不出恶言,不得罪人,又给人台阶下。 赵金城笑吟吟道:“君颐,赵伯伯也很关心你!你什么时候还要再来陪赵伯伯下围棋阿?现在年轻人棋艺不精,还是跟你在盘中厮杀,争夺最后的一目之地最痛快!” “只怕赵伯伯事忙,不然,赵伯伯只消吩咐一声,君颐哪有不奉陪的呢?” “听说你最近还开了间艺廊,要是找你下棋,不怕抽不开身?” 贝君颐笑:“哪里的话呀?其实那也称不上是艺廊,我只是提供一个展览场所,让一些有志从事艺术创作的人有个展示作品的地方,哪有赵伯伯说得这么气派呢?” “哟,开在哪儿?改天我找我那些姐妹会的朋友们一起去瞧瞧!”林文文向来对艺文活动最有兴趣。 “就在贝里建设大楼旁!赵伯母哪天决定大驾光临,只管吩咐一声,君颐一定亲自导览!最近展出的作品有几幅相当不错,很有独创性,其中有一位画家的风格,颇有几分常玉的味道!” 林文文听得兴味盎然,她年轻时是国际拍卖会的拍卖官,精于艺品鉴赏,颇具慧眼,收藏了许多当代名家的早期作品,一转手就是几百倍、几千倍的利润。 “呀,那我非得亲自去看看不可了!说不定可以挖掘出一个常玉的接班人呢!” 赵金城插嘴道:“就冲着你要亲自导览,那赵伯伯也要去!” “真是的!这样为老不尊,都要教人看笑话了。”林文文笑骂着,又转向君颐,挽住她的手道:“你跟我到主桌坐,我知道你的基金会资助很多艺术家,我很感兴趣,想多知道这方面的讯息……" 尽管贝君颐表现得落落大方,但有关她与雷明彦之间的八卦,仍在好事者之间流传着。 慈善义卖晚会开始前,贝君颐去了化妆间,隔着门板,她听见有脚步声走来,在洗手台前停住,她猜测应该是有几名女士进来补妆。 她正要推门出去时,忽然听见有人说话-- “你们有没有看到贝君颐?” “有啊!看到她走进会场时,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真不敢相信她会来!” “就是说啊!如果今天是我被交往十年的男友甩掉,我才不敢出现在大家面前呢!简直太没面子了!” “可是……那终究只是个传言不是吗?也许他们没有分手也说不定。” “他们分手的事虽然还没有公开,但社交圈里早就传开了!我哥常去一家会员制健身俱乐部,他就说他亲眼看见雷明彦身边带了个女人,而那女人绝不是贝君颐!” “这么说,传言是真的喽!” “就等哪天水果报拍到雷明彦琵琶别抱的照片,那时他们分手的消息就会更公开了!” “呵呵~~没想到他也有今天啊!” “抢走雷明彦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谁知道?” “我没打听到半点关于那女人的消息。” “能把人从贝君颐手上抢走,她是有三头六臂吗?有没有人见过她长得什么样子?” “大概比贝君颐美吧?” “天啊!那她的美色岂不是天下无双?” “我受够了!什么天下无双?别这样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微风!每个人都说贝君颐美,我看她也还好而已嘛!” “就是说啊!老是有人说她是台湾第一名媛,社交界宠儿,网路票选男性情人冠军……我听都听腻了,其实她也不过是家里有点钱而已!说那些话的人,八成只是想拍贝家的马屁,谁教贝家财大势大!” “vicky,我看你是在气你男友买了整组‘香提’保养品给你,还说了句:希望你擦完后可以长得像贝君颐!” vicky气极跺脚,“庄晓慧,你--” “噗哧哧~~” “哈哈哈哈~~” 一群女人在化妆镜前笑得东倒西歪。 这时,忽闻一记脆响,厕所里有扇门被推开。 众女吓得禁声。 她们没想到,厕所里竟然还有别人! 这时贝君颐走出来,她身长玉立,走路的姿态恍若菡萏摇风。 众女屏息,看傻了眼。 天啊~~是贝君颐本人! 她们刚刚说的那些话……该不会…… 但贝君颐却像没事人一般,优雅走过众女面前,在感应式洗手台前洗手。 “嗨。”她主动对她们打招呼,露出甜美的笑容。 “呃……嗨!”众女有些受宠若惊,怯怯回礼,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洗手,有人手上拿着旋开的口红,有人手上拿着粉饼,还有人手上举着睫毛膏,全都滑稽地动也不动,好似动作怪异的石像。 贝君颐慢条斯理地洗完手,取了洗手台上的擦手巾,擦完手后投入回收篮内,然后忽然回首看着她们,吓了众人一跳。 “你的这里,”她指了指拿着粉饼的vicky的脸,露出亲切的笑容,“粉裂了。” 说完,她转身离去,在无人看见时,脸上露出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奸诈笑容。 直到她走出厕所好久,vicky捉狂的尖叫仍不绝于耳。 在一张意大利手工古董床以三百万的价格拍出,为慈善义卖晚会制造出一波高潮后,接着由台北爱乐交响乐团带来一段表演。 餐桌上,觥筹交错,细语交谈着。 贝君颐听着某企业的少东谈论最近他刚购入的超级跑车,脸上虽带着笑,其实对这一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 今天一整晚,她可以感受到多方注目的眼神,有心人对她投以同情眼神,也有人毫不遮掩其幸灾乐祸,更多的是来自男人狩猎般的视线。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贝君颐循声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令她僵住-- 是雷明彦。 他故意避开记者,选在晚会进行一半时出现,这时已没有记者守在会场前。 而且,他还带了女伴前来。 虽然他低调地带着女伴坐在最角落的那一桌,但所有人都交头接耳,争相谈论着雷明彦的到来。 贝君颐感觉自己的胃部像是被重击了一拳。 他应该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但他却选择带来女伴前来,令她难堪之余,也证实了所有人揣测了一整晚的流言。 林文文也看见了雷明彦,她望了一眼脸色变得惨白的贝君颐,同情地拍拍她的手,轻声道:“总是要面对的,看开点吧!” “我明白。”她笑了笑,却显得有些勉强。 她甚至看到vicky那票人,毫不留情的投来讪笑的眼光! 不知道是会场里空气太闷,或是刚刚喝了太多香槟,她忽然觉得很不舒服。 她很想强自镇定地待到义卖结束,不想中途离席,让别人以为她很在乎,但……她却觉得眼眶热热的,心口好痛好痛…… “抱歉。”她低声说了句抱歉,极力不引人注意的离开会场。 走到阳台,透过满含泪水的眼眸,台北市的万家灯火看来一片模糊。 时隔一个月,她以为自己已做好心理准备,不管何时面对都能够淡然处之,却没想到--仅仅只是看到太闷两人站在一起的身影,所有的心理建设就全瓦解了。 原来,她还没有遗忘。 原来,遗忘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 一个多月,还不够她从分手的疼痛中释怀,而雷明彦,却已能带着新欢公开露面。 眼泪滑下她的脸颊,被她倔强地拭去。 不哭,她才不要为那样薄情的男人落泪。 她给自己十分钟平复情绪,十分钟后,她要勇敢的回到会场,她拒绝从那个有雷明彦的场合中逃走! “君颐。” 熟悉的低唤,使她浑身一僵。 转过身,她看见雷明彦正朝她走来。 她看着眼前的雷明彦,他仍是那么俊逸,那么好看……那么冷静如常! 她想起,他是她的初恋,是她此生第一个爱上的男人,接着,她也想起,他是怎样的背叛她,让她过去的一个月中流了许多伤心的泪水。 他曾是她最熟悉的人,但今天他站在他面前,感觉却遥远得像是陌生人。 “抱歉,我正要回会场--” 他却握住她的手臂,“我们谈谈好吗?” 贝君颐轻轻地挣开。 “有必要吗?”她后退了一步,刻意隔开距离。 “我不知道你今晚会来。”他的语气中有些自责。 如果他知道,他今天不会出席,而不是像这样,仿佛是特意带着新欢来给她下马威,她她没脸。 她嘲讽地一笑,“难道你觉得,失恋的人就应该躲在家里舔舐情伤?” 他的眸色幽暗,定定地望着她。 “做不成恋人,难道我们就只能成为敌人吗,君颐?” 她闭了闭眼,忽然厌倦了这样的对峙。 “说吧!你想谈什么?” “我很抱歉,我们竟是这样难堪的结束。我并不想要伤害你,原来我想要用温和一点的方式……至少,不该让你看到那样的情况。” “事到如今,说这些又能改变什么?不管你把话说得多么委婉多么修饰,也不能改变你劈腿的事实。”贝君颐转过头,望着远处的霓虹。“我们交往了十年,但我仔细回想,不由得有个疑问--你真的爱过我吗?或者,长久以来只是我一厢情愿?” 雷明彦沉默了好半晌。 这片刻的沉默,已冗长得足以令她心寒。 “君颐,我是爱过你的。你对我是那样真心,你又那么美,你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对象,我怎么可能不曾爱过你?”顿了顿,又道:“只是,在我的内心深处,仍记着一个女子,我原以为早已将她忘记了,直到我们再度相遇,这一次,我无法抗拒……” 听完后,她既想大哭又想狂笑。 原来,她的恋情,一直是与别的女子共享的,她却一点也不知道。 她竟会爱上这样的男人,虚掷了十年的青春! 她望着雷明彦,眸中全是怒火! “你知道吗?我曾梦想过要成为你的新娘,但现在我只觉得很庆幸--幸好我没有嫁给你,否则,我虚掷的就不只是十年,而是一辈子!” 雷明彦低下头,“抱歉,是我耽误了你--” “不,不是你!耽误了我的,是我的天真和盲目! 说完,贝君颐头也不回的离开阳台。 她回到会场,此时后半场的义卖活动早已再度展开。 林文文看见贝君颐惨白的脸色,不由有些担心。 “你还好吗?” “我很好。”她强笑道,转头望向舞台。 台上,正在拍卖一组日本皇室御用餐瓷。 “这组餐瓷是noritake出品,noritake1919年于东京莆田成立,以独创的技术限量生产瓷器,专供日本宫廷皇族御用,或作为宫廷馈赠使用,noritake所生产之各种食器,瓷质坚硬,造型绝美,获得日本及世界最高级洋食器之评价。”拍卖主持人介绍完这餐瓷的来历后道:“底标为二十万,请发挥爱心,踊跃竞标。” 竞标颇为热络,但喊到三十五万时,就只剩下一个男性竞标者。 “三十五万,还有人要出价吗?”主持人问道。 这时,贝君颐忽然开口。 “四十万。” 主持人又惊又喜,很高兴有人加入战局。 “好的,这位小姐出价四十万。四十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四十二万。” “四十二万!好的,有没有更高--” “五十万。”贝君颐再次喊价。 “五十三万……不,五十万万!” “一百万。”贝君颐眼睛眨也不眨的说。 全场惊呼。 “价格来到一百万,先生还要不要往上加呢?”主持人眉飞色舞。 对方听到那令人直打哆嗦的价格,连忙摇了摇头。 “一百万一次,一百万两次,一百万三次!恭喜这位小姐得标。” 在一片掌声中,贝君颐上台接过那组餐瓷。 她望着盒中精明绝伦的瓷器,心里却只是一片空茫。 她朝会场的角落望去一眼,发现雷明彦不知何时又离开了。 周六下午,贝君颐在阳光的洗礼中醒转。 刺目的阳光,让她就连想要赖床也不可能。 叹口气,贝君颐起身下床更衣。 无事的周末午后,连贝家大宅也静悄悄。 假日是属于情人们的日子,怡文、露琪与一苇,他们此刻应该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吧? 陈妈休假,贝君颐走进厨房,给自己弄了一份简单的早午餐,吃完后决定开车出去透透气。 她开着车,下意识的避开了人潮与车潮拥挤的市区,往北投方向驶去。 一种似曾相识的景色,使她越往山上开去,忽然,她看见路旁矮墙上,蚀刻这低调店招“32”。 这里,雷昀希曾带她来过! 她停好车,走了进去。 就如同上次前来一般,一名侍者很快地带着笑意将她迎进去。一直走到餐厅门口,她才猛地停住。 “抱歉,我没有预约……”贝君颐歉然道。 “没问题,里面还有座位。” 这时,贝君颐的脑海忽然闪过雷昀希说过的话: 有时想安静一下时,我就会过来。这里不像一般饭店,客房一共有五间,很安静,很适合度周末。冬天来跑温泉,夏天就坐在树屋上,目送夕阳下山,群星亮起,端杯冷饮听松涛。 “不,我不是要用餐,我想要一间住房。” 侍者走入柜台,迅速查了一下电脑订房系统。 “只剩下一间松房。” “好,那我就要这间。” 没带任何行李,贝君颐就入住三二行馆。 当她走进松房,满室桧木清香,日式拉门外,连接着一个独立的庭园,映入满眼的绿意,院里有个露天汤池,她走近一看,连汤池也是桧木所造。 这里远离市区,除了庭园里潺潺的水流声,一切是那样静谧。 门上响起轻敲,贝君颐打开门。 一名约莫四十岁的女子微笑,“贝小姐,我是您的私人管家jane,为您送来你点的veuve clicquot ponsardin 香槟与新鲜草莓。” 贝君颐注意到了桌上的一碟巧克力与水果盘。 “这些是……” “松露巧克力与水果盘,是老板特别招待的。” “你们老板?” “他是雷先生的好友。”jane解释道。 她顿觉扫兴。“雷明彦的朋友?” 因为她与雷明彦交往的事,经由媒体的披露,早已无人不知,许多她光顾的餐厅,都因雷明彦的关系而给予她特别招待,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雷家二公子,雷昀希先生。”jane笑道:“他是这里的常客。” 提起雷昀希,贝君颐的眸子变得柔和了。 “我还记得,今年年初,他就是在这里帮我庆生。” “是,我也记得,”jane笑吟吟地道:“雷先生为了您的生日,在敝馆住了几天,就为了试吃并和厨师讨论菜单,连我们老板都服了他……” 贝君颐猛的一怔。 “你说……他住了几天?” “我印象中,是住了三天。” 三天? 一抹过去的影像飞快地掠过脑海-- “雷明彦今晚临时有事取消了班机,他没办法赶回台湾陪你一起过生日了。所以他特别交代我要好好帮你庆生,一定要让你开心!” “是吗?这一切是他安排的?” “真的,我骗你干嘛?” 她早该知道的,安排意外的惊喜,从来就不是雷明彦的风格,只有雷昀希才会去花费这些心思……当初她怎么没想到? 他说他没骗他,但他确实是骗了她。 为什么当时他要说谎? 察觉贝君颐的沉默,jane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不对吗,贝小姐?” “没有,没事……” “那么我先退下了,如果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吩咐。”jane鞠了个躬,退出松房。 仿佛有什么过去被她刻意避开的事,慢慢地变得清晰。 四周仍是那么静,贝君颐的内心,却如海潮般汹涌,翻滚不止…… 周日的夜晚,“怡然咖啡馆”依旧弥漫着浓浓的咖啡香。 “欢迎光临!” 听见门上铜铃响起,吧台后的元朗抬起头,看见走进来的是贝君颐,先是讶异地挑眉,然后逸出一抹笑。 “找怡文吗?她刚回去。”元朗以为贝君颐是过来找他的女友贝怡文。 “我不是来找她,只是想来喝杯你煮的咖啡。”贝君颐在吧台前落座。 “欢迎,想喝点什么?” “一杯特调。” 贝君颐的来到,像是一座花园拂进一阵春风,她的打扮朴素,亦未施脂粉,但是她惊人的美,却依然使得咖啡馆里的顾客都为之侧目,但她却因情绪太低落而浑然未觉。 元朗见过贝家的三姐妹,而贝君颐无疑是其中最美的一个,她也是他此生所见过最美丽的女子。至今他仍不明白,面对这样一个艳冠群芳的美女,为何能毫不动心? 片刻后,元朗送上特调咖啡。 贝君颐啜了一口,露出微笑。 “你煮的咖啡,还是这么好喝。”仿佛看穿了她此刻的心情般,一种诚挚的欢迎与抚慰,温暖了她的心。 “谢谢。”他盯着她的脸,坦白道:“你的气色看起来很糟。” “谢谢你啊!”她佯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叹口气道:“我失恋了,他劈腿。” “这样。” 元朗太过平静的表现,反倒令贝君颐好奇。 “你为什好像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 他笑了笑,“意料中事。“ “什么意思?“ “雷先生很出色,只是我一直不觉得他适合你。“ “为什么?” “我想是因为安全感。”元朗思索了片刻后道:“你很投入这段感情,你在爱情中渴望着安全与稳定,但你要的,他却给不了你。” 贝君颐有种被说到心坎里的感觉。 长久以来,她总觉得雷明彦对工作的投入比对她的感情更多,这样不平衡的关系,一直让她有种淡淡的空虚。 “元朗,记不记得,有一次你送怡文回家,在我家门口,你对我说的那些话……” “‘有时候,爱情不是我们所以为的那个样子,不要被假象蒙蔽’?”元朗笑着点点头道,“对的,我是说过。” 他竟然记得?可见他不是随口说说。 “当时……为什么你要那样说?”她一直将他的话摆在心底。 元朗耸耸肩。“我只是指出一项事实。”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早就预料到位和雷明彦会分手?” “我不是算命师,你们分手的事,我怎么会预料得到?”元朗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有时候我们以为自己想要的,其实不是我们需要的。雷明彦是你的初恋,你和他在一起十年,这十年你快乐吗?” 这十年,她是快乐的,能与爱慕的人交往,怎么会不快乐? 但她骗不了自己,在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是不安的。 数不清有多少次,雷明彦为了工作而将她抛下时,她也曾失望伤心,但她总是逞强着装没事,不让雷明彦知道她的介意。 她需要很专注的爱,需要很多的开怀。 而这些,雷明彦无法给予。 “现在回想起这段感情,只觉得自己既天真又盲目,始终固执的不愿相信我与他真的不适合,下意识的粉饰太平,为彼此找借口。”她拨弄着咖啡的杯耳,轻声道:“其实我要的很简单,只是一个真正爱我的知心人。” “你会遇见的,你是我见过桃花最多的人,简直就是一棵活生生的桃树!” 元朗夸张的形容,让贝君颐笑了出来。 “是,我是遇过很多追求者,听过很多爱情誓言,我都愿意相信他们在那当下对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可是……有几个人真的做到了?我甚至不知道除了我的外貌和家世以外,有几个人是真正爱我的?外貌对我又了解多少?爱情不是只是送送花,说说甜蜜的话这样简单而已。“ 元朗仿佛觉得很有意思,靠在吧台上望着她。 “那么,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真是个大问题! “爱情……应该是一种善待,用一种最体贴善意的对待,不让对方伤心痛苦,不让对方左右为难,爱情应该是让对方感到幸福--“ 忽然贝君颐的脑海中闪过一段对话-- “你没告诉她你爱她?” “谁规定爱一个人就一定要告诉她?爱她是我一个人的事。” “不告诉她,你们怎么在一起?难道你不想与她在一起吗?” “爱一个人,就一定要在一起吗啊?爱一个人与在不在一起没什么关系,难道不能在一起,就不爱了吗?” “但爱一个人,你怎么能忍受见不到她?” “因为她,很幸福。” 贝君颐蓦地怔住。 这--不就是她一心渴望的幸福吗? “你这么说,让我想起西藏活佛仓央嘉措所写的一首诗:‘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我觉得爱就如同你说的,本质上就是一种善待,不为了索求,不为了回报,爱上一个人其实没有什么复杂的道理,爱的本质就是爱--” 元朗忽然停住,发现她如遭雷击般的神色,而且身子竟微微发起抖来。 贝君颐慢慢地摇了摇头,满眼痛楚。 她掩面,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元朗,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好大的错误……” 天!她怎么会如此盲目?如此愚昧? 雷昀希是爱她的! 雷昀希是爱她的! 直到这时刻,她才清楚地看见这个事实! 他欺骗她,他只是代替雷明彦帮她庆生,为的是不让她失望。 她联络不上雷明彦时,是他帮着她找、陪着她喝酒解闷。 当她亲眼证实雷明彦劈腿后,是他陪在她的身边扶持着她。 当她因为受不了巨大的悲伤而崩溃时,是他用他的吻、他的拥抱抚慰了她。 他给了她那么多的爱,却不曾索求她的回报。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对我来说,她知不知道并不妨碍,因为爱的本事就是圆满。” 那一夜,他念了这些诗句,对她说的那番话,原来就是他的告白! 因为他了解得太多,对她爱得太深,知道她眼里只看得见雷明彦,所以雷昀希将所有感情放在心底,不曾向她表白。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就只是不忍见她为难。 一阵激切的泪意,涌上了眼眶,贝君颐咬住下唇,极力忍住将要夺眶的泪。 她怎么会这么这么傻?! 长久以来,她所追寻的爱情,就在她的身边,而她竟傻得去强求一分不属于自己的感情,错过了真正爱她的人…… “元朗,你曾对我说过--你等了四年,终于等到了怡文,但有一个人还在等待。那是什么意思?” “有一个人还在等,等你看见他。”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的意思……” “你看见了吗?”元朗微笑。 贝君颐含泪而笑,泪水滑下她晶莹如玉的面颊,尽管她的唇被泪所沾湿了,但那是元朗所见过贝君颐最美的笑容-- “我想,我终于看见了。” 第六章 每年f1赛季于一月份揭开序幕,因此每年的年初是各车队最忙的时刻,这时,新赛车的主要研发工作在一月底前已告一段落,二月上旬是最新式赛车发表会与冬季测试。 以往法拉利车队的新式赛车发表会,都选择在意大利总部举行,由于今年赛季的首站为日本,因此首度选在日本东京发表新式赛车。 东京展场内-- 法拉利车队的新式赛车发表会,向来是业界瞩目的焦点,因此吸引了大批中外媒体前来,在经过“誓师”般简洁有力的开场白后,又一一介绍了车手与主要技术人员,接着,展场中心的中央舞台开启,法拉利车队的新式赛车“f12”以标准正式涂装现身,一时镁光灯狂闪。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摆在赛车旁装饰的凯蒂猫。”法籍车手marc走下舞台后,脸上虽带着笑,但说出口的竟是一堆抱怨。 雷昀希不由一阵好笑,“你这只凯蒂猫摆几个pose亮相完可以去旁边纳凉了,我还得留下来应付媒体。” “是啊!今天媒体像是没事干一样,都挤进战场来了,雷,你就慢慢接受他们的‘拷问’吧!我同情你。” 这小子,脸上摆的明明是幸灾乐祸的笑容,哪有半分同情的样子?! “快滚~~”要不是记者在场,他早一腿踢过去。 “哈哈哈!待会儿见啦~~” 这时,主持人在台上道:“接下来,有关f12的设计与技术性问题,我们请昀希·雷为各位回答。” 接受采访是很累人的事,为了让各国媒体充分提问,也为了让车队的研发精神能完全传达,因此发问与回答都要翻译成英、法、西、义四种语言。 雷昀希走到舞台中央,接过麦克风。他穿着车队专属火红色连身工作服,左胸口醒目的黄色胸徽上,绣着一匹昂然直立的俊马。 “请问,贵车队这次的液压系统似乎与过去不同?”一名西班牙记者发问。 雷昀希耐心的等待随行的译着翻译了问题后,才以英语回答:“经过数据比对后,我们发现过去液压系统故障率相对频繁,因此我们决定选择换用w&s车队提供的液压系统。” 说完,译者再度将雷昀希的回答翻译成其他三国语言。 法籍记者提问:“fia计划推助在f1车辆内换用4缸涡轮增压引擎,来取代目前v8引擎,贵车队有什么看法?” “4缸引擎就不是法拉利了,这样的引擎配置对于顶级赛车来说有些不符,目前我们仍然使用v8引擎。” “根据fia的新规定,赛车的前、后底盘撞击测试的标准,都比以前提高许多,贵车队采用较多的轻量化材料,会不会有无法通过撞击测试的疑虑?”日籍记者以略带腔调的英语发问。 “不会。f12赛车的初步撞击测试使用了csi技术设备,测试过程也完全遵照fia的标准,并有fia官员在现场监督,并通过了一系列核心撞击测试。经过初步测试,f12赛车的单体车身在碰撞后,表面确实会出现微小裂痕,但是并不影响整个单体车身通过撞击测试。” 译者忠实地翻译雷昀希的回答,但是翻到西班牙语时,他听出译者译错了一字,便立刻更正他。 经过两小时的采访,终于所有的记者都问完了问题。 “谢谢各位踊跃提问!那么接着请到展场外等候,我们将有专车接送各位前往搭乘由本车队准备的私人飞机,一小时后将飞往富士山赛车场,现场观看f12动态试驾。” 雷昀希将麦克风交给主持人后走下舞台,忽然,他看见展场角落,站着一抹玉立人影。 不可能! 他心口一跳,原以为是因思念产生了幻影,但当他定睛看去,那抹纤影朝他走来,他才发现,自己竟一直是屏息着的。 “嗨,很棒的发表会。”美丽的人儿笑着说道。 是贝君颐。 真是她。 竟是她。 雷昀希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是有丝不易察觉的低哑。 “你……怎么来了?怎么进来的?” 这并不是对大众开放的记者会,没有记者证是进不来的。 她微微一笑,只回答了他第二个问题。 “不难进来啊,我对着展场的人笑一笑,对他们说我进来找个人,他们就让我进来了,一点也没有为难我的意思。” 雷昀希一听,哈哈大笑。 他很清楚男人的弱点,展场保全怕是被她的美貌与笑容给迷惑了!他怀疑,要是她笑着请他们交出武器,保全人员说不定也会被催眠似地一一的照做。 “美人计不是那样用的。” 她白他一眼,“什么话?我什么‘计’也没有用!” 他望着她,她又像他记忆中的贝君颐了,自信美丽,眼中的阴霾尽散,唇瓣也恢复了红润。 看样子,她已渐渐走出情殇。 压抑着想要拥住她的冲动,雷昀希望着她笑。 “到东京来散心吗?一个人?” “嗯。” “没人陪着你?” “是啊,而且一个人旅行也满有趣的,想走就走,想停就停。对了!我生平第一次搭了电车,还差点坐过站呢!” 雷昀希听得挑眉,半信半疑。 她?贝君颐搭电车?真难想象。 她从小娇生惯养,恐怕连台北捷运都没做过! “你知道要买票?没坐霸王车?”她瞪他。 “那你知道电车上有痴汉吗?” 贝君颐想了一下。 “啊,刚刚有人从我臀部摸过去,我以为是对方不小心,原来我被性骚扰了?” 雷昀希听完脸色铁青,当场火山爆发-- “你以后不准再搭电车!” 贝君颐哈哈大笑。 “骗你的啦!我看起来像是那么不经世事吗?” “不行就是不行,总之我不放心。”他接过她手上的lv speedy 35 包包,朝旁边张望一下,“其他行李呢?在饭店?” 她眨眨眼,“没有,就这件。” “就这件?饭店呢?哪一间?” “还没订。”她一下飞机就过来了,反正距离天黑还很久,也不急着找饭店。 她真是有够潇洒的!雷昀希佩服的看着眼前的女人,真不知道要赞她勇气可嘉还是要对她大吼一顿。 “雷,车要开了。”有人进来唤他。 雷昀希当机立断,捉起她的手,冲着她一笑-- “那你只好乖乖跟我走了!” 雷昀希带了一个绝世美女登机的事,让车队同事全围了上来。 “你们做什么都堵住走道?回去坐好!”私人飞机已经够小了,都堵在这里是怎么走路? 但没人鸟他。 “雷,介绍一下。” “是啊,快介绍给大家认识!” 雷昀希回以一个懒洋洋的笑:“反正她的名字你们不会念,你们的名字她也不会念,干嘛介绍?” “雷,看不出来你是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现在才发现啊?” 一名车队人员排众而出,热情地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frnando alonsoro ,你可以叫我的小名fifi。” 美人嫣然一笑,主动伸出手,“你好,fifi,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字olivia。” 哗~~这样也行?! 霎时所有的人全围了上去,连机长、车手都跑过来凑一脚,热情的自我介绍。 “喂喂喂~~”雷昀希竟差点被挤出机门! 雷昀希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同事,为了让美女记住自己,竟可耻得连孩提时代阿姆唤他们的幼稚、可笑的乳名都搬出来! 他看着贝君颐认真听着每个人的自我介绍,然后和每个人握手,感觉眼前这一幕,有点像是公主在会晤她的子民们,令雷昀希克制不住地想笑,贝君颐--这女人真是不管走到哪里,都像鲜花般引诱着蝴蝶! 终于,飞机要起飞了,所有人坐回位置,他与贝君颐也找了个空位坐下。 “你的同事真友善。” 雷昀希轻哼,“我刚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对我可没那么亲切。” 不管他们名字多长多拗口念,他都得一个个记下来,反复练发音直到标准,等到他都朗朗上口了,他们才不经意的告诉他--“呃,其实你可以叫我们的小名啦!”摆明恶整他! 这时,机舱内响起机长广播:“各位乘客,请系紧安全带,我们现在准备起飞前往富士山赛道。同时也欢迎来自台湾的olivia与我们同行!” 车队同事们拍手叫好,有人还吹了口哨。 雷昀希瞪着机长室,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那个老不修……” 回过头,他看见贝君颐正望着自己笑。 他有很久不曾看见他那样笑了,心口仿佛被什么给击中,下腹像是有股暖流划过。 “感觉你在这里,比在台湾的时候快乐多了。”贝君颐轻道。 “大多数的时候是如此。” 只除了……无法见到你。雷昀希在心底默默低补了一句。 “你怎么会到日本来?” “我想要放自己一个长假,刚好东京有车展,心想也许会碰到你……” “要是没碰到呢?要是你迷了路,或是在电车上遇到性骚扰……总之,你不该一个人出国,太危险了!” 想到她可能遇到麻烦,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雷昀希就有种胃痛的感觉。 “你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不是吗?何必杞人忧天?” 雷昀希无言。 他拿她没辙,他总是拿她没辙的。 飞机平稳地飞行,几乎是起飞不久后便抵达目的地,一行人搭了专车驶上富士山。 原来,富士赛道,就位于富士山的山腰上。 富士山,日本人眼中的圣山,完美的山形,覆着皑皑白雪的山峰,不管是什么时候看,都有种圣洁的美丽。 “好美!”一走出巴士,一阵扑面而来的寒气就令贝君颐打了个喷嚏。 “你的衣服在这里不够暖。”雷昀希脱了羽绒外套给她,贝君颐却摇头不肯要,“快穿上。” “不,我穿了,你穿什么?” “这里的天气我习惯了,还有,我皮厚肉粗,比你耐寒多了。”贝君颐还是坚持不肯。 雷昀希只好穿回外套,然后一把将她扯进外套中,包住。 “干脆这样,谁也不会冻着。” 贝君颐格格笑了,她往后倚,背部靠着他温暖的胸膛,他环着她的腰,那样的姿态,如同一对相爱的恋人。 “噢,好甜蜜~~” “olivia,我的外套比那家伙暖,你也可以过来我这!” 车队的同事温和地取笑他们俩,但贝君颐只是笑,直到他们散去。 因为背对着他,她没办法看见雷昀希的表情,但她感觉环抱自己的手仿佛收紧了,而他的下颌,就贴在她的颊边。 她屏息不动,在这瞬间,与他平静地依偎。 雷昀希虽然极力克制,一再告诫自己不要碰她,她出国散心为的是寻找心灵的平静--但是当她毫无防备,充满信任地倚着他时,他终究无法压抑住那股汹涌的情绪,他想拥抱她,这份渴望强烈得是他的胸腔隐隐作痛。 早在展场见到她时,他就该这么做了。 而这一刻,她就在他的怀中,契合着他的怀抱,无比真实。 他闭眸,近乎贪婪地温习着她的香味,她的温度,他只能趁这瞬间,假公济私地抱着她,放任自己的思念宣泄。 片刻后,他忽然抽身,贝君颐还来不及回头,他已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 “我们这样没办法走路,外套你穿着,我到工作站去借件外套!” 看着他几乎是逃开的背影,贝君颐不禁低下头,摸了摸自己微烫的脸。 刚刚的一切,不是错觉。 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两人间不容错辨的暗潮,如此深浓…… 冬季测试是所有车队最忙碌的时期,工程人员必须针对全新赛车分析各种数据,同时听取驾车手的意见,对赛车进行即时改良,测试范围包括引擎、变速箱、悬吊系统及空力套件系统等等。 冬季测试将会进行两次,今日的动态试驾,算是第一阶段的测试。 所有的记者都已在看台上就位,举起高速相机或摄影机,准备拍摄新式赛车f12的试车结果。 雷昀希也带着贝君颐上看台,俯瞰富士赛道。 “富士赛道的布局,比不上铃鹿车道的复杂,但对于车手可说是一大考验。” 雷昀希说着:“大直线路段长达1.5公里,紧接着又是两个100r与300r的高速弯,只有从dunlop弯开始,才有一些低速弯与减速弯,而从dunlop弯直到panasonic弯角更是低,这对车手的操控力与技术工程人员都是巨大的挑战。” 贝君颐从未看过赛车,她对于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也想要更了解雷昀希的工作。 起点线上,f12起跑了。 第一圈,法籍车手marc以1分111.47秒,缔造出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好成绩,贝君颐看见工作站里的工作人员乐不可支,就连雷昀希也用力鼓掌。 “marc,干得好!”他喊道。 贝君颐感染了雷昀希的快乐,她为他的成就感到骄傲。 marc又续跑了一百圈,漂亮地完成了这次的动态试驾,也证明了新式赛车f12d惊人稳定性。 记者们取得报道资料后,纷纷离开赛车场,准备发稿。 “走,我带你去工作站。”雷昀希对贝君颐道。 f12d成功,证明了过去几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工作站里,大伙早已乐翻了,开了几瓶香槟庆祝。 贝君颐与雷昀希一走进工作站,手上就被塞了杯香槟,拉去跟大伙围成一个圆-- “愿今年的车赛旗开得胜!” “耶~~” 众人杯子相碰,豪迈地一仰而进。 真是疯狂! 和雷昀希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充满了欢笑与惊奇,贝君颐从来不知道自己能笑得这么没形象,更没想过自己会和一群初见的人一起庆祝他们的成功。 几杯香槟下肚,贝君颐的身子暖了起来。 “工作站随时有这么多香槟吗啊?”她讶异的发现,只要香槟一喝完就有人去冰箱取,仿佛无限量供应。 “是啊,都是厂商赞助的,不用钱。法拉利从来不乏赞助者。”雷昀希笑,“这些家伙都是酒鬼,今天他们大概会把库存都干掉,我们最好别待下来,否则会被灌醉。 “我也该去找饭店了。”贝君颐这才发现天色已晚。 “这里离箱根温泉与芦之湖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有很多温泉旅馆可以住,我开车送你去。” 片刻后,一辆火红色法拉利从车库驶出,在贝君颐身旁停下,副驾驶座的门从里面开放,她看见雷昀希顽童般的笑脸。 “天啊!不要告诉我,你买了法拉利!” 雷昀希笑了,“干嘛买?这部是公司提供的公务车。” 氤氲飘渺的芦之湖,地热如峰峦般蜿蜒起伏。 雷昀希的车在“夕雾馆”前停下。 夕雾馆是芦之湖畔历史最悠久的温泉旅馆,至今已有超过百年历史,整幢建筑全为木造,高二层,是传统的日式建筑。 “欢迎光临!”夕雾馆的女侍迎上前,眉目尽是笑意。 一进门,便换上了拖鞋。 “想要一间住房。”雷昀希说道。 贝君颐笑看雷昀希以流利的日语订房。原来,他回答语言还真不少。 “你想要哪间住房?” 贝君颐这才注意到,这里的房间,全以花命名:木槿、夕颜,紫阳,芙蓉…… “你帮我选。”她故意说道,有丝考验他的意味。 雷昀希笑了笑,接下来这考验。 他转向柜台的女子,不假思索道:“牡丹。” “好的。”女子含笑取下身后“牡丹”的木牌,并从柜子中取出钥匙。 女侍引着他们到书有“牡丹”名牌的房间,解说了房内设施后退了出去。 房间为二十四叠,全铺上榻榻米,设有矮几,坐垫,几上早已准备好精致的迎宾茶贴,一壶茶正散发着热气。靠窗的木质地板上,放着西式的一桌二椅,拉开房间的窗帘,可看见不远处的富士山。屋内有洗手间,但没有浴室。遵循传统的日式温泉旅馆,洗澡都是在大众浴场,分为男汤与女汤,也有独立的家族风格,但须另外收费。 为什么选牡丹?” “天香夜染衣,国色朝酣酒。”他停顿了下,又引了刘禹锡的诗:“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接着是白居易,“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最后是皮日休,“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 这全是吟诵牡丹国色天香的名句,也是恭维她的美。 “所有花中,我觉得你最像牡丹。”他深深注视她低语。 一抹绯色飞上贝君颐的双颊。 牡丹--那就是她在他眼中的形象?她蓦地想到,今年的生日,他也是选了牡丹送她。 从小到大,她所听过的赞美不知凡几,但他吟的那些句子,却是最别致的恭维。 这时,门上响起轻敲,拉门开启,女侍送来了晚餐。 “我想你应该饿了,先吃饭吧!” 晚餐是“部屋食”,意即在房间内用餐。 女侍熟练地摆放餐具,将精致的料理布了满桌,食器全用黑陶,朴拙无华,陶器旁都饰以一片白萝卜雕成的雪花。 女侍又一一解说了餐点名称与食用方式,才退出房间。 闻到食物的香气,贝君颐才惊觉自己有多饿。 饭是蘑菇饭,配菜的传统渍物清爽开胃,伊势龙虾滋味清甜,绵密入口即化的海胆,还有香气诱人的蔬菜唐扬,佐以鲜美鱼汤,皆意外的可口。 “你很懂吃。”贝君颐笑道。 几次与雷昀希吃饭,次次都有不同的惊喜。 “吃是民生大事,也是赏心乐事,为何不讲究一些?”雷昀希到了杯温热的清酒给她,“一天之中,平均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工作,三分之一的时间在睡觉,留给自己的,就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时间,因为所剩时间不多了,所以我更不想在将就中蹉跎掉。” 这时,贝君颐想起了雷明彦--他总是在固定的餐厅用餐,点一样的餐点,只因为他不想在吃饭上浪费时间。 他们虽为兄弟,却是如此不同。 缓慢地用完了晚餐,女侍撤下了餐具,换上餐后甜点。 是葛粉红豆羹,盛在琉璃碗中,附上冰瓷调羹,诗意般的美。 用完甜点后女侍又送上浴衣,贝君颐注意到,浴衣只有一件,是女性的花色,铺的床,也是一份。 雷昀希并未打算在这里过夜。 他对她从未存有轻慢之心,这令她觉得备受呵护。 正如同下机的那个拥抱--那并不是朋友间的拥抱,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自制下的汹涌情潮,那澎潮汹涌的激狂,几乎令她浑身震颤,她可以感觉到他想要不顾一切地抱她吻她,但他最后仍是坚守着分际退开。 有时候,爱并不是做了什么,而是选择不做什么。 他对她的尊重与珍惜,更令她明白他的情意。 用过晚餐后,他们絮絮聊了一会儿,谈的都是他在日本的工作的情况。 十点钟,雷昀希准备离开。 “这是我在日本用的行动电话,还有工作站的电话,”他取来桌上的纸笔,写下所有可以联络到他的方式,“不管有什么事,不管多晚都可以打给我。” 贝君颐接下那张纸条,望着他温柔地笑。 “明天我再来看你,睡醒后打给我,想带你去几个地方走一走。” “好。” 她送他到门口,雷昀希垂眸望着她,眼中满是留恋。 “好好休息,我走了。” “嗯。”她倚着拉门,含笑以对。 说完后,他没动,她也没动。 在四目交缠的瞬间,世界仿佛被遗忘。 不知经过多久,雷昀希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忽然醒来一般。 “我走了,晚安。” “晚安。” 这次他终于移动脚步,离开房间。 睡前泡了温泉,松弛身心,在日本的第一夜,贝君颐睡得格外香甜。 起床后,她先打了电话给雷昀希,然后预估了从赛车场到此处的车程,才通知旅馆人员三十分钟后再送早餐。 雷昀希到时,女侍才刚布好满桌的早餐。 “早。”贝君颐笑着对雷昀希打招呼。 “早,昨晚睡得好吗?” “睡得很好。” 进了房间,雷昀希才发现贝君颐穿着浴衣,长发披肩,还带着刚起床的娇懒风韵,令他几乎想将她拖进怀中,恣意吻她。 “早餐刚送来,快来陪我吃早点。”她发现雷昀希只是站在门口,“怎么了?” 他重重咳了一声,“没看见过你穿浴衣的样子。” 此处的温泉是美颜的碳酸泉,泉里的矿物质经过皮肤吸收,衬着粉色浴衣,竟使她的皮肤有若初雪。 “好看吗?”她像模特儿般转了一圈。 发如流泉,衣似蝴蝶,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怎样?”她对着他笑,故意摆出风情万种的模样。 雷昀希摸着下巴,沉吟良久。 “到底怎样?”贝君颐沉不住气的再问。 “我正在想古代都怎么形容妲己……” “什么?妲己!”她柳眉倒竖,给他一记粉拳。 雷昀希可恶地哈哈大笑,拉着她到矮几前坐下。 “你今天不用待在工作站吗?” 一面问,贝君颐一面从随身化妆包中取了发束。 为了便于用餐,她随意地将长发绾起,当她抬手,宽袖后拢,露出一段晶莹雪白的皓臂,而失却了长发遮掩的浴衣襟口,则格外强调出她修长纤细的颈部线条,优美迷人。 “什么?”雷昀希忽然觉得难以呼吸,无法思考。 “我说,你今天不用留在工作站没关系吗?” “噢……”他困难地将视线调开,集中在面前的一盘烤鱼上,无意识的用筷子戳着,“昨天的测试取得了大量数据,这一两天会在电脑中进行分析,所以工作站只要有人留守就好,分析完之后,技术工程小组会根据数据调整赛车的设定,然后再进行第二次的路跑测试。” 讲完后,雷昀希有些懊恼。 老天!他在干嘛?他觉得自己很蠢,在她面前竟像个无措的十七岁少年郎。 他看了贝君颐一眼,发现她竟听得很认真,没有半分不耐。 “你今天有什么计划吗?”她问道。 和我待在旅馆里,终日酣战。 他清了清喉咙道:“天气很晴朗,我们去坐空中缆车。” “空中缆车?”她颇觉有趣。 “世界第二长的高空缆车,俯瞰整个芦之湖。” 贝君颐听了,眼眸闪闪发亮,已迫不及待要去亲自体验。 “那还等什么?快吃早餐,吃完我们马上就出发!” 第七章 连接早云山与桃源台之间的空中缆车,是世界第二长的空中缆车,全长4035公尺,仅次于瑞士的kriens bahn。 缆车并不难等,每五分钟发一班,一趟莫约三十分钟。 上了缆车,贝君颐发现车厢意外的干净宽敞,大面积的玻璃,可360度环视美景。 车门关上后,缆车徐徐上升,视野逐渐辽阔起来。 今天是典型的春日,绿色的山棱在一望无际的蓝天中展开,虽然天空晴朗无云,但从地底冒出的地热,似浮云般缭绕在山间,有若人间仙境。 贝君颐跪在椅子上,握着缆车内的安全扶手,带着赤子般的好奇,热切地饱览眼前的圣景。 缆车越升越高,沿途经过姥子与大涌谷,标高已至1044公尺,可鸟瞰芦之湖。 芦之湖有如群山环抱的一颗海水蓝宝,如镜面般的湖水映出富士山的倒影;再往上升去,与芦之湖渐行渐远,缆车下的林海绿毯般的铺展开。 “好美,好宁静的感觉……”她伏在椅背上,微微闭上眼,满足的叹息。 有多久不曾如此放松了?有多久不曾忘却忧虑? 眼前这片自然美景,为她涤清了烦忧,使她的思绪清明。 忽然间,她觉得失恋之事,遥远得像是前世的记忆,仿佛连残余在阴影都快要不复想起。 雷昀希唇边噙着笑意,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望着贝君颐。 缆车终于来到最高处,缆车下是巨大的火山口,那壮观的景象,令人不由赞叹起造物主的神奇。 “这里是全程最高的地方。” “真不可思议!昀希,我们竟在火山口上方!” 雷昀希蓦地一震。 “昀希”,他听得很清楚,这是第一次,她唤了他的名字。 贝君颐笑着转头,当她对上雷昀希的视线时,不知为何,唇边的笑意消失了。 他的目光,带着某种奇异的炽热,让她觉得自己仿佛快要融化。 缆车开始下降,这时缆车忽地前后一晃。 跪在椅子上的贝君颐重心不稳,一骨碌地撞进雷昀希怀中,他反射性的接住她,因为两人的重量同在缆车的一端,晃动因此更加厉害。 她紧闭双眼,缩起了肩头,她完全没有心里准备,没想到高空缆车的晃动是这么可怕,生命悬之一线,一颗心像是毫无支点似地跌向万丈深渊!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握住缆车内的扶手,将两人挪回缆车中央的位置,渐渐稳住了晃动。 “君颐,没事了。”雷昀希看见她苍白的脸,意识到她是真的吓坏了。 贝君颐睁开眼,发现缆车已平稳下来,不再晃得令人心惊,这才送了一口气。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竟横陈在雷昀希怀里。 她从来不知道,能在一个男人的眼中看见如此深刻的情感:深情、珍爱,以及深埋的渴望。 缆车这一倾,打破了某种存在于两人之间的平衡,有某种压抑许久的东西缓缓松动了。 我应该离开他的怀抱吗?贝君颐问着自己。 不,我不想。她的心坦诚地回答。 她已是个成熟的女人,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来,在爱情面前,再无须娇情或故作羞涩。 早在她来前,便已有了预感,他们之间的发展会朝向某个特定的结局,而那结局并非偶然,而是必然。 他俯下头,两人的鼻尖想碰,气息亲密到底回旋在两人之间。 “君颐……”他的低唤,仿佛是轻叹,又像是在忍抑什么。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明白,他在等待她的回应--除非她也要他,否则他不会对她采取进一步行动。 贝君颐伸出手,缆下他的颈项。 当两人唇瓣相触的刹那,世界仿佛失速了。 他的唇只热且狂野,强烈地需索,他没有踩刹车,从一开始就没有,如同一只终于被放出闸门的兽,贝君颐倒抽一口气,她从来未有过这样的吻,她晕眩得像是被卷入激情的漩涡中,他用他的嘴爱抚她、挑逗她、满足她,她的背脊窜过一抹愉悦的战栗,开始加入并回应他的吻。 她的回应触发了另一波的激情,而后埋入她的颈窝,含入她的耳垂,使她不自觉发出轻咛。 雷昀希几乎就要在缆车里要了她,但他忽然意识到此时置身何处,奋力抬起头,中止了这个几乎失控的吻。 “抱歉……地点不对。” 他剧烈地喘息,额头抵住她的,极力稳住自己直至激情平复。 “吓着你了吗?”他望着她如醉的容颜,眼中带着歉意。 “有一点……”她轻笑,“但没关系。” “痛不痛?”他注意到他将她的唇吻得红肿。 “不会,我没那么娇弱。” 他抱着她,两人对望了许久。 他们彼此都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开始。 他对她,在许久之前,清根已深植。 她对他,还有许多未知需要探索。 贝君颐伸手,柔软的掌心贴在他的脸颊,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 像是感应到贝君颐的迟疑,他覆住她的手。 “不急,我们会有时间的。” 走下缆车,来到桃源台。 春和景明,山中最容易感受到春天的来临,山边的桃花初绽,在盎热绿意中点缀了些许粉彩。 温暖宜人的气候,游人如织,人人脸上都带着轻松愉快的笑意。贝君颐挽着雷昀希信步走着,没有设定目的地,不急着去哪里。 这一带的温泉是硫磺泉,空气中嗅得到一丝硫磺味,贝君颐看见有许多人在硫磺泉旁煮蛋,煮完后蛋壳变成淡黑色,雷昀希说那是“黑玉子”,日本人称它为“长寿蛋”,吃了可延年益寿。 “请问,可以帮两位拍张照片吗?”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忽然走过来,举起单眼数位相机,对他们友善地笑笑,“你们真是一对璧人!” “她说什么?”贝君颐问。 “她想帮我们拍照。”雷昀希笑着翻译。 “我们好像不曾合照过?” “嗯。” “那么,今天就来打破第一次吧!” 贝君颐对女孩比了个“ok”的手势。 女孩高兴地举起相机:“请看这边,笑一个~~” “喀嚓”一声,女孩的数位相机里,留下他们的第一张合影。 “麻烦你再帮我们拍一张。”雷昀希从牛仔裤中掏出手机,调成照相模式递过去。 “没问题。”女孩笑着帮他们拍了第二张照片,然后将手机递还给雷昀希。“请问,可以留电子信箱给我吗?我会把这张照片传给你们。“ 雷昀希留了电子信箱给她,女孩以手机记下后,对他们道了谢,笑着挥挥手跑开了。 “给我看!” 雷昀希拿给她,贝君颐看着那张照片--她微笑倚着雷昀希而立,而他的手伏在她的腰间,一切配合得那么完美,他们看起来……就像对交往多年的恋人。 她在触控萤幕上轻点,本想放大来看,却不小心贴入相薄中。 然后,她忽然看见了自己的照片,而且不只一张。 “你有我的照片!”她惊呼。 雷昀希脸上瞬间涌起了可疑的暗红,连忙把手机抢回去。 “你怎么会有那些照片的?”她追问着,想不出他是何时替她拍了照片。 雷昀希尴尬得要命,别开了脸坦白道:“是从杂志或网路翻拍的。” 贝君颐心头一紧,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他身边一直带着她的照片的这件事,让她心跳得好快,并且莫名地揪疼着。 “昀希,把手机给我。” 他忽然僵住,抿着唇,不言不动,仿佛沉默地抗拒。 “把手机给我。”她坚定地重复。 他终究无法抗拒,只好不情愿的把手机递出。 “……不要删掉。”他低哑地说。 他的话,令她有一瞬间的心痛。 她不发一语,低着头在萤幕上快速地点了几下,一手拉住他,一手举高手机,按掣-- 雷昀希这才发现,原来她不是要删掉那些照片,而是想与他拍照。 “这边,这边风景也很漂亮,我们来合照。”贝君颐拉着他又拍了一张,“还有那里,那里也应该拍一张。” 雷昀希笑了,他搂着她,发挥最高的配合度,任她拍到高兴。 近午时分,他们在附近的小店解决中餐,吃的是乌龙面,路旁也有水果摊,贝君颐挑了一颗水梨,摊商立刻削皮去子切片,处理得干干净净递回给她。 “又甜又多汁,吃吃看!”她吃了一片后大为惊艳,递了一片给他。 他摇头,“不,我们不要‘分梨’。” 雷昀希又挑了一颗,两人各执一袋,对望一眼,相视而笑,一种暖暖的感觉在贝君颐心底漾开。 往前走去,经过一个音乐钟馆,里面除了小纪念品外,主要贩卖各式各样的音乐盒。 “啊,好可爱,怡文和露琪一定喜欢!” 她站在音乐盒前,举棋不定。 “给怡文的音乐……选‘卡农’好了。昀希,给露琪的选什么好?” 他想了想,拿起其中一个,脸上带着玩童般的眼神。 “桑塔露琪亚?” 贝君颐闻言,靠在他肩上笑了起来。 贝君颐一口气买了十多个店内最精致的音乐盒,付了运费托店家寄回台湾,准备送给妹妹们与基金会的同事。 天色渐暗,山间气温也骤然下降,转眼间已感觉寒意的侵袭。 搭了缆车下山,回到芦之湖后,雷昀希从贩卖机买了罐热咖啡给她。 “你在这等我,我去停车场取车送你回旅馆。” 贝君颐捧着咖啡点点头。 此时,夜幕已落下。 她抬起头,望着天空,注意到清澈的夜色开始泛白,天幕像是拢上了一层纱,就连街道两旁的灯都消失了。 是浓雾? 贝君颐诧异。她在这里只站了几分钟,等到发觉时四周一片乳白。 她转头望去,能见度不到三公尺。 她侧耳倾听,不知为什么四下静悄悄,全无人声,偶尔吹来一阵风,将浓雾分开了些许,但很快地有被掩盖。 不一会儿,雾更浓了,站在这里,仰首看不见天,竟似被遗忘了般,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人间。 贝君颐开始担心,雾太浓了,雷昀希会不会找不到路回来? 她急着去找他,但却失去方向感,不辨东西,再往前走了几步,四周景物不变,好似在原地踏步一般。 不行,要是她走错方向,他们就会错开。 贝君颐心慌的回头,想要退回到原处--但,面对眼前一片白茫茫,她也不知道自己最初是站在什么地方。 “君颐?” 隐约,她好似听到雷昀希的声音。 “我在这里!” “你再出声,不然我找不到你。” “我本想去找你,怕你困在路上,可是又怕走错方向,我好担心找不到你,万一我们错开了怎么办……” 这时,一抹人影破雾而来。 “昀希!” 她迎上去,被他狠狠地抱进怀里。咖啡落在地上,滚了几个滚后,不知所踪。 “还好,找到你了!”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紧抱着她,将下巴紧贴在她的颊边,“我走到一半,发现有浓雾,其实这雾再过不久就会散了,担心你害怕,所以马上就折回来了。 “我本来也想去找你,可是又怕在大雾中错开……“ 他握住她冻得冷冰冰的手放到唇边轻吻,然后张开外套包住她。 “我们不会错开的,因为我们没有‘分离’。”他在她耳边低语。 说不出为什么,贝君颐胸中涌起一种又想哭又想笑的情绪,她埋进他的胸膛,眼底有泪。 总是在差点失去时,才会明白一个人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 这措手不及的意外,倏忽的别离,让两人的心变得好近好近。 在这一刻,他们多么庆幸,对方就在自己的怀里。 在两人紧紧相拥中,浓雾一点一点散去。 夕雾馆,牡丹房。 房间里,一灯茕然。 两人一进入房间,雷昀希便将贝君颐抵在门上,狂野地吮吻。他一面吻着她,一面脱去她的大衣,然后甩开自己的外套,贝君颐仰起脸,承受他热烈的吻。 他们都知道,这是回来后必然会发生的事。 缆车上的失控,浓雾中的紧拥,就像一场长长的前戏,一切都导向了这样的终局。 他飞快地抱起她,放置在铺好的床上。 他的大手在她的娇躯游移,然后开始解开她的衣服,卸下的衣物如同层层绽开的牡丹,而她是花心深处最甜美的秘密,她在他的手中逐渐变得裸裎,雪白的肌肤由于动情而染上一层粉色艳泽。 雷昀希的瞳色变深了,喉中逸出渴望的叹息。 当他再次倾身索吻,她柔顺地分开了唇,他的舌探入她的口中,她轻咛着回应,双手揽住他的颈,加深两人间的联系。 在缠绵厮磨中,他从头上脱去毛衣,除去身上所有的遮蔽,她对他伸手,他无法抗拒她的召唤,立刻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沉重的胸膛随即覆上她的娇躯。 当他注视着她的眼眸进入她时,一种强烈的冲击使得他停了下来。 那种感觉有若一种回归,像是终于寻到了什么,如此强烈,近乎痛楚。 雷昀希全身都绷紧了,一种噬人的欲望排山倒海地涌上,几乎将他吞灭,他仰首喘息着,胸腔剧烈地起伏,如风箱般鼓动。 贝君颐也察觉到了那不寻常的张力,她深抽了一口气,此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强烈得心为之醉,神为之夺。 然后他开始移动,带来强大的欢愉,与巨大的充实感。 “昀希……”她失声唤着他的名字,完全被卷入纯然的感官中,彻底迷醉-- 过后。 贝君颐在有如覆灭般的狂潮中恢复了神志。 她睁开眼,雷昀希就对她微笑,手臂环着她的纤腰,形成一种亘古守护的姿态,两人面对面地躺着,分享亲密后的余韵。 “昀希,”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地问出口:“刚刚……那是什么?”她相信,他一定也感觉到了。 仿佛是料定她会问,他微微一笑,贴着她的唇瓣低语:“或许是……天堂。” “天堂……”她玩味着这两个字。 她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但刚刚的一切,是如此的接近灵魂,美好得令人叹息。 她挪近他,埋入他宽阔的胸怀中,宁静中,他的心跳是如此稳定、强健,给她一种安定的力量。 他轻抚她丝缎般的发,问出一个早已放在他心中许久的疑惑。 “君颐,你为什么选择来到日本?” 她沉默了片刻,这一次,她终于给了他答案。 “我来见你。” 雷昀希一愣。 他猜想过许多答案--疗伤、散心……但却未曾想到是这一个。 “我想来见你,并弄清楚我对你的感觉。”她抬起头,望入他讶异的眼。“其实,我对你一直是有感觉的,只是长久以来,我的盲目使我忽略那种感觉,并且下意识的逃避你。” “就像是,你总是连名带姓地叫我,”他明确地指出,“还有,你一直很刻意避免和我单独在一起。” 没想到,他都发现了。 “对。”她略带歉意地承认了。 “什么时候起你开始正视这个感觉?” “今年我生日的时候。那天和你吃完饭回家,怡文对我说,我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还说我很久不曾带着笑意进门了,那时候我才第一次仔细思索我对你的感觉。昀希,我是在意你的,或许就是因为太在意了,所以过去才会格外防备。” 说到这里,她忽然抬起头,问:“我今年的生日,其实全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的?”雷昀希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这件事她永远不会知道。 “后来我曾去了三二行馆度周末,从jane口中得知,你为了我的生日是多么大费周章,我想你哥是不可能会为我费这样的心思的,可是,你却为了不使我伤心,将功劳都推给了明彦。”当时,她还对他说了一句:“我还纳闷,你怎么会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原来是明彦特别交代过啊!”现在回想起来,她都觉得自己好残忍。这话听在雷昀希耳里,一定更不好受吧? “君颐,你还爱他吗?”他问出心底最深的隐忧。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爱了他十年,对我而言,他已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只是……这分感情已不会再往前,它已经过去了。” 他忽然捧起她的脸,给她已经野蛮、凶猛的深吻。 “就算你还爱着他,我也不会把你还给他!”他的口气里充满占有欲。 “昀希……”她瞠眸。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不会让他。你们曾拥有过的那十年,我此生永远也追不上。”他的声音有一丝悔恨。 贝君颐微讶地看着他,像是察觉了什么。 “难道你……” 他点点头,“我想,我和雷明彦,是在同一天爱上你的。” 她低呼,翻身趴在他胸口上。“我一直不知道……” “当时的你,就像是株向日葵,心思只绕着太阳转;我明白,他就是你的太阳。”他以手指逡巡她绝美的容颜,留恋地以拇指抚过她的唇瓣。 “但……你以前对我总是爱理不理的,我还怀疑过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他干笑了一声,“我故意的,因为我得不到,所以就假装不在乎。心理学有个名词,称这个叫‘反向作用’,将自己的感受用相反的行为表现出来。” “我的天,你好幼稚!”她指控。 “我承认。”他抚弄她的腰肢,舔吻她柔腻的下巴,甜美的唇角。“后来我发现,这么做反而把你更推向雷明彦,我很后悔。” 在爱情面前,傲慢是莫大的罪,他以为此付出代价。 “如果你和他一直很幸福,我可以释怀不能拥有你的遗憾,但后来,我发现你越来越不快乐,我不想再袖手旁观,也不愿在压抑自己的感情……” 他的碰触越来越火热,令她的气息开始不稳。 “天,昀希……”她的声音微颤,“你该不会是想要……” “对。”雷昀希邪气一笑,仰首封住她的唇,以行动证明他对她的迷恋。 那一晚,雷昀希没有回去。 他留宿在牡丹房中,躺在贝君颐身边,整夜。 翌晨,他们吃了一顿很晚的早餐。 这一日,整个上午天气虽晴朗,但气温却远比昨晚更低。 雷昀希先打了个电话到柜台,预约了一个独立的“家族风吕”后,又打了个电话回工作站,确定没有必须赶回去的事后,就与贝君颐留在旅馆内。 预约了独立温泉后,雷昀希竟又将贝君颐拉回被窝中,与她耳鬓厮磨。 “不是要去泡汤吗?”她忍不住问。 “对。” “那还不走?” “不急,再等一下……” 等什么?贝君颐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忽然,门上传来轻敲。 “总算来了。”雷昀希一笑,放开她起身。 服务人员送来两件大包裹。 “这是什么?”原来他在等包裹? “呵 ,猜猜看。”雷昀希笑着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直接拿钥匙打开封器,划开箱子上的封箱胶带。 雷昀希脑中的点子千奇百怪,她心中一点底也没有。 “北海道帝王蟹?”她只能乱猜。 “哈哈哈~~答错了,残念。”他先打开一个dhl的箱子,取出一件长度及膝的珍珠色羽绒外套,递给她。“穿穿看。” 她看了一眼衣服上表示的尺寸,不用试穿也知道很合身。 “你……买衣服给我?” “你衣服带得不够,这附近也不好买衣服。”他接着打开另一只较大的宅急便箱子,里面也全是女性服装,从外出服到围巾手套,一应俱全。 贝君颐瞠目结舌地看着满桌的衣服,她甚至注意到,那些服饰都是他长久以来常穿的品牌。 “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来日本的第一天。” “你哪来的时间?”她非常清楚他那天有多忙! “这并不难。”他神态轻松地道:“当晚把你安顿好后,我打电话给一个在银座的百货公司工作的朋友,她的职业就是‘购物助理’,我给她你的身高和三围,告诉她几个你惯买的牌子,还传了几张你的照片到她的手机里,让她更了解你的穿衣风格,请她帮我选几套当季的衣服寄到旅馆来,这要不了两分钟,一点也不花时间。” 她拿着衣服怔怔地望着他,沉默许久。 他说得那么容易,可这当中需要花费多少心思,她很清楚。 “怎么了?”他发现她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喜欢这些衣服?” 贝君颐摇摇头,放下衣服,走过去抱住他。 “昀希,你不能这样……”她闷在他怀中说。 “不能怎样?不能买衣服给你吗?”他回搂她,试图搞懂她的情绪。 “你不懂……”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心里的感动满溢着。“你要宠坏我了! 松了一口气,他笑了。 “还没,还差很远。”他柔声道。 听他这么说,贝君颐忍不住破颜而笑。 他吻了吻她的发心,将她搂得更紧。 一种强烈的幸福感淹没了她,忽然间她明白,过去的种种,都是为了让她在遇见雷昀希时,领悟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在雷昀希身上,她看见爱的真谛。 雷昀希预约的是露天温泉。 女侍送上他们点的一壶冰凉梅茶,并准备好毛巾后退下,将一方小天地留给两人。 虽然这里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别人,但贝君颐还是有些矜持,身上包着浴巾进入汤池泡汤。 雷昀希也在腰间围上浴巾,虽说他一点也不介意露天这件事。 “好舒服!”她背靠在池边,一面喝着冰凉的梅茶,一面随意地拍击温泉水面。“在这里天天都泡温泉,回台湾后我一定会想念这些。” 这是雷昀希第一次听到她提起“回台湾”。 “不是说要放自己一个长假?” “基金会的事,也不能一直放着不管啊!”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嗯……这个周末。”她借着放杯子的动作,避开了他紧迫盯人的注视。 剩下不到四天。 这个认知,让雷昀希脸色瞬间沉下来。 “我看了今年的赛程表,日本的下一站是意大利对吗?” “嗯。” “你也会到意大利去对不对?” “……对。” 他和车队签了一年的合约,这一年,他必须跟着车队转战世界,从三月到十一月为止,总共要飞往十九个国家,而他若要与她再见,应是九个月之后的事了。 九个月…… 分别这么久,谁也不知道,这当中会不会有变数。 他蓦地伸手,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拥住--他不想和她分开! 他忽然有种冲动,想要开口叫她跟他一起走,但随即又痛斥自己的自私--他凭什么要她舍弃她的生活来迁就他? 贝君颐察觉环在自己腰间的手那么紧,紧得像是唯恐失去。他在害怕……他害怕分离。 她故意拍拍他的手臂,“昀希,我快不能呼吸了。” “抱歉!”他马上松开她,表情看起来既沮丧又自责。 她轻抚他的俊颜,吻吻他紧抿的唇角。 “我会在台湾等你回来。”她望着他的双眼道。 “但是要九个月!”想到要分别那么久,他都要发狂了,他不知道自己熬不熬得过那么漫长的思念。 “不会那么久,我会找个机会去和你见面的。” “真的?”一阵暖意涌上心头。 “真的,每隔一、两个月我会去看你。”她笑,“顺便突击检查,所以你可不要乘机拈花惹草!” 听他这么说,他的眼底开始有了笑意。 “我会为你守身如玉。” “呵~~”她故意笑睨着他,以玉指刮着他的脸,“不会再有和一群辣妹在夜店被拍到的照片?” “她们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儿,需要炒点绯闻争取见报率而已。”他抚摸她因为热气熏染而显得嫣红的粉颊,目光变得深浓,“我以为你不会介意这种事。” “现在开始,我不打算这么大方了,”她环住他的腰,仰首轻咬了下他的下巴,“我不许别的女人觊觎你!” 他轻轻一笑,抵住他的额头低语:“别的女人对我没有意义。” 这世上,并没有一种颜色叫“恋”,然而,他的心却已深深为其所染。 对他而言,只有贝君颐是心中的唯一。 两人的浴巾无声地滑入池中,许久,汤池内再无言语,只余水波荡漾,与交织的喘息。 第八章 随着f1 赛事的逼近,车队进行第二阶段路跑测试。 这次为了取得更准确的数据,法拉利车队派出两位车手试驾,一位是法籍车手marc,另一位是日籍车手山崎达郎。 山崎达郎刚从意大利总部回来,发现工作站里竟出现了一位天仙般的绝世,一时竟看傻了眼。 他简直无法相信,世界上怎会有这么美的女人! 她会是法拉利请来的车展女郎吗?山崎达郎很怀疑,因为她的气质一点也不像,她丽而不媚,艳而不妖,看起来倒像是来自东方某个皇室贵胄的末裔。 雷昀希一见他来了,拽了他就走,“达郎,过来,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他拉着山崎到贝君颐面前。 “君颐,这是山崎达郎,我是莫逆之交;达郎,她是贝君颐,我的女朋友。” “你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她用简单的日语微笑寒暄。 原来,她就是那个让雷昀希暗恋了十年的女子! 他是看过雷昀希手机里的那些照片,但照片只能拍出她的外型,而无法拍出她的绝代风华。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雷昀希对她无法忘情。 世上的美女多不胜数,但她是如此独一无二。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为什么贝君颐会来到日本,但当他看见好友的眼底流露出幸福与满足,一扫过去的阴霾,她很为雷昀希高兴。 “你好,贝小姐,我是山崎达郎,朋友都叫我达郎,你可以跟我说中文。” “你的中文说得真标准!”几乎听不出腔调来。 “谢谢你的赞美。” “君颐,其实他是半个台湾人。”雷昀希插嘴道。 “难得被美女称赞,干嘛坍我的台?”山崎故作不爽地用手肘顶了下雷昀希,雷昀希哈哈大笑。 “贝小姐,我认识雷很久了,他有很多把柄在我手上,如果你有兴趣,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多聊聊……” “喂~~兄弟是这样当的吗?!” “难道你没听过,美女如手足,兄弟如衣服?” 看着雷昀希与山崎两人一来一往地抬杠,贝君颐忍不住笑出来。 这就是男人的友情?怎么这么好玩! 片刻后,准备工作已就绪,第二阶段测试展开。 山崎与marc换上比赛正式服装,分别坐进最新一代的f12赛车中,并戴妥安全帽。 起跑线上-- 计秒板倒数着,两部赛车已蓄势待发,一声枪响后,两部赛车飞驰而出,奔腾如火焰。 第一个,两部赛车皆打破了第一次测试的时间。 工作站里欢声雷动。 “好小子!他们办到了!” “开香槟、开香槟~~” 雷昀希笑着,眼睛仍紧盯着电脑上的数据。 贝君颐望着雷昀希专注于工作中的侧脸,一阵强烈的爱意忽然淹没了她。 她是如此深爱着雷昀希,想起明日就要分别,心底不由一阵发疼。与雷明彦在一起时,他们总是聚少离多,她以为自己应是习惯于应付分离的,但和雷昀希的分别,不知为何却像是要将她剖成两半般的痛…… 电脑上,忽然传来哔哔两声。 雷昀希看见萤幕上跳出显示异常的警告,脸色骤变。 他调整耳机上的麦克风道:“达郎,刹车系统显示异常,现在马上返回工作站--” 忽然,跑道上,传来一阵巨响。 贝君颐倒抽一口气,从椅子上惊跳而起。 “是达郎!”工作人员喊了出来。 “冲出跑道了!” “要命!车翻过去了!” “通知marc测试中止!” “医护人员呢?” “已经过去了!” “该死!油箱破损,要快点把达郎拉出来。”雷昀希忽然丢下耳机,往车道上奔去。 有人随即提着冷却瓶与灭火器跟着冲过去。 工作站里,原先的欢乐气氛一扫而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贝君颐看着这场突发事故,山崎的车在她眼前翻覆的画面,使她打了个寒战,看见雷昀希脸色大变地冲向山崎,她下意识也想冲过去,但有人拦住她。 “olivia,我们的人已经在处理了,你不用过去。” 贝君颐只得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她什么也不懂,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增加任何人的麻烦。 雷昀希冲进赛道,和医护人员合作,他们将车子略微抬起,雷昀希则死命将压在车下的山崎拖出来。 “达郞?达郞?”他将他放到担架上,脱掉他的安全帽,发现他的脸上有血。 山崎冲着他无力地笑笑:“放心啦,我还活着……” 忽然,车子发出了一阵小小的爆裂声。 “砰!” 雷昀希下意识地护住山崎,接着感觉背部像被什么击中似的,火辣辣地一阵痛麻,他闷哼一声。 “退后些!” 立刻有人持冷却瓶喷洒车体,以避免发生起火的危险。 雷昀希看着医护人员将山崎送人救护站,这才放心地回到工作站。 贝君颐立刻迎上来。“达郞怎么样了?” “他的意识清楚,应该没有大碍。” 贝君颐这才送一口气,但她感觉自己的手仍在发抖,眼泪忽然不听使唤地掉下来。 “我看到你冲过去时真是吓坏了,医护人员不是在现场吗?你为什么要过去?要是你也受伤怎么办?多危险啊……” “他是我兄弟啊!”他笑着将颤抖的她拉近怀里,“别怕,我不是没事吗?” 贝君颐忽然捶了他一下,红着眼哽咽道:“以后不许这样吓我!” 雷昀希发现贝君颐气得不轻,立刻严肃道:“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 贝君颐抱紧他,直到这一刻,她才渐渐停止颤抖。 但是,她忽然感觉手心一片湿粘…… 抽回手,她发现自己手上沾了血迹。 “天啊!昀希,你在流血!”她惊呼了一声。 他在流血?雷昀希微蹙了下眉。但他怎么不觉得痛? 贝君颐将他转过去,看见他的左背上方竟不知被什么划过一道。正汩汩地流着血。 听见贝君颐的惊呼,车队人员马上蜂拥过来。 “雷,你受伤了!” “快先止血!”有人拿来大量卫生纸。 “伤口有点深,你最好去救护站消毒和缝合。”片刻后,雷昀希也被队友抓到救护站去…… 检查结果,山崎达郞的鼻梁骨被车体的破片割伤,身上有几个大块瘀伤,此外一切无恙,而救人的雷昀希,背上的伤口缝了二十针。 在接受治疗时,雷昀希根本没感觉痛,因为站在他面前的贝君颐一直白着脸--她没有哭,但这才更令他担心,因为他完全猜不出她在想什么。他一直表现出神色自若的样子,试着与她说话,但贝君颐没有回答他。 这一晚大部分的人要留在工作站加班--处理数据与修复受损的车子。 雷昀希因为受伤的关系,又加上隔日贝君颐要返台,因此被队友强制驱离,赶回去休息。 回到旅馆后,情况并没有变得比较好。 雷昀希知道自己受伤这件事对贝君颐造成刺激,如果今天换成受伤的是她,他绝不会比现在的贝君颐冷静多少。 “君颐,你明天就要回去了,你打算在上飞机前都对我生气吗?我不希望到下次见面之前,我记得的是你负气的表情。 “我不是生气。”她清晰地道。 “那是什么?”他温柔地问。 贝君颐语塞。 她不知道,她说不出来那是什么。 他受伤这件事让她感觉心痛,那种心痛是过去不曾有过的,一种心爱的人曾距离危险那么近,但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恐惧。 因为太过在乎,所以感情纠结得那么深。 即使他已经止了血,上了药,但她却觉得自己还在痛。 “我不知道你的工作会有危险性。”她绝美的容颜紧绷着。 “任何工作都会有危险性。”他平心静气地说。 贝君颐眯起眼,有点被惹毛。 “谁说的?我的就没有。” “你从家里到公司去,总要搭车吧?搭车就有某种程度的危险性。” “我承受的危险,是一般人每天都要承担的正常风险,与你今天冲出去救人然后受伤的情形不能相提并论!” “我也并不是每次车赛都会冲出去救人的,”他耐心地对她解释:“第一,今天只是路跑测试而非正式比赛;第二,翻车的是我的最要好的朋友。” “今天是你幸运,所以人救出来了,你也只受了一点伤,万一你没那么幸运呢?万一车子起火呢?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觉?”贝君颐无法克制激切涌上的泪意,她背过身去,用手背狠狠擦去眼泪。 该死!她一点也不想表现得那么歇斯底里或不可理喻,她想要冷静的和他沟通,可是她做不到…… 这就是“爱情”的真实面目吗? 原来“爱”竟是走向疼痛的开始。 哪怕雷昀希只是受了一点点伤都使她难受,他是伤会成为她的痛。 这么强烈的感情,实在太折磨了,谁承受得了?可悲的是,在那样地爱上一个人后,直到不爱为止,都是无路可退的。 忽然间,雷昀希明白了她的感受--一种深爱到极处,无可避免的伤害与心痛。 一直以来,他都是独自品尝这样的感受,痛并快乐者;而今,她也领受了与他一模一样的深爱与痛楚。 她是爱着他的。 当他明白了这一点,他有一刹那的晕眩,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喜悦。 “君颐……” 他以手轻触她的脸,她却转开。 “君颐……” “噢,走开啦!”她气恼地挥开他的手。 “君颐……”他将她转向自己,诚心道:“我道歉,我发誓我不会再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贝君颐看着他,不确定他是真的懂得她的恐惧,或者只是随口哄她。 “我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不会生病。”雷昀希发现,她的红唇虽仍是抿着,但她的眼底掠过一抹笑意,“我保证会活得比你长。” “这种事你最好可以保证!” “我可以,为了爱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得到。” 贝君颐心口一紧,她的手臂绕过他的颈项,将他紧紧拥住。 天啊,谁知道爱情是这样的呢?既是地狱也是天堂。 翌日晨。 羽田机场外,细雨绵绵,羽田机场内离情依依。 这天,雷昀希从真开眼后,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贝君颐,他的手也不时碰碰贝君颐,像是要确定她还在身边。 “昀希,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你也是。” “只要有空,不管你在哪个国家我都会飞过去看你。” “我等你。” “我也会打电话给你。” “嗯……” 这时,机场内想起了催促的广播。 贝君颐注意到雷昀希的脸色沉了下来,比窗外的天空还要沉郁。 贝君颐知道她非进去不可了。 “帅哥,我该走了,给我一个拥抱。” 雷昀希立刻张开手,弯下腰,给她一个近乎窒息的大拥抱,甚至将她抱离地面。他抱得很紧,像是要将她揉进体内,最好两人不必分开。 他的拥抱几乎挤光她肺里所有的空气,但她不在乎,她紧贴着心爱的男人,小心底避开他的伤处搂着他,这一刻,她心底好难过,但她始终扬着笑容。 “昀希,我希望你能笑着送我。”她在他耳边低语。 “你教我怎么笑得出来?”他现在心情差到不行,很想做些什么来出气。 “拜托嘛~~”她好言好语地求着。 他只好给她一个很难看的笑。 “唉,真是的!那只好这么办了……”她笑叹着,捧起他的俊颜,主动吻住他的唇。 当她一吻他,他立刻启口欢迎,没有多久便夺回主控权。 他将火热的舌喂入她口中,需索着、渴求着,以自己的唇舌传递爱的语言,仿佛没有明天似的吻她。 贝君颐依稀听见机场内的人声,好像还有人在一旁起哄,但她不在乎,她要与心爱的人分别了,她要给他所有的反应,好让他记住这一吻,记住她对他的感情。 一吻过后,他目送着贝君颐的身影消失在出境大厅。 雷昀希一个人在原处站了很久,才转身离开机场。 贝君颐回到台湾,一切看似没有变,但她的世界已与过去不同了。 去了一趟日本回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温泉或是因为爱情,贝君颐比之前更加容光焕发,明艳照人。 贝家每一个人都发现了他的不同,就连基金会的同事们也都注意到了。 她的工作效率比以前跟好,脸上总带着笑意,她的爱慕者暴增,但贝君颐并不接受任何私下的邀约,而在公事上,不管出席任何场合,她若非单身赴约,就是找弟弟贝一苇充当男伴。 她与雷明彦分手的消息依旧满天飞,但因为媒体一直没有拍到雷明彦琵琶别抱的证据,当事人也都缄口不谈,所以这件事面前已成为社交圈里的热门话题。 贝君颐已不再注意雷明彦的任何消息,她将生活重心放在基金会,专心致力于让更多艺术家的才华被世人看见,下班后,她就与雷昀希电话热线,或是视讯对谈,她的生活简单而充满着爱。 转眼间,她回到台湾已一星期。 这天她如往常地走进基金会,与同事们道早安,但他们回给她的,却是有些尴尬的笑。 “amy,早!”贝君颐对她的秘书到早安。 “早安……” amy对她微笑,但她的表情看起来却有丝不安,贝君颐决心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amy走进执行长室,关上门,两手在身前交握着。 “贝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贝君颐发现自己的秘书看起来有些紧张,不由好笑。 “好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 “我觉得你们大家有事瞒着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是说……你还不知道吗?” 贝君颐挑起眉。 amy从办公室的书报架上,取出一份今天刚出刊的杂志,翻了翻,然后展开在她面前。 周刊里,有数张她与雷昀希的彩色合照--他们在高空缆车里接吻的连拍照片,在桃源台山径上亲昵并立的合照,以及他们一起走入夕雾馆的照片,旁边斗大的标题写着:“金童玉女已成破局,社交界第一千金琵琶别抱?!” 贝君颐霍地从位置上站起来。 她抓起杂志,飞快地读完上面的文字。 “贝小姐,报上说的那些关于你与雷家二少爷的事……需要采取法律行动吗?” “报上消息是真的,我和雷昀希确实在交往。” amy压抑着吃惊的表情点点头。那就不能对杂志社提告了。 贝君颐对于自己成为跟拍对象,而感到啼笑皆非。 老天!真服了媒体爆料的手段!他们拍不到雷明彦,竟然改变战略找记者跟拍她!也罢,反正他与雷昀希的是迟早会公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没事了,你去忙吧。” “如果有记者打来……” 贝君颐摆摆手,“不用回答任何问题。” “是,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了。”amy退出执行长室。 贝君颐看着那本杂志,那张她与雷昀希并立的合照…… “原来是她!”那个绑着马尾,笑嘻嘻要帮他们拍照的女孩! 原来从那时开始,她就被狗仔盯上了! 但……为什么要跟拍她?贝君颐不明白,她不是艺人,就算她与雷昀希交往,两人男未婚女未嫁,是正正当当的交往,究竟杂志为什么要这么做? 忽然,她的手机响起。 她接起电话,电话里传出冷冷的声音-- “君颐,我是宋心怡。” 贝君颐一愣,“雷伯母……” “看见今天出刊的水果周刊了吗?” 她闭了闭眼睛,她果然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看见了。”她回答。 “我有些事想问你,今天找个时间到我家来。” “好,我下班后就过去。” “那就这样。”说完,她漠然地挂上电话。 下班后,贝君颐走出贝里建设大楼。 大楼外,陈叔已拉开车门,正等候贝君颐上车。 忽然一记短促的喇叭声响起,贝君颐回头一看,竟看见雷明彦从驾驶座出来。 “坐我的车吧!” 贝君颐扬了下唇,冷淡且疏远。 “谢谢,不用了……”就算是要去他家,她也不想搭他的车。 “在到我家前,我们先单独谈谈。” 贝君颐考虑了片刻,最后关上自家车门。 “抱歉,陈叔,你先回去吧!我有事到雷家一趟。” 再次坐上雷明彦的银色bmw,她应该感觉很熟悉,但不知为什么却感到陌生,也许是车内的气味和从前不太一样,有了她所不习惯的香水味。 雷明彦调转车头,往自家方向驶去。 “周刊上写的是真的吗?”他一面开车一面问着。 “除了写昀希是夜店王子加花花公子那一段以外,是,全部都是真的。” “你是为了他而去日本?” “没错。” “你和昀希……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懊恼。 “对不起,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质询我?”她略带嘲讽地反问。 雷明彦沉默了几秒。 “君颐,你以前不会这样和我说话。” “或许你该习惯,因为这才是真正的我。”她视线调向窗外,“过去那个对你千依百顺,费尽心思讨你欢心的那个贝君颐已经不在了。” “我要她回来。” “什么?”她诧异的转头。 “你听见了。”雷明彦转过头,,直视她的双眼,一字一字地道:“我不同意分手。” 这一刻,贝君颐只觉得无比可笑。 “你以为在你这样背叛我之后,我还会想和你在一起?” “你也背叛了我不是吗?”他咬了咬牙,“你也报复了我,而且你真的做到了,你赢了。” 她不可思议地低喊:“你以为我和昀希在一起,是为了报复你?” 他瞥了她一眼,“如果不是,你为什么选上我弟弟?追你的人一直很多吗,其中也不乏条件比他好的追求这,不是吗?” “雷明彦,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是如此的自以为是!”贝君颐觉得这一切真是荒谬至极!“我的感情不是交易,更不是用来报复的工具,我爱他,这就是我和他在一起的唯一理由!” “你也曾说过你爱我。”他冷冷地提醒。 “对,而且你将我的感情弃若敝履!”她讥讽地说道。 “我犯的错,我会在日后弥补你……” “你那位周佩容小姐呢?她要是听见你这么说会有多伤心?” “我已经在今天和她分手了。” 这意外的消息令她瞠眸。“为什么?” “当我看见你和昀希的照片,我发现我疯狂的嫉妒,我才明白--我爱的是你!” “天哪!……不,那才不是爱!你只是不甘心失去!” 她无法想象,过去他怎么会如此盲目地爱上雷明彦?他对感情毫无忠诚可言,对别人的感受也漠不关心,他是个最自私的男人--他谁也不爱,只在乎自己! “随你怎么说,我只要你回到我身边。” “不可能。”她全然无动于衷。 “你与他在一起顶多两个星期,难道你要为了那短短的两个星期,舍弃过去十年间我们所共有的一切?” 贝君颐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与他沟通。 “在认识你之后,我清楚的明白,爱上一个人,与时间的长短没有关系。”她冷笑道。 “该死,你真的爱上那个私生子-” 贝君颐瞬间被激怒。 “雷明彦,如果你再说出任何侮辱他的字眼,我就马上下车!” 雷明彦意识到她是说真的,只好压抑下满腔怒火,选择不在这时候与她吵架。 车子终于驶入大楼地下停车场,然后搭了电梯来到雷家所在的楼层。 在走进雷家大门前,贝君颐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是质问,怒气或是别的?但她挺直背脊,告诉自己她一定会勇敢面对,并且--扞卫她与雷昀希的感情到底! 走入雷家,雷明彦的父母早已在家中等候。 现在是晚餐时分,但他们却坐在沙发里,桌上摆着那份水果周刊,显然为此毫无食欲。 “雷伯父、雷伯母。”贝君颐礼貌地打招呼。 雷振邦抬眸瞬了贝君颐一眼,脸上已没有过去看到她时的那种亲切笑意。 “嗯,君颐,坐。” 贝君颐依言落坐,静待着长辈开口。 “我今天打了几个电话,已经问出这篇报道完全出自娇生堂集团的授意。他们最近正准备推出医学美容保养品,与我们雷氏打对台,而找人跟拍你就是他们想出来的伎俩,而目的就是--想中伤雷氏的形象。” 雷振邦看了贝君颐一眼,像是很失望她竟给他们有机可乘。 “我们雷氏向来形象良好,没想到竟发生了兄弟同争一女的丑闻--” 丑闻?贝君颐美眸微眯。 “雷伯父……” 宋心怡拍拍贝君颐的手,“君颐,我们不怪你,你毕竟还年轻,不懂得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娇生堂这种三流诡计不会奏效的,相反的,我们还要好好利用这个新闻,扭转成对我们有利的局面。” 雷振邦点点头。“我和你伯母、明彦商量过后,决定在下个月初,先公布你与明彦的婚讯--” “什么?!”贝君颐蓦地起身。 “你们也交往了十年了,我想也该是公布喜讯的时候。今天将你找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当然我们也会尽快与令尊联络,商讨你们俩的婚事……” 贝君颐转头,瞪住雷明彦。 “这是怎么回事?” “我同意爸妈的做法,我想要早点与你完婚,以免夜长梦多。”雷明彦冷静地回答。 “你很清楚我们不可能结婚!我与昀希……” “那孩子自小就顽劣不堪,当初我真不该心软,同意让他认祖归宗!他不感谢雷家对他的养育之恩也就罢了,没想到竟闯出这么大的祸,还要我们来收拾残局!”提起雷昀希,宋心怡便头痛。“君颐,我们不追究你和昀希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相信你也是受害者,今后这件事就别再提起了。” 贝君颐好震惊。 这算什么?没有问清来龙去脉,就不由分说地判了昀希的罪,认为这一切是他惹得祸,而她是个“受害者”;他们也没有人真正在乎她的意愿,只将她视为挽救企业形象的工具,还一副施恩的口吻,说他们不会追究她与昀希之间的事。 “我不会与明彦结婚。”她清冷的声音在偌大的客厅内回响。 所有人都瞪视着她,仿佛她神经错乱了。 面对他们震惊的目光,贝君颐微微一笑,又补了一句-- “因为我爱的是昀希,要嫁也只会嫁他。” 雷氏夫妇瞬间风云变色,其中又以宋心怡为甚。 “君颐,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和昀希那孩子在一起不过十天,他只是为了气我们而引诱你而已,你怎么会昏了头,以为自己爱上了他?明彦对你十年的感情才是最真实的,区区十天怎么比得过十年?” “真实吗……”贝君颐露出嘲讽的表情,望向雷明彦。“你要说还是让我来说?” “君颐--”他握住她的手。 “你不说吗?好,那么我来说。”贝君颐抽回自己的手,清清楚楚地道:“我和明彦已经分手了。” “什么?”宋心怡惊呼。 “胡闹!这怎么可能?!”雷振邦怒咆。 “是真的,因为他有了别的女人,她叫周佩容,是明彦的大学同学。” 宋心怡变了脸色,谴责地瞪住儿子。 她知道这个名字。从前,她就防着他们俩交往,没想到,这么多年后,周佩容又来纠缠明彦。 “明彦,君颐说的是真的吗?”雷振邦怒视着儿子。 雷明彦直视着贝君颐道:“那只是逢场作戏,在我心里,我唯一爱的只有君颐。” “君颐,你也听到了,明彦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哪一个男人不是如此?”宋心怡打着圆场。 贝君颐沉默了片刻,“明彦,你的爱里有太多虚情假意,我分不清你什么时候是真心,什么时候在做戏。” 有些人有十分真心,只表露了三分,有些人半分真心也没有,却能表露出十二万分--而雷明彦无疑是后者。 “抱歉,我不会去澄清杂志上的消息,也不准备接受明彦的求婚。今天我来到雷家,只是为了向伯父伯母说明,我确实与昀希在交往,而我和明彦之间的一切已经结束了。” 说完,君颐向雷氏夫妇施了一礼。 当她转身准备离开时,不意看见了倚在门口的人影。 “昀希?”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快步走到他面前,“你……你怎么回来了?比赛不是开始了吗?” “我从朋友那里听说了我们在日本被跟拍的事,所以请了假赶回台湾。”他轻抚她的脸,怜惜地低语:“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承受那些,我必须回来和你一起面对。” “昀希……”他的心意,令她心都暖了。 忽然,一抹人影飞快地走过来,在贝君颐还来不及反应前,雷昀希的脸已被打偏了过去。 “逆子!”宋心怡指着雷昀希痛骂着,她指间繁星般的钻戒闪耀着阴冷的光辉。 贝君颐看见他的脸颊上出现一道红痕,接着缓缓沁出血丝。 第九章 “逆子!你竟然还有脸回来?雷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宋心怡忍了一整天的怒火,全对着雷昀希发泄。 贝君颐震住了,她没有想道,平时总是华贵优雅的雷伯母,竟会对雷昀希出手,又打又骂。 “当初我真不该同意让你进雷家大门!”宋心怡气得发抖,失去理智。“雷家抚育你将近二十年,你不感恩也就罢了,还去抢你哥的女朋友!这就是你对雷家的报答?你有没有一点良心?” 贝君颐倒抽一口气,不敢相信雷伯母竟将一切的过错全归咎与雷昀希,而雷昀希只是沉默着,不曾为自己辩白一句,像是早已习惯承受这些。 “天下女人那么多,你就非要挑上你哥的女朋友,你存心的是不是?你就是见不得你哥过得比你好、拥有的比你多,不来破坏就不甘心,是不是?” 见雷昀希没有回答,宋心怡陡地心火又起,举起手又要挥过去。 贝君颐低呼一声,扑在雷昀希身前。 宋心怡没想到贝君颐竟会挡在雷昀希身前,只得硬生生收住。 “君颐,你让开,这没你的事!”她忍怒道。 “君颐……”雷昀希也想将贝君颐推开,贝君颐不肯。 “怎么会没有我的事?您不就是为了我而迁怒昀希吗?” 贝君颐气极了,此刻的她像只愤怒的母狮,任何人想伤害她心爱的男人,就要面对她最无情的攻击。 “我和明彦走不下去,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和昀希一点关系也没有!和昀希在一起也是我的选择,并不是他来招惹我,或是勾引我。”贝君颐冷看了雷明彦一眼,“我没有那么宽容,和一个明明背叛了我,却还要谎称‘逢场作戏’的男人在一起,婚前尚且如此,婚后呢?我不敢想像。” 雷明彦闻言,脸色铁青。 “他的花样很多,只怕你是被他骗了。”宋心怡冷冷的说,“有什么样的母亲,就会生出什么样的儿子,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雷昀希的拳头紧了紧,“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要侮辱我的母亲。” “侮辱你的母亲又怎样?她就是一个不检点的女人,破坏别人的家庭,勾引别人丈夫的狐狸精--” 老天!贝君颐简直听不下去,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竟然将上一代的恩怨全怪罪在昀希身上。 “昀希,我们走,你不需要忍受这些!”她拉着雷昀希就往外走。 宋心怡不肯罢休,她高声道:“君颐,你要想清楚,你若和昀希在一起,将来不可能成为雷氏集团的少夫人。将来她不可能继承雷氏的一分一厘,跟着他,你什么好处都没有!” 贝君颐站住了。 她慢慢地回过头,望着脸上带着一丝胜利微笑的宋心怡,以及眼底浮现一丝希望的雷明彦,然后,她的目光转向雷昀希,他望着她,目光信任且温暖。 在两人交会的目光中,贝君颐领悟到,什么才是她真正渴望的幸福。 “我有他,这就够了!雷氏就留给希罕他的女人吧!” 贝君颐与雷昀希相视一笑,毫无留恋地走出雷家。 在雷家大楼外,贝君颐看见一个穿蓝色洋装的女子。 那女子一看见她,下意识就想要躲避。 贝君颐却朝她走过去。“周小姐?” 周佩容抬起头,有些手足无措,怯怯地望着贝君颐。 她以为贝君颐会辱骂她,或是给她一耳光,但她只是对着她微笑。 “谢谢你,你是我的恩人,如果不是你,我不会遇见真正爱我的男人。” 说完,她挽着雷昀希的手,翩然离去。 贝君颐带着雷昀希回家,他坐在她的贵妃椅上,让贝君颐审视脸上的伤。 “痛不痛?”贝君颐看着雷昀希脸上的那道血痕,有些心疼。 “女人的力气能大到哪里去?”他一笑置之,没放在心上。 他说得很轻松,但她的心里却很痛。 “我去拿药……” 他好笑地拉住她,将她安置在自己腿上。“不用了,别这样大费周章的,只是点小伤,不理它也会好的。” “她常这样对你吗?”她看得出来,今天的情况绝非第一次。“雷伯伯也没有制止她的失控,竟然袖手旁观。” 他随意地扯出一抹笑,“都过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我好气他们这样对你!”贝君颐抱着他道:“难怪你小时候很孤僻,不喜欢与人亲近。我还以为你是讨厌我,让我颇受打击。” “真的?你受到打击?”他有趣地问。 “我号称‘人见人爱的贝君颐’,大家都很喜欢我的!每次我主动跟你讲话,你不是摆脸色给我看,就是没耐心的走掉,让我受到很大的打击。以前我总不明白为什么,直到今天……”她的眼神一黯,“我以前,还觉得雷伯母很优雅呢!没想到她骂起人来这么可怕。” 他叹口气,吻了她的发鬓。“那就把今天的事忘了,只要记得她优雅的时候。” 她有些讶议。“你不恨她吗?” 他沉默片刻后道:“我恨过,恨她曾那样伤害我、甚至辱骂我母亲。” “现在不恨了?” “不恨,我可怜她。”他低头望着她,“其实她心里真正恨的人是我爸爸,但她不敢真的跟我爸爸扯破脸,所以只好把其出在我身上,说到底,她只是个可怜的人。” 雷昀希说得很简单,但贝君颐知道,能放下仇恨并不容易,倘若今天易地而处,她不确定自己长大后是否能像他这样,反过来同情宋心怡的处境。 “幸好你没有因此而性格扭曲,幸好你没有对爱失望,你真勇敢。”她摸摸他的脸心底感到无比庆幸。“谢谢你特地赶回来,这份心意,让我好感动。” “有什么好谢的?我只怕因为我的关系,让你受了委屈。”他不在乎父母怎么骂他,只怕他们迁怒于君颐。 “我不委屈,而且,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她坚定地说。 “不过,幸好我赶回来了,所以听见你的‘爱的宣言’。” “什么‘爱的宣言’?” “你说你爱的是我,要嫁也是嫁给我。”他笑得俊眼弯弯,还带了丝邪气。 轰! 贝君颐脸红了。 对~她是说过这句话,不过当时她不知道他也在场! “你抢了我的台词。”他贴着她唇低笑道。 贝君颐绯红着脸笑着,“我没有逼婚的意思……” “你是认真的?” 她想了想,点点头。 “是,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想要跟你走一辈子。” 雷昀希望着她,眼眸中盈满了浓烈的深情。 “我算是被雷家赶出家门了,跟了我可就当不成‘贵妇’了。”他的手自她的脸蛋,滑至她的颈项,而至胸口,轻柔地爱抚着,声音诱人似醇酒:“比方说,我可能要工作一个月,并且不吃不喝,才能买得起你现在穿的这件chanel毛呢外套……” “恩,这真是令人为难,我可是很爱他家的衣服呢……”她望着他,媚眼如丝,“不过,你会在别的地方补偿我的,对不对?” “对……” 他们相视一笑,甜蜜相吻。 翌日早晨,贝君颐送了雷昀希到机场,雷昀希赶回东京。 二日后,贝君颐收到一份来自日本的快递。 打开包裹,里面是小小的红色皮盒子,盒内是一只极为素雅的白金戒指。 戒指内侧,刻着一行小小的英文字-- “奉上我所有的真心。” 贝君颐将那戒指深深地压在心口上,唇边露出好美好美的笑意。 九个月后-- 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五,是贝家的“家庭日”。 在这一天的晚上,贝家的成员们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全部撇到一边,乖乖回家吃团圆饭。 这一天的晚餐时分,贝家人围着椭圆形餐桌而坐,贝家的孩子们按照年龄的大小坐在他们从小到大不变的位置上,对面则坐着他们的另一半,而贝家的大家长贝德威,自然是坐在首座。 今天,贝德威红光满面,非常高兴,因为他二女儿贝怡文第一次带了男友回家吃饭。 神呀!这真是太感人了~~他一度以为二女儿不受月老的眷顾,先前不管他安排多少次相亲,都不曾成功过,没想到峰回路转,怡文竟比君颐更早修成正果! 贝德威看着怡文与元朗的相处,对这个未来的二女婿越看越满意,尤其当他听说了元朗等了怡文整整四年,对这二女婿的用心更是大为感动。 贝家虽身为建筑业的龙头,大可以与财势相当的企业联姻,但对贝德威来说,再多的财富,也比不上儿女的幸福重要。 大伙热闹地开聊,言笑晏晏。 “陈妈,可以上菜了。”看看时间差不多,贝德威吩咐陈妈开席。 “爸,等一下啦!”露琪连忙压低声音道:“还有人没到……” 这时,大家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的集中到贝君颐对面的空位置上。 “噢,我都忘了……”贝德威有些尴尬。 君颐看了一眼壁上的挂钟,钟上显示的时间,使她的美眸燃起两把愤怒的火炬。 “不必等他了!这么多人等他一个,像什么话?陈妈,上菜!” 忽然,点铃铃响起。 位置最靠近客厅的贝一苇优雅地起身,“我去开门。” 片刻后,一抹高大的黑色身影随着贝一苇踏入贝家餐厅。 “抱歉,我来晚了。”他首先对众人致歉。 “你迟到了!我不是说过一定要准时吗?”贝君颐拍桌站起,喷出蓄积已久的怒火。 “飞机晚点,我一下飞机就过来了。” “你不会订早一点的班机吗?”君颐咬牙冷吟。他知不知道她心里有多担心? 相较于君颐的怒火,来者的神情却显得那样轻松愉快。 “我订的就是工作结束后最快的班机啊!”他轻啄了贝君颐的唇瓣,贝君颐的怒火顿时消失了,杏眸中泛起一抹难言的笑意。 所有人见到这一幕皆屏息无语,惊讶得无以复加。 所有人都以为,大姐贝君颐交往的对象是雷明彦,没想到今天她带回家的,是另一个男子,跌破了众人眼镜。 这出乎意料的发现,甚至令大家长贝德威失态地长大嘴吧。 有别与贝家人,元朗的唇边扬起一抹微笑,他安适地端起桌上的开胃酒,轻抿了一口。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有早知道君颐正在交往的对象。 “快点和大家打招呼啊!”君颐对他使眼色提醒道。 “晚安,我是雷昀希,正与君颐交往中。”雷昀希露出一抹迷人却玩世不恭的笑容。 “哈哈……昀希,还没吃饭吧?快坐下!”贝德威率先从震惊中回神,笑呵呵地招呼他入座。 “是,谢谢伯父。“雷昀希在贝君颐的对面落座。 “人都到了,可以上菜了!” 贝家与雷家是世交,众人对雷昀希是不陌生的,大伙儿内心对贝君颐与雷昀希之间的事好奇个半死,但是都不好意思问,只有贝德威毫无顾忌地开口-- “昀希,你和君颐是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是今年二月。” “二月?”贝德威扬眉,“这么说……那个八卦杂志的消息,不是空穴来风?” “不是。”雷昀希笑着说。 “什么杂志?我怎么不知道?”怡文好奇地问,她从不关心八卦新闻。 “水果周刊。”元朗回答。 “我一直以为那是合成照……”贝一苇很清楚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杂志出刊时,他没见大姐采取什么法律行动,还以为她是不想将新闻闹大,便宜了那些炒作之人,加上新闻也很快就平息,仿佛被人刻意压下,他才没有继续追究。 “老天!我早该发现的,我真是后知后觉!”露琪惊呼道,“那一阵大姐一提到雷大哥就发怒,我竟没想到当时他们就已经分手了……” 大姐与雷明彦交往了十年,感情一直稳定,她以为他们之间只是有些不愉快,毕竟有哪些情侣不吵架的呢?没想到他们是真的分手了。 贝德威怜惜地看着长女,“君颐,发生了那么多事,你怎么都不说呢?” “之前不说,是想要等昀希回来,找个大家都在的时候一起宣布,我这不就说了吗?”贝君颐抿唇笑道。 “这种好消息,应该一开始就告诉大家的,大姐瞒了那么久,该罚该罚! ”贝怡文故意找茬。 “罚什么?“贝君颐好笑地看着怡文。 “罚酒!”贝怡文从酒柜里取来陈年佳酿,倒了一杯给贝君颐。 “怡文,你姐姐不大能喝,喝多了头要疼,干脆罚我好了。”雷昀希起身,将杯子取走,很干脆地喝掉了那杯酒,一干而净。 “好!”韩兆堂赞了一声,举起自己的杯子,“我欣赏你,雷昀希,我要再与你喝一杯!” “我也要与昀希对饮!”贝德威也兴起。 “爸爸,你少喝些……”贝一苇制止道。 “哎呀,难得今天大伙开心,你别扫我的兴……” “一苇,让爸爸喝吧,不过得换个杯子。”裴乐睇将贝德威面前的酒杯取走,换了个小水晶杯。 “这么小……”贝德威看着那个小杯子,大概只够喝两口,显得很委屈。 “抱歉喽!”裴乐睇眨眨眼,“这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 贝怡文替所有人都斟了酒,开心得脸儿红扑扑的。 “好了,接下来这杯可不能代喝,大家要一起干杯!” “这杯要敬什么?”贝君颐笑问。 “这个嘛……”贝德威环视着自己的儿女们,心中充满了感动,“那就为了大家能幸福在一起,干杯!” “干杯~~” 所有人一同举杯,在暖融融的灯光下,每个人的笑容,都染上了一层幸福的光辉。 尾声 夜已深了,大伙儿闹了一晚,现在也都回房睡了。 洗沐过后,穿着睡袍的贝德威自己到厨房里泡了两杯普洱茶,端回房间,他将其中一盏茶放在床边小几上,一杯端在手上,坐在床沿,望着几上的照片。 照片里,是他早逝的妻子,她过世时还不到四十岁,如今,照片里的她依旧美丽,而他竟已是两鬓微霜了。 普洱茶氤氲迷离,清香四溢。 那是他已过世的爱妻,最爱喝的茶。 “老伴……”他看着照片里的人儿,目光里满是温暖的笑意,“今天,我很高兴,因为孩子们帮我们完成了对你的约定,他们都已经找到了自己深爱的另一半,我特别跟你报告这件事,我想,如果你知道了,一定也会感到很欣慰吧?” 在茶水的热气中,相片上的人儿,竟也像是含了喜悦的泪水。 “一苇与乐睇,两人在美国相识定情,两人虽曾经一度因为误解而分开,也曾经突发状况,临时中止了婚礼,但是,他们还是克服了种种难关相守在一起。你知道吗?过去你总担心一苇太过安静,但自从他认识乐睇之后,他可是开朗了许多呢!婚后,他也变得越来越稳重,工作上也能独当一面了,过几年,我打算退休,正式将公司传给他,我相信他不会教我们失望的。 “我们的露琪呢,她还是一样的爱画画,她的绘本《梦境之马》,上个月拿下了国际绘本大赛的首奖,她和你好像,都是非常有才华的女孩。她的另一半韩兆堂,是个很出色的建筑师,现在也为我们贝家工作,兆堂看似粗率,但他对露琪非常非常好,露琪有点少根筋,但兆堂将她保护的好好的,让我能很放心的将露琪交给他。 “再说说怡文吧!四个孩子里我最担心的就是她了,怡文的‘特异体质’让我一度以为她与爱情无缘,一直想帮她安排相亲,没想到其实她的爱情早已来到,元朗这孩子真有心,知道咱们怡文对爱情不开窍,就一直默默低守在一旁,他的用心,连我都要感动了! “咱们的大女儿君颐,她既漂亮且聪明伶俐,一直是咱们的骄傲,她在十九岁那年,答应了和明彦交往,起先我也乐观其成,可是渐渐的,我发现君颐不像以前那样快乐了,只是她个性好强,不轻易诉苦,我也就没说什么。毕竟,感情的事,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啊!有一阵子,我听闻他们俩分手了,但君颐什么也没说,我也就不问。结果,今天君颐当着全家的面主动说了,她正在和昀希交往!” 说到这里,贝德威像是觉得很有趣地笑了起来。 “我真是大吃一惊,全家也都下了一跳--怎么会是昀希呢?那孩子也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和咱们君颐交往。今天,我将君颐叫到旁边,只问她一句:‘你幸福吗?’君颐给了我一个很美的笑,她什么也不用说,我已经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答案,我知道她是幸福的。” 贝德威放下茶杯,拿起几上的相框,轻抚影中人的笑脸。 “老伴,咱们的四个孩子,都找到他们生命的另一半,我也能放下心中的大石了,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贝德威的眼睛,忽然有了泪,“老伴,我多希望今晚你也在这里,感受孩子们的幸福快乐……” 影中人无语,只拿一双含情的眼睛,脉脉地望着贝德威,无言地给予他温柔的抚慰。 贝德威用袖子擦了擦泪水,有些难为情的笑了。 “老伴,你可别笑我啊!我不是在哭啊,这是……喜悦的泪水。很晚了,不说了,如果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就到我梦里来吧啊?” 贝德威拍松了枕头,躺上床,关了灯。 这时,他忽然发现,今晚窗外的月,竟带着一抹微蓝。 “once in a blue moon”西洋都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意思。 他想,他已拥有千载难逢的幸福。 编注:“幸福在一起”系列-- 欲知贝露琪与韩兆堂的爱情故事,请见玫瑰吻416《改造我的男人》http://.dddbbb/html2/84132/index.html 欲知贝一苇与裴乐睇的爱情故事,请见玫瑰吻518《小姐不是好惹的》http://.dddbbb/html2/93610/index.html 欲知贝怡文与元朗的爱情故事,请见玫瑰吻549《傻傻惹人爱》http://.dddbbb/html2/94018/index.html 后记 大家春日好,我是乔轩。 故事到了快结束是时候,放下剩下的章节,开始写后记。 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完成了“幸福在一起”这个系列,将贝家四姐弟出清。 不知道为什么,轩子很偏爱这四个角色,也许是因为这四个角色,完成了我对“幸福”的想象,以及种种可能的探索。 贝君颐的故事,从系列的第一本开始就埋下了伏笔,原本以为应该可以写得很顺利,不料却发生了一个意外状况--贝君颐和雷昀希这两人,一开始就不听指挥!他们像是有自己的想法般,完全的任性行事,让轩子自觉像个老妈子一般,必须把孩子乱丢的玩具归位,一一收拾。(挥汗)然后雷明彦这家伙,也很不好对付,他并不甘于被“扁平化”,处理这个角色的时候,也让轩子吃足了苦头。(挥泪) 但是写到后来,一切忽然都进入状况了,他们的立场,他们的人性与感情,一切都变得清晰且具体,我忽然变得很想慢慢磨,希望能延迟交稿时间,不想那么快把故事说完,与他们道别,这样的心情,真是复杂难解啊~~ 关于贝君颐 在这本小说里,“贝君颐”这个角色对轩子来说,是个可怕的挑战。 因为她是个“尤物”。 当然,言情小说中的女主角都是美的,但贝君颐不是美而已,是异于常人的美。 这样的人,坦白说,连轩子都无从想象。(被踹) 回想以前在课堂上所学,我努力回想、努力回想古代那些关于描述美女的诗与赋,然后发现--我好像给自己找来一个很大的麻烦。 每个人对“美”都有不同的见解,所以怎样写好像都不怎么保险。 记得敬爱的教授曾提到“美的流动性”与“美的影响力”的说法,成为我在创作“贝君颐”这角色时的唯二依据。虽然勉力为之,不过……总觉得哪里应该再修一下,或者,哪里可以再改一下,不要那么斧凿之类的……(其实,我总觉得最好的方式,应该是轩子换一个聪明一点的脑袋才对!otz) 像贝君颐这样美丽的女人,在感情上天生就具有优势,她大可以以逸待劳地享受别人的奉承与付出,她有本钱将每个对她示爱的人都迷的晕头转向,拿别人的感情当成装饰自己的战利品,终生在爱情中毫发无伤,但她并不,贝君颐虽有着美貌,但她很早就看透了美貌的虚幻,她对感情主动,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选择勇敢地付出,并承受其中的甜蜜与痛苦。是位非常勇敢的小女人。 关于雷昀希 轩子真的要对这角色致上最高的歉意,因为--我竟让他暗恋了十年!他可以荣登轩子小说中“最善于等待的男主角”第一名的宝座了!(omg!这真的太虐了……)不过,他也抱走了轩子小说中最美的女主角,应该可以稍稍平衡了吧? 轩子心目中的理想男主角,必须具备的三个重要特质就是--专情、专情、专情!“我爱你”这三个字,不是形容词,不是名词,而是动词,这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字,小说中一共出现了两次“我爱你”,一次是雷明彦对贝君颐说,一次是雷昀希对贝君颐说,但这两次的情意,却完全不一样,是很鲜明(或许也是很讽刺)的对比。 在小说中,我最喜欢的一段,就是关于雷昀希“手机的秘密”,这或许不是最重要的一段,却非常的任人性,会将人感动,希望你们也会喜欢他。 因为对自己有某些计划的关系,所以现在的轩子,没有很多的时间可以用来写稿,因此可以写作的时候,便要求自己尽量专注。像这本书,从构思到完成,就是将时间控制在六个星期,每天以12小时以上的超时工作中完成的,时间压缩得这么短,本以为会来不及,自己写完之后,都觉得很不可思议,甚至很想给自己拍拍手以兹鼓励。 下一本,可能是古代小说,也可能是一个新系列,不管怎样,轩子会再好好想一想,希望很快能再与大家见面。 咱们下回书中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