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金驸马》 楔子 【楔子】 四月,加州阳光虽然灿烂,空气里却仍带了点初春的料峭,一场爱心园游会正在三藩市临金门大桥附近的一大块空地举行。 这是由在美华裔商会出资赞助的活动,蔚蓝天空下,一个又一个彩色大帐篷内皆准备了各式精采游戏节目,提供购买爱心券的游客消费,而全部所得将捐助给几个慈善机构。 因为是假日,所以人潮众多,最热门的是一间名为「未卜先知」的算命馆。 一踏进小小的帐篷,感觉就像进入另一个时空,帐篷内的灯光因为刻意昏黄,所以不管是装饰用的兵马俑、古战车,还是当成布景的宫殿遗址、歪歪斜斜挂着的太极殿匾额,看来都诡秘难测又逼真。 然而,尽管此刻外头排队要进入的人潮已形成一条不见尾的人龙,两名由活动单位所安排的保安人员却仍挡在外头,暂时禁止游客入内,里面几名西装笔挺的男士迟迟没有离开的打算。 戴允皓不耐烦的伫立一旁,看着贴身秘书马可朝帐篷外探头探脑,观察情况。 「到底如何?」他冷冷的问。 马可连忙走近,「多名集团总裁仍被记者团团包围,照相机喀嚓喀嚓的照个不停,总裁要是现在走出去,肯定脱不了身。」 谁教总裁是所有受邀出席的总裁里最年轻、最英俊、最出色的黄金单身汉,不仅年轻有为、不游戏花丛,还是国际知名的马术冠军,所到之处当然都是众人目光焦点,而那些记者游客更不会放过他。因此他们只得先躲进这个帐篷里,请主办单位管制游客,等人潮稍稍散去再离开。 「这位先生,你的手可否借我看一下?」 粗哑低沉的男声突然在皱眉不耐的戴允皓身后响起。 他转过身来,打量了下这名化着妖艳浓妆、看来不男不女的算命师。 接着,他的视线越过算命师,看向后方挂着青铜剑、矛、戟、箭头、弩等古代兵器的墙面,然后又移回前方长桌,看见上头摆放了很多五颜六色的水晶玉石,一旁放着一张小纸牌,上头写着「能量石」一颗要价二十美元。 气氛跟道具是做足了,可惜,算命师一看就没什么说服力。 戴允皓心中暗想,没开口说话,倒是马可很受不了的直接瞪了算命师一眼,「你别烦我家总裁了,我们还有好几个行程要跑,被困在这里已经很心烦。」 戴允皓抿唇。没错,在贡献完爱心后,他得再赶到东达集团去签一份价值五十亿美元的合作案。东达总裁以难搞出名,最讨厌不守时的人,万一他因为迟到没签成合约,他那对眼中只看得见钱的父母不知要怎么数落他,而他手下一大票人也会跟着倒楣。 「可以走后门。呃……但走之前多少消费一下,因为你们,我今天的业绩可是少很多。」算命师看着眼前这名身穿义大利手工订制西装的男人,气势不凡、轮廓分明,长得可真俊。 戴允皓只瞥了马可一眼,他立即明白的从皮夹里抽出钞票,「小费,行了吧?后门呢?」 「跟我来。」算命师随手抓了好几颗能量石,领着两人走往帐篷后方,再指引他们说:「穿过这道被割破的铁丝隔网再左弯过去,就看得到停车场了。」 语毕,他径自将手上的几颗奇石往戴允皓的西装口袋塞进去,「我可不是乞丐,小费是先有消费才产生的额外费用,所以大老板,你就勉强收下这几颗吧。」 算命师说完转身就走,戴允皓表情沉静,马可却哇哇大叫,「神经啊你!我们总裁要你这几颗小石头干啥他可是大集团老板,集团年营业额数百亿美元……」 「我们还要赶去东达集团签约。」戴允皓平静的提醒马可,先行穿过铁丝隔网。 「天啊!」马可一看表,脸色大变,急忙跟上。 不一会儿,车子驶离停车场,转入主要干道,一群哈雷机车却突然转弯疾驶而来。 马可脸色倏地一变,下意识的迅速扭转方向盘急踩煞车,但或许是太过紧张,他竟错踩油门,车子猛烈地暴冲前去,吓得他转向路边再度猛踩煞车,机车们则是蛇行快闪。 「吱——」黑色名车发出刺耳的煞车声,一辆车子却又从转弯处突然驶来。 「砰」地一声,两车对撞,安全气囊爆开,马丁的额头撞到前方,额前流血,感到一阵晕眩。 而后座的戴允皓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强烈撞击,身子歪斜的跌靠在车门旁,头部、嘴角流着刺目鲜血,口袋里的几颗奇石还滚了出来,染上血。 他呻吟一声,挣扎着要起身,但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感觉沉重不已。 他皱起浓眉,眼睫微微一掀,看到了一颗有着砖青、墨黑、乳黄、淡红、浅蓝、赭紫等多色的玉石像活了似的,上头的色彩竟开始流转,甚至发出微光。然而下一秒,难以形容的剧痛袭击了他,黑暗笼罩,他失去意识…… 同一时间,那块玉石色彩继续流动旋转,缓缓的吸附了自戴允皓身上所飘出的不明白色气体。 前座的马可担心上司,但却没力气拉开安全带,只能试图从后视镜观察,虚弱的喊着,「总裁……」 终于,有人打开车门,将他拉了出去,也有人帮忙将戴允皓救出来,接着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而近的传来…… 第一章 【第一章】 戴允皓觉得自己一定在作梦! 然而,这场梦太长、太诡异,也太过真实。 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他是记得的,最后他的身子在东倒西歪后狠狠的撞向车门,紧接着剧痛袭上身,四周只剩黑暗…… 「驸马爷,天黑了,奴婢掌灯。」 精雕细琢的两扇房门被轻轻推开,四名穿着古代奴仆服装的年轻女子走进来,点燃灯火后,静静的退了出去,房门再度被轻轻关上。 深邃黑眸缓缓打量四周,无论看几次这景象都没变,这房子活像拍古装剧的布景,金属油灯、原木雕花桌椅、垂幔古床、螺钿柜子、古董花瓶、牡丹水墨画……一切都陌生得教人茫然。 再望出去窗外,一整排宫灯让夜如白昼,古色古香的园林景致一览无遗,完全不是他所熟悉的水泥丛林、车水马龙。 这股古意盎然的沉静,静得他浑身不舒服。 他浑浑噩噩的让下人们伺候用餐,沐浴更衣后平躺在床上。 他阖上眼睛,告诉自己再睡一觉,也许他就会从这场恶梦中苏醒过来。 然而数小时过去,天亮了,桌上烛火已灭,他睁开眼眸,发现自己仍处在同样的空间里。 他坐起身来,瞪着刻在床柱上的刻痕好一会,然后弯下腰,将藏在床底的一块平薄小石头拿起来,往床柱一划又加了一杠后,他上下数了数,共三十九划——这代表他在这莫名其妙的古代醒来已有三十九天了! 一个深呼吸,他将小石头用力丢出窗外,再划下去已没有意义。 戴允皓,认清事实吧,衰爆的情况在你身上发生了! 他已成了这些古人口中的皇甫斳,从今而后,他只能是皇甫斳…… 套上可笑的布帛黑靴,在下人的伺候下漱口洗脸,再穿上长长的紫罗锦袍后,他步出房间。映入眼帘的建造是相当精美的亭园,不管是回廊曲桥还是穿池为塘、迭石为岩,皆具风雅。 他一如这些日子以来,静坐于一处亭台,看着两名丫鬟送来丰盛的早餐。 没有习惯的牛奶土司和培根,但粥品、糕点、精致小菜倒有好几道。 正要用餐,却瞥见两名丫鬟、两名小厮在两旁等候召唤,他挥挥碍手长袖,四人必恭必敬的行礼后相继退下。 半晌,用完早餐,他放下碗筷走到池塘边,看着倒映在湖面上的自己。 那是他的脸,错不了,但搭配一袭宽袖长袍看来实在显得滑稽可笑。 可这一切际遇说出来不也十分可笑?他的灵魂穿越时空,进到了另一个五官与自己相同的躯体内,谁会相信这种鬼话? 他吐了一口长气,说不沮丧是骗人的,即便他一向很能接受命运的考验,也忍不住自怨自艾,浪费一下生命。 更何况,他原本的身体留在原来的世界,没了,魂魄却跑到了另一个时空,算是活着还是该算阿飘?又有没有回去的一天?暂时,这些问题都没人可以给他答案。 他学起古人甩袖,手放背后,又不禁嗤笑一声,苦中作乐的调侃起自己。看来他已经很适应了,穿这身衣服也从原先的别扭变得习惯。 「驸马爷,赫太医来了。」 突然背后传来一道声音,他转过身,看着两鬓斑白的金总管,点了下头。金总管是这座皇甫家大宅院「和丰园」的老管事,而他身边的老太医白发苍苍,一看就很有医者的味道。 一行三人又回到凉亭,他坐在大理石椅上让老太医细细把脉,被问了一大串有关身体健康的问题后,每日必问的一句就来了,「驸马爷,可有想起什么?」 「没有,目前对这里的一切仍然一无所知,皆需由旁人告知。」他的回答千篇一律。 赫太医两道白眉拢紧,「失忆这病症最是难医,有人在短短数日内即能忆起,有人穷其一生也无法寻回。」 简直在说废话!他沉下脸,语气坚定的道:「既是如此,赫太医不必再来了。」 「呃……是,驸马爷。」 赫太医一脸惊吓,伫立在一旁的金总管还有在另一边打扫的多名丫鬟、小厮,脸上也有着同样的惊愕。 他很清楚,他们会有如此的表情全是来自于不习惯,因为失忆后的「皇甫斳」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个性完全不同。 但他们不习惯,他又何尝习惯? 冷眼一睨,这些伫立着不动的人顿时回魂,有的急忙拱身退下,有的急急挥动起扫帚打扫。 众人不敢迟疑,眼前的男人可不再是过去那个软弱到让他们同感羞耻的驸马爷,而是一名魄力十足的新驸马爷。 前些时日他们已经深深领教过了。驸马爷醒来后便大令要众人将他遗忘的过去无论好坏通通告诉他,有勇气说真话者都只赏不罚。 一开始,坏的自然没人敢说,但驸马爷似是看出众人隐瞒,便找了在和丰园服侍最久的金总管当先锋,告诉他说了有赏,再瞒下去则肯定会辞退他。 金总管在说了可能可以收银子及不说只能回家吃自己二择一时,自然吐了不少真话,没想到果真拿到了银两。 从那天开始,不少人都进到书房说驸马爷的过去,说越多银子也越多,甚至说坏话的,驸马爷给的银两更多。 本来,在驸马爷刚醒过来的一个月里,书房里天天因此有仆从进出,但这几天驸马爷也不知是在消化那些事,还是在回想,突然变得不太爱理人,总是很有威严的要他们离开,别伺候他。 看到那些「古人」离开自己的视线,戴允皓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见鬼的失忆!他只是很难告诉他们这个躯体换人当家作主,才编出这理由,原来的正主儿听说是因一场马车意外撞伤头,躺了大半个月,结果苏醒过来的却是他。 这样的因缘际会,是否就让两个魂体穿越千年交换? 还是,只有他一人「有幸」遇上这种鸟事? 但不管如何,他并未附身在女人身上就值得庆幸了,只不过麻烦的是他还有个妻子要处理。 据金总管给的讯息指出,皇甫斳的婚姻是由日兴皇朝的皇帝赐婚,将排行十一的赛儿公主指给他。 就外界的印象看来,她是个小气美人,钱进到她口袋就拿不出来,唯一的兴趣就是数银子。 爱财如命的她,甚至不在乎自己身为公主应有的礼节出卖色相,只要有人送上几箱银两便能求见她一面,也因此她备受其他公主们排挤厌恶,联合请奏皇帝让她早早出阁。 只是,皇帝为什么会将赛儿公主指婚给身为平民的皇甫斳,却是众说纷纭,版本众多。 但他不在乎背后原因如何,事实就是赛儿是皇甫斳的妻子,而皇甫家家大业大、富可敌国,皇甫斳则是皇甫家众多亲族里的长孙,在唯一与他夫妻俩同住的老太君坚持下,他亦是目前「虚有其表」的皇甫家掌权人。 清醒过来的这一个多月里,来探望过他的人数,已让他深切感受自己确实是生活在一个大家族里。 因为是大家族,免不了争权夺利,不少人便自以为是的把躺在病榻上的他批评得一无是处,甚至要他交出掌权的位置,对他的清醒感到很失落。 针对那些亲戚口中所嘲讽、统称为「窝囊」的相关事迹,他也在重金赏赐下从下人们的口中得到证实,从前的皇甫斳的确是一名软弱无能、得看娇妻脸色过日子的驸马爷。 公主要他向东,他绝不敢向西,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言听计从。每月从帐房领到的薪俸更是如数奉上,只为讨妻子欢心…… 想到这里,戴允皓撇撇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他长期处在诡谲多变的商场上与人厮杀,为了争取最大利益,他从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老天爷将他随便丢在古代生活,他是没辙,但要他改性子?不可能! 他曾是登上时代杂志的封面人物,在社交名媛的眼中更是魅力爆表的钻石绩优股,虽然他的冷鸷个性让她们个个有希望,人人没把握。 但一个习惯被女人众星拱月的男人,要他在换了时空后就变成一个只能看女人脸色过活的软脚虾,那根本是天方夜谭。 不过他也不必太烦恼,反正赛儿公主有钱就能打发,而赚钱一向是他的强项,届时金山银山让她慢慢挖,只要不来烦他就好。 思绪翻飞间,远远的,他看到金总管又快步的跑过来。 「禀驸马爷,公主銮轿就快到了,您是不是要到大门口去迎接?」金总管拱手,问得戒慎恐惧。 第二章 就气势而言,现今的驸马与过去实在天差地远,得罪不得,只要一双黑眸冷冷一扫,每个人莫不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皇甫斳冷笑。要他迎接她有没有搞错? 因为岩陵江泛滥成灾,季南风王爷领圣命前往赈灾,赛儿公主美其名是抛砖引玉也捐出大笔款项,但条件却是希望同行去关心灾民。 相信她的行为纯粹在行善的人少之又少,对一般人而言,她离家百里,抛下夫婿与别的男子来回一趟朝夕相处将近三个月,已可算是不守妇道了。 就他来说,守不守妇道是一回事,可丈夫重伤、生死未卜,她却未赶回来探望,可说是无情。像这样的一名女子回家了,他一个大男人还得卑躬屈膝的去迎接,哪有这种道理 「不了。」他挑起浓眉,一双黑眸没有太多波动。 他对公主实在没兴趣,因为这阵子礼貌性来探病的公主着实不少,但却一个比一个更倒人胃口。 所谓的「公主」,根本只是长得美、娇滴滴,说话挟枪带棍、自我感觉太过良好的女人而已。 还有那些皇亲国戚也很机车,个个冷嘲热讽,莫不暗指他的脑子已经够钝了,再经这么一摔怕是会变白痴。 很好,既然摔坏脑子,那么他的言行举止与过去不同便理所当然,他可没打算在换了个时空后就变成妻奴。 「呃……那奴才去迎接了。」金总管可不傻,驸马爷可以说不,但自己算哪根蒽啊? 戴允皓看着他行礼后匆匆离去,倒是想起了曾有几名丫鬟向他反应道—— 「其实,赛儿公主是个为善不欲人知、慈悲为怀的好人,总是默默行善,虽然对驸马爷的要求是多了些,可那也是希望您更好。」 「是啊,像是要您端洗脚水,并非是不将您放在眼里、故意刁难,而是为了训练您的胆子,希望您能当她的面说‘叫丫鬟去就好’或是‘不,我乃堂堂驸马,何须做此事’。总之,她是希望您能有勇气在她那些养尊处优的公主姊妹面前勇敢说‘不’啊……」 真是如此吗?看着金总管三步并作两步的胖胖身影,他是质疑的,至于他所质疑的对象,也终于离他越来越近了。 「你准备好要见失忆后的驸马了?」 在美轮美奂的和丰园西苑,种植了一大片桂花林,而赛儿与季南风等一行人正行经这片桂花林,在淡淡的花香中,朝她与皇甫斳所居的东苑走去。 季南风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赛儿问道,她却只是顿了一下便点头。 他蹙眉,「我非恶毒之人,但我得坦承我并不希望皇甫斳醒来。」 「季大哥。」赛儿朝他摇摇头。庆幸她身后的小厮、丫鬟都离他们有一大段距离,要不这话传出去还得了? 「他真的配不上你,如果不是我……」 「季大哥,别说了。」赛儿明白他有多愧疚,因为她跟皇甫斳的婚事,他是该负一些责任的。 然而时也、命也、运也,她很清楚自己是个好命的人,即使父皇实在不算个明君,喜好女色、惯禄位收买人心,让日兴皇朝的国土仍有不少饥寒交迫的可怜百姓,她却是从小衣食无忧,因此,在婚姻上她虽不甚如意,却也没有自艾自怜的资格。 季南风抿紧唇,沉默的与她并肩而行,不久,即见到皇甫斳端坐在凉亭椅子上,似在等待他们。 他在心中一叹,再看向美若天仙的赛儿——她举止娴雅,天生丽质,可这么一个难得灵秀聪颖的俏佳人,偏偏嫁给了日兴皇朝里最无能、最没骨气的男人! 戴允皓也看到一大群人往他这儿走来,最前面是一对俊男美女缓步而行,身后则是跟随着两列仆佣,声势浩大。 几乎是第一眼,他就确定该名领头美人就是赛儿。 粉雕玉琢的她,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人,芙蓉如面、一双明眸水亮灵动,无瑕的雪白肌肤将她形状姣好的红唇衬托得更为诱人,一头乌发以珠玉簪饰梳起,身着一袭红白缀金凤凰绣袍、腰悬玉佩、足穿翘头锦鞋,身材纤细,整个人就像是以电脑修图仔细修过,美得不可思议。 但即使她美若凌波仙女,仍不是他的菜。 因为就他得到的讯息,她才十六岁,没有前凸后翘、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教他怎么啃得下去?再说吃了,像在摧残民族幼苗。 眼看一行人已来到亭台前,他缓缓起身,望着赛儿拾级而上。这一趋近,更显得她娇小平胸……他不由得低声讽笑,「是太平公主吧……」 「她是赛儿公主。」 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带着些微不愉快的口吻跟着响起。 戴允皓眯起黑眸,望着站在她身旁身着蓝罗窄袖袍服的男子。 同一时间,赛儿也开了口,「没关系的,他失忆后,我们夫妻从未见面。」 戴允皓将目光移到令人惊艳的赛儿身上,看来,抛夫离家近两个月的公主已得到他失忆的消息,所以这会儿才会主动上前介绍。 「驸马,这位是季王爷季南风。」 这号人物,他听仆佣们曾经提过,评价是一面倒的好。光风霁月、温文儒雅,若非其他公主从中破坏,这对青梅竹马应该可以结为连理。 他上下打量,同为男人,也不得不承认对方长得不错,气质雍容优雅、长相俊秀、唇红齿白,同是帅哥挂,难得的是气度还非凡出众。 皇甫斳的眼神……变得剽悍狂妄了?季南风也定眼打量,心中微感诧异,这男人就连站姿都与过去不同了,不再矮自己一截。实际上,皇甫斳的身高本就比他高,但因为态度总是畏畏缩缩,才感觉矮了点,而这也是他最不屑的地方,一个男人没有男人该有的样子。 比起季南风,赛儿对眼前的皇甫斳更觉陌生,虽然他失忆后的状况金总管都有派人快马送信报告,让她不至于一无所知,不过,她对于信中所描述的形象总是抱着怀疑,现在却不得不信。 瞧他不过穿着普通的圆领锦缎袍服,竟显得高大挺拔,而且,是多日未见的错觉吗?他身上好像还多了一股张狂的霸气?在他锐利眼眸的注视下,她甚至更有了「丈夫是天」的感觉。 「驸马一切安好吧?你出事时,赛儿着实不及赶回,不过太医诊治的结果,赛儿都有都透过总管捎来的资讯知晓,如今除了失忆一事,你身子已然复原了,是吧?」 她表达关心,但他却默然不语,只是将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锁在她脸上,令她被看得莫名感到脸红心跳。 气氛因为此刻的短暂静默变得滞闷,久久,戴允皓才开了口,「谢谢公主关心,皇甫斳除了脑子外,一切安好。」 「呃……那、那就好。」她有点尴尬的回应。 又是静默,戴允皓这下可以确定他这个躯体的正主儿跟公主的感情只是普通而已,才会话不投机,久别也只能客套的问候两句。 赛儿在这沉默中更是不自在,成亲这段日子以来,她很清楚丈夫是个温吞、没主见的男人,娶了她却把她当女皇,不敢亲近、卑躬屈膝,让她虽然想和他接近却也没办法,两人会如此生疏她也很无奈。如今他改变得这么大,她更是不知所措。 「驸马失忆一事,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南风愿意协助。」季南风仿佛是要化解赛儿的窘境,开口道。 他神情看似真诚,但戴允皓在商场上看了太多尔虞我诈,在对方的眼神里仍觑到一丝轻鄙。他撇撇嘴角,「不需要,府里上下已提醒了我不少事。」 「那显然还不够。南风犹记驸马爷在婚后数日,曾向我亲口说皇家权势大如天,公主愿委身下嫁,你自当会小心伺候,但今日是怎么回事?竟然连迎接都没有?是没人提醒了驸马你吗?」季南风语气说得平淡,但眼神却瞟向另一边的金总管等人。 几个下人急急低头,有苦难言,他们当然有提醒,可驸马爷不肯他们能说什么? 戴允皓冷笑一声,「我知道伴君如伴虎,自当谨慎小心,而说白了,赛儿就是一只小老虎——」话语未歇,四周猛地出现一声声的抽气声,他听而未闻,继续道:「但她同时也是我的妻子,我怎么对待她,‘外人’实在没有过问的权利。」 「季大哥不是外人,我认识他的时间比认识你还久,受了他许多照顾,更甭提他是父皇倚重的人才,致力于百姓福祉,深受百姓的仰慕及敬重。」赛儿直觉替季南风说话。眼前这个男人令人感觉太陌生了,说话的口气都带着莫名的嘲讽,还大胆地把她比喻成小老虎。 第三章 这算什么?自己的妻子胳臂向外弯?看来他这丈夫当得很失职。 戴允皓冷冷的瞟季南风一眼,刻意忽略赛儿,「相信我,清醒过来的这一个半月,已有一大堆人忙着帮我填补记忆,但就没人提到你。」 这当然是谎话。事实上,季南风对赛儿频献殷勤,只要是赛儿的事一定事必躬亲,这类的话早让他听到耳朵长茧。 季南风听了火冒三丈,没想到这个懦弱的男人竟敢轻视他。 现场火花四射,戴允皓的寒眸对上气得青筋暴突的季南风却毫不畏缩,甚至占了上风,让赛儿看得傻眼。 不想再对峙下去,戴允皓觑向金总管要他送客,「季王爷我就不送你了,失忆的我,等了那么多日子才见到我的公主娇妻,我们理应谈谈。」他看都没看季南风一眼,径自赶人。 赛儿难以置信的看了眼同样惊愕的季南风,然后上前瞪着丈夫,「驸马太无礼了,这回若不是季大哥,我参与赈灾一事不会那么顺利,你该感谢他才对。」 「你一人无法完成行善的话,该寻求协助的物件是我这个丈夫而非别人吧?我为何要感谢他?真抱歉,我失忆了,完全忘了如何当一名小厮、喽啰或应声虫,请公主见谅。」 赛儿简直惊呆了,一个本来连正视她都不太敢的男人,此刻虽说着道歉的话,但神情却带着明显的讥讽,摆明了口是心非! 季南风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好一会,才将目光移到惊疑不定的赛儿身上。 她眨了眨眼不知所措的看了眼季南风,又不由自主的再看向丈夫,没想到他的视线也定在自己身上,四目相交,她的心跳霎时变得紊乱起来。 几乎像逃开似的,她急急再看向季南风,微点螓首,表示自己没问题,他可以放心离去。 戴允皓抿紧唇,冷眼看着讨人厌的季南风终于走了。 接着他以一个冷峻的眼神扫向仆佣们,所有人立即聪明的退下,不一会就走得清洁溜溜。 突然的寂静让赛儿有些无措,虽然东苑通常就这么安静——因为她怕丈夫的懦弱被太多下人看见,久了后连他们也会学那些丑陋的亲戚们放肆的不把主子看在眼里,因此从不让太多仆佣进出东苑。 然而丈夫软弱时,她为自己无法改变他而无力,如今他似乎强势起来了,她却又不知如何应对。 戴允皓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情绪复杂的明眸里有着深深的无力感,让他很好奇。这个把自己丈夫踩在脚下,可以自由跟其他男人远行,做自己想做的事的金枝玉叶,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察觉到他的眼神变了,她的心因此怦怦直跳,甚至手心也在冒汗,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不仅变得太过掠夺,透露一抹危险的探索欲望,让她有股想逃开的冲动。 「我刚回来,先去见一下太君,晚点再和驸马说话。」她仓皇的转身就走,没料到他竟然也大步跟上。 「你在乎?」连老公伤重失忆都舍不得回来了,会在乎一个年近八十的老太太?这不是太虚伪了? 从回来见到他开始,赛儿就一直感受他对自己莫名的敌意,这句话的讽意她也听出来了,但她何曾被人这么对待过一股怒火顿时袭上心坎,她蓦然止步瞪着他,「赛儿所为确是出自真心。我知道驸马需要重新认识我,但也请驸马放宽心说话,更不必挟枪带棍。」 「那么,我该怎么对你?」他问得仿佛理所当然,黑眸仍有着嘲讽的玩味,很讨人厌,但也莫名的吸引人。 她粉脸蓦地涨红,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新婚夜,驸马发誓会以我为天,我要你笑你才敢笑……」 「咳咳……什么?」冷不防地,戴允皓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老天爷,连他这寄住的灵魂都感到丢脸,这身躯的原主人算哪门子的男人啊 赛儿突然很想笑,因为她在他脸上看到明显的困窘。 只是他恢复得也很神速,脸色马上绷紧的反问:「还有什么?我相信有些较私人的事,只能从你口中得知。」 她柳眉一拧,仍然不习惯他的直来直往,甚至是狂妄的命令语气。 「我讨厌这样混沌不明的状态,了解过去我才能知道该怎么做。」他打算糗一次就够,一次就知道「皇甫斳」在妻子面前到底能孬到什么程度! 「好。」他想知道自己多没用,这也是好事。「其实,以前驸马你对我很客气,就连床第之事也要我有意临幸时才能与我同房……」 他瞠目结舌的打断她,「意思是你有需求,我才能跟你上床?」 「咳咳……」这回换她咳了,他干么说得如此露骨,害她粉脸一下子涨得红通通。 戴允皓才想飙粗话,简直见鬼了,怎么可能当驸马爷这么孬。 「咳,一开始,驸马的确是这么说的,但我嫁入的是个普通的商人家,正所谓出嫁从夫,不想令驸马太委屈,所以在我的坚持下,我们一直是同床共眠。」她脸红陈述,但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即使同眠,他也没有勇气碰她。 在她坚持下他简直快昏倒了,「皇甫斳」真的是男人吗?胆识魄力根本比女人还不如! 「所以,面对一个懦弱的丈夫,你选择用来自力救济的方法,就是找另一个男人去帮你完成你要做的事?」他完全是好奇才这么说,没有半丝妒意,她毕竟不算他的妻。 她直视他久久,在确定他眼中已没有嘲讽后,才答,「我没有说你懦弱。」 「你的眼睛告诉了我。事实上,在我四周那样的眼神还真不少。」 那是事实,她无言以对。 戴允皓谈够了,有些事他想自己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免得失控飙出一大串国骂。 「去看奶奶……老太君吧。」他还不习惯的撇撇嘴角,转身直接往老太君所住的别院走去。 赛儿怔愣的站着,对那意气风发的挺拔身影仍无法适应,直到他回身看她,她才回了神,莲步轻移的跟上去。 【第二章】 两人穿堂过院,再经过精雕细琢的回廊后,才来到老太君居住的北苑。 早年丧偶的老太君一人独居,前几年,唯一的独子也就是皇甫斳的爹过世后,各房趁机吵着分家,老太君被吵得烦不胜烦,分出了皇甫家族近大半家产才摆平那些人,但唯一条件是所有的分家都得搬出去,让她图个清静。 来到古代,戴允皓看过老太君一次,但她却以很悲伤的空洞眼神看着他,害他难得不知所措、尴尬得不再过来。但意外的,一见到赛儿,她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布置精致的房内,老太君激动喊着,「赛儿回来了,可想死太君了。」 只见本是优雅雍容的天之骄妇,此刻脸上带着诚恳的笑意,身上则散发出有如太阳般的朝气与活力,拉起裙摆快步的奔向老太君,还紧紧拥抱她。 看她的动作如此自然,好像早已做了上千上万次,他还真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一直以为古代的男女,尤其是女人,喜怒不形于色,七情六欲都得隐藏在温和恭良的神态下,然而这尊贵的公主居然也有如此坦率温暖的一面,和他印象里的完全不同。 「你也来了……果然,没有赛儿,你连进到这里的勇气都没有。」老太君一看到他,脸色再度充满哀伤。 「呃……太君,你要对驸马有信心,他变得很不一样了。」赛儿直觉的替他说话。 「你从以前就这么跟我说了。」已经被骗很多次了,但心知是善意的谎言,老太君也不忍苛责。 戴允皓看着老太君脸上的苦笑,看来赛儿在过去为丈夫撒了不少谎,所以这回他真的变得不一样,老太君也没认真看待。 「唉,明明是皇甫家的长孙、大当家,偏偏……」老太君又是长声一叹,眼眶开始发红,不舍的看着眼前善良的可人儿,「赛儿啊,你待在我们这个只会争权夺利、毫无血亲之情的大家族里,太委屈你了。」 「太君多心了,赛儿从小在皇宫中长大,父皇有三千后宫佳丽,我兄弟姐妹何其多,对人性丑陋早已见怪不怪,如今有疼我的太君已经很好了。」 真难得她竟如此豁达,戴允皓对她有了第一次的好印象。 「听听,你也争气点,别让我早晚手持一炷清香向祖先们祈求,盼你能真正成为皇甫家的掌权者,不然,老太婆死也不瞑目啊!」老太君望向孙子摇头道。 第四章 这是她锥心之痛,地位崇高有啥用?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皇甫家祖先们努力了好几代的生意,被贪婪的亲族弄得四分五裂,人人个个骄矜自大,全都想要自己掌权。 偏偏,皇甫斳是长孙,站在第一位自然成了箭靶。 从小在尖酸刻薄的言语环境下长大,他的自尊与男子气概渐渐被剥夺掉了,成了一个没有自信、软弱的男人。 而她又只是风中残烛,别人想要作威作福,亦不把她放在眼里。 虽说好不容易娶进一名金枝玉叶,但毕竟是女人,那些人见着面时是会做做样子、尊敬一下,可私下其实没人将他们和丰园的一老二小放在眼里。 老太君说到伤心处,不禁哭得泪涟涟,赛儿拼命安抚,脸上充满着真诚的关怀。 戴允皓没想到她竟然挺有耐心,不过他不擅长处理这种局面,英雄无用武之地,选择走人。 一直到接近晚膳时间,他跟赛儿才再度碰面。 但没想到的是,他对她新增的那么一点点好感也在同时间消失了。 靠!原来跟公主用餐是这么回事,饭桌长得离谱,桌上的菜色也多得可笑,各式山珍海味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两人坐在一南一北遥遥相望。 做驸马的确很酷,他过去的餐点已经不差了,但与尊贵的公主一比,简直像难民吃的。 或许他脸上赤裸裸的鄙夷太清楚了,从坐到桌前开始,脸色一直不佳的赛儿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并不是个浪费食物的人,此等排场,是你在发生意外前嘱咐膳房准备的。」 又是那个无能的驸马爷!该做的不做,不该做的倒做了不少。他直视着她,出言讥讽,「但就我的了解,公主并非是个唯夫命是从的妻子。」 她脸色微微一变,「对,我不是,所以很多事都由我另外作主,但唯独这件事,老太君要我顺你的意思,别再跟你唱反调。」因为老太君说了,只要有人丢句质疑的话,皇甫斳就会变得六神无主,什么担子也不敢扛,这事不过是他想宠爱他的妻子而已,别连这都要让他感到彷徨受挫。 她想若能让他多点自信何乐而不为,也就同意,可他现在的眼神倒像是嫌她不好? 所以很多事还是这相公主说了算!戴允皓心想。 这根本是妻管严,让他无法接受,他要全面宣战,宣告他才是天、是王,才该是一家之主,他势必要她搞清楚这件事。 他胃口全无的喝了杯酒,漠然的起身,「看来很多事都必须做调整,那么,就从餐点改起。」 「驸马爷真的摔坏脑子了,对公主说话好不客气,对季王爷也是。」 「就是,连眼神也变得好可怕。」 赛儿身后随着她一同远行,今日才见到皇甫斳的两名贴身丫环替主子感到委屈,忍不住嘀嘀咕咕。 赛儿心有同感,但扪心自问,她无法确定驸马的改变是好是坏,只要是女人,都希望有个顶天立地的好夫婿,而她过去却只有个懦弱的丈夫,她不甘、无奈、也难过,所以试着改变皇甫斳,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值得她依靠且骄傲的男人。 但她一度失望了,他就像个扶不起的阿斗,令她更讽刺的得到一个对丈夫颐指气使的臭名。 现在,他变了样,像个男人了,可是难道往后的日子都要在这种充满火药味的气氛下度过?她是不是该再跟他坐下来好好谈谈? 这个问题,直到回房沐浴完毕,赛儿都没有得到答案。 她在丫环伺候下,仅着一件肚兜、单衣,从相连的浴池直接走进卧房,却见丈夫自己动手宽衣,走到床边。 她有点错愕,但很快定了心神,对着丫环道:「你们下去吧。」 「是。」两名丫环欠身行礼后退下,顺手将房门带上。 戴允皓直接在床上躺下,却发现赛儿动也没动的伫立原地,他坐起身来,黑眸直勾勾的瞅着她。 依她所说,他们夫妻平时不是都同榻而眠,她怎么会以一副略显惊愕的目光看着他? 他挑眉,「有事?」 「没、没有。」 虽然知道他失忆,言行举止已与过去不同,但她仍然觉得诧异。 以前他每回上床都是戒慎恐惧,全身僵硬到不行,常常到最后更是紧张兮兮的干脆坐在椅子上和衣就睡。 但……此刻他不但神情泰然,看着她的黑眸也灼亮深邃,只有自信没有不安,莫名的让她心跳突然咚咚的狂跳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缓和失速的心,来到床边,却有些无措了。 他一躺回床上,这张床便让他占了一大半,令她不知该往里面睡还是睡在外头?也有些紧张会碰到他的身体。 她迟疑不动,让皇甫斳有更多时间打量她,视线一从那美得不可思议的芙蓉面往下移后,他顿觉气血上涌,某种熟悉的亢奋在全身蔓延。 他是正常的男人,而且还是已有一个多月没让身体发泄的男人,眼前的她美得过火,他如何能不动心? 在褪去那些过于宽大繁复的绸缎外衣后,仅存在薄薄单衣完全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段展现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先前他认为的「飞机场」,竟把单衣绷得鼓鼓的…… 发育得好不好显而易见。 男人一向是视觉性动物,尤其她长得太美、穿得太少,看来实在秀色可餐,此时他虽然只是个借住的灵魂,但这副男性躯体仍诚实的感受到欲望。 可惜她并不是自己的妻子,即使看似名正言顺,他依旧碰不得,只苦了这身子得被欲火煎熬再煎熬。 欲求不满已心浮气躁,偏偏这让人心痒难耐的女人还站着不动,他因此火大的坐起身,「你到底是上不上床?还是有规定你得先上床小丈夫我才能上?」 她一怔,不明白他哪来的火气?「呃……不必,我上床。」见他作势要下床,她连忙鼓起勇气爬上床,但两层床帷她只放下了薄纱那层,因为厚的那层一旦放下,这床便成了另一方天地,太过亲密,她有些害怕。 荧荧烛火未灭,视线仍然清晰,他一双深邃黑眸仍直勾勾的与她对视,她的眼眸再次被锁住,四目胶着令她心慌意乱,才一下子额头便紧张的渗出薄汗来。 像尊木乃伊……他们这对夫妻连在床上都如此不自在? 看出她的僵硬,他抿了抿唇,忍不住嘲弄道:「我以为我们已经当了近半年的夫妻?」 听出他口气中的戏谑,她回,「我们的确是。」 「以我过去事事顺着公主的情况下,在床上我以为会上演女尊男卑、由你主动的戏码,没想到公主如此安分。」 「驸马是刻意挑衅?」她被他说得又羞又恼。 他是吗?也许是吧。来到这陌生的时空,有一个美丽尊贵的公主妻但他都什么也不能做,怎能不闷不恼?当然只能用这种方式稍稍发泄。 见他依然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一股不自在的神色再度浮现她的面容,「我们是夫妻,有话直说,不须冷嘲热讽。」 她的眼神看来很真诚,或许是他自己反应过度了。他吐了一口长气,「没事,只是公主对我而言与陌生人无异,却与我有最亲密的夫妻关系,我因而对自己的失忆感到烦躁罢了。」 也是,易地而处,她可能会有更多的不安与脾气,她该多体谅他,「那你要不要喝杯水降降火?」 「不了,睡吧。」他不再看她,合眼自己睡觉。 由于他并没有特意的背对她,所以赛儿可以偷偷眯着眼打量。其实,她一直认为他长相俊俏,看来是个不错的佳偶,然而他自信不足,个性又过于软弱少了男子气概,可惜了老天爷给他的好皮相。 但此际即使合眼,他原本就俊雅的五官仍是显得尊贵诱人,他的存在感变得如此强烈,她怎么睡得着? 赛儿殊不知戴允皓也有一样的困扰。 美人在侧,导致欲火及闷火同时高涨,他自然难眠,但又不想辗转反侧影响另一个人,他只能硬逼自己维持不动的睡觉姿势。 他不禁在心里数起羊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公才来敲门。 赛儿依旧难眠,不过从他均匀的呼吸看来,她知道他熟睡了。 蓦地,不知为何他突然倾身靠近她。 「夫、夫君……」她讶异的低叫,两人不曾如此靠近。 一股淡淡的阳刚气味从他身上袭入她鼻间,他的下一个动作也止住了她的话声。 熟睡的戴允皓无意识靠近,将赛儿柔软又带着香甜的娇小身躯纳入怀中,吓得她全身僵硬不敢乱动。 第五章 但他没有再更进一步碰她,而她意外的也不想退开,他的身躯比她想象中的还结实温暖,而他圈住她的手臂亦是强而有力,在他怀中除了很舒服外,她还有了种被保护的感觉。 当了半年多夫妻,对他,她却是这会才第一次有心跳加速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糟糕,她怎么入眠? 睡不着,别人数羊,但赛儿贵为公主,数的东西自然贵重点,她数的是——金子。 「这一箱照理有五十锭金元宝,一、二、三、四、五、六……」 在他们寝室后方还另有一隔间,而这一向上了锁的隔间是赛儿的私人金库,里面有她的嫁妆、驸马送的金银财宝,还有几箱来源比较特别的元宝,她想起来便不由得一笑。 这一次随季大哥南下岩陵江赈灾,她在无意中查出官员私吞国库的赈灾银两,金额竟高达数千万两,于是在她威胁要状告父皇后,贪官急急缴出,还…… 「你在做什么?」半夜醒来没见着身旁的人,他才下床寻找,就见到这景象。 突如其来的低沉嗓音吓到她,再打量这间虽不到十坪大却以夜明珠放置四角做为照明的房间。 他一直知道这间房是她的藏宝室,但上了锁,加上有个人隐私,所以他不曾进来。没想到这里金光熠熠,金银财宝一箱箱堆迭,简直像是电影里海盗的藏宝洞。 「我吵到你了?」她拍拍心脏怦怦狂跳的胸口,一边要拾起掉落在身边的金子。 他跟着上前,弯身拾起几块。在他的时代,金价高涨,光一锭就价值可观。 「这是这次岩陵江水患的地方父母官吐出来的。」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果然…… 他一挑眉,语带质疑,「地方父母官为何要吐金子给你?」 她赶紧尴尬解释,「因为他从朝廷拨下的赈灾银两里中饱私囊,被我从帐册里发现,所以除了我逼得他把贪污的钱全数拿出外,他还主动另外捐赠了大笔金子赎罪。」 赎罪?是封口费吧。只不过……「你会看帐?」身为金枝玉叶,理应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知人间疾苦,可她竟然会查账? 「本公主会做的事可多了。」赛儿得意起来。她一直都不是活在框架里的公主,从小就常偷溜出宫见识外面的世界,懂得许多其他公主不懂的事。 戴允皓怔了下,不得不承认她此时的灿烂笑容,与她身后的夜明珠、闪烁着光芒的金子相比,丝毫不逊色,但是,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可一点都不认同。 「你会做的事中,应该也包括黑吃黑吧?」 她一愣,「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他掂掂手上元宝的重量而后说:「我一直听说公主爱钱,可没想到连‘封口费’你也吞得下去,那个地方官肯定很庆幸你听得懂他‘赎罪’的弦外之音吧。」 「不是那样的!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看他有行善的诚意才收下的。」 她急着再解释。 这趟远行,她跟季大哥早已另外募集大笔善款携带南下,再加上朝廷的赈灾官银,已足以应付此次水患的重建,所以该名官员的银两她才暂时带回,打算差人送往较偏僻的乡下造桥铺路缩短城乡差距。 她说了一大串,但从他的表情看来似乎不怎么相信,她有种受伤的感觉,也有些恼火,「我承认我是爱钱,因为有钱才可以做很多我想要做的事、才可以济弱扶贫,但我绝不会把钱花在自己身上。 「就算不是花在自己身上,可也是拿他人的钱去行善,说穿了,你不过是借花献佛,赢了个大善人的美名。」他不以为然的说。 「谁在乎什么大善人之名!我爱财有道,不属于我的我才不会要呢,这次是例外。」 「是啊,运气真背,就让我看到了唯一的一次例外。」把他当三岁小孩哄?他没那么好骗。 这什么语气?根本在嘲讽她!她俏脸绷紧道:「我虽然是女人,但也敢作敢当,你少污辱我的人格!」她抬高下颚,美眸闪动着两簇窜烧的怒火,粉拳握得死紧。 意外的,她这张气愤的容颜居然格外的吸引他,还有她那抡起的小拳头……是想打他吗? 看来,这赛儿公主与他印象中的古装美人是不太相同,他原以为她柔弱、胆小,娇贵善妒没半点好,没想到她还有反击的勇气。不过—— 「自重人重,你的态度决定我的态度!」 这是什么话?「附马爷,我接受你失忆,包容你态度对我不佳,但那并不代表你就可以随性的奚落或鄙视我!」 赛儿气到眼泪都逼出来了。她一直以为自己虽然嫁了个不一样的丈夫,但至少不必像在宫中一样,老是听姐妹们嘲笑或刻意激怒的言语,只因为她不愿当个跟她们一样趾高气扬、养尊处优的娇公主。 她备受排挤,当然得品尝孤独,那样的感觉、她谁也不能说,但她从不认为自己做的一切有错。 然而他为什么也变得和她们一样讨厌呢?让她又气又闷。 此刻的赛儿像朵带刺的玫瑰,眼中怒火的深处似乎还有深藏的孤寂……戴允皓很难想象她竟然有那么多面貌。 除了直率敢言外,她没有令人退却的矫揉造作,就算把那些赈灾金子贪污进自己口袋,她也一副有理的模样,让人好气又好笑…… 蓦地,他浓眉一蹙,有道德洁癖的他,对这种可议行为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不会是换了时空,他脑子也出问题了吧? 算了,不管她黑吃黑多少都不关他的事,「回房睡吧,金子不会长脚跑掉。」 可恶!他当真把她视为爱钱贪赃的公主了! 看着他伟岸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后,她气呼呼的想也没想就抓了一锭金子丢出去,意外正中某人的后脑勺。 「噢!」痛呼一声后,戴允皓怒气冲冲的俊颜随即出现在她眼前,「该死的!你搞什么?」 她突然笑了,笑得无比灿烂、无比无辜、无比的吸引人,「没做什么,金子长脚喽。」 明明是鬼扯,然而他却忘了反驳,还愣愣地看着这张笑颜失了神。 春雨绵绵,眼前的和丰园老宅一眼望去,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曲桥回廊,和往日一样看来仍气派不凡,但不同的是,短短半个多月里,府中人事已有了大地震。 戴允皓大刀阔斧的整顿了一番,把一些瞧不起他的随从仆佣全辞退或调职,留下的都是肯出力又听话的,而一些在文武方面有才能的侍从也被他提拔到身边备用。 他相信自己看人的能力,就像以前在面试员工一样,找来下人一一面谈。要看出一个不熟悉的人心厚不厚道,阅人无数的他至少有七成把握。 过去当总裁的经验让他很清楚,一定要培养自己的心腹,不过现在马上要他们忠诚稍嫌太早,暂时也只能以金钱收买有效。 所以,他按照不同职务重新调整薪资,津贴亦依能力加给,果然令他在府里的地位在为提升,手上也增加不少为他所用的人才。 生意方面,皇甫家世代经营布匹买卖,或许是根扎得稳,也或许是祖先福泽庇荫,所贩卖的丝绵绸缎不仅都是皇亲国戚的最爱,也在全国占有极大的市场。 而皇甫斳的祖父在世时更有生意头脑,以布庄生意为基底,开始涉猎其他民生产业,不管是客栈、餐馆、酒肆都有不错的发展。 如今皇甫家经营的生意琳琅满目,家大业大,但祖父却只有一名男丁,为防后继无人,皇甫斳的爹可是努力的娶了三妻四妾,为皇甫家开枝散叶。 皇甫斳虽是正室所出的嫡长子,个性却不及其他姨娘所生的子女刁钻霸道,加上后天环境影响,他更是软弱,弱冠之前三天两头被欺负是常有的事,导致他们亲朋好友全至钱庄随意提领银两、胡乱签据,反正皇甫家的掌权者不吭声,金山银山数百座,挖也挖不尽。 现在的他从近日所收集回来的帐册中发现,那些姨太太的儿女各占了一份产业,有没有赚钱能力是一回事,可得了便宜还卖乖就太超过。 瞪着桌上一大迭单据,他只能摇头,连养女人的钱皇甫家也要帮那些纨裤子弟出吗?太扯了! 「你紧张吗?」 专心翻阅帐册的他闻声抬头,这才发现赛儿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紧张?」 「金总管说,你要主管皇甫家业的所有负责人在今日全回祖宅,有事商谈。」 连她面对那群人都会紧张了,何况是懦弱的他? 他嗤笑,「看来这里发生的大小事,都逃不过公主你的法眼。」 第六章 又来了,他跟她说话为什么总是带着点讽刺?「你、你究竟是看我哪里不顺眼?」她心头一把火又冒了上来。 「哪里不顺眼?」他抿抿唇,上上下下的又将她看了一遍。 没有,一点也没不顺眼,事实上,她嗓音清甜、笑容灿烂得足以迷人心智,那张脸上最常出现的是纯净动人、宛若春神般的美丽神情,基本上十分赏心悦目。 他摇头,「没有。」只要她别来烦他就好。 她一愣,「没有?可是我的感觉、不像没有。」她觉得他不喜欢看到她。 「是吗?」他突然起身走到她身边,好看的嘴唇勾起一抹充满魅惑的笑弧,接着刻意倾身靠近她。 因为太近了,她反而紧张起来,忍不住退后两步,脚步却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幸好他眼明手快及时伸手拉住她手腕,但隔着袖子抓,可没什么触感。 她太过惊吓,快速抽回了手,脱口而出,「你不要太逾矩了!」 「逾矩?」他撇撇嘴角,「是啊,即便是夫妻,但公主何其尊贵?当丈夫的人自要诚惶诚恐的小心伺候,最好中间再隔个楚河汉界,免得让公主沾染了什么秽气。」 她知道他在嘲讽两人每晚的同床共眠,怨她总是隔得远远的,像他身上有毒一样。 但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其实不曾真正圆房,她会羞涩忐忑也属正常,偏偏这话,又说不出口,一出口像是自己在讨云雨之乐。 「驸马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再说,你近日整顿府里内外,赛儿自认并未干涉你,驸马还有什么不满?」 「是啊,我该谢公主隆恩。」他故作行礼姿态,语气满是戏谑。 「皇甫斳!」她大为恼火,眼神带着威胁,但可吓不了他。 只见他可恶的低沉一笑道:「公主殿下,如果没事,请别打扰我做事了。」 他已经很努力的与她保持距离,而她既然老是觉得他在挑衅,每次都被气得火冒三丈,为何又要常常来找他? 况且她若对于同睡一床感到不自在,大可在求分房,对他也不是没好处。 其实每晚共眠,他总会对她产生遐思,但他相信那是男人正常的生理反应,绝不是因为有好感。熟睡后两人身体不自觉依偎,她柔软的身躯、淡淡的女人香总能轻易的点燃情欲之火,害他每每人睡眠中转醒。 好在他的自制力超强,不时提醒自己他只是借用别人身体不可逞一时之快,免得造就千古恨事——像是留了个种。 看着他的目光又回到那一大迭帐本上,她竟有种自尊被重挫的感觉,头一回,她被一个男人如此忽视,而且那人还是曾经把她当成天的丈夫。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跟他客气了,毕竟今儿个来的人个个都是狠角色,她不抢先一步,那些白花花的银两还是会飞离皇甫家。 「夫君这个月的月俸还没有给赛儿,夫君有多少,就交给我多少吧。」 「原来……这才是你上书房的理由。」他都忘了她最爱的就是银子,还以为她是来关心自己。 「我不知道你把那些亲友找回来有何用意,但在我看来,说白了只是被剥皮而已,与其让那些人拿走你的钱,倒不如交由我来善用,还能造福一些人。」即使他胆子大了,她还是不相信软弱的丈夫有本事保住银子。 被剥皮?她也太看不起他了。「帐房那里的钱出入得经由我核定,而暂时我对家中的钱另有规划,无法给公主太多,只能给些基本的生活开支。 「不行,他们那些人总有理由把你的钱挖走,而且……」 「砰」地一声,他突然拍桌,接着抽出几本帐本,口气极差的说:「里面记载了,尊贵的公主殿下也拿走不少,数位可观。」 「我不拿白不拿,总比被那些人拿走的好。」她理直气壮。 他摇头,「你只在乎银子,怎么没有想到当个贤妻良母支持我?」 「因为我丈夫他总像个被欺负的小可怜,我试着支持他却从来没用,所以我只能拿他的钱去行善。我帮他积阴德,当另一种贤妻不成吗?」她也气得咬牙切齿。 「他变成了小可怜,但那些荼毒、摧残他的人中,难道不包含你这名尊贵的公主妻?」他反唇想讥。 她眼内冒火,为什么他总有办法堵得她哑口无言?「你就是你,不要失忆了就变成另一个你!」人怎么可能改变得如此彻底? 「我是谁有差别吗?你要的不就是钱?」他嗤之以鼻,突然走到书房外,开口喊,「来人,传话给帐房,公主要多少银子就给多少,反正她见钱眼开,不懂勤俭持家、不懂三从四德、不懂出嫁从夫,偏偏她是公主,我也只能认了!」 「你、你、你……」她气到语塞,不敢相信他会如此没风度,将夫妻房里商量的事拿到外头去大声嚷嚷。 门外的丫环小厮个个看傻了眼,因为过去的驸马跟公主说话总是结结巴巴,可这会骂公主却骂得这么溜。 反之,一向优雅、好脾气的公主竟然被气到面红耳赤? 「好,我什么都不懂,那我就什么都不管,看你怎么招待那些亲戚,是像个懦夫,还是一名顶天立地的好丈夫?」她杏眼圆睁的怒视这个越来越可恶的男人。 「好,你的眼睛最好不要是装饰用!」 「你才不要只是逞口舌之勇!」 这对从不像夫妻的夫妻现在是在打情骂俏吗? 仆佣们个个面面相觑,真的好惊讶,但是,他们也忍不住暗暗窃笑——这才是正常夫妻吧? 【第三章】 既是夫妻,夫唱妇随自是常理。 过去,这对夫妻一进正厅,赛儿总是坐在居中的大位,皇甫斳则坐在侧位,然而此刻却相反了——他高高坐在了铺了软垫的大位上,她倒绷着一张俏脸坐在一旁,看来极像传统的妻子可又不完全像,因为寻常的妻子是不能管事物的。 只是,赛儿凌驾皇甫斳之上,管理皇甫家大小事,这事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而此时他们夫妻所坐位置不同,连气势也不同,这异常的景象令在座其他人不禁互相交换了疑问的眼光。 戴允皓冷冷的打量着这一室的人,他们全是皇甫家遍布各地的商行里的重要负责人,也全是皇甫家的亲戚,有些还是他已分走家产却仍霸占其他生意不放的同父异母的兄弟。 某些人,他昏厥醒来时曾见过,但当时还处于自己身陷不同时空的震惊中,对他们的恶毒奚落也状况不明,因此他没开口反击。 但心念一转,他相信老天爷让他在这里借尸还魂理应有它的安排,也许是要他替这个身体的主人将该做的事做妥当,老天爷才让他回到原来的世界。 既然对回现代的事一点头绪也无,他不如找事做打发时间,省得胡思乱想。 大伙都到了好一会,戴允皓也不说话,只是来回看着端坐在雕花木椅上的众人,气氛凝重而静默。 大厅里的两旁站了不少仆佣,他们都是戴允皓精挑细选后,带在身边做事的人。 这些人在这段日子里,都清楚的感觉到主子的改变,他变得冷静理智、才智过人,还多了果决的霸气,让跟着他做事的他们走起路来都有风,也逐渐心服。 事实上,当一个企业集团的掌舵者久了,言行举止自然就会有股尊贵狂妄的气质,即使成了别人的替身,那股由内而发的气势依然会存在。 但欺压皇甫斳早成习惯的那些人,这会儿看着他,则觉得他只是装装样子、唬唬人。 再怎么装也只是纸老虎,等会他们开个口、威吓一下,他马上就会卑微万分的跟他们打躬作揖了。底下亲戚们暗自嘲笑地想,神色倨傲。 气氛怎么这么凝滞?赛儿暗暗吐了口气,偷偷瞪着他们,老实说她很讨厌底下的这些「亲戚」。 他们脸上带着贪婪、狂妄、傲慢,怎么看都是面目可憎,相反的,坐在她身旁的丈夫……她偷偷一瞥,方才明明还觉得他可恶的,怎么心儿突然又怦怦狂跳起来? 唉,英俊脸庞再加上此刻唯我独尊的气势,他若要将一个女人迷去三魂七魄,该是轻而易举。 戴允皓突然开口,对坐在两侧的人连拱手请安也省了,直接切入主题,「不管过去的我如何,既然我是皇甫家的掌权者,我今后会将心思,心力全放在皇甫家的生意……」 「你能力不足,就不必勉强插手,由我们来做还不是一样?」一名中年男子蛮横打断他的话。 「没错,目前有几笔土地的大买卖要做,价钱谈得很不错了,你不必管。」有人接话。 第七章 接下来,更没人将他放在眼里,说话声此起彼落,谈的全是生意,但不管是哪一笔,从每个人口中吐出来的全是他们多么努力为了皇甫家的最大利益在做事,要分几杯羹也是理所当然,一些相关交集费用更是该加倍给付…… 他们说得口沫横飞,但在戴允皓听来,眼前的亲戚要的就是钱,甚至有些人已要了一半利做为佣金了,却还像是施了什么天大恩惠地要来报答,根本就是吸血鬼! 再谈到船队出货到海外,一船的货,在出货明细上,仅有一半是出自皇甫家的纺织厂及陶瓷厂,但船行的资料却显示货是满载? 也就是说相关船务费用,某些人是搭便车了。 「总之,外头的生意我们处理,你继续当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当家即可。」 终于,有人用轻蔑的口吻下了结论。 「没错,你就好生的伺候公主即可。」嘲弄的附和声再起。 赛儿憋着一肚子火看向一直没开口的丈夫,对这些恃强凌弱的平辈及长辈,他还是没辙吧,正想开口,他就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 她一愣,低头看着他握住自己小手的温厚大掌,复又抬头看他。 同时,他放开手,一点也不想躲在妻子的背后被护卫,尤其不想被眼前这些狗眼看人低、只顾自身利益的垃圾看轻! 她仍不明白的看着他,但他只是轻扯嘴角,眼中透露的讯息是要她稍安勿躁。 海外贸易他可是强中手,这些吃人不吐骨头很超过的家伙,今日可要踢到铁板了! 他目光转为严峻,俊美的脸上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萧杀之气。 这股不寻常的寂静令亲戚们面面相觑,不由得皆感到一股寒气由脚底窜起…… 这软弱的驸马爷怎么变了样? 若他先前的气势是装出来的,被他们一阵炮轰也该恢复懦弱、答应要求了,怎么还如此冷静? 难道,近日在外流传的传言是真? 他们的手下说,皇甫斳的脑袋在受伤后不但没糊了,反而更精明,皇甫家的生意五花八门,帐册迭得像座山,但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工作个一整日,抓出一大堆的问题帐,让每个帐房被刮得差点没跪地求饶。 而在皇甫斳掌握中的商行,所有人的职务也都被重新分配,从最底层的小厮到最上层的管事,敢偷懒或阳奉阴违的人个个都被削到灰头土脸…… 「各位能力卓绝,对皇甫家的丰功伟绩贡献良多,若与我皇甫斳的无能相比,确实是功高震主,难怪……」他冷肃黑眸——扫向在座的每人后,突然冷笑,「你们能对我这名‘大当家’如此明目张胆的藐视又放肆!」 闻言,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暗吞了口口水,心里直发毛,自己方才的气势早不知去了哪里。 瞧瞧皇甫斳如今的样子,两道斜飞入鬓的浓眉、阴鹫黑幽的眸子、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这是他们过去眼中怎么看都觉得没用的男人吗?不!长相是没差多少,可现在他完全冷峻刚正又有魄力,与从前截然不同。 「因为皇甫斳的无能,各位辛苦了,但今后情形将有改变,我会指派数名能力颇佳的助手,前往各位所管理的生意场子,他们将以代理人身份进驻了解所有情况,再回报由我统筹管理。」他说出来的话铿锵有力、充满霸气,但听者可慌了。 「这是什么意思?」 「要把我们踢出去吗?」 众人脸色大变,着急的压低声音互问旁人。 对此变化,赛儿也只有瞪目结舌的份。 「我能力不足,自然得栽培多一点人才来帮我,免得我的四周被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私下霸占大笔利益兼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给包围了,然后……」他刻意停顿,再继续道:「哪一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众人心一惊面面相觑,这话可说越说越难听了。 「我相信大家会对我的改变感到很开心,毕竟有个不长进的大当家,也让你们没面子,日后,皇甫斳定当专心于皇甫家的生意,而你们就暂时放下担子,清闲的过日子吧。」 这一席话够猛、够呛,让在场的人均呐呐无言。 赛儿很怔愕,但也好崇拜,她痴痴的看着此刻的丈夫,他桀骜不驯、似笑非笑的神态甚为魅惑,令一份懵懂的情愫在她心中悄悄发芽…… 蓝蓝天空下,微风拂过,开满桃花的桃树顿时飞落一地缤纷,好不美丽。 在东苑的院落中,同样是花影扶疏,赛儿就坐在精雕细琢的亭合里,有些恍神的望着丫鬟们为她采撷来的几枝桃花。 「驸马这一摔好像开窍了,过去那群蝗虫来,他总是被生吞活剥好几回,不仅被刁难,还会被挖一大堆金子、白请一顿大餐,最后更得谦卑的送他们走人……」 「是啊,这次他们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嘻,我从来没看过那些眼睛长在头上的人脸色有这么精彩过……」 两个丫鬟在赛儿身后叽叽喳喳,眼里流露的、嘴里说的都是对驸马爷的崇拜。 虽然是昨天的事了,但赛儿想起仍是忍不住的勾起嘴角——她的感觉更痛快! 那些人中有不少人会以老卖老,她虽贵为公主,但大家族的繁文缛节多少给了她很大的束缚,她真要他们不得放肆,他们还不见得会听呢。 「驸马爷变得好吸引人啊,是不是,公主?」 她粉脸一红,嗔瞪两个吱吱喳喳又笑得好贼的丫鬟,「别胡说。」 「是是是,可公主……你脸好红喔。」两人窃笑道。 她又羞又窘的瞪她们一眼,「我、我口渴了。」 两个丫鬟连忙福身告退,「是,我们去备茶点。」接着转身欲去膳房。 其实,她们敢对主子没大没小,全是因为这主子脾气好,不像宫里其他公主,趾高气扬的,动不动就打骂丫鬟。 咦?怎么才想到那些难伺候的公主,大门那就一阵骚动啊? 她们不安的互看一眼,快步的跑过去。 两人一到和丰园的宅第大门,就见一辆又一辆既豪华又舒适的马车来到,随行的丫鬟、侍从之多让人侧目,不过,两名府内小厮一看这排场,便反应极快的急往里面跑,一边不忘大声嚷嚷,「来了!那些公主们又来了!」 惨了!她们眼睛瞪大,也急着转身往赛儿公主的方向跑回去。 这群闲闲没事干的公主们每回来到和丰园,总是成群结队、浩浩荡荡,就像怕没人知道他们大驾光临似的。 金总管闻讯急急前往,恭敬迎接,几名仆佣还七手八脚的铺上红地毯,好让这些珠翠环绕的娇贵公主大摇大摆的进入大厅。 只见公主们一入内便各自找了位置坐下,纤纤玉手一伸,旁边的丫鬟就连忙急急端来上等好茶放到她们的手上。 她们的确是来找碴的,因为听到了外头的流言,都将皇甫斳传成一个魄力十足的男子汉,最新出炉的消息是,那些平日耀武扬威的皇甫家亲戚们,甚至被他训到说不出话来,联手上的生意都丢了! 但谣言止于智者,他们才不信过去唯唯诺诺的驸马,敢在她们这些金枝玉叶面前大逞威风。 稍早前,两名小厮跑步的速度显然快于公主的两个丫鬟,因为戴允皓早一步进到了大厅,看到在他前些日子受伤躺在床上时,也曾来过的同一群穿得人模人样的—— 「大小麻雀」。 不同的是,这回她们开始下指令—— 「驸马,快端杯茶来,我杯子空了!」 「驸马,我手酸得很,小丫鬟没劲,你小心揉揉啊。」 「驸马,我心闷得紧,你跳个舞,娱乐娱乐我。」 「等等啊,众皇姐们让让我,我家娃儿好想念过去拿驸马当马骑的日子,孩子最大,你就先当马吧。」 「我们不如让驸马一件一件的做,我已备妥皇宫里的上等好酒,这等琼浆玉液驸马不识货,就别浪费了,我们边喝边看。」 戴允皓望着那只麻雀端出来的酒,色白如玉,有些像牛奶,他的确不识。 「喔?这不是黄桂稠酒?这是咱们这些老弱妇孺不爱饮酒者的饮品,男人原是不适,可驸马爷应该是适合的嘛。」其中一名公主说完这话中带刺的语句后,众公主们全拿手中丝帕捂嘴笑起来。 他哪适合?他一向喜好酷烈的威士卡,不过好久不见了,他也想念他的红酒、德国啤酒、日本清酒……但眼前,他更想做的是将这些不停喳呼的公主们轰出去! 第八章 「哎呀,赛儿皇妹,你是怎么教的?驸马越来越没礼貌,见到我们这些皇姐连躬身屈膝都没有?进来这么久了,吭也不吭一声?」 一名公主话语乍歇,戴允皓就见赛儿走到自己的身边。 他抿紧薄唇,看着这些对自家姐妹冷嘲热讽的三姑六婆。心下微有不快。再怎么说他也是她丈夫,可没理由眼睁睁看妻子受委屈。 赛儿深吸一口气,心里对丈夫是抱歉的,毕竟她们是因为她才连带找他碴。 于是她刻意走到他身前,回头跟他说:「你可以不必理会她们,真的,你回房吧。」 瞧她悍然的挡在前面,戴允皓简直难以相信,难道在过去,拥有这昂藏躯体的老兄还要她这个小女人保护? 更令他匪夷所思的是,她居然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 他摇了摇头,开始相信仆佣们说的话,赛儿做的某些事也许真是在训练原驸马的胆子,要他更有勇气面对她这些养尊处优、无法无天的姐妹们。 「你先回房……我说赛儿皇妹啊,这可是男人对女人说的话喔。」又有人讪笑了。 戴允皓俊脸一沉,想也没想的将挡在他身前的女人拉到身后,低头看她,并未放低音量的问:「她们经常把我当奴才使唤?」 赛儿一愣,傻傻的盯着他。 她回了神,轻轻点头,声量放轻,「我在时,还不会太过分,但如果只有驸马在,她们便颐指气使。偏偏你又不敢说不,所以在长期姑息下,皇姐们的要求越来越多,最后没了分寸、目中无人。」 堂堂七尺男儿伺候那些女人跟孩子?他抬头看着那些明明听到他们夫妻交谈,但却一副没事人样的公主,就觉得令人作呕。 他忍耐地吐了一口气,冷峻黑眸看着她们,话却是对金总管说的,「送客!」 公主们个个脸色一变,不少人更是倏地起身,提高音量质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这主人不欢迎你们这群目无亲情、狂妄烦人的泼妇!」他脸色阴沉,目光如冰的说。 此话一出,公主们又惊又怒,气到脸发白、嘴角抽搐。 赛儿则是怔愕住。虽然知道他变得不一样了,但她这些娇蛮的姐妹们可是所谓的大炮,连她也难以招架的呀。 大厅上的仆佣们却有不少人听了噗哧的笑出来,又赶紧咬唇忍住笑意。 这些公主们本来就凶悍泼辣,只有在外人面前才会做作地展现公主风范,他们在和丰园可看多了她们丑陋的一面。 金总管见主子身上的气势凛然到让人无法抗拒,当然是乖乖遵命,但一拱手,转身再看到那些横眉竖目的公主们,他又急得抓耳挠腮,求救的目光不禁看向主子。 戴允皓没让他失望。「我都说不欢迎了,你们还不走?是脸皮跟铜墙铁壁一样厚吗?」 公主们猛地倒抽一口气,身子也摇晃了下,吓得她们的贴身丫鬟们赶紧上前扶住。 神情惨白的众公主们迅速交换目光,过去一行人过来,总任凭她们使唤且一向唯唯诺诺的男人,怎么真的转性了? 难道是这个从小就有一副天仙美貌,害她们的婚事一直乏人问津,还得有劳父皇先替她指婚,自己才能有个丈夫的妹妹刻意指使的? 好啊,她们联手促成她跟皇甫斳成亲,就是要她难看,没想到她驯夫能力如此佳? 戴允皓注意到公主中有不少人突然将目光移向赛儿,几名公主更怒气冲冲的越过他走到她面前,以刻意刺耳的声音道:「是你吧?刻意训练他来让我们难看?哈!你以为他丢几句狠话,我们就怕他了吗?」 「你们要怎么想随你们,但若是要来奴役使唤我的夫婿,我也是真的不欢迎。」赛儿勇敢驳斥道,虽然以人数来说她是单薄了些。 「我说皇妹,你这么说就错了,没有几个女人像你这么好命可以嫁给皇城内公认的懦夫,将丈夫一脚踩到底!你昔日也被他伺候着,偶尔咱们使唤一下有什么关系?」 「就是。我们的丈夫虽然也个个听话,但他们多是阳奉阴违,充其量忍气吞声而已,可不像你的驸马,全身上下找不到半丝骨气啊……」 赛儿看着说话阴狠的八皇姐、九皇姐,气得全身发抖,蓦地,一个伟岸身影贴靠在她背后,一双温厚大手则放在她肩上,她错愕抬头,就看到不知何时丈夫竟来到她身后。 莫名的,她突然安心了,仿佛有他在,她什么都不必害怕。 「你们全身上下也找不到半点气质,不像公主,比较像河东狮!」他觉得这场闹剧应该要尽快落幕,和她们相处根本是浪费生命,「你们该去照照镜子,外貌已俗不可耐,从一张张血盆大口里说出来的话更是臭气冲天。人丑心也丑,还是赶快回家少出来吓人的好。」 这席放肆的粗话一出,众公主们脸上血色尽失,但还不及开口反应,他又说话了—— 「再不走,我放狗咬人。」 「啊!」众公主们尖叫出声,像是后头有鬼在追似的做鸟兽散。 但府里每个人都听糊涂了,他们哪儿有养狗? 不过是恫吓这些讨厌鬼的话,戴允皓根本懒得解释,他撇撇嘴,「全下去忙自己的事。」 「是。」每个人突然精神百倍,笑颜逐开的退下去。 他们越来越喜欢这个爷,因为这些难缠的公主每回来到时,不只整驸马爷而已,连他们这些下人也不放过,赛儿公主虽想力挽狂澜,却总是寡不敌众,最后只能气愤回房。 现在不同了,驸马不过三两下工夫,那群公主全跑得无影无踪。 对这么戏剧性的变化,赛儿目瞪口呆,身后两个丫鬟也是呆若木鸡。 他挑眉看着呆住的她好一会,她才傻愣愣的回神,「那个……咳、咳,你说话太……」 「野蛮?她们的等级就在那里,我只是配合的降低水准。」 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何时这么会骂人,而且还是骂女人,但他唯一清楚的是,他是见不得她被人欺侮才挺身而出,至于为什么见不得……只是因为他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吧? 摇摇头,他转身差了总管备车,他还得外出办事,不是细想的时候。 两个丫鬟好奇的看着主子,「公主,什么叫等级、水准?」 赛儿也很困惑。只是,如此有魄力的丈夫虽然陌生,但……她美眸迷迷蒙蒙,双颊染上红霞,她知道,她是喜欢他的改变的。 不过,她喜欢到什么程度呢?接下来的时间,赛儿就发现自己很不对劲了。 不管是看书、画画、吃饭、陪老太君老太君聊天,甚至是去数她的宝贝银子,她的脑海里都不时浮现皇甫斳的容颜,也可以说一想到他,她脸上就不禁漾出甜笑。 两个丫鬟伺候公主已有多年,可不曾见过她像今天这样动不动就笑,但随便猜出也知道公主心里在想谁。 「晚膳都凉了,可公主都没吃几口。」 「是驸马爷还没回来,吃不下吧?」 听见丫鬟们打趣的话,一整天几乎魂不守舍的赛儿粉脸又是红通通。 「哎呀,该准备沐浴了,不然公主再不去洗,晚一会驸马爷回府后,极可能跟他洗一场鸳鸯浴。」 这一说,赛儿脸上的酡红更深了,「你们再贫嘴,小心我罚你们。」 「不敢了。」 丫鬟们虽这么说,但脸上笑得很暧昧,偏偏赛儿没架子,也不是无理之人,只能任由她们取笑。 然而,经过这段日子相处,她明白皇甫斳不管在外面多忙,一定会在二更天前回府,沐浴后即上床睡觉,除非还有未完成的事,他才会转往书房。 而她真是被今天的事给弄得恍恍惚惚,不知道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随便吃了点东西,她连忙进入卧房,前往后方相通的浴池。 两个丫鬟在笑嘻嘻的伺候主子入浴后,见她在散满花瓣的池里又笑着发呆,眼睛一亮,互使眼色后悄悄退了出去。 「依公主今日的状况,咱们没喊她,她绝对又会发呆好久。」 「就是,我们守在外面,等驸马爷回来之后……嘻……」 两个丫鬟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笑得好开心。 她们天天伺候主子,自然知道过去的驸马爷有多么没用,连公主的一根寒毛也不敢碰,让她们都替主子叫屈。 年轻貌美、善良可人的赛儿公主居然得为丈夫守活寡,这还有天理吗? 好在老天有眼,驸马爷变得不一样了,虽然两人仍没有更进一步,但或许只是驸马因失忆觉得陌生,所以才不便碰公主。今天主子挺爷,爷又为主子出头,分明是郎有情、妹有意,她们只要适时的推一把就好。 第九章 两人贼兮兮的笑着,很快的走到卧室门口。 四周一片寂静,偶尔有虫鸣唧唧,不一会儿,果真见到驸马爷回来。 两人微微腼腆,推开房门,一面提醒道:「驸马爷的衣物,我们都已备妥在浴池了。」 见他点头,一进房后,两个丫鬟随即将门关上,又笑嘻嘻的离开。 戴允皓脱去外袍,随意丢在外室的椅子上,一面宽衣解带一面往浴池走去。 一拉开门,袅袅的温泉热气立即扑面而来。 虽是古代,但天然温泉早已存在,工匠们运用巧思,以夜明珠当照明,造了这座一年四季都能泡汤的浴池,可见古人也很懂得享受…… 瞟一眼不就有一个? 他蹙眉停下脚步,望着玉石砌成的浴池内,赛儿正阖着眼,舒服泡汤。 她美丽纤细的胴体泛着诱人的绯红,丰润的胸,粉色蓓蕾、小蛮腰、匀称雪白的美人腿,在水面下皆清楚可见。 他从不是柳下惠,何况眼前是个倾国倾城的裸女,自是令他血脉贲张,即使没有碰触,光用目视,他也可以料想她肌肤的触感必定轻滑柔腻,像最上等的丝绸…… 他有如被催眠似的,不由自主缓步靠近,尽情的贪看此刻的美色。 感觉两道炽烈的目光,赛儿突然惊慌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别人,竟是仅着单衣的他! 在他灼灼黑眸凝睇下,她急急抓来放在池旁的布巾,慌乱的将布巾移到锁骨,却见得他的视线往下。 她慌忙又将布巾往下欲遮住圆润坚挺的双峰,羞得动作太大,令不少水珠飞溅,可没想到,他的视线竟然大胆的又往下。 她羞赧不已,倒抽了口凉气,着急地又将布巾再往双腿移。 这、这男人摔坏脑子,也打开色胆了? 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打破此刻过于亲密的煽情氛围,但他的眼神太专注、太具侵略性,她竟感到喉头干涩,不仅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身体还像被点燃了好几把火,越来越燥热…… 他靠得更近了,她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男人体味,莫名的觉得寒毛直立、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她、她没穿衣服啊……她手揪着布巾,心儿怦怦狂跳。 望着她窘迫羞涩的娇艳,那身露出水面的雪白玉肤,仿佛全都催促着他再向前,皇甫斳黑眸霎时深浓,于是,他倾身—— 「皇甫斳……」她下意识低低的唤了他的名。 殊不知她这一声、这个名字,让戴允皓消失的理智现了身,想到自己不过是个依附在另一个陌生男子体内的魂魄,他欲望的火焰就在瞬间熄灭。 没错,他只是个替身驸马,她实际上是别人的妻子,他不能跟她有太多亲密接触。 事实很可笑,但即便如此,他对她的欲望仍然轻易就如此高涨。 若在现在,他大可外出找个一夜情物件消消欲火,但在这个古代,驸马爷出轨被知道实在很难听,下场肯定也会很惨……看来,他只能禁欲当和尚了,在心中调侃了下自己后,他心情稍微舒坦了些。 赛儿咬着下唇,怔怔的看着他又直起了腰杆。 「你慢慢洗。」丢下这句话后,他努力目不斜视的快步离开。 她一愣。就、就这样? 莫名的,她鼻子一酸,眼眶都红了。 【第四章】 唉……赛儿长叹一声,手中把玩着金子、银子,可心里想的全是几天前在浴池里的画面。 这是什么样的心情?郁闷?不服气?她长得不好看还是胸前不够波涛汹涌?她将两锭金元宝摆在自己胸口比划着。 不够大。她放下金子,又在另一堆金子里找到两锭更大的,看了许久后,她再叹一声放下金子,站起身开始在屋里兜圈子。 两名丫鬟看着长吁短叹的主子,也觉得无力。 这几天,她们旁敲侧击的,问了驸马爷有撞见仍在浴池里的主子,但却不了了之的走了,这……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主子有副玲珑有致的青春肉体,两人怎么没有天雷勾动地火呢?没理由啊! 瞧瞧,主子连现在处在她的黄金屋里都还精神恍惚,可见驸马爷对主子的影响力有多大。 一连几天,赛儿除了陪老太君用餐的时间外,她的一颗心全悬在皇甫斳的身上,可他呢?一连几晚都在书房里过夜,究竟是刻意避她?还是真的太忙? 她沮丧的在椅子上坐下,拿了桌上一本帐册,拿起毛笔在上头再添一笔,一个时辰前,季大哥派侍从来提领一千两银子,做为南方水患后续的救济金。 无聊的再磨蹭一会儿后,她走出房间上了锁,离开寝室,两个丫鬟亦步亦趋的跟着。 她闷闷的走向亭子,就见一名小厮端了一杯茶水迎面而来,一见到她,连忙行礼,「公主。」 「那是给驸马的?」 「是。」 「我来吧。」她端走那杯茶,看着小厮退下后,觉得自己找借口见他太主动,她粉脸不禁涨红,但仍对着两个丫鬟道:「你们留在这里就好。」 「是。」两个丫鬟乐不可支的答应着。 她随即来到书房门口,但却发现自己竟然会紧张?暗暗吐了口长气后,她举手敲门。 「进来。」 他的声音响起,她深吸口气推门而入,就见他又埋首在一大堆的帐册里。她走到他身边,将茶放在桌边仅存的一小角空位。 皇甫斳连头也没抬,直到眼角余光瞥见那截绸缎绣花白裙,他才抬起头,眉头也跟着一蹙,「怎么是公主送茶?」 「我们是夫妻,你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又睡在书房,我理应过来关心。」 这席话说得赛儿脸红心跳,虽然一开始跟他同床时她睡得不好,和他之间还隔个楚河汉界,可后来已习惯他的存在,他一连几晚在书房睡,她反而眷恋起他的气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看着她许久,他最后却只道:「谢谢。」 他拿起茶杯,掀开盖子,一阵浓郁茶香扑鼻,他轻啜一口,放下茶杯,目光又回到帐册上。 他是很忙,但夜晚不和她同房,其实是另有原因。 那一幕美人沐浴的画面日夜骚扰他,让他难以入眠,更怕自己把持不住,偏偏这里没有冷水澡可以冲,他也只能夜宿书房拼命做伏地挺身。 见他不说话,她咬着下唇静静看他做事,明知自己该走了,可脚步就是不想动。心更是不想走。 她深深的吸了口长气,鼓起勇气问:「有没有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不用了。」他仍是头也没抬,伸手去拿了放在砚台上的毛笔。 又被拒绝了。赛儿有点生气,他最近被那些皇甫家人刻意刁难,甚至丢了不少烂摊子要他自己收拾,这她都知道,所以才更想帮忙,谁晓得每回都被他拒绝。 她突然倾身,一手放在帐册上阻挡他的视线,「我能帮忙的,皇甫斳,我比你想象的还要能干。」不知从何开始,她不叫他驸马、夫君,反而连名带姓的叫他了,虽然无礼但却感觉、两人更亲近了些,至少,她是这样觉得的。 他放下手上毛笔,抬头看着一脸认真的她,「我知道,但我常要在外奔波,你贵为公主,总是不便抛头露面。」 「反正我名声也不见得多好,我不在乎。」 「我在乎。事实上,我要做的事很多,着实没空陪公主玩办家家酒。」 她杏眼圆睁的抗议,「什么玩办家家酒?我并非要你陪,我是想帮忙……」 「那帮忙数银子吧,最近帐房入账不少,我已指示下去,只要公主没有动到我规定的金额上限,都可以提领。」 她气炸了,「对,我是爱银子,但……」 他又再次的打断她,「我待会要进城,但得先将这些帐本看完,所以请公主找别人哈啦……不是,是找别人闲磕牙去。」戴允皓想叹气了,他一直在跟她保持距离,但她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这什么意思?是说她在浪费他的时间吗?赛儿的心不禁有点难过。 「好,我不吵你了,但我要跟你一起上街。我……我要买些胭脂水粉,我们一起去,再一起回来。」她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出去,很快的指示丫鬟帮她重新梳妆后,甩开心中的挫折感,神清气爽的坐在马车里等着他,两名丫鬟则在另一辆马车中候着。 半晌,戴允皓一上马车,看到她时倒没再说什么。 在宽敞的马车内,她抱着软垫瞅着他瞧,他则是面向窗外,望着这幅活像上海世博展时,将清明上河图做成电子动态版的画面,如梦如幻,他犹如置身在北宋的汴京,而画轴里的人物就在他眼前活生生的出现。 第十章 但这里不是汴京,而是陌生的日兴皇朝国都,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与城市。 只是说陌生,但由随侍及金总管引路,短短半个多月来,他也已摸索得差不多。 这座城相当繁荣,百姓们豪爽可亲,商业行为亦十分繁盛,但也因如此,土地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不过,明明是皇甫家未曾分出去的土地,今日却有不少人急着脱售,大概是担心卖晚了,土地就会被让他控管,到时他们就一点好处都没了。 发现这个情形后,他要求归还土地,没想到那些占着土地的亲戚竟丢给他一个难题…… 马车答答而行,赛儿见他面露思索之色,开始问东问西的,烦到他不得不把他今日外出要办的事向她说明。 原来,他这次要来找的是原先就占住皇甫家多年的杜大人,而这也正是皇甫家亲戚们刻意给他的难题。 他们霸占着一些以公款买来的土地不放手,却要他先把杜大人建成豪华宅第、住了近十年的黄金地段收回来后,他们才愿意无条件归还自己手上的那部分。 戴允皓查过了,杜大人靠山不小,长年以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笼络朝廷大官,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地方官,但进出皇宫可没人敢挡,因此明明肮脏事做了不少,却不曾出过包被抓,是个很难摆平的人。 终于,马车停放在宽敞而热闹的街道一旁,戴允皓跟赛儿下了车。 「我不能陪着去吗?」她刻意要在这里下车,就是因为杜大人的府邸离此不过半条街,但人潮多、马车难行,他势必得跟她一起下车,她便有机会再说服他,或自己走去找她。 他摇头,在车上他已经一再拒绝了,她怎么就是不死心?直视着这张美丽容颜,他反问:「我看来是像需要妻子壮胆的男人?」 换她摇头,「当然不是,可我是好心……」 「暂时先放手吧。」他总不能做什么都让她陪着。 「我们是夫妻……」 「赛儿,如果说以前的我太懦弱,你是不是也要负起部分责任?」 她咬着下唇勇敢直视他,「你的话不公平。过去是因为你太唯唯诺诺,总是求我陪你跟进跟出,不然你不愿走入人群、不愿去巡视皇甫家的产业……」 「但我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他直接打断她的话。 戴允皓明白她是担心、关心自己,也有些感动,但他们之间最好别涉入太多情感,他一直要自己保持着这样的理性。 赛儿眼一黯,是啊,他这阵子的表现多么抢眼、多么优秀,他成了一个不再需要她瞻前顾后、独立自主、处事果断的男人了,她应该为他感到高兴的,这不也正是她的希望? 可为什么她却感觉很苦涩。心里还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失落? 他灼亮黑眸凝睇,眼神里有着朗朗青天,吸引她沉沦……她被迷惑了吗?她沉沉的吐了口长气,「我知道了。」她会学着放手。 朝他微微点头,一转身,她在两名丫鬟的随侍下往另一边热闹的街头走,他则跟着另两名随从往杜大人的府邸去。 蓦地,街上开始一阵骚动,尖叫声此起彼落。 「快让开,快!」 「小心!我拉不住了,拉不住了呀……」 「啊!痛……」 尖叫声和马蹄声?戴允皓直觉回头,见到一匹高大骏马在行人摩肩接踵的街道上宾士,有人闪避不及被踹倒在地,撞倒了卖盘子的摊子,一下子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而那匹气势汹汹的马在众人的闪避尖叫声中,竟还直直的往赛儿冲过去—— 他脸色大变,拔腿就往她的方向冲,一面大吼,「快闪开!」 赛儿也听到许多人的尖叫声,也看见冲来的马匹,可是众人匆匆闪避,东撞西撞,还有人撞倒了又塞成一团,路面就这么大,她根本无处可跑。 「主子,小心啊!」 两名丫鬟和赛儿被突然冲过来的人群冲散了,但她们两双眼睛直盯着主子,心急如焚的只想把旁人给推开,挤到主子身边保护她,偏偏众人又挤又喊的,就是开不出一条路来。 一阵推挤、一片混乱中,马蹄声已来到赛儿身侧,她闻声一转头,竟见马儿就在身边。 受到惊吓的马儿仰头嘶鸣,抬高了前腿,她悚然一惊,若是这脚踢下来,那她? 她脸色忽然一白,明知要逃,双腿却软了。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冲了过来,抱住她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及时躲开马儿的一脚。 戴允皓抱着赛儿滚倒到一旁,紧紧的将她护在自己温热厚实的怀里。 「没事吧?」他拉起她一同站起身,担心的问着,在看到她差点被马踢中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她怔怔看着他专注关切的眼神,着实无法克制的怦然心动,痴痴凝睇着他。 「吓傻了吗?赛儿?」见她一语不发,他又问。 她眨眨眼,轻喘口气,这才回魂。一颗心仍旧激荡,她羞赧的点点头,「没事,我没事。」 他总算大大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竟额冒冷汗。 两名丫鬟也急急从人群里冲了过来,「主子,你没事吧?」 「嗯,多亏了皇甫斳……呃,驸马。」赛儿看他的眼神更羞涩了。 此刻,旁边传来路上百姓们的交谈声—— 「那匹马儿被围起来也没用,没人敢上马背?」 「找个有功夫的人上?」 「不成,那匹马尚未被驯服,有功夫的没用,要有马上功夫的才成。」 几名男人大声嚷嚷着,但更多人拿了一些绳子什么的东西,想把那匹闹脾气的红鬓烈马围起来。马主人说了,谁能让马儿安静下来,让他带走,赏银五十两。 只是目前众人虽想要银子,却尚未有人敢靠近那匹马。 戴允皓是不会武功,但他热爱骑术,马上功夫了得,在二十一世纪时还曾是马术协会的理事长,更曾参加过马术竞赛,是拿过金牌的佼佼者,这匹烈马完全勾起了他挑战的兴致。 他深吸口气,专注的看着浮躁踱步的马儿,在观察一阵子后,突然揪住缰绳飞快的上了马背。但尚未坐稳,马儿已撤腿狂奔,刻意要甩下他,于是他人就这么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看来十分危险。 见状,赛儿吓得捂住嘴,脸色发白。他疯了吗? 围观民众也吓傻了,虽然耳闻这个驸马变得不一样,可他们也当那是传闻,没想到此刻他竟真的不怕死的上了马背? 戴允皓试着掌控马儿,他知道马儿刻意上下的晃动是在测试他的能耐,这是一场人马之间的战争,谁撑得久,谁就得到主控权。 见驸马爷一脸沉着、稳坐马背后,两名丫鬟也有了心情说话。 「公主,驸马好像越来越行了。」 「就是,没想到驸马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仅丫鬟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放下心来的赛儿也有同感。她屏息的看着他在马背上颠簸起伏,额上虽然因为驯马而冒出汗珠,但在暖暖的春阳下却更显英姿勃发,那股俊俏英武的模样,不知在瞬间掳获多少姑娘家的心。 她的心跳莫名变得急促,身子突然热了起来,只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这就是所谓的悸动吗? 一直到他成功安抚胯下马儿,下了马背,将马牵给马主人,拿走五十两后,路人们大声叫好。 赛儿仍然怔怔凝睇他,四周议论声更是不断,有人甚至交头接耳的说过去的皇甫斳如何窝囊。 养马的老汉声音拔高,「什么人骑什么马,这匹神驹可是会找主人的,驸马爷若是个软弱无能的人,绝不可能驯服得了刚烈的马儿!」 这一说,倒是引来很多人的点头附和。 「没错,主子刚烈才能制服野性的马儿,看来驸马爷那一摔后,真的不同!」 戴允皓懒得理会那些耳语或赞美,径自往赛儿走去,将他卖命挣来的五十两放到她手上。 赛儿忍不住笑了,一双美眸熠熠发亮,一张美丽的脸也是发亮的,她心中对他有着满满的激赏与崇拜,第一次很高兴他是她的丈夫。 直到这一刻,「丈夫」这两个字,在她心里才有了真实的甜蜜感。 因为公主受到一点惊吓,所以已没心情买胭脂水粉,希望跟着驸马来到杜大人的府上喝个水,压压惊。 当然,这是赛儿自己的官方说法,戴允皓心知她苦于找不到借口巴着他,现在刚好有机会,自然不会错过。只是方才那一吓,他也不想再见她出什么意外,跟来也好。 第十一章 杜大人的府邸相当豪奢,不管是大门前两尊大理石狮还是精致的院落、屋内的摆设,皆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而杜府占地广阔,院中松柏参天,还有一大片青翠绿地,景色极好,再加上位置位于城中闹中取静的静巷里,莫怪乎杜大人会在皇甫斳的父亲尚未逝世前,就一直以借住为由占住这里不放。 这会儿,豪华的正厅内,戴允皓、赛儿与杜大人三人同坐。 杜大人一头灰白发色,看来雍容非凡,年约四、五十岁,有股熟男魅力,但戴允皓没有错过在他们刚进正厅时,他那双看来沉稳的黑眸有道狡猾之光一闪而过。 赛儿一边啜饮香醇浓郁的茶,一边看着表面不动声色的丈夫,他正静静听杜大人说起外面对他转变后的赞美。 戴允皓耳朵听,心里已有底,杜大人是只老狐狸,把他的事掌握得相当精准,看来,对他到访的原因想必也是了然于胸,却聪明的不主动提及。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浪费彼此宝贵的时间了。 「杜大人,有句话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们就私下交易,你把这片土地交给我,待我整顿好家务后绝不会亏待你。」他直接挑明的提出黄金万两作为交换。 虽然土地及建筑物本来就是皇甫家借给杜大人住的,但飞黄腾达的杜大人在这几年早已做了大幅度改建,他给的黄金万两正包含这部分的补偿,杜大人是绝不吃亏。 至于他,当然也没有吃亏,皇甫家那些原本要不回来的土地,在杜大人归还后即得一一缴回,怎么算他都是赢家。 杜大人心中暗自警惕,皇甫斳开出的条件确实颇令人心动,看来外头的传闻是真,驸马爷不再是过去的驸马爷了。 不过,没有人会嫌钱太多,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满足? 「可是我已习惯这里的一切,公主跟驸马都清楚,一个人最难改掉的就是习惯啊。」意思就是,他嫌这价钱少了,还不想还。 赛儿早知这件事是烫手山芋,就她所知,过去要抢占这座府邸的人可不少,但全碰了壁,不过幸好她有治他的法宝。 与身旁丈夫附耳低语一阵,得到他的同意,等其他闲杂人等退下后,她才开金口道:「杜大人,听闻你专门替一些富商名士甚至皇亲国戚安排娱乐,大约是三年前吧,你替宫内一些人安排烟楼花魁进宫饮酒作乐时,听说……」她刻意停顿,看见他的脸色微微一变,「一连数日,你也没闲着,勾搭上后宫几名被我父皇冷落的妃子。」 「胡、胡说!」杜大人厉声驳斥。 她微微一笑,「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某人写了几句像是‘酒阑人散,冷冷凄凄,感伤孤寂,皆至心里’的诗句,为她们的闺怨掬同情泪,教那几个妃子把那些信笺当宝,各自珍藏着。」 她说到这里,杜大人的脸色已是一阵青、一阵红。 「春闺寂寞,她们遂日日翘首盼望,却不见那人再进宫,于是有人在酒后向年仅十三岁的我细诉对那人的相思,还把那几张信笺也给了我,只是可惜酒醒后没胆子再跟本公主要,我便收藏了下来。」 杜大人闻言默不作声,眼神复杂、下巴抽紧。 戴允皓则饶富兴味的挑了下眉,杜大人好大的色胆,竟玩女人玩到皇上的头上去,这事要是传到皇上耳里,令一国之君戴绿帽可不是倾家荡产而已。 他好心提醒,「做人要有舍才有得,眼光更是要看得远。」 杜大人脸色铁青,心不甘请不愿的硬声道:「就照驸马跟公主的意思吧。」 「多谢大人成全。」两人异口同声。心有灵犀的默契让他相视一笑。 花了点时间拟定相关合约,在杜大人签署后,夫妻俩即相偕离去。 马车上,赛儿一脸的骄傲自得,戴允皓望着她那双笑意盈盈的大眼,心情也极好,有种很单纯的快乐,甚至,这几乎是他来到日兴皇朝这么久,第一次真心地感到快乐。 「我不知道你这么厉害,还留了一手。」若不是她,他原本以为双方还要交涉许多次。 「不是我留一手,而是没机会用。我嫁过来时,皇甫家早已四分五裂,我相信就算我把自己搞到鞠躬尽瘁,也要不回其他亲戚手中的家产,甚至还会便宜其他人,既然如此,还是免了。」 「我以为你很爱钱。」巴不得赶紧把家产收回。 「我是,但在非比寻常的状况下就要三思,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斗到这种地步多不智。」她语气轻快的说。 「你看得很透彻。」他对她刮目相看。 「你也不赖。」这话她说得真心。 眼波交会,一股暖流在他们的胸间蔓延开来。 两人回到和丰园,刚下马车,金总管即匆匆禀报,「驸马爷、公主,太君染了风寒,看了大夫、药也吃了,但好像还是不舒服,午膳都没吃。」 戴允皓蹙眉,赛儿反应却很快,「请金总管去温两碗粥到北苑,我马上去看她。」 两碗?他不解的看着她疾步而行,随即举步跟上。 安静的北苑,老太君的房前站了几名丫鬟,看到他们过来急急福身。 戴允皓示意她们退下,一回头,赛儿已推门入室。 想到老太君一见到自己即泪如雨下,不愿老人家又难受,他选择站在窗外,看着赛儿坐在雕花床边关切的看着老太君,而床上的老人家看来似乎浑身无力、倦怠无神。 在现代,他跟家人感情生疏,到了古代,他虽然关心却一样不知所措。 不一会儿,金总管端了两碗粥过来,一见他站在外头,愣了一下。 但戴允皓只是无声摇头,示意他快点端进去。 金总管快步进了房,敲门入室,戴允皓看着赛儿接过其中一碗,像哄孩子的拿起汤匙,舀了一些,吹了吹接着笑道,「太君,你不吃饭没力气,身体怎么好得起来?」 「我吃过药了。」老太君有气无力的说。 「那是药,药可不能吃饱呀。」 「我没胃口。」老太君翻了身,自己坐起,看来病怏怏的。 「那怎么办?我肚子可饿呢,但太君不吃,我多叫下人温的粥也没胃口吃了。」她叹了口气,一脸懊恼。 老太君突然坐起身来,不舍的道:「这怎么成?你还年轻,哪能饿肚子?」 她突然鼓起腮帮子嗔道:「太君是在教赛儿,以后我老了就得饿肚子?」 「呃……」老太君语塞。 屋外的戴允皓嘴角忍俊不禁的弯起。她反应好快。 「好,我吃,赛儿也吃。」老太君投降了。 目的达成,她笑得可灿烂,「我就知道太君舍不得我饿。」 「你啊,老太婆就是拿你没辙,哈哈哈……」 戴允皓站在视窗一冷,看着一老一小有说有笑,很快的,碗就见底了。 他看着她走至镜台旁的脸盘拧了条巾子,替老太君擦拭嘴角,眼神含笑,动作温柔,令他胸口有股说不出来的温暖与感动,等他意识到这情绪时,竟发现自己的嘴角刚才就一直是扬起的…… 他浓眉一皱,若有所思的转身往东苑走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赛儿也回了房。 「谢谢你这么用心的陪太君。」 戴允皓说得真诚,他在原来的世界里,跟父母、长辈的关系一向疏远,他们想要的只是一个成功的儿子、后辈,所以他便成为那样的人。但他们吝于付出情感,他自然也不懂得付出,因为他们并不需要,便也不在乎他需不需要。 可是,赛儿却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亲情。 「因为我很了解孤单的心情。」她坐了下来,看着也在自己对面坐下的他。 想到她那些如狼似虎的姐妹们,他多少能想象她说的情况。 「在宫中时,其他姐妹多少会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可我总是被排挤的那一个,除了某些时候……」她吐了口长气再道:「只有在某某皇亲富少送了几大箱金子只求见我一面时,皇兄们才会特别来找我,要我同意让他们分一杯羹。」 原来这就是她爱财不惜出卖色相的缘由?「而你收了钱,见了人?」 她点点头,一双明眸骨碌碌的转,透露了点调皮,「那些人有钱没地方花,说见我一面即可,也讲好不能跟我说话、不能碰触,就算我是公主不是烟花女,他们既然钱多我就收。」 「但那些钱进了你的口袋,外界传得可不好听。」 「我知道。」她美丽的眼眸闪动着慧点,「可那些钱,我让季大哥全拿去布施、行善了,反正那是我卖脸赚来的,没道理全让我兄弟拿去。」 第十二章 又是季南风?不知怎的,他不怎么喜欢听她提到他。「那为什么不是你亲自去布施行善?」 「一来是为善不欲人知,二来嘛我这张脸已经够让自家姐妹们讨厌了,若再赢得善良或菩萨之名,在宫里日子只怕会更难过。」 她笑得眉眼弯弯,美丽的脸上带着动人的光彩,一个正常的男人很难不被这样的女人吸引动心吧? 但他怎能动心,尤其他在她那双翦水明眸里还看到了一抹若有似无的情意…… 怕自己的心被她的善良、体贴给捆绑,也怕哪天终将离去的自己会辜负了她,戴允皓在心中下了决定,不让自己再靠她更近,免得对她的好感与日俱增,脱不了身。 【第五章】 戴允皓虽然下了决定,可是心会有自己的意念,也会闹脾气。 一连数日,他一早外出,直至二更天才返家,沐浴后又在书房处理事务,最后就在书房里过夜了,如此忙碌,自然是想避开赛儿。 不过,避得越凶,就越是想见,他一个现代人处在这古代还不孤单吗?何苦把自己搞得如此悲情? 心,想放纵,他清楚,因为想到她的笑脸而感到温暖,他不愿再虐待自己,今日早早就驱车回府。满天彩霞与他的好心情相呼应,下车的神情,是带着笑意的。 不过,他的笑意消失得很快。 从金总管口中得知,季南风一早即到访,身边只带了一名叫范香的丫鬟,也正巧,赛儿的贴身丫鬟全让她给放了假,回家探望父母,他们来刚好让她有伴呢。 也许他的表情透露了不悦,金总管急急解释范香曾是公主在宫里的贴身丫鬟,与公主情同姐妹,因唯一的亲人染病,她又是独生女甚为担心,但要出宫诸多不便,所以公主才请季王爷帮忙,让范香到季王府做事,以便能就近照顾老父。 「……因为久久才来一次,所以多聊了点时间。」金总管干笑收尾。 三人留在东苑,从一早待到日落西山还舍不得分开,这叫多聊了点时间? 戴允皓心里莫名冒火的走过主厅,进入庭院,再往东苑走去。 正巧,季南风带着一名清秀丫鬟迎面而来,身旁还跟着赛儿。 他先看着眉开眼笑的赛儿,目光再移到俊美英挺的季南风身上,两人有说有笑,根本没空注意他。 但范香看到他了,她是站在季南风身后的小丫鬟,虽是胭脂未施看来却仍是清秀可人,只着一身素雅裙服依然秀美,不过戴允皓只盯着赛儿和季南风瞧,倒没留意她。 只见范香忽然又惊又喜的拉拉公主,「驸马爷回来了。」 赛儿脚步一顿,看向杵在前方不动的丈夫,朝他嫣然一笑。她知道范香的表情为何那么惊喜。 事实上,皇甫斳英勇救了她,还胆大包天驯服发狂骏马的事早就轰动了整个皇城,再加上相当难缠的杜大人竟然愿意归还那栋占地宽广、气势宏伟的宅第,简直是奇迹,两件事都令百姓们津津乐道,因此把他说得像个神一样。 也因为杜大人同意搬迁,那些占地自建的皇甫家族成员终于得依约归还土地,而不愿搬迁者,就必须按月付租金。 听来有些无情,但亲兄弟明算账,更甭提里面还有不少一表三千里的亲戚。 所以这阵子,众人谈论的全是改头换面后的驸马爷,至于过去的那个软脚虾,早已被遗忘。 不过,季南风看到范香的双眼因为驸马爷而闪闪发亮时,口气可不大好,「听闻,你很不一样了,希望传言是真。」 戴允皓没回答他,只是嘲讽一笑。 赛儿跟范香愣了一下。什么听闻?他们聊了一天,全在聊这些事啊? 范香皱起柳眉,给他一个不开心的眼色。 季南风知道自己这醋喝得有点太过,遂稍稍释放善意,「既然驸马回来了,不如一起用餐吧,赛儿已经吩咐下人准备了。」 「免了,应该没有准备我的。」他很有自知之明。 「可以再叫下人准备,我没想到你今日会提早回来……」她急急解释。 他提早回来是想见她,可不是想与季南风共进晚餐,而且她看来很快乐,他在不在根本没差! 「你们就当我还没回来吧。」心中莫名发酸,赌气丢下这句话,他便越过他们往书房走去。 怎么生气了?赛儿看了另外两人一眼,「我去看他。」而后也心急的追上去。 范香看着他们前一后离开的身影,不由得忧心,「是我们让驸马爷不高兴了?」 「那家伙阴阳怪气,谁知道怎么回事?反正赛儿会问清楚,你不要担心。」对心爱的人儿,季南风口气可温柔了。 「可是……」她抬头看他,「过去的驸马的确是懦弱得让人生气,但刚刚一看,模样虽相同,感觉却已像另一个人。」 「没错,我就是因此更觉得不可思议,没道理一个人在摔破头后差别会如此大。」这也是他在知道赛儿对皇甫斳动情后,有喜也有忧的原因。 范香本性粗枝大叶,不过在爱上季南风后,对男女情事倒是敏感得多,「我想驸马是不是因为你跟公主相处了一天而不开心?不如我们跟驸马坦白,公主只是掩护我跟你……」 「不行!万一哪天他又变回原来的皇甫斳时,你确定他还会为我们守秘吗?」 他想得很远,人如有可能一夕改变这么大,难保不会再变,何况他现在还无法扭转父母的门第之见,万一到时他跟范香的事传了出去,爹娘绝不会让范香再留在府中。 这一听,范香点头赞同,同时也顿感无力。哪一天,她才能得到未来公婆的认同呢? 季南风伸手将她圈在怀里,执起她的下颚,含情脉脉地道:「你别担心了,赛儿年纪虽然比我们小,但她比我们有想法,知道该怎么做。」 也是,赛儿一向聪明,而自己一向迟钝…… 范香突然意识到近在眼前的宽厚胸膛,吓得一把推开,力道之大让季南风突然遭袭的胸口还挺痛的。 「爷疯啦!这什么地方?」她慌乱的看着四周,就怕被人瞧见。 他们爱得很小心,一个是主,一个是奴,连在自家的王爷府也是相处得小心翼翼,只有久久来拜访公主一次才能稍微放松。外人看来是三人同在侧厅或花厅,实则公主是窝在她的黄金屋,让两人可以放心的谈情说爱。 只是爷的身份尊贵,老王爷绝不会接受她的,可公主却又要她放心,说什么一旦生米煮成熟饭,有情人也就终成眷属。 但……要成熟饭很难啊!公主并不知爷总是能在紧要关头时收手,偏偏她又没胆子硬上,所以也只能等待,等着爷在未来的某一天失控…… 「等等!呼呼……等等!」赛儿拉着裙摆追着前方的丈夫道。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他人高马大,但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真的脚短,追了老半天仍追不上他。 而若非听到赛儿气喘吁吁的声音,戴允皓怕是不会主动停下脚步,不过书房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了。 见他停下,她慢下脚步,喘口气再走到书房门口,硬是挡在他和门之间不让他逃避,因为,她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他。 「你在乎吗?在乎季大哥?不喜欢他来找我?」她屏息等待他的答案,如果是肯定的,那不就代表他对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点情愫? 「我不喜欢什么?在乎什么?他不过是你的‘季大哥’而已。」他内心咬牙切齿,嘴上却说得云淡风轻。 赛儿听了不禁有些惊慌,原来她在他的心里完全不重要吗?不可能啊……「可是你分明在生气。」 他黑眸一眯。有吗?不管如何不愿承认,他知道自己心乱如麻是绝对是有的,某些极力忽视的情感被掀了出来,令他最自傲的理性在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由得咆哮吼人,「我根本没有立场,没资格对你生气!」这声雷霆怒吼一劈下来,震得赛儿的耳膜嗡嗡作响。 他莫名其妙的来到古代,说穿了,只是个魂魄根本不是她的谁,他凭什么生气、在乎?他根本什么都不是! 该死的!在心里粗咒一声,他怒不可遏的瞪着她,「走开!」 「我……」她不懂,他是她的丈夫呀,哪里没有立场? 她话未说完,他已抿紧唇,揪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开,大步进到书房内,「砰」地声将门关上后直接落了栓。 她怔怔的瞪着近在咫尺的门。心想他发出雷霆吼声,难道只是单纯讨厌她? 第十三章 不,她不要他讨厌自己,因为……她喜欢看他、喜欢听他说话,就算他对她生气也没关系,她还是想靠近他一点。 他们是夫妻,她希望他爱她,希望哪一天能被他爱着啊…… 然而,从这一天后,他就变得怪怪的,与赛儿更疏远了,而且她听金总管及其他仆佣们说,他还特别向他们打探季南风的事情,问得巨细靡遗,连祖宗八代全都要知道。 她好奇他的目的,所以每次见着他总会开口问,但他总是不回答。 怎么回事呢?他看似在乎却又像不在乎,无法理解他,令她觉得好闷。 但气到青筋暴突的戴允皓又何尝不闷?如今充塞在他脑海里的,全是一个很矛盾的念头,一个他以为体贴的退让。 他仔细比较、思考过了,季南风的确比那个孬种丈夫还要适合赛儿,不仅是当今皇上倚重的国家栋梁,内政、外务皆有参与,也得到文武官员及百姓的赞赏,更是许多皇亲国戚眼中的乘龙快婿。 当初,就连皇宫内未出阁的公主们,也争相要皇上作主让季南风当自个儿的夫婿,除了赛儿之外。偏偏季南风只有一个,皇上也分不平,所以干脆谁都不指,给季南风自行决定。 没想到他直言不想娶,只因尚未遇上命定的女子。 最后,其他公主们因赛儿常有王孙公子上门说媒,显得她们乏人问津。心中不满下,居然联手使计让皇上把赛儿指给懦弱出名的皇甫斳…… 戴允皓不明白季南风一开始为何没有向皇上要了赛儿,从他们的互动看来,两人对彼此是有好感的。 季南风看似温文儒雅,但隐含着内敛的锐利,也有尊贵的气势,相信是个会倾所有力量去保护自己心爱女人的男人。 至于他……他喉间一阵苦涩,一个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男人,凭什么去拥有一个美好的女人? 所以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好好计画,如何把赛儿和季南风两人凑成一对。 光想,他心里就不怎么痛快,但她的幸福跟他的痛一比,孰轻孰重自然清楚得很。 只是说得简单,执行上却很困难,因为他在那日后已了解自己对她动了心,也清楚看到她眼中流转的情意,明明两情相悦,他却必须跟她保持距离,这多难啊? 但他更不要在未来的某一天,他离开这里面那超级窝囊的俗辣回到这个身体后,她还傻傻的爱着他,他要她知难而退,别爱错人…… 可现在,她却杵在书房里,为了一件事跟他大眼瞪小眼,完全不退让。 「太君听说你夜夜睡在书房里的事,她很担心,以为你变得更懦弱了。」她一双明眸异常坚定的看着他,「她要我一定得把你劝进房里睡,即使我找了许多人同她说你跟过去不一样了,你是在忙,她仍只当我们是在说善意的谎言……请你专心听我说好吗?」 他不得不放下手上的帐册与毛笔,双手环胸的靠往椅背,「所以呢?」 她粉脸突然涨红,「……我们是夫妻,理应同床共眠。」 她一直知道这阵子他在躲她,原因为何她不明白也找不到答案,但她不想六神无主的等待,下定了决心要主动接近他、爱他,因为他们是夫妻,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看出他被自己大胆的言论震慑住,天知道她练习说这句话可也练了许久,才敢找他发声。 「我睡觉时间不固定,不想吵了你的睡眠。」他尽量说得婉转。 「不会吵到我,我们以前不也这样?」她很坚持,虽然坚持得很羞涩。 「赛儿。」即使她一脸的不自在,但他也看得出来她是豁出去了。 「不要让太君担心,她的身子这阵子才比较好。有空,你也去看看她吧。」她急急的说完话就走人。 跟以前的皇甫斳说这种话,和跟现在的他说,感觉实在很不同,令人好羞窘,不过命运是掌控在自己手上的,她要尽一切的努力,让他们成为一对正常的夫妻。 而且在听到老太君提到他们分房睡怎么生娃娃时,她的脑海立即浮现一个念头——她想要一个孩子,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光想,她就觉得好甜,也就更想努力。 赛儿一出书房,就看到金总管匆匆走来。 「公主,驸马爷在书房吗?」他打揖开口,额上还冒着汗,可见有事让他急着找驸马爷。 她蹙眉,「怎么了?」 「呃,来了好几个驸马爷,就是公主你那些不敢再上门挑衅的皇姐妹的丈夫们,他们说是有事特别来请教驸马爷的。」他边说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一脸困惑,但书房内的人似乎已听到他们的谈话声,主动步出书房,一眼即瞧见刚刚大声说着要跟他同床共眠的人这会粉脸又涨得红通通,不敢直视他。 「我去看看吧。」他很快收回心神,举步离开。 见他跟着金总管往正厅去,赛儿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去。知道有她在,这些来请教丈夫的驸马们很多话会开不了口,所以只到侧厅,站在帘子后方等待。 戴允皓端坐在大厅,看着这些对自己带着崇拜目光的男人,略微奇怪,认真说来,被男人以这样的目光盯着看,他可真有点不自在。 在他们一一自我介绍后,即有人代表说明今天冒昧来访的目的,原来同为「天涯沦落人」的他们是前来求教驯妻之道的。 接下来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当驸马的遭遇,其实听来多半与过去的皇甫斳无异,简直是丢尽全天下男人的脸。 在现代,戴允皓的确是大男人主义的拥戴者,如今看着这些古代男子像女人一样的抱怨,他实在听不下去,「你们这样男人尊严何在?就任由妻子欺压?」 「没法子,总得顾及自己的身份,还有皇室的声誉与尊严。」九公主的驸马爷一开口,其他人点头如捣蒜。 戴允皓嗤之以鼻,「原来皇室的声誉与尊严得靠公主变泼妇、欺压自己夫君来维持?那你们是活该自找罪受。」在他看来,这些男人已经走火入魔,全都很没用! 「你怎么骂人了?我们可是有心来请教的。」有人发出不平之鸣。 「我自认阅人无数,是不是真心来请教,只要说上几句话,察言观色一会便知分晓。」他一点也没有客气的打算,因为这些人看来都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你!」众驸马爷无言反驳。 事实上,他们那些公主妻简直是不满足,他们本对她们卑躬屈膝、事事顺从,没想到自从上回被皇甫斳狠狠的训了一顿后,竟然又开始嫌他们没有男子气概,不若皇甫斳如何又如何…… 拜托,她们个个养尊处优、难伺候得紧,万一他们真成了硬汉,一个搞不好她们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到时不小心逼死一个公主,可是死全家啊! 戴允皓知道他们没胆、没勇气,转念一想一股同情涌上,「先训练胆子吧,找张老婆的肖像来练习跟她讲理,说男女在一起,一定要互信互爱……」 「不可能,她们常骂我们这些人是混账东西、饭桶,互信互爱?下辈子再说吧!」 这他倒相信,那些公主个个张牙舞爪像泼妇,比较来赛儿实在好得太多了。 帘子外的赛儿也很同情他们,皇姐妹们被宠得太过,对他这个妹妹都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了,对这些夫婿自然更是仗恃自己是公主的身份便耀武扬威,他们当然动辄得咎。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但这个坏不是打骂女人,而是要有自身的魅力……」 戴允皓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古代还得开班授课,但古代的尊卑原来无关男女,而是在于有无皇室血统,他算是见识到了。 赛儿听他教着其他人要怎么当个有魅力、有魄力的男人,要虚怀若谷,更要有自信、有旺盛的企图心,也要自我要求、让妻子了解到你的好、你的必要性…… 她真不知道他原来这么有想法,她好得意,这么棒的男人是她的丈夫,虽然他的心好难捉摸? 「主子,就知道你在这里,快来,这些驸马的另一半全来了。」 突然间,两名丫鬟匆匆的找来了,还焦急的拉她出侧厅说话,这一听,她随即脚步未歇的跟着两名丫鬟往稍远的花厅而去。 一踏入花厅,果真,她的皇姐妹们全来了。可听丫鬟们说,她们竟然诡异的走后门,还要求看到她们的人都不许嚷嚷,当作没看见她们? 第十四章 这真的太奇怪了。而且瞧瞧她们,没有往常的趾高气扬,反而温和得很,以前聚在一起总是叽叽喳喳的姐妹们这会儿居然静悄悄的,她才发现她们连丫鬟也没带。 「呃……皇姐、皇妹们,有事吗?」她不解的问。 大伙你看我、我看你,个个脸上竟然出现百年难得一见的羞涩。 说起来,她们这辈子从没让人凶过,父皇怕烦、怕吵,所以任她们予取予求,久了她们也习惯高高在上,找的另一半自然不能比她们蛮横、凶悍,但也不能如皇甫斳那般弱小,让人打从心眼底瞧不起。 谁知,皇甫斳会突然变得不一样,让人刮目相看,眉宇之间多了一股威仪,举手投足更是从容优雅。一个无能的男人转眼变成了个无所不能的男人,令她们看了简直是气到搥心肝,恨不得叫自己的驸马也去摔破一次头,看能不能也变个样。说穿了她们就是想知道皇甫斳是如何改变的,但总是难以启齿,大家眼神转来溜去,都要别人先开口。 赛儿被几位姐妹们围着,她们却都不说话,她忍不住蹙眉,「没事的话我就不奉陪了,我还有事要……」 怕她真走人,几个金枝玉叶急急的争相开口,一时之间闹烘烘。 「皇甫斳的改变,妹子是怎么办到的?」 「我们一向觉得妹子有过人的能力,皇甫斳如今的样子你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也教教我们嘛。」 「是啊,请别藏私,倾囊相授。」 连「请」字都说出口了?赛儿傻眼,这些居心叵测的姐妹,她有点被打败了…… 「女子出嫁,第一件事就是替夫家开枝散叶,连个子儿也没蹦出来却在这里聒噪,吵死人了。」 蓦地,戴允皓那吓死人不偿命的冷峻嗓音在厅内响起。 公主们闻声,脸色血色尽失,又见到他那双怒气腾腾的黑眸迸出杀气,吓得她们马上着急地想走人,殊不知她们的另一半早闻风而来,只不过躲在另一面墙后,不敢跟她们打照面。 待她们走后,驸马们纷纷走出来,一脸佩服,但戴允皓根本不知他们也跟着他过来了。 「这是示范,咱们回去依样画葫芦。」大表惊奇的驸马们径自解读,向戴允皓打恭躬揖,又向赛儿点头,便开心的离去。 自始至终,赛儿都一脸一头雾水,只能疑惑的看向丈夫。 摇摇头表示同样不解,他上前一步关切的问:「你没被欺负吧?」 「没有。」 金总管却在旁插话,「我知道其他公主们也到府后,吓得就去跟驸马爷说,驸马爷好担心公主应付不了,会吃大亏,心急如焚的丢下那些驸马就飞奔过来了。」 说那么多做啥?戴允皓俊脸窘迫涨红,忍不住冷眼瞟了金总管一眼。 但这一眼金总管没接收到,他笑得眼眯眯,见到主子终于有主子的样子,对公主也如此呵护,看来他真的要去找老太君报个喜,她老人家要抱曾孙的心愿不会太久。 「谢谢你。」赛儿朝丈夫灿然一笑时她知道了,他是在乎她的。 戴允皓看着这张为他绽放的笑颜,理性与感性彻头彻尾的失去平衡了。 她是皇甫斳的妻子,而他是借住在皇甫斳身体内的魂魄,这样的关系除非他真的将她交到季南风手上,否则他们的交集是不会划上句点的。 那么,就暂且维持这名不副实的夫妻关系吧。 他不躲、不逃了,虽然不能完全拥有她,多点时间相处也好,若在某年某月某日,他又落到某个不知名的时空时,至少还有和她一起的回忆。 【第六章】 从那一天开始,戴允皓将对赛儿的爱开始往记忆里堆迭。 但他仍然忙碌,甚至越来越忙。 他想过了,皇甫家有太多贪得无厌的吸血鬼,如今由他坐镇,家产才能守住,但一旦他离开,再多的金山银矿也不够那些吸血鬼抢。 所以,为了让赛儿跟老太君能生活到老都衣食无虞,他要努力的赚钱,多赚几座金山银矿,至少三代坐食山空都还不必担心会穷途末路。 所以除了保有原有的生意外,他又再开疆辟土,积极拓展海内外生意,四处征求人才。 丰富的经商经验,让他得以沉稳而笃定的处理许多大小事,从没人想到他有这么大的能耐,过去藐视、轻鄙他的人,也不敢再挑衅。 然而还是有白目的船商前来想狠敲一笔运费,认为他赚很多,他们的费用昂贵一点对他来说应该也不痛不痒。 结果没想到他直接挖角,以优渥条件吸收该船商的老经验管事,直接砸钱买船载货,反正皇甫家大江南北皆有各式货物需要载运,他不怕这船没用。 另外,他还增设仓库在码头附近,方便货物进出,也方便仓储盘点。 每天每天他都忙得昏天暗地,皇甫家的生意更胜以往,进账的速度更是令人咋舌。 时序由春天进入夏季了,炎热又多雨,他猜测这里的天气应该也属于温带半湿润的季风气候。 常常,午后会下稀里哗啦的大雨,但一会儿雨停了,阳光依然刺眼,温度极高。 偏偏,他们东苑主卧的位置西晒,没到夜晚时分墙面即开始散热,古代没有冷气,他自然常睡到满身汗,比不上古人已很习惯这样的气候。 此刻,他正全身黏答答的看着睡在内侧的赛儿。 从她鼓起勇气要两人同床之后,他顺了她,但总是在她睡下后才进房。而每回从她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听来,他知道她始终没听他的话早睡。 有趣的是,一等他上床后,不知究竟是她觉得可以放心睡了还是等累了,她总是很快的就熟睡,而且整个人是放松的,不若他紧绷。 太热了!戴允皓忍不住坐起身来,微拭额上汗珠,拉开床帘,看能否凉爽些。 再回头,他静静凝睇赛儿,她睡得好熟,看来一点也不觉得热。她穿着一样的单衣,侧着身向他,前襟敞开,露出半片抹胸…… 他顿时觉得更热了,气血上涌,深吸口气,目光再回到她睡得香甜的容颜。 她是真的不清楚自己的魅力,还是昔日的皇甫斳给了她错误印象?以为他没开口要翻云覆雨,男人就没有性需求? 他究竟真的是因为气温太高?还是心中那股一直无法浇熄的欲火,才会汗水淋漓? 他热到头昏眼花,又血脉贲张的似要喷鼻血,干脆起床走到后方的浴池,想洗去身上黏黏的汗水。洗完后他连单衣也没套上,直接走到房间。本想等凉爽些再穿上衣服,没想到床上的人儿突然眨了眨眼,慢吞吞的坐起身来。 烛火掩映,她看来仍有些恍惚,睡眼惺忪的看见站在床边的丈夫,傻愣愣的朝他一笑后,迷迷蒙蒙的大眼缓缓往下移,他的上身胸肌结实硬朗…… 也许是还有点困,她又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看到的部位是他的腰部,也很劲瘦,但因困意太浓,眼神再度迷蒙,待视线定焦时,她看到的是肌肉纠结的大腿,感觉、眼角余光……好像瞟到了什么?她直觉的又往下移,就见到那亢奋的…… 她倏地瞪大眼,再眨了眨眼,好像还不怎么清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柳眉一蹙,她的眼神从上到下,完整的、大剌剌的给他看上一遍,这才发现丈夫赤裸着躯体,双腿之间不就是…… 「啊——」一声来不及压制的尖叫声就这么冲出她的喉咙。 片刻之后,戴允皓穿妥衣物,赛儿安静的坐在床榻,一张出尘脱俗的脸满是羞答答的红晕,即使她的目光迟迟不敢再瞄向他,他仍不得不承认她此刻的模样很赏心悦目。 然而,他的裸体有这么可怕吗?她的那声尖叫可把住在不远处的丫鬟跟管事给吓得从床上跳起,直接冲过来敲门,而他只在门内以她做恶梦带过。 赛儿脸红心跳,双手握着丈夫递给她压惊的一杯茶水,她一口一口的啜饮,杯子也已见底了。 他从椅子上起身,拿走她手上的杯子,「还要?」 她羞涩的摇摇头,偷偷抬眼,看他将杯子放到桌后转身又看向她,视线一接触,她慌得又低下头。 室内静谧无声,这股气氛让她更不自在,只能无措的把玩自己白葱似的十指。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不解的问:「你不是我的妻子吗?难道不曾见过我的裸体?」 第十五章 「我……那个……我们……」她轻咬下唇,羞得有些难以启齿,但她知道他正耐心等着她的答案。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直视着他,「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被灌了许多酒,听丫鬟们说,宾客们是要你借酒壮胆,完成人生大事,谁知你喝得太过,尚未入新房已醉死在席筵中。」 他皱眉,「那婚后的每一夜?」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虽是夫妻,但公开谈论床第之事还是很羞人。「我、我们虽同房同床,但你不敢碰我,却因为太君希望能有入门喜,你又扭扭捏捏,我只好……」想到那件她借着酒意要霸王硬上弓,主动扑上一事,她仍羞窘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戴允皓见她的脸颊烧红,像是滚烫得都要冒烟了,他大概猜出她做了什么,「你硬上……」 「……你、你别讲得这么白,我、我也是没法子,太君每天问,而你每晚身上的衣着又包得比我还要紧,还说我贵为千金之体,不容亵渎,」她拍拍益发热烫的脸颊,心中扑通扑通乱跳,「所以,我就逼自己抛开矜持,可结果你说……你不行……你那里……没法子行房。」 他陡地瞪大眼,差点想死。 这真的太孬了!那个白痴男人竟然跟妻子说自己的小兄弟站不起来?还真像个娘们将自己包紧紧,怕被妻子侵犯? 他抿紧薄唇,「那家伙……呃,我是指尚未失忆前的我,完全没碰过你?」也就是说,她仍是完璧。 她尴尬的直点头。 「因此,这段日子我们同房,你才睡得很安心?」他再追问。 「呃,你最初失忆时我是很紧张,紧张到睡不好,所以才去数银子,可后来我就不害怕了,因为你就算看到了我的……不小心撞见我沐浴,也没发生什么事啊。」 这话究竟是埋怨还是有其他情绪,她也不清楚,只知道跟他同床,自己真的不必担心会发生什么事。 误会真大!她认为他还是「不行」,所以才睡得超香甜?戴允皓真是欲哭无泪,好气又好笑。 但其实,赛儿心里还是有疑问的,因为她好像不小心看到他方才是处于亢奋状态? 以前在宫中,因为好奇,她跟丫鬟们偷偷看过一些春宫图或男欢女爱的书籍,所以她相信他刚刚是有反应的,那为何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没有那方面的经验,这类问题又难以向外人启齿,该请教谁呢? 戴允皓抿紧薄唇,望着她,真的够闷了,事情比他最初想的更复杂、更棘手。 他该让她继续守活寡,等那个未必会回来的没胆弱鸡回到这个躯体?还是按照原定计划伺机而动,将她跟季南风凑成对? 抑或是,干脆就让自己大胆的去爱,教会她何谓性爱的美好? 「皇甫斳……」她低声的唤,他蹙眉,看着欲言又止的她。 「我们……不能当一对正常的夫妻吗?」她鼓起勇气问。 正常?他本身就不正常啊! 所以戴允皓终究没有正面回答亲亲娘子的问题,只能抛下一句「再给我多一点时间。」 该死的!原来他也一样的孬!即便看到她那双羞赧但发光的明眸霎时转为黯然,他也不能给出她要的答案。 他只是迷路的灵魂,并非这身体的原主,她嫁的不是他,万一哪天真正的皇甫斳回来了,她和自己却发生了什么,谁能接受?所以有道德洁癖的他真的不允许自己占有她的身体。但这无疑是个死结,明明没资格拥有她,他却已经彻底沉沦,眷恋着她的美好。 就此作罢吧,他是被老天爷捉弄的人,她之于他,一点也不真实。 他该做的就是在床上时千万别去招惹她,希望她也别来黏自己,以免有更多的情感纠葛或是擦枪走火的事发生。 不过他不知道,有些情绪是由不得他的,即使已有心理建设,仍然会让他气得七窍生烟。 像是今天,他从外面忙碌了一天回来,却听金总管说,赛儿跟季南风又独自待在花厅一日,而且只有范香能在里面伺候,不许他人进去打扰。 这算什么?连她的两个贴身丫鬟也不许?脑海里浮现她跟季南风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画面,这一想,他心里就不痛快。 「不许他人进入打扰?若是我呢?」 他明白自己的话为难了被派驻守在花厅门前的侍从,但他就是无法克制自己不过去找碴。 「可是公主有交代……」两名侍从不知如何是好地杵着,退开不是,挡着驸马爷的路也不是。 戴允皓忽地沉下脸,他到底在做什么?这样不是很好?多多单独相处,也许她跟季南风的感情就会有新进展,也或许,她根本就是在跟季南风哭诉他不是男人…… 不!他知道她不会将这些私事告诉季南风,他对她有着莫名的信心。 没错,他信得过赛儿,她是个好女孩,也因此他更该放手,若那两人之间真能擦出火花,那么他的遗憾就会少一些。 想到此,他又强迫自己掉头就走。 两名侍从看着驸马爷突然转身离去,皆一脸莫名其妙。 花厅内的人,则都不知道外面刚刚发生的插曲。 事实上,赛儿为了掩护季南风跟范香,一个人窝在贵妃椅上睡了好几觉,在丈夫想进来时,她正好起身,想去瞧瞧谈情说爱的两人是谈够了没?她也想去找丈夫呢。 「都近黄昏了,你们要在这里用餐……」她推开另一扇门,却撞见两人在亲亲抱抱,尤其季南风的脸就埋在范香的颈窝处。她尴尬的匆匆背过身,却又忍不住的笑道:「我没看到,你们继续,我再把门关上。」 范香糗得无地自容,她大力推开仍在磨蹭她颈窝的季南风,一张粉脸都羞到要冒烟了,「都是你,还不出去冷静一下!」 季南风知道她虽然粗线条,但脸皮薄,何况是他一时忘情了,「是,你们聊聊,再半个时辰我们得回府了。」 打开房门,他大步越过低头窃笑的赛儿,走到花厅坐下,消消欲火。他霸占范香一整天,是时候该让情同姐妹的她们小叙一会了。 季南风一出去,脸红红的范香立即快步过来将门给带上,身子贴靠在门板,粉颊羞红的看着一脸羡慕的赛儿,「真抱歉,我从来没想到把公主你这儿当成做坏事的地方,是爷他老爱动手动脚……」 「一对恋人卿卿我我才属正常,哪像我跟驸马……」赛儿轻叹一声道。她唯一可以谈心事的人就是范香,虽然现在两个丫鬟也很贴心,但仍不若范香的聪颖坦率,何况她们两人一样有心仪的物件,可以一起讨论。 「你们的婚姻生活没改善?」范香难以置信,「驸马变成一个很好的男人了,应该是个可以给你幸福的男人。」 赛儿坐了下来,以手支撑着下巴,再看着范香,「是啊,他看来深具男子气概,可是他……」她摇摇头,「他终究还是没碰我。」她也有点儿难过,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不吸引人? 范香有些无措,这一时间,她竟找不到适合的话来安慰。 「过去的皇甫斳没胆量碰我,可现在的皇甫斳呢?他胆子比谁都大,行事又果决,连我那些皇姐妹们也被他修理得哑口无言,没理由还需要时间啊?」 赛儿越说越小声,脸上酡红也更深一层,因为这席话实在太羞,好像她巴不得跟他燕好似的,即使她的确是想跟他成为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 「那个,也许他天生在这方面无法主动?还是公主你主动……」 赛儿苦笑摇头。他看过她的胴体,结果却是一声不吭的离开浴池。很公平的,她也看了他的裸体,可明明他那个地方是亢奋的,他却还是没碰她。 只是她真没想到男人的裸体竟是那么充满力与美,他的体魄结实、肌肉贲张、全身上下劲瘦而阳刚……想到这,她的心又是怦怦狂跳。 「你脸好红,想到什么?」范香好奇的问。 「没、没有……对了范香,季大哥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你问过他吗?」 范香笑着点头,「有啊,他说我每天都熬一碗粥给他当宵夜、陪着他,让他觉得好温暖也不孤单,后来便察觉到没有我不行。」 这么简单?赛儿眼睛一亮:「那还等什么?」她拉着范香就要往厨房去,走到花厅,就见到仍坐在那里喝茶的季南风。 「你们要去哪里?」 「范香教我熬粥。倒是季大哥你……冷静了没呀?」 季南风白净的脸难得被调侃而涨红,谁知道他拥吻范香时这丫头会不小心撞进来。 第十六章 「那么公主熬粥的目的也是想要某人上火?」他回送一句,引来一记大白眼,倒是他心爱的范香笑得好可爱,让他直想再把她揪回怀里。 不过,堂堂一个公主为了皇甫斳要洗手做羹汤?这么反常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感到幸福,另一个则是为了想得到幸福。 若以他今天注意到她总以羡慕的眼神看着他跟范香而言,答案很明显是后者。 他思索下,步出花厅,在询问下人后前往书房去找皇甫大当家。 当敲门声起时,戴允皓仍在一人闷闷不乐,虽然他不忘自我安慰这样的发展极好,可还是甩不开那种不快,只能像个神经病的在心中辱骂自己—— 你只是个鬼怎么给她幸福? 对,是鬼,还是个爱上古代公主的未来鬼! 见鬼了! 他怒火攻心到语无伦次。 「叩叩叩!」敲门声再起,他烦躁的喊着,「进来。」 气宇轩昂的季南风开门进来,一见到他的臭脸很少讶异,看来他是在乎赛儿的,虽然他们也确是相看两相厌,但为了赛儿,自己愿意花点宝贵时间跟他谈谈。 他走近问:「我坐下?」 戴允皓看到这张面如冠玉的俊脸就没好气,「椅子又没长脚。」 一开口就火药味十足……季南风勾起嘴角一笑,因为看到了他黑眸里强烈的妒火,这样的眼神他不陌生,只要看到范香跟别的男人说话,强烈的占有欲就让好脾气的他也感到疯狂的嫉妒。 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若有所思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后才问:「你对赛儿到底有什么打算?」 「她是我的妻子,关你……」怒气冲冲的戴允皓蓦然住口,告诉自己得缓缓那越来越高涨的怒火,眼前男人是目前他评估过可以带给赛儿幸福的男人。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后,他阴沉的问:「你先回答我,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这个问题?一个大哥?还是对她有私情的男人?」 季南风黑眸微眯,「当然是以一个大哥的身份。」 「大哥?」他嗤笑,「一个大哥会每几天就带着一个小丫鬟来找她,然后不许他人进入打扰?我真很怀疑你说的话。况且,季王爷的父母难道都没有任何声音?不怕外界用什么眼光看赛儿?不怕有什么蜚短流长?」 还算有救,会在乎赛儿的名声。因为这一点,季南风脸上浮现笑意。 「驸马爷不必担心,基本上我出门带来的小厮跟丫鬟有好几个,只不过一路上吩咐他们各自去办事,到这里时只剩范香一个。」 「把一些闲杂人等丢得差不多,为的是什么?要是男人就把话挑明了说,别拐弯抹角!」他压抑着濒临爆发的火气直视季南风,这男人要是敢开口跟他要了赛儿,他就成全他们? 「要是男人?」季南风眼神也转为黯沉,「我也想跟你说一样的话。一个千人宠、万人爱的公主,委身嫁给你这只弱鸡是多大的恩宠?但怯懦的你却没有勇气摘花,反而把大把银子往她堆过去,不仅让你自己变成一个百姓们茶余饭后闲聊中认定的妻奴人物,还让原本就对赛儿有‘为爱财不惜出卖色相’这种错误印象的人,对她印象更差,批评声浪不断。」 戴允皓抿紧唇,看着火冒三丈的季南风,他会如此生气,是因为在乎,可见他对赛儿是有真感情…… 「不吭声是什么意思?」季南风阴沉的问,「你知道那对赛儿有多不公平吗?」 「大家只知道她爱钱,殊不知那些钱她都没有花在自己身上,跟你成亲后,她更带着善款亲自去积弱扶贫,偏偏有些既定印象很难被更改。」 戴允皓绷着脸,不禁心疼起来。他不知道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在他跟老太君面前,她一直都表现得很快乐,他还以为她的人生里除了他这个鬼魂来搅局外,应该都很好。 「皇甫斳,你变了不是吗?那为什么还是没胆子给赛儿该有的幸福?」一直看他闷声不响,季南风狂怒质问。 赛儿向他抱怨了?戴允皓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有难过,有护意,嫉妒她倾吐心事的对象不是自己——不对,你要看远一点,这是好事、好事…… 他拼命自我安抚,好压抑因为妒意而点燃的怒火。 「你替她抱屈、抱不平,是对她有非分之想?」他的口气尽量平静。 「如果你对她一直没有尽到一个丈夫该做的责任义务,也许我会。」季南风气得口不择言,但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太冲动,他的心已经给了范香。 也就是因为他爱范香,当初才无法要求把赛儿指婚给自己,让她落到得跟个懦夫成婚的下场,因此他更觉自己有责任帮赛儿得到幸福。 这家伙还真是大言不惭!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听了却更是愤怒,他脱口而出,「她是我的妻子!」 「不爱她就放手,是个男人就别优柔寡断。」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恼怒低吼。 「也许。但我知道自己一定要所爱的女人幸福,如果办不到,那我不会将她强留在我身边,会放她自由,去找一个更适合她、也能给她幸福的男人。」 季南风指的是他跟范香,他已快按捺不住对她的欲望,但没把握让父母接受她前,他不能坏了她的清白。父亲一旦察觉到他们之间有着不同于主仆的情感后,定会作主将她许给别人,带着不是完璧的身子出嫁,她的幸福等于被他斩断了。 戴允皓对他的内心想法并不知情,以为他指的就是赛儿,顿时也沉默了。 他从不是个会说爱的人,一旦动了心,情意越会往心里头藏,累积得越来越深? 季南风叹了口气,话已至此,他该告辞了。「我该走了。」 戴允皓当然不送,看人离开后,自己仍继续陷入沉思,以至于赛儿什么时候进来他也没察觉到,待回神时,已见到她一脸期待的站在桌旁看着他,而一碗热腾腾的粥就在他面前。 「我亲手熬煮的,吃吃看。范香有帮点忙,但大多是我自己来,可惜她跟季大哥走了,不然她可以帮我证明。」 她无邪的脸上有着灿烂笑颜,令而他的心不禁一动,也因为她的手就放在桌边,让他清楚看到了上面有烫伤,一抹心疼顿时涌上,「你不必做的,你的手……」 她连忙将双手藏到裙子后,「我抹药了,你别担心。而且范香说一回生、二回熟,最重要的是我这么用心,你一定能感受到……呃……」话说得太快,竟然将姐妹俩的对话也说出来了,好糗。 见他凝睇着粉脸酡红的自己,赛儿又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范香说粥要热才好吃,而且边吃边喂……」又说出来了!她怎么变笨了? 有些对自己生气,她气恼的道:「算了,反正你也知道我是为什么在努力,我喂你。」这些招数其实都是范香私下传授的,只是她比自己幸运,是季大哥喂她喂出感情来,而自己则得自立自强。 她厚着脸皮拿起汤勺舀了一口,吹了吹冒着烟的热粥,战战兢兢的靠近他的唇。 两人着实靠得太近,戴允皓见她的唇瓣水嫩嫩,因为吹粥还微微嘟起,像在诱惑着他来撷取,再见到那双因气自己笨拙而隐约泛起泪光的明眸,他发现自己被迷惑了。 心疼不舍的情绪满溢心房,她如此努力想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应该要接受,男人本就不该让女人流泪…… 「别哭……」他嗓音低哑,像被魅惑了般,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缓缓低头将唇压下,品尝她的滋味。 赛儿瞬间呆了,手上的汤勺及粥掉落地上,但没人在乎。 戴允皓的吻本来带着深沉的温柔,后来却越吻越激狂,赛儿无力招架,却不想逃。这是她想要的,虽然她无助又不知所措…… 他没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狂野的吻挑起她全然陌生的情欲,她娇喘着,不久即虚软的瘫陷在他激情的吻中,任他予取予求。 而戴允皓本来只想浅尝即止的,但他没想到她的唇会让人吻上瘾,她的气息太甜美,他又吮又舔,来回纠缠,难分难舍。 他的肌肉逐渐变得紧绷,因为欲火太盛,然而理智在他的手要更进一步屈服于欲望时回来了。 他极力压抑,好不容易才能放开她。 她娇羞的凝睇着他,那迷蒙神态勾引着他仍然饥渴的身心。 只是一个吻,不会闹出人命的。他忍不住纵容自己,再一次、再一次就好…… 第十七章 窗外,夏雨纷飞,忘了自己的道德洁癖,他再次品尝她的美好。 【第七章】 戴允皓意乱情迷了。 因为了解一个吻不会闹出人命,两个吻也不会,他便开始逐渐肆无忌惮。来自未来的他,当然清楚只要做半套,赛儿就仍是完璧。 他知道这么做有点……不!是非常卑鄙,但是吻她会上瘾,一天没吻上几次他做什么事都不来劲。 问题是,吻得太缠绵了,好几回他都因为太销魂差点擦枪走火! 像现在,不过一个吻而已,欲火却如星火燎原般燃烧了他全身。 「呼……呼……老太君在等着……别……别了。」 他终于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 她微微喘息,头仍晕晕的,心里悸动着,全身酥麻,这就是他每次狂野的吻完她后,她所有的感觉。 两人相视一笑,他再啄了她的唇一下,才牵着她的手,一起到老太君的房间道晚安。这则是他舍不得她替他煮宵夜提出的替代方案。 老太君最近的身子骨变得硬朗,人也精神多了,说穿了,大概是心病医好了。 她本来担心孙子不成材保不住皇甫家的家产,担心孙子没能力给赛儿幸福,也担心自己没有曾孙可以抱,但这三大问题,在近日都解决了。 她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孙媳妇儿,那微肿红润的唇瓣一看就是被亲过,至于她一直以为是懦夫的孙子,就像吃了整条鱼儿的猫咪,英俊的脸上全是满足。 只是在赛儿还没有传出有喜的消息前,她老人家可不满足啊。 「去去去,早点回房歇着,老太婆也想睡了。」 于是在老太君意有所指的催促下,两人回到房间,先后沐浴,也先后上了床。 赛儿粉脸红通通的,身上裹着被子,双手揪着被子的一角。她很紧张,因为她很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欲望,她期待却也害怕,听说第一次很疼的。 戴允皓深吸口气想冷静,却闻到了她身上诱人的处子香,反而欲火更炽。但是他吻了她已经是极限了,真的再上三垒,那就不只是逾矩而已,就怕他会再也克制不了地做了全套,毁了她的清白。 更糟的是,万一中奖有了个小娃娃,他又莫名其妙回到现代,将她一人独留在这里,真正的皇甫斳回来发现自己成了王八乌龟、戴了绿帽,不认她跟孩子怎么办? 即使再怎么懦弱的男人,都无法忍受妻子的背叛,到时赛儿的未来可就被毁了。 这一想,他便欲望全消。 可一看到她那张动人的粉脸,他欲火又旺…… 可恶!他干么这么自虐、道德感这么高做什么?该死的! 他气呼呼的又下了床,做起伏地挺身。 赛儿趴在床上,手支着下巴,乌溜溜的双眸转啊转的盯着他。丈夫最近常做这种事,说是锻炼身体,但他每每做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最后又去沐浴才回到床上。 她真的不明白,白天锻炼身体不好吗?非得要晚上? 她突然也下了床,还俏皮的与他面对面的趴下。 他蹙眉,「做什么?」 「好奇啊。你每晚都做,好像很好玩,我也来试试。」 她巧笑倩兮,依样画葫芦的学起来,但她的方向正好向着他,挺身时,衣襟开、肚兜开,两团浑圆就在他眼前清楚展露,还随着她一上一下的动作对着他微微摇晃…… 这个动作很暧昧,他脑海中的画面顿时更龌龊,除了气血翻滚、额头渗出薄汗外,他便感觉自己快要喷鼻血了。 他用力吸气,可占有她的欲望无可遏制的越烧越旺,他要疯了! 他陡地翻过身来,气息粗重的做起该死的仰卧起坐,一、二、一、二…… 在二十一世纪身为一名日理万机的大总裁,戴允皓一向有危机意识,他很清楚日积月累没被喂饱的情欲,只要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失控,所以在尚未流出几公升鼻血、铸下大错前,他得找个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要不然,每次看到赛儿都只想扑她上床,连他对自己都感到不屑,再这样下去,他会成了色魔。 没错,他们在一起至少要有别的事做,而且什么都能做就是不能做爱,最安全的方法自然是把人带到外头去,否则独处一室干柴烈火,他迟早会将她吃干抹净。 认真的思索了几天,他终于想到古代的女人得从一而终,但不知道那个懦弱的灵魂什么时候会回到这个身体,若正主儿尚未累积足够让赛儿不愁吃穿的财富时回来,她要怎么办?而他现在担的责任要换什么人来担? 还是直接将赛儿训练成一个女强人好了,届时即便没有他,她也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于是这一天,他把赛儿叫到书房来。 望着眼前好几堆都快要比人高的帐册,赛儿瞠目结舌的看向自己的丈夫,「为什么我也要看这个?」 她一向只管她黄金屋里的金子银子,虽然说说过要帮忙,皱眉,「公主是千金之躯耶,何需做此事?」 「靠山山倒,靠人人倒,多学点总是好的。」戴允皓说得可有理了。 两名丫鬟狐疑的指着他,「但公主靠的是驸马你呀。」 他没生气,只是心平气和的说:「或许我也不可靠。」 「驸马不行,也还有皇上啊。」丫鬟们马上反驳。 但赛儿说话了,「女子嫁人就是泼出去的水,何况出嫁从夫,我自当学一些,我的资质也不是太驽钝。」她微笑的看着他说。 他赞赏点头,她愿意学,事情就更顺利了。何况,这什么王朝能撑多久他也不清楚,历史上改朝换代不是什么新鲜事,靠自己最好。 就这样,赛儿的生活变得非常充实,而戴允皓除了教她之外,还在金总管的引荐下雇请两名识字、也曾做过生意的女子,以及六名会武的贴身女侍做为帮手。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赛儿对雇请这些人虽然没有异议,但心里其实是有疑问的。 「会做事的人,身边更要有信任的人,不然事事亲力亲为把自己累死了,有命赚钱没命享受,不过是自虐而已。」他要教会她不是燃烧生命般的赚钱就好,也要懂得爱惜自己、宠爱自己,更要学会保护自己。 赛儿有点懂,也有点儿不懂,但对这名她越来越崇拜、越来越爱的丈夫,她是言听计从。 不过戴允皓也发现欲速则不达,一名总裁的养成的确费时费力,尤其皇甫家的生意太多太杂,每本帐册上所透露的营运情形各有不同,赛儿虽然不敢叫苦,但一看到帐册就皱眉,心思也较会不集中,他的指导课还是分门别类的上比较好。 对此,赛儿是举双手赞成,比较批阅帐册实在是很麻烦的事,不是等着在每月固定的日子来批阅就好,有时还得突击检查。 就像现在,他们刚从皇甫家的钱庄出来,刚上轿,她就吐了一口长长的气。一想到那本犹如砖块重的账簿,她就有打退堂鼓的想法,可一想到丈夫的用心,她又不愿轻易放弃,只好摇头道:「当钱庄老板真不轻松。」 「没错,这门行业比较特别,风险较高,相对的利润也比较高。」 她俏皮的笑着附和,「来算账找碴的人也比较多。」 这话是真的,有不少让丈夫踢下捞金位置的家族亲戚,因为改不了奢华的生活习惯,遂转了弯将皇甫家的钱庄当提款机领,但提了就不还,不管钱庄后续的本金还款、算息、催帐,一概不理。 这迫使丈夫只好动作更狠,直接派人上门拿东西抵债,也将那些人列为钱庄拒绝往来户,因而有不少人都上皇甫家想来理论,但都被门房拦阻,这几日才没再上门。 才刚想着,轿子便蓦地急停,里面的戴允皓跟赛儿无法克制的往前倾,他大手一扣,及时的抱住她,免得她滚出轿外。 「大家替我们评评理吧!」 外头传来一群男女的声音,原来有人刻意拦轿。 他把轿帘掀开一道缝隙看,发现这些人是皇甫斳他爹所纳的姨太太及子女,都是前阵子被他大刀阔斧时所斩掉的大只米虫。 两人连忙下轿,立即听到一些所谓的「长辈」声泪俱下的向过来围观的人哭诉,说他们被他及老太君赶尽杀绝,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连去钱庄拿个钱爷是利息照算,最后还硬被拿走东西抵押,他们已无路可走,只好请街坊邻居说句公道话…… 想同情引发舆论攻击利用?戴允皓最瞧不起这种以老卖老想予取予求的人,还有年轻一辈攀附亲戚、只想享乐的怠惰。 第十八章 他神情冷漠的直接走到他们面前,「做生意要唯利是图,自然得锱铢必较,要不皇甫家直接开个救济院,你们上门来讨钱。」 「那多丢脸!」他们异口同声。 「那么,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拿你们身上的珠宝首饰偿债也成。」 他这一点明,周围原本还被挑起同情心的百姓们,这才注意到这些哭诉日子难过的皇甫家人,穿着虽没有过去光鲜亮丽,甚至是朴素的,但个个看来白白嫩嫩、气色极佳,仔细再瞧他们身上的耳环、项链甚至是戒指,那可都价值不菲啊! 众人不由得嗤之以鼻,表情也变得不屑。 这让带头来讨公道的六姨太恼羞成怒,「皇甫斳,你是摔坏脑子了?过去你还知道敬老尊贤,现在全是铜臭味!」 他冷嗤一声,「总比你们全身贪婪味要好闻得多。」 她倒抽口气,气得发抖,「是吗?那么上个月淮南干旱,皇甫家为什么要买米粮赈灾?你挺会做人的啊,跟我们这些亲戚斤斤计较,却把我们给的银子转手图个慈善之名。」 「就是,就因为赛儿公主在长年布施之余,想让那些穷人的孩子读书就把从我们家要回的那块土地连同从杜大人那收回的宅第,拿来兴建书院,」另一名五姨太也开了口,「这些善举,说穿了根本是借花献佛,不过是在贪图名声而已。」 众人议论纷纷,这些事他们都没听说,在他们的印象里,赛儿公主只喜欢银子,甚至能卖脸拿金子,却不知她原来是菩萨心肠。 赛儿也好讶异,她跟丈夫几乎是夫唱妇随,却不知道他有在进行这些事,她不禁又惊又喜的看着他。 戴允皓朝她微微一笑,再看着张牙舞爪的亲戚们,「你们说错了吧?银子还是土地,本就是皇甫家的东西,从不是你们的,何来借花献佛之说?而淮南干旱,那里的人无法耕作,接下来又是雪季日子更难捱,既有能力怎可不出手帮忙?施比受更有福,这是我从赛儿身上学到的,也想学她一向保持为善不欲人知的做法。」语毕他宠爱的目光再回到妻子身上。 赛儿脸微红,眼眶也红,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赞美她,她好激动。 众人纷纷点头。原来如此啊,难怪驸马爷那一摔后会换了个人,是赛儿公主善有善报,老天爷果然有眼。 一行人眼见众人朝着赛儿露出友善的目光,看向自己时却充满鄙夷,三姨太之子受不了的怒气冲冲的跳出来道:「哗众取宠!这等行善之举谁不会?反正出的不是自己的钱,公主的银子不也是皇甫家给的!」 戴允皓冷笑一声,「赛儿是我的妻子,一个丈夫给妻子钱生活是天经地义,不似某人不思工作,只图享乐。」 「你!」 「究竟是沽名钓誉还是菩萨心肠,反正日久见人心,届时大家心中自有判断,你还是闭嘴吧。」群众中,突然有女人慢条斯理的开了口。 「没错。」更有不少女人大声附和。 「该死的!男人说话时哪有女人说话的份?」三姨太之子火冒三丈的回头怒吼。 事实上,一起回头的人还不少,但这些原本恼羞成怒的众亲戚一看对方后,这会是一声又一声的倒抽凉气声,神情倏然变色。 这些难缠的公主们何时到来了?她们又是何时跟她们不喜欢的赛儿公主成了同一阵线? 一行艳光四射的公主们个个昂首阔步,走到这些头都不敢抬的人面前。 「男人说话没有女人说话的份儿?这会你怎么不说了呀?」 谁敢说?一个人只有一颗脑袋啊!一个个的头低到都要贴胸了。 「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把钱还出来,明儿个再没还,你们今天对我们放肆的账,咱们就一条一条算。」八公主冷冷的哼了一声。 「不敢、不敢,一定还。」众人吓得跪伏在地、连连点头。 「还不走?在这里碍眼!」 公主们一瞪,他们就慌忙站起身,脚底抹油的跑了。一群人闹烘烘的来,走时静悄悄的。 赛儿见皇姐个个巧笑倩兮,不禁一脸困惑。 「谢谢赛儿皇妹交出那么优秀的驸马爷,连带的造福了我们众姐妹,我们已派人送上你最爱的银子当作谢礼。」八公主上前在她耳畔轻声道。 见其他公主姐妹仍然娇滴滴但不再趾高气扬的姿态,赛儿还是困惑,更神奇的是—— 「该办好的事办好了,还不走?」公主的驸马颇有威严的一喝。 人群后方,突然多了好几辆马车,几位驸马爷就坐在各自的马车上,跩得个二万八模样,但在看向赛儿他们夫妻时,眼里有着清楚的感激,还个个起身拱手作揖。 至于赛儿的皇姐妹们,竟也百般柔顺的上车,再小鸟依人的偎在丈夫身边…… 直至车帘放下,马车离开后,赛儿仍是难以置信,只有戴允皓不是状况外,因为这几日,已有不少来自其他驸马的谢礼送到皇甫家。 他们照他所教的方式努力驯妻,一、两个月下来成绩傲人,强悍母老虎变成温驯可人的乖猫,生活幸福又美满。 在他们上轿后,他向她约略简述,她才明白事情原委。 原来,天下没有绝对的事,那些不管在宫中或宫外总是刻意挑衅的姐妹们,也是会变的。她很清楚大家能改变的最大原因在于她的丈夫。 可是她却不明白,他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下刻意吹捧她的善行? 她总是把所有预备行善的银子都做了计画,再拜托几个信得过的亲信友人帮忙,只要有人把她的心意付诸行动,是她或其他人做,她并不在乎。 「我还是主张为善不欲人知,低调些好。」她不想太受瞩目。 戴允皓却摇头,「错了,我原本就要大张旗鼓,但拜那些烂亲戚和公主驸马之赐,我可省了一番功夫。」 「为什么要大张旗鼓?」 「豹死留皮,人死留名,我不要你受委屈,不希望外界对你有误解,当然,更不容许因为这些因素让你被欺负。」虽然他讨厌季南风,但那是基于一种近似情敌的抗御防备,可是对方所说关于赛儿的话,他都记在心底,因为他们是一样的,都很在乎她。 他保护她、舍不得她……热气逼上了眼眸,赛儿喉头梗咽,胸口暖呼呼的。 「我从不谈你失忆的问题,不是不在意,而是因为太医说了,有人终其一生也不会记起来。」她深情的眼睛蒙上泪雾,嘴角却是上扬的,「但我现在不在意了,相信老天爷安排你失忆是因为它要让你变成一个更好、更值得我依赖的丈夫。」 他凝睇着她,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上,在胸口掀起波澜,他神情温柔的伸手把她拥在怀里,抱得好紧、好紧。 老天爷,你把我带到她的世界,就是这个用意吗?那么我这个非自愿者能不能要个奖赏? 请你让我一生一世的留在这里守护她。 阳光璀璨的午后,在从杜大人手里收回的宽广宅第里,正在进行书院的改建工程。 除了一些雕梁画栋的院落外,他们保留了那片清脆绿地,可供孩子们追逐嬉戏。一些突兀而过度豪华的楼房则被夷为平地,挪做他用,而皇甫斳所雇请的建筑工匠们也早已入住后方的仆役院,部分厅堂、屋舍也已陆续改建中。 基本上,新的屋舍都是两层楼的建筑,再依皇甫斳的构思分为几个院子,除了教孩子们读书外,也依孩子们的兴趣让他们学习一技之长,像是武学、文艺、纺织、裁缝、厨艺、各类木工、玉器、陶瓷制作等等。 换句话说,这有点像是现代的职业学校,而那么早就让孩子学习技艺,则是因为古代成婚的年纪约莫都在十几岁,男人要养家糊口、女人要相夫教子,学习技能的年纪就得跟着降低。 校舍的完成较为迫切,得赶在十一月下旬初雪前建好,如此孩子们才能有个遮风蔽雨的地方。不过,近日就会有批因为旱灾而流离失所的孩童,提前入住旧院落。 灿烂的阳光斜斜穿透过青绿的枝叶间,洒落在花园造景的亭台一角。 赛儿一脸兴奋的向季南风诉说丈夫的种种想法,那张美丽的脸庞可是充满了骄傲。 「他说要我完全主导书院的事,毕竟他要忙的事太多了,没办法留在这里监工、处理大小事,不过我自己来也有些吃力……」她微笑看着这个最让自己倚重的大哥,「所以我跟他说请你帮忙,他也答应了。」 第十九章 虽然讶异于他的构思,但季南风摇摇头,「你的丈夫从摔破头醒过来,做的事完全让人抓不准,若不是那模样没变,我还真以为是另一个人乔装的,帮忙的事还是别了吧,我跟他是相看两相厌。」 他直言拒绝,因为现在的皇甫斳莫名给他一种不安的感觉,那男人的变化太大了,让他无法信任,也很担心完全沉浸在幸福里的赛儿,有没有想过若是某天丈夫又变回原来的懦夫,她的感情该何去何从? 赛儿蹙眉,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好说话的季大哥竟会拒绝?只是她也不敢跟季大哥说白,自己要皇甫斳点头答应让他加入,可也是费了好一番工夫。 他们之间的确有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敌意,但她好不容易说服了一个,怎么可以放弃? 于是她双手合十的又说:「试试嘛,我们可是最好的兄妹啊,还是范香今天没来所以你根本都无心听我在说什么?这是件造福很多孩子的事,而且也不一定只有孩子,皇甫斳说了,我们也能招收年纪稍大但一样想学习的人。」 「我知道,你解释得很清楚了。」除了和皇甫斳关系不佳,范香染了风寒留在府里,也的确令他有些心不在焉,事实上,若非范香一定要他过来,他是打算留在王府里陪她的。 「那为什么不帮忙?皇甫斳那么有心,我是他的妻子,你是我的大哥,我们都该竭尽心力的帮忙啊。」 「赛儿,有件事……我一定要提醒你,他仍是个失忆的人,有可能因为记起过去的事就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你可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赛儿突然安静下来,说她没有想过是骗人的,她甚至很担心皇甫斳会不会再摔一次就变回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男人? 不!她不要,她要的、爱的都是如今这个睿智果决的皇甫斳。 他好厉害,不仅对皇甫家所有的生意了若指掌,在商言商,诚信不欺,更对那些只想攀亲道故不思进取的亲朋好友很有魄力的坚定说不,让他们什么好处也捞不到。 她崇拜他、深爱着他,她不希望他消失! 季南风看她熠熠发亮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明白她是有想过的,正想再深谈,但感觉到两道不友善的目光,同时听到孩子们的细微谈话声,一回头,果然就见到皇甫斳带着一些孩子朝他们走过来。 那些孩子身上的棉衣、袄裤都有好几块补丁,鞋子更是破旧,赛儿显然也看到了,眼眸倏地又亮了起来。「你把他们带来了。」 她开心的迎上前去,亲切的与孩子们聊着,而这些孤苦无依的孩子很难想象眼前温柔与他们交谈的人是个公主,很害羞、很紧张,可也很兴奋。 赛儿满脸笑容的带孩子们去看他们的住处,两名丫鬟也有说有笑的跟照顾这些受宠若惊的苦命孩子,至于留下的两个男人嘛…… 他们互瞪着,两人之间确实火花隐隐四射。 「我拒绝了赛儿要我来这里帮忙的事。」季南风打破沉默说。 「真是遗憾。」实际上他一点也不希罕,「我刚刚看到她不知为何神情黯然,看来甚为难过,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只是提醒她,你仍是个失忆的人,有可能因为记起过去的事而变回原来的个性,问她可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季南风也不隐瞒,甚至敏锐的察觉到他的脸色因此微微一白,看来他比自己想的更在乎赛儿,这状况他应该也设想过了。 无法否认的,季南风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他够成熟,也知道在赛儿感到幸福的时刻提醒未知的变数,至少有忧患意识。戴允皓沉重的想着。 然而他不够大方,要在他不知还能拥有赛儿多久的时间里,把她推向季南风……好难! 他沉默了下来,季南风也不语。 不一会儿,一阵嬉笑声随风传来,两个英俊挺拔的男人顺着声音来处看过去,就见赛儿跟孩子们从一边跑向另一边的院落。 她又笑又跑,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戴允皓静静凝睇心爱的人儿,眸中含笑亦不自知。 天空一片湛蓝,赛儿笑着喘息,双颊红通通的,美得令人屏息。 但意外就发生在一瞬间,几个孩子快步的绕过另一边搁着的成堆木板,有个孩子不小心踢到地上一块石子,脚步踉跄,整个人失去平衡,霎时斜斜的倒向那堆木材。 突然的「砰」声让戴允皓倒抽口凉气,瞬间就像骨牌效应,一排木材往前方迅速翻落,赛儿跟另一名孩子就站在最前面! 眼见那些倾倒的木材就要将她掩埋,他心急如焚的跑过去大喊,「危险!」 但来不及了,成排的木材哗啦啦倒下,赛儿仅能及时推开身旁的孩子。 同一时间,一道身影迅速飞掠过去,「砰」地一声巨响,木材倒得东倒西歪,堆迭成一座小山。 赛儿被活埋了,接下来是一片混乱,丫鬟、孩子们,以及听到声音跑来帮忙的工人,大伙急得七手八脚将木材一一搬开。 而戴允皓更是冲第一,他激动的搬着木板,脸色早已惨白,双手甚至微微颤抖。 终于,板子搬开了,大家看到的是季南风紧密的将赛儿护在怀中,而他的头发、袍子上都沾了木屑,肩膀处更有一道被木材斜角戳入的伤口,正汩汩流着鲜血…… 【第八章】 好在季南风肩膀的伤虽然深,但无性命之忧,其他也皆完好,而赛儿更在他的保护下毫发未伤。 这样的结果戴允皓自然是很呕,他不是古人,不像季南风是文武双全,轻功一流,能在他靠着双脚奔跑时飞掠而去,率先英雄救美。 可毕竟人家救了赛儿,所以此刻就算季南风「麻烦」他先从寝室出来,他也不能说「不」,即使房间里还有范香在,他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虽然他应该感恩,谢谢季南风救了赛儿,但对照自己的无能,他就懊恼得挤不出感谢的话来。 而在季南风的寝室里,长长帘幕遮住外人的视线,赛儿站在帘子外帮忙把风,也听着里面隐隐传出的细声呢喃。 「爷,一定很痛吧?」 「傻瓜,我是男人,能痛到哪里去?」 「可我的心好痛。」 「小傻瓜一个。」 简单的几个字,在赛儿听来,却蕴含着好浓好浓的动人情感。 「可我不能再做你的小傻瓜了。」范香的声音突然哽咽。 「什么?」季南风错愕。 赛儿也一愣,忍不住竖直耳朵。 范香的声音很感伤,「其实我今天没跟爷出门,不是染了风寒,而是昨晚老王爷帮我许了一门婚事,再五天那户人家就会带我走。你知道,在我爹去年离开后,我早已没亲人了,又签了终身契,不能违抗老王爷……」 「我不许!该死的!我马上找爹去,他为什么没有经我允许就动了我的人?」一向温文的季南风动了肝火。 「爷小心,你的伤口会裂开的!」范香充满惊慌。 听到这里,赛儿再也按捺不住的冲进去,果真见到季南风挣扎着要下床,而范香正努力的阻止他。 「季大哥,你冷静点。」她也上前阻止他下床,他肩上的伤口并不浅,万一再扯裂怎么得了? 季南风看着泪如雨下的范香,强压下满腔的怒火,坐回床,双手握着她的手问:「我爹把你许给了谁?」 她深吸口气道:「徐府的徐老爷。」 他倏地瞪大眼,就连赛儿也傻了,她脱口就说:「老王爷疯了吗?怎么可以将你指给一个年纪大到能当你爷爷的男人?何况那老色鬼已有一妻六妾了,还要你当七姨太?」 「我爹一定察觉到我和范香之间的事了。」季南风心里有底,要不然他爹犯不着将一个伶俐的丫鬟白白送给一个老头。这根本是在杀鸡儆猴,看府里的丫鬟谁还敢跟主子谈情。 范香也知道。她服侍季南风好几年了,老王爷除了市侩些,心肠不算太坏,这次却铁了心把她的终身大事指给徐老爷,可见她跟主子的事已传入老王爷的耳中。 「不成!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的一生毁了。只剩五天吗?我能做什么?」季南风将范香的手握得更紧,神情是痛苦的,范香的模样也很凄楚,眼泪猛掉。 赛儿看着两人痴痴相对,忍不住心一酸,也热泪盈眶。 「真是的,你们……枉费我常制造机会给你们,不是说了要生米煮成熟饭吗?范香的肚子怎么还是没消息?」 赛儿的懊恼是有道理的,季家这一代只有季南风这名男丁,只要能为季家开枝散叶,老王爷绝不会不要范香这名儿媳妇,母凭子贵嘛。 第二十章 「因为……因为季大哥不曾拥有完整的我呀。」说来范香也有点难过,虽然她很清楚季南风的想法,可是她宁可把自己给了他,也不想给徐老爷。 赛儿是聪慧的,自然听明白了范香的意思,但她不懂,连季大哥这么有男子气概的男人在床上也不行吗?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季南风了解赛儿的讶异,但她真的误会大了,他既尴尬又无奈的坦白,「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要了范香,是因为我珍惜她,因为我尚没有把握可以给她永远的幸福……」 于此同时,就在季王府的院落一隅—— 「老夫即将要说的这席话,希望驸马爷不要乱想,驸马爷备来的补身药材甚至是黄金谢礼,老夫都差人送回了。」季老王爷沉声说,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驸马爷,「我这王爷府什么都有,什么都负担得起,唯一丢不起的就是儿子,外传驸马爷与过去不同了,那么就请驸马爷管好自己的妻子。」 戴允皓绷着俊脸,瞪着眼前两鬓花白的老人,「听来老王爷对赛儿有极大的不满?」 「没什么不满,只是老夫就只有一个儿子,不希望他被身份不当的女人拐走,如此而已。」 季老王爷虽然是暗示,但也够难听了,他认为皇甫斳也是共犯之一,与赛儿一起掩护儿子跟范香谈情说爱。 哼!一个无父无母的贱丫头竟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也不想以他儿子的身份跟地位,只有金枝玉叶才足以匹配。 然而戴允皓却误会了,他看着季老王爷转身离去,唇抿得紧紧的。 身份不当?看来连季老王爷都知道赛儿跟季南风之间的感情了。 他不懂,既然该死的两情相悦,当初季南风为何不选择赛儿?是因为季老王爷的关系吗? 感觉上,老王爷对赛儿充满了不满,是因为先前她太贪财的形象让老王爷无法接受,所以棒打鸳鸯? 他伸手揉揉疲累而抽痛的额际。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什么鬼朝代?他又何其倒楣的穿越时空来到这里,赔上了自己的真心却不敢奢求幸福? 他闷闷不乐的默默伫立,不一会儿,就看到赛儿从季南风的卧室出来,柳眉紧蹙、眼睛红肿,泪汪汪的样子明显是哭过了。 季南风受伤,她这么难受吗?他的心沉甸甸的,明明想安慰,但说出口的话却不受那样,「他要死了吗?你哭什么?」 她压根没想到他的口气那么冲,心里也不痛快,「你怎么这么说话?他救了我,他为我受伤了!」 「每个有眼睛的人都看到了,所以呢?你要知道他是小王爷,他爹跟我说了,王府这里什么都有,他就是不想因为一个身份不当的女人丢了儿子,你听懂了吗?」 赛儿脸色一白。天啊!果然如季大哥所料,老王爷知道他跟范香相爱一事了。 看着她脸色惨白,他心中大震。是真的……她跟季南风果然是有了私情…… 「回去吧。」他又妒恨、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但留在这也无用。 她点点头,心里却很难舍。范香怎么办?季大哥又该怎么办?五天后他们两人就得各分东西了,她能帮上什么忙? 他能帮她什么忙?坐在马车上,戴允皓凝睇着赛儿,心里也想着相同的事。或许……他该放纵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做她想做的事? 于是,即便清楚季老王爷会将她送去的所有药材、补品都退回,他也没有阻止她送东西去,见她连去看书院工程进度的心情也没有,他也不强求;就算她一早就到季王府,不到天黑不进门,他亦没有一句苛责。 如此包容退让,他的心自然是痛苦的,但他亦不时的提醒自己,这样的发展才是对的,他不要她守活寡,他希望她幸福…… 但,人的心哪是那么容易控制的?何况他是凡人,有着七情六欲,每回撮合他们,他的脑袋常会想些不好的画面,情绪也会浮躁不安。 他知道自己该想办法解决季老王爷的歧见,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可说的 容易,要付诸行动真的太难。他心里对季南风仍是妒怒交加,难以释怀。 即便天天告知自己,他有舍,赛儿才有幸福,而且南风这家伙实在讨人厌,不但一连三天都占住赛儿,这会不过一大清早,就又到和丰园,敷衍的跟他点个头,然后急匆匆的进到东苑找赛儿。 太过分了!当真把他当成隐形人?一点尊重都没有! 是可忍,孰不可忍!皇甫斳走进东苑,走到房门口却见赛儿两名丫鬟突然紧张起来,还拉高声音大喊,「驸马爷吉祥。」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房间里肯定在进行着什么不能对外人说,让外人看的事儿。 他冷冷的看着两个丫鬟,她们只能拼命把头往下低,虽然也觉得有点不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招致非议,但她们也只能照着主子的命令行事啊。 只是说,范香今天怎么没跟着来呢? 然而皇甫斳不啰嗦推门而入,就见赛儿跟季南风的谈话倏然停止。 现在是怎样?她们要说的话他不能听?而且谈的又是什么重要的事,竟连丫鬟们示警的声音都没听见? 乍见到他,赛儿是真的吓了一跳,但也很快的回神,表情有些困窘,「皇甫斳,可否请你先出去,我有点事想私下……」 「那何不在季王府谈?有什么天大地大的事,要一大早就闯进来关起门来聊? 你们在王爷府聊上一天我都不过问,但此刻在我的地盘,是否适可而止?」 这话说得可酸了,但他不在乎,这两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晒恩爱晒到他的地方来,根本是得寸进尺! 赛儿咬着下唇,看向季南风,眼中传递的意思是——把我们正在进行的事告诉他吧。 但季南风却摇头,神情凝重——事关重大,只要被发现,我跟范香就会走不了。 又来了!老在他面前眉来眼去!戴允皓绷紧脸,决定眼不见为净,甩袖又气冲冲的走出去。 赛儿直觉的要追上去,但季南风一把扣住她的手,「我跟范香没有时间了,我爹一定发现我不见了。」 她点点头。是啊,事情有轻重缓急,范香虽被关在房间,但季大哥已经安排自己的心腹将范香偷渡出府,他们将在五里外的近郊回合。只是他们一不见,季老王爷一定会来找她,虽然她贵为公主,季老王爷不能对她如何,可他们要是慢了一步被发现可就糟了。 季南风这些日子以来,是在与赛儿商讨这件事,今日则是专程来跟她道别,因为再见之日也许遥遥无期。 也因此生或许没机会再见,赛儿要求跟他一起前往,她要再见好姐妹范香一面,送上她的祝福、嫁妆,以及她嫁过来时所穿的那套凤冠霞帔。 「范香没爹没娘了,不能再让她受委屈。」她真诚的道。 「我明白。」季南风微笑点头,「不过那身嫁衣太显眼,我让车夫将马车驾到后门吧。」 赛儿嫣然一笑。 半晌后,后门打开,她的两个丫鬟帮忙将凤冠霞帔还有两大包的精致华服、单衣、肚兜及亵裤等衣物,全送上一辆寻常的马车。 「若驸马爷问起我,说我大约一个时辰后就会回来了。」赛儿看两个丫鬟忧心忡忡,知道她们乱想了,遂安抚道:「我只是到五里外的菩萨庙而已,真的去一会儿就回来。」 是吗?两个丫鬟看主子跟着季南风上车,又看马车渐渐离去,她们的不安越来越浓。 就她们所知,主子带走的不只是两大包袱的换洗衣物、凤冠霞帔而已,就连黄黄金屋里的金银珠宝也包了一大袋,凑在一起简直就是准备私奔的行头嘛! 「怎么办?公主说过会儿就回来,可干啥出去要带那么多东西?」一名丫鬟提心吊胆的问。 「就是啊。而且公主不是跟驸马爷相爱了吗?为什么这些日子又老往季王爷那里跑?现在又……」另一名丫鬟也害怕的说,「难道是季王爷这次舍己救公主,让公主突然发现自己对王爷的感情不是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爱?不然怎么会连自己的凤冠霞帔也带走了呢?」 「那可惨了呀,现在的驸马爷可不是以前的驸马爷了,届时被驸马爷知道公主跟王爷私奔,我们还傻傻的帮忙,不就惨了?」 两个丫鬟越想越害怕,偏偏这时戴允皓阴冷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背后传来,「赛儿跟季南风私奔?」 毁了!两人吓得腿软,全身发抖的跌坐地上。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两人会爱得这么疯狂,他怒声咆哮,「该死的!他们往哪里去了?」 第二十一章 片刻之后,戴允皓与一群他的心腹策马宾士,马蹄声直往五里外的菩萨庙而去。 他疯狂的踢着马肚,鞭策马儿疾速追逐,咬紧牙关逼自己咽下那股沸腾的怒火。 他一个因缘际会来到这里的未来男人,大可以放肆的爱、不管前因后果的爱,但却因为道义与责任,他忍住不爱了,可季南风那家伙在想什么? 他忘了赛儿是公主吗?居然带她私奔?他不想要做人,她还要做人啦! 自私!季南风这混账只考虑自己,完全没想到这个行为会把赛儿推向什么样的处境,在这时代人人将会唾弃她,说她不守妇道、红杏出墙,男人风流,千错万错全是女人的错。 亏他还以为季南风适合她,现下看来根本只会害她! 一行人一路急追,在未到菩萨庙前就追上了季南风的马车,可出乎他意外的是这辆马车竟然还有数名侍卫策马护卫? 原来拐人家老婆还是会担心被砍杀,得要找人保护。他嘲讽想着。 马车被戴允皓率人拦下而突然急停,两旁的侍卫握刀警戒,他们其实是季南风信任的心腹,因为担心季老王爷派人前来拦阻会伤到范香才一路护卫。 怎知此刻来的,不是季老王爷的人,竟然是皇甫斳? 「把人给我抢回来,不得伤公主一分一毫,至于其他人,可以伤但我不想看到死人。」戴允皓下了这道命令,这些养千日用在一时的心腹立即飞身下马,与那些侍卫打了起来。 拉开帘子看的赛儿完全傻眼,但她马上回神大喊,「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 「制服他们,但别动刀,也别伤到驸马爷。」莫名其妙被坏事,季南风也火大,不允许自己的人白白挨揍,可他也清楚若伤到皇甫斳,赛儿同样不会饶了他。 「不需要你假好心!」戴允皓对他的手下留情一点也不领情。 一群人打了起来,在没有动刀的状态下,戴允皓也加入混战。 虽然他的确不会武功,无法像季南风如一尾蛟龙般在场穿梭,但他会空手道,也是柔道黑带,也会自由搏击,要应付一般侍卫还是行的,尤其在他们忌惮他身份的情况,他一拳又一拳的狠狠重击,神情狠戾的痛殴,让数人砰然倒地。 「皇甫斳,你吃错药了啊?居然带这些人来拦我!」季南风气急败坏,出手又打倒几人。 「你疯了吗?」赛儿仍被团团护卫在马车上,但掀着帘子观战的她为季南风与范香着急的气坏了。皇甫斳到底在做什么啊? 「把公主的嘴还有季南风……不是可以点哑穴、昏穴?不管什么穴,让那两个人都给我闭嘴!」 戴允皓气得要抓狂,武侠剧、武侠小说跟电影都有提到这功夫,他要他们安静! 季南风怒发冲冠,「你才闭嘴!你根本不知道……该死!」 几名武功高强的侍从在他一句「擒贼先擒王」的指示下过来围攻,害季南风根本无法再说下去,偏偏他肩伤未愈,等于只有一只手能跟他们对打,反击得很狼狈,没一会儿,他就被制服了,在其中一人点了他的昏穴后,黑暗顿时袭来。 赛儿看着季南风倒地昏厥,气到眼眸都浮现泪光。 但下一瞬间,有人点了她的哑穴,换她发不出声来,再点了不知什么穴道,她接着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丈夫冷着一张脸走到她面前。 「唔唔……」她被点了哑穴,根本无法说话,只能用瞪的表示愤怒。 「你竟然想要跟他私奔?你说我疯了?疯了的人是你!」 他是因为这样才追来?他误会了! 怎么办?他那双像燃着烈焰的黑眸散发浓浓危险气息,令她不由得心一惊。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笨蛋!」就算勇气可嘉也不可取。他下颚紧绷,眼内冒火。心口抽痛。 为了保护她、为了不在未来的某一日她会被人唾弃吐口水,只能抬不起头来的过下半辈子,他必须做一件残忍的事! 于是,昏厥的季南风被送回王爷府,至于赛儿…… 养不教,父之过,从来没想到要会会皇帝的戴允皓,为此走了一趟皇宫。红墙黄瓦、金碧辉煌的皇宫处处是风景,可他无心欣赏。 金銮殿上,一身龙袍的皇上高高坐在金灿灿的龙椅上,面容沉肃,雍容挺拔,散发着矜贵气势。 不过,在他身旁的太监、随侍都很清楚,皇上平常可没这么严谨,他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规矩,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少烦我」君王。 皇上蹙眉抚须,细细打量外传这女婿变化极大,看来确是如此,不仅神情严峻,一双黑眸更冷飕飕的迸着寒光,挺吓人的。 当然稍早前,他也已从他口中听见女儿的荒唐事了。 「朕知道公主……咳,出嫁从夫,怎么处置,朕全由着你。」 「唔唔……」赛儿仍被点着哑穴,表情里尽说这是个天大的误会,但没人理会,她父皇还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她。 戴允皓瞪了她一眼,冷峻的气势让她也只能噤声,可美眸里的怒火仍是不小。 干啥闹到父皇这里来?他实在太不了解父皇了,只要别来烦父皇,什么事都好商量,可现在这样会很麻烦啊! 皇上还真的没耐性,眼见两人大眼瞪小眼,又想到新选进了的一批美人儿都已经在朝阳殿等待觐见,他忍不住催促,「你快决定,看是要对勾引赛儿的季王爷来个诛连九族?还是要不人道的让他当太监……」 「不必如此,我的打算是……」戴允皓抱拳一揖,「请皇上下旨为季南风指婚。」虽然硬是拆散他们很残忍,但有了婚配方能杜悠悠之口,也才能让赛儿死心断念。 赛儿脑袋「轰」地一响,怔怔的瞪着他。 甭说是赛儿,万人之上的皇上也被他这个要求给怔愕住,尚未有反应时,他又说:「皇上圣明,皇甫斳在此谢谢皇上了。」 所有人又不由一怔。这家伙疯了不成?皇上根本连应都没应啊? 赛儿也傻眼,但她深知父皇个性,他不会错过快速解决问题的好时机。 果真,就见皇上大手一挥,「就这么决定了。」 凤眸一瞪,赛儿头一回如此愤怒,脑袋嗡嗡作响,偏偏没法子出声音。 一直到他们打道回府、进到寝室后,戴允皓才命人解了她的穴道。 憋了好久好久的怒火,令她冲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凭什么破坏别人的幸福?」他怎能因一个误会坏了季大哥和范香的好事? 又怎能这么不信任她? 侍从跟丫鬟们不敢多停留,不待驸马爷开口,已急急的退出这是非之地。 在房门带上后,戴允皓深沉得不见波动的黑眸才有了反应。 他只是「别人」吗?他心寒了。 过去女人对他来说除了肥瘦、胸部大小的差别外,貌美貌丑,关上了灯全是一个样,需求解决即一拍两散。 可此际这个「别人」竟有能力让他怒气大发?天知道在他原来的世界,曾有杂志专访他后,形容他是住在北极的人,连血都是冰的! 眼前的「别人」头一回让他知道什么「吃醋」,还酸到他想吐,酸到他气得牙痒痒的想揍人…… 不管是谁说的?爱情让人盲目,他都无所谓了,他只知道他已克制不了自己的心,那强烈的妒火失控狂烧了。 他不许她走!她只能是他的!她的人生跟幸福当然也全由他管! 心好痛,他的胸口像掀起了狂风巨浪,那有如要击碎岩石的力道硬是冲破了他以钢铁护卫的心,释放了他一直压抑的情愫,深浓情感排山倒海的撞击他胸肋,教他痛得像要死掉了…… 「快说啊!你凭什么?」不知他的心已痛到翻腾,赛儿气炸的咄咄逼人。 戴允皓突然逼近低吼,「就凭这个!」语毕他陡地张臂一把将她扣入怀中,狠狠的封住了她诱人红唇。 她惊愕的瞪大眼,却屏息的任由他狂妄索吻。 这个吻霸道粗蛮,挟带着怒火的舌放肆地采入她柔软的双唇,吻得她的唇有点疼,也让她双腿发软、全身发热。 激情的吮吻宣示着掠夺,令他气息粗嘎,她娇喘连连。他的大手狂肆的在她身上游移,陌生的快感窜过她全身。 她感到困惑,也感到害怕,但也只有那么一下下,他火热的唇舌不知何时已往她的颈脖移动,轻轻嚼咬,带来一阵微疼的酥麻感。 在他邪气高超的调情技巧下,未经人事的她无力招架,意乱情迷的陷入被他点燃的情欲之火中,迷迷糊糊下经历了人生初体验的痛。 第二十二章 接下来,他温柔的放慢步调,重燃爱火,让她在目眩神迷的激情交缠中,一次又一次的进入一波波汹涌的浪潮中…… 【第九章】 激情过后,戴允皓跟赛儿成了一对真正的夫妻,但个中滋味却有不同。 理智回笼,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丽容颜,呆了,也恼了。 他怎么会这么糊涂?他的本意不是如此,就算爱到疯狂,他也不该要了她。 「该死的!我做了什么蠢事?」 一声低咒,瞬间将沉浸在幸福里的人儿狠狠打醒。 这是蠢事?枕在丈夫臂弯中的赛儿瞬间僵住身子。 她正心喜于他们终于成为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可对他来说,这却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她的心凉了半截,迅速从他宽厚温暖的赤裸胸膛中退开,拉起被子遮住自己同样赤裸的身体。 这一动,她身上立即传来一阵酸疼,提醒了刚刚的亲密,但此刻的感觉,却是太过讽刺。 当香馥柔软的身子离开怀中后,戴允皓只觉得一阵空虚突然涌上心头。 气氛凝滞。 「我很抱歉。」他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是他利用了她的青涩,利用了自己的调情技巧占有了她,她要的男人并不是自己。 「你是该抱歉,但物件绝不是我。」她伤透了心,也气坏了。 「是季南风吗?」他苦笑,她在乎的终究还是另一个男人。「你错了,我该道歉的物件也许有很多,可绝不包括他。」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咬牙吼道,他要误会她到什么程度? 「我只知道我保护了你的名誉,没让你成为皇城的大笑话。」 赛儿真的气到说不出话来了,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而她竟然愚蠢的把自己的心给了他? 她愤怒的拭去脸上泪水,「你出去!我要着衣,我要去办一件重要的事,如果可以还能来得及阻止父皇指婚!」她的眼神跟口气都有着明显的怨怼。 她还想跟季南风走?不!「很抱歉,暂时你得当禁脔了。」 他眼内冒火的丢下这句话,不在乎自己赤身裸体直接下了床,抓了衣服往侧厅去。他也需要独处,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没有避孕,他也许会有孩子,而赛儿却一心惦着季南风…… 赛儿惊愕的瞪着他强健的裸体消失在视线内,好半晌才蓦地回神,等她急急的穿妥衣服、梳好妆后,走到侧厅早已不见他的身影。 她快步出去,但仅打开东苑屋舍大门,就见外面站了多名侍从,她要再走出去,侍从立即拦阻并拱手行礼,「请公主回房。」 「本公主要出门。」她没好气地怒道。 「抱歉,驸马有交代,请公主不要为难我们。」侍从再次行礼。 她气坏了,回身将门给关上,转而去开窗,可没想到窗外也站了侍从。她绕到后方的侧厅,但房门一拉开,同样有侍卫! 她气呼呼的跺脚,用力关上房门。可恶、可恶! 就在赛儿又急又气想要出门的当下,季南风造访了和丰园了。 在他被点了昏穴醒来后,发觉自己被父母监视,气得将房间一切物品砸毁,可他父亲仍不肯让他出门,一直到他离开房间接圣旨,也当众毁了圣旨,才在众人惊愕中趁隙离开王府。 父亲对范香的下落拒不透露,她究竟是顺利去了菩萨庙,还是被父母关起来? 他只能自己派人去查。 但他更担心赛儿,皇甫斳的误会太大,不知会不会伤害了她? 「你竟然还敢上门?」戴允皓坐在大厅内,表情极冷的问。 「为什么不敢?拜你之赐,皇上十万火急的送了一份指婚的圣谕来到我家,意欲棒打鸳鸯。」季南风冷笑,「但我拒绝接旨,还撕毁了它,吓得我爹赶紧进宫去请罪,我则来找坏我好事的家伙算账。」 「坏你好事?你这自私的家伙,还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阻止吗?」戴允皓黑眸冰寒。 但季南风的眼神比他的更冷,「你才是自以为是的家伙,根本搞错了所有的事!到底是谁跟我私奔,赛儿连说都懒得跟你说?」 戴允皓默然不语。他根本没有给赛儿机会说……只是,真的是他搞错了什么吗?不然季南风怎么敢再上门? 「要和我私奔的人不是赛儿,而是范香。」季南风直截了当的挑明说。 戴允皓错愕的瞪大眼。 「赛儿跟范香情同姐妹之事,你应该也略知一二吧?就是因为这层关系,我们才找赛儿帮忙。」 他难以置信,「所以你们常常三人窝在花厅,只是障眼法?」 「没错,真正在谈情说爱的是我跟范香。因为我父母的门第之见,所以我们爱得小心翼翼,但显然还不够小心,被我父亲看穿了,因此很快将范香指给一名年纪足以当她爷爷的男人当妾,这就是我急匆匆要跟她私奔的原因。」 戴允皓对上季南风不谅解的眼神,知道自己喝的那几百缸醋真的喝得太呛、太猛,更是喝错了! 「那为什么要隐瞒我?」他质问。 「原本赛儿是想说的,但被我阻止了,因为我无法相信你。一个惧内的驸马在摔破头后,口气就变得严峻、神情就变得凛冽?」季南风不以为意的哼了声,「哼!一个懦夫竟然一夕之间能变成一个泰山崩于前也一样沉稳的男人,换作是你,你会怎么想?」 戴允皓目光闪烁,静待下文。 「我对你一直有很多怀疑,无法确认你是敌是友,直到看到你误以为我带赛儿私奔而打出的那一套又一套的怪拳……」季南风深吸一口气,黑眸睨着他,「我也是练武的人,明白那不是能突然学会的,而皇甫斳过去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所以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我知道我即将要问的事很荒谬,或许你已经猜到了。」 戴允皓抿唇不语,双拳紧握,心里有了底,也决定把一切摊开来。 「你不是皇甫斳,你到底是谁?」季南风沉重的开口。 他深吸一口气,「如果我告诉你……我只是借住在皇甫斳身体里的灵魂,你信吗?」 季南风惊骇无言,随即再听着他说自己来自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时,更是难以置信。 这太诡异荒诞了,稳重如他,也不得不花点时间平息心中的激动。 但在冷静下来后,他便相信了,要不然要如何解释皇甫斳摔伤后的变化?而若是谎言,这太过荒诞也没人会信,何必说这种谎? 「但赛儿要怎么办?如果你在未来的某一天不见了,她那么爱你……」 「她爱我?」戴允皓心中无尽狂喜,像是从地狱一下子飞上天堂。 「对,她爱你,但就因为爱你,你要她怎么承受你不在了或是原来的皇甫斳有天会回来的残酷事实?」 季南风摇摇头,怒火、敌意渐消。他原本以为自己跟范香的爱情很棘手,但跟皇甫斳的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他同情这个男人,但他必须给他最好的忠告,「爱得越深,伤会越重,那么,为了让赛儿不至于伤得太重,你不要再爱她,也请她不要再爱你,恐怕才是最好的。」 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赛儿静静伫立在窗前,她双眉如柳,眼波盈盈、朱唇嫣红,美得如梦似幻。 戴允皓送走得到范香消息急急离开的季南风后,带着沉重的心情再回到房里,就见到眼前这幅景象。 他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再加上见她的背影突然略显僵硬,他相信她知道自己进房了。 果真,在他接近她身后时,她倏然转身瞪着他,「很满意吗?我哪儿也去不了了。」 这声音听来分明是恼了,但也应该,毕竟他误会她甚深,还毁了一良缘。 他目光沉峻,一颗心也是沉重的,为他即将要跟她说的话:「抱歉我限制了你的行动,不过季南风来过了,也做了解释。」 她一愣,「所以我自由了?」 他点点头。 见状她马上越过他要走人,他立即伸手扣住她的手臂,「等等,我还有事要谈。」 她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但他握得太紧她无法挣脱,她咬牙怒道:「我一点也不想谈,只想找个人点了你的哑穴!」 「是我的错,但就算我霸道,请你先听听我要跟你说的事。」 他看来很诚恳,她无法拒绝他,虽然她很想马上去王爷府看看季大哥跟范香的情况。 她深吸口气,「好,你的话不要太长,我不想跟你相处太久。」她无法遗忘在两人经历最亲密的事后,他的第一个反应,想起来仍令她心痛,只好避开他。 第二十三章 「好,我明白。」 他松开她的手,看着她走到椅子上坐下,神情仍是绷紧的。 「赛儿,我……其实是不能爱你的。」 她一愣,随即忍住心中的凄楚低下头,告诉自己不能软弱的掉泪。 一个女人要的是什么?一个敢作敢当的男人、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一个可以让她休息的温暖胸膛?这些在过去的皇甫斳身上她找不到,然而为什么在她欣喜的见到他从必恭必敬变得昂然威武,在她情不自禁的给了心,甚至将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他后,他却告诉她「我不能爱你」? 「那你应该别碰我的……」她强忍泪水,却忍不住梗咽的声音。 「是我的错。」戴允皓很自责,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欲,他无法否认。 「对,你做了蠢事,我听得够清楚,也听得够多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处理,不跟你说了。」赛儿快步的越过他,再次想走人,因为热泪已滚落眼眶,她不想让他瞧见。 他都说了,他是不能爱她的,她留下又能如何? 而原来的皇甫斳,她本来就不爱……又有什么好心痛? 正心碎的想着要走,她的手腕却再次被他扣住,令她气愤哭叫,「你到底想怎样?」 她变成小刺猬了……戴允皓俊脸波澜不兴。心中却波涛汹涌,尤其看到她脸上的泪水,他更是不忍。 工作上,他擅长挑战、擅长征服;对女人,他擅长忽略,因为女人是史上最麻烦的生物,但是他招惹了她、爱上了她、甚至拥有了她,也感觉到了她对自己深切的爱恋? 近在咫尺的幸福,他真的不能伸手掌握吗?真要不战而降地当个懦夫? 不!他从来不是只会逃的人,至少要说明他的感情、他的一切。 见她泪珠滚落得更多,他不舍的将她拥入怀中。 赛儿气愤、苦涩得想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可双手居然颤抖无力。是她没用,她眷恋这温暖带着怜惜的怀抱,根本动不了他一丝一毫。 「放开我……」 「听我说。」 「听什么?听你再说一次你不能爱我?我听得还不够多吗?」她眼中闪过痛苦。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的确是不够,却是我说得不够,我真正想说的还没说。怕你不信,也担心听了你会更气我,我仍需请你耐着性子听,因为,连我也不知该怎么开始说,只能选择坦然,对自己的心诚实。」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他英俊的脸上的确有忐忑的神情。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神态,她静了下来,没有拒绝地让他拥着自己回到寝室内坐下,乖乖接过他为她倒来的茶水,静静的啜饮一口。 他在她的对面坐下,神情凝重,「我接下来说的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至少我可以让你明白我没有辜负你的感情。我会尽力而为,但我们能否相守到老,我无法保证,要看老天爷的安排。」这是他思考再三后所做的抉择,他没有听从季南风的建议。 他相信老天爷是厚待他的,否则为什么要令在现代拥有财富权势的他,穿越时空在这里得到最想拥有的无价感情?甚至也许在十个月后,还能拥有最渴望的温暖家庭,那将是他独有的幸福奇迹。 想通了这点他便不想放手,也不想什么都不说在未来的某一天后悔。 「赛儿,我其实……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也或许只是一缕迷路的灵魂而已。」 她屏住气息,一脸震愕,不是很懂他说的话。 皇甫斳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他继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出,之后是好长的一阵静默。 然而赛儿看他的眼神逐渐起了变化,从惊愕、难以置信,到最后是紧绷着一张俏脸,她生气了。 她紧窒的胸口被怒火塞满,快要难以喘息,「所以,你是说你是鬼魂,只是附在皇甫斳的身体上,你不是驸马?」 「你要这么说也成,还是说我的灵魂出窍,身躯却还留在我的时代也对。总之这会我的魂魄就在这个躯体内。」他满脸无奈的说。 她的美眸窜出两簇火焰,「连这种荒诞不经的事你都拿出来,变成不能爱我的借口?不必如此了,不能爱就别爱,我不在乎。」 「我说的是真的,而且我所谓的不能爱你,是指我怕自己有天会消失、是因为借用别人身体的莫可奈何,但我还是情不自禁的爱上你……」 「够了!」赛儿真的很生气也很失望,她听不下去了,「随便找个理由来蒙混唬弄,就要我原谅你误解我私奔一事?就要我原谅你不够信任我?」 戴允皓同样失望,她果然不信。但这怎么能怪她?整件事就确实太离奇! 「赛儿,我跟季南风也提到这些事了,但他相信我。」 「那是因为他一直就怀疑你不是皇甫斳,可我不是。」这一席话反讽的的还是他不够相信她。 他深吸口气,「那么,请你再相信我一次。我愿意和盘托出是因为我不忍心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我因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被带走时,独留的你面对另一个无能的皇甫斳只能无所适从……」 她以过分平静的眼眸看着他,「那我先谢谢你了。不过,日后我会敬鬼神而远之。」 她始终没有相信他的话,他明白,而这也在他的意料之内。只是虽有心理准备,他忍不住失望,郁结仍在,问题也还在。 但他赌上了,既然已经做抉择,不管结局如何,不到最后也绝不放手。 在二十一世纪,他没什么留恋的人事物,但在这里,他有了爱、有了眷恋与不舍,他不愿再向命运低头,这一次要倾其所能的让她明白他有多么珍惜她。 时序来到了初秋,先是范香没有音讯,接着季南风也跟着失踪,季王府上下因此乱成一团,派出一大群人马去寻找两人的下落。 指婚的事在赛儿跟父皇恳谈后已经撤回,但她希望改指季南风娶范香,皇上却是说什么也不肯,他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够差,再把一个丫鬟指给一名王爷,岂不贻笑大方? 赛儿也明白机会渺茫,但她猜测两人就是因为不能公开成为一对夫妻,所以才隐姓埋名的在某个地方生存,如果父皇赐婚,定要公告天下,他们就可以跟她联系。 可恶!都是皇甫斳害她一次失去大哥跟好姐妹,还有……她曾经以为可以相知相爱到老的丈夫! 偏偏,老太君以为她跟皇甫斳甜蜜恩爱,还慎重的在几名丫鬟陪同下前往北方的佛陀山,说要吃斋念经一个月感谢佛祖,这一趟来回可就要近两、三个月。 身旁重要的人都不在了,她变得何其孤单? 但戴允皓又何尝好过?赛儿不对他笑了,还搬至花厅的寝室与他分房睡,甚至开始躲他……比较正确的说法是,她不是把自己锁在黄金屋里,就是到书院去陪那些孩子、关心改建进度。 他虽然一样忙碌,整日在商家、码头、船务打转,但心情只是更郁抑焦躁。 他深爱着她,也想再拥抱她,何况食色性也,尤其在品尝过她的柔软甜美后,光回想激情纠缠的画面就够他血脉贲张。 好几个夜晚,夜深人静时,他辗转反侧,差点成了挣脱情欲枷锁的野兽,想不顾一切的再去采撷她的梅花,但他知道不行。 他想着她、渴望着她,欲望太炽烈。心里无法遏止的疼痛不仅是因为情欲而已,他明白,还有所谓的为情痴、为情狂。 难道他们不能和平的相处吗?他的要求不多,只要回到一开始即可,他愿意重新努力赢得她的崇拜与感情。 所以今日,他试着拦阻她,「你为什么故意躲我?」 「我没有,我还有事要忙。」赛儿没给他好脸色,想越过他走人。 他一个箭步挡住她的路,「我有事跟你说。」 她身后的两名丫鬟在他的眼神暗示下,识相的欠身后急急走开了。 她抿紧了唇,刻意扬起笑,掩饰胸臆间未曾浇熄的怒火,语气也虚假的和缓,「原谅赛儿有事要忙,待有空时……」 他脸色一沉地打断她,「别装出一副恭顺婉约的样子,我知道你不高兴。」 她俏脸一绷,「那么就让我慢慢消消火,感谢驸马的体谅。」 他闷闷的看着她很快走人。 是夜,戴允皓难以入眠,披上外袍本是要至院子走走,但双脚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走到花厅的寝室。 睡侧厅的丫鬟听见脚步声急忙起床,一见是他,连忙要行礼,但被他制止了,示意她们出去。 第二十四章 丫鬟们本还迟疑,但见他俊脸一沉,两人便不敢逗留,轻声退下。 寂静的夜,床上人儿尚未入眠,明知他来却选择装睡。 他拉开纱幕,坐在床边睇着她,瞧她睫毛微微颤动,手也是握紧的,心中了然——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思索我告诉你的事,所以我也要告诉你,这世界上无奇不有,请你试着谅解、试着相信好吗?」 见她不语,他再道:「不确定自己能留在你身边多久,我也很担心,或许在前方,还有一个真正等待你的人,上天只是开了我一个大玩笑……」他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也或许你终究不是属于我的人,但我想把握当下了,给我机会爱你,好吗?」 他的口气未曾如此卑微,但她依然沉默,他知道她心里仍是不痛快的,因此也只能再说:「我想念你的粥。」然后便泄气的离开。 赛儿一怔,看着他起身离去。 她只熬过那么一次粥,他便不舍的要她别做了,然后他们换成每晚去跟老太君聊天道安,却总在进老太君房前在外亲密拥吻…… 她皱了皱柳眉,这坏人,竟然勾引她去想过去的美好! 她眼圈一红,不想了,不愿想了,回忆太伤人。 这一夜,下了大雨,淅沥哗啦,越下越滂沱…… 赛儿对驸马爷的态度越来越淡漠,有些耳语难免传了出去,在接下来的一日又一日,越传越离谱,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主要话题。 传说,公主又硬起来了,皇甫斳这个驸马爷可能会落马了。 传说,公主的休书已备妥,所以许多想要当皇甫斳岳父、岳母的人已经群聚在皇甫家门外伺机而动。 亦传说,公主的姐妹、姐妹夫们频频进出皇甫家,要她三思而后行,别放马……不是,是别放人,因为皇甫斳本身实在优秀到不行,整个皇朝还有哪个男人有他的能力? 自他接手皇甫家产业后,出的货琳琅满目,不管是药材、瓷器、家俱、绸缎、玉器等各种买卖,全都是日进斗金,外界还因此为他封了个「镶金驸马」的称号。 赛儿公主不是最爱金子吗?皇甫斳正是世上钱赚最快最多的男人,两人是绝配。更何况他还派人一桶金、一桶金的差人直往她的寝室里送,明显是在讨她欢心。 讨她欢心?是,赛儿快被金子淹没了,而且看到金子,她心情的确变好了。 因为她会开始想,这桶金能送到哪里去济弱扶贫;那几桶金可以送到哪里盖屋子给流离失所的灾民住;或是哪几桶金可以买更多的书本,请更多的老师、师傅教跟多贫童上课识字、学习技能…… 虽然钱不是万能,但没有钱万万不能,由她手中送出去的金子,给了多少人生活下去的希望,以及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及信心。 看着这摆放在她经过的地方——卧室、侧厅的一桶桶令人眼花缭乱的灿亮金子,她为自己可以帮得上的那些人真心感到开心,但贡献这些金子的人…… 不知该用什么心态来对他,赛儿只能抱着一桶金发呆。 皇甫斳就站在离她不远处,静静凝睇着她。 他已经没辙了,原来千金万金也无法让他重新赢回她的心,没有她,他腰缠万贯又如何? 看来得找个她愿意听进话的人来帮帮忙了。 【第十章】 虽然戴允皓对季南风还是有点小小不爽,但讽刺的是,他却是目前相信自己「鬼话」的唯一的古人,也可能会是唯一劝得动赛儿的人。 所以尽管季老王爷已派出许多人搜寻季南风跟范香始终未果,他仍然不放弃的加派更多人手,同时靠着皇甫斳在全国各地的商业关系及人脉进行地毯式的寻人。 在找了一个多月后,就在他要将希望转移到应该在半个月内就会回来的老太君身上时,季南风出现了,还选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初秋的寝室外,四处是随风飘零的落叶,气温沁凉,屋内摆上了火炉,在飒飒寒风中到来的季南风自动自发坐在火炉前取暖,这便是从书房回到寝室内的戴允皓所看到的情景。 优雅尊贵的男人依然俊眉迷人,可见在躲避大队人马的搜寻时,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在他打量季南风时,季南风也看着他,看了却忍不住摇头,这男人又不像他们边过日子还得边逃跑,拥有数百座金山银矿、又是姑娘眼里炙手可热的镶金驸马,怎么看来竟比他们还憔悴? 「你可真难找。」戴允皓对他回以一笑。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要找我。外面公主要休夫的传言沸沸扬扬,你是要我帮你说话吧?」季南风心知肚明,但他可不是白白来帮忙的。「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拜你之赐,我跟范香的幸福生活可掺杂了不少惊心动魄。」 「那是误会,我们尽释前嫌吧?你的婚事,我有把握帮你搞定,但我的女人……」 「我帮你搞定?」 「不是,是要替我说好话,解开她的心结。」 季南风点点头,「听来是很简单,但你得先证明你能搞定我跟范香的事,我才会开金口。」他可不是那么笨的人。 「你担心我会事后不认账?」 「是啊,我对你的信任一向不多。」季南风还真不客气的说。 「若真如此,你不会冒险来到我这里,你在乎我跟赛儿的幸福。」 季南风嗤笑一声,「你还是一样自以为是。事实上,我在乎的是范香,基于听妻子的话才能大富大贵这句话,我不介意当个妻奴。」 说是这么说,但戴允皓看得出来,季南风是个沉浸在幸福中的男人,他很羡慕。 果真,季南风又说:「范香怀孕了,但我不想她是母凭子贵才被迎进季家门,我太了解我父亲,孩子生下来后,届时他一样不认这个媳妇。」 「我明白,我的方法正好可以让你的父亲无法否认她。」 季南风勾起嘴角一笑,「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那么我就帮你一把。」 「她这时间应该在花厅的卧室里。」 「知道了。」 季南风步出门外,消失在寂静的夜色中,他对和丰园相当熟悉,在熟门熟路的避开一些仆佣后,来到了花厅,然而奇怪的是,他怎么先闻到一股熟悉的鲜鱼片粥香味? 这味道是范香才熬得出来的,为什么这里…… 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闻香而去,来到花厅外侧角落的一间小厨房。 夜已深,厨房里只有赛儿一人,丫鬟似乎都让她摒退了。 他看见她手拿木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搅拌那锅沸而不滚的鱼片粥,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发傻。 没错,此时的赛儿的确是思绪翻涌,她有孕了!虽然没有害喜得恶心反胃,也没找大夫,但光女人的天性与近日饮食作息的改变,已令她很清楚。 可这算什么?老天爷,她爱皇甫斳已经爱得够苦了,再来个小家伙,是要转移她的注意力,还是要她认真的重新思考「相信」两个字? 她仔细回想,皇甫斳的变化着实太大,还有他那奇怪的睡前运动,他曾经告诉过她,那叫仰卧起坐、伏地挺身,都是她从未听闻的…… 锅子里,米粒已熬得软润,在起锅前才放入的鱼片看来更是鲜嫩可口、季南风闻着熟悉的香味,还真有点饿了。 他举步走近赛儿道:「我想,那不是为季大哥我熬的粥吧?」 刻意放得轻柔的嗓音,是不想惊吓了她,但因为她太专注于思考中,还是受到了惊吓,飞快转身。 然而一见到是许久未见的季南风,她随即放下木勺,笑颜逐开的奔至他面前,「季大哥?太好了,你好吗?范香呢?她没来吗?她好不好?」 「嘿,你问题太多了,我是想回答,可我现在肚子有点饿了。」 「你等等。」她连忙舀上一碗粥、拿了汤匙放在桌上,看着季南风满足的吃着。 「这熬粥的功夫看来不是一、两日而已,你近日常煮?」 赛儿粉脸酡红,不好说是从丈夫突然说他想念她的粥那一天开始熬的。 当她知道他常常在书房熬夜到天明,她不禁担忧,忍不住就进到这小厨房里来熬粥,只是她从没亲自为他端去一碗。 「你何苦跟自己及皇甫斳过不去?」满足的放下汤匙后,季南风开口。 「我不明白。」 「这粥明明是为他熬的吧?可看来他连尝也没尝过……赛儿你何时也这么会闹别扭了?」 第二十五章 有人可以倾诉,她眼眶一红,「我不知道,我只是很生气,气他误会我又说不能爱我,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鬼话。」她哽咽道,看着自己最信赖的季大哥,「可你信了他,为什么?我不懂他的用意,他究竟要我爱他还是不爱?他要我给他机会,却要我有心理准备,说他可能随时会离开我……我没有那么坚强,比起他不爱我,我更怕只能守着回忆过日子,不敢在沉沦……」 「所以避得远远的?」他笑着摇头,「在我看来,你何其幸运,爱上了一个勇敢的男人。其实,当他告诉我他的身份时,我给他的建议是爱得越深、伤会越重,那么为了让你不至于伤得太重,我要他不要爱你,也要他请你不要再爱他了。」 听到这里,她泪水浮现眼眸。 「但他做了另一个选择,不再漠视你的感情,不再逃避令你伤心,他要爱你,也要你爱他。或许对他这样漂泊的灵魂而言,爱这么一次,即是最后了,所以他不想放手。」季南风深吸一口气。这是怎样的感情呢?他说来都心酸了。 「他在另一个世界肯定是很寂寞吧。」赛儿的泪水顿时滚落眼眶,「那我更不懂了,为什么在他可以爱我的时候,他却不肯爱我?」 「范香也是女人,所以她听了之后要我带句话给你。你还记得我曾说过我没要了范香,是因为我珍惜她,是因为我尚没把握可以给她永远的幸福吗?她说,如同这些话,你多想一想就能明白皇甫斳是不是真的爱你了。」 她一怔。所以,即使皇甫斳当初能名正言顺的占有她,他也不愿意要了她,是因为他不确定自己何时会离开?想保护她? 「那他为何又决定要爱我?」 「那你就要去问他了。」他温柔一笑,眸中带着鼓舞。 说完后,季南风离开了,留赛儿独坐在小厨房,凝视着那碗粥久久、久久…… 翌日,赛儿靠在东苑亭台的栏杆,远望着蓝蓝的天空。 四周的林木枯了不少,秋风拂来,枯叶缓缓飘落。 她一张丽颜上柳眉不展,看来心事重重,而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她竟紧张了起来。 赛儿勇敢点!你要丫鬟将皇甫斳请过来的,紧张什么?你何时变得这么胆小了?她在心中为自己打气道。 戴允皓深吸口气停在她身后,他也是紧张的,这是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她第一次主动找他,可见季南风在她心中的确有极大的分量,他不得不庆幸对方爱的人是范香,否则这情敌是很难摆平。 「赛儿。」他开口唤道。 赛儿慢慢转过身来面对的就是他深情款款的黑眸,「我……」原本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此刻她竟然想不出来自己要说什么? 「你信我了吗?」看出她的无措,他主动打开话题。 「我仔细想过了,想了很多,也反问自己,一个人摔破了头,失去记忆不无可能,但一个人的生活习惯及个性怎么可能全然不同?而我又为什么不觉得你有问题?」她深吸口气,再道:「我发现,那是因为眼中只看到你,因为崇拜、因为爱,所以拒绝怀疑。」 他黑眸变得温柔,原本心中的忐忑不安已渐渐消失。 「而你因为不知自己能不能陪我到人生的最后,所以你不能爱我,所以你要我学会很多事、要我能独立,那是你希望就算有天你不在我身边,我也能好好的,你才能安心……」 这是她将心比心所想的,易地而处,她不确定自己能像他想那么多、为自己深爱的人做那么多。 「没错,但我知道你能做得很好。」他沙哑着嗓音,接下她的话,「只要任何会对你的未来造成麻烦的人事物,我都会尽全力事先替你排除,有多少颗石头挡到你的幸福,我就搬开多少,就算再重、再难搬,我也会不计困难的去铲除,这就是我对你的爱。」 她眼眶泛红,「我知道,就算你不在我身边,但你知道,我是幸福的。」 「对,但也因为未来不可期,所以我想通了,不再执着在自己何时会离开,而这具身体又是谁的。我要活在当下、爱在当下。我亲爱的赛儿,请让我尽情的爱你。」他幽黑的眼眸盛满深情。 赛儿凝睇着他的明眸,泪珠一滴滴的滚落眼眶。 他无限深情的将她拥入怀中,「但我还是要跟你道歉,你爱上了这样的我,在未来可能都提心吊胆。」 她摇头,更加偎进他的怀中,「我不会这么想。我感谢你的到来,感谢老天爷把你带到我身旁,不然我有一个那儿不行的丈夫,我是无法感受到爱的,更没有机会当娘……」说着她感到他身体突然一僵。 「你……有了?」他稍微放开她,惊讶的说。 她羞涩的点点头。 「天啊!」他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除了这句话,再也说不出其他。 原来那些小说、电影没有骗人,一对男女越是在特别状况下发生关系,越容易闹出人命…… 但不同于大多男主角的惊慌失措,此刻他的心情是飞扬的,甜蜜的,有如春风拂过。 一个孩子,他有了孩子……他要当父亲了! 她看着他笑得眼儿弯弯、嘴角弯弯,跟她记忆中那名严峻起来会吓死人不偿命的丈夫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也忍俊不住的一笑。 「我们就乐天知命、顺应天意的一起相守下去吧,皇甫斳。」他伸手握住他的。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温厚的大手也回握她,「谢谢你,赛儿。」 他温柔的倾身,吻上了她,感谢她的谅解,感谢她的爱。 戴允皓跟赛儿的生活变得很甜蜜、很快乐,但总还有些公主要休了驸马的流言在耳边,赛儿是不在乎,但皇甫斳却不得不在乎,不然他进出和丰园,老是被一些媒婆及预约他未来的丈人、丈母娘围堵,难以脱身实在很困扰。 所以为了摆脱麻烦,加上他跟赛儿既然已经雨过天青,那就不该给他人希望、误人幸福,流言是一定要打破的。 要打破流言的方法很简单,就是他们到公开场合晒恩爱,不过就在要出门前,老太君正巧回来了。 其实说巧,倒不如说老太君是特地赶回来的。 镶金驸马要被赛儿公主休了的事传递了城内外,自然也传到老太君的耳里,她哪还有心情吃斋念佛? 于是她赶紧让丫鬟们将包袱收拾好,顾不得一身的老骨头都要摇散了,也要车夫日以继夜的赶路。 「太君回来了?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们好去迎接?」 「是啊,我……」 小俩口话说一半,就被老太君凝重的表情给吓得噤了口。 「你们两个给我进来。」 老太君难得对他们如此生气,两人相视一眼,连忙跟上她的脚步,往她住的北苑而去。 在清退所有下人后,一家三口走进老太君过去礼佛念经的庄严小佛堂。 戴允皓跟赛儿见老太君虔诚的对着供桌上的白玉观音像双手合十的行礼,点燃放置在一旁的檀香,等檀香袅袅燃起后,空气中也闻到了淡淡的香气。 此时,老太君再对着观音念了一段佛经后,突然上前伸手,将观音移到供桌右侧,令原来摆置观音的位置空了出来,这一看,那位置赫然有一个隐藏式的特殊抽屉。 只见她老人家小心翼翼的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只以红丝线绑着的彩石圆坠,另外,还有一本看来年代久远的泛黄册子。 戴允皓的目光不由自主定在那块奇特的玉石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看过。 它很特别,一小块玉石上竟有着砖青、墨黑、乳黄、淡红、浅蓝、赭紫等多种颜色,仿佛还有水在里头缓缓流泄着,绽放着美丽的彩光。 赛儿亦好奇的看着那本泛黄册子,因为彩石圆坠她看过以前的皇甫斳带过。老太君那时告诉她,这颗圆石算是皇甫斳的护身石,从小老太君就让他戴在身上,因为他个性太懦弱、容易受人欺负,老太君遂祈求这颗护身石能让他变得更强,不过—— 「我以为这块护身石在那次的马车意外后就不见了,知道太君很在乎它,还刻意的不再提起,怎么原来在老太君这里?」她不解的问。 护身石?戴允皓困惑的看着老太君。 第二十六章 老太君神情严肃的点了头,「没错,斳儿,这块石头是你打小太君就让你戴在身上的,你出意外后系着石头的红丝线断了,你昏迷不醒,于是我找到它后就将它拿来放在这儿,请观音保佑你,助你早早醒来。」她叹了口气,抑制眼中泛滥的热泪,「可没想到,你醒来后竟忘了所有的事,我只好日日夜夜求观音、求仙逝的老祖宗、求仙逝的德惠高僧……终于,他们听到了我的祈求,忘了一切的你竟变得更好了,不,是截然不同,至此我才发现那个故事是真的,这是天大的神迹,你跟赛儿都该好好珍惜才是啊。」 「神迹?」他的心脏陡地漏跳一拍,惊愕的目光对手赛儿一样写满讶异的眼。 「没错,你看看这本书吧。」老太君把手上那本册子交给他。 赛儿太好奇了,也凑近一起看。 戴允皓翻开一看,神情大变。 天啊!书上竟有一幅画了车水马龙的二十一世纪的画,不管是人的衣着、车子、房子,都是他久违的科技时代? 「这是两百年前,皇甫家的一名老祖先撰写的书,但看过的人都觉得他疯了,脑子出状况才会幻想出这样的世界。」老太君疲累的在椅子上坐下,赛儿体贴的赶忙为她倒了杯茶,她喝了一口,才继续道:「但老祖先声称他真的去到了二十一世纪,在那里学习了很多不可思议的先进知识,而他能回来,是因为一名得道高僧德惠的帮忙……」老太君娓娓道出那一段世代仅传给长媳的故事。 虽然老祖先回来了,但德惠高僧也提醒老祖先,皇甫家世代之后一定要多行善才能结善果,因为所谓的富不过三代,他已预见皇甫家未来将会因某一代子孙的懦弱、贪婪和自私,而将家族带到毁灭的路上。 老祖先请求他帮忙,他便给了这一块有着奇异能量的天山神石,但没说它的用处,只交代要他们世代保存,或许能帮皇甫家避过劫难。 戴允皓与赛儿听得专注,原来如此…… 「所谓的尽人事听天命,我老太婆不愿见毁灭在我的眼皮下发生,可斳儿的软弱深植于心里,我也只能天天礼佛祈求上天眷顾斳儿。好不容易斳儿变了个样,也重整了皇甫家产业,你们怎么可以在这时胡闹?一个要休夫、一个要再讨妻子?斳儿从生死关头走一遭,你还不明白吗?人不懂得珍惜、不懂得满足、不懂得感恩,可是什么都没有!」 老太君气呼呼的,显然是误信了外面的流言,两个年轻人好说歹说、一一解释,才让老人家相信那全是不实的流言。 再看看小俩口除了口径一致外,眼波交流时只有温暖与深情,脸上共同绽放的也是幸福的光彩,老太君才终于信了他们。但她也要求他们得将这两样东西收好,免得当年老祖宗被当成疯子的事再度重演。 稍后,老太君回房休息了,但夫妻俩仍然翻阅着那本「来到异界」的奇书。 赛儿听着丈夫介绍未来世界的种种,但若非有这些图像,她还真难想象二十一世纪是什么光景。 书册的最后一页,是名老僧的肖像图,看来应是德惠高僧。 突然,戴允皓蹙眉,连赛儿也不由得瞪大了眼。 是他们的错觉吗?怎么觉得这画里的高僧忽然从纸上浮现了? 赛儿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戴允皓也跟着后退,但也只退了两步。 不会是老祖宗在二十一世纪也学到了如何做的立体影像书吧? 可他立即又推翻了这个假设,因为画中人居然走出来了,此刻正满脸慈祥的站在他们面前。 「看到你,我知道这几世代,皇甫家所积的善缘都有了回报。」老僧慈爱的笑说着。德惠虽已过世,但他以法术留下一丝神识在图中,以见证皇甫家的未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戴允皓不解的问。 「我跟皇甫家老祖先的因缘,相信你们都知道了,但他的请求我也只能尽人事,所以我给了他那颗天山神石……」 德惠高僧说,神石其实有两颗,他将一颗留给了皇甫家,另一颗则留在二十一世纪,随意流转,等待有缘人得到它。因为那两颗石头是两个世界的联结,也必须在天时地利人合和下才能相通。 「只是,你跟皇甫斳的人合,却是因在不同时空下结束了一生,这才让拥有同样石头的你们,魂魄得以依附在彼此身上……」 「彼此?德惠师父的意思是,这身体的正主儿就在二十一世纪里生活着?」戴允皓难以置信的问。 德惠笑着点头,「你们身份的互换是老天爷的慈悲,想让他在那里重建信心,让你在这里得到你渴望的温暖……皇甫家灾劫已过,而我答应老朋友的事了,总算是毫无牵挂。」 「可是……」戴允皓还想问,不过一眨眼,眼前慈悲的老僧已不见踪影。 他跟赛儿快步上前,见到桌上的书册已恢复原样,只有一张普通的老僧肖像图。 同一时间,他也突然想起来了,「另一颗神石我见过,价值美金二十元,是爱心园游会里的算命师给我的……」他将那天的情况转述给赛儿听。 「就是这样的因缘际会,让你来到我身边,这个世界果真是无奇不有。」赛儿难以置信,但听了这么多例证,又见到德惠大师自画中出现的法术,她也不得不信。不过,她最在乎的还是只有一件事,「照大师的说法,是不是代表你不会再回到你的世界去了?」 他微笑点头。在他的时代已有人代他活下去,他自然不能再回去了,可以放心的在这里生活,好好的守护她。 两人深深凝睇,含笑的眸中有着对彼此最温柔无悔的深情。 可夫妻俩爱得幸福,也不能忘记别人的幸福,戴允皓欠季南风的人情债得先还。 古代的门第观念极深,他当然知道,但他认为只要范香改变身份,门当户对了,有情人就能终成眷属。 所以他下指导棋让赛儿去求一名颇有交情的娘娘,透过她找个高官收范香为义女,再请皇上指婚,没想到季老王爷在寻找独子未果,又听闻范香已大腹便便后,早已不再坚持门户之见。 他派手下送出消息,说自己接受了范香这个儿媳妇,而且已在布置新房、筹办婚事,只要他们肯回来,马上让两人成亲。甚至他们要在外独住也成,但至少让做父母的知道他们住哪儿,也能看得到孙子。 范香生性善良又心软,因此在十一月下旬时,便硬是要季南风结束漂泊的日子回家。 约莫五日后,季王府门就大结红彩,鞭炮声劈里啪啦作响,受邀观礼的宾客一波波涌入。 季南风娶了娇妻,戴允皓跟赛儿当然是座上佳宾,看着一对新人在古礼下拜堂成亲,季老王爷在宾客间穿梭着招呼,笑得合不拢嘴,两人脸上也尽是笑意。 这让赛儿想到自己的婚礼,想到了从前紧张的皇甫斳,那时他握着彩球的双手抖啊抖的,实在让她看了既同情又想笑。 这一回想,她不禁又噗嗤一笑。 戴允皓似乎洞悉了她的想法,「我——不是,是当时的皇甫斳很好笑?」 她点头笑道:「是有一点。」 他挑眉笑问:「补救一下?」 她有些不明白,他却牵起她的手走出宴席,来到王府后方较清静的院落。 他带着她重新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入境随俗,但最后他则给她一个绝对现代、火辣辣的法式舌吻…… 或许吻得太激动,有人抗议了,赛儿肚里的小家伙踹了亲爱的爹爹放在娘肚子上的大手一脚,吓得他立刻结束这个吻退后一步,一脸愕然的看着爱妻微隆的肚子。 赛儿也感觉到了,她一脸惊喜的看着丈夫又走上前来。 「生命本身就是个奇迹。」他一脸崇敬的看着她的肚子,「这小家伙胎动的时间应该比其他孩子还早吧?」 「当然啊,小家伙有个爱数金子的娘,一个日进斗金的爹,日后肯定不是泛泛之辈。」当娘的已经开始骄傲了。 他微笑的伸手轻抚她腹部,「小家伙可是得天独厚,古人加现代人,是个独一无二的‘中古货’呢!」 她笑了出来,双颊嫣红,美得动人。 他看痴了眼,忍不住低头攫取她口中的甜蜜,两手不忘安抚中古货。 稍安勿躁啊,等爹地亲够了妈咪,再跟你来个亲密对话…… 天空,飘下了雪花,这是今年的第一场瑞雪。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我家有个爱财妻之一《镶金驸马》; 02、我家有个爱财妻之二《珍宝太子》; 03、我家有个爱财妻之三《珠玉王爷》。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