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小福妻 卷二》 第1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正文开始】 次日,两人乘坐马车,到了安府。 一进门,贺文璋就道:「这次我走着过去。」上回是没办法,他才坐轮椅。如今他身体好些了,缓缓走着,定没问题。 他想让岳父岳母看见,他好多了,身体有起色了。 「好,那我们走过去。」于寒舟就道。 两人并肩往里走。 此刻,安家众人坐在待客厅中,都有些不安。上一次,贺文璋把他们吓得不轻。听说他的身子好些了,可就算好些了,短短时日,又能好到哪里去? 心里不免埋怨女儿,自己来就是了,怎么偏把姑爷叫上?又埋怨侯夫人,怎么就敢叫自己儿子折腾和奔波,心也太大了! 正担心着,就听到下人进来禀报说,姑奶奶和姑爷就要到了。众人连忙打起精神,往外看去,果然见两人联袂而来。 男子高高瘦瘦,女子纤巧玲珑。 果然好些了,不像上回那样看着就叫人提心吊胆。可即便如此,众人仍是觉得,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而且是干巴巴的牛粪。 「来啦?」不管心里怎样想,安大人和安夫人的面上都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来。 于寒舟和贺文璋进了门,便拜下去:「父亲,母亲。」又看向一旁,「大嫂,二哥。」 最后看向偎在大嫂怀里的小团子,笑道:「轩轩。」 上一回两人来时,小侄儿生病了,就没抱出来。大嫂日夜照看他,唯恐身上染了病气,传给贺文璋,因此也没出来。 贺文璋是第一次见到大嫂,拱手一礼:「大嫂好。」 「姑爷好。」安大嫂笑着还礼。 安大哥和安小弟有事出门了,不在家中。安大人今日也有事,见了贺文璋一面,又关心了几句,就起身出门了。 由安二哥招待贺文璋。 说起来,安二哥很不想见到贺文璋。但他虽然最气妹妹,却也是最关心妹妹,所以虽然很不愿意,却还是依照礼节招待贺文璋。 于寒舟则是跟安夫人和安大嫂说话。 小侄儿名叫轩轩,今年三岁。几个月不见姑姑,其实有点陌生了的。加上从前原主给他的印象不好,因此偎在安大嫂的怀里,怯怯地看着于寒舟,不敢出来。 于寒舟便对他笑:「轩儿不记得姑姑了?」 轩轩不好不答,就小声说:「记得。」 「轩儿真聪明,这么久不见姑姑,还记得姑姑。」于寒舟便笑道,「姑姑真高兴。」 小孩子的记忆没有那么深刻,虽然从前有点阴影,见了她有点怯怯的,但是她同他笑着说了几句话,他就不怕了,大着胆子跟她说话:「姑姑,你去哪里了?」 「姑姑嫁人了。」于寒舟就道,「轩轩是不是不知道嫁人是什么意思?」 轩轩知道的,就说道:「嫁人就是去别人家。」 「对!」于寒舟轻轻一拍手,夸赞道:「嫁人就是去别人家住,吃他们的,喝他们的,用他们的。」 话没说完,就被安夫人打了一下手臂:「诨说什么呢?」往旁边看了一眼。姑爷还在呢,就这么口没遮拦,安夫人没好气。 于寒舟就嘻嘻地笑:「那母亲告诉我,也告诉轩轩,嫁人是什么?」 谁会跟一个三岁小孩解释,嫁人是什么?安夫人觉得女儿皮得很,就瞪她一眼:「可是没人管教你了,要翻天了。」 于寒舟仍是嘻嘻地笑:「怎么敢?我哪有那能耐?」 屋里一片气氛融洽,轩轩是小孩子,对这个很敏感,很快就放松下来,还新奇地跑到姑姑身边玩。 于寒舟看着他的小脑瓜,顺手摸了一把。 这一摸,不禁眼睛亮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是不梳头发的,细软的头发垂下来,手一摸,别提感觉多好了。 她又摸了一把。 轩轩奇怪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觉出什么,反而觉得姑姑摸得挺舒服的,就没动。 于寒舟摸了几把,索性把他抱在怀里,一边摸他头发,一边逗他说话。 落在安夫人眼里,不禁心酸了一下。女儿从前不喜欢小孩子的,这时忽然喜欢了,是不是因为这辈子都可能没有孩子? 贺文璋的身体那样,能病怏怏地活下来就不错了。孩子?安夫人不敢想。 只见安二哥和贺文璋说着话,没注意这边,安夫人就对于寒舟使了个眼色,两人出去了。 在园子里走动着,安夫人问她:「你最近如何?同我说实话。」 「挺好的。」于寒舟就道,「璋哥的身体渐渐好起来了,我日子更好过了,都说我旺他呢。」 「一些闲话,也值得你当真!」安夫人严厉地看她一眼,训斥道。 于寒舟低下头道:「我没有当真,只是人家这样说,我也就高兴高兴。」 「嗯。」安夫人没有再训她,又问道:「你跟姑爷……他的身体,你们圆房的事,你婆母说了没有?」 第2章 于寒舟抬起头,摇了摇:「没有,这才哪到哪?等他好了再说。」 她神情豁达,什么也不担忧的样子,让安夫人看着,不禁有些奇怪。 上回她看着女儿对那病秧子呵护备至的样子,以为女儿就好这一口。可是那病秧子好起来了,她怎么还高高兴兴的? 难道她不是好病秧子这一口,而是喜欢把病秧子照顾得好起来?她喜欢这个? 罢了,不管女儿喜欢什么,总归姑爷渐渐好起来了就好。 「对了,前阵子你跟你婆母去长公主府上贺寿,是不是?听说你得罪了人?」母女两个在园子里逛着,安夫人想起什么,就问道。 于寒舟道:「也不算是我得罪人,是别人招惹我,我没忍气吞声。」 她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不忘固定自己的人设:「母亲知道的,我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吗?」 安夫人就嗤笑了一声,口吻倒是欣慰的:「做得好。给她脸了,敢说我女儿闲话。」又说道,「你婆母后来赏了你?倒是个明白人。」 于寒舟听着她说话,觉得她跟侯夫人是一个类型的当家主母,都是强势精明的那种。 又说了会儿话,就到了午饭的时候,两人折返回花厅。 轩轩正想她,见了她就跑过来:「姑姑!」 于寒舟弯下身子,接住他道:「姑姑的心肝儿!」 吃饭的时候,轩轩要挨着她坐。总归都是一家人,也不讲究什么,安大嫂就把轩轩放在于寒舟旁边的椅子上。 用过饭,贺文璋照旧要午睡。 他上回没好意思睡媳妇的床,那时两人的关系还不是这样亲密,他想都不敢想。但是今日,他觉得,他们是小伙伴,还是好兄弟,好姐妹。睡一睡她的床,没什么吧? 他睡下了,于寒舟就出去跟母亲和嫂子说话,问起小弟的婚事:「那姑娘是个什么脾性?长得好不好?我有印象,在宴会上见过她,只是不清晰了。」 说话的时候,轩轩的奶娘就来抱轩轩,因为他也要午睡的。 但是被于寒舟抱着,摸着头发,轩轩就舍不得走,抓着于寒舟的衣角,偎在她怀里不肯动。 「待会儿吧。」于寒舟轻声说,一下一下撸着小侄儿的细毛,等他睡得沉了,才小心翼翼掰开他的手,将他交给奶娘。 安夫人冷不丁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了这手艺?」 于寒舟愣了一下,说道:「璋哥有时候睡不好,又不想叫丫鬟进来折腾,我就给他揉一揉。」 安夫人的眼神更冷了:「哼!叫我好好的女儿伺候她儿子!」 这就是冲着侯夫人有气了。 于寒舟不敢说什么,转头跟大嫂说起话来。 不知不觉,天色就不早了,贺文璋也午睡醒了,跟安二哥说了一会儿话了。 「母亲,大嫂,二哥,我们回去了。」于寒舟道。 安夫人虽然对侯夫人、贺文璋有气,到底一片慈母心肠,又给他们装了一车的药材和滋补物品,才叫他们回了。 「母亲待我们好不好?」坐进马车里,于寒舟便问贺文璋道。 贺文璋点点头:「岳母待咱们一片慈爱之心。」 于寒舟满意地道:「是啊,虽然很气我,但还是疼我。」又说,「你看,你今天从头到尾都好好的,高兴不高兴?」 「高兴。」贺文璋道。想到什么,他犹豫了下,问她:「你很喜欢小孩?」 问这话的时候,他浑身都不自觉绷紧了,一颗心提起来。 于寒舟便笑道:「也不是所有的小孩子都喜欢。我喜欢长相俊秀,乖巧可爱的小孩。」 贺文璋听着,便在心里想道,他们以后如果有了孩子,必定是长相俊秀的。至于乖巧?也会乖的,如果不乖,他会教训他们的。 只不过,他们以后有了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 贺文璋担心自己的身体不好,不能给她孩子,但是她又很喜欢孩子,所以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然而她一答,他就忘了自己的初衷。 他忍不住想,以后他们如果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样?男孩是什么样?女孩是什么样?取什么样的名字好呢? 就这么想了一路,直到马车进了侯府,他才惊觉自己跑神了。下车的时候,简直不好意思看她,心中却忍不住又给自己打气,他能好起来,一定能的。 「我们先去给母亲请安。」于寒舟不知他心中百转千回,下了车就对他道。 贺文璋点点头:「好。」 进了正院,恰巧侯夫人在忙,见他们安然回来,就挥了挥手:「知道了,回吧。」又说,「晚饭时不必过来了,在你们小院子里用吧。」 她素来心疼儿子,知他一整日在外面,很是担心他累着,舍不得他来回折腾。 「是,母亲。」贺文璋便应道。 第3章 两人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走出正院,行了一段路,贺文璋站定了脚步:「你先回,我往文璟那边走一趟。」 于寒舟未多想,点点头道:「好。」 带着丫鬟们往长青院去了。 贺文璋等她走远了,才带着翠珠往另一个方向走。走出一段,翠珠惊讶道:「大爷,这不是往二爷的院子方向。」 「我知道。」贺文璋面色淡淡,继续往前。 翠珠寻思了下,就没吱声。 贺文璋径直朝着常大夫居住的小院子行去。 「常大夫。」进了院子,贺文璋便打招呼道。 常大夫正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悠闲地眯着眼,旁边是药童在碾药。闻声,坐了起来,拱了拱手:「贺大爷。来找老夫有何事?」 贺文璋看了看药童,药童顿时会意,躬身退下了。 他又看了看翠珠,翠珠也走出去了,站在小院子外面守着。 这时,贺文璋才问道:「我的身体,是否好得起来?最好的结果,是什么样?我以后有机会像‘正常’男人那样吗?」 听了他的问话,尤其是加重语气的「正常」二字,联系前后,常大夫明白了。 他捋了捋须,抬眼打量起贺文璋,一时没有言语。 常大夫对贺文璋的身体一直不抱希望。否则,当初也不会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岁。但许是侯夫人格外慈爱和坚韧,以至于贺文璋在大量珍贵药材和食物的精心调养下,竟然苟活到了此时。 还娶了妻。 他的好转,是常大夫所没有料到的,他每三日给贺文璋把一次脉,都会察觉到那些细微的,不明显的,却的确在焕发的生机。 「你什么时候长了二十斤肉,什么时候再来问我这话。」常大夫没有明确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给了他一个条件。 贺文璋不太满意,眉头微皱,说道:「常大夫,我现在就想知道。」 然而常大夫没理他,径直往躺椅上一仰,又眯上了眼睛。 贺文璋:「……」 偏偏他不能把常大夫怎么样。他能活到今日,多亏了常大夫。他敢对常大夫不敬,别看侯夫人疼他,也要收拾他一顿的。 莫可奈何,贺文璋带着几分郁闷离开了。 路上,他对翠珠道:「不许告诉奶奶我来了这里。」 翠珠应道:「是,大爷。」 本来还有些郁闷的心情,在随着长青院越来越近,渐渐又散去了。 贺文璋心想,不论别人说什么,他反正是要好起来!哪怕常大夫今日说了,他可能活不久,也不会像正常男人一样,他也不信! 他一定要好起来!他要跟她好好过日子,长长久久在一起! 想到这里,精神顿时振奋起来。然而一脚迈进了长青院,看到从屋里走出来的英俊挺拔的身影,贺文璋的脚步顿了顿,眼神也是一紧。 「哥哥!」从屋里走出来的贺文璟,见哥哥回来了,则是眼睛一亮,大步走上前。 贺文璋抿了抿唇,重新迈动脚步,问道:「文璟,你怎么来了?」 这时,于寒舟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听到这一句,她就说道:「可巧了,你去找璟弟,结果璟弟来我们院子里了。」 「我带了些点心,是从前没有吃过的,味道很好,来给哥哥和大嫂送一些。」贺文璟紧接着说道。 他有阵子没来过长青院了。 上回侯夫人说过他了,贺文璟再不情愿,也认清了事实,那就是嫂子比他更能让哥哥开心。因此,无事他不来长青院。 这回是在街上买了一份很好吃的点心,原想叫下人送过来,想了想觉着不好,就自己送来了。只没想到,哥哥并不在院子里。 贺文璟想见的人并不是于寒舟,因此放下东西就走了。才刚出了屋门,倒是就碰见了贺文璋。 听两人说了前后,贺文璋的神色缓了缓,看着弟弟点了点头:「你有心了。」又道,「进屋坐下,喝杯茶吧?」 贺文璟听了这话,犹豫起来。 他观察着哥哥的脸色,不知哥哥是真心留他还是客气一下,想了想,他试探道:「我还有功课,先生给的时间不多……」 「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做课业吧,功课要紧。」贺文璋听了便道。 贺文璟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心中难掩酸涩。哥哥果然只是跟他客气一下。 「那我走了。」他说完,转身大步走了。 贺文璋这才跟于寒舟进了屋里。 桌上,摆着几盘点心,别的都是见过的,只一样,小巧玲珑,看起来蓬松柔软,是之前不曾见过的。 「尝尝看。」于寒舟笑着坐下,拿了一只在手里,递给他。 贺文璋接过来,咬了一口,品了品,道:「不错。」 第4章 于寒舟笑了,也拿起一只,咬了一口。这是蛋糕,不是这个时代的食物,她当时看到贺文璟放下东西,就知道了,女主出现了。 她对女主没有敌意。那人不坏,也从来不害人。她跟贺文璟的事,于寒舟一点没打算掺和,她打算从头到尾都当不知道。 不过,这蛋糕却是她喜欢的。 出生在荒芜星的她,一直为生存所困扰,这蛋糕她只是认得,却从来没有吃过。此刻小口品尝着,心里很是满意。 贺文璋见她喜欢吃,就有点高兴,说道:「你喜欢的话,下回再让文璟捎一点回来。」 于寒舟听了,就想说,何必让人捎?他们自己出去买,不成吗?还能逛一逛。 她刚要开口,没想到贺文璋也开口了,说道:「罢了,他课业忙,不打扰他了,你想吃就告诉我,我让下人去买。」 于寒舟便笑了,点点头道:「好啊。」 她吃了两块,贺文璋吃了一块,就停下了。贺文璋的身体不好,肠胃也娇弱,要尽量按照常大夫给的食谱来进食。 倒是看着一桌子的点心,贺文璋不免想起常大夫说的话来,让他长二十斤肉。 「好了,不许吃了。」于寒舟见他多看了两眼,以为他还想吃,就喊了下人进来,将东西都收下去。 贺文璋便有点好笑,说道:「我只是看两眼,又没说要吃,你拿我当三岁小儿看呢?」 「大爷的身体可没有三岁小儿强壮。」于寒舟瞥他一眼道。 贺文璋一想,很有道理,他的确不如轩轩壮实。轩轩能跑能跳,什么都能吃。 换作从前,他一想到孩子,就要心里郁闷的。但是今日不一样,他心里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志向,他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健健康康,以后一定能跟她生孩子。 所以,他不仅没有感到郁闷,反而想到马车上,他给孩子们起名的事了。 他有些心虚,不敢看媳妇,站起来道:「我有点事,去书房一趟。」 「去吧去吧。」于寒舟是不管他这些的,挥挥手叫他去了。 过了两日,两人又出门放风。 贺文璋最近有点飘,他不满足于在室内下下棋、喝喝茶,想在外面走一走。于寒舟见他实在很想,就答应了他。 马车在闹市停下,两人下了车,在丫鬟和家丁的簇拥下在街上走着。 当双脚踩在青石板路上,贺文璋的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感受。 周围都是凡夫俗子,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不再是一个病恹恹的,需要人极致呵护的可怜人,而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嘴角微微扬起,心底十分欢喜。 目光落在身旁,略略惋惜。 惋惜的是,她又做了男子打扮。出门前,于寒舟说男子打扮利落些,问他允不允?贺文璋从来拒绝不了她,当时便允了。 现在两人走在街上,便如兄弟一般,跟贺文璋之前想象的,丈夫带着妻子在街上行走,有些差距。 但是能够走在人群中,也算是圆了一半的心事了,他这样想道,心情又好起来。 街边是林立的店铺,街道上有支着摊子的小贩,还有挑担行走的货郎,也有挽着篮子叫卖的贫家小子甚至姑娘家。 于寒舟在小摊上看看,有卖花的,卖面具的,卖草药的,稀奇古怪的玩具也有。 贺文璋也很珍惜这种体验,跟她一起四下看着,逛着,还问道:「看上什么了?看上什么都可以买。」 「嗯嗯。」于寒舟应道,买了两个颜色鲜艳的面具,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会儿,就交给下人拿着了。 两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不论是气色不足的哥哥,还是活泼开朗的弟弟,都很吸引人的目光。 贺文璋这时才觉得,幸而她做男子打扮,不然还不知惹多少人看。 正想着,对面跑过来一个大户人家丫鬟打扮的姑娘,来到于寒舟面前问道:「可是忠勇侯府的大奶奶?」 于寒舟挑了挑眉,将对方打量两眼,才点点头:「我是。」 「我们小姐想见您。」那丫鬟说道,手往路对面一指。 只见那里停着一顶软轿,周围是丫鬟和仆妇,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行。 这才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外出的标配,坐着软轿,由下人抬着在街上行走。顶多掀开轿帘,朝外面看上几眼。像于寒舟这样,打扮成男子跟丈夫出来玩的,十分罕见。 「我过去瞧瞧。」于寒舟好奇是哪个熟人,就跟贺文璋说了一声,自己带了两个丫鬟去路对面了。 来到轿子前,领路的丫鬟开口回禀:「小姐,贺府大奶奶来了。」 话落下,轿帘被一只白皙柔腻的手挑起,露出半张瓜子脸:「安知颜,你好大的胆子,敢打扮成这个模样出门。」 于寒舟挑了挑眉:「胡小姐,别来无恙。」 第5章 好巧不巧,瞧见她做男子打扮,并且将她认出来的人,正是那日在长公主府上被她泼了茶,又被长公主训斥的胡小姐。 「你嫁的就是那人?」胡小姐抬眼往路对面瞧,看不见男子的面容,只见他身量极高极瘦,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禁目露嘲讽:「我道你为何嚣张,原是心里苦。」 于寒舟:「……」 「你有没有事?」她没想到叫她来的是胡小姐,早知道她不过来的,「没事我走了。」 胡小姐仍是嘲讽道:「这么着急做什么?陪着那病秧子就这么快活?我给你机会透口气,你还不高兴?」 她满脸的幸灾乐祸。 于寒舟心里有些不快。因为胡小姐的口吻,以及看过来的眼神,都含着十足的不尊重。 她的小伙伴的确身体不好,但是碍着谁了?他身体不好了这么多年,连身边伺候的下人都不曾拿来撒过气,对谁都是宽厚温和,一直尽量不连累别人,胡小姐凭什么嘲笑他? 「你就坐在轿子里跟我说话?」于寒舟轻轻挑了下眉头,「这就是你们胡家的教养?」 胡小姐顿时噎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走出来。 似她这样的大家闺秀,不应该在街上抛头露面。但是如果于寒舟到处跟人说,这就是她们胡家的教养,她要挨训教的。 「怕我打你啊?」于寒舟就笑道。 胡小姐顿时扬起了眉:「大庭广众之下,你敢动手试试?」一撒轿帘,走了出来。 她刚走出来,于寒舟就扬起了手。 「啪」的一声脆响。 才站稳的胡小姐,顿时愣住了,紧接着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令她惊得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后知后觉地捂住脸,才道:「你,你竟敢,你真的敢打我!」 「还敢不敢招惹我了?」于寒舟收回手,挑着眉头朝她看过去。 她当然敢打她。激她从轿子里出来,就是为了方便给她一巴掌。 侯夫人之前教导过她,如果有人对她不敬,尽管一个巴掌打回去,看谁以后还敢对她不敬! 何况,这不仅仅是对她不敬,而且牵扯到了贺文璋。给侯夫人知道了,也不会觉得她张狂,反而要高兴她护着她儿子。 「你,你,你简直是泼妇!」胡小姐气得脸上涨红,眼里含了泪,指着她骂道,「泼妇!没教养!」 于寒舟冷笑一声,扬起下巴道:「你今日才认识我?从前不晓得我的脾气?我是你开罪得起的?」又说,「今后放聪明点!再叫我听到你口中不尊重,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胡小姐惊得后退一步,看着她道:「你,你,你休张狂!」她眼里含着泪,又气又恨,又不甘心。怎么单单于寒舟敢当街打人,她就不敢?一时气昏了头,也扬起手来,朝于寒舟打去! 于寒舟躲也不躲,一抬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她,笑道:「怎么?当街打人?我当街打人,可是没有人会教训我的。你动手之前,不先想想自己的处境?」 胡小姐白了脸,这下眼泪彻底落下来。 她跟于寒舟不一样。她是规规矩矩的女儿家,不能动手。她还没有嫁人,还要名声的。给家里知道她在外面不规矩,定打得她下不来床! 「你,你,你等着!」她咬牙道,使劲挣出了自己的手,转身往轿子里走去了,「走!」 下人立刻抬起轿子,往前去了。 于寒舟看着她远去了,也收起了张狂的表情,转过身,往路对面走去。 贺文璋站在路对面,将两人之间的不快看在眼里。他没看清那女子的样貌,也没听清那女子说了什么,只知道她激得于寒舟动了手。 因此,在于寒舟走近后,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了?她如何欺负你了?」 如果没有人欺负她,她是不会动手的! 于寒舟看着他满眼的担忧,瞠目结舌。而身后的丫鬟,则是「扑哧」一声笑出来:「大爷只担心奶奶,不曾担心被奶奶打的人呢。」 「真是的,瞧咱们这些粗心的,竟都不如大爷会体贴人。」又有一个丫鬟道,装模作样地上前,「哎呀,奶奶方才动了手,掌心痛不痛呢?快让奴婢看看。」 没等她走近,贺文璋就焦心地抓起于寒舟的右手,瞧她的掌心:「打疼了吗?」 这下于寒舟也没忍住,跟着笑起来。 「哪有?」她收回手,笑着说道:「丫鬟们一个个的促狭,你也跟着她们胡闹。」 贺文璋便抿起了唇。 他还没看清呢,她就把手收回去了。 然而心里也知道,他刚刚情急之下唐突了她,竟然抓了她的手。耳朵有点发热,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她道:「方才那是谁?」 于寒舟想了想,没有瞒他:「就是上回在长公主府,出言不逊,被我泼茶的人。」把胡小姐刚才言语不尊重的事,也说了出来,「我讨厌她不尊重人,就打了她一巴掌。」 第6章 放在从前,于寒舟会选择瞒着,不让贺文璋知道这样的事。毕竟,别人的闲言碎语,也是一把刀,听在耳中,就跟刀子一样扎在心上。 她不想贺文璋无端端挨刀子,明明只是上街放风,奔着好心情来的。 但她又记起,上回贺文璋说,他喜欢听好事情,即她维护他的事情。他常常敏感自卑,缺乏自信,于寒舟衡量了下,就决定还是不瞒他了。 做了什么,就叫他知道。 让他知道,他很好,值得被维护。那些不尊重他的人,都是讨厌的、可恶的! 「我璋哥这样好的人,我们喜爱都来不及,别人敢不尊重,哼!」她说话时,还扬了扬拳头,「叫她知道厉害!」 她如今做少年打扮,看起来比平日里多了三分英气,眸光熠熠,整个人鲜明的像是浓墨重彩的一笔画,明亮得叫人移不开眼。 贺文璋只觉得,心里涌起了浓郁的甜,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 而很快,他整个人就被淹没了。 「谢谢。」他轻声说。 于寒舟便道:「客气什么?」下巴往前方一点,「走,我们接着逛,别被不相干的人扫了兴致。」 贺文璋点点头:「好。」 一行人便继续前行。 于寒舟逛得兴致勃勃,贺文璋只是盯着她的身影瞧。心中想道,这么好的媳妇,怎么能穿他的旧衣裳呢? 既然她喜欢打扮成少年模样出来玩,那他回去后给她设计几个花样,叫下人做了崭新的衣裳给她穿。 「要不要捎些什么回去,孝敬父亲和母亲?」回程的时候,于寒舟问道。 侯爷和侯夫人都是见惯世面的人,要说他们缺什么,还真没有。但是拎点什么回去,也显着他们心里记挂着,总是好的。 「依你之见,捎些什么好?」贺文璋就问道。 于寒舟想了想,道:「不如捎些吃食回去吧?晚上加个菜。」 府里的厨子固然好,但是外头的酒楼也各有特色,捎些新鲜吃食回去,换换口味也好。 「好。」贺文璋便点点头。 两人便在一座有名的酒楼前面停下了,使下人进去点了几道招牌菜,然后拎着回去了。 回到府里后,说了带饭菜回来的事,侯夫人便是笑了:「好,好,我儿孝顺。只是可惜,我儿吃不上。」 贺文璋:「……」 一旁的于寒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屋里的丫鬟们也都笑起来。这让贺文璋虽然无奈,但因为大家都笑意盈盈的,他也恼不起来,还好脾气道:「眼下是吃不上。倒不要紧,待我再好些,吃什么都使得了。」 闲话一时,待用过饭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贺文璋回到屋里,便开始认真思索花样。他觉着媳妇性格鲜明,性情浓烈,张扬又明媚,便先画了一枝盛放的桃花。 又觉着她冷静时如深渊下的寒潭,叫人望之不敢近,思来想去,又画了一枝寒梅。 倒是那些青松,修竹之类的,他觉着并不适合她,便没有画。 只一晚的时间,他便画了四五个花样出来,拿给翠珠,叫她给于寒舟做衣裳。 翠珠没瞒着,特意先拿到于寒舟面前看了,还笑着问道:「奶奶最喜欢哪一样?奴婢赶着先做出来。」 「桃花!」于寒舟便选了一样。 贺文璋见她第一眼选的桃花,顿时很高兴,因为他最喜欢的便是这个。 翠珠笑盈盈地带着花样下去了。于寒舟想了想,问他道:「不给母亲画几样吗?母亲一直待我们很慈爱。」又说道,「父亲也慈爱,璟弟对你十分敬爱。」 贺文璋想了想,接下来几日反正是不出门的,就点点头:「好。」 他身子不好,如今又进入了十一月,眼见着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他不必人说,自己就不肯总是出去。 他是要好起来的人,万一照顾不周,再病了怎么办? 接下来几日,贺文璋便在屋里作画。他觉着书房里过于清静,就改在外间作画。看看忙碌的丫鬟们,又看看坐在炕上盯着陪嫁庄子和铺子看账本的媳妇,只觉得岁月静好。 等到花样子都画好了,于寒舟便说:「只送花样子过去,未免显得没诚意,不如做几身衣裳给父亲、母亲、弟弟送去吧?」 贺文璋如今是越来越觉出来,她对文璟一点意思也没有了,见她关心文璟,也不觉得什么了,笑着道:「好。」 使丫鬟去问了侯爷、侯夫人和贺文璟的尺寸,然后悄悄做衣裳。 又过了几日,衣裳都做好了,分别使人送去正院和贺文璟那边。侯爷和侯夫人自然是高兴的,侯夫人还悄悄对侯爷说:「瞧,娶了妻的人就是心细。」 她大儿子从前也体贴,但是心细不到这个程度,衣裳鞋袜是没孝敬过的。侯夫人一时高兴,又打开库房,挑了许多东西给大儿媳送去。 第7章 贺文璟也很高兴,新衣裳穿在身上,胸膛激烈起伏!他就知道,哥哥还是疼爱他的! 就算娶了妻子,哥哥也还是爱他的! 激动之下,他打开自己的私库,拿了许多私房银子出来,买了吃的、玩的,还有哥哥喜欢的字画、古董,装了满满一箱子,叫下人抬着,往长青院去了。 看着弟弟送来的一箱子物事,一眼就看出价值几何的贺文璋,眉头皱了起来。 「文璟,你哪来这许多银子?」他看向弟弟问道。 贺文璟坐在桌边喝茶,闻言不以为意地道:「我攒了些私房钱。」 他们从小到大,都会有月钱,逢年过节还有红包,有时给人办点事,也会收点好处费等等。贺文璟得了银子,就放在自己的私库里,这些年花的少,攒的多,竟也攒了不少银子。 他挑着眉头,面上颇有些得意的样子,还捡起一样说道:「哥哥看这个,前朝李丞相的笔墨,当时不仅我看上了,还有别的人也看上了,但是他们抢不过我,哈哈!」 「多谢你的心意。」最终,贺文璋看着这一箱子的心意,没有说出别的来。 弟弟敬重他这个哥哥,费心买了许多礼物讨好他,他总要心领了才是。 但是等贺文璟一走,他便问于寒舟道:「文璟送我这些,太破费了,是不是?」 「挺破费的。」于寒舟诚实地点点头。 贺文璋拧着眉头,沉吟道:「我是做哥哥的,总不能占弟弟的便宜。我想回赠他些什么,你觉得呢?」 「好啊。」于寒舟就道,「你想回赠他什么?我对他不了解,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只怕没法给你出主意。」 贺文璋跟她说这个,倒不是要她出主意,只是想跟她说一声,他要往外掏银子了。 至于为什么要跟她说,他心里清楚原因,只是自己也羞于去想。 总之她同意了,他便道:「他这个人,从小开朗活泼,爱玩爱闹。孤本字画这些,别看他读书不错,倒不怎么爱的。」 他们的父亲是忠勇侯,听着封号,便知是武将。兄弟两个小的时候,对于高大勇武的父亲,甚是仰慕敬佩。贺文璟还有一把小木剑,爱不释手,挥来舞去。 后来他长大了,才不再做这些幼稚的举动了。只是贺文璋想着,弟弟高大英俊,若是有一把锋利漂亮的佩剑,当是一件美事。 这样想着,他就打算自己设计一把长剑,然后送去铁匠铺子里打出来。 他在书房里设计长剑的样式,于寒舟就没事做了。 虽然她嫁妆不少,但是庄子和铺子的管事都很忠心能干,也用不着她操心什么,只每个月或每个季度看看账本就是了。 无聊之下,她便想着,不如做做女红吧?她穿越过来后,还不曾做过这个。 「拿针线筐子来。」她想到了,便扬声吩咐道。 丫鬟把针线筐子端来,还好奇道:「奶奶要做什么?」 「做一对抹额。」于寒舟说道,「给夫人做的。选什么颜色的料子好?来,帮我参详参详。」 几个擅长女红的丫鬟,便都围了过来,开始给她参详抹额的料子,颜色,花样,配饰。 叽叽喳喳了一通,便定了下来,于寒舟开始了做抹额。 她没有选很难的样式,原主对这个不太擅长,她自己更是不懂,做得复杂了既崩人设,又难为她。 于是,只是选了简单的祥云纹,福禄寿纹,开始做了起来。 因着是打发时间用的,她做得并不快,一针一针,玩儿似的。有个丫鬟连鞋底都纳好一对了,她一条抹额才做了一半。 丫鬟们也不笑她,反而喜欢看着她这样慢腾腾地做事。 这样多好。 主子性子不急,连带着她们的心里都静了下来,安安心心做着分内的事,什么也不必担心。 等到贺文璋终于把长剑的样式画好,着人拿去送往铁匠铺,于寒舟才做好一条抹额,第二条刚刚起头。 走到她身边坐下,倒了杯淡茶饮着,贺文璋说道:「从前不怎么见你做这个。」 「打发时间。」于寒舟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叮嘱道:「只许饮半杯,不许贪杯。」 贺文璋好笑,倾身过来,将杯口一斜,给她看:「你瞧,我也只倒了半杯。」 于寒舟搭眼看见了,就笑道:「嗯,很识大体。」 贺文璋摇摇头,坐好了,慢慢饮着入口不易的茶。 他如今身体好些了,吃吃喝喝上面,不再像从前那样卡得紧。偶尔吃些点心,喝点茶,也是可以的了。 只是不能多用,也只是浅尝一些,解解馋罢了。 于寒舟低下头去,继续做抹额,贺文璋便跟她说话:「给母亲做的?母亲收到了,一定会很高兴。」 「不止是给母亲做,我还要给我娘做一对。」于寒舟便道。 第8章 既然做了,而且是孝敬长辈,当然不能只孝敬一个。 贺文璋听了,立刻道:「是,你想得很周全。做好之后,使人送去安府,还是你亲自去?」 他想着,若她再去,他便仍跟着去。他有信心自己不会再出丑了,说不定,还能跟着岳父喝一杯酒。 「再说吧。」于寒舟道。以她的速度,做出来还要几日,到时候再说。 她就跟小孩子玩耍似的,捏着细细的绣花针,一针一针戳着。 她手指尖尖,纤细白嫩,仿佛一咬就破似的,看得贺文璋渐渐脸热起来,暗骂自己混账,别开了脸。 他努力转移着心思,然后想道,她看来不是不喜欢做女红,只是之前不得闲。那么,如果她以后都得闲,会考虑给他做点针线吗? 荷包,手帕,袜子,什么都行。 他又开始回想着,她平时都忙什么?他怎样才能让她得闲? 很快他想到,她并不很忙,每日里两个人就是吃吃喝喝,玩玩耍耍,偶尔他看看书,她处理些杂务,再没有别的了。 坐着也无趣,于寒舟想到什么,叫了个小丫鬟,说道:「把我的话本拿出来,念给我听。」 小丫鬟便进去去拿了。 院子里的丫鬟,因着是照顾贺文璋的,连药材都识得许多,字也认识不少。拿过话本,竟也能念过去。 念不过去的,就猜着意思,然后替代过去,竟也顺顺利利地读了下来。 这是一个狐狸精和书生的故事。狐狸精本来想吃掉书生的,但见书生善良清秀,就改了主意,陪在他身边,资助他读书。后来书生考上了官,娶了贤妻,狐狸精便泪眼挥别,回了山里。 话本读完后,于寒舟拧着眉头,说道:「这有什么好赞颂的?我不喜欢。」 贺文璋听她不喜欢,连忙问道:「你不喜欢哪里?」 「狐狸精明明喜欢书生,为什么要让他娶别人?她自己嫁给他不好吗?」于寒舟说道,「书生也喜欢狐狸精,还受了她那么多帮助,结果自己功成名就了,就让人回山里了?好没良心。」 说着,她还问屋里的丫鬟们:「你们说,他是不是没良心?」 便有小丫鬟点头道:「奶奶这样一说,这书生的确是尽占便宜了。」 「可她是狐狸精呀,人和妖精怎么能在一起呢?」也有小丫鬟道。 于寒舟心想,人和妖精,又有什么不同? 在她那个时代,宇宙中各个种族混居在一起,许多种族都通婚,甚至孕育后代。 在她看来,狐狸精无非就是其他种族罢了。既然都是智慧种族,且互相认同、理解、爱慕,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不过,跟小丫鬟却没法说。这时的人,把其他智慧种族看成妖物精怪,虽然有好奇,但还是防备恐惧居多。 再说,即便在星际时代,也有许多人抵制不同物种结合,而且非常顽固。 她便没有再说,只有些闷闷地道:「我是觉着那狐狸精心伤离去,有些不值。」 书生成为人生大赢家,凭什么呢? 「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写一个给你听。」忽然,贺文璋开口道。 「璋哥会写话本吗?」于寒舟讶异地看向他道。 贺文璋笑道:「话本无非也是文章罢了。我试一试,且看看写成什么样。到时你们都是先生,来给我考评。」 怎么能让媳妇不乐呢?贺文璋看不过眼。 「那好,我们等着你。」于寒舟期待地道。 贺文璋立时起身,往书房去了。 第二日,他拿出来一沓纸张,叫小丫鬟读。 他写的也是狐狸精和书生的故事,只不过,开场就不一样。他的故事是这样的:「狐狸精看着书生善良清秀,心中极是欢喜,遂掳去山里做夫妻……」 他一天写几章,写好就叫小丫鬟读来听。 他的故事并不走缠绵悱恻风,而是奇趣怪异,听得人津津有味。 待整个故事完了,于寒舟便道:「璋哥写得比那人好多了。若是印了叫人买去,不知多少人称赞呢!」 贺文璋写这个,只是为了给她解闷儿,倒没想过给别人也看。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他就问了一句:「你想让更多人看到?」 「是啊,好故事就要看的人多,谈论的人多,才有意思。」于寒舟道。 贺文璋便道:「那好。」 将手稿整理出来,交由下人,递去书肆中,看能否印刷成册。 他还取了笔名,常青公子。 「记得多谈点银钱。」于寒舟嘱咐去办事的下人。 下人响亮应道:「好嘞,大奶奶尽管放心!」 待下人离去了,贺文璋便好笑道:「能赚得多少银子?」 「谁嫌银子多?」于寒舟便说道,「你若当真嫌多,不如买些米来布施,或者赠药给穷苦人。」 第9章 天越来越冷了,生病的人也多起来,没钱抓药的人多得是。 「母亲一直在做这个的。」贺文璋说道,因他身体不好,侯夫人便一直做善事给他祈福,「不过,我们做了,是我们的心意。」 因着这个,倒是来劲了,又写话本去了。 既能给媳妇解闷儿,又能换些银钱,何乐不为? 于寒舟又给他出主意:「璋哥,你写一个这样的。就写书生进了名利场,被迷花了眼,负了狐狸精,请僧侣来捉妖。狐狸精大怒之下,杀了僧侣,负伤而逃。事后她变作一个凡人男子,也考取功名,进了官场,跟书生斗得昏天暗地……」 两人逮着狐狸精和书生的题材,写出了花儿来。 贺文璋的风格,总是那种带些意趣的,旁人想不到的快活轻松。于寒舟就不一样了,她的点子总是诡谲多变,常常伴随着狠辣和血腥。 偏偏贺文璋也没觉得不适。他认为,一个人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能编织出什么样的故事,不代表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人的想法太多变了,只有做了什么,才能代表这个人。 就如她,他跟她朝夕相处着,看到的总是她的温和认真。待人温和,认真生活。 所以,每当她想出曲折离奇的故事,他总是称赞她:「舟舟聪明又机敏。」 因为有事情做了,于寒舟做抹额的速度就降了下来。 不过,到底有始有终才好,在陪着贺文璋想了几版的狐狸精和书生后,她又开始做抹额了。 给侯夫人做了一对,给安夫人做了一对。 给侯夫人的抹额,在一次请安的时候,于寒舟直接拿给了她。给安夫人的那对,想了想,于寒舟决定自己回一趟安府。 她有点想念小侄儿了。 贺文璋要跟她一起去,于寒舟就道:「你在家乖乖写话本,回来我要听。」 不一定她每次回娘家,他都要跟着。再说了,他身体不结实,每次去安府,都叫人提心吊胆。侯府这里担着心,安府那边也放不下心。 贺文璋有些纠结。若要跟媳妇去,就没空写话本了。可是在家写话本,就见不着媳妇。 两难之际,他选择听媳妇的:「好,那你去吧,代我向岳父、岳母、哥哥、嫂子、弟弟问好。」 于寒舟便笑道:「我记得了。」 命人装了车,往安府去了。 安夫人已是知道女儿今日要来,得知女婿不来,倒是松了口气。 于寒舟到家时,就发觉家里的气氛大不一样。她自己回娘家,和带着贺文璋回娘家,完全是两个模样。 「你回娘家倒是勤快。」安夫人坐在炕上喝茶,眼皮子也不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么思念娘家。」 这就是刺她当初不听话,急吼吼嫁贺文璋的事了。 于寒舟很能理解安夫人的怨念,当初是她做得不好,便老老实实听着,然后拿出自己做的抹额来:「母亲,这是我做的。」 安夫人喝茶的动作一顿,抬起眼来,看见那两条花样并不很出挑,针脚也只是平平的抹额,不禁心里一酸。 这样的针脚,问也不必问,只有她不学无术的女儿才做得出来了。 她没露出心酸来,只将茶杯放回桌上,抬眼看向女儿问道:「怎么?出什么事了,要你回娘家来求我?」 安夫人以为,女儿特意带了心意上门,是有事求她。 于寒舟本想说,这是女儿做了孝敬母亲的。听安夫人这么一说,话到嘴边就改了,她低下头,想了想,道:「我所求之事甚大,恐母亲不能应我。」 果然!安夫人既觉寒心,又觉气恨:「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孽障?」恨恨地一拍桌子,气喘了两声,冷冷道:「你说吧。你总归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难过了,我面上也没光。」 于寒舟感受到了她浓浓的慈母心。明明是舍不得她日子难过,却偏要说为了什么面子。 「我想求母亲,求母亲原谅我。」她双膝跪下,垂下头,将抹额捧过了头顶。 安夫人听了她的话,一时间没有反应,只觉得似乎有一阵风从耳边吹过,那风里带来的消息,是那样的叫人难以相信。 「你,你说什么?」安夫人不禁放轻了声音,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目光落在她头顶上,又落在她举高了的抹额上,嘴唇颤了颤,她捉住了她的手腕,「颜儿,你刚才说什么?」 于寒舟此刻心里也涌上了酸意。为安夫人疼女儿,却不得女儿回应。也为曾经安知颜的任性,放着这样好的母亲不孝顺,疯狂成那样。 她想要一个慈爱的母亲,都不曾有。安知颜明明有,却不珍惜。 「母亲,我想求你原谅。」她低着头,又说一遍。 这次安夫人久久没有言语。 她此刻面上一片茫然,竟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刻。她一意孤行的女儿,居然认错了,还求她原谅。 第10章 是真的吗? 还是说,女儿有极要紧的事求她,怕她不肯应,才先来讨好她?想到这里,安夫人心里一酸。 这是她的女儿,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凡她能伸手的,哪有不应她的? 「你起来吧。」安夫人抓着她的手用了几分力气,「说什么原谅不原谅,事到如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这样了,就别提了。」 说话间,她接过了那一对抹额,方才觉着针脚平平,这会儿看着,倒也有几分认真在里头。 这必定是她那没有耐心,什么也不擅长的女儿,做了好些日子才赶出来的。想到这里,安夫人的嘴角扬了扬,抬眼问道:「做了几日?」 于寒舟听了,就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很快就做得完的……」 她贪玩,就拖了些日子。 安夫人却以为她说自己针线不好,所以才做得慢,禁不住笑出来:「早跟你说,沉下心来学一学,也不至于用时为难。」 笑完,见女儿乖巧地站在一旁,不禁心中一软,将抹额交给丫鬟收起来,缓声道:「我很喜欢。」 听她说喜欢,于寒舟便松了口气:「那就好。」 安夫人便拉她坐在身边,闲话家常。问问她,那病秧子怎么样了?她在侯府的生活可还好?有没有人给她气受? 于寒舟一一答了,然后说起自己跟贺文璋最近做的事来:「我们说好了,所得的润笔费,全拿来做善事。」 安夫人听了,便有些感慨。女儿自从嫁人后,日渐看出成熟了。 「好。」她点点头,「就当是为璋儿祈福吧。」 又说了一阵,安夫人见女儿始终不提求人的事,不禁意外。心中想道,难道女儿果真不是来求她,而是为了赔罪? 这样想着,安夫人不禁觉得,女儿是真的长大了。倒是头一回生出一个念头,她嫁人了也好,那病秧子再不好,却使她稳重又成熟了,这却是件好事。 「希望璋儿快些好起来。」安夫人说道,「回头我也添些银钱,多做些布施之事,给璋儿祈福。」 女婿身体好了,她女儿才有好日子过。 于寒舟在娘家度过了快乐的一天。首先,安夫人看起来像是原谅她了,待她很慈爱,母女两个很是亲近。其次,她还抱到了小侄儿,而且小侄儿还蛮亲近她,偎在她怀里,乖乖让她抱。 天色不早后,她就快快乐乐地回家了。 贺文璋早已是探头看了无数回,终于盼得她回来,心里大松了一口气,走出去迎道:「你回来了。」 「嗯。」于寒舟点点头。 丫鬟们簇拥着她进去换衣裳,贺文璋在外头等着,说道:「母亲派人来过了,今日有点风,不许我们去正院,让我们在这边用晚饭即可。」 「好。」于寒舟表示知道了。 到了夜间,风愈发大了,呼呼地吹,窗棱都嗒嗒作响。两人用完饭,坐在炕上喝茶,贺文璋给她看今天写的新内容。 讨论了一时,贺文璋吃了药,两人便准备睡下了。 于寒舟度过了充实而快乐的一天,很是满足,没多会儿就睡着了。贺文璋没舍得睡,他今天少看了她好多眼,他要补一补。 他微微侧着头,看着昏暗中轮廓模糊的脸庞。 窗外是呼呼的冷风声,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今夜会降温,明天会很冷。以前这时候,他都会觉得孤独,因为没有人陪在他身边。他一个人睡在清冷的寒夜中,他甚至会害怕自己度不过去。 但是现在,床上多了一个人,仿佛整间屋子都暖和了,鼻间是他早已习惯了的淡淡馨香,耳边是她浅浅的呼吸声,他感到内心一片宁静和安稳,渐渐也满足地睡着了。 次日早上,于寒舟醒来后,没有立刻起身。 随着入了冬,天一日比一日寒冷,她愈发不想起来了。 外面那么冷,起来做什么?被窝不够软还是不够香?她翻了个身,眼睛盯着被子上的花纹,一点点描摹着,就是不肯起。 贺文璋也醒了,察觉到身边有了动静,他就问道:「你醒了?」 「嗯。」于寒舟应道,「我们等会儿起吧?」 这年头,一个起了,另一个没起,尴尬得很,因此都是夫妻两个同起。 贺文璋就笑道:「正好我也不想起。」 两人便翻了个身,舒舒服服地躺着,赖起床来。 「昨天写到书生忙于应酬,每天回家越来越晚,我觉得狐狸精会感到寂寞。」于寒舟提起昨天睡前他们讨论到的地方,「你觉得狐狸精寂寞了会怎样?把书生一顿教训,还是抓府上英俊健壮的护院来解闷?」 贺文璋听到后面一句,藏在被子里的手顿时握紧了。他佯作思考了一时,才道:「我觉得把书生抓回来教训比较好。」 「可是,书生总要应酬的,他要做官,就有许多应酬。」于寒舟说道,「那就这样,先教训书生,如果书生不改,就让她跟府上的护院好?」 第11章 贺文璋:「……」 媳妇的剧情总是这么出人意料。 不过,他之前写过狐狸精吃书生的心肝,把书生剥皮做成旗帜,各种血腥的剧情,此刻这种绿绿的剧情,也就不算什么了。 总之她喜欢就好。 至于卖不卖得出去,别人喜欢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在乎。 「好。」他说道,「就这么写。」 两人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舒舒服服地赖着床,本想一直赖到日上三竿的,没想到找事的人来了。 「叩叩叩。」翠珠在外面敲门,说道:「大爷,奶奶,二爷来了,似有急事。」 翠珠如今也知道了,两位主子早上醒了会缓一缓再起,因此并不怕打扰两人睡觉,反正这个时候人是醒了的。 屋里头,于寒舟和贺文璋相视一眼。 两个人都没有动。 「哥哥!」这时,门外传来贺文璟着急的声音,「我有事请哥哥帮忙!哥哥!你快出来!」 屋里头,贺文璋叹了口气,缓缓坐起来。 贺文璋起了,于寒舟就不好再赖床了。 两人先后下了床,然后贺文璋唤了一声:「来人!」 翠珠等人便推门进来,服侍两人穿衣洗漱。 今早有些降温,翠珠便给贺文璋加了件衣裳,一边伺候着,一边说道:「二爷来咱们院子里几回了,早早就过来了,因见大爷和奶奶没起来,便又回去了。恐怕是有要紧事,才这样急着找大爷。」 「倒是忘了,他今日休沐。」贺文璋说道。 他也很好奇,弟弟何事这样着急,一大早就来找他。收拾停当后,便率先出去了。 贺文璟正在外面候着,见他出来了,立刻迎上去道:「哥哥!」 「嗯。」贺文璋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说话,然后才道:「怎么回事?」 贺文璟的面上便露出几分羞愧,还有些许恼意,解释起来:「前些日子,我跟人打了一架……」 于寒舟也好奇贺文璟有什么事,因此让丫鬟手脚快些,随便梳妆了下,就也出去了。 她听了个七成,猜猜补补,也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这事还跟女主有关。 女主名叫陆雪蓉,父亲是个教书先生,但是早早病故了,她和母亲、弟弟一起生活。她也是穿越的,在原主一次生病高烧的时候穿来了,为了生存,努力肩负起家庭重担,开始做吃食卖钱。 这会儿,她已经攒起了一点本钱,在坊市中租了间店面,开始卖各种点心小吃。 贺文璟常常跟朋友们相聚游玩,很快就发现了这家与众不同的点心铺子,尝了发现味道不错,便时不时买一些回家,给哥哥送些,往正院送一些。 这次打架,就跟陆雪蓉有关。却是有个纨绔公子,买不着某样点心,就逼着陆雪蓉立刻去做。陆雪蓉每天卖的点心是有数的,卖完就不卖了,谁来都是这么说。她好声好气劝对方明天早点来,对方不肯,带着一众朋友家丁堵在陆雪蓉的店门口,闹得排场很大。 贺文璟看见了,就挤进去了,劝那闹事的纨绔别难为人。他虽然人设很不解风情,但是性格爽朗仗义,看不得一群人欺负一个弱质女子。 谁还不是前呼后拥着长大的?贺文璟的劝说,一点也没起作用,反而愈发让对方气焰张狂,结果就打起来了。 这一打起来不要紧,那纨绔打输了,丢了面子,便记恨在心里了,非要贺文璟给他赔罪不可。 贺文璟才不会给他赔罪。 他拿贺文璟没办法,就拿陆雪蓉出气。每天使下人早早排队,把陆雪蓉店里的点心都买走,然后自己不吃,全赠给乞丐。 一天,两天,三天……连着好几日,都是这么干的。 陆雪蓉又气又怄。虽然她没有损失银两,但是被对方这么搞,以后有头有脸的人家谁还买她的点心吃?都道是乞儿吃的,她气得店都不开了。 「这招数有些阴损,他怎么会想出这样的招数?」贺文璋拧眉问道。 那纨绔一点就着,当街就跟贺文璟打了起来,是个炮仗脾气,不像是能想出这等埋汰法子的人。 贺文璟更气了:「并不是他,我打听出来了,是他妹妹给他出的主意!」这也是贺文璟烦的地方,如果那纨绔寻他的不痛快,尽管寻就是了,偏偏这样牵连无辜,让贺文璟又烦又没办法。 贺文璋便问道:「他们想怎样?」 「想让我赔罪。」贺文璟烦道,「他想得美!让我给他赔罪!」 他打都打了,要怎么赔罪? 再说,是对方仗势欺人,他一点错处都没有,赔的什么罪! 贺文璋沉吟半晌,说道:「你去赔罪吧。」 「哥哥?!」贺文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我又没有错,为什么要赔罪?」 第12章 贺文璋道:「你打了人,这就是错处。」 对方不讲理,便跟他讲道理就是了,无论如何不能动手打人。 「你向薛公子赔罪,薛小姐向陆小姐赔罪。」贺文璋道。 那纨绔家中姓薛。 于寒舟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听着贺文璟的解释,那薛家很可能是她知道的薛家。 而此刻,贺文璟愁眉不展,满心不甘。用他的低头换薛家的让步?叫人怎么甘心! 「璋哥,用饭了。」见早饭摆好了,于寒舟便招呼道,「吃过饭再商量吧。」 贺文璋便起身,往桌边走去。 身后的贺文璟抿着唇,英俊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他一点也不想赔罪,如了对方的心意,才来找哥哥想办法。可是哥哥也要他去赔罪。 贺文璋似乎没发现弟弟的郁闷,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饭,还关切地对于寒舟道:「天冷了,多用一些,不然手脚要冷。」 听在贺文璟耳中,更加不痛快了。他的脸皮都要扔地上给人踩了,哥哥还管于寒舟吃多吃少! 吃多吃少,算个事么! 「嫂子,你有没有主意?」贺文璟抬头看向于寒舟道,「你素来聪明,又是女子,不知道此事有没有什么想法?」 说她聪明,绝对是修饰过了的。他原意一定是想说,她这样有心计有手段的人,这点事应该不难解决吧? 于寒舟还真有点想法。 不过,她不会这么上赶着说出来。 而这时,贺文璋又开口了,他回头看向贺文璟,语气严厉:「我怎么说的?吃过饭再谈!」 还让不让他媳妇好好吃饭了? 收回视线,才看向于寒舟道:「这事有我,你不必烦恼。」 他对贺文璟说话,便是严厉之极。对于寒舟说话,便是和风细雨。这样两面派的做法,让贺文璟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抿紧了唇,把脸一扭,气得不说话了。 等到终于吃过饭,下人将桌子收拾了,贺文璋和于寒舟便也在炕上坐了,才说起来:「你既不想道歉,当初何必当街打人?」 当初动手的时候,他就该想到,对方若是输了,必然大失颜面,不肯善罢甘休。 他只图一时痛快,没有想到后果,这就是错处。 押着他去道歉,虽然严厉,可也能够让他记住教训,下次动手之前想一想,愿不愿意低头道歉。 「那好吧。」知道哥哥不可能给他出别的主意了,贺文璟耷拉着脑袋站起来,打算走了。 「文璟且慢。」这时,于寒舟阻拦道:「我有办法让你不必道歉。」 贺文璟惊讶地转过身,朝她看过来。 贺文璋也有些意外,身子往她那边歪了歪,压低声音说道:「他得道歉。」 于寒舟顿了顿,也压低声音说道:「你是没有法子让他不道歉,还是他必须得道歉?」 如果贺文璋有法子让他不道歉,这样做只是为了让他记住教训,那她出头就不合适了。 贺文璋犹豫了下,更加压低了声音:「我想不出法子来。而且,他得记住教训。」 听到这里,于寒舟就放心了,说道:「我觉着不必让文璟道歉,也能让他记住教训。」说着,她指了指贺文璟,「你看他难为成什么样了?」 贺文璋便朝弟弟看了一眼,只见弟弟一脸的烦恼,心中动了动,他坐直了,说道:「你嫂子疼爱你,还不谢过你嫂子?」 虽然还不知道于寒舟要给他出什么主意,但是能不道歉,还是让贺文璟有些期待,立刻拱手道:「请大嫂赐教。」 「坐。」于寒舟笑着道,待他坐下后,就将屋子里的丫鬟们遣下去,然后才说道:「如果这次我帮你解决了,我希望你忘掉从前那件事。」 她嫁进来几个月了,虽然后来贺文璟对她客气了很多,但是她能感觉出来,他只是面上客气。 于寒舟希望这件事彻底过去,谁也不要再记着了。所以,她帮他一次。此事之后,若他还对她不尊敬,她就可以拿出大嫂的气派,理直气壮地教训他了。 听了她的话,贺文璟眸光一凛,没有立刻说话。 然而贺文璋却误会了,神情严厉地看向弟弟:「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顶撞你嫂子了?」 贺文璟凛然的神情顿时破碎,连忙辩解:「我没有!」 「他没有。」于寒舟也替他解释,「只我想着,做点事情出来,叫他对我刮目相看,不要再心存芥蒂。」 贺文璟如今总算知道什么叫上眼药了,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上眼药。这女人,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说他对她心有芥蒂。 然而他的确对她心有芥蒂。抿着唇,忿忿别过脸。 「当着我的面,你就这么对你嫂子?」蓦地,贺文璋拍了下桌子,「你的规矩呢?」 第13章 贺文璟只觉得那一巴掌拍在他心上一样,又委屈,又难受。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把脸扭回来,看向于寒舟说道:「好。如果这件事你办得周全,我再不拿从前的眼光看你,以后发自内心地尊敬你。」 还能怎么样呢?她已经嫁进来了,哥哥又这么护着她。 而且这段时间以来,她的确很安分,对哥哥也很照顾。让贺文璟摸着良心说,也得说一句,她实在很会照顾人。 哥哥被她照顾得很好,每天高高兴兴的,身体也渐渐好起来了。就冲这个,他都得尊敬她。 「成。」于寒舟就道,「那你等我消息,最多三日,我给你一个答复。」 贺文璟不禁好奇问道:「你要怎么做?」 「你说的那纨绔,他妹妹是我认识的。」于寒舟便笑道,「我去跟她说一说情。」 贺文璟这下高兴起来了,立刻站起来,对她拱了拱手:「那我等嫂子的好消息。」 他得知自己可能不必去赔罪了,一脸高兴地走了。 待贺文璟走后,贺文璋便问于寒舟:「你跟那薛家小姐交情很好?」 于寒舟想到薛宁双的清高傲气,不禁笑道:「不,感情不好,还有点差。」 她把自己跟薛宁双怎么结梁子,这些年来斗个不停的事,跟贺文璋说了。 贺文璋听后,十分讶异:「那你怎么还揽过这事?」 这事让文璟去道歉,是有点委屈他,却也是为他好。既然她跟薛家小姐关系不好,完全不必揽过这事的! 于寒舟便解释道:「他到底求到你面前。不管咱们私底下是什么样,面上总是夫妻,我总是他嫂子。若是不闻不问,也说不过去。」 他们自己知道,互相之间是朋友。但是别人不这么认为啊! 下人们不这么认为,侯爷和侯夫人也不会这么认为。眼看着贺文璋的身体在好转了,那么她作为贺文璋的妻子,便要在这府中生活。想要过得好,就要融入这个身份,让人觉得她这个贺家大奶奶尽职尽责。 所以,弟弟为难的时候,做嫂子的便要帮他一把。 除此之外,于寒舟也是有意把其中的难处说给贺文璋听。告诉他,她很有诚意,想要修缮跟贺文璟的关系,她不再是从前那个疯狂任性、毫不理智的人。 贺文璋是通透的人,当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早就觉着她改变了,跟从前不一样了,因此完全没必要这样为难自己,只为了帮文璟。 他替她觉得委屈,不免对弟弟有了一点怨怪。若非是弟弟不肯抛开成见,她也不会这样为难自己。 偏偏他又能理解弟弟的成见,且心里清楚弟弟是关心他。而她也很关心他,他们都是关心他的人,想到这里,他胸腔里一片暖融融,只觉得真好,这世上真好,活着真好。 「好。」他说道,「此事过后,不论成与不成,你都不要再记着那件事,我也会跟文璟说,叫他也不要再记着。」 至于他,是早就忘了的。 于寒舟笑着点点头:「嗯。」 然后便叫下人去递帖子,明日去薛府拜会。 薛宁双收了帖子。 次日,于寒舟乘坐马车前往薛家,见到了薛宁双。 薛宁双见到她的时候,尖尖的下巴抬起,神情颇有些高傲:「贺府的大奶奶来见我,真是稀客。」 「我给你带了礼物的。」于寒舟笑道,示意丫鬟将捧着的盒子打开,「上好的红丝砚,你喜欢不喜欢?」 薛宁双颇有才情,琴棋书画都很出挑,这样的人势必对文房四宝有些爱好。于寒舟送的礼,就是迎合她的喜好而选出来的。 不过,也不是她自己出钱就是了,上回贺文璟使下人抬了一箱子宝贝来长青院,她从中选了一样。 「呵,拿这个诱哄我?」薛宁双的目光在那方砚台上停留一瞬,便移开了,「没有用的,除非贺二爷跟我哥哥赔罪,不然我不会收手。」 于寒舟一听,就道:「小蝶,把盒子盖上吧。」 小蝶便把盒子盖上,然后仍然抱在怀里。 薛宁双愣了一下,惊得美眸大睁:「安知颜!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于寒舟自己找了椅子坐了,才道:「你不答应,我何必送你?」 薛宁双气得脸颊通红,一拧帕子,指着她道:「出去!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你!来人,送客!」 「消消气。」于寒舟坐得结结实实的,也没有人敢来拽她,笑着仰头朝薛宁双看去,「你听我把话说完,再送客不迟。」 薛宁双从前就跟她不对付,今日肯见她,也只是想看她因着贺文璟的事求她。但于寒舟都不肯求她,还有什么意思? 「没什么好说的,让贺二爷跟我哥哥赔罪!」薛宁双一口咬定道。 于寒舟便道:「你哥哥这样顽劣,你跟薛夫人都不愁的吗?」 第14章 「你说什么!」薛宁双才不肯认,但是捏着帕子的手指紧了紧。 这点小动作没逃过于寒舟的眼睛,她便道:「你就没有想过,让你哥哥以后不再随意闹事,不无故欺人,不当街打架,不逃学,认真读书,一心一意谋前程,做个有担当有出息的男子汉吗?」 薛宁双当然想! 她特别希望自己的哥哥上进一些,不单单是她,父亲、母亲都是这样期盼的,可是哥哥就是个混账,又有什么办法? 「我哥哥本就是有担当有出息的男子汉!」当着外人的面,薛宁双一点也怂。 于寒舟笑了笑,站起身来:「既然这样,那我后面的话就不必说了,我走了。」 说走就走。 她走得痛快,倒让薛宁双有些纠结了,不禁追出两步道:「你走可以,把红丝砚留下!」 于寒舟笑着回头:「怎么?学你哥哥的样子,要打劫了啊?」 「安知颜!」薛宁双气得叫她的名字。 于寒舟便顿住了脚步,知道薛宁双并不是真的贪图那方砚台,只是想服软又不好开口,因而转回来道:「我是很有诚意来的。你也知道,若非因为这件事,我都不肯登你家门的,你也别想我这样客客气气跟你说话,一个字都不呛你。」 她这样说话,就让薛宁双想起来她曾经的德性了,忍了忍,道:「你坐吧。」 于寒舟这才坐回去。 「你本来要说什么?」薛宁双在她旁边坐了,问道。 于寒舟便道:「跟你讨论下怎样让一个不事上进,不学无术的人,变得有担当、有作为起来。」 「呵,你在说你自己吗?」薛宁双下意识地刺她道。话出口,便有些懊恼,这本是两人斗惯了,下意识出口的话,可是这时不该说的。 于寒舟也不跟她计较,反而点点头:「不错。你看我,是不是长进了很多?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薛宁双还真的很好奇,就问道:「你怎么回事?上次见面,我就想问你,你怎么改了这么多?」 「你知道一句话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从前跟着你们这样的人玩,也就尖酸刻薄了。我现在嫁了人,天天跟着我璋哥那样宽厚仁善又博学的人,自然就变了。」于寒舟道。 薛宁双被她话里的刺扎得柳眉倒竖,娇叱道:「你比从前还尖酸刻薄!」 「那是因为跟你坐在一起,我跟我家璋哥坐一起的时候,可不这样的。」于寒舟便道。 一句话又把薛宁双惹恼了,一拍桌子道:「你说不说好话?不说就走!」 「说着呢。」于寒舟便道,「我是这个意思,既然你哥哥打也不听,哄也不行,何不给他找几个好朋友呢?他日常跟着几个好朋友在一起厮混,岂不就渐渐改正了?」 薛宁双听着,倒是拧起眉头,认真思考起来。 于寒舟不说话,见小丫鬟奉了茶,便一边喝茶,一边等她想明白。 她是从安知颜的记忆中得知,薛宁双很苦恼她的哥哥。有几回小姐妹们聚会,她就听到薛宁双跟别人抱怨,说哥哥又挨打了,都下不来床,也不肯改。又说母亲哭得眼睛都肿了,哥哥仍然不听,还不肯回家。 过了一会儿,薛宁双想明白过来了,拧眉问她:「找几个好朋友?你说得容易,我哥哥岂会跟他们玩,那些人又岂会愿意同我哥哥厮混?」 「只要我们家二爷肯带他,他还愁交不到好朋友吗?」于寒舟就笑道。 薛宁双睁大了眼睛:「贺二爷?他自己都当街打人,我哥哥跟他玩,能学什么好?」 于寒舟轻笑一声,托着腮看她:「那我问你。假如这件事被两家的长辈知道了,是我们家二爷被打得惨,还是你哥哥被打得惨?」 薛宁双顿时纠结起来了。 不用说,自是她哥哥被打得惨。 贺文璟虽然也动了粗,但他出发点是好的,会被认为是少年意气。至于薛宁双的哥哥,就是仗势欺人,胡作非为了。 同样是爱打架的孩子,一个虽然让长辈头疼,但更多的是喜爱。至于另一个,基本上就是头疼了,如果不是亲生的,都不想要了。 「怎么样?」于寒舟就道,「我让我们家二爷带着你哥哥玩,不许他跟人胡混,潜移默化之下,你说他会不会改好一点?」 薛宁双绞着帕子不说话。 贺文璟这人,还是很有口碑的。他不花花,聪明勤勉,热情仗义,朋友极多,就算偶尔打架,也不让人说闲话,基本上算是「别人家的孩子」。 如果她哥哥能跟着贺文璟一起玩,薛宁双觉得,说不定真的会改好。 「你说了算吗?」薛宁双就问于寒舟。 于寒舟道:「自然算话。」 两人又谈了点其他的,比如对陆雪蓉的点心铺子的影响如何消除,毕竟陆雪蓉是真的无辜。 第15章 谈得差不多了,于寒舟就起身告辞。 薛宁双送她,神情十分复杂地道:「你比以前聪明多了。」 「跟聪明人玩,就是会变聪明。」于寒舟对她眨了眨眼,而后上了马车,离开了薛府。 回到侯府。 贺文璟今日上学,他一整天都记挂着于寒舟给他办的事,下了学什么也不管,急匆匆就往长青院跑。 贺文璋和于寒舟早就等着他了,见他着急,也不抻着他,直接就说了:「你不必道歉了。」 「真的?!」贺文璟大喜过望,不禁看向于寒舟道:「嫂子,你真行!」 于寒舟便笑道:「你不仅不必道歉,以后薛公子还是你的小弟,你对他想打想骂,都随你,薛小姐不管,若是捅到长辈面前了,还会给你打掩护。」 听了这话,贺文璟大为意外:「这么好?!」 「是。」于寒舟笑道。 但贺文璟也不傻,他惊喜过后,很快觉出不对来:「我为什么要收那个蠢货当小弟?」 贺文璋便道:「你以为打人是白打的吗?」又说,「还是说,你更愿意去给人赔罪?」 「当然不!」贺文璟立刻反驳。仔细想了想,相比赔罪而言,收薛公子当小弟,任打任骂什么的,还是可以接受的。 他将整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又想着于寒舟的处理结果,不禁有些佩服,实心实意地对她行了一礼:「多谢大嫂帮我。」 「那我的事,你答应了?」于寒舟问道。 贺文璟拜下更深了:「是我心胸狭窄,对大嫂有偏见,今后再也不会了。」 皆大欢喜。 贺文璋高兴弟弟抛开成见,只觉得他和喜欢的人多了一个亲人祝福,高兴极了,还拉贺文璟坐下喝茶、下棋。 贺文璟也高兴。这女人改好了,一心一意照顾哥哥,他再高兴也没有了。更何况,哥哥还拉他下棋,简直受宠若惊。 于寒舟自然也高兴,以后不会有人再拿防备的眼神看她。 只是,贺文璟想起什么,又说道:「那薛小姐会跟陆小姐赔罪吗?」 「会。」于寒舟道,「不过,登门赔罪就别想了,薛小姐答应我,会连着一个月到陆小姐的店里买吃的,并且让下人在陆小姐的店门口大声说,东西很好吃,家里主子都很喜欢。」 贺文璟听了,还有些不满,但是也没再说什么了。 事后,他学了薛小姐的办法,每天差侯府的下人去买东西,给陆雪蓉的店子扭转名声。 薛家和忠勇侯府都捧场,其他人家也就不大介意了,何况陆雪蓉的点心是真的新奇又好吃。由此,陆雪蓉的生意渐渐又好起来了,甚至比从前更好。 而于寒舟拔掉了贺文璟心里的那根刺,彻底洗清了从前的名声,每天过得愈发自在起来。 这一日,贺文璋支使她去正院给侯夫人送东西,待她回来,就见他提了一只篮子,神神秘秘地给她看:「送你的,喜欢吗?」 于寒舟好奇探头去看,就里面是一只刚出生不足一个月的小奶猫,浑身汗毛都炸了! 「是喵喵!」她忍不住道,立刻伸手去抱篮子里的猫,因着对方是白色小猫,琥珀色眼睛,像极了她曾经养过的三只脚小猫,她激动得不行,眼眶都有些发热,只觉得来到了异时空还有熟悉的存在。 她小心翼翼地去抱小猫,本来在篮子里窝得舒舒服服的小猫,骤然被她抱起来,还有些不适,挣扎了几下。但是被她的手指撸着脑袋,挠着下巴,很快就平静下来。 于寒舟更是激动了,抱着小猫,坐到了炕上,爱得不行。感受着小奶猫幼嫩的身体,细细软软的毛发,简直爱不释手,低头一口亲在小猫脑袋上。 而一旁提着篮子的贺文璋,已经是愣住了。 他看着不远处抱着猫在撸的媳妇,后背上隐隐有汗毛竖起来——她撸猫的手法,怎么有些眼熟? 于寒舟抱着幼软的小猫,感受着猫猫身上热乎乎的温度,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 她实在太高兴了,抱着小猫撸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忘了谢过贺文璋。 「谢谢璋哥。」她抬起头,声音异常温柔。 贺文璋见她喜欢自己送的礼物,自是高兴。只不过,她似乎太喜欢那小猫了,都没怎么看他,这让他有股被忽视的感觉。 「你喜欢就好。」他说着,走到她旁边坐下,跟她说道:「我身子越来越好,也不怎么犯病了,就同母亲说了一声,要抱只小猫玩,母亲应了。」 也就是说,养猫的事,是侯夫人同意了的。于寒舟更高兴了,抬眼看着他道:「你真好。」 一句话,直击贺文璋的心头,让他缓了一会儿,才压下不受控制的感受,只是嘴角上扬着,怎么也抿不下去:「只是一只小猫而已,不值得你这么说。」 于寒舟很喜欢毛绒绒,这种娇气粘人又高傲的小东西,她太想要一只了,由此真心实意地道:「值得,很值得,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 第16章 她太喜欢了。 撸撸小猫的脑袋,摸摸小猫的耳朵,捏捏小猫的脖子,挠挠小猫的下巴。还为它顺着毛,从脑袋一直顺到尾巴尖儿。 小猫摊在她腿上,整只猫身像是融化了一样,成为一张小毯子,铺在她的腿上,动也不动,只偶尔抖一下耳朵。 一看就是很舒服的样子。 贺文璋不知怎么,有点不是滋味儿。她的腿上,本来只有他可以枕的。 他抿唇看着,看着她伺候主子似的伺候小猫崽,再看她动作的手指,愈发觉得那动作眼熟。 那顺序,那指法,怎么像是当初给他按摩脑袋时的样子? 除了没有捏他脖子,摸他耳朵,挠他下巴。其他的,简直太像了!包括她给小猫一顺到尾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像是给他的头发一顺到底。 他不知不觉捏起了手指,喉头都绷紧了,仔细观察她的动作,回想着她当时是怎么对他的。 渐渐他发现,真的一样。 一时间,心情复杂。媳妇究竟是把他当猫,还是把猫当成他? 他也想认为,是媳妇把这小猫当成是他的替身,爱得不行。可是想起她头一次给他按摩脑袋,就很娴熟的动作,再也没办法骗自己,她是把他当成猫了。 她竟是把他当成猫了。 贺文璋心酸之余,又想起来,她一开始就是这么说的,说她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可惜府里没有,丫鬟也不好碰,就拿他解解馋。 她从没有骗过他什么,是他自己误会了。这样想着,他渐渐胸口发闷起来。本是为了讨好她,才送她一只可爱的小猫,结果弄得自己不开心。 「小乖,你怎么这么乖?」于寒舟低声哄着小猫,语气里充满了喜爱。 贺文璋听着「小乖」两个字,不禁一个激灵,似有什么从尾椎骨一路往上爬,然后炸开,使得他汗毛都竖起来了。瞳仁不禁放大,他盯着她的脸,唇颤了颤,才克制着轻声问:「你叫它什么?」 「叫它小乖。」于寒舟笑着说道,「你看它多乖巧可爱。」 她从前也有一只猫。那只猫吃了很多苦头,并不很乖,甚至还有点凶戾。她为了安抚它,常常叫它小乖,告诉它乖顺一点,她不会欺负它。 现在这只小猫,于寒舟也给它起了小乖的名字。她觉得这是上天的馈赠,在不同的时空中,又赠给她一个伙伴。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小乖,她会好好喂养它,陪它玩耍。 然而她满心欢喜地低头亲小猫时,贺文璋整个人如遭雷击!这个名字,他很熟悉,因为曾经他做梦,梦见自己是一只三脚小猫,就叫这个名字! 怎么会这么巧?! 她一边唤着「小乖」,一边用那种熟悉的手法撸猫,让贺文璋整个人不自在极了,好像被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不是小猫,而是他。 他很快坐不住了,腾的起身,哑声说了一句:「我去书房。」 跟被人撵似的,急匆匆走了。 曾经他是个孩子,被相当于同龄的小女孩抱着,关注点都是她怎么那么惨?满心的同情。 可是现在,他是个成年男子,炕边坐着的也不是小女孩,而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的心上人。 她的手那么白,他感受过那力道,柔韧有力。穿插在小猫细软的毛发中,各个角度都不放过地伺候着,他只想一想就浑身如火烧。 坐在书房里,他也难以克制,脑子里总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忍不住站起来,匆匆往外走去。 「璋哥,去哪儿?」于寒舟发现他匆匆的步伐,抬头问了一句。 贺文璋匆忙间说了一声:「我去璟弟那边,有点事情。」 「知道了。」于寒舟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 贺文璋则是大步往外走去。 去哪儿?其实他只是想吹吹风,冷却一下脑子。但是站在长青院的外面,被冷风一吹,他忽然后悔起来。 天这样冷,他在外面吹风,岂不是自找生病?可是又不想回去,她一口一个「小乖」,他听着浑身不自在。那就让她改个名字?可是改个什么好呢? 心烦意乱间,他决定往常大夫那里走一趟。 常大夫正在屋里吃东西。他在炉子上坐了一口锅子,里面撒了极香浓的料,煮着各种食材,闻着就香。贺文璋一进去,就感受到了暴击。 这是暖锅,是他不能吃的东西。因着他不能吃,鲜少有人在他面前吃,怕馋着他。 然而常大夫不担心这个,拿着一双长筷子,很是自如地吃着,还抽空看了他一眼:「来了?什么事?」 贺文璋犹豫了一下,把手伸出去:「想请您给把个脉。」 「昨儿不才把过脉?」常大夫说着,却是伸出手去,在他脉上摸了摸,嗤了一声,「这是谁又给大爷不痛快了?」 这血气翻腾的,简直让人没眼看。 第17章 但是这么多年来,常大夫也算是贺文璋的半个知己了。都说贺文璋稳重老成,懂事有加,然而常大夫却知道,他的心思有多细腻敏感。 不过因为他没戳破过,贺文璋对他便很信任。 「也没什么。」贺文璋缩回手道,看了看常大夫,想问他自己能不能好,但是想起上回常大夫没说,犹豫了下,就没问出口。 然而常大夫却主动开口了:「不生病的感觉,怎么样啊?」 「很好。」贺文璋由衷回答。 不再无时无刻不忍咳,忍痛,忍乏,然后藏着厌倦和烦乱。 「嗯。」常大夫点点头,然后低头夹菜吃,又不说话了。 贺文璋还以为他要主动说一说他的病情,没想到等了一会儿,常大夫也没有再说话。 「不打扰先生了。」贺文璋说着,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这屋里浓郁的香味儿实在是叫人待不住。 他出去后,再被冷风一吹,反而心中那股说不出的烦闷就散了。他想起常大夫刚才问的话,感觉到了一丝鼓励。 他现在已经好多了,这就是好征兆。待得明年,他一定还会更好。 这样想着,他就真的往贺文璟的院子里去了。 快过年了,太学也放假了,贺文璟最近都在家里。贺文璋去时,他正在房里写字,见哥哥来了,高兴地搁了笔:「哥哥!」 「嗯。」贺文璋点点头,「我来看看,我又重了多少?」 贺文璟便使下人退出去,然后两手抱住哥哥往上一举,掂了掂,道:「半斤左右。」 说完,就把贺文璋放了下来。 这是他们兄弟的秘密。 自从常大夫说,要贺文璋增重二十斤后,他便想着怎样测量。因不想叫于寒舟知道,他便找了弟弟。 一开始是买了秤,但是用秤称量,需得把绳子捆在腰上,太不体面了。贺文璟舍不得哥哥这样狼狈,就开始练习对斤两的把握。为此,还去跟陆雪蓉请教了一番。 现在,他已经能够很准确地把握斤两了,误差不超过二两。 贺文璋听了,不是很满意。上回来找弟弟称量,还是十日之前。十日工夫,只涨了半斤? 「不打扰你写字了。」得到了不很满意的答复,贺文璋就要走了。 贺文璟还留他:「哥哥别走,咱们下一盘棋吧?我写字也写累了。」 就见贺文璋转过身来,神情严肃:「写字岂能半途而废?」 贺文璟:「……哥哥慢走。」 贺文璋这才转身走了。 虽然长青院里有些叫人难为情,但是有媳妇在,屋里就暖融融的,总比外头冷风吹的好。 贺文璋的嘴角上扬着,回了长青院。却见媳妇还在撸猫,而除了她之外,一众小丫鬟们都在逗猫。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都没有人发现他,不禁轻咳一声:「咳!」 「大爷回来了!」这才有丫鬟发现他,上前来服侍他。 贺文璋缓缓往屋里走,余光一直看着于寒舟的方向,没有了众多小丫鬟围着,他能看到她在低头给小猫喂东西吃。 她细细白白的手指尖捏着一点蛋青,说不出是她的手指白,还是蛋青更白。而小猫就着她的指尖,一点一点地吃。 贺文璋的眼角蓦地耷拉下来。 贺文璋真正感到一丝后悔,是在晚上。 翠珠使人找出一个柳条编的小圆筐,在里面铺了厚厚的棉花和软布,做小猫的窝。 于寒舟就把猫窝抱到床上,放在床里头,就在她的枕头旁边,一下一下摸着小猫,哄它睡觉。 夜里很静,他几乎能听到她的手指从细软的猫毛中滑过的声音。这让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而后眼睑垂了下来,嘴角抿得直直的。 她从前明明说他的头发很好摸,结果后来他说不要她摸,她就真的没摸了。如果那么好摸,她不应该缠着他要摸吗? 他总是对她生不出抗拒的,她如果非缠着他要摸,他也是……可以给她摸一下的。 贺文璋抿着唇,胸口闷闷的,还听到她用惊叹的口吻说:「你看小乖,它真的好乖,摸一摸就睡着了。」 她努力伺候小猫,然后小猫就舒服地睡着了,简直太满足了。 「嗯。」贺文璋忍着不快,应了一声。 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到了晚上,他们会说会儿话。说一天的事,说说哪个丫鬟闹了笑话,讨论讨论话本子。 但是今天,她只顾着摸小猫,就算开口也只说小猫。 罢了,她刚得到心头好,一时高兴也是有的,贺文璋努力让自己不要太在意,还放缓了声音道:「你喜欢就好。」 只要她喜欢,他就没白送。 「谢谢你,这个礼物我真的非常喜欢。」于寒舟当然知道,小猫是他送的,她非常感激他这一举动,「你放心,我会看好小乖,不让它惊着你。它掉的毛毛,我也会经常打理,不让它给你造成困扰。」 第18章 贺文璋见她还是关心他的,心里终于舒服了一点,口中道:「没事,不必太过小心,我比从前好多了,不易惊着。」 「嗯嗯。」于寒舟说道,察觉到小猫翻了个身,立刻扭头去看,就见小猫舔了舔爪子,又睡着了。 「你看它的小脚脚,这么小,这么软,捏着肉肉的。」于寒舟忍不住上了手,还对贺文璋道:「你不试试吗?它很乖的,不会挠你。」 她想起来,贺文璋一天都没怎么抱过猫,不禁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猫?」 「怎么会?」贺文璋立刻道,「我很喜欢的,只是它这么小,我不太敢碰它。」 于寒舟就笑道:「它不小啦,已经快满月了,摸一摸不要紧的。」 「明天吧。」贺文璋就道,「今天有点晚了,让它睡吧。」 于寒舟这才收回了捏猫脚脚的手,轻轻翻了个身,仰面躺好了。 她不是很困,今天收获了好大一个惊喜,到现在都很兴奋。偏头看了看贺文璋,见他也没睡,就问道:「你怎么还不睡?不困吗?」 贺文璋便道:「我在想话本的事。」 「哦?话本怎么了?」于寒舟就问道。 贺文璋顺势说道:「狐狸精和书生的话本子写了六版,都卖得很好,还有不少人写信来,有的称赞我,还有的骂我。」 「什么?有人敢骂你?」于寒舟顿时来了精神,「骂你什么?告诉我,我帮你骂回去!」 贺文璋其实不在意别人称赞他或者诋毁他。他写这些,本是为了给媳妇解闷儿。拿出去印刷卖掉,也只是想着换些钱做善事罢了。 现在媳妇既解了闷儿,又做了善事,别人称赞几句或诋毁几句,他便不很在意了。 只是,她现在这样关心他,他不免就说了出来:「其中一本,狐狸精跟护院好上,后来被书生发现,两人闹崩,乃至狐狸精再嫁,而且嫁给书生的政敌,有人骂我脑子不清楚,胡编乱造,才写出那等……妇人。」 他省略的,显然是不好听的话。但他即便不说,于寒舟也明白是什么意思。无非是骂品性,说得好听叫水性杨花。说得难听,那就呵呵了。 「这人如此激动,莫不是被戳了痛脚?」于寒舟枕着手,思索道:「咱们写故事,无非讲究一个新奇有趣,叫人看着有意思罢了。翠珠她们也都没说什么,怎么那人就如此跳脚?我看八成是戳到痛处了。」 就只是一篇故事而已啊。 闲着没事做,看来打发时间而已,至于气成这样吗? 「倒不好骂他了。」于寒舟想了想,忽然狡猾一笑,「咱们学一学薛小姐的手段。你包几两银子进去,附上几句宽慰之言,告诉他好好做人,定能够求得一名真心待他的贤妻。」 贺文璋听了,不禁莞尔:「好,听你的。」 说出「听你的」三个字,他只觉得一阵心满意足。好似这一天的胸闷不快,都因此而散去了,此刻唯有一片满足填满胸腔。 她跟他一起生活,她是他的妻子,偶尔他可以这样想,他们是夫妻,躺在一张床上,说着贴心话。 这样的念头只想一想,就让他浑身被幸福感充满。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然后于寒舟便道:「不说了,你该睡了。」 「好。」贺文璋道,在心里又补了一句,听你的,便阖上眼睛睡下了。 睡着后,他又做了那个梦。他变成了小猫,被小女孩抱在怀里,一边顺着他的毛毛,一边叫他「小乖」。 从前并不觉得被顺毛毛有什么特别,可是这一次,麻酥酥的感觉顺着脊梁骨往头顶窜,他实在忍不住了,挣扎着要逃。但是被她按得更结实了,而她哄得也更温柔了。而他一抬眼,不知何时,那小女孩竟然变成了媳妇的样子。 贺文璋头一次从这个梦中惊醒过来。以前他都会沉溺许久,因为可以领略不同世界的生活样貌。可是这次,实在太吓人了,他不禁惊醒了。 醒后,还听到耳边有人说:「小乖,别闹。」 又来了,那股麻酥酥的感觉又爬上来了,贺文璋强忍住了,往旁边一看,顿时气结! 那小白猫不知几时醒了,爬到于寒舟的脑袋上,抓她的头发,踩她的脸。 而贺文璋看着,她明显没有醒,眼睛还闭着,只是伸出一只柔腻白皙的手,摸索着去捉小猫。 而后,她熟练地抱住小猫,往被窝里塞。 !!! 贺文璋绝不承认,他生气了。 本以为送她一只小猫,会给她的生活带去快乐,谁知这小猫竟然打扰她睡觉! 不知道她最喜欢赖床的吗? 等小猫再次不听话地爬出来的时候,贺文璋伸手了。 他要把它抓过来,不许它打扰媳妇睡觉。 然而迟了,于寒舟已经醒了。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爬出被窝的小猫,轻笑一声,把它捉住了,举在脸上方:「你要去哪儿啊,小乖?」 第19章 大清早的,听她用带着一点沙哑的嗓音喊着「小乖」,贺文璋只觉得浑身冒热气,忍不住就要下床。 可是想到媳妇喜欢赖床,他如果起了,她岂不是不能赖床了?这样想着,又躺了回去。 好在他幅度不大,于寒舟没发现他要起,只以为他翻了个身,还跟他打招呼:「把你吵醒啦?」 「没有。」贺文璋是自己醒的,「你睡得好吗?」 于寒舟道:「挺好的。」说话的时候,都不看他,眼里只有猫。 她让小猫坐在她胸前,拿一缕头发去逗它,逗得它又抓又咬。 贺文璋看着,好不碍眼。她的头发,他都舍不得摸,却给这小猫崽咬了! 「这样不妥。」他缓声劝道,「若是缠在牙齿上,难免要痛,它还小,不能这样逗。」 于寒舟听了,也就把头发撩开了,改为让小猫咬她的手指。 嗡的一下,贺文璋的眼前黑了,无比后悔刚才的劝说。闭了闭眼,他轻轻吸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它饿了没有?」 「应该是饿了。」于寒舟摸了摸小猫的肚子,瘪瘪的,就打算起床了。 赖床什么的,等小猫长大点再说吧。 两人遂起了床。 喂猫的事,有丫鬟们代劳,于寒舟要跟贺文璋一起吃早饭。 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贺文璋终于觉得胸口舒畅了些。总归能够同桌吃饭的,只有他们两个。 一顿温馨的早饭吃完,贺文璋还想着上午做些什么的时候,就听于寒舟吩咐:「拿针线筐子来。」 立时有下人去拿了。 贺文璋还觉得奇怪,媳妇自从做了两条抹额后,再也没有动针线。明明许多时候没事做,她也不肯碰。今儿是怎么了? 难道她高兴他送了她小猫,要做针线答谢他?这样想着,不禁有些兴奋和期待。 然而于寒舟却抱了小猫在身上,双手比划着,还问翠珠:「我想给小乖做身衣裳,这天儿一日比一日冷,它又还小。做多大的合适?」 丫鬟们还没有给猫儿做过衣裳,听着就笑起来:「这却不知,咱们试试看呢?」 「好啊。」于寒舟说道。 因着贺文璋好伺候,能伺候他的事早都做完了,丫鬟们便放下其他的琐事,围过来帮于寒舟参谋着给小猫做衣裳。 最后,布料剪裁完毕,于寒舟还打算亲手缝! 贺文璋连忙制止了:「这等小事,让丫鬟们来就好了,而且她们做熟了的。」 这话放在平时,要得罪人的——岂不是说于寒舟的针线活不好?虽然她的针线活的确不好,但是他这么说就不对了。 不过,于寒舟不是小心眼的人,想了想,就把布料交了出去:「说得对,别冻着小乖。」 不过,针线筐子却没有交出去,她眉梢挂着柔和的笑意,纤纤食指点了点小猫的脑袋,说道:「我给小乖缝个玩具。」 小猫没有玩具怎么能行?就算从前在角斗场,那样艰苦的环境,她都打磨了一块兽骨给它玩。 她挑了些碎布料,裹在一起,开始做玩具。 于寒舟打算给小乖缝只球,让它扑着玩。这个很好缝,都不需要什么手艺,拿了碎布块,攒吧攒吧,不一会儿就缝了一只拳头大小的布球。 它现在还小,先缝个这么大的,等它长大些,再给它升级成巴掌大的球。 将缝好的布球拿在手里,逗着小乖去抓,然后往炕上一丢,就让它跑去扑着玩了。 于寒舟坐在炕沿上,手按在膝上,目光温柔地看着玩耍的小乖,只觉得最大的心愿都实现了。 她曾经就想着,如果能肆无忌惮地吃饱饭,给小乖也吃饱饭,还能无忧无虑地玩耍,简直就是梦一样的生活。而现在,梦成了真。 偶尔,于寒舟会想,这该不会是她做的一场梦罢?她偶然捡到了一本古老的电子书,从里面看到了这个小说,然后就做了这样一个梦。 或许这真的是梦。但如果是梦,请让她晚一点醒来,让她再沉溺一段时光。 她看着小猫玩耍,不时捡起布球逗一逗它,贺文璋坐在一旁,则是看着她。看着她逗猫,看着她笑得开怀,却一眼也不看他。 贺文璋胸口闷闷的,简直不想说话。 直到翠珠察觉到什么,给他倒茶的时候,于寒舟才察觉到他还在外间坐着。 往日这时候,两人在讨论话本子,但今日于寒舟有了小猫…… 「璋哥,你不写话本了吗?」她问道。 既然他不太喜欢小猫,那就去写话本好了。 于寒舟觉得贺文璋不太喜欢小猫。如果他喜欢,就会过来跟她一起逗猫。他说自己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敢逗,但如果他喜欢,他会坐过来看着她逗,而不是远远坐在桌边,只看着这边。 第20章 因此,于寒舟觉得他应该是不喜欢。或者,他是害怕。毕竟他身体不好,有可能害怕小东西让他不舒服。 这样想着,她心下感动又愧疚。他为了让她高兴,给她抱了只他自己并不亲近的小猫。 这并不是什么簪子啊,手镯啊等,他纵然不喜欢,可是她不戴就是了。这是小猫,是活生生的生命,会长大,会捣乱,会日日跟他们生活在一起的。 她由衷觉得这个男人很好。 很好很好。 「嗯。」贺文璋见她问,就以为她看破了他枯坐在这里的尴尬,又觉得没什么理由再坐下去了,遂应了一声,起身往书房去了。 坐在书房里,贺文璋看着案上的笔架,看着手边的砚台,看着码放整齐的纸张,一时有些烦闷。 过两天,她就不会这么新鲜了吧?她会减少一些热情,再次看见他了吧? 可是她对小猫很喜爱的样子。又是抱床上睡,又是做衣裳,又是亲手缝玩具。贺文璋想着,又觉得很悬,她太喜欢那小猫了。 本来她这么喜欢他送的礼物,他应该感到高兴的。可是现实却是,他好不郁闷。 他还忍不住想道,她从前对他无微不至的体贴和关切,该不是因为……她没事做吧? 因为没事做,没有小猫可以逗,才对他好?现在她有了更喜欢的事做,就不再陪他了?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震惊,还很伤心。 午饭的时候,贺文璋便闷闷不乐的,吃得很慢,还有些难以下咽的样子。 于寒舟跟他坐在一张桌子上,抬头就看见了,便问道:「你怎么了?不开心吗?写话本遇到难处了?」 贺文璋上午根本没写话本,他坐在书房里,一直在郁闷。 不过,此时却心中一动,抬眼看向她道:「有点没头绪,不知道写什么。」顿了顿,「你下午有空闲吗?帮我出出主意?」 「可以啊。」于寒舟点点头,她有大把的时间。 现在她是贺府的大奶奶,不用做事,也不缺吃喝,要什么有什么,时间更是大把的有。 两人就说定了,下午她陪他一起构思话本。 贺文璋一下子高兴了,吃饭也香起来。 午后,他吃了消食茶,略坐了坐,就去午睡了。待午睡醒来,就叫了于寒舟去书房,一起构思话本。 于寒舟抱着小猫去了。 「带上它,不太合适。」贺文璋见她进来,本来很高兴,可是看到她怀里的猫,那笑容差点没挂住,抿了抿唇,他缓声说道:「它毕竟是猫儿,如果给它来惯了,以后怕没人带着也会自己来,弄乱书籍字画就不好了。」 赶紧丢出去吧,让丫鬟们抱着就好了,他心里想着。 然而于寒舟一脸愧疚地抱紧了猫,却说道:「是我大意了,没有想到。不如我们去正屋吧?那屋里烧着炭,暖融融的,比书房好。书房才刚点了炭,还没有热起来,索性不要点了,咱们去正屋。」 贺文璋:「……」 胸口闷闷的,可是还能说什么呢? 让她看出他不情愿,其实不喜欢那只小猫吗?那是不可能的。 「好。」他挤出如常的笑容,起身收拾纸张,准备离开书房到正屋去。刚收拾了几张,忽然想起来他根本不必收拾,丫鬟们会来收拾。 可恼,他气得都糊涂了。 不动声色地放下手里的东西,他绕过桌案,往外走去:「我们走吧。」 「嗯。」于寒舟抱着小猫转身。 两人回了正屋,先在桌边坐了,由着丫鬟们收拾一会儿要用的地方。 于寒舟拿了小杯子,喂小猫喝水。她眉眼温柔,动作细心,落在贺文璋眼中,不由得怔住了。 她很高兴。自她嫁进来,几个月中,他难得见她像现在这样的高兴,眉眼舒展开来,发自内心地笑着。或者说,她从没有如此笑过。 他不禁想道,原来之前的她都不快乐的吗? 然后他发现,是的,是这样的,之前她都不快乐。至少,没有很快乐。 嫁给他,她并没有很快乐,贺文璋意识到这一点,他才是这桩亲事中最大的受益者。 这让他胸中一口气涌上来,半晌咽不下去。 自她嫁过来后,他就一直很高兴,就连身体都逐渐好起来。一部分因为她总是会注意到他的小情绪,会开导他,宽慰他,让他心中几乎没有阴霾。另一部分是因为,她会管着他,他偶尔不想约束自己的时候,她都不怕他生气,会严格执行常大夫的吩咐。 所以他才能好起来。 他占了那么大的便宜,现在她因为一只小猫而高兴,难道不是应得的吗? 他早就该补偿她,将属于她的快乐赔给她。 这样想着,胸闷之感渐渐就散去了。 在丫鬟收拾好之后,两人坐到炕上,商量起接下来要写的话本。 第21章 题材已经定好了,就是武侠和江湖。于寒舟之前买的话本子,其中一本就是这个题材,但是故事她不太满意,于是想让贺文璋写几个。 就围绕着女主、大侠、魔头展开。 女主和大侠在一起,剿灭魔头。 女主和魔头在一起,大侠痛失所爱。 女主先和大侠在一起,被大侠伤透了心,失忆后被魔头俘获。 女主先和魔头在一起,然后在魔头和大侠决战前夕,把魔头捅了,原来她只是一个间谍…… 两人一口气商量出好几个版本的故事,然后推敲细节。 丫鬟们在旁边听着,跟着一起出主意。 之前的话本子卖的银子,并没有全都拿去布施,留了一部分,给丫鬟们每人发了二百文做赏钱。因此,她们出起主意来就很积极。 虽然于寒舟还是不忘抱小猫,而且时不时逗逗它,可是贺文璋已经不胸闷了。 她高兴,比什么都好。 欢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似乎一转眼天色就暗了,到了用晚饭的时候。 贺文璋看了看天色,率先站起来道:「咱们过去吧。」 自从进入十二月后,侯夫人就不许两人每日去请安了。虽然贺文璋的身体好转了,可是侯夫人比之前更爱惜他了,等闲不许他出门,唯恐他冻着,就连请安也改成了三日一次。 贺文璋如今也非常爱惜自己的身体,侯夫人不许他去,他便没有执着。总归他如今身体在好转了,如果养得好,以后会有大把时间到父母跟前尽孝。当今的重中之重,就是养好身体。 今晚是两人去用晚膳的时候。 于寒舟自然不能抱着小猫去正院了,便把小猫交给了丫鬟抱着,自己换了身衣服,跟贺文璋一起往正院去了。 走出长青院的时候,望着眼前一片清幽的小道,贺文璋在心底深深感激母亲。是母亲给了他和媳妇独处的机会,母亲简直太英明又睿智了。 不错,他是很高兴媳妇喜欢小猫,但是他更期待跟她独处。 这是他的心上人啊! 天气转冷之后,小路上铺着的青砖都显得更坚硬了些。这时候要摔上一跤,哪怕穿得极厚,也够受的。 因此,两人并肩行着,步子放得极慢。 贺文璋如今身体渐渐好了,下人们也不再推着轮椅跟在后头,甚至一路走去正院,他缓缓行着,竟也不用停歇了,可以一口气走过去。 这是他渐渐好转的标志之一。 本来两人往正院行去,一路上要说不少体己话,可是天气转冷之后,就很怕张口说话灌了冷风,因此一路上都闭口不言。 这让贺文璋最是受不了。 偏偏他受不了也得受,就此闷着一口气,只得频频往她的方向看,来让自己舒服一些。 于寒舟还以为他总是看她,是有话要说,便用袖子掩了口,将冷风挡在外头,对他说道:「你有什么事?」 贺文璋见她这般做法,不禁眼睛一亮,学了她的样子,也用袖子掩了口,才说道:「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总看我?」于寒舟便问。 「就是没什么事,才总看你。」贺文璋下意识就要说,然而话涌到嘴边,才觉得不好,未免太过轻浮,忍着脸上的热意,他说道:「我,我担心你冷。你冷不冷?出门时穿得够不够?」 于寒舟便觉着他未免也太细心了些,不知道的,以为她才是那个病恹恹的人呢,因道:「我不冷,你别担心我,好好看路。」 「嗯。」贺文璋点点头,不说话了,也放下了袖子。 嘴角微微扬起。 他跟她说话了呢!这几句话,足够他心满意足一路了。 然而更令他惊喜的在后面。 路上的青砖,有一块松动了,但是不明显,于寒舟一脚踩上去,就打了个滑。 这点小意外,于寒舟没觉得是个事,连惊呼都没有发出来,凭借本能扭腰就要站好。然而这时,一只手臂伸了过来,揽住了她的腰。 偏头一看,是贺文璋,扭腰站稳的动作就硬生生刹住了,免得反而带倒了他。 没想到的是,贺文璋虽然看起来病恹恹的,却竟然很有力量,手一伸出来,就稳稳将她托住,扶着站稳了。 待她一站稳,他立时收回了手,眼里带着一点惊色:「你没事吧?」 「没事。」于寒舟道,她当然没事,他都把她扶好了,反问道:「你呢?没事吧?」她怕他扶她,反而抻到了自己。 贺文璋没意识到,还以为她担心自己有没有踩到被冻坏的砖,摇摇头道:「我没事。」 两位主子差点出事,把下人们都吓坏了,尤其是贺文璋这个绝对不能出事的主子,若是摔一跤,他们得吓死。 心里同时想道,亏得踩到坏砖的是大奶奶,要不然今天可就出事了。又想,看来大奶奶果然是大爷的福星,有什么灾都给他挡了。 第22章 自有下人留下来收拾坏砖,而于寒舟和贺文璋没什么事,就继续往前行。 于寒舟很想夸他,挺有力气的嘛!还想谢谢他,伸手把她扶住了。不过这时不太合适,便想着回去后再说吧。因此,就没有说话。 贺文璋也没有说话。他这时心神有点飘,怎么也忘不了,刚刚伸手托住她的腰,所触及的那柔韧的身躯。 他刚刚碰了媳妇的腰! 那感觉简直如饮了神仙醉一般,美好得让他浑身轻飘飘,整个人晕陶陶的。他甚至希望这条路上的砖,多被冻坏几块,让他再一饱手福。 紧接着他想起来,这不是占媳妇的便宜吗?在心里狠狠啐了自己几口,克制着不要去想刚才的事。 接下来的路很稳当,因为在前面引路的下人特别小心地踩过,确认没问题才给两位主子走。 来到正院。 一进屋,就被暖融融的气氛包围,身上穿的大氅脱下来,交给丫鬟们拿去,然后给侯夫人行礼:「母亲。」 「嗯。」侯夫人点点头,对两人笑道:「昨儿抱了只猫?怎么样,那猫儿乖不乖?好不好养?」 于寒舟张口刚要答,毕竟是她养的猫,没想到贺文璋先她一步开口了:「很乖,很好养。抱在怀里,摸一摸就睡着。不挠人,也不乱叫,乖极了。」 听到这里,于寒舟明白了,原来贺文璋早早同侯夫人说过了,是他想养猫。 他把一切风险都扛在他自己肩上了。这让她心里微微波动,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这就好。」侯夫人点点头,笑得很是慈爱,看向于寒舟道:「璋儿非要养猫,我叫他同你说一声,若你也想养,就许他抱一只。颜儿也喜欢那猫吗?」 于寒舟见侯夫人跟她说话,就抬起眼睛,说道:「喜欢。小猫那么可爱,谁不喜欢呢?」 侯夫人就很高兴,说道:「璋儿虽然身体不好,要求却不少,平日里有什么任性要求,你别惯着他。倘若下回他又想养什么,若你不喜欢,就同他说,不能因为他就委屈了你。」 「璋哥从不委屈我的。」于寒舟由衷地道。 侯夫人听了,更加高兴了。 这时侯爷和贺文璟从外面回来了,一先一后走进来,两人便道:「父亲回来了。璟弟。」 侯爷对两人点了点头,没多话,只看向侯夫人道:「我回来了。」 贺文璟却很高兴地走向贺文璋:「大哥。」又看向于寒舟,「大嫂。」 他自从薛家的事后,对于寒舟非常尊敬,侯夫人当然看出来了,只见一家人都和和睦睦的,只觉得很欣慰。 不一会儿,饭菜摆上来,一家人落座开始用饭。 贺文璋身体转好之后,便不仅仅是用他面前那些清淡寡味的菜品了,会试着用一点桌上别的菜。 咸味的,甜味的,各种佐料烹饪出来的美味,他每顿饭可以用上几口。 这对他来说,是极大的美事。一顿饭用下来,脸上的笑容愈发多了。 他的这些转变,侯爷和侯夫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说侯夫人如何高兴和欣慰,就连一向稳重内敛的侯爷,眼底都露出了宽慰之色。 饭后,丫鬟们撤了桌子,一家人换了地方坐下说话。 贺文璋先问道:「母亲,弟弟的亲事准备得如何了?」 他如今尝到了娶妻的乐趣,就很希望自己亲爱的弟弟也早日享受到,因此极为关切。 侯夫人听了,就有点没好气,看向贺文璟道:「他一个不开窍的,我能给他说什么亲事?」 贺文璟吃饱喝足,懒在椅子上喝茶,见侯夫人看过来,英俊的眉头一拧:「怎么是我不开窍?你说的那几家我都不喜欢。」 「这还不是不开窍?」侯夫人懒得说他,却因为是亲儿子,不得不耐着性子说道:「女孩儿家,哪个没有点小性子?嫌人家高傲,难道你要千金小姐见了人便低眉顺眼的?那成什么样子了?」 母子两个交锋,挑起事端的贺文璋没事儿人一样,听得十分认真。 于寒舟低头忍笑,喝茶不语。 说起来,贺文璟跟陆雪蓉认识有段时日了,该是喜欢上对方了吧?不过他的人设是不解风情,大概还要过段日子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跟贺文璋一起看起戏来。 吵了一会儿,侯夫人似是被呛住了,掩口咳了起来。丫鬟连忙倒水,给她润喉咙。 喝了点水,侯夫人不再咳了,只是嗓子听起来有点哑:「被你气死了!我不管你了!」说完,开始撵人,「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 「儿子/儿媳告退。」 一行人退了出去。 贺文璟自从做了哥哥的体重秤之后,自觉跟哥哥非常亲近,还要送贺文璋回院子:「我听下人说了,你们过来时差点摔倒,有我看着也安全些。」 第23章 贺文璋一听,什么?弟弟要跟着?那如果媳妇再滑了脚,岂不是叫弟弟去扶她? 他立刻拒绝了:「下人都检查过一遍了,不会有事的。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贺文璟道:「早得很,我睡不那么早。哥哥,我们下盘棋啊?」 「我养了猫,回去要逗猫,改日再下吧。」贺文璋便道。 「我可以跟哥哥一起逗猫,我也喜欢猫!」贺文璟立刻说道。 贺文璋:「……」缓了缓,他耐心地道:「那猫儿小,怕生,过几日吧,等它长大些喊你来逗。」 贺文璟再怎么一厢情愿,也听出来了,哥哥不欢迎他。 他心里「嘁」了一声,道:「那好吧,改日我再去。哥哥,嫂子,容我告退了。」在岔口处,果断利落地转了弯。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心酸一下。过去这么久,他早就习惯了,这就是成亲了人的德性。 再说,他问了同窗们,家中哥哥们娶了嫂子都是这样的,他并不是唯一被哥哥嫌弃的。 贺文璋跟于寒舟回了长青院。 进了屋子,先由下人们伺候着换了衣裳,才坐下来,去逗小猫。 「小乖,我的小乖,想没想我?嗯?」于寒舟抱起猫,将它举在脸面前,亲它的小爪爪。 贺文璋才换了衣裳出来,一搭眼就看见了,顿觉眼睛痛。他忍了忍,才走过去坐下,看着她逗猫。 这会儿离就寝的时间还早,贺文璋没什么事做,往日陪他说话的媳妇又不理他,便叫丫鬟们拿了纸笔过来,写起话本来。 屋里的丫鬟们做针线的做针线,打理杂务的打理杂务,还有的陪于寒舟一起逗猫,热闹而不乱。 贺文璋很喜欢这样的氛围。渐渐的,心里的气也消了。总归她高兴就好。 不知不觉,就到了睡觉的时候了。 于寒舟抱了猫往里面去,贺文璋跟在后头,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想起昨晚她哄猫的殷切,内心控制不住的又开始翻涌。 他没办法再骗自己。 他酸了,他吃这只小猫崽的醋。她以前都围着他转的,现在眼里全是小猫,他很不高兴。 可是让他不高兴的还在后头,只见上了床后,于寒舟不仅如昨晚一般哄着小猫,还给小猫哼起了曲儿…… 贺文璋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他送给她的小猫,她喜欢小猫,就是喜欢他。他不停对自己说着,试图让自己好受一点。 于寒舟哄睡了小猫后,就轻轻收回手,调整着姿势躺好了。察觉到旁边的人还没睡,她想起之前他扶她的事,便道:「去正院用饭时,多谢你扶了我一把。」 贺文璋一心生小猫的气,竟忘了发生过这件事,当时托住她的手感顿时涌现出来,热意从手的部位一直蔓延到全身,他整个人如喝多了酒,醉醺醺,轻飘飘的。 「没事,应该的。」他轻声说道。 于寒舟便感慨了一声,很高兴地道:「你身体好多了啊,轻轻松松就把我扶住了,我这么大一个人,可沉着呢。」 贺文璋心说,他好歹是七尺男儿,堂堂大丈夫,扶她一个弱质女子有何难的?不过,她这么夸赞他,还是让他很高兴,用轻描淡写的口吻道:「不值什么。」 话落,空气陷入安静。 贺文璋有些懊恼起来,他真是太不会说话了,这让她怎么接? 正想着要说什么,就听她又开口了,却是轻声说道:「你跟母亲说,是你想养猫。」 这话是陈述句。 贺文璋心头动了一下,抿住了唇:「嗯。」 「你怕母亲不同意,是不是?」于寒舟又问道。 贺文璋这次没回答。 他此刻攥紧了拳头,心里咚咚地跳,不知道怎样回答她。 这话没法答! 怎么答呢?说她喜欢猫,他为了讨好她,抱来一只猫,可是这有可能危害他的身体,如果说是她喜欢才抱的,母亲不见得会同意。 或者说,一定会对她有不好的印象。可他又想讨好她,这猫一定得抱,那就只能说是他想养,侯夫人从来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而且,是他要送她礼物,就得他担着。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呢?「做贼心虚」的贺文璋,此刻看都不敢看她,只觉得她察觉出了他对她的真正情愫。 他的呼吸声十分急促,心跳也激烈得仿佛能听到一般,然而于寒舟却没有再说话了。 哪怕他没有回应她,她也没有再说话了。 贺文璋一开始是紧张,后面便是不安,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她为什么不说话了?难道她真的看破了?可是,如果她看破了,不应该更加追问吗? 她为什么不问?贺文璋想着这些,心里难受。 半晌,于寒舟才出声道:「谢谢。」 第24章 一句淡淡的谢谢,就结束了这场谈话。 可是贺文璋心里的纠结没有结束,像是住了一只小猫,一直在挠他的心。 他久久没睡着,于寒舟也是一样。 两道呼吸声在静谧的空间内交织着,清晰可闻。从前只道是寻常,这时却交织出了一点异样感。 于寒舟努力压下那股异样的感受,不让自己多想。 她察觉到了他的感情。而她也察觉到,她对这样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萌生了好感。 可她不能对他产生感情。 人一旦不够冷静,放松警惕,就要倒霉了。她一次又一次地看见过,那些骄傲自满的人,最后下场多么惨,一个个死无全尸。 此刻的事,虽然跟骄傲自满无关,但道理是相通的。她得克制自己,不放纵自己沉溺在他温和的,脉脉的,没有攻击性,但却无处不在的温柔情感中。 她不能沉溺。在他的身体好起来之前,她都不能动心。 而她相信,她的克制冷静是她最好的铠甲。 将心绪调整平稳如常后,于寒舟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悠长,她很快睡着了。 贺文璋察觉到她慢慢睡着后,不禁想道,难道是他多想了?她只是随口一问,顺便谢谢他?毕竟,她从前一直是这样行事的。 这样想着,他也放空思绪,渐渐睡着了。 因为睡得晚了一些,导致次日早上,贺文璋醒得也晚了一些。 他下意识地偏头朝旁边看去,蓦地瞳仁一缩,旁边是空的! 她已经起床了! 她几时起的?他如今竟睡得这么沉,她起床了他都没察觉的? 这简直让他不知道高兴好,还是气恼好。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将手探出去,碰了碰她睡过的地方。凉的。她已经起了很久了。 贺文璋心里闷闷的。不用想,一定是喂猫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坐起来,披衣下床。果然在外间的炕上看到她,披衣散发,抱着小猫在喂水喝。 「你起了。」他缓缓出声。 于寒舟便也抬头跟他打招呼,笑着道:「我动作轻吧?都没把你吵醒喔。豆*豆*网。」 她是想跟小猫玩了,又怕在床上逗猫把他吵醒,就抱着小猫轻手轻脚地下床了。没有吵醒他,她还挺得意的。 贺文璋抿了抿唇,略点了下头,没说话。 不多时,丫鬟们进来,一个把猫抱走,其他的服侍两位主子穿衣洗漱。 「手轻点!」贺文璋那里传来一声不满。 给他梳头的丫鬟吓了一跳,忙放轻了手脚:「是,奴婢这就轻些。」 于寒舟好奇看过去:「怎么了?」 丫鬟便道:「是奴婢手笨,把大爷梳疼了。」 于寒舟有些奇怪,贺文璋从前没喝斥过丫鬟,而且他头发那么顺滑,梳头不该疼啊? 视线在贺文璋的脸上落了落,敏锐地察觉到他此时不太高兴。仔细一想,他自起床后,脸上就不见笑容? 原本这时候,她应该上前拿过梳子,去为他梳头。他总要给她几分面子的,她给他梳头,他定会展颜起来。 可是于寒舟没有动。今时不同以往,他已经渐渐好起来了,不再是那个有今日没明日的病秧子,她跟他就算是小伙伴,也不能太过亲密了。 同样的举动,对一个正常人和一个时日不久的人而言,代表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何况,于寒舟猜到他可能喜欢她,更不好跟他太过亲近。 她低下头去,只吩咐了一声:「都仔细着些,别觉着大爷身体好了就能够懈怠了。」 「是,奴婢记住了。」丫鬟们纷纷应道。 听在贺文璋的耳中,更加郁闷了。他可是送了她心爱的小猫!她就这么对他? 他不明白,她不应该对他更好吗?他心里闷闷的,却又实在做不出拿下人撒气的事,只得抿着唇不吭声。 「咳。」忽然,翠珠咳了一声,紧接着又咳了两声:「咳咳!」 随即,她脸色大变,骤然放开手里的事情,拿了帕子掩口,急急往外退:「奴婢可能着凉了,不能在屋里伺候大爷和奶奶了。」 贺文璋是很容易生病的人,院子里但凡有人身子不适,都不能在跟前伺候。 翠珠一直退到门外头,才隔着一道厚厚的布帘说道:「秋萍,这两日你替我。小蝶,今日你……」 她有条不紊地交接出去手里的事,又安排了其他人的活计,才想起来什么,对于寒舟道:「奶奶,大爷的帕子快用完了,要做一批新的。今日我不在屋里头,只能劳奶奶看着她们了,别叫她们躲了懒,使得大爷没帕子用。」 于寒舟听了,眸光一动,点点头:「我记住了。」 翠珠这样玲珑的人,根本不会白嘱咐这么一句,多半是在暗示她。 第25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于寒舟知道她暗示她什么。她心里想着,给贺文璋做一对帕子也没什么。 她可以做上一沓,给侯夫人送几条,给小猫单独准备两条擦嘴、擦爪爪,然后匀出一对给贺文璋。 她可以送他东西,可以对他照顾,只要不流露出其他的意思。 他们现在,只是朋友。 他病弱的时候,她可以对他十分照顾,且不会跨过「朋友」这条线。可是他现在好起来了,这条线就很容易被触碰了。 翠珠吩咐完各种事情,就下去了。屋里秋萍替她,倒也井井有条。 吃过饭后,于寒舟便叫人拿了针线筐子来,开始做手帕。 贺文璋是男子,用的手帕不必多精致,绣几道云纹就好了,这个不难。 小猫吃饱喝足,在炕上扑球玩,于寒舟便捏了针线,开始绣手帕。落在贺文璋的眼中,整张脸上的神采都亮了。 还是翠珠会说话,贺文璋心中暗道,等翠珠好了,他要好好赏她! 看着于寒舟做帕子,贺文璋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写话本都更有动力了。 而于寒舟先给他做了两条,做好之后就送给他:「我做得不好,只图快了,璋哥先拿着用吧。」 贺文璋高兴极了,双手接过,珍而重之地捧在手心里,抬眼看着她:「很好,我很喜欢。」 他眼里的光彩那么明亮,让于寒舟再也没办法抱有侥幸。他,真的喜欢她。 心像是被什么握住了,她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才笑着点点头:「你喜欢就好。我再给母亲做几条。」 低下头去,又做起了手帕。 而贺文璋却是怔住了。她,还要给母亲做?而且,是「几条」?他低头看着手里捧着的帕子,不用数,就是两条。 母亲能得到的比他多。这让他心里不太是滋味儿。 不过,很快他又调整好了,他如今可是拿着她亲手做的帕子呢,还有什么不知足?上回她给母亲做抹额,都没他的份。这次,先给他做的,又给母亲做的呢! 他很快高兴起来,将帕子收入袖子里,根本舍不得用。 到了下午,贺文璟来了,笑容满面地道:「哥哥,几个朋友来了,你都认得的,叫他们来长青院,还是到我院子里去?」 从前贺文璋身体好的时候,也会跟着贺文璟一起见朋友。都是贺文璟的同窗们,但是贺文璋也都认得,而且关系不错。 「去你院子里吧。」贺文璋说道,站起身来,叫秋萍给他拿了大氅披上,就要跟着贺文璟往外走。 又对于寒舟说:「我去璟弟院子里,你若有事就使下人去叫我。」 「好。」于寒舟点点头。 贺文璋这才往外走了。 于寒舟看着外头的天色有些暗沉沉的,扬手掩口,打了个哈欠。再看手里做了一半的帕子,就放下了。 侯夫人又不缺这几条帕子用,她且不急着做完。抱了小猫,往内室去了,口中还道:「小乖乖,我们去睡觉。」 天色这样暗,外头又冷,不如睡觉! 贺文璋跟着弟弟见了他的朋友们。 「程兄,李兄,张贤弟……」贺文璋依次见礼。 众人纷纷起身还礼。 待坐下后,便开始说起话来。明年三月份便是春闱,在座诸人将近一半都要下场,讨论的也正是这件事。 贺文璋和贺文璟兄弟两个都是不下场的。 贺文璋身体这样,自不必说。贺文璟日后要被侯爷放去军中历练,他是要袭爵的人,自不必参加科举。 然而今日的话题却出了一点岔子。 「璋兄的身体比从前好了许多。」有人诚心赞叹道,「脸颊丰腴些许,气色也好了不少。」 贺文璋便笑道:「娶了贤妻,将我照顾得极好。」 本来也很高兴的贺文璟,听了这句,嘴角便是一撇,但是很快又笑得真心实意起来:「大夫说了,我哥哥会好起来的,日后长命百岁。」 众人自是一番恭喜。 然后有人说道:「说起来,侯爷一直不曾立下世子。日后璋兄身体好了,侯爷岂不是可以请封世子了?」 这话似是随口一说,然而话出口后,气氛前所未有的安静下来。 众人全都沉默不语,有的将视线落在贺家兄弟身上,有的索性低头喝茶,装作未觉。 打破寂静的是贺文璋,他按下了要开口的弟弟,声音和缓而有力:「我父亲乃是武将,我身体这般,即便大好了,也难习得武功在身,若说袭爵,不如文璟来得合适。」 他从小身体不好,常大夫还放言他活不过二十岁,因而虽然他是嫡长子,但是没有人想到让他袭爵。 只不过,侯爷正当盛年,便也没有急着立下世子。即便要立小儿子为世子,也该等老大不行了再说。 第26章 众人便纷纷赞叹起来:「璋兄和文璟真是一对好兄弟。」 「我们家中兄弟的关系都不如你们好。」 「兄友弟恭,贺家的家风实在是好。」 然而贺文璟沉着一张脸,嘴唇抿得紧紧的,盯着刚才挑事的那人看。 贺文璋将手搭在他肩头,用力一握,冲他示意了下,贺文璟这才收回目光,低头不语。 「心里知道就行了。」贺文璋低声说道,「不要在客人面前失态。」 那人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都无所谓了。总归不是蠢就是坏,日后不要过多往来就是了。但是在场的客人中,许多都是很好的,贺文璟作为东道主,这样失态却是不应该。 贺文璟很快收拾好了心情,抬头又是一张笑脸,还问道:「天冷,要不要喝些酒暖暖身子?咱们行酒令,玩耍一番如何?」 众人便笑着应道:「好啊。」 于是下人们便进屋,撤了桌上的茶具,改为换上了酒具等。 贺文璋便道:「我饮不得酒,你们玩便是。」 被一人捉住,说道:「少了璋兄怎使得?璋兄自不必饮酒,仍旧用茶就是了。」 其他人纷纷应声,贺文璋只好留下了。 一时酒令行了起来。 贺文璟玩惯了的,说刁难谁就刁难谁,他也做得不甚显眼,玩过两圈便难为那人一次,很快就给灌醉了。 「瞧李兄这酒量,我带他下去喝碗醒酒汤。」贺文璟站起身,拖起那人就往外走。 还有人拦道:「让下人扶他就行了,文璟不要去。」 「那怎使得?」贺文璟道,执意带人下去了。 贺文璋看见了,没做声。 不多时,贺文璟回来了,被他拖走的人却没回来,只见他无奈道:「李兄实在醉得狠,我安置他去客房休息了。」又摊了摊手,「早知他酒量这样不行,我让让他了。」 众人大笑。 贺文璟坐下后,贺文璋压低声音问他:「你把人怎么了?」 「没怎么。」贺文璟轻描淡写地道,很快面向众人笑起来,这回是真心实意的灿烂笑容,「都有谁的酒量不好,说一声,我让让他。不然一会儿灌醉了,可不许赖我。」 众人都道:「谁要你让?我酒量好得很!」 一时玩得热闹。 直至天色晚了,贺文璋才回了。 对于那李兄,他提也不提。文璟是心里有谱的人,他不会做出格的事。贺文璋只在心里想着,待他身体好了,要怎生是好? 想着事情时,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手帕。父亲的爵位,他是袭不了的。就算他身体极好,他也不能应下。这么多年来,大家心知肚明谁才是袭爵的人,他忽然好起来,对弟弟不公平。 而他的身体不好,袭不了爵,日后要如何封妻荫子?他是一定要给妻子挣个诰命的。 行至半路,天就暗了,好在下人提了灯笼走在前头,照亮了路。 想着在院子里等他的人,贺文璋心中亮起了一团明光,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转眼又是两日。 翠珠的病还没好,便听闻侯夫人病了。 本来这日该去正院请安,但是人还没出门,就见到侯夫人身边的丫鬟来说:「夫人染了风寒,身子不适,叫奴婢来传个话儿,大爷和大奶奶不必去请安了。」 贺文璋和于寒舟听了消息,都很担心:「母亲怎么会染了风寒?几时染上的?好些了么?」 又想到三日前去请安,侯夫人跟贺文璟斗嘴的时候,便咳了几声。那时只以为是说话呛着了,此时回想起来,约莫那时就身子不适了。 「你在院子里待着,我去瞧瞧母亲。」于寒舟说道。 贺文璋自己都是病恹恹的,如今勉强不病着,就谢天谢地了。让他去探望生病的侯夫人,怕不要被侯夫人打出来。 于寒舟身体挺好的,作为儿媳,理应去探望一番。 「好。」贺文璋点点头,忧心地看着她去了。 侯夫人病了三日了,虽然吃了常大夫配的药,却是一直也没好起来。于寒舟进去的时候,侯夫人已经吃了药,半靠在床头坐着,一脸的烦躁。 「给母亲请安。」于寒舟进去后,率先行了一礼,「我来看看母亲好些没有?」 对大儿媳来探望一事,侯夫人料到了,倒也没说什么「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让你不要来吗」,略点点头,哑着嗓子道:「没什么大碍,只是心烦得很。」 她强势惯了,像这样身体不爽利地卧床,非常的不适应,以至于心烦气躁。 于寒舟便坐下道:「母亲若是不嫌我烦,我跟母亲说说话吧?」 她来都来了,侯夫人还能撵她不成?就道:「颜儿是孝顺的好孩子,我怎么会嫌你烦?」又问道,「你来得这么早,早饭可用过了?」 第27章 「还没有。」于寒舟便道,「得知母亲病了,璋哥和我都十分担忧,璋哥叫我快些来瞧母亲,还未来得及用饭。」 「这傻孩子。」侯夫人就道,扬声吩咐:「来人!叫厨房准备些吃的,大奶奶还没用早饭呢!」 立时有下人应了,自去准备不提。 于寒舟就跟侯夫人说话,说他们长青院的事,说贺文璋的身体又好了些,总归是说些好话儿叫她心里舒服。 不一会儿,下人端了早饭来,于寒舟挽起袖子就要吃东西,还问侯夫人:「母亲可用过早饭了?」 「没胃口。」侯夫人摇摇头,撇过头去不看她了,「你吃你的,不必管我。」 于寒舟便道:「是,母亲。」开始用美味的早饭。 侯夫人听得她这么干脆利落的应下,不禁哽了一下。暗道,大儿媳平时在长青院也这么说话的吗?那她儿子怎么没被哽死?可真是稀奇。 她打量着于寒舟吃饭的架势,发觉于寒舟吃饭很香,吃得慢悠悠的,好像在享受无上美味一般。 渐渐的,侯夫人也生出一点食欲来,道:「给我端碗粥。」 侧对着她用饭的于寒舟,弯了弯唇,亲自端了粥,奉到侯夫人的面前:「母亲请用。」 温热的碗来到手里,再看大儿媳漂亮温顺的脸庞,侯夫人蓦地心情好了一些。她接过来,低下眼睑:「嗯。」 因着侯夫人肯用饭了,自然不必于寒舟伺候,屋里的丫鬟们自上前来侍奉。 于寒舟坐在桌边,继续用自己的早饭。 待到吃过饭,于寒舟净了手,又坐到床边,跟侯夫人说话:「我打算做几条帕子孝敬母亲,已是做了大半了,只是我从前在家时不学无术,手艺不好,回头母亲不要嫌弃才是。」 侯夫人上回见了她的抹额,就知她几斤几两,但还是笑道:「你有这份孝心,我就很高兴了。」又装作不经意地问,「给璋儿也做了吗?」 于寒舟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母亲不要怪我,我先给璋哥做了两条,才给您做的。」 侯夫人哪里会怪她?反要夸奖她:「你既嫁过来,侍奉夫君便是第一件要紧事,我不仅不怪你,还要赏你。」 又吩咐下去,叫人开库房,赏于寒舟几件皮子,叫她拿去做袄子。 「多谢母亲。」于寒舟仍旧是干脆利落地接了赏。 侯夫人就喜欢她这干脆的劲头,又跟她说了几句话,便困了。 「母亲歇息吧。」于寒舟轻轻站起来,扶着她躺下,又挽了袖子,轻声说道:「我给母亲捏一捏,平日里璋哥睡不好,我便是这样给他捏的,母亲也试试。」 侯夫人便打起几分精神来:「好,我试试。」 于寒舟轻重交加地给她揉捏起来。 一遍还没揉完,侯夫人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于寒舟:「……」这也太好哄了? 她心里哭笑不得,放轻了力道,将一整套做完了,才轻轻收回手,转身走开了。 对外头伺候的丫鬟们点点头,说道:「我回去了,如果夫人有什么不适,便去长青院叫我。」 「大奶奶慢行。」丫鬟们纷纷道。 于寒舟回了长青院。 进了屋门,先在门口褪下披风,又使丫鬟拿毛巾来擦手,然后往里面行去,换了一身衣裳,才走出来往贺文璋身边去:「母亲没有大碍,只是普通的风寒,我来时母亲已经睡下了。」 「那就好。」贺文璋点点头,然后道:「辛苦你了。」 于寒舟便笑道:「这有什么辛苦的?不过是陪母亲说说话儿罢了。」 又说起侯夫人被她按摩时很快睡着的事,笑道:「母亲本就困了,我给她揉了揉脑袋,她很快就睡着了。」 贺文璋看着她笑意盈盈的面孔,此刻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本来她如此孝顺母亲,他应该高兴才是。然而奇异的,他的注意力都在她给侯夫人按摩脑袋这件事上。 她待他并没有什么不同。母亲生病了,她也会给母亲按摩。而小猫,它不必生病,她天天使出浑身解数伺候它。 心里犹如被针扎了一下,口中还要说:「是你细心体贴,母亲一定会睡得很好。」 「希望如此。」于寒舟点点头道,「睡得好些,总是更容易好起来的。」说到这里,她想起什么,对丫鬟吩咐道:「去把大爷写的几本话本拿过来,下午我拿去给夫人读。」 丫鬟应声去了。 贺文璋讶异道:「你下午还要去?」 他想说,使下人拿过去就行了,你上午已经去过了,下午就陪我吧?可是这句话他没能说出口,母亲正病着,他怎么还能哄着媳妇不去侍奉? 「母亲一向对我们很好,她如今身子不爽利,别的我也做不了,去陪她解解闷儿也好。」于寒舟便说道。 第28章 长辈生病了,小辈到跟前孝敬,这是应该的。 贺文璋心里怏怏,垂下了眼睛。 余光看到一旁趴着咬球的小猫,不知怎么,一伸手将它捞过来,抱在腿上。 他和它都可怜。现在,她不要他们了。 倒是于寒舟被他吸引了注意,笑着伸手去逗小猫:「小乖有没有乖啊?吃了什么?哪个姐姐陪你玩耍的?」 逗着逗着,就整个儿抱在手里了。贺文璋连猫也没得抱了,余光一垂,抓过一旁被小猫咬过的球,攥在了手里,唇抿得紧紧的。 午后,于寒舟跟贺文璋打了个招呼,就往正院去了。 侯夫人上午睡了个好觉,醒来后只觉得头脑清明,这是前几日所没有的,她将此就归功到了大儿媳的头上。 见大儿媳下午又来了,就露出笑脸来:「怎么不在院子里陪璋儿?」 「他有事情忙,我也不必总是陪着他。」于寒舟便道,在床边坐了下来。 侯夫人就问:「他忙什么?大冷的天,倒是稀奇。」 于寒舟便笑道:「在写话本呢。璋哥爱上了写话本,一个月总要写上两本。」然后朝丫鬟看去,伸手从丫鬟手里挑了一本出来,笑着对侯夫人道:「母亲瞧,这就是璋哥写的其中一本,讲的是狐狸精和书生的故事,我给母亲读一读?」 侯夫人心说,过去这么多年,她怎么不知道儿子喜欢写话本?多半是为了哄媳妇开心了。 不过这倒没什么,自己的媳妇自己不疼,难道指望野汉子疼么? 点点头,笑道:「好,那就辛苦你了。」 「没什么辛苦的。」于寒舟笑道,打开扉页,开始读了起来。 自有丫鬟们侍奉在一旁,时不时给于寒舟递茶水润嗓子。 侯夫人听了一段,还觉着稀奇:「这样的故事,是璋儿想的?」 狐狸精喜欢书生,就把人掳去山里了?这可不像是她儿子的性格,侯夫人对刚才的猜测更确定了,这就是儿子写给儿媳看的。 「是。」于寒舟点点头,「这本是璋哥一个人想的,其他的还有我跟他一起想的呢。」 侯夫人是个急性子,叫她一点点听,她有点不耐烦,就说道:「你给我说说,大致是个什么故事呢?」 于寒舟便合上话本子,开始给她大致介绍起来,这本讲的什么,然后其他的版本又讲的什么。 侯夫人这样听着,很觉得有趣,不时点头:「不错,你们很有想法。」 于寒舟还道:「也不止我们两个,屋里的丫鬟们也跟着出了不少主意,璋哥还赏了她们每人二百文钱。」 侯夫人听罢,佯作不快:「是我没用了,不能写话本子,叫我屋里的丫鬟们少了进项。」 一时惹得丫鬟们嘴上抹了蜜似的,将她好一阵哄。 说着话,又有人来报,哪个庄子上的管事来了,要回禀什么事。 侯夫人也不叫于寒舟避开,直接唤了人进来,当着于寒舟的面处理。 等人走后,才有些精力不济地对于寒舟说道:「这些事情,以后都是你的,现在学着也好。」 于寒舟张了张口,又闭上了,低头道:「是,母亲。」 侯夫人见她这样,还笑了一下,才道:「你毕竟是府里的长媳,这府里的事宜早晚要交到你手里。如今是璋儿身子不好,我才没有劳烦你,待日后一切大好了,你便该撑起来,为我分担了。」 于寒舟听她说得正经,立刻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道:「是,儿媳记住了。」 侯夫人就喜欢她这性子,赏她什么,大大方方就接受了。交给她什么事,也不推诿,恭恭敬敬就应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侯夫人挥了挥手,「明日也不必过来了,我已是吃了几日的药,很快就好了,你在院子里陪璋儿罢。」 于寒舟摇了摇头,说道:「不行。璋哥如今身子好转了,待在房里什么事也没有,倒是母亲病着,叫我们怎么安心?」 长辈有恙,身为小辈在跟前侍奉,是应该的。 何况,她本也没什么事。若是忙得不可开交,也就罢了,偏偏她除了吃睡就是玩,岂不应该来吗? 侯夫人生病的这几日,的确也是闷。丫鬟们虽然恭顺,到底在她跟前不敢放肆,也只会顺着她说话儿,倒不如儿媳妇有趣。 她便想着,统共也就叫儿媳妇来几日罢了,不碍儿子什么事,便点点头:「那好,只是辛苦你了。」 于寒舟立时笑道:「怎么谈得上辛苦?母亲日日打理偌大的侯府,都没说辛苦。要我说,母亲就是太累了,才把自己累病了。」 「好,好,那你明日再过来。」侯夫人应允道。 待于寒舟走了,她还觉着胸中一片爽快。之前那些憋闷的感情,都少了许多。 这一日下来,有人跟她说话,说的还都是些新奇话,侯夫人感觉自己的胃口都好了些。 第29章 「大奶奶可真是个孝顺人儿。」丫鬟们便在一旁夸赞道。 侯夫人面上不自觉笑了:「颜儿是个好孩子。」 看着规规矩矩的,性情也柔顺,其实不然。否则,她当初就做不出泼胡小姐一脸茶,后来还当街打人的事。 不过,有爪牙是好事,面团一般的才是害人害己,侯夫人对此倒是很满意。 长青院。 贺文璋抱着小猫,站在屋门口,往外面看了好几回。 小猫被他抱得不舒服,不停挣动着,想要下地跑着玩。但是贺文璋拧眉低头,训斥道:「你乖些!」 「喵!」小猫就咬他的手。 但因为它咬得不用力,连皮都没破,只有些微微的刺痛,贺文璋就不管它了。 跟媳妇分离了一整日,且跟从前不同,从前分离都是她去别人家赴宴,并不在府中,他见不着也就算了。可今日,她就在府里,只是他见不到。 他一整天都很想她。什么吃醋,什么怏怏,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全都不重要了,烟消云散。 他现在只想见她。 不知道第多少次站在门口往外望时,终于望见了一道亮丽的身影,贺文璋的眼睛顿时一亮,脸上也放出光彩来。 于寒舟进了院子,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等她的贺文璋。 然后是他怀里抱着的挣扎不休的小猫。 她快步走过去,笑道:「怎么站在外头等我?不怕冻坏了?」 「出来站一站,醒醒神。」贺文璋低声说道。 于寒舟在他说话时,已经走近了,伸手就抱他怀里的小猫:「小乖乖,在这里等我,是不是想我了?嗯?」 一边说着,一边拿鼻尖去蹭它的。 小猫习惯被她抱着了,加上她抱得舒服,顿时不挣扎了,乖乖被她举着。 落在贺文璋的眼里,顿时胸口一闷。她什么时候回来,也会抱着他,问他是不是想她了? 他看着她抱着小猫亲昵地蹭着,然后往屋里走去的画面,不禁在心中想道,有一天她会抱住他的脖子,说想他了,然后拿鼻尖蹭他的。 这样想着,脸上顿时一烫,再不敢乱想了,紧跟在后头走了进去。 「母亲如何?」他追进去跟她说话。 于寒舟道:「瞧着比上午时精神好些。我跟母亲说了,这两日都去跟前侍奉,直到她身体好起来。」 「啊……」贺文璋下意识地发出失望的声音,紧接着硬生生转了语调,改为赞叹道:「啊!那真是辛苦你了!你这样孝顺,母亲一定很高兴。」 于寒舟没察觉出他的异样,把小猫放下,就去里面换衣裳,还道:「母亲倒不想我去呢,她恐你没人陪,要我在院子里陪你。」 贺文璋听了,顿时心说,是啊!母亲说得对啊!你为什么不听母亲的话? 嘴上却道:「你做得不错,孝敬长辈是我们应该做的。」 话落,顿时听到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笑声,是翠珠的声音:「咱们大爷孝顺,咱们都是知道的。只那不知情的,听了这话,还以为大爷不待见奶奶在跟前,巴不得奶奶到别处去呢。」 翠珠生了病,不便在跟前伺候,大部分时候都在自己屋里待着,只偶尔出来几趟,吩咐下事情,看一看院子里有没有乱套,下人们服侍两位主子尽心不尽心。 此时也是巧了,正站在门外跟小蝶说话,就听到贺文璋的这句话,顿时扬声提点起来。 屋里头,贺文璋和于寒舟听到她的声音,便回道:「是翠珠?身子可好些了?」 「大爷和奶奶可是想奴婢了?」翠珠便笑道。 于寒舟答道:「是啊,极想你的。」 贺文璋也诚实地道:「我习惯了你在跟前服侍,两日不见你,颇觉得不适应。」 翠珠就笑起来:「要是这样说,奴婢倒有一问,要请大爷解惑了。」 贺文璋便道:「什么事?」 翠珠就道:「奴婢不在大爷跟前,大爷想奴婢。怎么奶奶不在大爷跟前,大爷难道不想奶奶吗?」 听了这话,贺文璋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板起脸斥道:「胡言乱语!没规矩!」 翠珠便低低地笑,然后道:「奴婢没规矩,便不在大爷和奶奶跟前丢人了,奴婢下去了。」 说完,果然外头没了动静,然后小蝶从外头进来了,脸上一团笑意:「翠珠姐姐唯恐咱们伺候得不尽心,敲打咱们呢。」 院子里的丫鬟们打闹惯了的,没人因此多想,都笑开了,各自做手里的事情。 唯独贺文璋,此刻心情颇有些局促。他虽然斥了翠珠,可也知道翠珠很少有说错话的时候,他不免想道,要不要跟媳妇说,他想她呢? 这话存在心里多时,总是散不去,反而叫他坐立难安。终于,他定了定心,抬眼看向她道:「我没有不待见你的意思。只是,母亲病着,你代我到跟前侍奉,我很高兴。」 第30章 顿了顿,又道:「而且,你不在的时候,我,我和小乖都想你的。」 这话说出来,他难为情极了,脸上更见霞色。 于寒舟抱着小乖玩,早就忘了这茬,毕竟翠珠离去好一会儿了,没想到他又提起了。讶异了一下,她摇摇头道:「我没有误会你。」 至于想不想,她避过不提。 贺文璋只听她说没有误会,顿时松了口气,并没有多想。又见她逗猫,就也把目光落在小猫身上,然后道:「它长大了一点,你觉不觉得?」 于寒舟便将小猫抱起来,掂了掂,又端详一会儿,摇摇头道:「没觉得。」 才抱来几日?哪里长那么快。 丫鬟们却纷纷捧场道:「咱们大爷的眼力那是极好的,小乖稍稍长大一些,都被大爷看出来了。」 又说,曾经得过一个花样,打算绣成屏风,大家都没看出来有问题,只贺文璋瞧出其中有个地方不妥,将花样退了。 贺文璋听着,脸渐渐黑了:「都闲的没事做?」 说得好像他一天天没事干,尽盯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地方。 丫鬟们见他不高兴了,虽然不知道哪里惹他不高兴了,但是识趣地都散开了。 连着几日,于寒舟都去正院,侍奉侯夫人左右。侯夫人闷了,就拿话本给侯夫人解闷儿。累了,就给侯夫人按摩脑袋,解解乏。 很快,侯夫人就把她喜欢上了,舍不得叫她回去。论起手艺,她比丫鬟还好。论起有趣,那更是胜过丫鬟许多筹。 可这到底是儿子的媳妇,还是要放回去的。 「我好得差不多了,连药也不必吃了,你跟璋儿不必担心我。」这一日,侯夫人打发她回去,「明日过后便不要来了,在院子里陪璋儿吧。」 于寒舟应声:「是,母亲。」 倒叫侯夫人哽了一下。还以为她多少要说句客套话,譬如「侍奉母亲是儿媳的荣幸,儿媳愿意侍奉在母亲跟前」,或者「侍奉母亲不知道多开心呢,儿媳不要走」之类的。 哪想到,她直接就应了个「是」字,让侯夫人好笑不已。不过,这样实心眼的孩子,她也很喜欢就是了。 「你这几日伺候我,很是辛苦了。」侯夫人说道,「让樱桃带你去库房,喜欢什么就挑几件,当是我赏你的。」 于寒舟摇头推辞了:「侍奉母亲是儿媳的荣幸,怎好要母亲的赏赐?」 终于听到这句话,侯夫人心里有着些许满足,便道:「那好吧。既然你不要赏赐,那我给你一点特别的东西。」 「是什么?」于寒舟便好奇道。 侯夫人对她神秘一笑,然后屏退了丫鬟,亲自打开箱笼,然后用手帕包了什么,转身递给她:「这个东西,你看的时候要注意,周围没有人了才可以看,璋儿也不要给他看。」 于寒舟更好奇了,点头应道:「是,我记下了。」 她摸了摸,手帕里应当是包着书籍一类的东西,心下更为好奇了,跟侯夫人行了一礼,就告退了。 因是侯夫人说了,不要给人看,她便没交给丫鬟,自己拿着了。 回到长青院,又见着贺文璋抱着小猫在门口等。 他这几日抱猫抱惯了,手法熟练了许多,小猫也不挣扎了,任由他抱着。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想起,紧接着贺文璋就笑了,等她走近后,将小猫递给她,说道:「你不在的时候,它一直找你,有时趴在窗户上,有时自己跑门口,盼着你回来。」 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明显低柔了些许,于寒舟听得心头不受控制地一酥。 忍了忍,才压了下去,一手接过小猫,低头亲昵道:「小乖乖,我也想你了。」 她只想小猫了,才没有想贺文璋。 然而贺文璋听着「小乖乖」三个字,耳尖发烫,喉头情不自禁地滚动几下。 进了屋,他还在说小猫如何想她,于寒舟便道:「母亲明日起便不吃药了,好利索了,不必我去伺候了。」 贺文璋顿时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是啊,以后我就可以陪小乖玩了。」于寒舟抱着小猫掂了掂,说道:「好像是长大一些,比前几日沉手了。」 贺文璋看着她只顾跟小猫玩,眼里的光彩暗淡几分。随即,又亮了起来,她一定是好几日不怎么跟他说话,才生疏了些。现在她不必侍奉母亲,两人日日待着,她会看到他的! 侯夫人的身体好了,翠珠的身体也好了,又来到屋里伺候。 贺文璋看到翠珠,立刻给她发了体恤,叫她拿去补补身体。翠珠一开始还不肯收,见贺文璋是认真的,只好收下了,更加用心不提。 且说到了晚上,于寒舟破天荒的没有抱着小猫,而是交给贺文璋抱着。这几日,贺文璋抱猫抱熟了,于寒舟交给他很放心,自己去看侯夫人给她的话本。 第31章 是的,她回来后悄悄看了一眼,是两本话本子,而且是经年的那种,应当是侯夫人年轻时候看的,后来压了箱底,见她喜欢这个,就赏了她。 于寒舟想瞧瞧,在侯夫人那个年纪的时候,流行什么样的话本?又是多好的故事,值得侯夫人珍藏多年? 因着床里头光线暗,且贺文璋在一旁,于寒舟就道:「你先睡,我等会儿就来。」 拿了话本,到外间去了,点了灯,一个人悄悄地看。 贺文璋觉得她神神秘秘的,但是又不好问她,只得抱着猫睡了。 而于寒舟翻看了几页,终于明白了侯夫人不让她给人看的原因了——有点尺度哟!! 看得她脸红心跳的。 不过,虽然有点尺度,但故事也是真的好看!身世凄惨的小孤女,遇到了一个正派大侠,大侠把她带回去照顾。 小孤女深受大侠之恩,又被大侠的风姿所俘获,就想以身相许来报答恩情。大侠一开始不肯,小孤女就各种贤惠,外加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最终大侠意动,把她吃干抹净。 吃了又吃。吃了又吃。 面红心跳的于寒舟,看了三分之一,就舍不得往下看了。这么好看的书,要慢点看,一天看一点! 她心绪平复后,才悄悄爬上床睡了。只不过,这晚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成了小孤女,被一个正派大侠救了。 梦里面,那大侠的面容有点熟悉,长长的眉,温润的眼,清俊得不得了。 「嘘,不许闹,你乖一点,吵醒她我可要教训你了……」耳边响起低低的声音,渐渐将于寒舟从梦中唤醒。 她睁开迷蒙的眼睛,转头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就见着一张清俊的男子面孔,长长的眉,温润的眼,只是脸庞比梦中的人瘦削一些。 「你,你醒啦?」贺文璋见她终究还是被小猫吵醒了,就有点懊恼,觉得自己没看好小猫,「要不你再睡会儿?我抱它下去。」 他眸光温润,瞳仁漆黑而晶亮,看在于寒舟的眼中,不禁想起梦中的情景。 梦中,她的大侠英姿伟岸,震慑无数宵小,但是回到家后,就换了个人似的,会被她逗得面红耳赤,偏又无处可躲。 分明是贺文璋平日里的样子。 胸中哽了一口血,于寒舟摸起被子蒙住了脑袋,为自己的梦感到分外羞耻。 居然梦到了小伙伴。 还是那种梦。 这让于寒舟不禁狠狠唾弃自己,她怎么能这样呢?这太过分了! 她简直想打自己两巴掌,可是贺文璋就在被子外面,她若是举动有异,恐怕他要问。而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跟他说话,更不想看见他。 「你先起吧。」她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出去,听起来闷闷的,「我等一下就起。」 贺文璋便以为她还想睡会儿,因而抱了小猫在怀里,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温声说道:「没关系,你再睡会儿吧。」 轻轻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察觉到帐幔中少了一个人的气息,于寒舟终于把蒙在头上的被子揭开了,面无表情,眼神有点绝望。 她真不是个人。 抹了把脸,于寒舟慢吞吞地坐起来,弓着腰呆了一会儿,狠狠揉了把脸,然后干脆利落地起身。 等到洗漱过后,脑筋终于清明了一些,梦里残余的旖旎感逐渐淡去,于寒舟能够分清楚现实和梦境。 那些感觉,不是她真正的感觉。那只是个梦,这样想着,就好受了很多。 只不过,一抬眼看到贺文璋,还是不自觉把目光移开了。 她今天都不想看到他。 用早饭的时候,于寒舟几乎不怎么抬头,始终垂着眉眼,专注着自己面前的饭菜。 贺文璋当然察觉出她的异样,心中忍不住想,是他哪里惹她不痛快了吗?难道是因为早上小猫把她吵醒? 可她不是这样小气的人。虽然贺文璋常常多想,但是理智上他很清楚,她是个很宽和的人,轻易不生气,也不给人难堪。 那么,究竟是怎么了? 「你心情不好?」想不明白,他便问道:「可以跟我说说吗?」 他一开口,清朗的声音就响起来,带着仿佛将人包裹进其中的如水温柔,跟梦中她所仰慕过的、喜欢过的、勾引过的、逗弄过的伟岸男人一模一样。 于寒舟的脸上「唰」的一下红了,她用力捏着筷子,克制着自己不要表现出异样,装作无事地道:「没什么,做了个噩梦罢了,一会儿就好了,你不用理我,我缓一缓就好了。」 「那好吧。」贺文璋就道。 她都这么说了,他就不好多嘴了。 低头扒着饭,脸上的炽热渐渐消退,于寒舟不禁想道,那话本是再也不能看了。 好看也不能看了。书中的男主人公,已经长了一张贺文璋的脸,再看下去,就是个祸害。 第32章 一整个上午,于寒舟都避着贺文璋。到了下午,才好些了。 「你好了?」贺文璋敏锐地察觉到了,欣喜地问。一上午没怎么跟媳妇说话,他颇有些郁闷。 于寒舟笑着点点头:「嗯,好了。」 那毕竟是个梦。 她对贺文璋没有想法,只是睡前看了那样一个故事,受了影响,才做了奇怪的梦。 她并不想那样对小伙伴,那不是她真正的意思,所以她坦然了。 两人便重新说起话来。 「你还要给母亲做手帕?打算做多少?」见于寒舟抱着针线筐子,手里捏着细细的绣花针,贺文璋就说道:「少做一些,母亲不在意这个的。若是都让你做了,丫鬟们做什么?」 于寒舟便道:「反正没事做,我多做几条吧。快过年了,到时送上去,给母亲六对,给我娘六对。」 因为这个,她都把小猫的手帕先做好了,如今年前仅剩的事,就是给侯夫人和安夫人每人做六对手帕。 虽然她做工一般,但这是她的心意。 贺文璋一听,脑子里就嗡了一下。六对!给她们每人六对!而他只有一对! 攥了攥手心,他忍着心里的酸意,暗暗想道,等他以后身体好了,他们成了真正的夫妻,他一定要让她先给他做,做得最多! 随即,他又想道,这样媳妇岂不是会很累?那就这样,先给他做,几时给他做完了,再给别人做。 她动作慢,等到给他做完了,估计一年也就过去了。 正想着,外头下人跑进来了,禀报道:「大爷,小的来送信。」 手里拿着一只包袱,里面全是信件。 贺文璋叫人打赏了他,然后把包袱拿进来,放在炕上,打开来看。 一封封,数不清的信,全是写给常青公子的。 贺文璋的乐趣不多,这是他少有的乐趣之一,那就是通过常青公子这个笔名跟外面的人交流。 他自己拆信,也让于寒舟帮着拆,甚至喊丫鬟们一起拆。 这么多,他自己是拆不完的,看也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去,就让众人一起拆信、读信。 来信有夸的,有骂的。遇到骂的,直接丢一旁不看。遇到夸的,便大声读出来给贺文璋听。 贺文璋自己拆了一封有意思的,他眉眼舒展着,说道:「遇着豪客了。」 说话间,他伸指从信封中夹出一张薄薄的纸。 「是银票!」有丫鬟看见了,惊呼道,「天哪,竟是一百两!」 其他人也纷纷惊呼:「此人出手好生阔绰!」 于寒舟亦是探头过来,笑得眉眼弯弯:「这可真是豪客了。」 出手就是一百两的打赏,若那写书人是个贫困子弟,这可是帮了天大的忙了。 「我瞧瞧他写了什么。」于寒舟伸手,打算看看那人的信。 贺文璋便递给她,一脸的笑意:「若我没猜错的话,是个仗义的豪门公子。」 那信上的字并不多,且字迹潦草,看着便是个疏狂的人。只随意说了几句喜欢他的书,希望他继续写下去的话,又说若他生活贫困可写信送至书局,收信人狂刀客,他每隔一段时间会差人去拿。 「这字好生潦草,简直同我二哥不相上下。」于寒舟看完后,随口说道,把信递给了贺文璋。 贺文璋接过信,好生装进信封里,仔细放到一旁,继续看别的信。他有个习惯,碰到很喜欢的读者信件,会妥帖收藏起来。 其他的信,也有长篇大论夸他的,表示喜欢的,贺文璋挑了两封打算收藏,其他的都让丫鬟们收了,统一放在一口箱子里。 然后拿着那一百两的银票,沉吟起来。 恰好有丫鬟问道:「大爷打算把这一百两银票怎么办?仍要拿去布施吗?」 贺文璋有点舍不得。这是他头一回收到打赏,若他是一个生活困顿的人,那么这一百两银票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很大帮助。 这是一份极大的善意。 「不了。」贺文璋摇摇头,把这一百两银票收好了。 收放起来时,他抬眼看了于寒舟一眼,目光动了动,眼底划过一道亮光。 「呀,外头下雪了!」忽然,门口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大爷,奶奶,快来看,下雪了!」 贺文璋便站起身来,又伸手去扶于寒舟。 于寒舟低着头,似没看到他的举动,自己下了炕,往门口走去。 贺文璋握了握手心,垂下手臂,跟着往外走去。 他抿起的唇,落在了翠珠的眼里,细细的眉头蹙了起来。 雪下了有一会儿了,这时地面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银光,看起来好不美丽。 两人站在门口,看着纷纷扬扬的落雪,耳边是小丫鬟们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 第33章 「咱们小乖也跑出来了,是要看雪吗?」一个丫鬟把蹭出来的小乖抱起来,笑着说道。 又有人说:「咱们小乖这一身毛,雪白雪白的,若是跑进雪里,只怕还难揪出来呢。」 贺文璋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偏头看向于寒舟道:「不如给小乖换个名字,叫‘雪团’怎么样?」 他实在受不了小猫跟他用一样的名字。 她每次喊「小乖」,「小乖乖」,他整个人都不自在极了。 「不。」于寒舟一口拒绝,从丫鬟的手里抱过猫,举着眼前亲昵着,「它就是我的小乖,什么名字也不换。」 小乖是她的第一个伙伴,也是陪伴她最久的伙伴,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有着特别的意义。 小猫:「喵~~」 贺文璋看着她跟小猫亲昵,浑身难受得不行,不得不别开了眼。 待到雪下大了,丫鬟们就要扫出一条道儿来了。贺文璋和于寒舟赏够了雪,就回屋去了。 于寒舟并不想去玩雪。事实上,她并不怎么喜欢雪。曾经在雪地里搏斗的记忆,非常非常不美好,她很讨厌下雪。又冷,又痛。 只是屋子里暖融融的温度,将她的抵触冲淡了许多,坐在炕上有一针没一针地绣着帕子。 贺文璋坐在她旁边,想跟她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几次看过去,都收回了视线。 这时,翠珠和两个下人进来了,却是抬着一只木桶,笑着说道:「外头冷,不好叫大爷和奶奶去受冻。但是奴婢瞧着这雪是极好玩的,难得下一次,大爷和奶奶在屋里玩雪罢。」 将木桶抬至两人跟前,赫然是装得满满的一桶雪。 白皙晶莹,蓬松柔软,看着就很美。 便是不爱玩雪的于寒舟,都被这美丽的冰雪触动了,手指微微动了动。 翠珠看着了,转过视线对贺文璋道:「大爷要戴棉手套吗?」 「不用!」贺文璋立刻否决道,「我没事。」他身体好多了,光着手玩雪,肯定没问题。 他率先将一双修长的手伸进桶中,捧起了一团雪,冰冰凉凉的触感,很是新鲜,他下意识地将雪握成了一团。然后抬起头,看向于寒舟道:「一起玩吗?」 他都邀请她了,于寒舟再拒绝的话,未免在下人面前不给他面子。 再说了,两人早就说好的,在人前扮演恩爱。她这时推三阻四不肯跟他一起玩,就是食言了。 「好。」于寒舟道,往他身边挪了挪,也把手伸进了木桶中。 一双苍白修长,一双柔腻娇软,两双手在木桶里玩雪,偶尔会碰到一下。 一旁站着的翠珠,微微笑了。 贺文璋让丫鬟拿了只小圆勺,把蓬松的雪填进去,按得结结实实的,然后扣在手心里。 他想塑一只小动物,需要圆圆的脑袋,便用勺子平滑的表面刮一刮,按一按,神情十分认真。 于寒舟也在玩着雪。她却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抓一抓,握一握,一点形状都没有。后来见贺文璋认真,便也试着去捏个小动物出来。 视线在小猫身上一溜,她眼底带了笑,那就捏只小猫出来吧! 木桶虽然很大,但是两人伸手捧雪,总是免不了碰到手。贺文璋不是故意碰到她的,每次还都尽量避免碰到她,可是难免碰到时,心头便一跳一跳的,紧张得不行,不敢抬头看她。 于寒舟却没什么异样,两人玩着雪,手指冷冰冰的,碰到又有什么了不起,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这时跟早上不一样了。早上是刚起,梦境残存的感觉混淆了她真实的感觉,让她不敢看贺文璋。这时却好多了,甚至都不怎么会想起来了,还主动去看贺文璋是怎么捏的,然后有样学样。 两人捏出一个小动物,翠珠便叫人拿托盘盛了,端去外面冻上,免得化了。 贺文璋的手巧,捏的小兔子、小马都活灵活现的,于寒舟捏的小猫跟他的比起来,就粗糙了许多。她看看自己的,又看看贺文璋的,差的也太多了吧?就道:「你把勺子给我用用。」 贺文璋好脾气地把勺子递过去,看着她用勺子光滑的面去塑形,结果她捏的雪团不够瓷实,用勺子一挤就碎了一手。 「我来教你。」贺文璋忍着笑道。 于寒舟就把勺子还给他,看他是怎么一点点磨出来的。 两人本来是坐在炕沿上,后来觉得太累,都蹲在了地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丫鬟们又不会出去说。 后来贺文璋还就着她的手,拿勺子教她怎么压实表面。认真起来,贺文璋自己都忘记了保持距离,直到他一时着急,握住了她的手,碰触到的一刹那,才猛然惊醒过来,连忙撤了手。 心里扑通扑通的,简直不敢看她。他一直以来都是在心里把她当媳妇,明面上把她当朋友。结果这时忘了,在明面上就把她当媳妇了。 第34章 她不会怪他吧?他在心里懊恼着。 于寒舟在被他握住手的时候,还没觉得怎样。直到他猛地撤了手,她一愣,才明白过来怎么了。 然而丫鬟们在旁边看着,她又不想打破两人间的平衡,便笑道:「璋哥怎么了?嫌我的手冷?可你的手也不热吧?」 贺文璋听她打圆场,不禁屏息抬头,就见她笑得十分自然,好像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样。心里蔓延出了酸楚,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虽然这是他所祈求的,他祈求她不要发现他的情意,也祈求她不要对他生出情意。明明是他求仁得仁,可是真的看到这一幕,还是心里难过。 他垂了垂眼,将真实的情绪压进心底,片刻后重新抬眼,笑道:「是我的不是。」 重新教起她来。但是这一回,他没有上手。 翠珠在一旁看着,直是为他着急不已。大好的机会,大爷怎么死心眼? 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许别的小丫鬟没有看出来,但是翠珠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这两人表面上看起来好,其实根本没有夫妻情意。 大爷对奶奶倒是有,但他一直不敢明明白白地表达出来,做荷包还要遮遮掩掩。从前身体不好,他不敢也就罢了,如今身体渐渐转好了,他还是不敢。 而奶奶对大爷看着倒是体贴,也真的是没可挑剔,但就是缺乏夫妻之间的那种感情。要翠珠说,这也能理解,毕竟奶奶嫁过来时,大爷是那样一副模样,病恹恹的,又瘦又憔悴,谁会喜欢他啊? 只是,即便她不喜欢他,可是仍然对他发自内心地好,这让翠珠十分敬佩。她只觉得,大爷是好人,奶奶也是好人,两个好人就该好好在一起,过着和和美美,更上一层楼的日子。 她在心里思索着,怎样再推两人一把。 而贺文璋已经是撒了手,说道:「太冷了,抬出去吧,不玩了。」 刚才他碰到媳妇的手,那么冰,直是让他心疼坏了,恨不得抱怀里给她暖一暖。可是这样不妥当,于是便叫人把雪桶抬出去,先缓上一缓。 「奶奶也不玩了吗?」丫鬟便问于寒舟。 于寒舟蹲了一会儿,这时腿都麻了,缓缓站起来笑道:「不玩了,抬出去罢。」 「是。」丫鬟便将桶抬了出去。 又有丫鬟拿毛巾过来,给于寒舟擦手,并且蘸了香膏,给于寒舟涂手上,开始给她按摩活血。 丫鬟们都没有玩雪,手是温热的,且小姑娘的手又细又软,于寒舟被她们摩挲着手,简直舒服极了。 还有人要给贺文璋摩挲手指,贺文璋摇摇头,自己蘸了香膏,低垂着眼睛一点一点摩挲。 他可是碰过媳妇的手。他要好好回味一下。 又说了会儿话,就到了晚饭的时候了。正摆饭时,贺文璟来了,身边跟着一个下人,手里提着食盒。 进了院子,他就笑道:「我来跟哥哥嫂子一起用饭。」 「坐吧。」贺文璋就道。 弟弟不常来,偶尔来一回,贺文璋还是很欢迎的。 翠珠便使人把贺文璟的饭菜也端至桌上,又问:「要不要奴婢们伺候?」 「不必。」贺文璋道,「你们下去吧。」 他和媳妇吃饭,都不必人伺候。弟弟好手好脚的,自己吃就是了。 「是。」翠珠便带着丫鬟们下去了,只留三位主子用饭。 贺文璟是带着目的来的,只是吃饭时不好多说,等吃过饭,桌子都收了,他才笑着对贺文璋道:「外面雪下得大,我使下人们把积雪铲了铲,存放在一处,打算在花园里弄一个小雪场,明日哥哥来滑雪?」 他跟朋友们会去湖上滑冰,只是哥哥身子弱,吹不得风,从没有去过。 难得今年的雪下得大,能积攒起来许多。洒在花园里,铺上厚厚的一层,踩实压平了,就可以滑雪玩了。 且是在家中,园子里的风不很大,又有诸多下人看着,即便摔了也不怕。 贺文璟说完后,便一脸兴奋的表情看着贺文璋,眼睛亮晶晶的,英俊得不得了。 贺文璋心中动容,还有些哽咽,他忍了忍,点点头道:「谢谢文璟,我很期待,等明日我和颜颜去园子里玩。」 「好!」贺文璟见哥哥喜欢,顿时很是满足,转而看向于寒舟笑道:「嫂子也一起来。翠珠她们也一起来,人多热闹。」 虽然他是为了哥哥才打算弄一个小雪场,但是哥哥在意嫂子,那就也来玩。 他如今很自觉了,说完事情,就不多待,起身道:「我还要准备一下,就先走了。」 「来人,送二爷回去。」贺文璋也站起身道。 听在贺文璟耳中,好不开心。看,哥哥都使人送他了,这是从前没有的! 看来哥哥是真的很喜欢他这个主意,贺文璟心里想着,他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妥妥当当的才行,高高兴兴地走了。 第35章 送走了贺文璟,翠珠等人便说起了明日要滑雪的事,既然是在屋子外头久待,穿的戴的都要注意才行。众人一边笑着说话,一边给贺文璋挑选衣裳鞋子等。于寒舟的丫鬟们,也在为她准备着。 「也不知道二爷要怎么玩?」 「必定好玩就是了。」 趁众人说着话,翠珠很心机地给贺文璋和于寒舟的衣裳选了同色系,就连佩戴的穗子荷包都选了一样的。 这样一来,府里的下人们看见了,都会说大爷和大奶奶是一对璧人。大奶奶听了,指不定心里就往这边想。而大爷听了,自然是开心无疑的。 准备妥当后,时辰便不早了,该就寝了。 丫鬟们退出去后,贺文璋便往内室走,于寒舟在外间坐着没动,说道:「你先睡,我等一会儿再睡。」 贺文璋摸了摸袖子,迟疑了下,问道:「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屋子里只他们两个,且光线昏暗朦胧,原本褪去的古怪感觉又有回潮的趋势,于寒舟避免看他,低头摸着小猫,「你先睡吧。」 贺文璋的口张了张,又闭上了。手摸着袖子,眼神有些纠结。 他原本打算到了床上后,小猫也睡下后,只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把那一百两的打赏钱给她。这是他的欣喜,他的荣耀,他想要给她。 可她看起来像是有什么苦恼的事,这时便不是合适的时机了。 而她虽然看起来苦恼,却又没到非常困扰,需要帮助的地步。顿了顿,终于是垂下了手,往里去了。 在他的身形消失在视野中后,于寒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手撑住额头,简直想打自己几下。 她怎么就做了那样一个梦?以至于到了晚上,她都没办法再跟他躺在一张床上,说着话入睡了。 她一个人坐在外间,撸着小猫,心中焦灼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那些旖旎,那些绮思,那些不受控制的心动,都沉沉地坠了下去,一直坠入深不见底的地方。 她伸手将窗户拨开一道缝,顿时冷风吹了进来,院子里满是银色的雪,在夜色中反射着冰冷的光。 一如她的心,冰冷的一颗。哪怕融化了,也是冷冰冰的冰水。 她穿得并不厚实,很快就染了一身的寒气,渐渐眸光也染了冰雪的温度。 过去的经历,造就了她这个人。她的性情,她的坚持,她外软内冷的心。 他是个好人,她配不上他的喜欢。 翌日清晨,贺文璋被脚下的动静惊醒。蓦地睁开眼睛,抬起头,往脚部看去,就见于寒舟正轻手轻脚往外爬,而他的脚上掉了一只猫。 她本是抱着猫,想要不惊动他爬下去,谁知小猫顽皮,从她怀里挣脱了,恰巧落在他脚上,把他惊醒了。 见他看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贺文璋抿起了唇。 昨天晚上,他在床上等她,等来等去,等到他都睡着了,她也没有来。今日一早,她又想不惊动他独自起床。 发生了什么?她竟然连懒觉都不睡了? 她最喜欢睡懒觉的,有了小猫后,她就喜欢抱着小猫睡懒觉。 床上有什么是她讨厌的?想来想去,贺文璋也没想到床上有什么,除了他。 心头蓦地难受起来,他做了什么,惹她讨厌了?可是白日里都好好的,她也没有特别避讳他,不跟他说话。 「没事。」他摇摇头,缓缓坐起来,「正好我也要起了。」 于寒舟见他已经醒了,也就不再刻意小心,而是抱起小猫下床。 「你昨晚几时睡的?」贺文璋看着她的背影问道。 于寒舟背对着他,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困了就睡了。」然后扬声喊道,「来人!」 丫鬟们推门而入,便不适合再问了,贺文璋闭上了口。 本来因为这个,他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可是吃早饭的时候,贺文璟来了,一脸兴冲冲的样子:「哥哥!快些吃饭!雪场都布置好了!」 看着弟弟兴高采烈的样子,又想到终于可以玩耍了,让贺文璋也兴奋起来,点点头笑道:「好。」 但是翠珠却拦道:「大爷慢些,总归雪场已经布置好了,就在那里,不差这一时半刻。」 贺文璋看向对面,于寒舟也在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他立刻放慢了动作。 一旁的贺文璟看着,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 随即,不知想起什么,他英俊的脸上难得有了出神,一会儿皱起俊眉,一会儿又有点傻笑。 别人没看见,侧对着他的于寒舟看见了,心中道,看样子是跟陆雪蓉的感情有进展了。 终于,早饭用完了,又等到贺文璋吃了药,一行人才离开长青院,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花园里本是一条条的小径,弯弯曲曲,本来极适合散步。这时被贺文璟命下人铺了厚厚的雪,踩得结结实实的,便成了一条条冰雪道,蜿蜒交错,反射着晶莹的光。 第36章 「哥哥,来,先绑上腿。」贺文璟叫下人拿了皮具来,蹲下去,亲自给贺文璋捆在了脚踝上。 这样待会儿一旦摔倒了,不会扭伤脚踝。 翠珠等人拿了同样的皮具,给于寒舟绑在小腿上。 「来,试着在上面走一走。」贺文璟叫哥哥先上去走一走,感受一下雪面,自己三下两下绑好了腿,踏上了雪面。 他跟朋友们都是去湖上玩,花样繁多,早就玩得纯熟,一踏上去,就灵活地滑出去很远,又滑了回来。 高大挺拔的少年,容貌英俊,这样矫捷地在雪面上滑来滑去,又好看又叫人羡慕。 贺文璋便也试着在上面走一走。 贺文璟在他旁边,护着他,给他打气:「哥哥别怕,我能接住你。」 「我用你接?」贺文璋没好气地道,把他推开了。 过了年,他就二十岁了,难道还是几岁的孩子吗? 再说,他才是哥哥! 贺文璟摸了摸鼻子,往旁边退了退,只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而贺文璋却往于寒舟的方向看去。见她提着衣摆,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踩在雪面上,只觉得她如一朵绽开在雪地里的桃花,愈发娇艳。 他缓缓行走过去,对她道:「别怕,不会摔倒的,旁边有丫鬟们看着呢。」 「我没怕。」于寒舟抬起头,对他摇了摇。 她怎么会怕这个? 只是不太热情罢了,落在他眼里,还以为她胆怯。想到这里,于寒舟松开他的手,脚尖在雪面上一点,整个人滑出去了。 贺文璋只觉得她像是一只小鸟,扑棱棱着从自己的手里飞走了。 抿了抿唇,他学着她的样子也开始滑动起来。 贺文璟在一旁嘿嘿地笑,看了一会儿哥哥笨拙的样子,才从下人的手里拿了一根雪杖,一端递给了贺文璋:「哥哥,你抓紧了,我带你滑一段。」 又拿了一根在手里,插在地上,用以借力。 「我不用。」贺文璋拒绝道。 贺文璟便道:「你试试,哥哥,很好玩的,等你适应了我教你用雪杖滑。」说着,把雪杖往他的方向杵了杵,「快点,抓着。」 贺文璋犹豫了下,抓住了。 「抓紧啊。」贺文璟道,然后将雪杖在地上用力一点,整个人缓缓滑动起来,并带动贺文璋滑动。 他怕哥哥不适应,摔跤,一开始滑得很慢,渐渐才加快了速度,带着他在花园里溜了两条小径。 「怎么样?」停下后,贺文璟笑着回头问道。 贺文璋点点头:「嗯。」然后对他伸出手,「那只雪杖也给我,我试试。」 「好。」贺文璟就给他了。 贺文璋拿着一对雪杖,先往于寒舟的方向看了看,就见于寒舟已经拿着雪杖在滑起来了,而且滑得很快,不禁抿住了唇。 眼底划过懊恼。 他还想先学会了,然后带她一起滑。 缓缓收回视线,他自己滑起来。 贺文璟一直跟在他身边,他玩得太熟了,都不用雪杖,还能倒着滑行,两手枕在脑后,抬起一条腿,只用一只脚在地上倒着滑,还道:「哥哥,快点,没关系的,我接得住你,你再快点。」 贺文璋简直想给他一脚:「闭嘴。」 终于,他适应了一些,贺文璟就笑道:「走,带你去个好地方。」抓过雪杖一端,拉着贺文璋往花园的另一端滑去。 然后贺文璋才发现,另一端居然是有坡度的。 「哥哥看我!」贺文璟走到源头,顺着坡度一滑而下,两只手各拿一根雪杖,肆意倾斜身体变幻着方向,在整个花园中滑行。 贺文璋看着,不禁急了:「你小心些!别撞着你嫂子!」 「不会撞着的!」贺文璟大声道。 他溜了一圈,就滑了回来,笑着对贺文璋道:「哥哥要试试吗?别怕,我就在你周围。」 他一口一个「别怕」,简直让贺文璋没面子极了,绷着脸道:「不用你,走开!」 贺文璟道:「哥哥,你不会减速,我教教你。」 「我看过你滑了,我会。」贺文璋就道,对他挥挥手,「别挡路,一边看着。」 贺文璟知道哥哥脾气大,只好走开了。 而贺文璋走到高处,看着下方蜿蜒的小道,又看了看于寒舟的方向,心中砰砰跳动,吸了口气,就松开雪杖,往下滑去! 「奶奶,快看,大爷在那边!」小丫鬟连忙提醒于寒舟。 于寒舟就抬眼看去。 很好找,因为花园里都是矮矮的花枝,并没有多少花树。贺文璋那么大一个人滑过来,简直太好找了。 见贺文璋滑得很稳当,而且往这边滑过来,于寒舟就走到了旁边的空地上,将道路让开。 第37章 「颜颜——」贺文璋如驾着风,快速朝她驶来,他的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两根雪杖在地上熟练地抵着,没多会儿就来到她身前。 可是他减速的时候出了点问题,不仅没有减下来,反而要一头往前栽倒! 「哥哥!」远处的贺文璟急了,连忙往这边赶来。 但他离得有点远,救援不及。正在他心惊肉跳的时候,于寒舟抬脚踏上雪面,一手揽过贺文璋的腰,带着他在雪面上转了几圈,卸去了冲势。 待两人缓缓在雪面上停下,贺文璟终于来到近前,正要冲过去问,却被翠珠死死攥住了衣角:「二爷,您别过去。」 贺文璟想说,干什么,我去看哥哥! 但见翠珠拼命朝他使眼色,再看前方背对着他,被于寒舟揽着腰的哥哥,一口气就哽在了心口。 哥哥不仅不亲近他了,现在就连保护哥哥的任务,都交给了别人! 他抿着唇,到底是没过去,拂开翠珠的手:「松开。」 翠珠见他不过去了,自然就松开了他,还道:「二爷见谅。」 贺文璟不想理她。 而此刻,于寒舟在两人站稳后,便松开了手:「你还好吧?」 贺文璋的嘴唇微微动着,喉头上下滚动,低头看着她关切的眼眸,胸腔里一颗心快要跳出来。 减速出现意外时,他感到惊慌和懊恼,直至被她揽住,她纤细的身躯十分灵活柔韧,就那样接住了他。 本来应该他教她滑雪,他带她玩。结果他出了状况,还要她保护。偏偏他竟觉着,无比的欢喜。 她抱了他的腰。她是他的妻子。他从没有离她这么近过,她抱着他在雪面上转了几圈! 他只回想着,便激动之极,情难自已。 「没,我没事。」他定了定神,垂下眼睛道。 于寒舟担心他惊着,毕竟他不是多壮实的体格,便道:「玩了这么久了,我们去亭子里歇一歇吧。」怕他不肯,还道:「我想歇一歇了。」 她这么说了,贺文璋自然没有异议,便去亭子里坐下喝茶。 雪道留给下人们玩耍,欢笑声不绝于耳,听着就叫人忍不住露出笑意。 歇了一时,便又去玩。 待到下午,便不去了,怕累着贺文璋。辛苦堆起来的雪道,便让下人们去玩了,贺文璋和贺文璟在屋里喝茶、下棋,桌上还有小点心供消磨。 却是陆雪蓉新出的果仁面包,有葡萄干,炒熟的花生和瓜子仁等,咬一口下去,面包松软,果仁香浓,味道好极了。 兄弟两个下棋,于寒舟便抱着小乖去睡觉了。她昨晚没睡好,正好补个觉。 等到贺文璟都走了,贺文璋转身才发现,于寒舟还没起。犹豫了下,他没使丫鬟进去唤人,自己抬脚进了内室。 她是他的妻子,而且每天睡一张床的,他去叫她,并没什么不合适。他这样想着,屏着气进去了。 结果一撩开帐幔,就看到一张通红的脸,以及微微蹙起的眉。 贺文璋心里一惊,坐在床边,摇了摇她:「舟舟?舟舟?」 没有人的时候,他会唤她舟舟,这是他们出去玩时她用的名字,他总觉得这样更亲近些。 于寒舟被他摇晃着,渐渐睁开眼睛,眼神迷茫:「嗯?」 「你不舒服?」贺文璋说着,没有犹豫,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果然摸到一片滚烫,「你发热了!」 于寒舟被他微凉的手碰到额头,还觉得挺舒服的,等到他说完「发热了」,脑中迟钝了片刻,才陡然反应过来,蓦地睁大眼睛,连忙拿被子蒙住自己,急急道:「你快出去!别靠近我!」 又喊道:「来人!来人!翠珠进来!」 她一时糊涂了,忘记自己是蒙着被子了,声音根本传不出去,还是贺文璋走出去喊人进来:「你们奶奶病了,去请常大夫来。」 顿时间,去请常大夫的,进去服侍于寒舟的,还有翠珠,拉着贺文璋不许他往里去了:「大爷去书房坐着吧,别在这屋里待着了,免得染给您。」 「胡说。」贺文璋斥道,「她病着,我怎么能走开?」 翠珠只得耐心劝说:「如今只是奶奶病了,您还好着,若是您也染了病,您知道的,您身子不大结实,染了病就难好起来——」 「乱说!」贺文璋一拂袖子,将她挥开了,拧着眉头,严厉地道:「我如今已是好了!你看不出来吗?上午玩了雪,她都染了寒气,我却没有!我比她身子还结实些!」 翠珠听了,不禁目瞪口呆。 于寒舟生病了。四肢发软,脑袋昏沉,她摸着自己的肌肤,都觉着滚烫滚烫的。 看来是昨晚吹了风,今天又滑了雪,导致着了寒气。 这身子实在是弱,她心里想着,从前她只有受了极严重的伤势,才会这样发热。 第38章 外头,翠珠还在劝贺文璋不要进去,于寒舟听见了,就坐了起来,说道:「翠珠,拉住大爷,不许他进来。」 见她连「璋哥」都不叫了,直接唤他「大爷」,贺文璋顿时不敢挣扎了,只是仍不甘心,往里挪了半步,缓声说道:「我没事的,你看,你着了寒气,我都没有,我如今身子比你还结实些。」 说这话时,他心里骄傲极了。他一直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样弱不禁风,这也小心,那也小心。可事实证明,他太小看自己了! 他如今身体结实多了!平时不生病就不说了,这回一起在花园玩雪,她都病了,他却没有! 「我进去照顾你。」他温声说道,「我病着的时候,都是你照顾我的,是不是?」 于寒舟不能告诉他,她生病可能不仅仅是因为玩了雪,还因为吹了冷风。那样的话,她还要解释为什么大晚上的吹冷风。 于是她道:「一会儿常大夫来了,看看他怎么说,如果他说可以,你再进来照顾我,可好?」 贺文璋听着,便抿住了唇,随即点点头:「好。」 不过,他不是很担心。即便常大夫来了,见着他的状况,估计也不会拒绝他。 却说常大夫一直没有来。 下人去院子里请他,并不见他人,一问才知道,常大夫被侯夫人请去了,于是又去正院请他。 常大夫此刻正跟侯夫人说话。 侯夫人得闲了就要问一问他,她儿子的身体情况,这回也不例外:「璋儿许久不曾生病了,多亏常大夫的悉心照顾。」 常大夫便道:「夫人太客气了,老朽只是做了该做的。」 侯夫人便又问:「依您看,璋儿现在的身体如何?」 常大夫这回没跟她打马虎眼,捋了捋须,直接说道:「大爷的情况如何,也不必老朽说,您瞧他如今不怎么生病了,用饭也好多了,面颊有肉了,气色不苍白了,自然是好了许多的。」 听得他这话,侯夫人犹如吃了定心丸一样,笑得满面舒展:「难道娶了妻,真的有如此功效?自从璋儿娶妻后,身子是一日比一日好。」 常大夫沉吟了下,道:「换个人,未必如此。」 也就是贺文璋本性宽和,许多事情不计较。换个人来,可能会计较自己无法袭爵,嫉妒弟弟英俊健康,每日摔摔打打,娶了媳妇就折腾媳妇。如花似玉的媳妇只能看不能吃,早晚把自己气死。 这话听在侯夫人耳中,却误会了,笑着说道:「安氏的确是个好女子,璋儿能够娶到她,是璋儿的福气。」 常大夫一听,便知道她误会了,不过他也没有解释,因为在他看来那的确是个好女子,便点点头道:「大奶奶是很好。」 正说着话,有下人禀报,说要请常大夫去长青院。 侯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有些紧张地问:「怎么回事?可是大爷身子又不妥了?」 大儿子上午在花园玩雪,她是知道的,只是这是小儿子的一片心意,加上她觉得大儿子的身子好些了,就没有拦着。怎么,竟还是不行吗? 她焦灼不已,就听下人忙回道:「不是大爷,是大奶奶有些不爽利。」 听了这话,侯夫人顿时松了口气。不是大儿子就好。至于大儿媳,她年纪轻轻的姑娘,平时又健康,偶尔生个病不必大惊小怪。偏头看向常大夫,说道:「既如此,您就过去瞧瞧吧。」 「是。」常大夫应声,就出门了。 侯夫人随在后面。 到底是她的大儿媳,是她大儿子心尖尖上的人,在她生病时也来恭恭敬敬侍疾的,侯夫人打算去瞧瞧。 一行人往长青院行去。 进了院子,就见贺文璋站在门口,侯夫人便道:「璋儿,颜儿怎么样了?」 听到母亲问,贺文璋不禁有点委屈,眼角微微耷拉着,摇头道:「不知,她不许我进去。」 侯夫人听得好笑,走近了拉过他的手,道:「颜儿也是为你好,不要郁闷了,让常大夫进去瞧瞧。」 把儿子丢在外间,自己跟常大夫进去看于寒舟了。 于寒舟已经穿戴妥当了,此刻靠坐在床头,见了常大夫进来,就先颔了颔首。又见到侯夫人跟着进来,还想行个半礼,就被侯夫人快步走过来按住了:「好孩子,别动,叫常大夫给你看看。」 「是,母亲。」于寒舟便没挣扎,伸出手去,让常大夫把脉。 片刻后,常大夫收回手,说道:「不要紧,只是染了风寒,吃几服药就好了。」 话一出口,侯夫人和贺文璋都是心中一宽。 于寒舟本就没觉得是个事,便平静谢道:「多谢常大夫。」 「大奶奶客气了。」常大夫道,转身出去写药方了。 府里的药都是现成的,很快有小丫鬟去抓药,然后拿回来煎药。 第39章 常大夫没别的事了,就告了一声退,转身要离去了,却被贺文璋拦住了:「且慢。常大夫,我身子比从前好多了,不必太避讳病人,是不是?」 常大夫愣了一下,抬眼看他,神情有些古怪,但是很快恢复了正常:「大爷还是谨慎些的好。再说了,大奶奶这病情不严重,三五日就好利索了,大爷等一等就是了。」 奇怪的小年轻,明明不能圆房,还这么分不开,让常大夫心中啧啧称奇,但还是负责任地说了句:「这几日,大爷和大奶奶分房睡吧。」 贺文璋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还要理论什么,但是常大夫才不跟他理论,总归侯夫人还在呢,他甩手就走了。 「璋儿,你身子是好了许多,但是常大夫的话有道理,还是谨慎些好。」侯夫人起身离开床边,来到外间劝儿子,「你想一想,若你是病了,岂不是又叫颜儿操心?」 贺文璋:「……」 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侯夫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向翠珠道:「把次间收拾出来吧,这几日大爷在次间休息。」 「是,夫人。」翠珠应道,带人下去收拾了。 侯夫人又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贺文璋见屋里人不多,心思一动,就往里进。就算他染上病,又怎样?跟媳妇一起生病,不好吗? 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让下人们伺候,互相分享生病的感觉,哪里不好?小伙伴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是吗? 「大爷!您不能进去!」才端着茶壶进来的小蝶,见到贺文璋往里走,立刻大叫一声,匆匆跑到桌前将茶壶放下,然后去拦贺文璋,「大爷,您听劝,不能进去。」 里间,于寒舟也听到了,便劝道:「璋哥,你不要进来。」 贺文璋叹了口气,说道:「好吧。」 他觉得,怎么就这么不顺呢?明明是他照顾媳妇的好时候,他可以反过来照顾媳妇了,为什么不能进去? 他坐在外间闷闷不乐,于寒舟在里面也不怎么舒服。 从前要考虑着生存,哪怕受了很重的伤,也顾不上疼痛和不适。现在锦绣堆里,金尊玉贵地养着,再没有烦心的事,就很难不去注意生病所带来的不适。 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呢?于寒舟想着,看话本?绝对不行。绣帕子?她现在浑身乏得很,不想捏针。 正想着,丫鬟端了吃的进来了:「快到晚饭的时候了,大奶奶先用些吧?稍缓一缓,药就煎好了。这样奶奶吃过药,就可以歇息了。」 「好。」于寒舟点点头,吃着清淡的饭菜,又喝了一小碗粥。 药要煎上一会儿,丫鬟们怕她无聊,就尽力说话逗她开心。正说着,一个小丫鬟走进来,递了张纸条过来:「大爷说,把这个给奶奶看。」 于寒舟很好奇贺文璋写了什么,就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了一句:「从前,有一个书生,他长到二十岁仍未娶妻。」 挑了挑眉,于寒舟明白了他的意思,抬头道:「拿纸笔过来。」 「是。」丫鬟应声去了。没多会儿,拿来了纸笔,又在床上放了炕桌,方便于寒舟书写。 于寒舟便在那张纸上写下一句:「后来,他五十岁了,仍旧没有娶妻。」 勾了勾唇,折起来:「给大爷递过去。」 「是。」丫鬟拿着纸条出去了。 不一会儿,贺文璋的纸条又回来了:「但是他成为了大将军,皇上要赏他一名娇妻。」 怕她在里间觉着闷,贺文璋就想了这个办法,逗着她精神一些。 而于寒舟果然很感兴趣,还故意找茬:「洞房花烛夜,大将军发现自己不行。」 写到「大将军发现」几个字的时候,于寒舟的笔顿住了。这个话题有点敏感,不能这么写。 于是她笔锋一转,改写为:「大将军发现妻子的脸色不对,仔细一瞧,她死了!」 这个转折她很满意,重新折好,叫丫鬟拿过去。 贺文璋在外间,于寒舟在里间,丫鬟们便来回送纸条。 总归路不长,人却很多,一人送几回,倒不嫌烦,还道:「大爷真是聪明,想出这样的法子给奶奶解闷儿。」 「咱们大爷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子。」 「咱们奶奶也很好啊,不然大爷怎么会对奶奶这么好?」 「可不就是?好都是相互的,奶奶对大爷好,大爷也对奶奶好。」 「那是奶奶先对大爷好,还是大爷先对奶奶好的?」 「小蹄子,话多!」 贺文璋不以为意,写下一句,将纸折起来,一边递出去,一边淡淡道:「她先对我好的。」 是的,她先对他好的。她嫁过来时,他十分严厉地告诫她,她不仅没恼,还在他咳嗽的时候给他递水。 第40章 终于将次间收拾好的翠珠,才一进门,就听到这句,不禁顿了顿。 大爷这话,实在不上道儿。翠珠心想,可是又不好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他该觉着没面子了。 顿了顿,她笑着往里面走去,说道:「大爷心里眼里,全是咱们奶奶的好。奶奶在您眼里,就没有不好罢?」 贺文璋道:「那是自然。」说完,顿时沉了脸,目光扫向翠珠和屋里的诸多丫鬟们,「怎么?你们觉得奶奶不好?」 他这样问责,并没有人因此慌张,反而都笑了起来。 「奶奶在咱们心里,就似天仙一般的人物,哪有什么不好?」 「就是,咱们再没见过更好的人了。」 听着众人口中只有夸赞,贺文璋这才满意了,略沉肃的神情也舒展开来,轻斥道:「还不快送进去!一个个的,就知道躲懒!」 小丫鬟应了声「是」,遂拿着纸条往里去了。 于寒舟在里面,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她们都在夸她,恭维她,讨好她。她有那么好吗?于寒舟不知道,但是被这么多人恭维着,她很高兴。 尤其是贺文璋也说她好,她最高兴。因为在她心里,他是最诚恳正直的人,他若说了什么,一定是心里这样觉得。他认为她很好,才说她好。 待丫鬟走进来,于寒舟接过了纸条,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抬眼说道:「方才大爷说的不对,是他先对我好的。」 他先包容她的。 那件事,他实在拿出了常人所拿不出的包容和怜悯。她投桃报李,才对他好。 闻言,丫鬟们纷纷笑了起来。 翠珠也往里间来,本打算看看于寒舟怎么样了,并瞧瞧有什么伺候不周的,进来就听到这句话,顿时笑了:「哟,方才咱们只说对了一半,不单单是大爷眼里只有奶奶的好,咱们奶奶眼里也只有大爷的好呢。」 一时间,屋里屋外的丫鬟们都笑了起来。 于寒舟微微脸热。不用去看,她就知道贺文璋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他一定是笑着,且笑容很大。 她没有解释。 解释什么?说了实话,要怎么解释? 在她眼里,贺文璋除了身体不好,再没有别的不好了。那还解释什么? 他喜欢她,而她也喜欢他。 于寒舟现在几乎确定了,贺文璋是喜欢她的——瞧瞧吧,她病了,他就这样哄她开心,给她解闷儿。虽然她说过,两人是小伙伴,但是并没有哪一对正常的男女,是这样做朋友的。 他过于细心、体贴,所做的事全都是讨她欢心的,只有一个解释,他喜欢她。 而她也喜欢他。 所以,要解释什么?又有什么好矫情的?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低下头,打开纸条看了起来。 「将军用尽办法,救活了自己的娇妻,在她醒来后,他对她说,‘我会对你好,你愿意做我妻子吗’?」 于寒舟虽然喜欢贺文璋,但是不影响她找他的茬,立刻提笔写下:「女子趁他不备,拿出藏好的匕首,狠狠捅向他的胸膛,说,‘三年前,你在北疆斩杀了我父亲!’」 这女子竟是从前敌国将领的女儿。 拿在手里,端详半晌,于寒舟甚是满意。等墨迹干了,便折起纸条:「拿出去吧。」 两人就这么写着玩。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丫鬟端着煎好的药进来,说道:「奶奶吃药吧。」 于寒舟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然后眉头蹙起。 苦!真的苦! 「瞧奶奶心急的。」丫鬟笑了一声,拿出了两颗蜜饯,「快含一含,压一压苦味。」 于寒舟立即接过来,填进口中。酸甜的味道,终于让人好过些了,她心道,以后可不能再任性吹冷风了,她如今的身体跟从前完全不同,娇气得很,而她再也不想吃苦药了。 又跟贺文璋传了一会儿纸条,于寒舟渐渐觉着困了,就说道:「不玩了,我要睡了。」 丫鬟立刻给她放帐幔,又减了几盏灯,才轻手轻脚地退下去。 贺文璋在外间早已经听到了,只是舍不得走。但是即便舍不得,他还是要出去,到次间休息。 他抿着唇,神色不甚明朗地出去了。 次间是翠珠布置的,为了叫他适应些,尽量依着正屋的模样来布置的。只是贺文璋见了,仍是觉得哪哪都别扭。 而他心知肚明,究竟是哪里别扭——她不在这屋里。 一个人躺在床上,身边是冰凉的,而空气中也没有他所熟悉的馨香,这让他不适应极了。 次日。 一早起来,于寒舟便觉得身体好多了。侯夫人打发樱桃过来问,于寒舟还能精精神神地跟她说话。 待用过早饭后,没想到头脑又昏沉起来,丫鬟便劝她道:「都是这样的,奶奶别担心,好不那么快,吃完常大夫配的药就会好了。」 「嗯。」于寒舟点点头,没多说。 第41章 又吃了一副药,她觉着浑身乏得很,索性就进里屋躺床上了。 不舒服的时候能够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担心,有吃有喝有人伺候,简直跟做梦一样。 贺文璋坐在外间,使人拿了纸笔,继续昨天的游戏,于寒舟吃着零嘴,跟他连笔写故事,就这么消磨时间。 不一会儿,贺文璟来了,说道:「我听说大嫂身子不好,这是我早起买的点心,给大嫂尝一尝。」 他特地早起去陆雪蓉的铺子里买的。 大嫂很好,昨天还救了哥哥,免哥哥摔跤,贺文璟非常感激她,如今是真心实意地尊敬她。 「多谢璟弟。」屋里头,于寒舟应道。待丫鬟将点心拿过来,便见到是一些奶制品小点心,牛轧糖,奶冻等,还有各种式样的小糕点,数量不多,样数却不少,精心码放在礼盒中,一看就下了工夫。 她很喜欢,一样样挑着吃起来。 贺文璟来了,兄弟两个自然要说话,于是写故事的环节就停下来,于寒舟也不寂寞,跟丫鬟们分享这些小点心。 待吃到一半时,于寒舟忽然觉着胃里不太舒服,便停了嘴,不再吃了。可是胃里的不舒服却越来越厉害,她脸色一变,蓦地弯腰趴在床边吐了。 一地狼藉。 「奶奶!」丫鬟们着急地惊呼,扶她的扶她,给她擦嘴的擦嘴,收拾狼藉的收拾狼藉。 贺文璋听见了,猛地站起来,往里冲来。 贺文璟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没拉住他,还是贺文璋冲进内室后,被丫鬟们拦住了:「大爷别靠近。」 「让开!」贺文璋厉色斥道,那是他媳妇,他媳妇病了,还不知怎样,他怎能心安理得地坐在外头? 丫鬟们从没见过他如此厉色的模样,吓得噤声,拦他的动作便不那么强硬了。 贺文璋立刻拨开人,往里走去,口中道:「还不快去请常大夫!」 「是!」丫鬟立即答道。 于寒舟此刻已经被丫鬟扶着坐好了,也已经就着丫鬟的手漱了口,此时口中是没什么味儿的,就是屋里的空气不怎么好闻。 她心里不禁想道,几个月前,她亲眼见到贺文璋这样狼狈,那时可没想过,她也会有这一天。 又见贺文璋坐过来,便道:「你进来坐什么?没得染给你。快出去。」 贺文璋面对她时,神色便柔和得多,再也看不出一丝厉色。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和缓,语气却坚定:「我陪你坐着,等常大夫来。」 于寒舟很没办法,便拿帕子掩着口鼻,尽量不正对着他:「我没事,许是一时贪嘴,吃得多了。」 她早上吃了饭,又吃了药,还吃了不少贺文璟带来的点心,如今身子生着病,胃里一时扛不住,也是正常的。 「怪我,不该贪嘴。」她有点不好意思。 贺文璋温声说道:「怎么怪你?一定是文璟带来的东西不好,丫鬟们也不拦着你。」说话时,目光扫向屋里收拾的丫鬟们,神情颇为不悦,只觉得她们没有尽责,把于寒舟服侍好。 他病着的时候,她们可不敢这样叫他吃东西。 丫鬟们被他看过来,纷纷羞愧不已,跪下道:「大爷恕罪,奴婢知错了。」 「没有下次!」贺文璋沉声说道。 丫鬟们忙谢道:「谢大爷和奶奶宽容。」 不一会儿,常大夫来了。他给于寒舟看了看舌苔,又把了把脉,才起身道:「没什么事,肠胃弱了些,以后少吃点就是了。」 跟于寒舟猜的一样,就是贪嘴吃多了。 弄得这么大排场,她怪不好意思的,低头道:「麻烦您了。」 「这有什么?」常大夫摇了摇头,「总归我平日里也要走一走路,无非是换个地方走走罢了。」又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连药都不必换。 只不过,他走的时候,贺文璋跟了上去,在院子里拦住他道:「我要在屋里陪她。」 「不妥。」常大夫道。 「我要陪她。」贺文璋坚定地道,不放他走,神情极为坚决。 常大夫一时头痛起来。 依他对贺家这位大爷的了解,如果不允了他,强行叫他远离病人,恐怕他要心里郁闷。他心眼又不甚宽阔,若是气闷狠了,即使没染上病,只怕气也要气出病来。 一时乐了,痛快点头:「行,你进去吧!」 从前他没少生病,常大夫都没怕过。既然他非要进去,那就进去呗。实在扛不住,染了病,再吃药就是了。 总不能比从前还难治。 而且常大夫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去吧去吧,不必害怕,我还在呢。」 说完,一挥袖袍,转身走了。 而贺文璋已经是喜滋滋地冲进去了,还道:「常大夫允我进去陪颜颜。」 第42章 丫鬟们自是听到了的,就没有拦。 贺文璟几时走的,丫鬟们倒是清楚,可是贺文璋一点印象都没有,也压根就忘了弟弟来过的事。 进去后就坐在床边,握住了于寒舟搭在被子上的手:「常大夫允我进来的。」 于寒舟早已经听见了,就点点头:「嗯。」 一边说着,一边往外抽自己的手。 贺文璋是一时激动,情急之下忘了分寸,这时也讪讪收回手,背在了身后。 「嗯……」他忍着脸热,强迫自己没有离去,仍旧坐得稳稳当当的,抬眼看着她道:「还写故事吗?」 于寒舟刚刚吐过,连带着早饭和药一起吐出来了,丫鬟们重新煎药去了,她这时身子虚乏无力,并不是很想再玩,就摇摇头:「不了。」 贺文璋见着她没精神的样子,心疼极了,想了想,他道:「要不,我给你捏捏脑袋吧?」 「啊?」于寒舟一怔。 贺文璋说出这话,也有些赧然,但仍是坚持道:「我从前不舒服的时候,都是你给我按摩。现在你不舒服,换我为你按摩。」顿了顿,「你说过的,这会很舒服,不是吗?」 于寒舟:「……」 是,的确很舒服,但是怎么一样?那时候他们是纯洁的小伙伴,现在……好像不是了呢。 「不用了。」她摇摇头,「我挺好的。」 贺文璋便耷拉下眼角:「你担心我手艺不好?可你还没试过,你不能这样想。」 于寒舟:「……」 有点没话说了。 而且,她的确有些好奇,被人撸一撸是什么感觉?她只知道很舒服,可是她还从来没有感受过。 「那,那就试试?」她说道。 贺文璋顿时笑了,脱了鞋子就往床上爬。于寒舟还道:「等等,你为什么上床?」 「你都是把我的脑袋抱你腿上的。」贺文璋上了床,就盘腿坐好,低下头,眸光温柔地看着她,「你是自己躺过来,还是我抱你躺过来?」 于寒舟听着他这话,简直不知道要怎么答。 于是她就没有答,而是直接挪动上身,把脑袋枕在了他的腿上。闭上眼睛,说道:「我躺好了。」 贺文璋看着她乖乖躺好的样子,不知道要欣喜于她的主动亲近,还是要惋惜于没有机会抱她。 他这时才觉出来,自己刚才的问题好像不是很纯洁。 但是他也没有纠结,一手托着她细长的颈子,一手将她的头发捉出来,铺散在腿上。 轻轻吸了口气,他压抑着激烈跳动的心,伸出微微颤抖的十指,插入她的发间。闭上眼睛,思索着她为他按摩时的顺序和力道、手法,渐渐还原出来。 她的脑袋真小,这是他的第一感觉,他两只手都可以把她的脑袋捧住了。 他的媳妇,小巧玲珑,贺文璋心里想着,有点小小的开心。如果她更小一点,他都可以把她装在荷包里了,去哪里都带着。 他不知怎么就想歪了,把她想成小小的模样,说不定可以站在他的手心里,因为怕高,而抱住他的一根手指。 虽然思绪漫无边际地飘飞着,但是手下的动作丝毫没有乱。 他几乎倾注了所有的爱怜,温柔地为她按摩着。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接近她的时刻。她的脑袋捧在他的手里,她乌黑柔顺的长发铺散在他的衣摆上,她还枕在了他的腿上。 她闭着眼睛,任他施为,对他一片信任。 贺文璋很快又苦恼起来。她对他如此信任,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他喜欢她信任他,可他不喜欢她像信任姐妹一样信任他。 他并不是她的姐妹。 他从没有一刻像此时一样心思杂乱,时喜时忧,时乐时恼,却又满心的爱怜与柔软。 而躺在他腿上的于寒舟,对他的心思全然不知。她只觉得,原来被撸的感觉,真的很爽啊! 太舒服了吧! 难怪每次小猫都被她撸得乖乖巧巧的,贺文璋这样别扭的人,也在她为他按摩的时候,每次都安静睡去。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这样她就可以和小伙伴每天你撸撸我,我撸撸你,大家一起舒舒服服。 想到这里,她便是一阵惋惜。从前他们是纯洁的小伙伴,她没有提出来。现在他们……已经不纯洁了,她便不好提出来了。 她失去了机会。 此时是她病着,可以坦然接受他的照顾。等她好起来,就不便了。由此,格外珍惜此刻。 由于太过舒服,以至于她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昏睡。当丫鬟煎好药,端着进来时,贺文璋看着枕在腿上似是睡熟的媳妇,陷入了纠结。 是唤她起来吃药呢,还是就让她睡呢? 丫鬟端着药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而贺文璋狠了狠心,终于还是把她叫醒了:「颜颜,颜颜,起来吃药了。」 第43章 于寒舟的确睡着了。不过,被他轻轻晃了晃,就醒了。 他在她身后,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扶着她的臂,于寒舟便借力坐了起来,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药汁子苦得她一个激灵,所有困意一扫而空,见状丫鬟忙递过了蜜饯。 于寒舟刚要接,被贺文璋拦住了:「拿下去。」 丫鬟一愣,于寒舟也一愣,就听贺文璋缓声说道:「你刚刚吐了,还不知是因为吃了什么,这些便不要用了。」又吩咐道,「拿茶水来,给奶奶漱口。」 「是。」丫鬟立刻收回手,端着盛了蜜饯的小碟子以及空碗,下去了。 不一会儿,端了茶水回来。 于寒舟就着茶水,漱了漱口,总算把那苦味儿冲掉大半。 「药真难吃。」她忍不住道,抬眼看着贺文璋,很是佩服:「你这些年都吃药,实在太厉害了。」 她从前虽然生活环境不好,吃的不多,但是绝没有这么差的味道,最多是不好吃罢了。 贺文璋一天天用药汁子吊着命,吃了快二十年,简直太不容易了。 被她这样看着,贺文璋不禁笑了。真好,他们可以一起讨论生病吃药的心得。于是他道:「也没有很厉害,不得不吃罢了。」 他只想着,要活着,要好起来,不能死掉,不能叫父亲、母亲和弟弟伤心。药多么难吃,他并没有想很多。因为他知道,只要还有药可以吃,就说明他的命还吊得住。 哪天没有药可以吃了,他才要完了。 「你吃过的最苦的药是哪一次?」于寒舟就问道,「最久一次吃药,吃了多久?」 贺文璋便道:「最久一次,吃了一个多月吧,那是小时候,有一次病得最重,这里好了,那里又病了。」又说,「没有最苦的,每次都很苦。」 药,哪有好吃的? 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对她笑道:「我小时候,嗯,有点嘴馋。我想喝点茶水,吃点果子,但是不行。常大夫怜我年幼,就往药汁里加了些东西,想要改善一下药汁的味道。」 「然后呢?你喜欢吗?」于寒舟就问。 贺文璋摇摇头:「不喜欢。苦不苦,甜不甜的。我吃了一顿,就请常大夫停了。」 他那时只觉得,太糟蹋味道了,他不要这样混杂在一起的怪味。他要等到好起来,什么都可以吃的时候,痛痛快快地吃喝。 倒是后来,总也不好,就忘了这事。 还是她来到他身边,他渐渐好了,现在能任意用一些好吃好喝的了,虽然不能多用,但是每天都可以用一些,实在很幸福。 想到这里,他看她的眼神愈发温柔似水。 他从前也觉得自己幸运,日子过得很好,可是现在想来,并不是那样。是她来到他身边后,他才有了许多真正的,鲜明的快乐。 「咳,」于寒舟有些扛不住他直白的眼神,脸上微热,别过脸去,说道:「你好好休养,以后什么药也不必吃了。」 贺文璋个子高,坐着时也比她高出一截,此刻低头俯视着她,就见她面上泛起一点霞色,不禁心中一动。 是他眼花了吗?她究竟是一直脸上微红,还是刚刚才红的? 那,如果是刚刚才红的,是不是说,她对他……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个想法让他格外激动,胸腔里似有什么在撞,叫他简直都坐不稳,要被撞得东倒西歪。 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问她,你也喜欢我吗?我们能做夫妻吗?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都是夫妻? 可是他不敢。 他不敢说。他唯恐自己说出来,反而会打破他们之间的平衡。他只是看到她脸红了,他并不确定她也喜欢他。 这让他简直坐立难安,一颗心被拉扯着,想说又不敢说,既恨自己胆怯,又结结实实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午饭时辰到了。 因为常大夫说了,贺文璋不必避着病人,因此也就不用分开用饭,两人如往常一般坐在桌边,同桌而食。 吃过饭,于寒舟又吃了药。 「我哄你睡。」贺文璋站起身,对她说道。 她平时也午睡的,只是不跟他一起在床上睡。但是她现在病着,难道还在炕上小憩?自然是不行的。 「我把你哄睡了就走。」贺文璋道,「你病着,我要好好照顾你。」 他神情极为诚恳,像是一个非常关心小伙伴的人。 于寒舟犹豫着,到底还是抵不过被撸的诱惑。何况她如今喜欢上他,还病着,往日里的坚持简直丢盔弃甲。 「好。」她低着头,点了点头,迈步往里间行去。 没有被拒绝的贺文璋,脸上绽开了大大的笑容。看,媳妇果然也是喜欢他的! 两人进了里间,脱鞋上床。 贺文璋盘腿坐好,嘴角抿着温柔的笑意,温润的眸子注视着她。于寒舟不敢看他的眼睛,此刻只想哄骗自己,她是图他的按摩手艺,不是别的。然后才在他腿上躺下,闭上了眼睛。 第44章 贺文璋舍不得问她一些问题,使她为难。在她躺下后,就自动自发伺候起她来。 气氛温馨而静谧,于寒舟缓缓睡着了。 贺文璋慢慢停下动作,却没有立刻把她搬开,而是低头注视着她的脸庞。 他很少这样直直盯着她看。此刻她睡着了,并不会发觉他的注视,他才敢这样看她。 越看,一颗心越软。 他缓缓将她放平了,为她盖好被子,然后自己在一旁躺了下去。 他才不走。 躺好后,贺文璋却没有睡意,忍不住又偏头,盯着她瞧。她生着病,气色不如平时红润,看着有些苍白而憔悴,这让他心里疼得一缩。 还有些害怕。 生命太脆弱了,活着又很不易。她此时只是病了,就让他生出了惧怕。他简直不敢想象,有一日她病得跟他一般。 他心里想着,何苦要隐瞒自己的心意? 他改主意了。哪怕他好不起来,不久后就要死了,他也要告诉她,他喜欢她。 他得告诉她,他喜欢她。 告诉她,有这样一个人,深深喜欢着她,哪怕死了,到了地下,他的尸骨也依然喜欢她。 他永远喜欢她。若是有一日他去了,而她在别人那里受了委屈,会想起他,到他坟头来哭诉,他就算变成鬼也要给她讨公道。 他这样想着,简直克制不住胸中的翻涌,慢腾腾挪动着身体,来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将她揽进了怀里。 等她醒后,他就告诉她,他想跟她做真正的夫妻。人前是夫妻,人后也是夫妻。 将她小巧纤细的身躯抱在怀里,贺文璋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填满了。那是一直缺失的东西,他从前不知道,并且习以为常。此刻把她拥在怀里,他才知道,原来完完整整的感觉是这样的。 而于寒舟被他揽过后,并没有醒过来,只是调整了下姿势,依然睡着。 她调整好的姿势,脸正好贴着他的胸膛,让贺文璋浑身僵硬住。 自从媳妇被他揽在怀里,小动作地调整着姿势,贺文璋就开始紧张起来。 她不会要醒了吧?她千万不要醒来!让他就这样抱着她,就好了! 直到他的祈求被实现,她果真没有醒来。调整后的姿势,脸颊居然贴着他的胸膛。他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压过了全世界的所有声音。 他仿佛感觉不到自己了,浑身上下只剩下一颗心存在着,又几乎跳不动,想要化成一滩水。 良久,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活了过来。 她此刻偎在他怀里。 他喜欢的人,他的妻子,此刻偎在他的怀里。天底下还有更好的事吗?没有了。 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此时此刻,他就是最幸福的人。 只是,他却睡不着,而且也舍不得睡。 于寒舟沉沉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抬头一看,是贺文璋的脸。 她此刻没想到,揽着她的人是贺文璋。 他是什么样的人,她还是知道的,他绝没有这样大胆,敢趁她睡着抱她。过去那么多个同床共枕的夜晚,他从没有越雷池一步。何况,他说过,哄她睡了就离开。 因此,于寒舟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揽着她的人是大侠。居然又做了这个梦,让于寒舟感到很羞耻。但是被窝里暖融融的温度,以及男人身上传来的淡淡好闻的熏香味,又让她有点舍不得离开。 反正是做梦嘛,她心里想着,就往他怀里钻了钻。 然后就感觉男人的身躯一僵,而她枕着的手臂也僵成了木头一样,硬邦邦的。随即,她听到他胸腔里传来咚咚咚的急跳声。 有点不对,于寒舟心想,怎么会这么真实?这让她的心跳也微微快了起来,抿了抿唇,她悄悄的,掐了自己一把。 嘶! 尚有些睡意残存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充满了惊愕! 这不是做梦!抱着她的人,就是贺文璋!他真的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个使丫鬟们绣了荷包,都不敢告诉她的贺文璋,现在胆子大成这样了! 而贺文璋也发现了她的醒来。 因为他抱着她很久了,她一直安安静静地睡着,这会儿动静这么大,肯定是醒了。 他忽然紧张得不行,原本准备好的话,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全都从脑子里飞走了,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又怎么开口。 他要怎么向她解释,他抱着她睡觉的事? 如果解释得不好,她会不会恼怒?觉得他轻薄她?这样想着,他忽然懊恼起来,他不该冲动的,他应该准备充分了才抱着她。 现在要怎么说?说他喜欢她?生生死死都喜欢她?现在喜欢她,以后做了鬼也不会忘记她? 第45章 这都什么话! 「咳。」察觉到挨着的胸腔里跳动得激烈,于寒舟不知怎么有些好笑,方才的些许紧张感就淡了下去。 他抱着她,又怎么样?她喜欢他。 而他也喜欢她。 清了清嗓子,她道:「贺文璋?你醒一醒。」 这人,敢抱着她睡,却不敢面对她,也真是够怂了。 被她轻轻捶着胸口,贺文璋再也装睡不了了,他装作刚醒过来的样子,睁开「惺忪」的眼,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睛睁大了,惊慌道:「啊!对不起,对不起!」 于寒舟:「……」 非常做作,而且不真实。 他手忙脚乱地松开她,支支吾吾的,脑门上都有了薄薄的细汗:「对不起,我,我把你当成小猫了,我梦见自己小猫睡。」 于寒舟:「……」更加无语了。 好吧。本来她想跟他谈一谈的,既然他这样说,那就不谈了。 「哦。」她淡淡地道,缓缓坐了起来,「没事。」 这下换贺文璋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为刚才的拙劣辩解感到懊恼,又为她的淡然平静感到几分气恼。 明明她没生气、发怒,他该松了口气的。可是没有,与此相反,他感到气恼。 「你,你不生气?」他拥着被子坐起来,期期艾艾地问。 于寒舟一点也不气,还觉得很好笑。 再看他丰润了一些的面颊,已经显出几分清俊模样,偏偏神情怂的不行,一时心里又软乎乎的。 她刚才窝在他怀里时,就已经想好了。 既然她已经动了心,几次压下去都不成,那就不再抗拒,坦然接受它。 他是个很好的人,值得她喜欢。也许她不够好,配不上他的喜欢,那她就努力变好,对他好一点,配得上这份感情。 此时此刻,她视他为囊中物,便不再如之前一般刻意保持距离,背对他坐着,撩自己的长发,说道:「不气啊,这点小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贺文璋抿起唇,眼角往下耷拉。 什么话?怎么就不放在心上了?这是小事吗? 「真,真的吗?」他结结巴巴地问,因为她的随意对待,胸中升起了一点邪恶,想要从后面抱住她! 反正她说了,这是小事,她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这太邪恶了,完全违背了他的原则,因此只想一想,就被自己扔得远远的,丧气地坐在床上,郁闷不已。 于寒舟用手指梳好了头发,就转头去看他,见他一脸郁闷的样子,掩也掩不住的颓丧,不禁眼底涌起笑意。 「怎么不起?」她伸手去拉他,「快起了,不要赖着了。」 被她抓住了胳膊的贺文璋,整个人一激灵,愕然抬眼看她。她不怎么这样亲近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抓的是他的手,贺文璋就可以肯定了,她也喜欢他。可是她抓他的胳膊,这叫他怎么判断? 若是判断错了,好不尴尬! 自醒来后就一直纠结的贺文璋,此刻有些濒临极限,不禁盯着她看起来。然后,就撞进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睛。 她笑起来,那么好看。 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星星,可是那漫天的光彩,也不及她一笑。 诸多慌乱,诸多害怕,诸多紧张,在这一刻全都平静下来了。他抬起另一只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道:「舟舟,我有话跟你说。」 于寒舟眼底一闪,笑着说道:「什么话?我听着。」 贺文璋的喉头滚了滚,心口跳得又快了,却不是紧张,而是激动,是期待。 他终于可以宣泄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感情光明正大地存在于世上,这让他喜极。 他压制着自己愈来愈浓烈的情绪,尽量用平稳的声音说道:「我刚才说谎了。我,我不是把你当小猫来抱,我是故意抱你的。」 「哦。」于寒舟的眉头挑了挑,没想到他敢说实话了,抽回自己的手,重新坐上床来,抱着膝盖坐好,仰头看他:「然后呢?」 她的态度,对贺文璋来说就是一种隐隐的鼓励,于是他更有信心了,下巴都微微扬起来,说道:「我,我喜欢你!我忍不住了,才抱你!我想跟你说的,睡之前,我想等你醒来跟你说的,只是,你醒了后……」 说到后面,他眉头皱了起来,脸上有些懊恼。不对,不是这样,不能这么说。 「我喜欢你。」他改了话题走势,清润的眸光注视着她,含着诚恳,声音微微发颤,「我,我快要好了,我不想让你嫁给别人了,我想跟你做真正的夫妻。」 是的,这才是他要说的话。 他不会死,她也不会改嫁别人。 「我会好起来的!」他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我也会好好对你的!」 第46章 于寒舟待他说完,不禁轻轻笑了。 心头像是炸开了烟花,整个人雀跃得不行,她从没有过这种感受,浓烈的喜悦将她充斥着。 活着本来就是美好的,如现在这般锦衣玉食地生活着,更是美好得像梦一样。但是跟此时此刻比起来,却黯然逊色。 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浓墨重彩,她喜欢着的人,也喜欢着她。一瞬间成立的感情,将她和这个世界连接起来了。她不再是一个过客,他把她拉进来了。 「你之前说,我们是朋友。」她没有急着表明心迹,而是说起了之前的约定。 贺文璋一愣,随即就有些懊恼,忙解释道:「那时,那时我觉得自己活不久,不敢拖累你。」 「嗯。」于寒舟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我之前应该跟你说过?我很高兴嫁给你的原因之一,就是你身体不好,没有办法纳妾,生一堆庶子庶女叫我心烦。」 「我不会的!」贺文璋立刻说道,很是郑重地跟她保证:「我不会纳妾。你对我情深义重,我永远不会纳妾给你添堵。」顿了顿,又说:「母亲也不会允许的。你看父亲,他就没有。」 于寒舟笑了笑,说道:「嗯,好,我相信你。」她相信他现在说的是真的,至于以后如何,以后再说,她想说的是:「如果你纳了妾,生了庶子庶女,我就不会喜欢你了。一点也不会了。」 说不定,看情况还会杀掉他,来让自己和自己的孩子过得舒坦一些。但是这就没必要跟他说了。 贺文璋看着她,没说话。他此刻心痛得不行,因为她说「不会喜欢他了」。 他想向她保证,他不会的。可是,就像她刚嫁进来时,他要她的保证,而她拒绝了一样,保证没有力量,脆弱得像纸。 「等到我老了,死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我一生没有负你。」他说道。 时间会证明他的品格,会证明他对她的情意。 于寒舟便笑起来,倾身凑过去,捧住他的脸:「好,我也不会负你。」 贺文璋还从没有被她主动亲近成这样,顿时红了脸,眼睛都不敢看她,喉头滚动着:「嗯,嗯,我信你。」 于寒舟笑了笑,松开了他,又说道:「那我们就约定好了。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做夫妻。」 现在还不行。 现在她只能给他一个承诺,等他身体好了,她才会彻底放开自己的心,投入感情。 贺文璋怔了一下,就理解了,有点失落,但更多的是满足。 这就够了。 「忘了跟你说。」忽然,于寒舟又捧起他的脸,飞快在他眼角下亲了一口,「我也喜欢你。」 然后放开了他,笑嘻嘻地下了床,唤道:「来人!」 被亲了一口的贺文璋,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恍惚中,被她亲过的地方,柔软而炽热,让他简直无法忽视,渐渐整个人都轻轻颤抖起来。 巨大的喜悦笼罩着他! 她喜欢他!她也喜欢他!她,她还亲了他! 他太高兴了,以至于恍惚得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灵魂出窍一般,呆呆坐在床上,看着丫鬟们进来为她穿衣挽发。 良久,他才稍稍醒过来,听着丫鬟站在床前问他:「大爷,起吗?」 「起!」他立刻道,掀开被子下了床,却是拂开丫鬟,没叫丫鬟近身,自己去翻箱子,拿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捧在手里,喜滋滋地朝于寒舟跑去,「这个给你!」 贺文璋早就想给她的。 之前她心情不好,又有些疏远他,加上病了的事,让他没有机会拿出来。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能让她收下。 现在就不一样了。她会是他相伴一生的人,他也会是她陪伴一生的人。他所有的财富和荣耀,她都可以分享。 「咦,这不是豪客打赏的一百两吗?」一个小丫鬟看见了,便笑着说道:「大爷要给奶奶?怎么才想起来呢?」 这一回,翠珠没有训斥小丫鬟胡说,而是跟着起哄:「怕是大爷暖热了,看够了,才舍得给咱们奶奶了。」 自她带人推门进来,就明显感觉到屋里的气氛不一样。贺文璋的眼神特别亮,若是他颊上再丰润一些,气色红润一些,简直可以算得上「红光满面」了,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才会有的面貌。 再看于寒舟,脸上的笑意比从前真实了许多,几乎让翠珠立刻判定,两人之间有了进展。 虽然她不知道是怎么进展的,但是有进展了就是好事,因此这点打趣就不算什么,还能叫两人的关系更亲密些。 果然,就听贺文璋斥道:「胡说八道!」 一边将银票递给于寒舟,一边努力淡定沉稳地道:「早就想给你的。就是,被几个混账丫鬟一打岔,给忘了。」 说着,就瞪翠珠几人。 头上被扣了一口锅的翠珠,也不觉沉,稳稳当当地接住了,还笑道:「奴婢们手笨脚笨的,亏得大爷记性好,被咱们搅乱了,还能想起来,可见心里装的全是咱们奶奶。」 第47章 又被人说穿心意,贺文璋面上微红。他只敢对媳妇说,他喜欢她,像什么「心里装的全是她」,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视线飘到于寒舟的脸上,只见她浅浅笑着,并没有多么高兴的样子,便以为她不很爱听这样的话,立刻对翠珠斥道:「没规矩!」 「是,是,奴婢说错话了。」翠珠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也就是大爷和奶奶这样好的人,能容奴婢在身边伺候。」 话落,就见于寒舟抬起头来,笑着看向贺文璋道:「她说错话了吗?」 「什么?」贺文璋一愣,紧接着回想刚刚翠珠的话,而后脸上唰的红了个彻底,他努力绷着下颌,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去,「没,没有。」 翠珠没有说错话。 他的确是心里装的都是她。 屋里的丫鬟们都笑开来,这次贺文璋没有再斥她们「没规矩」,红着脸由着她们笑。 被笑一笑又怎样?反正媳妇喜欢他。 别的都不重要。 睡了一觉,于寒舟的精神好多了,跟贺文璋在外间坐了,没什么事,就下棋玩。 贺文璋从前跟她下棋,总是会让着她,下到最后的时候,才赢她一子。 今天却有点不忍心赢她了。不知怎么,他觉着赢她不好。 于是,下到最后,和局了。 「你棋艺进步许多。」他抬起眼,真诚赞叹道。 于寒舟:「……」真想告诉他,他演技不好,看起来很是做作。 「多谢贺大爷手下留情。」她笑着道,低头捡棋子。 贺文璋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是你下得好。」 旁边做事的丫鬟们,纷纷笑了起来。贺文璋被笑得莫名,觉得自己没说错啊? 这回连于寒舟也忍不住摇头笑了,觉得这个男人太可爱。 她抬眼看着他,眼里是不掩的柔光:「她们都为我高兴呢。」 「是吗?」贺文璋皱了皱眉,觉得不是这样,可是别的他又想不出来,也就抛开了去,继续下一局。 在做针线的翠珠,低头摇了摇,没有提醒他,否认不要这么快,显得很刻意。总归奶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又很喜欢他,这点小事就不要计较了。 她在给两人做袍子。眼看要过年了,打算给两人做一身守岁时穿的袍子,同款同色同花样,叫两人站在一处,一看就是天作佳偶。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天就黑了。 贺文璟踩着雪而来,在门口顿了顿脚,把鞋子上的雪跺掉了,才打开帘子往里进。 然而贺文璋见着了,却道:「你站住,别动。」 「啊?」贺文璟抬眼不解。 贺文璋道:「你缓一缓,等身上热乎了再过来。」他媳妇正病着呢,弟弟带着一身寒气过来,冻着媳妇怎么办? 贺文璟:「……好的,哥哥。」 还能说什么呢?再说,早上是他拿了点心过来,才让于寒舟吐了,他很过意不去,站一会儿就站一会儿吧。 他站在门口朝里面说话:「嫂子好些了吗?上午的事,实是对不住,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于寒舟便道:「我好多了。没事,上午是巧了,也怪我贪嘴,东西很好吃。」 贺文璟听她这么说,就松了口气。他很怕她埋怨他,然后跟哥哥倾吐,使得哥哥看他不顺眼。 「等嫂子好了,我从福源楼订一桌上等席面,给嫂子赔罪。」贺文璟又道。 于寒舟道:「不关你的事,不必这样自责。」又看向贺文璋道,「我没什么,叫文璟进来坐吧?」 媳妇开口了,贺文璋就看向门口的方向道:「你进来吧。」 贺文璟不敢,他在身上拍了拍,又搓了搓手和脸,尽量让自己热乎一点,才迈步进来了。 搭眼一看于寒舟的气色,是好了一些,便放心了,说道:「也没什么,那席面又不必我出钱。」 「怎么说?」贺文璋就问道。 贺文璟笑得嘿嘿的,说道:「之前嫂子不是给我找了个小弟?小弟乖巧,孝敬我的。」 两人一听,就记起来了,是那薛公子。 那可是个浑人,要说多乖巧,没有人信的。贺文璟这么说,指不定把人给怎么样了。 不过,于寒舟才不管,而贺文璋心里只有弟弟的好,还点点头道:「应该的,你带他很辛苦,赔你一桌席面不算什么。」 在贺文璋心里,弟弟是很好的。那薛公子浑得很,弟弟肯带他玩,是他的福气。 「他最近没再惹事了吧?」贺文璋问道。 贺文璟接过丫鬟奉过来的茶,随口道:「那当然,我岂能让他丢了我的脸面?」薛公子现在是他的小弟,他惹事,就是贺文璟没面子。 「薛家该记你的情。」贺文璋便道,又问他:「陆小姐的生意怎么样了?」 第48章 贺文璟听到「陆小姐」三个字,动作有着些微的不自然,囫囵道:「挺好的。」 贺文璋就没再问。 弟弟长大了,又一向有谱,他说挺好的那就是挺好的。如果不好了,他会来求助的,就跟上次一样。 说了会儿话,就到了晚饭的时候,贺文璟试探着问:「我留下来跟哥哥嫂子一起用饭?」 贺文璋便看向于寒舟:「你胃口好不好?」 如果她的胃口好,就留贺文璟一起。如果她胃口不好,那无干人等都退得远远的,别在她跟前碍眼。 才觉得哥哥仍旧疼他的贺文璟,见留下来吃个饭还要看于寒舟的脸色,简直…… 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下了忿忿。 「挺好的。」于寒舟就道,「文璟留下来一起用吧。」 她现在跟贺文璋之间没有信任危机了,且又互相表明了心意,贺文璟就不再是他们之间的芥蒂。既然是一家人,那一起吃饭就很正常。 「差人将份例提过来吧。」贺文璋就道。 三人一起用了晚饭。 但这是贺文璟吃过的最难受的一顿饭。他看着哥哥给于寒舟夹菜,又看着于寒舟给哥哥夹菜,两个人眉来眼去,只觉得浑身难受。 他们这是怎么了?从前不这样啊? 他难受得搓了搓手臂,恨不得拔脚就走,离开这古怪的氛围。 「你们……胳膊不舒服?」他试探着问。 否则,怎么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夹菜?自己夹不到吗?桌子又不大。 贺文璋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弟弟,说道:「你有了媳妇就懂了。」 贺文璟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接下来,他闷头吃饭,再也不抬头。 吃过饭后,他起身说道:「我想起来还有事,我先走了。」抬脚急匆匆走了。 贺文璋撇了撇嘴,对这个一根筋的弟弟,没什么好说的。只看着心尖尖上的媳妇,关切地问:「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我好多了。」于寒舟道,叫他放心。 歇了一时,两人一起吃药。 贺文璋吃他的补药,于寒舟吃着治风寒的药。两人一起端着碗,于寒舟还道:「看谁喝得快。」 话落,两人一起仰头,咕咚咕咚喝起来。 「我喝完了。」于寒舟把碗一放,碗底干干净净的。 贺文璋停下来,温柔地道:「你比我厉害,我还差两口。」说完,才重新端起碗,慢条斯理地喝完剩下两口。 丫鬟们在一旁看着,都啧啧称奇,这两人好起来怎么跟孩子似的? 然后端了茶水,给两人漱口。 又消遣了一时,便要歇息了。走进内室,看着床上铺好的两套铺盖,贺文璋沉吟起来。 「翠珠!」他转身走向外头,扬声唤道。 翠珠进来后,听了贺文璋关于铺盖的疑问,心里有些好笑。 这才哪到哪?大爷都开始想睡一个被窝的事了? 她恭顺地垂下头,说道:「奶奶如今病着,大爷也还吃着药,身子没有结实到如常人一般。所以,奴婢便铺了两套被褥,还跟从前一般。大爷若想撤下一套,需得常大夫点头才是。」 她当然不是疏忽了,居然没想到撤掉一套被褥,让他们夫妻两个亲亲密密的,感情更好。 当初是侯夫人下的令,让两人各睡一个被窝。这不是小事,翠珠不会擅自主张,去撤掉一个,而如果贺文璋提出要撤,她还会阻拦。 这事需得常大夫和侯夫人都点头,才能去办。 贺文璋听了,顿时冷静下来几分。是他心急了,居然这就想跟媳妇睡一个被窝。 「嗯。」他面上淡淡,对翠珠挥挥手,「退下吧。」 翠珠恭顺地道:「是。大爷和奶奶还有其他吩咐,便唤奴婢。」说完,轻声退下了。 贺文璋转回头,就发现于寒舟已经坐进被窝里了,正仰头冲着他笑。他脸上一热,不自觉地抿了抿唇,才慢吞吞地往床边走。 「我不是……」他想解释什么,但是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眼眸,忽然不想解释了。上了床后,他坐进被窝里,偏头看她,温润的眼睛里含了几分委屈,轻声道:「什么时候才能睡一个被窝?」 他想揽着她睡。 下午的时候,他尝过那感觉,简直太美好了。仿佛全世界都被他抱在怀里,是那样的安稳而满足。 「会的。」于寒舟便劝他道,「等你好了,我也好了,咱们都不生病了,就可以了。」 贺文璋没被她揶揄笑话,面上便不觉着很难为情了,反而因为她柔声轻语的安抚,心里涌起冲动,想要抱她一下。 嘴唇动了动,他到底没好意思说「我想抱你一下再睡」,他今天已经得到很多了,不能再妄想更多。 第49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于是他道:「嗯。不早了,我们安寝吧。」 两人便簌簌躺下。 因为白日里说了不少话,这时两人都没有说话,在安宁和静谧中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贺文璋的被窝里传来簌簌的轻响,昏暗中他轻声道:「舟舟?你睡着了吗?」 「嗯?」于寒舟发出含混的声音,她快睡着了。 安静片刻后,贺文璋轻轻的声音响起:「你把手伸出来。」 半睡半醒中,于寒舟没有多想,把手伸出了被窝,也发出簌簌的声响。而后,就感觉到被一只瘦削单薄但却温热的手握住了。 她微微醒了几分,有些好笑:「现在能睡了吗?」 没有被媳妇骂「不要脸」,贺文璋的脸皮又厚了几分,索性有夜色掩饰,他面上的窘迫就没怎么露出来,轻咳一声,说道:「嗯,睡吧。」 他握着她的手,终于心里安稳,很快睡着了。 于寒舟却没有再睡。而是等他睡熟后,悄悄把手抽了出来,然后把他的手塞回被窝里,才睡下。 次日一早。 两人先后醒来,相视一眼,俱都想起昨日的事,纷纷一笑。 「昨天睡得好吗?」贺文璋先问道。 于寒舟轻轻点头:「挺好的。」又扶了扶额头,感受了一下,说道:「我觉着今日精神好多了,头也不昏沉了。」 贺文璋很高兴,但还是说道:「不能掉以轻心,你昨日早上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吃过饭就不舒服。今日也不许多吃,只用一日三餐,及常大夫给你开的药。」说完,又许诺道:「等你好了,就让文璟从福源楼订席面,给你解解馋。」 于寒舟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你说我馋。」 贺文璋张了张嘴巴,有些无措,说道:「我,因为我不能吃东西的时候,就,很馋,我觉得你也应该是……」 「哼!」于寒舟打断了他。 贺文璋更加无措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听,这时候就很想翠珠在,翠珠每次都能给他描补。 「我们起吗?」他试着转移话题,「如果你不想起,再赖一会儿床也行,我,我跟你一起赖床。」 于寒舟仍旧是:「哼!」 贺文璋这下真的没办法了。 他知道他得罪她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哄。他有些怨怪自己嘴笨,不禁爬起来一些,一手撑着身子,一手去晃她的肩膀:「你别生气了。」 「要不,我今天给你梳头吧?我会梳好些样式。」 她的肩头软绵绵的,贺文璋一开始只是想获得她的注意,这时不禁手指握了握。 「啪!」 发现他小动作的于寒舟,好笑又好气,拍开他的手,坐了起来:「你别占便宜啊!」 贺文璋脸上火辣辣的,有些无地自容,很不想承认,就睁着眼睛无辜地看着她道:「啊?」 「哼,装傻。」于寒舟就道,「我们说好的,现在不做夫妻,待你身子大好了,我们再提此事。」 昨天说得清清楚楚,他大概没听进去,现在就跟她腻腻歪歪的。 「哦。」被提醒了的贺文璋,垂了垂眼睑,心里有一丝丝失落。他的确是忘了这事,而且恐怕要她每天提醒他好多遍,因为这个真的很难记住。 他如今满脑子都是「她是他媳妇」,「她喜欢他」。 「我记住了。」他点点头。记不住又怎样?大不了再被打手。 她下手轻,打过来又不疼,随她打好了。 因着两人都坐起来了,就没有再赖床,而是起了。 贺文璋说到做到,果然不许丫鬟给她梳头,而是自己拿过梳子,坐在她身后,为她挽发髻。 他自从第一次摸到她的头发,就很想给她梳头,每天站在一旁看丫鬟的手势,早就在心里模拟了无数次。今天终于心愿得偿,他兴奋极了。 「咱们大爷真是聪明,从来没给女子梳过头,竟然也梳得像模像样。」 「何止?瞧着比奴婢梳的还好些。」 丫鬟们站在一旁,又开始了吹嘘。 而她们也没吹错,因为贺文璋虽然一开始有些生疏,但是很快就弄清了窍门,给于寒舟梳了一个漂亮的发髻。 「璋哥好本事。」于寒舟对镜欣赏着,发出一声赞叹。 这一句,比丫鬟们的吹嘘加起来还让贺文璋高兴,柔声道:「你喜欢的话,我日日给你梳头。」 话落,就听梳头丫鬟佯作哭道:「大爷抢了奴婢的事,叫奴婢做什么呢?」 贺文璋才懒得哄她们,一抬手不耐烦道:「出去,出去,都出去。」 把人往外轰。 丫鬟们咯咯笑着,都出去了,不一会儿端了饭菜进来。 贺文璋和于寒舟一起吃了早饭,又一起吃了药,因觉着头不沉了,于寒舟便叫丫鬟把针线筐子拿来,接着做手帕。 第50章 一共十二对手帕,婆婆和母亲各六对,一定得在年前绣好才是。 「璋哥去看书吧。」于寒舟就撵他。 贺文璋刚刚跟她确定了心意,最是情浓之际,一眼也舍不得离开她。但是知道她有要事做,也就不好打扰,起身去书房了。 转眼又是两日过去。 于寒舟的风寒全都好了,常大夫来给她把脉,还说道:「到底是年轻人,好得利索。」 前些时候,侯夫人也染了风寒,结果缠绵了一旬有余。 「是您给开的药方好。」于寒舟就道,然后让丫鬟送常大夫回去。 贺文璋手一挥,没叫丫鬟上前,自己去送常大夫。 常大夫就知道他有话要问,慢吞吞地往外走,出了长青院的门,斜眼看过去:「什么事?」 贺文璋脸上微热,定了定神,又清咳一声,正正经经地问:「我想问您,我……几时能跟妻子同寝?」 同寝? 常大夫心里咂了咂,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一遍,然后摇摇头:「还早呢。」 「最早是什么时候?」贺文璋急急问。 常大夫想了想,道:「两年吧。」其实他想说三年的,但那是普通人家,像侯府这样的人家,什么珍贵的食物药材都有,若是照顾得好,两年也就能跟正常男人一样生活了。 贺文璋听了,不免有些失望:「两年?不能再早些吗?」 他甚至问道:「那,不夜夜同寝呢?」说到这里,他脸上发热,强忍着羞窘,清了清嗓子,又道:「偶尔同寝一次呢?」 见他如此执着,常大夫惊讶极了! 他甚至忍不住笑了一声,反问道:「偶尔?偶尔是多久?」 「一个月?」贺文璋试探着问。 常大夫听了,不禁仰头哈哈笑起来,半晌他止了笑,斜眼看着贺文璋道:「你省省吧。」 贺文璋对他的答案不满意。不过是跟媳妇睡一个被窝而已,怎么就不行呢? 就听常大夫说道:「来日方长,你现在养好身体,以后生活才会快意。」 说完,他拍了拍贺文璋的肩膀,大步走了。留下贺文璋站在原地,神情愕然。 随即,轰的一下,他的脸上烧了起来! 什么话!常大夫说的是什么话! 他是那个意思吗?拳头捏得紧紧的,贺文璋的脸上有羞愤,有恼怒,有窘迫。他根本不是问那个,常大夫想到哪里去了? 偏偏常大夫这会儿走远了,他又不能冲上前去解释。一时间,心里憋闷得厉害。 把他想成什么人了?他怎么会对媳妇有那种想法—— 等等!他怎么就不能? 蓦地,贺文璋脸上的羞愤消失了,愕然片刻后,诸多难堪情绪都不见了。他面上一片绯红,眼神发飘,一副心虚的样子。 怎么就不能?她是他的妻子,他想那些事情,岂不是天经地义的? 他之前没对她有那种想法,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他现在只是身体不好,没想到那里去。等他身体好起来,不,从现在开始,他就会想了。 贺文璋忽然有些生气了,他本来没想这些,都是常大夫! 又想起常大夫说,最早也要两年,不禁一阵胸闷。只是拥着她便那样满足,若是……若是夫妻敦伦,又该是多么美妙的滋味?两年,也太久了。 他闷闷不乐地回了院子,于寒舟见着他神情不快,便走上前问道:「你怎么啦?」 「没什么。」贺文璋耳朵红着,摇摇头。 这怎么能对媳妇说?打死都不能说的。 「没什么,你怎么会不高兴?」于寒舟就问道,「你问常大夫什么啦?」 他送常大夫出去的,回来后就不高兴,显然是问了常大夫什么,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才闷闷不乐。 贺文璋仍想摇头,可是他忽然想到,如果他什么也不说,媳妇会不会生气?觉得他什么也不跟她说? 这样想着,他缓缓抬起眼,看着她道:「我问常大夫,几时能够跟常人一样饮食,他说还要两年。」 既然同房得等到两年后,那说明两年后他的身体才能如常人一般,他这么说也不算错了。 于寒舟看见他这样郁闷的表情,不禁有些怜惜:「现在已经变好了,你这样想一想,从前不能喝茶,现在可以喝了,从前不能用酥油果子,现在可以用了,从前一口糖醋排骨都不能吃,现在可以吃两块了。慢慢会更好的。」 贺文璋本来便不是因为这个郁闷,见媳妇认认真真地哄他,而他心里还想着欺负她,便觉着自己委实是个混账。 但天下男人大抵都很混账,她嫁谁都躲不了,因此也就不唾弃自己了,厚着脸皮说道:「嗯,我听你的。」 于寒舟见他面上转晴,便笑着拉他往外走:「许久没去给母亲请安了,咱们过去正院吧?」 第51章 「好。」贺文璋点点头。 病着的时候,于寒舟也怕染给侯夫人,因此就没有去请安。而且侯夫人也不许她去,怕她吹着风反而更严重了,只每日使樱桃过来问一问。 今日好利索了,药也不必吃了,两人便并肩往正院走去。 好几日不出院子,再出来时,他已是有媳妇喜欢的人,贺文璋只觉得府里的花花草草都不同了,看着格外的赏心悦目。 他一路笑着,下人给他请安,他也笑着点点头,显然心情极好,又收获了一路的吉祥话儿。 「给母亲请安。」进了正院,两人一起向侯夫人行礼。 侯夫人正在看账本子,快年底了,外头的庄子铺子等都送来了账本,大部分都规规矩矩的,但是也有少部分人搞鬼,她正往外挑这些人。 见着大儿子和大儿媳来了,就抬起头来,问了一句:「颜儿好了?」 「好利索了,常大夫说不必吃药了。」于寒舟便道。 侯夫人点点头:「那就好。」 她看了好几天账本了,看得头疼脑胀的,心爱的儿子和儿媳来请安,她索性就不看了,合上推到一边,叫丫鬟收起来,然后跟两人说起话来。 「人吃五谷杂粮,一年到头难免生两场病。不过,平日里还是要多多注意。上回在花园滑雪,是不是穿得单薄了?」侯夫人问。 于寒舟便道:「那时也没觉穿得少。但是既然病了,那应该是穿少了。」 当然不是这样,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头一晚吹了风,但是没必要解释了,反正只是聊天而已。 「璋哥的身体却是好多了。」于寒舟夸赞道,「我们一同玩雪,我病了,他却没有。」 话落,侯夫人的脸上顿时涌出浓浓的笑意,目光落在大儿子身上,满是慈爱:「是,璋儿好多了。」 这是最让她欣慰的。假如贺文璋也病了,他们夫妻想睡同一屋,她可是决计不答应的。 一家三口便说起话来。快到晌午的时候,贺文璟回来了,先给侯夫人行了礼,又对贺文璋和于寒舟行礼:「哥哥,嫂子。」 「正好,午饭便在这里用吧。」侯夫人说道,便唤来下人,要去准备饭菜。 贺文璟却道:「母亲等等。我之前答应嫂子,待她好了,从福源楼订一桌席面。不如就今日吧。」 侯夫人看了贺文璋和于寒舟一眼,两人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侯夫人就道:「也好。」 贺文璟便叫来随从,吩咐了一声,然后道:「叫他们快点做,账就记在薛公子的名下。」 随从应了一声,就去办事了。 侯夫人还好奇问道:「怎么要记别人账上?你手里没花用了?」 「不是。」贺文璟摇摇头,因着这事过去一段时间了,也就不怕提起来了,跟侯夫人交代了一遍。 侯夫人挑了挑眉,问道:「那陆小姐后来谢你了没有?」 「谢了。」贺文璟答道。 侯夫人「哦」了一声,又问道:「她铺子里现在做什么点心?生意怎么样?」 贺文璟便一样样地往外说,最后颇高兴地道:「她人聪明,手艺又好,生意有薛小姐和我照顾着,好着呢。」 于寒舟简直不忍看他,低下头去喝茶,掩饰自己的眼神。 贺文璋却看向侯夫人道:「母亲,弟弟的婚事如何了?」已经有了媳妇,且敲定了两年后就可以同房的贺文璋,每天泡在蜜罐子里,就有点担心年岁不小了的弟弟。 「倒是看上两家。」侯夫人看向小儿子说道,「只看文璟喜欢不喜欢了。」 贺文璟一听,眉头就皱起来,神情显出几分不耐烦:「我都不喜欢。」 侯夫人呵了一声,不说话了。有他求她的时候。 待到下人们提着一个个食盒进来,将福源楼订的饭菜端上来,一家四口便开始用饭。 侯爷在外头办事,中午很少回来。 用饭时,于寒舟想到贺文璋说的,不能像常人一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心里怜惜,捡着自己喜欢吃的,味道不错的,夹给他道:「璋哥尝尝这个。」 「这个应该也合你胃口。」 贺文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温柔说道:「你也用。」 坐在旁边的贺文璟:「……」 「璟儿,你这个表情是何意?」侯夫人见着了,就问他:「可是牙酸啊?」 贺文璟连连点头:「牙帮子酸死了。」 「嗯,吃点清淡的,就不酸了。」侯夫人往小儿子碗里夹青菜豆腐。 贺文璟撇了撇嘴,说道:「谢谢母亲。」自己仍是夹喜欢的吃。 终于吃好了饭,贺文璟再也坐不住了,哥哥嫂子腻歪得渗人,他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就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贺文璋有午睡的习惯,因此略坐了坐,就回去了。 第52章 很快到了年关。 于寒舟要给娘家送年礼,好在紧赶慢赶,帕子早就赶出来了,添进礼单,使人送去安府。 安府的回礼也来了,大部分都是珍贵的药材,他们是真怕姑爷好不了。 来的是安夫人身边的一个嬷嬷,对于寒舟说道:「夫人收到了姑奶奶的心意,高兴得不得了,姑奶奶自嫁人后懂事了许多,也会疼人了,夫人十分高兴。」 不单单是安夫人高兴,收到帕子的侯夫人也很高兴,大手一挥,赏了她许多东西。 贺文璟这样粗心的人,见到了那些赏赐,都不由得机警起来:「母亲,日后我娶了妻子,你也待她这样看重吗?」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母亲这样赏啊赏的,等他媳妇进门了,还能捞着什么? 侯夫人眼皮子都懒得掀,慵懒喝茶:「你得先有媳妇。」 「我会有的。」贺文璟道。 他又不差,怎么会讨不着媳妇?只是他都不喜欢罢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天天看着哥哥嫂子腻歪,从一开始的起鸡皮疙瘩,到后来都习惯了。而习惯了之后,他偶尔会想,如果是陆雪蓉这样对他,那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念头在他心里扎了根,很快如风吹似的,不几日就茁壮成长起来。 这一日,天气晴好,一丝儿风都没有,于寒舟日日在屋里坐着也闷得慌,就邀了小丫鬟到院子里踢毽子。 贺文璋一开始还不太允许,说道:「上回玩雪,穿得厚厚的,你都冻病了。现在只穿了单袄,岂不是又要冻着?」 因要踢毽子,当然不能穿得厚厚的,贺文璋看着媳妇只穿了单袄,衬得玲珑的身躯,心内担忧不已。 于寒舟便笑了,示意他低头,然后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道:「病了不好吗?病得糊里糊涂,什么也不知道,你就又可以抱我了。」 本来因为她附耳轻语,贺文璋就有点血流加快。等听到她说完,直是轰的一下,脸都红透了。 他嘴唇嚅嗫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她怎么这样?跟从前完全不同! 亏他以前还常常把她的行为解读为喜欢他,此时想来,她那时是真的单纯把他当朋友,分寸拿捏得极好。现在这样,才是把他当丈夫。 「不,不好。」他眼神飘忽着,终究还是没舍得飘开,眸子带了点湿润,低头看着她道:「我只要你不生病。」 不能抱她,又有什么?总归再忍也就是两年的事。但他不想她生病,想到那时她苍白虚弱的模样,他便一阵阵心悸。 于寒舟不禁轻笑一声:「傻子。」隔着衣裳捏了捏他的手臂,然后退开来,「我不管,我就要玩!」 她偏要玩,贺文璋还能说什么?叫人给他添了衣裳,把椅子搬到廊下,给她做起了裁判。 踢毽子这种活动,于寒舟一开始不很熟悉,但是没多久她就找到窍门了。穿越前从事的行当,让她很擅长对身体的操控,因此一切运动对她来说都不是难事。 丫鬟们也是看着她从生疏,很快就变成了熟悉,纷纷夸捧道:「奶奶实在是聪明。」 「奶奶踢得也太好了。」 「上回玩雪就是,咱们还站不稳呢,奶奶就滑出花儿来了。」 听着丫鬟们吹嘘于寒舟,贺文璋不禁眉眼舒展,比听到夸他还高兴。 于寒舟一口气踢了几十个,都没有停下来,小丫鬟们都站在一旁给她数数:「……七十八,七十九……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 踢了两百个,于寒舟停下来了,一手抓住毽子,笑着抛给了小丫鬟:「我歇会儿,你们玩。」 贺文璋立刻站起来,拿出帕子走上前,给她擦拭额头和鼻尖上沁出的汗。 当贺文璟从院子门口走进来时,就看到一向沉稳持重的哥哥,脸上笑得温柔极了,眼神那叫一个柔情蜜意,给身前的女子擦汗。 「……」 这猝不及防的一眼,让贺文璟的脚步顿住了,缓了缓,才重新迈步往里面走去:「哥哥,嫂子。」 听到声音,贺文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去,点点头:「文璟来了。」 于寒舟也转身看去:「文璟来了,我们刚才在踢毽子。」 「嗯。」贺文璟才不关心他们在干什么,走到近前,略微局促了下,才道:「我有事请哥哥嫂子帮忙。」 贺文璋听了,便道:「里面坐下说吧。」 小丫鬟立刻打开帘子,请三位主子进去,又有泡茶的,拿点心果子的。 三人在屋里坐了,贺文璟才开口道:「我,我……」他颇不好意思的神情,目光在屋里伺候的丫鬟们身上扫过,「都退下!」 丫鬟们便笑道:「是,二爷。」陆续退下了。 贺文璟这时才继续说道:「我,我想给陆小姐送点年礼,又不知道送什么好。」 第53章 他一手搁在炕桌上,一手搁在膝上,袍子被他攥得皱起来。 给一个姑娘家送年礼,紧张成这样? 已经开窍了的贺文璋,顿时明白了什么。他沉吟了下,没说话,而是看向了于寒舟:「你觉得呢?」 「要看你的目的是什么了。」于寒舟尽职尽责,做好大嫂应该做的,「若只是为了全礼节,使下人准备就是了。若是别的……」 「别的什么?」贺文璟绷紧了身体,粗着嗓子道。 少年人的心事,太明显了。不过既然他不明着说,于寒舟也就没问,又说道:「送礼,就要送到人心坎上,才最叫人高兴。你不妨想一想,陆小姐缺什么?送她所急,她一定很感激你。」 听到这里,贺文璟的眉头皱起来,有点烦似的:「那,那如果她什么都不缺呢?」 于寒舟不禁笑了。谁说陆雪蓉什么都不缺?她弟弟还缺个先生呢。 不过,这就不应该是她知道的了,她已经提点了,是贺文璟没想到,就算了。 她改为道:「那就送些对她来说比较稀罕的。吃的,穿的,用的,戴的,她毕竟是平民女子,许多都是她买不到也舍不得买的,你送她一些。」 不说别的,就说珍珠吧,以侯夫人之前给她的那一匣子,市面上就没有卖的,这些稀罕物儿只在达官贵族之间使用、流通。 陆雪蓉虽然独立而坚强,但她也是个女孩子,珍珠这样漂亮的装饰品,谁都不会讨厌的。 于寒舟怕贺文璟不懂,就给他举了些例子,甚至还叫丫鬟拿出来一个匣子,说道:「你瞧这对凤钗,漂亮不漂亮?这做工,这样式,陆小姐拿银子都买不到的。你若送她这个,她定然喜欢。」 这是之前贺文璟得罪了于寒舟,被侯夫人扣的老婆本。于寒舟一直就不想收,如今有机会,立刻拿了出来。 贺文璋看见了,没出声。既然媳妇三番两次不想收,那就不收了。不过是一对凤钗而已,虽然漂亮,也不是顶漂亮。回头他画几个花样,使人打了,给她戴就是了。 一时间,贺文璋的思绪飘飞了,虽然弟弟就坐在面前,但是他的脑子里只有给媳妇设计花样。 而贺文璟见了那凤钗,也不禁迟疑了。 按他的本性,其实是不会收的。赔都赔了,哪还有收回来的?但他又想,母亲待大嫂太好了,什么都赏她,他媳妇还没什么呢! 这对凤钗虽然也不值什么,但他媳妇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呢! 「那我就收下了!」没多纠结,贺文璟很快就将匣子合上,放在了手边,又道:「回头我给大嫂别的替了。」 于寒舟便笑道:「好。」 见她这么轻易就松口了,贺文璟不禁对她生出一丝好感。这个嫂子还不错啊,挺好说话的。他很想说,你之前怎么就疯成那样?但是他还没傻到那个程度,很快抛开不提。 又说了点别的,贺文璟便坐不住了,搂着装了凤钗的匣子,大步走了。 他走后,贺文璋的神情并不很明朗,还有点担忧:「文璟的婚事,恐要波折。」 于寒舟心中一动,剧情中贺文璟的婚事确实不很顺利,便问道:「怎么说?」 她想听听贺文璋的看法。 贺文璋长眉微拧,说道:「看他的样子,当是喜欢上了陆小姐。但陆小姐的家世,母亲恐不会喜欢。」 陆雪蓉是平民女子,贺文璟是侯府公子,这两个人的身份地位悬殊太大。 原剧情中也是如此,站在陆雪蓉的角度,她终于觅得良人,结果配不上对方,他母亲不肯答应这门亲事,拒绝让她做儿媳妇。后来陆雪蓉的铺子口碑越来越好,宫中有贵人喜欢,请她进宫去做点心。陆雪蓉救了突犯心脏病的太妃,被认作干女儿,在贺文璟的坚持下,两人终于成了亲。 「那你觉得呢?」于寒舟便问道,「你会支持文璟,还是劝他不要娶陆小姐?」 陆雪蓉嫁进侯府后,日子也不是很顺遂。她不是侯夫人中意的儿媳妇人选,加上贺文璟又因为她跟侯夫人争执,导致侯夫人对这个儿媳妇更不喜欢,日常是冷着一张脸,不爱搭理她。 陆雪蓉是嫁进来三年后,做了许多事,又生了孩子,才终于让侯夫人对她脸色缓和些。这是本宠妻文,讲的是贺文璟多么难得,在古代封建背景下,为了妻子跟母亲争执,是多么的宠爱妻子、维护妻子,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但是让于寒舟说,陆雪蓉的这段婚姻,并没有多么完美。诚然,她收获了一个处处维护她的好丈夫,但是也承担了许多不应有的冷遇和偏见。 而对贺文璟来说,他夹在母亲和妻子中间,也承受了许多。所以这段婚姻不论对陆雪蓉,还是对贺文璟,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我支持文璟。」贺文璋没有多想,就说出了答案,他目光盯着她,温柔而静谧,「能够跟喜欢的人一起过日子,是最高兴的事。」 第54章 只有尝过这种滋味的人,才会明白。贺文璋无法想象自己娶一个不喜欢的人,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大抵是味同嚼蜡吧? 他不喜欢弟弟过那样的生活。那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他希望弟弟一生快活。 「我跟璋哥站一边。」于寒舟从他目光中感受到了情意,不吝啬表达自己,「璋哥支持谁,我就支持谁。」 闻言,贺文璋的喉头动了动,看着她明媚鲜妍的面颊,不禁想要伸手,细细摩挲一番。 贺文璋近来有点上火。 他倒是没说,但是每三日给他把一次脉的常大夫,一下子就感觉到了。 「火气有点旺。」常大夫的眉头都没挑一下,四平八稳地戳穿了,丝毫没有给他隐瞒,「我写个新的药方出来,先前那个就先别吃了。」 贺文璋脸上如有火烧一般。但是他面对常大夫的时候,很有些心虚,就没说什么。 上回常大夫说他「省省吧」,他还觉得自己冤枉,结果才过了几日?他就上火了。 他心里觉得是常大夫提醒了他,才使得他总是关注媳妇。看着她粉嫩的颊,想要摩挲一番。看着她白嫩嫩的手,想要握上一握。 晚上睡觉的时候,忍不住想把两个被窝合成一个,把她搂在怀里睡。偏偏他又不敢,只不着痕迹地碰一碰她的袖子,说话时坐得挨她近些。结果如此一来,心中的火气更旺了。 「大爷怎么上火了?」丫鬟们在一旁听着,都很着急,「没有过分食用什么,吃的喝的奴婢们都严格按照常大夫说的管着,也时时注意哄大爷高兴。」 常大夫听了,终于挑了下眉头,但是很快就放下了,起身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要如此慌张。我去开药方,这几日换药煎服。」 他惯常喜欢说「没什么大碍」,「不要紧」,「没什么大事」,多数情况下都是准的,加上贺文璋这个病怏怏这么多年来成功活下来了,因此常大夫说话很让人信服。 丫鬟们顿时淡定了许多,行礼道:「是。」然后送常大夫出去。 于寒舟也问贺文璋:「怎么上火了?谁气着你了?」这院子里的丫鬟们都很注意不使他郁郁,于寒舟对人的情绪很敏感,也没觉着他郁郁,还以为他一直挺开心。怎么还上火了呢? 难道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担忧贺文璟的亲事? 这样想着,她就问了出来:「你是不是担心文璟和陆小姐的事?」 贺文璋的嘴巴张了张,眼睑扑闪了下,垂下去道:「他总是叫人担心的。」 「各人有各人命。」于寒舟一听果然如此,就劝说道:「文璟有文璟的福气,你往好处想一想,说不定他和陆小姐顺顺利利地成婚了呢?」 于寒舟知道,不是这样的。但贺文璋不知道啊!前世贺文璟和陆雪蓉成婚的时候,他都去世快两年了,说不定原剧情中他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那么,就让他往好处想,宽一宽心。实在遇到事了,再想办法就是了。平白担心,还担心得上了火,于寒舟觉得很不必。 「你也是,有心事也不和我说。」劝完,于寒舟顺势埋怨了一下,「你若是和我说说,一起想想法子,出出主意,说不定不会急得上火。」 贺文璋讪讪,只觉得冷汗都要顺着鬓角流下来了,低着头道:「我知道了,再也不会了。」 他会努力克制自己,让自己不要再上火了。 或者,跟常大夫说一声,给他留些体面,不要这样说穿。真有点什么,悄悄改了药方不就是了?弄成这样,好难为情。 于寒舟还不放过他,又说道:「你每次都这样说,结果都多少回了,什么都不和我说!再有下次,我有事也不和你说。」 「我真的知道错了。」见事态严重,贺文璋再也顾不得难为情了,忙抬起头看她,认真地道:「不会有下次了。」 大不了,经常和她说说。 说归说,上火归上火,不一定说了就不上火。贺文璋这样想着,打算再心火浮动的时候就跟她说些烦心事,比如翠珠又不听话啦,今天只吃了两块糖醋排骨不满足啦,小猫不听话抓破他袖子啦,等等。 对了,小猫如今渐渐长大了,因着院子里的上上下下都宠着它,是只非常顽皮的猫,尤其最爱扑贺文璋身上,抓他头发,咬他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么好欺负。 两人这样说了一番,就揭过去了。 明日便是除夕,翠珠终于把两人的一身新衣做好了,上衣下衣,里里外外,包括腰带、鞋袜都是新的。且用的是鲜艳的红色布料,绣着喜庆的花样,只比大婚那日穿的素淡一点点。 在翠珠想来,大婚的时候,大爷身子骨弱,穿的衣裳都不怎么合身。那时候他气色也不好,要在他面颊上涂了胭脂,才显得气色好一些。这对于寒舟来说,并不是个好的印象,谁也不想嫁给这样一个枯瘦病弱的男人。 而对贺文璋来说,他只怕心里也想揭过这茬,以他对大奶奶的爱重,只怕恨不得回到过去重新成一次亲。因此,翠珠便做了一身极鲜艳喜庆的衣裳,恰好是过年,欢欢喜喜倒也应景。 第55章 「大爷,奶奶,换上新衣裳试试吧。」翠珠叫了另外一个小丫鬟一起,一人捧了一个托盘,笑着说道:「若是哪里不合身,奴婢便改一改,不妨碍明日穿它。」 贺文璋见着这身衣裳,便是心中一动。他早就知道翠珠在做新年穿的衣裳,这院子里很少有事情瞒着他,而且也瞒不过他,自从知道这身衣裳跟媳妇的是同款,他早就在期待着了。 「你有心了。」他目光温和,对翠珠点了点头。 翠珠便笑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于寒舟看着新衣服的布料,也很期待,抬手撩起一片衣袍,笑着说道:「定很好看,翠珠一向用心。」 翠珠笑道:「奶奶别打趣奴婢,奴婢笨得很,只希望大爷和奶奶别嫌弃。」 说着话,两人分别往里去了,由丫鬟们服侍着换衣裳。 不一会儿,两人都出来了。并没有换里衣,翠珠给贺文璋做惯了衣裳,尺寸肯定不会错。而于寒舟的衣裳尺寸,精明如翠珠,也早就掌握了。今日给两人换上,只是想试一试,万一有哪里不合身,可以再修改修改。 事实证明,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衣裳极为合身。 丫鬟们见着两人出来,都是一阵夸张的吹捧:「太好看了!」 「咱们大爷从前病着的时候,就温润俊泽,如今更是丰神俊朗,一表人才!」 「咱们奶奶平日里就漂亮得神仙妃子似的,今日换上这一身,简直光彩逼人。」 「大爷和奶奶这样站在一处,简直天生一对。」 「奴婢再没见过更登对的夫妻了。」 为了照顾贺文璋的心情,长青院的丫鬟们都是细心体贴的心肠,加上于寒舟来了之后,夸赞贺文璋从来都很直接,因此她们的风格也愈发直白而粗暴了。 偏偏贺文璋就吃这套。他病得久了,心思敏感,又缺乏自信,只有这样夸张的赞美和奉承,才能让他感觉是夸赞,而不是客套奉承。 因此,他面上微微泛红,眼睛里充满了柔和的情意,看着于寒舟道:「很好看。」 翠珠就打趣道:「是人好看,还是衣裳好看?」 贺文璋有时喜欢翠珠的解围和圆场,有时就嫌她太为难人,此刻瞪了她一眼,才不得不清了清嗓子,看向于寒舟柔声道:「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大爷如今也会说好听话了。」立刻有小丫鬟拍掌笑起来。 翠珠便教训道:「什么好听话,大爷明明说的是心里话。」描补道,「只是大爷从前内敛,脸皮薄,心里想着不敢说,如今敢说了而已。」 她简直是贺文璋肚子里的蛔虫,把贺文璋说不出口,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全都说给于寒舟听。 贺文璋看着自己和媳妇一个款式的衣裳,再听着翠珠张口闭口替他表达情意,心里暗暗决定,大年初一赏她一个大红封。 「并没有哪里不合适的,大爷和奶奶换下来吧,这是新衣裳,明日才能穿。」翠珠仔仔细细检查过一遍,便催两人快些换下来。 贺文璋还有点舍不得,但想到明日就可以穿,便不那么不舍了,两人进去换了衣裳。 转眼过去一晚,除夕到了。 贺文璋一大早就想换上那身新衣服,可是不行。要等到吃完团圆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守岁时,才能换上。 吃过早饭,贺文璟就来了,带了许多炮竹,丢给院子里的小丫鬟们玩。 进门就道:「大哥!」 他喜滋滋的模样,看得贺文璋挑了挑眉:「什么好事,这样高兴?」 「嘿嘿。」贺文璟摸了摸鼻尖,在炕上坐了,「没什么。」 于寒舟便打趣道:「你送陆小姐的年礼,陆小姐很喜欢,是不是?」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事能让他笑成这样了。 而贺文璋很显然也赞同她的话,看向弟弟道:「果真如此?你送了什么?」 「没什么。」贺文璟道,一副随随便便就送了对方喜欢的礼物的表情。 然后不等贺文璋和于寒舟再问,他自己就倒了出来:「嫂子教我的,送稀罕物儿……」 他不知道什么稀罕,总之吃的穿的用的戴的都送就是了。 陆雪蓉还不想收,他不允她推辞,非要她收下。最终陆雪蓉允诺他,来年一整年的点心她都包了,不论他自己吃还是送人,尽管来她的铺子里取,她都不收银子。 见弟弟说话时,神采明亮,面上仿佛都在泛着光,贺文璋就知道弟弟非常喜欢那位陆小姐。 他本来就打算支持弟弟,此刻见着这样,更加坚定了原来的打算。 「你打算几时跟母亲说,让母亲去向陆家提亲?」贺文璋问道。 听了这话,贺文璟一愣,本来在吃点心的动作,都顿住了,愕然张着嘴巴:「哥哥,你在说什么?」 提亲?提什么亲? 第56章 贺文璋:「……」他有些无语地看着弟弟,说道:「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不知道啊。」贺文璟低下头,继续吃点心。 贺文璋冷哼一声,道:「不知道我说什么,你脸红什么?」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有本事别脸红啊! 于寒舟坐在一旁,低头忍笑。这兄弟两个都是脸皮薄的人,一有点什么,根本藏不住,脸都红透了。 贺文璟被哥哥戳穿,彻底挂不住面子,含混了一阵,说道:「她,她不喜欢我。」 他倒是喜欢她,也想娶她,可是她对他跟别人没什么不同,每次见了他都是客气有礼。 怎么说呢?她现在对薛公子也是客气有礼的,明明薛公子从前欺负过她,所以贺文璟觉得,她大概对他并不喜欢。 贺文璋想了想,问道:「你觉得她怎么样,才是喜欢你?什么时候喜欢你?如果她一直像现在这样,你就打算一直不提亲了?」 被他三连问,贺文璟彻底吃不下去点心了,抓了抓头,盘腿坐上炕,苦恼地道:「我不知道。」 怎么样才是喜欢他?比如说,给他送荷包,送剑穗,送扇坠。再大胆一点,扑过来也行啊! 别的姑娘家,喜欢他都是这么干的。至于另外两个问题,他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贺文璋觉得弟弟实在是轴得很,就道:「明日你就十八了,陆小姐也会长一岁。你不去提亲,她家里未必没有为她打算。你既有这个心,就抓紧些,别到时人家订了亲,你又后悔,那时可就晚了。」 母亲本来就不会中意陆小姐的家世,若是弟弟迫使陆小姐退亲,再跟侯府订亲,母亲那边很难过得去。 「我知道了。」被他一提醒,贺文璟悚然一惊,坐都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就去找陆雪蓉通个气,然后告诉母亲,请母亲寻媒人上门提亲。 「别急了,不差这一日两日。」贺文璋道。 又说了会儿话,贺文璟就坐不住了,跑出去跟丫鬟们一起放炮竹。 砰砰的炸响声,震得人耳朵发麻,对于很少听到炮竹声的贺文璋来说,更是很新鲜,整个人紧绷着,忍受这砰砰的响声。 因他自小身体不结实,府里人都怕惊到他,因此过年的时候都不怎么放炮竹。今年是他身体好了,贺文璟觉得哥哥都能玩雪了,放个炮竹也没什么,而且辞旧迎新,多放几声炮竹,哥哥来年身体更好了! 他不仅自己放,还进屋来拉贺文璋:「哥哥,一起啊,我教你!豆*豆*网。」 「不了。」贺文璋摇摇头。 贺文璟就笑道:「哥哥胆小鬼,连放炮竹都不敢。」 话没说完,贺文璋噌的一下站起来了,面色淡淡:「把炮竹给我。」 两人去外面放炮竹了,于寒舟没兴趣,在屋里坐着躲懒。 砰砰的炸响声,一开始很闹,后来习惯了也就好了。只是,她习惯了,小猫却没有,在屋子里乱窜。 「小乖!」于寒舟叫道,想要把小猫抱进怀里。 小猫本来也往她这边来的,结果它跑到半截,院子里传来一个巨响的炮竹声,吓得它毛一炸,竟然扭身跳上廊柱,爬上了房梁! 等炮竹放完了,兄弟两个进了屋,就见于寒舟和一众丫鬟们正搬桌子。 「怎么了?」贺文璋问道。 于寒舟便道:「小乖跑房梁上,下不来了,我抱它下来。」 所以要踩着桌子,去抱小猫。 「我来吧。」贺文璋本来想说,张开口,还没发出声音,就听到弟弟道:「哪用这么麻烦?」 就见贺文璟将大氅一扔,撩起下摆塞在腰间,后退几步助跑,猛地跳起来,一脚蹬在廊柱上借力,整个人骤然拔高一截,他长臂一伸,就把房梁上的小猫捞进了手里。 落地时,动作还很潇洒。 「呶。」贺文璟把手里的小猫往前一递,想着塞给嫂子不合适,就塞进了哥哥怀里。 贺文璋:「……」 抿了抿唇,他接过小猫,「麻烦你了。」 「嗨,这算什么。」贺文璟摆摆手,一脸小事一桩的样子,又低头逗猫,还笑道:「它长大了啊,我记得上回见它才巴掌大。」 窝在贺文璋怀里,缩成鹌鹑状的小猫,被贺文璟一戳,抬起头来,伸出爪子就挠了他一下。 贺文璟连忙收回手,他动作机敏,没有被挠到,反而弹了小猫的脑袋一下:「这么忘恩负义的?刚才是谁把你救下来的?」 「喵嗷!」被弹了脑袋的小猫,张牙舞爪地探出身子去挠他,若不是被贺文璋抱得稳,都要扑他身上去了。 「嘿,这么凶!」贺文璟见它两只爪子都舞出了残影,不敢再逗它,往后缩了缩。 贺文璋抱着猫,不易察觉地弯了弯嘴角,将小猫抱怀里,轻轻地顺毛,才看向弟弟道:「你欺负它,还怪它凶。」 第57章 「哥哥,我才是你弟弟!」贺文璟拔高声音道,完全不能相信,他比不上嫂子就算了,现在哥哥心里,连一只猫都比不上? 贺文璋打发他:「行了行了。」 于寒舟不理他们两个的官司,把小猫接过来,一阵哄。 这一天是贺文璋觉得过得最长的一天,简直度日如年,终于到了晚上。 他和于寒舟去正院用饭。 往年的时候,他若身体好些,也会去正院用饭。但是他的身体绝不能熬夜,所以吃过饭就要回长青院,如常歇下。 今年,他想跟父亲、母亲、弟弟一起守岁。 走到半截,遇到了贺文璟,便一起往正院行去。 侯爷和侯夫人在正屋坐着说话,见儿子们和儿媳都来了,便笑得很是慈爱:「快进来。」 「璋儿如今看着身体好多了。」素来话不多的侯爷,今日看上去不是那么严肃了,目光落在贺文璋的身上,很是和缓。 贺文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感谢父亲和母亲这些年对我的养育和爱护,才有了我今日。」 「嗯。」侯爷点点头,「你母亲为了养育你,的确费了极大的心血。」 贺文璋便又朝侯夫人拜下。 于寒舟跟着他一起拜下。 侯夫人这时眼泪汪汪的,最让她揪心的大儿子,如今看着没有英年早逝的迹象了,她欣慰极了。 「我就知道,我的璋儿能挺过去。」她微微哽咽道。 当初有人说他生不下来,就要胎死腹中,侯夫人不信,生下来了。 后来又有人说,他活不过百日,侯夫人仍然不信,拼着一口气,咬牙用尽了药材给他吊住了命。后来还寻着了常大夫,来给她儿保命。 现在贺文璋长大了,看着还要好起来了,侯夫人喜极而泣。低头用帕子按着眼角,努力让自己不要失态。 贺文璋也喉头哽住了,他如何不知母亲的慈爱?但这时他也不想招母亲更难受,便跟父亲说起话来,一时又说起了弟弟:「文璟过年就十八了,给他娶个妻子回来,拴拴他的性子。」 贺文璟心道,拴什么拴?他哪里不好了?再说,陆小姐才不会拴他,她是最善解人意的。 他坐在一旁剥桔子吃,吊儿郎当的样子,看得侯夫人好笑。收拾好了心情,就道:「璋儿别管他,他自己都不上心,咱们这些人操心也是白操心。」 贺文璟剥桔子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向了哥哥,示意哥哥帮他说话。 两人素有默契,但这时贺文璋跟没看见似的,竟然点点头道:「母亲说得是。」 气得贺文璟剥了皮就扔一旁的盘子里,大口咬桔子。 「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了?」侯夫人嫌弃道,「得亏没媳妇,有了媳妇也得嫌弃你。」 这下把贺文璟惹恼了,站起来道:「都挤兑我!我出去了!」 跑出去放炮竹了。 「回来!」侯夫人就叫道,「用过饭再去。」叫回了小儿子,然后让下人们摆饭。 一顿饭吃过,贺文璟便跑出去放炮竹了。这回倒不是赌气,而是在屋里闷得慌。他正是年轻男子,气血旺盛,在屋里待不住。 贺文璋比他就差一些。或者说,差多了。 想起弟弟在长青院放完炮竹,还能腾空去房梁捉猫,他居然只能踩着桌子给媳妇去抱猫,心里就有些难受。 他知道媳妇不会嫌弃他,可他自己嫌弃自己。如果弟弟没有跳那一下,媳妇还不知道男人可以那么厉害。现在她知道了,再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会怎么想? 她会失望的吧? 于是,虽然体力并不很充沛,但他还是站起来道:「我也想放炮竹了。我出去找文璟一起放炮竹。」 掸了掸袖口,使丫鬟给他拿来了大氅,就往外去了。背脊挺得笔直,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 「璋哥小心些。」于寒舟见他出去,便叮嘱了一声。 她并没有拦着他。在她想来,他这些年来病恹恹的,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憋闷得很。如今终于可以放炮竹了,像正常人一样迎新年,便该依着他。总归是过年呢,高高兴兴的才好。 贺文璋「嗯」了一声,便打开帘子出去了。 「侯爷,咱们也去玩一玩?」这时,身后响起侯夫人的声音。 于寒舟听着内容,吓了一跳,他们也要出去放炮竹?不敢相信地回头,往堂中看去。 就见侯夫人和侯爷坐在堂上,此刻侯夫人正看向侯爷说。 而侯爷微微蹙眉,说道:「跟孩子们凑什么热闹?」 侯夫人不依,说道:「从前想凑热闹,也没得凑。如今可以凑了,凑一凑怎么了?」 她嫁给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少年。后来他们生了璋儿,因着璋儿身子不好,这些年来府里没有特别喜庆过。 第58章 自家男人二十年来没堂堂正正放过炮仗,只能出去在街上,在军营里偷偷摸摸地放,侯夫人心疼他。 自家男人自己疼。侯夫人想着,扶着桌面站了起来,「你去不去?」 当着儿媳妇的面,侯爷哪能下她的脸面?只得站了起来:「去,怎么不去?走吧。」 两人都站了起来,于寒舟自己坐着就不大好,便也扶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就见侯夫人侧头冲她笑:「颜儿放过炮竹没有?敢不敢放?」 这就是邀请她一起了。 「小时候放过。」于寒舟回忆着原主的记忆,说道:「敢放。」 侯夫人便笑道:「走吧,一起,在屋里坐着怪闷的。」 一个人坐在屋里的确挺闷的,于寒舟就跟着一起出去了。侯爷和侯夫人刚出去,就被贺文璟看见了,大声喊道:「父亲,您要不要一起?」 「嗯。」侯爷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过去。 父子三人在一旁放炮竹,侯夫人跟于寒舟就站在檐下看着。 侯夫人是不肯放的,又吵耳朵又吓人。之前那么说,不过是哄男人出来罢了。此刻看着身边的儿媳,就说道:「你想放吗?叫丫鬟拿些过来?」 于寒舟摇摇头:「不是很想放,我和母亲站一起。」 侯夫人就笑起来。 刚刚点了炮竹,跑到一边捂耳朵的贺文璋,无意间看到屋檐下站着的两道人影,顿觉心头一热。 漫天的炮竹声都仿佛远去了,他此刻只听得到胸腔里的跳动声。 真好,他在心里说道,现在这样真好。一家人在一起,没有阴霾笼罩在心头,全都高高兴兴的,真好。 待炮竹放得差不多了,除了贺文璟还没有尽兴外,侯爷和贺文璋都尽兴了,三人便回了屋里。 刚才放炮竹时,染了一身的烟火气,贺文璟的袍子上还燎出了几个小洞。他回自己院子里换衣服了,侯爷也进去换衣裳。 贺文璋的衣裳是早就带来的,他和于寒舟去别的房间里换衣裳。 不多时,一家五口又聚齐了,都穿着崭新精致的衣裳。 侯爷和侯夫人穿的是蓝色锦缎,搭眼一看就是夫妻两口。贺文璋和于寒舟更不用说了,做衣裳的布料都是取的同一块,花样更是一致。 至于贺文璟…… 他穿什么衣裳都不要紧了,因为没有人跟他穿同色、同款的。 看看眉目传情的兄嫂,看看内敛端庄但却不掩恩爱的父母,贺文璟:「……」 他头一回发现,府里只他自己是孤家寡人。而后,前所未有的,他娶妻的愿望极为强烈! 「璋儿和颜儿真是般配。」侯夫人看着大儿子和大儿媳的模样,止不住地夸赞,夸完不忘看向小儿子,又问道:「璟儿觉着呢?」 贺文璟撇了下嘴,说道:「那是自然,母亲给哥哥娶的妻子,自然是好的。」 不成想他还会说好听话,侯夫人就笑起来,然后道:「明年母亲也给你娶一个。」 贺文璟心中动了动,没有如从前那样说「我不要,我不喜欢」,而是低下头,摩挲了下腰带:「嗯,那就烦劳母亲了。」 听得这话,侯夫人眉头挑了挑。 因是过年,侯夫人也不好狠狠打趣儿子,应下就后揭过了话题,说些别的。 比如:「璟儿也大了,还要在太学读书吗?」 「不是很想读了。」贺文璟道。他虽然读书可以,却不很爱读书,他好武。 侯爷便道:「开了春,寻个时机,把你放骁骑营里历练一番。」 「是,多谢父亲!」贺文璟听了这个,顿时来了精神,跟侯爷讨教起来。 父子两个说着话,贺文璋便有些沉默。 他如今身体好起来了,总有些事情是逐渐避不过了的。比如他以后要做什么?如何才能封妻荫子? 袭爵的事,大过年的并不好提,他打算等到过了年,再找机会跟父亲说此事。然后问一问父亲,他走科举这条路如何? 家里虽然也能给他捐个官职,但是这种官职难以出头,与他的愿望相悖。所以,还要一步步考上去。 他在心里思量着这些事情,一时就没有言语,坐在他旁边的于寒舟见了,就低声问他:「怎么?可是困了?」 放在平时,这时候他便该睡觉了。 「还好。」贺文璋抬起头来,摇了摇,「并不是很困。」 于寒舟便跟他说话:「刚才放炮竹,开心不开心?」 「开心。」贺文璋发自内心地道。 于寒舟便笑了,说道:「我站在檐下看你,也见你开心,真希望你以后一直开开心心的。」 「我会的。」贺文璋看着她搭在桌上的手,忍住了想要握上去的冲动,「你在旁边看着我,我总是开心的。」 第59章 于寒舟便笑弯了眼睛。 两人说着话,偶尔会把脑袋抵在一处,小声说两句。落在侯夫人的眼里,便格外的欣慰。 她总觉着大儿子和大儿媳的感情与日俱增,如今实在像是真正的小两口了。她看了看大儿子仍旧显得单薄的身躯,心里想着,还要再好好养一养,早日养得结实了,他们就可以圆房了,她也可以抱大孙子了。 至于小儿子?侯夫人就没指望。 时间缓缓流逝,外头打更的声音一次次传来。终于等到新年旧年交替的时刻,屋子外头隐隐传来了欢呼声,是府里的下人在欢笑。 侯夫人今年给下人们包了额外丰厚的红封,因此下人们比往年都更要高兴些。 「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侯夫人率先说了一声。 熬到这个时候,她也困了,眼皮子发涩。 再看大儿子,居然还稳稳当当地坐着,侯夫人又高兴又心疼,连忙撵人。 「父亲,母亲,新年吉祥,身体康健,事事如意。」 「哥哥,嫂子,新年吉祥。」 互相说了些拜年的吉利话儿,一家人便散了。 贺文璟打头走在前面,打开帘子,站在外头等哥哥嫂子出来。 贺文璋还笑道:「走吧,跟我去长青院,我有东西送你。」 「是什么?」贺文璟很是好奇,跟着两人回了出去。 贺文璋笑了笑,吩咐丫鬟去书房取他放在桌上的物事。他早就准备好了,提前放在了书房的桌案上。 不一会儿,丫鬟取了一根什么出来,用布帛包着,看不出是什么。 「给二爷。」贺文璋吩咐道。 没等丫鬟递过来,贺文璟已是伸手去取了。才抓在手里,那沉甸甸的分量,坚硬的手感,便使他眼睛一亮。立刻抖开缠在上面的布帛,露出礼物的真容来。 「是剑!」贺文璟惊喜道,而且看这造型,上面雕刻的花纹,简直是又美又冷又锋利,太合他的心意了! 贺文璋见他很喜欢,口吻更柔和了些:「早便想送你的,打好之后便快过年了,索性送你做新年礼物。」 「我很喜欢!」贺文璟抱着剑,激动地看向哥哥,还想扑过去抱他。但是他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不懂事的样子了,知道哥哥可能不喜欢他抱他,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多谢哥哥疼爱。」 贺文璋便道:「你总是我弟弟。」 又说了些话,翠珠便来提醒:「大爷,奶奶,床铺好了。」 床是早就铺好了的,不过是见贺文璟总是不走,才来提醒一声。 贺文璟立刻道:「那我回了,哥哥嫂子歇息吧。」抱着剑,大步如飞,走出去了。 「红封都发下去了?」贺文璋问翠珠。 他问的是长青院的红封。 府里会给所有下人发一份,但是贺文璋会额外给自己的丫鬟们发一份。 「都发下去了。」翠珠说道,「大家都十分高兴,说大爷和奶奶实在太仁厚了,以后一定更加尽力伺候大爷和奶奶。」 贺文璋笑了笑,单独从袖子里抽出一个红封,说道:「这个是单独给你的。」 翠珠见了,十分惊讶,先没有接,而是道:「夫人已经额外赏过奴婢了。」 「夫人给的是夫人给的,这是我给的。」贺文璋道,「拿着。」 翠珠十分高兴,双手接过来,然后跪下磕了个头:「翠珠谢大爷赏赐。」 待要起来时,于寒舟按住了她的手臂,说道:「你别急,我这里也有一份。」边笑着,边也拿出了一个红封。 翠珠意外极了,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贺文璋也有些意外,但听于寒舟笑道:「你伺候大爷很尽心,若非是你,我也没有这样好的璋哥,这是犒赏你的。」 翠珠往年也会从贺文璋这里额外得个红封,因此拿到贺文璋的红封时,她并不是很意外。但她没有想到,于寒舟也给她准备了红包。 大爷好人有好报,娶了这样好的奶奶。她真心实意地磕了个头,说道:「翠珠谢奶奶赏赐。」 站起来,双手接了红封。 「好了,你退下吧。」红封已经赏了,贺文璋便挥手打发她。 翠珠福了福身,就退下了,将房门悄悄关上。贺文璋拉着于寒舟的袖子,往里面走,说道:「我给你也准备了礼物。」 「是什么?」于寒舟微有好奇。 贺文璋看了看她,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你上床去,我放在你枕头旁边了。」 听到这里,于寒舟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很会挑地方啊。」 贺文璋脸上微热,倒没辩解,只是催促她:「你快去看。」 于寒舟却不急了,慢吞吞地退下衣裳鞋子,只着了中衣往里去。趴在铺盖上,果然见枕头边上放着一只檀木匣子,拿起来,把玩了片刻,才打开来。 第60章 里面是几张纸契。 她挨张看过,有点惊讶,还有点不解,偏头看向贺文璋问:「你送我温泉庄子?」 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贺文璋也褪了衣裳,往床上来,他不似她那样不讲究地趴着,而是规规矩矩地躺好了,才看向她道:「我,我本来打算,待我……死后送你的。」 才开始的时候,他没觉着自己能活下去,只想着若她安安分分的,就把温泉庄子送她,作为她陪伴他一场的报答。 这是他每年冬天都会去住的地方,很是难得,是侯爷从皇上那里求来的,为此还截了公主的胡。 本想依着诺言送她的。只没想到,他如今就要好起来了,那诺言就没法实现了。 「谢谢你的信任。」于寒舟听他这么说,也想起当初两人的约定,看向他的眼神更温柔了。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很好。 贺文璋还怕她生气,说道:「我的东西,都是你的。只这一样,是我想单独送你的。」 顿了顿,他将下半张脸埋进了被子里,湿润的眼睛看着她道:「从明年开始,我就不从库房里拿东西送你了。」 他们夫妻一体,以后他的东西,她都可以支配。换句话说,那些都是她的了。 拿她的东西送给她,讨她欢心,这是不妥当的。因此,贺文璋以后都不会再从库房里拿东西送她了。再要送她什么,他会想别的法子。 于寒舟从他的话中,感受到了他一片坦诚又真挚的情意。一时间,胸中涌起了一阵阵暖流。坚冰包裹的心,都仿佛融化了。 她缓缓趴下来,将被子盖在身上,脑袋搁在手臂上,歪着脑袋看他:「你说话就说话,怎么把脸埋进被子里?」 贺文璋听着她的话,缓缓眨了下眼睛,而后眼睑垂了下去。 他没答话,慢吞吞地往上挪了挪,整张脸又重新露出来。 于寒舟眼里划过笑意,并没有放过他,看着他又问:「怎么又露出来了?」 她这样不依不饶,问着叫人难为情的话,贺文璋简直无奈极了,发现两个人心意相通之后,也没有那么好,她有时候会很捉弄人。 「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吗?」他掀起眼皮,偏头看她。 于寒舟见他眼波湿润,就知道他不经逗,也就不再逗他了,认真跟他说起话来:「喜欢。你送我什么,我都很喜欢。」 蓦地,心中一甜,贺文璋的嘴角扬了起来,眼角眉梢都舒展着:「你喜欢就好。」 于寒舟却道:「我都没有礼物送你,你会不会生我气?觉得我心里没有你?」 贺文璋摇摇头,脸上一点介意的神情都没有:「怎么会?」 他知道她是喜欢他的,而且很喜欢他。不过是没有额外准备新年礼物而已,算得上什么?弟弟也没给他准备。 再说,在他心里,她就是上天赐予他的最好礼物。她这个人,就是一份最好的礼物。 「其实我给你准备礼物了。」这时,于寒舟忽然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只是,你送我的礼物太重了,我的礼物就不好拿出来了。」 「怎么会?」贺文璋一时急了,躺都躺不住了,半支起身子坐了起来,目光发亮地看着她,轻声问道:「你给我准备了什么?」 他根本没奢想从她这里得到礼物。她居然给他准备了!这简直是惊喜! 「那你见了,不许说我不用心。」于寒舟说道。 贺文璋摇摇头:「我岂是那种人?」 她就算送他一根头发,他都会好好珍藏。 于寒舟便动了动下巴,朝他的枕头下面点了点:「你摸一摸。」 贺文璋一愣,脑中第一时间涌出来的念头,竟然是他们不愧是夫妻,藏东西的地方都一样。 他心中更甜了,学着她的样子,在床上趴好了,并把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趴得规规矩矩的,才伸手往枕头下面掏。 怀着期待的心情,他往里探索着,很快指尖碰到了一点柔软。待握在手中时,他已经确定那是什么了,愉悦爬上了他的眉梢,他轻轻把东西摸了出来。 是一块丝帕,里面包着一对荷包。 贺文璋知道这是媳妇的手艺,对荷包的样式和手工根本不期待。只要是媳妇给他做的,他都喜欢。而且,没用他提,她主动给他做了,就够他欢喜的了。 但是当他揭开丝帕,看到里面包裹着的一对精致漂亮,一看就花了很大工夫去绣的荷包时,只觉得喉头哽住了。 一颗心仿佛置放在岩浆中,被极致的热意冲刷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迸裂开来。 「喜欢吗?」于寒舟的下巴搁在手背上,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他。 她知道他会喜欢。 她就是喜欢逗一逗他。在梦里面,她逗那个长着他模样,有着他性情的大侠时,可比这厉害多了。 第61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因他身子不好,怕把他逗坏了,还收敛了大半。 贺文璋此刻喉咙哽着,发不出声音来,手指紧紧攥着荷包,只连连点头。 他很喜欢。非常喜欢。这沉甸甸的礼物,他不能更喜欢了。 「你是不是好奇我什么时候做的?」于寒舟笑着问道,「毕竟,我们每天都在一起,你并没有看见我做它是不是?」 贺文璋点点头,想要开口问她,但是她已经自己回答起来了:「给母亲和我娘做手帕时,我就想着,有礼物送给她们,也不能落了你这份。于是我让你去书房里,我自己在外间绣荷包。」 她就是这么避过他视线的。 丫鬟们知道她在做什么,但因着这是给大爷的惊喜,都没有露出半点异样,所以贺文璋到此时才知道于寒舟给他绣了荷包。 「我很喜欢。」他攥着两只荷包,翻了个身,仰面躺在被窝里,荷包放在胸口的位置,「我会一直戴着它们。」 他都想好了,分单日子和双日子。单日子戴靛青色的那只,双日子戴藏蓝色的那只。 媳妇做针线很辛苦,他要好好保存,争取戴上几十年,不必她再绣新的。 贺文璋并不贪心。她给他做过,他就很知足,并不期望她给他做很多。 有那个时间,她陪着他说话,到处玩乐,不好吗? 「好啦,睡吧。」两人互换了礼物,于寒舟心情很好,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微微弯着。 现在已经是新年了,是新年的第一天,她很高兴,因为跟喜欢的人互换了礼物。 她知道他会给她准备礼物。她很庆幸自己机智,早早给他准备了礼物。 「我……」旁边的人发出一个迟疑的声音。 于寒舟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就问道:「怎么了?」 贺文璋攥着荷包,很是为难。 他本来想着,自己送了媳妇礼物,能不能提个小小的要求?比如,抱她一下。 如果她不反对的话,他还想抱着她睡觉。今天毕竟是新年的第一天,是新年伊始,意义不同,他想要抱着她,睡在一个被窝里。 他什么都不会做,他知道他现在身子不合适,他就只是抱着她,享受一下那种满足感。 可是她送了他礼物,还比他的礼物更加用心,这就让贺文璋不好开口了。 「怎么不说话?」于寒舟见他不出声,就问他道。 贺文璋犹豫了下,试探着提出道:「我,我可以握着你的手睡吗?」 于寒舟还当是什么,让他迟疑这么久。没多想,她很干脆地答应了:「可以啊。」主动伸出手去,「我伸出来了,你的手呢?」 贺文璋便也把自己的手探了出去,摸索了片刻,握住了她的。 她的小手温热柔腻,触感好极了。但是贺文璋不满意,他的期待是能够抱着她睡。只握着她的手,远远不够。 「我们是夫妻。」于寒舟轻声说道,声音柔和,「我觉得你有点太过小心翼翼了,很不必如此,夫妻之间就是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又不会生你的气。夫妻之间不生气的。」 又说:「虽然我们说过,待你身子彻底好起来才做夫妻,但我们现在这样,跟真正的夫妻也不差什么了。我心里把你当成很亲密的人,从来不会在你面前拘束,你也放开些好吗?」 于寒舟总觉得他对她的态度,过于小心翼翼了。虽然很可爱,但是有时候也会觉得烦,因为总要猜他,总要哄他。 「我是你的妻子,是你可以说话、可以依靠的人。」她握了握他的手,「我希望你能够像我信赖你一样的信赖我——」 至少,要开始信赖她了,要迈出这一步了。 但是后面的话,她还没说出口,蓦地身边响起掀被子的动静,紧接着她身上一沉,他竟然把他的被子搭到了她的身上。 惊愕中,他往她身边挪了挪,长臂一伸,将她连人带被子抱进了怀里。 「睡吧。」头顶响起男人略粗的声音。都不必看,就知道他此刻脸红脖子粗,羞得不行了。 于寒舟:「……」 片刻后,她忍着好笑,说道:「璋哥,你在做什么?」 「我,我要抱着你睡觉。」头顶上,男人的口吻带着几分陌生的强硬,「你说过的,我们是夫妻,你不会生我气的。」 他就是想抱着她睡! 想抱着她! 这是他的媳妇,他怎么就不能抱了?身体不好,怪他吗?他又不想身体不好! 既然媳妇喜欢他,他抱她睡一晚怎么了?这样想着,贺文璋把人连被子抱得紧紧的,一只脚还翘了过去,把她整个锁在了怀里。 于寒舟再也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璋哥,你不用这样。」她轻声道,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戳他的胸口,「你放开我。」 第62章 贺文璋不放,还抱得更紧了点:「不放!」 于寒舟又笑起来,往他下巴处蹭了蹭,小声道:「我们睡一个被窝。」 话落,就觉他身躯僵硬了。 「我们可以睡一个被窝。」她小声道,往他下巴上吹气,还用手指轻轻挠他的下颌。 贺文璋的身子更僵硬了。 这简直是无尽的诱惑,此时此刻,他的自制力荡然无存。偏偏,因她的亲近而引起的身体深处涌出来的热意,又告诉他,常大夫为何说他们不能同寝。 他们不能同寝。那是一件很可怕的,将自制力一瞬间吞噬干净的事。 他缓缓松开了她,腿也收了回来,并把自己的被子扯回来,规规矩矩,硬邦邦地仰面躺好了。 贺文璋一开始担心的是媳妇不同意。他没想到,到了最后会变成这样,他才是那个不同意的人。或者说,他主动放弃了。 此刻心里又甜又苦。甜的是她不抗拒跟他亲近,还主动亲近他。苦的是,他身子这样不争气。若是他身子好一些,像正常人一样,最好像弟弟那样矫健有力,何惧与她同寝? 「睡吧。」他硬邦邦地道。 于寒舟挑了挑眉头,这人又怎么了?忽然就改了主意,不抱着她睡了? 「唉,我嫁了个什么人呐!」她仰面躺着,枕着双手,抱怨起来:「有什么都不和我说。才答应了我,以后有什么都跟我说,不过一转眼的工夫,他又忘了。」 「唉。」她深深叹气。 旁边,听着她叹气的贺文璋,心里为难极了。他不是不想告诉她,他不是不想跟她坦诚,可是他这样的心思,怎么能对她说? 「常大夫不许。」最终,他灵光一现,这样开口道:「我本来想不顾他的意思,可是又担心身体出什么状况,反而不好。」 他自以为这个借口无懈可击,然而于寒舟却从中窥探到了真相。 她本来就是很敏锐的人,何况——她可是看过言情的人! 就算没交往过对象,没有动过心,没有经历过感情,可是她看过! 里都是这么写的——男主血气方刚,碰到女子就浑身火热,难以自持。 偶尔还有些描写,比如小棍子什么的。贺文璋这个表现,很可能就是她刚刚逗他,给逗出来的。 因为这是她挑起来的,于寒舟就不好再怪他了。而且她也知道,他的身体不适合这样逗,她不能像在梦里逗大侠一样逗他。 「那还是应该听常大夫的。」她认认真真地道,表示理解了他的撤退,「我们睡吧。」 躺好,闭上眼睛,不再发出声音了。 见媳妇就这么信了,而且还踏踏实实地睡去了,贺文璋不禁抿住了唇。心里有点闷,有点低落。他握紧了两个荷包,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了困意,他将荷包拿出来,在枕边放好,又往旁边看了一眼,才睡去了。 一夜无话。 次日早晨,夫妻两个陆续醒来,目光对上,相视一笑。 「新年吉祥。」两人同时道。 然后翻了个身,一个抱着温泉庄子的纸契看,一个抱着精致漂亮的荷包看。 心里满满的都是甜。 「过了年,咱们去庄子上看看吧?」于寒舟问道。 这个温泉庄子既然被贺文璋当成宝贝似的,选在过年的时候送她,肯定很不凡,于寒舟想去试试看。 贺文璋自然不会反驳她,点点头道:「好。」 心里想道,一直到初六,家中都会有络绎不绝的拜年的人。但是过了初六就远行,又不妥当,一般都是过了十五才会出门。 他得在这半个月中把身体再养好些,从家中到温泉庄子要走上大半日,他可不能在路上被颠簸坏了,他要媳妇一路都高高兴兴的,到了庄子上后也高高兴兴的,不能分神为他担忧。 「明日要去安府拜年,是不是?」他想起什么,问于寒舟道。 于寒舟点点头:「嗯。」 明天是初二,出嫁的女子大多会选在这一日回娘家。 「我要跟你去。」贺文璋道。之前有两回她回安府,说他身体不好,都没带他去。今年贺文璋觉得好多了,至少跟岳父大人喝一杯,是没问题的了。 于寒舟自然不能拒绝他,还道:「你如今身子好多了,我要把你带回去显摆显摆。」 贺文璋脸上一热:「我有什么好的,值得你显摆?」 「璋哥哪里不好啊?」于寒舟便爬起来,一脸赞叹地看着他道:「我璋哥模样俊朗,一表人才,学识渊博,性情稳重,还是侯府公子,你倒是告诉我,我璋哥哪里不好了?」 贺文璋这下被她夸得脸红,不禁别开了脸,轻声道:「别胡说。」 他就受不了她这样夸他。每次她夸他,他总是心跳如擂鼓,羞得不行。 第63章 「是是是,是我胡说。」于寒舟便点点头,应承道:「我璋哥比我说的还要好上一百倍,都怪我读书少,不知道怎么夸璋哥,胡乱用词,把璋哥惹生气了。」 贺文璋刚才只是脸上发热,这下是耳朵都发烫了,心里滚滚都是岩浆,使他整个人都要炸了似的。再闻着空气里含了点馨香的气息,想着白白软软的媳妇就躺在旁边的被窝里…… 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坐起来:「我要起了。你呢?」 「这么早?」于寒舟犹豫了下,也坐起来:「那我也起吧。」 从前没有机会睡懒觉的时候,总觉得睡懒觉是最幸福的事了。如今可以每天都睡懒觉,于寒舟也就不是那么馋了,反正什么时候想睡都能睡。 倒是贺文璋有点内疚,本来答应她可以睡懒觉的,结果因为自己,害得她不能赖床,于是他道:「我到外间坐坐,不叫人,你再睡会儿吧。」 于寒舟便好奇道:「你坐外间做什么去?」 贺文璋:「……」 张了张口,发觉嗓子有点干,片刻后才道:「就是睡不着了。」 「哦。」于寒舟挑了挑眉,忍着笑意,没拆穿他的窘迫,「那就起吧。」 她看的里,常常有这种情景,男人早上起来,精神旺盛。 想来贺文璋也是如此了。 不过,回想起来,于寒舟觉得那些里的女主都很惨。她们的老公,也就是男主角们,一个个身强力壮,每天晚上睡前,都要跟她们谈七宗大生意。然后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就醒来,继续跟她们谈大生意,少了谈一宗,多了谈两宗。 这样算下来,她们每天晚上都没得睡,全在谈生意了。 还是她老公好,都不跟她谈生意的,她每天晚上都可以睡得饱饱的。于寒舟这样想着,不禁有点同情未来的妯娌陆雪蓉。 起床后,两人没有在长青院用饭,而是往正院去了。 大年初一,一家人要在一起吃饭才好。 顶着清晨蒙蒙的寒气,贺文璋心中动了动,手伸出去,握住了媳妇的:「冷不冷?我给你暖一暖。」 于寒舟没有拒绝,还夸他道:「璋哥好贴心,这样我暖和多了。」 他们是夫妻,牵个手怎么了? 身后跟着的丫鬟们还打趣:「都怪奴婢们粗心,没想到给奶奶戴袖筒,往后奴婢们都记在心里,绝不落下。」 说完,就挨了贺文璋的回头一瞪。 众丫鬟们纷纷笑个不停。 路上遇到下人们,都上前来请安,说吉祥话儿,贺文璋便吩咐翠珠给赏钱。 府里赏的是府里赏的,今日是大年初一,到跟前说吉祥话儿的,府里的主子们都会再赏一些。 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不久后也到了正院。 侯爷和侯夫人都起了,坐在屋里喝茶。翠珠是个周到的,早就使小丫鬟来正院传话,说大爷和大奶奶出门了,打算来正院用早饭。 「文璟呢?」进了屋里,贺文璋没看见弟弟,就问了一句。 侯夫人笑骂道:「他个懒货,还没起呢。一会儿来了,非得羞他一顿,竟然落到你后头了。」 「给父亲、母亲请安。」贺文璋道,然后问道:「父亲、母亲昨日歇得可好?」 侯夫人点点头,笑意直达眼底:「很好。你和颜儿呢?睡得可安稳?」 「也很好。」贺文璋说着,面上微微不自在。 大儿子到底还是脸皮薄,侯夫人心说,目光落在大儿媳身上,发现大儿媳坦然自若,心中啧了一声,总是她们女子更能撑得住些。 「那就好。」侯夫人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目光望向外头,看见了小儿子大步跑进来的身影,便道:「璟儿今日来得很早,只比你哥哥晚了一刻钟。」 才跑进来的贺文璟:「……」 脚步顿了顿,他不以为意地给父母请安,又对哥嫂行了礼,才兴致勃勃地道:「哥哥送了我新年礼物,我很喜欢,耍了半宿,才起晚了!」 「哦?璋儿送了你什么?」侯夫人好奇问道。 贺文璟虽然睡得晚,但是少年人血气旺盛,眼里连一点血丝都看不见,目光清朗,带着灼灼的璀璨的光:「是一把剑!漂亮又锋利,合我心意极了!」 侯夫人听了,眼里闪过满意,她只生了两个儿子,他们兄弟两个关系和睦,是最叫人欣慰的了。这样想着,她便问道:「你呢,你送你哥哥什么了?」 听到这里,贺文璟一愣。 「文璟送了我一箱子古玩,字画,大家手笔。」贺文璋这时开口了,「都是我喜欢的。」 听了哥哥的描补,贺文璟有些愧疚。他都没想过送哥哥新年礼物,明明他都想到送陆小姐了。 他又想到,以前他都会送哥哥新年礼物,只有今年,他只想着陆小姐,把哥哥给忘了。 第64章 而且……他的银钱花得差不多了,就算此刻想要补给哥哥礼物,也买不着什么了。 贺文璟陡然发现,他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嗤之以鼻的人——见色忘义! 见色忘义这事,只有贺文璟自己往心里去了,其他人都没往心里搁。 在侯夫人的眼里,大儿子爱护小儿子,小儿子也尊敬哥哥,兄弟两个有来有往,非常和睦。在贺文璋眼里,这更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了。 至于侯爷?他只要两个儿子不反目成仇,其他都不算事。 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坐了,用了新年的第一顿饭。贺文璋本来是很高兴的,可是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去年这时候媳妇还在跟安大人、安夫人等人在一起,今年就来了他们贺府,会不会伤怀?因此格外照顾她的情绪,为她夹菜,低声跟她说话。 于寒舟当然没有这种多愁善感。她就算多愁善感,也是要感慨如今吃的好、穿的好、睡的好。不过,对于男人的体贴,她还是很受用的,也给他夹菜,低声叮嘱他慢些用。 侯夫人看着这一幕,从前她只觉得欣慰,如今也跟小儿子一样,开始觉得牙帮子酸。这都成亲小半年了,怎么还腻腻歪歪的,而且越来越腻歪了啊? 有完没完啊? 侯夫人将目光放在小儿子身上,见他闷头吃饭,根本不往哥哥嫂子那边看,不禁好笑又怜爱。她的小儿子也长大了,今年要把他的亲事办下来了。 饭后,侯夫人使丫鬟拿来几只匣子,分别是给孩子们的新年礼物。贺文璟行了一礼,便将匣子拿到手里,打开看了起来。 他猴急的样子,令侯夫人好笑道:「文璟,等你娶了媳妇,可不许再这样孩子气了。」年轻的姑娘家,都喜欢自己所嫁的是个稳重可靠的大丈夫,而不是这样的一团孩子气。 贺文璟听了,打开匣子的动作顿了顿。但是匣子已经打开一半了,他也就顺势全打开了:「我记住了。」 只见里面放着一本兵书,不禁一怔,抬头看向侯爷。 这本兵书是侯爷送他的,见他看过来便道:「既然年后你不读书了,就开始读兵书罢。」 贺文璟将匣子合上,放在一边,恭恭敬敬地行礼:「多谢父亲。」 其实他期待中的礼物,是银票和金裸子、银裸子等,他如今手里头穷了,最稀罕这些。 不过,父亲送他的礼物,显然意义非凡,因此他也是满意的。 他将目光投向贺文璋和于寒舟,有些好奇他们的礼物是什么。 但贺文璋淡淡道:「我们回去再看。」 贺文璟撇了撇嘴,目光在于寒舟的丫鬟抱着的匣子上瞟了两眼,心里想道,他应该早点把陆小姐娶回来,免得母亲日日给嫂子赏啊赏的,好东西都赏没了。 吃过饭,便要出门拜年了。侯爷和自己的同僚们拜年,贺文璟的朋友多,要去朋友家拜年,当然他的朋友们也会来侯府拜年。 贺文璋这些年来没什么朋友,因为身子不好,也没怎么出过门。今年他身体好些了,但是四下走动着拜年,也不太稳当。 侯夫人便道:「璋儿昨晚睡得晚,没睡够吧?回去歇着吧,跟颜儿一起,补个觉。」 什么礼节,什么规矩,什么风俗,全都没她儿子的命重要。 贺文璋想了想,明天要去岳父家里拜年,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才能精神足,就应下来:「是,母亲。」 贺文璟戴上佩剑,四下炫耀不提,还去了陆雪蓉家里拜年也不提,只说贺文璋回到长青院,拿出之前准备好的礼单,又看了一遍,生怕有什么疏漏,使他在岳父大人眼中印象不好。 于寒舟便陪他一起看,一边看着,一边数着:「酒水,准备够了。点心果子,准备妥了。活鸡活鱼大肉这些也有了……」 贺文璋紧张的情绪,就在她轻声慢语中渐渐平静下来。偶尔他悄悄用余光看她,就见她小巧精致的耳朵,如玉雕一般晶莹可爱,藏在发丝间,直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捏上一捏。 他努力平复着情绪,不让自己显出异样来。 他的身体还没好利索,不能想太多。常大夫说过,天长日久,细水长流,他要跟她长长久久,就要忍得住一时。 转眼就到了初二。 一大早,夫妻两个就起了,穿戴梳妆,用过早饭后,乘坐马车往安府去了。 这一次,不仅没有带轮椅,就连翠珠等人都没带。 贺文璋说道:「你们一年到头伺候我,很是辛苦,今日给你们一起放个假。」 众人听了,都是又高兴,又不舍,叮嘱跟随而去的于寒舟的丫鬟们:「这是大爷要用的药丸,这是……」 于寒舟的陪嫁丫鬟们跟翠珠等人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对她们做的事都看在眼里,再说贺文璋又不是从前那个风吹就倒的样子了,并不很担心。 欢欢喜喜离开了侯府。 第65章 安家众人今日的心情并不很美好。或者说,每次姑爷要来,他们都很紧张。不说如临大敌,也差不多了。 虽然女儿说了,姑爷如今身体好多了,但是再好能好哪儿去?想起三日回门时那个风吹就倒,说几句话就咳得肺都要出来似的模样,一家人都不太放心。 尤其这是大过年的,最忌讳出点差池。 安大嫂的娘家离得远,不在京城,因此就没有回娘家,抱着轩轩在府里迎接小姑子。 只有轩轩这个小孩子一脸的兴奋,不停问下人:「姑姑来了么?」 「姑姑到哪里了?」 「还没有进大门吗?」 自从于寒舟上回抱着他玩,还把他哄睡过,他对于寒舟的印象就很好。加上后来于寒舟有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使下人送来安府,因此他一直没忘了于寒舟,还很期待见到她。 「快来了。」安大嫂就安抚儿子。 正说着话,就见下人快步跑来,脸上带着笑意:「姑奶奶和姑爷进门了。」 一家人顿时打起精神,面上挂了微笑,心里默念起准备好的说词。 只有轩轩挣脱了安大嫂的怀抱,往外跑去:「我去接姑姑!」 他过了年才四岁,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没有人会讲究他规矩。他一阵风似的跑出去,奶娘和丫鬟们赶紧跟在后头。 于寒舟和贺文璋刚走到一半,就见到一团红色的身影往这边跑来,口中还喊着:「姑姑!」 「是轩轩。」于寒舟的脸上绽开笑容,弯腰蹲下,张开手臂接住了小侄儿。 正要把小侄儿抱起来,就听身边响起一声:「我来抱吧。」 于寒舟抬头往旁边看去,轩轩也看去。当看到一个长得非常非常高,比祖父、父亲、叔叔们都高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颇为俊朗,便微微脸红。 「姑姑,姑父怎么跟之前长得不一样了?」他趴在于寒舟耳边,小手捂着嘴巴,小声说道。 上回贺文璋来的时候,面色苍白干枯,整个人风吹就倒的样子。现在的贺文璋,面色只是苍白,并不显得十分病怏怏,而且他渐渐涨了些肉,面颊丰腴了一些,便显出几分原有的俊朗。 轩儿见他的次数不多,对他原本的样子记得不清晰,只觉得大为不同,还以为换了个人。 于寒舟听了便笑了,趴在小侄儿耳边低声说道:「因为他每天都吃很多饭,把自己吃得好看了。轩儿看姑父,他变好看了是不是?」 轩轩瞅了贺文璋一眼,点点头:「嗯。」 于寒舟便笑起来。 「轩儿让姑父抱吗?」贺文璋也弯下腰来。 四岁的孩子,跟小猫可不一样,抱怀里沉得很,贺文璋舍不得媳妇受累。 再说了,他要向岳父一家展示出来,他如今比从前结实多了,可以抱着小侄儿穿越半个安府。 轩轩有点害羞,摇摇头:「不用了,谢谢姑父。」 贺文璋却是一笑,弯腰双手插在他腋下,一鼓气,将他举了起来:「还不要姑父抱吗?」 忽然被举高的轩轩,先是惊了一下,紧接着就咯咯笑起来:「要!要姑父抱!」 贺文璋便朗笑一声,将他抱在怀里,大步往里走去。 他昨日在书房里试着抱箱子,抱起来并不困难,还能抱上一时。因此今日抱轩儿,便没有多困难,看着还颇为举重若轻。 于寒舟在旁边看着他,都不好叫他放下,他既然要显摆一下自己,那就让他显摆吧。再说,轩轩看着还挺高兴的。 轩轩的确挺高兴的。他虽然也常常被人抱,但是还从来没有被这么高的人抱过,整个人看世界的视角都不一样了,又刺激又兴奋,抱着贺文璋的脖子不撒手。 直到进了正院。 「轩轩!」见到儿子被高大瘦削的男人抱在怀里,安大嫂吓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连忙上前去接,「怎么劳烦姑爷抱他,他真是太顽皮了。」 贺文璋抱着轩轩走了一路,也有些吃不住了,额头上都有些微微冒汗。但是最后关头,绝不能前功尽弃。 因此,他忍着酸疼的身体,貌似无事地笑了笑:「没什么,他并不重。」 这才把轩轩放下来。 再看堂上,安大人、安夫人的脸色都煞白的,显然吓得不轻。 贺文璋心里说了句,对不住了,岳父大人、岳母大人。然后才拉着于寒舟,跪在地上磕头:「给父亲、母亲拜年了。」 虽然说吓了一跳,但是回过神后,就知道这是一件好事。女婿如今能抱着一个四岁的孩童走过来,可见是比从前好多了。 「快起来。」脸色恢复过来的安夫人,面上挂着慈爱的笑容,连忙叫起。 贺文璋和于寒舟便起来,然后又跟大哥、大嫂、二哥、小弟拜年。 安大哥、安大嫂自然是客客气气的,安小弟也还好,唯独安二哥,看贺文璋的神色仍旧能感觉出来不待见。这还是看在过年的份上,安二哥收敛了许多。放在平时,简直要用鼻孔看他。 第66章 安二哥始终不待见贺文璋。他好好的妹子,为了这么个男人,变得疯疯癫癫,连他的话也不听了,让安二哥始终记在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昨日安夫人劝他,说颜颜如今变沉稳了,还懂得孝敬长辈了,叫他看在这个份上,也别跟贺文璋计较了。但安二哥一点也不觉得宽慰,反而更憋闷了——妹妹在家的时候,就疯疯癫癫的,嫁去他们贺家,就变得沉稳可靠又孝顺了?显得他们贺家会教人是不是? 他不待见的表情是如此明显,贺文璋又是敏感的人,自然察觉出来了。他装作没察觉的样子,微笑着跟岳父和大小舅子说话。 其中,跟安二哥说话尤其多,并且尤其客气:「说起字来,我想起颜颜常和我说,她最喜欢二哥的字,称之疏狂、豪情,一看便是大丈夫。」 安二哥不为所动,一脸漠然。 不一会儿,说起过年的事,贺文璋又道:「颜颜对我说,往年二哥常常买了很漂亮的烟花给她看,她最记二哥的情。」 安二哥想起从前过年的情景,脸色不禁放缓了少许。 就听贺文璋又道:「只可惜,嫁人后就不能跟从前一样了。」他的脸上带了一点惋惜,还有郑重的表态:「不过,二哥尽管放心,以后有我对她好。我还允诺了她,元宵节时带她去看花灯。」 安二哥:「……」 刚刚缓和的神情,顿时又落了下来。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喝茶。 这就不太像话了,安大哥忙打圆场道:「颜颜性子骄纵,希望文璋多多包容。」 这下贺文璋可有话题了,下巴微微抬起,眼里闪动着微光:「怎么会?她最是温柔体贴细心的,上尊敬父母,下爱护兄弟,府里的下人们也都赞她宽厚明理,我母亲对她最是喜欢,每逢出门做客都要对人说,大儿媳孝敬懂事……」 安家众人:「……」 是他们家姑娘吗?这是别人家姑娘吧? 一个个觉得贺文璋生病都生到脑子里去了,那样一个骄纵的人都能夸出花儿来。 偏偏安夫人和安大嫂常常出门交际,又或者在家里办宴会,往来的人家当中,居然还真的听到侯夫人夸大儿媳的种种。 这真是奇事。 有时候安夫人都觉得,侯夫人大抵是没见过真正温柔娴淑的好姑娘。 又或者是臭味相投,毕竟侯夫人年轻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不管怎么样,女儿在夫家受到看重和喜欢,总是让人心里舒坦的,就连安二哥的神情都在不知不觉中放缓下来。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到了午饭的时候。 贺文璋主动提出道:「我带了两瓶好酒,岳父大人不妨尝一尝?」说话时,他两手搭在膝上,脊背挺得笔直,口吻很是谦逊:「我如今也能小酌两杯了。」 安大人和安大哥面面相觑。 片刻后,安大人哈哈一笑,说道:「既然是好酒,自然要留着我私下里品尝。」 虽然过年讲究热闹,待客更要热情一些,可是今日安大人宁可不那么热闹,只要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天。 他也不想叫女婿觉得没面子,说道:「我藏有一罐好茶叶,是清山寺的住持送我的,一般人来了我可舍不得拿出来招待他,今日文璋来了,我便拿出来,大家都尝尝。」 安小弟怪叫道:「父亲竟然藏了这等好茶叶不给我们知道!」 「怎么?你有异议?」安大人看他一眼。 安小弟连忙摇头,转而看向贺文璋笑着说道:「今儿沾了姐夫的光了。」 事已至此,贺文璋还能说什么?只得笑着道:「那就多谢岳父大人款待了。」 安大人便起身,亲自去取茶叶。 离开众人视线后,安大人微微摇了摇头。都说女儿家是娇客,他们家相反,姑爷才是娇客。 一顿饭平平稳稳地吃下来了。 眼见姑爷脸不红,气不喘,饭间甚至都没有咳嗽一声,安家众人才终于相信他好多了。 饭后,贺文璋照旧要午睡。于寒舟把他送至自己出嫁前的闺房,看着他躺下,才出了门,跟安夫人和嫂子说话去了。 小侄儿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块枣糕,正小口啃着。在他旁边,奶娘很是无奈:「轩哥儿,你吃了不少了,歇歇吧。」 轩轩摇头,含混地道:「不,我要多吃点,就会像姑父一样好看。」 奶娘不懂多吃和长得好看有什么关联,安夫人和安大嫂也不知道,只有才进来的于寒舟知道这缘故。 笑了一声,走过去坐到轩轩旁边,说道:「你姑父也不是吃一顿两顿就好看的。他是每天按时吃饭,乖乖吃饭,母亲叫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才长得好看的。」 「是这样吗?」轩轩听后,犹豫了下,把枣糕递给奶娘,不吃了。 奶娘把枣糕放回盘子里,连忙拿帕子给他擦手。 第67章 于寒舟这才解释起来,为什么轩轩觉得多吃饭就会长得好看。说完后,被安夫人在胳膊上打了一下:「就你鬼点子多。」 于寒舟就嘻嘻地笑。 一时说起家常来。 三月份,安二哥的媳妇要进门。到年底,安小弟的媳妇也要进门。但是还有更着紧的,那就是过了正月,安大哥要调去外地任职,大嫂跟不跟去还没定下来,因为大嫂的肚子里可能又有了。 安家这一年的事情不少,安夫人说着就揉眉心。于寒舟帮不上忙,就坐一边吃瓜子听着。 然后安夫人把注意力放她身上了:「我瞧着璋儿好了不少,你们几时圆房?可提上日程了?」 于寒舟也不害羞,照旧嗑着瓜子,说道:「只要人活着,什么时候不能圆?」 等贺文璋好了,他们圆房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不长心的玩意儿!」见她一点也不着急,安夫人看不过去,伸手在她胳膊上掐了一下,「你几时不叫我操心!」 于寒舟捂着胳膊,委屈道:「母亲冤枉我,我现在好好的,怎么就不长心了?」 安夫人直是拿她没辙。 「再捂!我掐疼你了?」她没好气地道。 于寒舟就笑嘻嘻地放下胳膊,改为抱住安夫人道:「疼,母亲掐我最疼。」 「去去去!」安夫人头疼她的赖皮,「你在贺家也这样?你婆母没给你白眼?」 「我只在母亲跟前这样。」于寒舟便道。 安夫人哼了一声,认真起来,问道:「在贺家怎么样?有没有人给你气受?」 「没有。」于寒舟摇头,「谁敢欺负我呀?」 安夫人一想也是。再说了,她女儿眉目舒展,一看就是没受过气的样子,说这话她倒是信。 安大嫂见这对母女的官司打完了,就开口道:「姑爷如今瞧着真是好多了。从前病得厉害,倒是看不出来,原是一表人才。若是脸颊再丰腴些,可就是丰神俊朗,难得的美男子了。颜颜好眼力,等姑爷好起来,看谁不羡慕你?」 安夫人听了,没有反驳。她这样挑剔的人,今日见了贺文璋的样子,也觉得入眼。 「你倒是大胆。」她挑了挑眉,看向女儿道:「当时他病得厉害,就算知道他好起来必然不错,也没有人敢冒这个险。你倒是百无禁忌。」 于寒舟能说什么?低头嗑瓜子。 她们在这边说话,那边贺文璋醒后,便去找安大哥他们说话了。 他不是头一回来了,并不觉得生疏,何况是在岳父大人、大小舅子面前露脸儿。 再怎么「娇客」,这一天他也结结实实地挺过来了。 临走的时候,还把轩轩抱起来,又举高了一回。安家众人看着,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他把人放下,才终于落了回去。 终于送走女儿女婿,安家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只觉得这一日过得格外漫长。 另一边,贺文璋和于寒舟上了马车。 不自在地坐了一会儿,贺文璋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舟舟。」 「怎么了?」于寒舟就问道。 贺文璋犹豫了下,低声隐忍道:「我,我腰有点疼。刚刚抱轩轩的时候,大概抻到了。」 于寒舟:「……」 好笑不已,她说道:「你转过去一点,我给你揉一揉。」 「嗯。」贺文璋便慢吞吞地转过去一点,感觉羞愧极了,本来想显示自己如今好多了的,没想到在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面前没丢脸,回来还是要在她面前丢脸。 「等我以后身体好了,就不会了。」他忍着羞臊说道,「就算抱着你,都不会抻着了。」 于寒舟在心里啧了一声。抱个孩子都抻到腰的男人,居然还想着以后抱她? 她不说话,背对她坐着的贺文璋便觉得,自己大约是有些孟浪了。 他脸颊微热,想说什么解释一下,又不知道怎么描补。车厢里一片寂静,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只感觉到她给他揉腰的耐心和力度,那些羞臊和赧然便渐渐平静下来。 她说得对,他们是夫妻,有什么好羞涩的?便是孟浪一点,不也是人之常情吗? 遂觉得压根不必解释,这就是正常的谈话,因此放松下来,提起另一件事:「我听大哥说起,过了正月要调去肃县上任?我那里有些肃县的风土人情的手札,回头可以找出来送给大哥。」 于寒舟惊讶道:「你怎么会有肃县的手札?」 贺文璋便有些赧然,说道:「从前病着,一年到头也出不得门,闷得厉害,又无事可做,便只是读书。家里的书被我读过了,文璟便为我借同窗好友的书,我又读过了。书局里的书,也大多读过了。实在没得办法,文璟便让他的同窗们写,不拘写什么,我没看过的就好。」 因此,他不单单有肃县的风土人情的手札,还有许多其他地域的志记,都是贺文璟的同窗们写的,为此贺文璟搭了不少人情进去。 第68章 于寒舟不知道还有这一茬,此刻听了,不禁说道:「文璟真是很尊重你。」 贺文璋微微笑着,点头说道:「是,他待我很是敬爱。」 他们兄弟两个的感情,一直很好。 「希望会对大哥有些帮助。」贺文璋又说道,「那本手札我记得很清楚,写得极为细致,有什么吃的,哪条街道有什么店面,都写得很清楚。」 说来也有意思,当时写这本手札的学子,家境并不很好,被文璟求着写这个,便写得非常细致,毕竟文璟是按字算钱的。他甚至连哪条胡同里有个姓什么的小寡妇,被人怎么骚扰,又怎么告官解决的,都写了下来。 安大哥要去肃县做官,有这样一本手札,可以提前了解那边的情况,不至于到了现摸索。 「璋哥,你真好!」就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紧接着后背覆上一具柔软的身躯,她柔软的手臂圈住他的脖子,「你太给我长面子啦!」 贺文璋睁大眼睛,浑身僵硬! 她抱住他了? 她抱住他了! 她主动抱他了!意识到这一点,贺文璋整个人僵住。随即,激烈的情绪从心底滋生而出,汹涌膨胀,让他的胸腔快要炸开! 呼吸变得急促,他想说什么,可是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缠在脖子上的手臂松开,柔软的身躯跟他拉开距离,她继续为他揉腰,贺文璋才觉出失落来。 眼眸垂了垂,心里有些后悔,他怎么就僵着不动了呢?他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好像被她抱一下,很无动于衷似的。 「我,我刚才……」他想说,他刚才很高 兴,他喜欢她亲近他,可是喉咙犹如被棉花堵住似的。 于寒舟在他身后笑着,双手圈住他的腰,重新贴了上去,下巴搁在他肩头,不解状问他:「你刚才怎么啦?」 贺文璋就算做梦都不敢想,她又抱他了!抱他一回就算了,她还抱他第二回! 「我,我!」他动了动,忽然想要转过身,从正面抱她。 他不会再错过机会了! 然而他转身的时候,她也跟着转动,一直是从后面抱着他的姿势。顿了顿,贺文璋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没必要非要正面抱她,贪心不会有好下场的,至少现在她还抱着他,他再动一动,说不定她就不会抱他了。 于是他不动了,低声道:「你,你再抱我一会儿,好吗?」 他很贪恋这种感觉。他喜欢两个人贴近的感觉,总会让他觉得充实而满足。 在床上的时候,他不敢抱她,总会生出绮念。现在穿得厚厚的,在驶动的马车上,不太容易生出绮念,就只有相拥的亲密感。 贺文璋觉得自己能坚持很久。 「好啊。」于寒舟轻轻点头,痛快应了。因为下巴搁在他的肩头,点头的时候不自觉就蹭了蹭他的脸颊。她并不觉得这样亲近不妥,还抱得更紧了一点,说道:「我很高兴,你这样想着我大哥。」 她不吝啬向他表达自己的想法:「你想着我大哥,我很高兴,因为我觉得你心里装着我。而且,这会让我在娘家很有面子。谢谢你。」 而贺文璋也终于明白,她忽然主动亲近他,是因为什么。一时间,只觉得眼前打开了一扇大门,眼睛都不自觉发亮起来。 「我心里,自然是装着你的。」在狭小的车厢里,她这样柔顺地覆在他背上,毫无防备地靠近他,让贺文璋之前羞于启齿的话,都不知不觉流淌而出,「我答应过你,会对你好的。」 于寒舟便轻轻地笑。 她当然知道,他心里装着她,而且会对她好。她看上的男人,岂会不好? 因是伏在他背上,她轻笑起来时,贺文璋的感觉就变了。他神情怔了怔,缓缓往前倾了倾,似要避开什么。 于寒舟察觉到了,并且很快意识到是因为什么。若是梦里的大侠,她肯定就装作不知,贴着他晃来晃去了。但是贺文璋会被吓坏的,因此她便松开了他。 装作什么也没察觉到,她问他:「你腰好点了 吗?还要我给你揉一揉吗?」 贺文璋略略背对她坐着,摇摇头:「好多了。」 他方才想错了,就算再马车上,也不能太过亲近。 于寒舟瞅了他一眼,就没有再说什么,倒是贺文璋嘱咐一句:「回府里后,不许说我腰抻着了。」 不然还要解释,做了什么才抻着?若是什么也没做,那是身体没那么好?若是说出实话来,免不了又要被说逞强。索性什么也不要说。 于寒 舟点点头:「好。」 见他一本正经地坐着,忍不住又招惹他:「每天晚上我给你揉一揉,会好得更快。」 几乎是她话一落下,贺文璋整个人就激灵了一下。抿了抿唇,他才道:「不必,没什么,已是不疼了的。」 第69章 于寒舟看他这样,就有些想笑,但还是认真嘱咐道:「可不许瞒着。哪里不舒服了,一定要说。就算不跟我说,也要跟常大夫说。」 贺文璋知道轻重,点点头:「我知道。」 回到府里后,翠珠等人异常热情地迎上来,跑前跑后,关切不停。 她们难得有这样集体放假的时候,很是痛快地歇了一日,此时再见着贺文璋,格外真心。 贺文璋打发她们散开,跟于寒舟换了身衣裳,就去正院请安。 于寒舟刚嫁进来的时候,他们去一次安家,侯夫人就紧张得不得了,在正院坐不住,要迎上来。现在贺文璋身体好些了,她就不那么紧张了,迎也不迎了。 于寒舟便笑着问他:「伤心不伤心?」 「这有何伤心?」贺文璋挑了挑眉,眼底尽是骄傲神色,「男子汉大丈夫,让母亲妻子担心是最无能的。」侯夫人现在不担心他了,他才骄傲呢。 「说得好!」于寒舟便夸赞道。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贺文璋有些无奈,她总喜欢见缝插针地夸他,真让人无奈极了。 他嘴角扬着,跟于寒舟慢慢行到了正院,跟侯夫人请安。 侯夫人搭眼一扫,就知道不必问什么了,便道:「明日颜儿跟我去长公主府拜年。」顿了顿,又看向贺文璋,「璋儿也去吧,你身子好了不少,也让长公主殿下看看。」 她跟长公主素有交情,从前贺文璋身子不好时,府里缺主药,还是长公主府上送来的。 「是。」贺文璋应道。 二十年来,侯夫人第一次带大儿子出门,她说完就抬了抬手,打发他回去:「好好歇着,养足精神,明日让殿下看看你好了。」 贺文璋应道:「是,儿子告退。」 「颜儿陪我说说话。」侯夫人又道。 正要带媳妇回去的贺文璋:「……」 到底不敢跟母亲抢人,抿了抿唇,他低头应道:「是。」 转身慢吞吞地走了。 于寒舟留下来,倒不拘束,一边接过丫鬟奉的茶,一边问道:「母亲要同我说什么?」 「我这两日有些睡不好,想起上回生病时,你给我捏了捏脑袋,很快就睡过去了……」 于寒舟立刻站起来,挽袖子:「母亲怎不早说?」 侯夫人见她这样伶俐,也不禁笑了,眼里带了些慈爱:「我就知道颜儿是个孝顺的。」 「倒也不敢应。只这是小事,母亲几时不舒服了,唤我就是。」于寒舟说道。 两人进了内室,侯夫人打散头发,躺好了,于寒舟便开始上手了。 一个回合下来,侯夫人就睡熟了,让于寒舟忍不住要怀疑,婆婆真的睡不好吗?这睡眠质量,明明看起来很好。 但是婆婆都说了,她也不会追究,收回手来,轻手轻脚地退出去,跟丫鬟们说了一声,就回去了。 侯夫人这两日倒是真没睡好。上点年纪后,睡眠就很容易紊乱。除夕夜守岁时睡得晚了,便走了困,怎么也睡不着。昨晚跟侯爷一通胡来,也没睡好。明日可是要去长公主府拜年,会遇到不少对头,她不养足精神怎么能行? 先是让丫鬟们试了试,结果并不很受用,侯夫人这才想到了大儿媳。又见大儿媳十分识趣,她才开了个头,她就起身挽袖子,让侯夫人心里宽慰不已。 这边,侯夫人在养精蓄锐,那边于寒舟也劝贺文璋:「母亲明日要带你出门,少不得给这个行礼, 给那个行礼,你腰刚抻着,受不受得住?快躺好,我给你再按一按。」 贺文璋想起在马车里都坚持不住,在床上更不肯了,摇头道:「不必,我没事。」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于寒舟便吓唬他道,「明日若是丢了母亲的脸面,你可等着吧,别以为母亲不会骂你,你如今可不是经不起骂的模样了,想想母亲怎么骂璟弟的吧!」 贺文璋愕然睁大眼睛。 母亲会骂他?这简直难以想象。 「你舍不得惹母亲生气吧?」于寒舟歪头看着他问。 贺文璋最终还是妥协了,在铺盖上面趴好了,脸埋进枕头里:「你来吧。」 他本来就长得很高,这样只着了中衣趴在床上,更显身躯修长。只不过,他太瘦了,完全没有成年男子应有的宽厚体魄,看得人心疼。 当于寒舟把手覆在他的腰上,没有了厚厚的棉衣做阻隔,更为清晰地感触到他的瘦削。她心里一阵疼惜,再也舍不得逗他,缓缓给他按揉起了腰部。 她自认为按得认真且虔诚,但是在贺文璋的感受中,便是柔软的小手在他身上对他任意施为。 他已是成年男子了,被她这样对待着,心中便是止不住的绮念。 他忍得难过,努力绷着脸,不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奇怪,享受着这甜蜜又痛苦的亲近。 第70章 「好了。」揉了一会儿,于寒舟便收了手,「快进被窝吧,别冷着了。」 贺文璋便道:「嗯。」背对着她,钻进了被窝里。躺好的时候,还微微曲起了腿,把被子撑起一个弧度,然后才看向她道:「辛苦你了。」 于寒舟倒没察觉到他的这些小动作,她爬进被窝里躺好,并一手搂过了小猫,才道:「这有什么?我们是夫妻,互相扶持才是应该的。」 小猫长大后,就不肯睡篮子了,非要睡在于寒舟的枕头上,还特别喜欢把尾巴蜷在她的脸上。 于寒舟不知道它怎么养成这样的癖好,只是它毛毛柔软细长,贴着脸颊痒得很,根本睡不着,就将它抱进了被窝里。 她似乎完全没发现他的苦楚,让贺文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怨念。 心中又想着,从前她说「我们是朋友,互相扶持是应该的」,现在她说「我们是夫妻,互相扶持是应该的」。难道朋友和夫妻是一样的吗? 自然是不一样的。所以,她其实很早之前就把他当成丈夫了?他心里泛起了甜,在她低声哄猫的声音中,渐渐睡去了。 次日,侯夫人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儿媳,往长公主府上去了。 既然是拜年,只带一个儿子显然不合适,于是侯夫人把贺文璟也带上了。 她昨天被于寒舟按摩了脑袋,好好睡了一觉,今天起来便精神焕发。又拿出极心爱的行头,穿戴得雍容高贵,气派极了。 贺文璟生得英俊,又是开朗爱笑的少年,随便穿戴一番,便是出身不凡的侯府公子,叫人难以小觑。 于寒舟跟侯夫人常常出门赴宴的,今日来拜年的人家当中,不少都见过她,并不觉得出奇。 只有贺文璋,这个面带病弱,看起来很是眼生的青年,叫人频频侧目。 因他走在侯夫人的身后,身边跟着于寒舟,众人很快猜测出来,他就是侯夫人生来病弱,据说活不过二十岁,却在临终之际娶了妻子,偏偏又好转了的长子。 见过他的人很少,此时纷纷打量起他来,还将他跟他兄弟贺文璟对比。 不比还好,这一比较,众人惊讶极了!原先觉着贺文璟是极出色的少年人,在京中找不出几个比他出色的孩子了,但是此时看着贺文璋,却发现这兄弟两个居然不分上下! 贺文璋虽然面带病弱,但却丝毫不显得阴郁,他眉目清朗,目光扫过人时,如春风拂面,带着十分的亲和。再看他虽然身形瘦削,但气度却极好,并不显得瘦弱,而是温润俊雅。 这哪里是一个久病初愈的病秧子?久病之人,养不出这样温润和气的气质! 又有人想,贺文璋还病弱着,看起来便不比他兄弟差什么。等他彻底好起来,岂不是风姿要盖过他兄弟?这样想着,再看走在他身边的于寒舟,目光便有些隐隐的微妙。 「哥哥,别理她们。」这时,贺文璟挨过来一点,小声对贺文璋说道:「这些人就喜欢打量人,说些乱七八糟的怪话,你只装作听不见就是了,我都是这样。」 贺文璋点点头:「好。」 他其实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他。没有常年生过病,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不会明白,这些东西到底有多么无意义,连他一点心绪都牵动不了。 但他察觉到别人看他媳妇的眼神,开始介意起来。媳妇跟他不一样,她是娇养长大的,如何能受得了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因此更加挺直了胸膛,让自己体面一些。 他越是体面,就越不会给媳妇丢脸。顿了顿,目光落在前方跟他一样挺直腰板的母亲身上,心中又想,他也绝不能让母亲丢脸。 这时看到不怎么好好走路,颇有些左张右望的弟弟,就低声提点了一句:「好生走路。」 「是,哥哥。」贺文璟是很听话的,闻言就不再乱看了。 一家人来到长公主的面前,磕头拜年。 长公主今日穿戴得十分雍容,哪怕是过年,也并没有显得多么好相处,看起来仍旧是一脸的冷傲和挑剔。 只是,当目光落在贺文璋的身上时,不免温和了些许:「璋儿长大了。」 「是。」贺文璋恭恭敬敬地道,「多谢殿下的救命良药,母亲对我说过,文璋永远记着殿下的恩情。」 长公主轻嗤一声,视线落在侯夫人的身上,说道:「你母亲就会大惊小怪。」 视线转回来,又说道:「你有今日,全靠你母亲一腔慈爱与呵护,你这辈子要记得她的恩情才是。」 贺文璋立即道:「文璋永不敢忘。」 「嗯。」长公主点了点头,视线转至贺文璟的身上,打量一番,说道:「这是文璟?看着不小了,说亲了没有?」 侯夫人便笑道:「打算今年给他说亲呢。」 「可有看好的人家?」长公主便问。 侯夫人假意叹气,说道:「看好又怎样?这小子不喜欢,可真是叫我头痛。」 第71章 她跟长公主虽然是好朋友,但是长公主毕竟是君,她是臣。长公主要给她儿子说媒,她拒了便是拂了君颜,应下便是苦了儿子。在侯夫人心里,自然是儿子重要得多,因此便委婉透露出,亲事要小儿子点头才能成。 长公主遂点点头:「是够叫人头痛的。」想起什么,她眼里划过笑意,「我家霖儿若敢这般,我打断他的腿。」 侯夫人便笑道:「世子素来是孝顺懂事,岂会拂逆殿下?唉,也就是我不会教儿子,生出个混账来。」 贺文璟在一旁摸了摸鼻尖,没敢为自己辩白。 又说了一时话,便告辞了,侯夫人带着儿子儿媳们去几个老封君的府上拜年。 「璋儿,还撑得住吗?」侯夫人自己都有些脚痛了,但还是狠狠心,说道:「撑不住也咬牙撑着!忍过这几日,叫你媳妇陪你好好在家歇着。」 贺文璋便道:「我好着呢,母亲不必担心。」 侯夫人打量着他的气色还好,就狠了狠心,继续拜年。 憋了二十年的一口气,今日她要出个痛快!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她就是有能耐,把儿子养大了,还养得这么好! 那些瞧不起她的,在背后说风凉话的,如今看着她好好的儿子,都眼红去吧! 而她不仅有两个好儿子,还有个好儿媳! 以后还会有两个好儿媳!她就是要把日子过得好好的,叫她们只能在背地里酸,当着面还是要夸她把儿子教养得好! 这一天,侯夫人风风光光,收获了她想要收获的嫉妒羡慕交加的眼神。 到了晚上,她还跟侯爷道:「我瞧着璋儿如今好多了,你再跟同僚拜年的时候,别只带上文璟,把璋儿也带上。」 侯爷还犹豫,侯夫人便捶了他一下:「我看儿子如今好多了!你犹豫什么?璋儿身子好了,不得见见人吗?」 「要不问问常大夫?」侯爷忍着爱妻的娇拳,试探着问。 侯夫人也犹豫了,但很快她道:「行,那明日请他来问问。」 夫妻两个又说起话来。说到激动之处,侯夫人又笑又哭,侯爷便揽着她低声哄着。 且说长青院,贺文璋和于寒舟也就寝了。 于寒舟今天没有给他揉腰,而是要给他全身揉一遍:「我知道你很累,别忍着,放松一下,不然明天你身上疼。」 贺文璋宁可疼,也不想被她揉。但是媳妇的话,他又不好不听,只得趴在床上,继续被甜蜜和痛苦包围着。 次日一早,常大夫被侯夫人叫去,听了来意,就摆摆手:「没事,去吧。」 不就是出门拜个年?又不用走着,来回都坐马车,有什么? 他只没想到,侯夫人说的拜年,不是去一家,而是去许多家。 本来只是在亲近的同僚和朋友家中拜年,但是见儿子扛得住,侯爷也大意了,领着他到处拜年。谁让大儿子谈吐有致,进退有度,忒给他长面子呢? 大儿子文雅,小儿子爽朗,侯爷从来没像今年这样骄傲过,满面光彩。 一天,两天……初八都过去了,侯爷还没有风光够。 但是贺文璋撑不住了。 他有于寒舟每天的全身按摩,虽然缓解很多,但他毕竟不是正常人的体格。连着多日的劳累,令他受不住了,病倒了。 于寒舟睡到半夜的时候,听到小猫叫,就醒了。本以为是小猫怎么了,可是等她睁开眼睛,看见小猫站在贺文璋的被子上,正朝着贺文璋叫。 而贺文璋一动不动,仿若未觉。 于寒舟顿时一凛。虽然他现在睡觉比从前沉了许多,可是也没沉到这个地步,小猫站在他身上叫都不醒。意识到这一点,她立时坐了起来,伸手推他:「贺文璋?」 被她摇动着身子,贺文璋似是终于醒了,喉咙里发出含混的一声:「嗯?」 于寒舟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不大好,低声问道:「你不舒服,是不是?」 片刻后,贺文璋仍旧是上扬的语调,仿佛没听清她的问题,又仿佛不清楚怎么回答:「嗯?」 他着实不大好,人都糊涂了。于寒舟的心提了起来,伸手一探,他体温偏低,身上还汗涔涔的,顿时心疼不已,低声说道:「我叫丫鬟进来了,你看着不大好。」 这一回,贺文璋似是听清楚了,过了一会儿他道:「嗯。」 于寒舟这才唤道:「来人!来人!」 待丫鬟们进来,点了灯,撩开了帐幔,于寒舟才发现贺文璋的状况有多不好。那些红润的气色统统抛弃了他,苍白病弱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去请常大夫来。」于寒舟吩咐道,又命丫鬟们熏了被褥抱过来,并给贺文璋换衣裳。 熏被褥需要一点时间,未免冻着他,给他换了衣服后,于寒舟喊他来自己的被窝里躺着。 贺文璋虽然病得迷迷糊糊的,但是别人说话还是能听懂的,只是反应迟钝了些。 第72章 他打心底对于寒舟很信任,因此于寒舟叫他往里面一点,他想也没想,就往里面去了。 等到睡在于寒舟的被窝里,浑身被馨香包裹,他轻飘飘又晕陶陶了一时,才想了起来,他睡在媳妇的被窝里了。 他抬眼看她,却见她使丫鬟拿来了衣裳,披衣下床。一会儿常大夫要来,于寒舟得穿戴整齐才行。 见媳妇没注意他,贺文璋稍稍松了口气,整个人往馨香的被褥里沉了沉。 等到丫鬟们拿了新的被褥铺在床上,让贺文璋躺过来的时候,贺文璋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他不过去,他现在睡在媳妇的被窝里,虽然媳妇不在,但是也可以看成他和媳妇睡一个被窝了。 唤他不应,丫鬟们顿时吓着了,忙小跑到于寒舟身边,急急说道:「奶奶,大爷昏过去了。」 于寒舟未疑,低声嘱咐道:「去迎一迎,看常大夫到哪里了。」 「是。」小丫鬟立即跑出去了。 于寒舟便往床边走去,坐在床沿上,一手伸进去,隔着被子握住了贺文璋的手臂:「璋哥?璋哥?」 听到是媳妇唤他,贺文璋就睁开了眼睛。于寒舟见他醒了,便轻轻松了口气,没昏迷就好。 「大夫一会儿就来了,你再忍一忍。」她道。 「我没事。」贺文璋摇摇头。 于寒舟好笑又心疼,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没忍住又抚了抚他的脸,低声道:「嗯,你没事,你不会有事的。」 常大夫大晚上被叫起来,说是贺文璋病了,也没觉得奇怪。这人的身子就没大好,这几日又经常出去拜年,累着了也是有的。 只是走到半截,迎面跑过来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说贺文璋昏迷了,终于叫常大夫的眉头挑了挑,不再慢腾腾地走,甩开步子快速往长青院走去。 待进了屋里,就听到丫鬟们行礼的声音,他没理会,径直往里面走去。只听到年轻妇人低声说话的声音,还有沙哑的病弱男子说话的声音,眉头一挑:「不是说昏迷了?」 「又醒来了。」于寒舟便道,起身让开地方,「请常大夫给看一看。」 一点子小事,常大夫也不放在心上,坐在床沿,给贺文璋把脉。这一看,面色微沉。 竟比他想象中的还麻烦些。贺文璋不仅仅是累着了,体内还有着旺盛的火气。火气催着内腑,疲惫劳累损伤他的肌体,这才里里外外都病了。 「我开个药方吧。」半晌,常大夫放下贺文璋的手腕,站起身道。 纸笔早就准备好了的,常大夫走到桌边,拿起笔就写。 「大夫,不严重吧?」于寒舟走过去问道,「大约吃几服药能好?」 常大夫没答,只道:「先吃着罢。」 这话便让于寒舟心里沉了沉,她不放弃,又问道:「大夫,您这样说,我听着心里不安稳。他之前已是许久不生病了,忽然病了一回,总不至于跟从前发病时严重吧?」 常大夫本就是故意不告诉她的。这些病人家眷真是心大,把一个才刚有起色的久病之人累成这样,不吓唬吓唬他们,他们以后不知道轻重! 「哼」了一声,他道:「我也不知。」 写完药方,将笔一搁,叮嘱一句:「从前吃的药,不必再吃了,只服用此药即可。」 袖袍一拂,大步走了。 于寒舟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眉头微凝,很快又松开来,吩咐丫鬟去抓药,然后进去跟贺文璋说话:「没事,吃几服药就好了。」 不管有没有大碍,总要哄他说没有大碍,免得他心里不安,自己吓着自己,他本来就是多思的人。 「嗯。」贺文璋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一瞬也舍不得移开。 他这时清醒一些了,知道自己犯了病,渐渐有点愧疚:「是我自己强撑,我见父亲高兴,弟弟也高兴,就觉得还能再撑一撑,没想到……」 「没事。」于寒舟见他难过,连忙安抚他,「父亲和文璟对我们都很好,能使他们高兴,为什么不呢?只是一时没把握好分寸而已,可分寸又岂是那么好把握的?你不要自责。」 又往里歪了歪,把他的一只手从被子里掏出来,双手握住了,心疼地道:「你不舒服,怎么不和我说?现在看着你又病了,我心疼。」 让媳妇心疼了,贺文璋本该觉得自责的,因为他居然让媳妇心疼了。可是与之相反,他却心里一阵暖融融的,竟然很是高兴。 抿了抿唇,他道:「是我思虑不周。」现在想来,他有太多地方思虑不周了,他似乎总是思虑不周,便有些惶然:「我总这样,你会不会不喜欢我?」 于寒舟挑了挑眉,说道:「你总怎样?总是生病?这可不对,你许久不生病了。」 「不是生病。」贺文璋摇摇头,舌尖顿了顿,终于还是说出来:「我总是瞒着你,总是有什么都想不起和你说,时时思虑不周,事后连累你。」 第73章 他觉得他连累她太多了! 然而于寒舟却反问道:「你连累我什么了?」 「我病了。」他道,「以前的时候,还……还……」 「还」了几声,他卡壳了。 他总觉得自己常常思虑不周,常常连累她,但是此刻回想起来,居然一件也想不出来。 「想不起来是不是?」于寒舟便笑道,「因为你根本没有思虑不周,也没有连累我呀!我璋哥是极好的,往后可不要再这样说了。」 贺文璋赧然:「我病着,脑子昏昏沉沉的,才想不起来。」 「你就算清醒了,也想不起来。」于寒舟便道,「好了,不要多想了,我看你现在病着,才不计较你胡思乱想,平时敢埋汰自己,我不饶你的。」 她信誓旦旦地道:「谁也不能说我璋哥的坏话!谁也不能!」 贺文璋被她柔软的小手握着一只手,再看她娇艳的脸上满是爱怜和维护的神情,只觉得喉头哽住了,他渐渐垂下眼睑,没有再说话。 「没使人去惊动母亲吧?」过了一会儿,他问道。 于寒舟摇摇头:「没有。等明日一早,再使人去说吧。」 「那就好。」贺文璋点点头,松了口气。他最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再打扰到侯爷和侯夫人。这些年来,他打扰他们太多次了。 又觉得媳妇很好,什么事都能扛得住,他心里再次微微泛起甜意。 终于等到药熬好了,丫鬟端来了药,于寒舟接过来,问他道:「有力气喝吗?没力气的话,我喂你喝。」 药汁子苦,一口一口的喝,更是延长了苦味,一口气喝完才是最好的。 但是对于喝惯了药汁子的贺文璋来说,他并不觉得多么苦,眼睑垂下去,颤了颤,他道:「我想你喂我。」 他没说自己有没有力气,只说想她喂他。 「好。」于寒舟自然不会拒绝他,叫丫鬟们扶他半坐起来,然后舀了药汁,一勺一勺喂他。 往日里不很好喝的苦涩药汁,此刻如一勺一勺的蜜,喝得贺文璋满心的甘甜。 终于喝完了,他还觉不够,盯着那药碗,只觉得它应该再大些。 「来,漱漱口。」于寒舟又端茶杯来。 漱了口,丫鬟才扶着他躺回去,于寒舟道:「好了,辛苦你们了,下去歇着吧。」 「是,奶奶有事尽管吩咐我们。」丫鬟们退下去了,并轻轻关上了门。 于寒舟这才卸下随意挽起头发的钗,又退掉外衣,爬上了床。 她的铺盖本来在里面,现在给贺文璋睡了,所以她就打算睡外面,贺文璋的铺盖里。 「那边被窝凉不凉?」一个试探的声音响起。 若是换了平时,贺文璋绝不敢这样说。但是他现在病着,自制力便薄弱了许多。那些从前不敢想的,此刻都涌现了出来,占据着他的思绪:「你来我这里吗?」 说话时,他将被窝掀开一个角。 外间的烛火并没有都熄灭,留了几盏,帐幔里的光线并不十分昏暗。 他眉长而清,瞳仁漆黑却不显深邃,再温润清透不过,这样偏着头看她,直是让人心里发软。 「好啊。」于寒舟便挪了挪身体,挤进了他的被窝里。 贺文璋的瞳仁缩了缩,感受着被窝里突然多出来的温软身躯,情不自禁地浑身绷紧了。 他提出那个邀请时,并没指望她答应。虽然他心里想着,她总是对他无所不应,这回大约也会答应的。然而当她真的挤了过来,还是让他呼吸急促,整个人有些不知怎么好。 偏她挤进来后,还往他身边靠,甚至伸出手抱他:「你上回抱着我睡,我睡得很安稳。来,你抱着我睡。」 换了平时,于寒舟不会这样招惹他。他毕竟是成年男子,两人暂时不能圆房,那么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但是他如今病着,又爱多想,于寒舟便想表示一下亲近,让他知道她总是在他身边,会陪着他一起。 贺文璋吃了药,脑子昏昏沉沉的,听了她的话,下意识地就要伸手,但是因为身体太僵硬了,根本不受控制,只有手指尖动了动。 于寒舟见他迟迟不动,便主动扯过他的手臂,枕在了脑后,然后伸出一只手,抱住了他的腰,又把脸颊往他胸膛上蹭了蹭:「睡啦。」 贺文璋如布偶娃娃一般被她摆布着,直到她消停下来,他脑子里还没有回过神。良久,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一些,他迟疑着伸出手,抱住了她。 她只着了中衣,薄薄的一层,他的手搭上去,明显感觉到了绵软。如被烫到似的,他飞快收回了手。嘴唇紧紧抿着,迟疑半晌后,到底没有再搭上去。 她呼吸清浅,热息喷在他的胸膛上,很快染透了布料,烧灼着他的胸膛。原本发凉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温度,从头热到脚,浑身都暖和起来。 第74章 他仿若整个人活了过来。 长长吸了口气,又轻轻吐出来,脑子仿佛也清晰很多,他没有再瑟缩,将手臂伸出去,搭在她腰上,并用力将她抱过来。 怕什么?这是他媳妇! 她主动亲近他,可见很喜欢他,他如果拒绝她,她岂不是要伤心? 他心安理得地想着,内心一片坦然,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脸颊贴在她的发顶,嘴角扬着,闭上了眼睛。 绮思曾经冒出来过,不得安慰,便又渐渐消下去了。 烛火偶尔发出噼啪声,没有惊动相拥而眠的人。 次日一早,侯夫人得知了大儿子昨晚居然发病了的事,唬了一跳:「几时的事?怎么没有来报?现在如何了?常大夫可去了,怎么说的?」 翠珠亲自来禀报的,闻言便一个个回答起来:「夜半时分,大奶奶叫人,奴婢们进去后,才知道大爷有些不适。请了常大夫来,给开了药,吃过药后大爷和大奶奶便歇息了,今早起来,瞧着比昨晚好些了。」 侯夫人听着她有条不紊的回答,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一些,又道:「怎么病了?常大夫可说了缘故?严重不严重?约莫多久能好?」 翠珠便道:「大奶奶也问过的,只是常大夫没有答,只是让吃药。」 侯夫人的眉头拧了起来。 不答?是什么意思?莫非十分严重? 她担心得不得了,不禁说道:「难道是这些日子去拜年,累着了?是了,定是如此。我该想到的,我怎么没想到?」 倒也不是没想到,只是见大儿子精神还好,又没抱怨,便以为没什么。 现在想来,定是大儿子孝顺,明明不舒服了却不肯说,只想叫他们两个面上光彩。 她自责不已,又对着侯爷一顿捶打:「儿子身子不舒服,你看不出来?」 侯爷得知大儿子病了,也很担心,想到可能是自己粗心大意,带着他四处拜年导致的,更加内疚不已:「是我大意了。」 「就是你的错!」侯夫人道,狠狠捶他一顿,结果累得自己手酸,「你怎么做父亲的!」 她眼眶里涌出了水汽,颓然坐在椅子上,抚额哽咽道:「我怎么做母亲的?」 只顾着自己,忘了孩子。 她打过了侯爷,又骂过了自己,就使人叫了小儿子来。 贺文璟一进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侯夫人拿掸子一顿抽:「混账!整日跟着你哥哥,都看不出来他不舒服吗?」 贺文璟一开始见了掸子还躲,闻言愕然道:「怎么了?哥哥不舒服?又生病了吗?」 「半夜里发作的,常大夫都没说‘无事’,‘不要紧’的话!」侯夫人想到这里,抽小儿子更用力了,「你们兄弟常常一处玩,这几日更是形影不离,你怎么就看不出来?你怎么做弟弟的?」 贺文璟不敢躲了,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然后道:「我错了,母亲,我这就去看哥哥。」 侯夫人打他打累了,也就扔了掸子:「快去!」 贺文璟走到门口的时候,想起什么,踟蹰了一下,转身过来:「母亲,要把大嫂叫过来吗?」 「做什么?」侯夫人问道。 贺文璟想了想,说道:「大嫂与哥哥是枕边人,她没发现哥哥不妥……」 「混账!」侯夫人简直要气死了,看向扔在一旁的掸子,重新抓在手里,起身指着贺文璟道:「你给我过来!」 这混账儿子! 一点儿心眼子也不长,竟还搓窜她去收拾大儿媳! 贺文璟这回没听话,嗖的一下跑了:「我去长青院看望哥哥!」 「混账!」侯夫人在后面骂道,又叮嘱:「别惹你哥哥不痛快!听到没有!」 贺文璟远远传来:「知道了!」 侯夫人好气又好笑,将掸子一扔,坐了回去,叹了口气。 她没想过教训大儿媳。她和璋儿是夫妻,就算真的发现了什么,可是璋儿性子执拗,若是不许她说,只怕她也不敢说的。 再说了,璋儿一向擅忍,他有心隐瞒,只怕璋儿媳妇也未察觉。 想到小儿子的挑唆,侯夫人好气极了:「有你娶媳妇的一日!」 到那时候—— 哼! 贺文璟一路大步跑向长青院。 他到时,贺文璋正坐在桌边,由于寒舟一勺一勺喂着吃药。 他不坐在床上了,也有力气自己端碗,但却不想自己吃药,还用湿润的眼神看着于寒舟:「你喂我吗?」于寒舟怎么忍心拒绝他? 他生着病,她得照顾他,让他高高兴兴的。总不能身体不舒服,心里还不舒服。 她舀一勺,吹一吹,便喂到他嘴边,动作说不出的耐心。落在才进门的贺文璟的眼中,只觉得眼睛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有些刺痛。 第75章 他也想娶媳妇了。以后每天早上,他和蓉蓉对面而坐,他喂她一口,她喂他一口。 不知何时开始,他见到这样腻人的情景,不再觉得难受、不自在,而是开始羡慕起来了。 「二爷来了。」 「请二爷安。」 贺文璋这才抬眼看向门口,咽下口中药汁,点点头:「文璟来了。」 碗里还有几口药,贺文璋没再让于寒舟喂,他们夫妻间的小亲密,他不想给外人看到。便自己端过来,一口饮尽了。 「哥哥,听说你病了?」贺文璟走近道,「好些没有?」 贺文璋便道:「好多了,没什么大事。」 但是他的话不太可信,因为他面色看着明显苍白,跟记忆中最好的样子有着很大差别。 贺文璟此时终于内疚起来。母亲抽他一顿,他也不觉着委屈了。哥哥并不是一日累倒的,这几日他没注意到哥哥的气色变差,母亲没打错他。 「是我不好,没注意你累到了。」他愧疚地道。 贺文璋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忙摆手道:「跟你有什么干系?是我身子不中用。」又说道,「母亲那边……你去过没有?」 按照往常,他每次病了,侯夫人总会急慌慌来看他。这回母亲却没有来,让贺文璋心里有些忐忑。媳妇之前告诉他,他身体好了,侯夫人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地待他,如果他做错了事,母亲也会责骂他、教训他。 所以,母亲这次没过来,是生他气了? 「刚从正院过来。」贺文璟没察觉哥哥的心思,有一说一,「母亲很自责,还跟父亲吵了几句,怪父亲没看好你,使你累着了。」 他没说自己挨打的事,免得哥哥自责。 「你也是,身子不舒服,怎么不说?」贺文璟摸了摸被打疼的手臂,龇了下牙,倒不怪哥哥害他挨打,只怪他不爱惜自己,「拜年又不是多要紧的事,你把自己累病了,多么不值。」 侯夫人刚进了长青院,就听到小儿子在埋怨大儿子的话,登时柳眉倒竖。 「给夫人请安。」院子里响起丫鬟们的声音。 屋里说话的三人都停下了动作,站起身来,向走进来的侯夫人行礼:「母亲。」 侯夫人微笑着走进来,先看了小儿子一眼,并没有动怒。当着大儿子和大儿媳的面,不好教训小儿子,回头单独拎了他教训。 贺文璟被母亲这一眼看得,不知怎么,后脑勺有些发凉,不禁抬手摸了摸。 侯夫人没理会他,看了他一眼就把视线移到贺文璋身上了:「璋儿,身子可好些了?」 在她来之前,贺文璋正担心母亲是不是生气了,才没来看望他。此时见侯夫人来了,而且是一如既往的关切慈爱,便放下心来,答道:「已是好了许多。」 「怎么回事?可是这几日拜年累着了?」侯夫人又说道,「早知会累得你病了,我一定拦着你父亲,不许他总是带你出门。」 贺文璋的眼睑垂了垂,并没有否认,而是说道:「累母亲担忧了,都是儿子的不是。」 侯夫人本来还有些怨怪,因为他明明身子不舒服却不肯说,听了这话,顿时舍不得再说什么了。大儿子一向孝顺,她和侯爷表现得那么骄傲,他就算身子不舒服,又怎么会说? 再说了,他这些年很不容易,明明是尊贵的侯府公子,聪敏俊秀,却如同废人一般拘束在这府邸中,难得他身子好些了,可以如常人一般出门走动了,自然万般珍惜。 来时准备说的话,此刻纷纷咽回肚子里,再不打算说一个字了,只嘱咐道:「身子不舒服,便好好休息,常大夫怎么嘱咐你的,都听着。」 又对翠珠等人说道:「好好照顾大爷。」 「是,夫人。」翠珠等人应道。 最后,侯夫人才看向于寒舟道:「颜儿,你也看着他些,他若是任性不听劝,你便来回我。」 「是,母亲。」于寒舟也应道。 该叮嘱的都叮嘱过一遍,侯夫人便打算回去了。走之前,还对贺文璟使了个眼色:「别打扰你哥哥休息了。」 贺文璟遂跟在后头,走了出去。 出了长青院,走出一段,侯夫人便拧他胳膊:「你都跟你哥哥说了什么?他病着,你就埋怨他?你好大的心!」 贺文璟这才知道,为何侯夫人进屋子时朝他看了一眼,忙解释道:「我不是埋怨他,我是想叫他顾惜自己的身体,拜年不拜年的又不当紧,把身子熬坏了多不值?母亲说是不是?」 小儿子一向不耍赖的,侯夫人就信了他,松开他胳膊上的肉,还拍了拍作安抚,才道:「那你也别现在说。他才病了,不知多久才好起来,你是不知,病着的人心思细腻,你无意中说的一句话,他可能会在心里琢磨许久。你待他好了再说不行?」 贺文璟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母亲,您也太小看哥哥了,他没有那么脆弱。」 第76章 侯夫人反问道:「哦?是吗?」 「是!」贺文璟很确切地道,「哥哥心胸广得很,别看他常年生病,但他跟别人可不一样,他心宽着呢,什么都听得进去。」 侯夫人便冷笑一声:「所以我骂他几句也没关系,是不是?把他跟他媳妇一起骂,都没关系,是不是?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贺文璟顿觉不好,不等他跑,就被侯夫人一把攥住了手臂,「啪啪」两声,肩膀上挨了几记:「你皮糙肉厚,我打你几下,不影响你活蹦乱跳。你哥哥能一样吗?混账小子!」 贺文璟想跑,可是被侯夫人攥得结实,又不敢狠挣,只得硬挨了,然后认错:「我说错话了,是我不对,母亲,我错了。」 「哼。」侯夫人这才放了他。 贺文璟硬着头皮赔罪几句,然后才一溜烟儿跑了。家里太无趣了,哥哥病了,母亲又总是打他,他还是去找蓉蓉吧! 初六那日,陆雪蓉的铺子就开张了,这会儿说不定生意还很忙,贺文璟打算去帮帮忙。 贺文璋开始在家里养病,又回归了之前哪里也不去,就在长青院待着的日子。 虽然出门有趣、新鲜,满足了他多年的遗憾,但毕竟很累,而且他现在的身子还吃不消。重新回归养身体的日子,能够跟媳妇时时待在一起,他感到宁静而欢喜。 尤其媳妇还会喂他吃药。吃完药,还会拿着手帕细细给他擦嘴角,更让他感到幸福不已。 一转眼,就到了元宵节。 贺文璋的身体好些了。他毕竟不是从前那样风吹就倒的体格了,加上每日悉心养护,还有于寒舟哄得他甜甜蜜蜜的,因此恢复得很顺利。 但是侯夫人不许他出门赏灯。 侯夫人没有亲自来说,而是在元宵节前一日派樱桃来说的:「夫人请了戏班,还买了许多焰火,明日府里热热闹闹的。夫人叫奴婢来问大爷和大奶奶,还有什么想看的?」 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说,你想看什么,府里都安排上,只不许出门。 但贺文璋想出门。 他自己想出门不说,之前还答应了安二哥,今年元宵节要带媳妇出门。他岂能食言? 「母亲喜欢什么,便准备什么就是。」他不软不硬地驳回去了,「我和颜儿明日出门到街上玩。」 樱桃的表情僵了僵,有些为难地道:「大爷……」 「去吧。」贺文璋没容她说完,直接挥了挥手,「跟夫人回禀吧。」 樱桃好生为难,将目光投向于寒舟,结果于寒舟便冲她笑:「我听大爷的。」 这下没办法了,樱桃只好行了一礼,告退了。 「你不怕母亲生气?」等樱桃走了,于寒舟便问贺文璋。 贺文璋道:「母亲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的。」若是从前,他病得风一吹就倒,侯夫人不许他出门,他绝不会硬拗。可是现在他好多了,不必要再那般小心翼翼。 他已是二十岁了,是有家有室的成年男子,这点小事还是能做主的。 结果,樱桃走后没多久,侯夫人亲自来了。 她明显不同意贺文璋的主意,脸上的笑意都不见了,进门便道:「璋儿,此事你听我的,不可任性。」 又看向于寒舟,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厉:「颜儿,你怎么也不劝着些?」 见媳妇被训斥,贺文璋的眼睑垂了下来,嘴唇也抿住了,并没有说话。 就听侯夫人又道:「府里请了戏班,请了舞狮人,买了几大车的焰火,府里的下人也都会陪着一起玩,还有许多花灯,总不会比外头差。就这么定了,明日在家中过元宵。」 「大爷,您怎么了?」忽然,翠珠急忙上前,扶住了贺文璋。 不知何时,贺文璋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身形也微微颤抖,若非翠珠上前扶住他,他都要仰过去了。 「璋儿?璋儿?」见贺文璋忽然不好,侯夫人顿时忘了刚才的话,急忙指挥人扶着贺文璋坐下,然后担忧地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又喊道:「来人!去请常大夫!」 「不用了。」贺文璋虚弱地道,清俊的脸上透着一股疲惫和灰败,「我没事,母亲不用担心我。」 侯夫人看着他这样,心疼极了,颤声说道:「你还怪我不许你出去,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心?」 「我不出去了。」贺文璋垂着眼睛,脸上的灰败之气愈发重了,还捶了下腿,「母亲也不必担心我,我这样的废人,什么也做不了,我能到哪里去?」 侯夫人顿时哽住了。 「我是这样无用。」就听贺文璋又道,他垂着眼睑,清俊的脸上透着浓浓的厌倦,「好好的日子,丫鬟们要因为我,不能出去玩。颜颜要因为我,不能出去玩。只怕弟弟也要觉着内疚,不好出去玩。所有人都被我带累,我只会带累你们。」 第77章 侯夫人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她道:「璋儿,母亲在府里布置得极好,他们就算上不了街,在府里也一样高兴。」 贺文璋苦笑一声,说道:「既然在家里这么好,为何元宵节街上布置得那样漂亮?人人在家里自家人高兴不就好了?」 还不是图个热闹? 纷繁琳琅的街景,各种各样的小吃,形形色色的玩意,还有无数的人,不就是图个热闹吗? 侯夫人这下顿时说不出话来了。良久,她才道:「可是璋儿,你的身体……」 「我不出去了。」贺文璋摆摆手,「母亲不必担心我,我没什么,我也不会连累你们太久,等我走了,你们就不必困在这府里了。都不必再困着了。」 一句话把侯夫人的眼泪招了出来。她硬生生忍着,咬了咬唇,掉头走了。 樱桃忙跟了出去。 不一会儿,樱桃回来了,说道:「夫人说,大爷若是想出去,便出门去吧。只是身边一定要带够了人。」 「我再想一想吧。」贺文璋却没应下,仍旧是一脸厌倦的样子。 樱桃怔了怔,行了一礼,退下了。 在她走后,贺文璋仍旧是一动不动地坐在炕上,好似对这世界极失望的样子,丫鬟们都不敢上前跟他说话。 直到樱桃走了一会子,贺文璋动了,探头靠近窗边,往外望去:「走了?」 丫鬟们见着他这举动,纷纷一愣,觉着有些不对。 独翠珠点点头道:「已是走了的。」 闻言,贺文璋脸上的厌倦如潮水般退去,缓缓绽出了笑意,抬头看向于寒舟道:「我们可以出门了。」 他当着众人的面,表演了一场大变脸,众丫鬟们纷纷愕然瞪大眼睛:「原来大爷方才是装的?」 「可吓死咱们了!」 「大爷装得也像了,真个吓死人。」 贺文璋绷起脸,挨个看过去,一个个才不说话了,他复又看向于寒舟:「你吓坏没有?怪我没提前和你通气。」 于寒舟有点没好气地看着他。刚开始见到翠珠冲过来扶他的时候,她的确吓了一大跳。可是当她看着他脸上那样灰败的神色,却并没有真的感受到几分负面情绪,就不禁怀疑了。 「你下回和我通个气。」于寒舟说道,「不然真把人吓够呛。」 贺文璋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了。」他不是故意吓她的,事出突然,他来不及跟她通气。 「刚才母亲走的时候,很是伤心。」于寒舟不禁坐在他身边,说道:「咱们这样骗她,不好吧?」 「不关你的事。」贺文璋立刻给她摘出来,「是我骗她,与你无关。」 顿了顿,抬头吩咐道:「去盯着些,二爷回来了,让他到这里来。」 「是。」小丫鬟领命,跑出去了。 贺文璋这才看向于寒舟道:「害母亲伤心,是我的不是。」顿了顿,「可我想出去。我身子好多了,并不会怎样。」 又说:「回头使文璟对母亲说,让她和父亲也出去赏灯。她高兴了,就值了。」 大家一起出去玩好啦! 一起高高兴兴的! 于寒舟便道:「文璟能劝动母亲吗?」 贺文璋挑了挑眉,说道:「定是能够的,你别小看他。」 使他去缠着母亲就是了。他脸皮厚,侯夫人打他一顿也不会伤筋动骨。待出了气,侯夫人也就不伤心难过了。若是侯夫人心动了,和侯爷一起出门,那就最好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于寒舟说道。 另一边,侯夫人走到一半,樱桃才小跑着跟上来,她看着樱桃问:「大爷怎么说?」 犹豫了下,樱桃选择了实话实说:「大爷说,他再想一想。」 侯夫人垂了垂眼,忽然冷哼一声:「臭小子!」 她一开始的确被大儿子伤到心了,只觉得自己一番好意,大儿子根本不理解,还说那样自暴自弃的话来刺她。可她实在看不得他不痛快的样子,才踏出长青院的门,就叫樱桃去说,她同意他出门了。 然而走到一半,她情绪就缓和过来了,又听了樱桃这么说,就知道大儿子在跟她耍心眼了。 若是换了小儿子,侯夫人一眼就看出来他是在耍心眼。可是大儿子从来没跟她耍过心眼,她才没往那边想。此时想来,她的老大只是宽厚仁善,又不是个傻子,怎么就不会耍心眼了? 她好气又好笑,倒也松了口气。好在他不是真的犯病,而是故意装来吓她的。 只还有些不放心,回到正院,就对樱桃道:「使人去看看,长青院请常大夫去了没有?」 若是请了常大夫,就说明大儿子不是装模作样骗她的,而是真的身子不适。若是没请,那就是板上钉钉的骗她了。 「是,夫人。」樱桃领命去吩咐了。 第78章 不多时,下人回禀,樱桃学话给侯夫人:「长青院并没有使人去请常大夫。」 「哼!」侯夫人听了,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却是忍不住拍了下桌子,「这混小子!」 一个两个,长大了都变成了混小子! 想到一向沉着稳重,又孝顺之极的大儿子如今也会骗人了,侯夫人忍俊不禁。又是心酸,又是欣慰,喃喃道:「一个两个,都是讨债鬼。」 「夫人,那咱们请的戏班子……」樱桃便问。 侯夫人想了想,道:「先留着吧。」万一儿子明日又改了主意,不出去了,待在府里岂不是闷? 「明日再说吧。」她道。 直到小儿子回来了。 「母亲!」贺文璟一进门,就笑盈盈的,「明日元宵节,咱们都出去看花灯,母亲和父亲去不去?」 侯夫人没好气地道:「我一把年纪了,出去怕被挤散了骨头。」 「母亲不怕,有父亲在呢!」贺文璟道,「父亲就算自己散了架,也不会叫人碰到母亲一根头发丝的。」 侯夫人竖起眉头,又要抽他:「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樱桃便笑道:「奴婢觉着,二爷说得有道理。再说,夫人看起来年轻极了,宛若刚出嫁不久,哪里就称得上一把年纪了?」 贺文璟连忙接话:「就是!我看母亲年轻得很!自我小时到现在,母亲可没变过样!」 侯夫人已是被哄住了,还要板着脸道:「你是说我未老先衰?十八年前就这副模样?」 贺文璟没办法了,求救似的看樱桃,樱桃只是笑,贺文璟没办法,拿了掸子过来,递给侯夫人:「母亲打我吧,我不会说话。」 侯夫人接过去,佯装抽他:「你真要学学怎么说话了,我的好儿子!」 高高扬起,轻轻落下,竟只是给他抽了抽灰尘,然后递到一旁,问道:「你们去玩就是,我和你父亲就不去了。」 「怎么不去?」贺文璟道,「咱们一家人都出去,鹤阳楼有我同窗,回头我和他说下,给咱们留间好包厢,一家人去赏灯岂不是好?」 他是接了哥哥的拜托来的,一定要说动母亲和父亲出去玩。哥哥很少拜托他,贺文璟当然要办好这件事。 他缠着侯夫人说个不停,一点也不怕侯夫人板着脸,最终侯夫人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得道:「好好好,我答应了还不行吗?」 贺文璟就笑起来:「那好,我跟哥哥说一声。」 「嗯?」侯夫人挑起了眉头。 贺文璟说漏了嘴,也不怕,反正母亲是同意了的,就笑道:「我这就去啦!」 一转身,大步跑走了。 侯夫人看着他矫健挺拔的背影,直是头痛:「一天天的,光长个头不长心。」 「叫奴婢说,二爷既孝顺又懂事,脾气还好,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比二爷还好的。」樱桃便道。 侯夫人心里高兴,嘴上还要道:「别夸他,那个混小子。」 说完又道:「既如此,请的戏班子就叫他们不必来了。至于银子,照给就是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不论缺不缺银子,面子是不能丢的。既然请了人,之前还说好了,如今虽然不许人来了,钱却不能少给,以免叫人说嘴。 「是。」樱桃应了一声,便出去跟管事们传话了。 贺文璟办成了事,就去长青院炫耀,贺文璋眉眼柔和地看着他,赞许道:「我就知道,文璟靠得住。」又说,「之前我还跟你嫂子说,文璟很有本事,托他办什么都成。」 「那是。」贺文璟得意地道,在长青院喝了杯茶,就走了,「我得去跟朋友说一声,让他在鹤阳楼给咱们留个包厢。」 他如风似的来,又如风似的走。屋里头,贺文璋和于寒舟都松了口气。总算侯夫人不生气,也不伤心了。 次日一早,贺文璋穿戴得整整齐齐,打扮得精精神神,领着于寒舟去正院给侯夫人请安。 侯夫人见他脸上果然没了颓败之色,冷哼了一声。 贺文璋也没指望把母亲瞒过去,总归母亲能原谅他就好了,他笑着说道:「母亲,我今日身子好多了,既然母亲准我出门,那下午我和颜颜就出门了。」 侯夫人简直都想冲他翻白眼了。也就是这些年来一直疼着他,不习惯对他严厉,才没有摆脸色。 「嗯。」她不咸不淡地道。 贺文璋笑容满面,躬身行礼:「多谢母亲疼爱。」 只见他一脸笑盈盈,好不高兴的样子,侯夫人便有不满也都散了,说道:「别离了下人,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贺文璋应道。 待到傍晚,红霞遍天时,一家人便出了门。 先在鹤阳楼的包厢里坐了,用了晚饭,又吃了盏茶,待街上的人流多了起来,人声也热闹起来,贺文璟先坐不住了:「我跟朋友约了时辰,我先走了。」 第79章 「去吧。」侯夫人便道。 贺文璋紧跟着也站起来,说道:「我带颜颜下去走走。」 侯夫人多嘱咐了一句:「万万不可离了下人,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贺文璋道。 侯夫人又看向于寒舟,说道:「你一向稳重,只是太听璋儿的话了,今日你多注意些,可不许惯着他。」 「我记住了,母亲。」于寒舟也道。 侯夫人便点点头,允两人离去了。待人都走了,她才看向侯爷道:「咱们也下去走走?」 「好。」侯爷的眉目有些温和,站了起来。 侯夫人抿唇笑着,使人拿了面纱来,仔细戴上。又从包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虎脸面具,给侯爷戴上了,二人这才挽着手下楼了。 于寒舟和贺文璋此刻走在街上。 街上的人很多,有载歌载舞的,有耍猴儿的,有吞剑玩火的,两旁挂满了灯,亮如白昼,大人孩子都在笑着嚷着。 「吵不吵?」于寒舟便问贺文璋。 贺文璋弯腰低头:「你说什么?」 「我问你,吵不吵。」于寒舟便附在他耳边说道。 感受着温热的气流拂在耳朵上,贺文璋的面上热了热。他其实听见了的,就是想跟她挨得近些。眼睑垂了垂,他偏过头,也附在她耳边,说道:「不吵。」 他声音太小,于寒舟没听清,就又把耳朵往他嘴边凑了凑:「没听清,你说什么?」 贺文璋的嘴角勾了勾,更凑近半分,才增大了声音:「我说,舟舟真好看。」 于寒舟听清他说了什么后,感到几分意外,偏头嗔他一眼,手伸到他腰间一拧:「你胆子肥了!」 从前那个说句好听话都要脸红的人,现在面不改色的在街上就敢调戏她! 贺文璋被拧了腰,脸上便露出一点痛苦,张口说了句什么,于寒舟没听清,便把耳朵凑过去。 才凑到一半,立刻撤回来了:「这回不上你的当。」 贺文璋的眼里划过笑意,主动靠近了她,指着不远处道:「我们去猜灯谜。」 于寒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到一座辉煌的灯山,许多人围在那里猜灯谜。 「好啊。」 两人在下人的拥护下往灯山的方向去了。 今天街上人多,贺文璋的身体又不够结实,下人们都很怕他有个闪失,因此几乎是将他们两人围在中间。 来到灯山前,一个下人问贺文璋道:「大爷,可要往里挤一挤?」 「不必了。」贺文璋道,「在这里就很好。」 下人便不问了,尽职尽责地站在周围,为他抵挡着涌动的人流。 「有没有喜欢的灯?」贺文璋低头问于寒舟,「喜欢哪一盏,我为你赢过来。」 这灯山是一家酒楼的东家摆的,使店里的伙计在此主持着,若有人猜对多少道灯谜,可以获得一盏灯笼做奖励,从下往上,需要猜对的灯谜越来越多。 最上面的那一盏灯,需要连猜对七十二道才可以。 于寒舟看了看最上面的一盏走马灯,并不是很喜欢,便指着中间位置的一盏兔儿灯,说道:「我喜欢那一盏。」 「好。」贺文璋点了点头。 接下来,小伙计每唱出一道灯谜,贺文璋就使下人抢答。 他读书多,又常常爱思考,这些灯谜都难不倒他,没多久,便连着答对了二十七道灯谜,在众人的敬佩眼神中获得了那盏兔儿灯。 「给你。」贺文璋从下人手里接过了灯,低头递给了于寒舟。 于寒舟接过来,笑道:「璋哥真厉害。」 贺文璋便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我们到别处走走。」 「好。」于寒舟说道,一手提着兔儿灯,两人渐渐远离灯山,往别处走去。记挂着他的身体,于寒舟问道:「你累了可要说一声。若是今晚累病了,我可是会好一阵子不理你。」 贺文璋本想跟她好好玩一天,就算累了也撑下来,可是听到她这样说,迟疑了一下,就道:「嗯,我不会的。」 两人的身形逐渐离去,仍站在灯山前的一对兄妹,此刻却不甚和睦。 「哥哥!我要那盏兔儿灯!」妹妹说道。 哥哥便道:「你看看别的喜欢不喜欢?那兔儿灯已是被人赢走了。」 「不喜欢!我就要那盏兔儿灯!你快去使人买来!大不了给他们二十两银子!」妹妹道。 哥哥想了想,便唤了身边的下人,吩咐一句:「小姐的话听到了吗?快去!」 于寒舟和贺文璋正打算往桥上走去,看一看别人放入河中的莲花灯,才走到一半,就见有个下人打扮的男子走来。 「两位好。我家小姐看中了您手里的这盏灯,不知可否割爱?」那人拱了拱手,说话还算客气,但是神色却有些傲慢,「我家小姐愿出二十两银子买下来。」 第80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不卖。」贺文璋直接拒绝了,「请回吧。」 好没眼色的下人。他看起来像是缺二十两银子的人吗? 袖袍一拂,便跟于寒舟往远处走了。那下人还想说什么,被跟着贺文璋的下人们撵走了。 「二十两银子就想买我璋哥送我的灯?」于寒舟轻哼一声,「我璋哥给我赢的灯,我要好好珍藏起来,二百两银子,二千两银子,我都不卖的!」 贺文璋听着,嘴角就扬了起来,温声说道:「倘若哪个傻子肯给二千两,卖他就是,回头我亲手给你扎一个。」 于寒舟没有再矫情,痛快地点头道:「我都听璋哥的。」 周围跟着的下人,听到这两位主子腻腻歪歪的说话声,只当听不见。心里却十分羡慕,能够拥有一个这样体贴温柔的妻子,该是多么幸福的事? 说着话,渐渐就走到了桥上。许多人在河边放莲花灯,此刻河面上已经漂着许多灯盏,星星点点的亮光,将河面映得璀璨美丽。 不少人被这景色吸引,来桥上看灯。下人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将两位主子牢牢护住。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一群人不知从哪里来,呼啦啦跑上了桥,横冲直撞,还差点将一个少年撞下了河,亏得旁边的人将他拉住了。 贺文璋和于寒舟都注意到了这股动静,正打算避一避,却见那群人竟然朝他们撞了过来! 「护好大爷和大奶奶!」一个下人喊道。 贺文璋带了十几个下人在身边,本来能够将两人护得好好的,谁知冲过来的那群人蛮横得很,看着打扮像是乞儿流民,竟然一下子将下人们冲走了一半! 见状,贺文璋眼眸一紧,急忙将于寒舟揽到了自己怀里,用袖子护着她的头脸。 被冲走的下人想赶回来,可是周围看景的人都被冲得乱七八糟,他们少不得被带累,一不留神就被冲远了,而且越来越远。 还留在贺文璋身边的下人,也是努力推搡着涌过来的人,不让他们靠近,口中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好大胆子,敢冲撞我家大爷!还不速速退去!」 但是没有用,那些人蛮横地往贺文璋身边挤,而且因为他们人多,很快就冲破防御挤到了里面。却不是冲着贺文璋去的,而是劈手去夺于寒舟手里的灯! 事已至此,贺文璋和于寒舟都明白了什么。 贺文璋心头大怒,但凡是个男人,就不能让人欺负自己的妻子。他探手去抓那人的手臂,用尽浑身的力气,死死按住了他,使他动弹不得。 然而余光看见什么,不禁又气又怒。只见周围护着的下人防御出了一个缺口,又有人涌了进来,从另一个方向抢于寒舟手里的灯! 「欺人太甚!」他不禁怒喝道,浑身气血沸腾,就要跟这些人拼命。却觉眼前光影一闪,本来被他护在身旁的于寒舟,竟然挡在了他的身前,一手扬起了灯笼,一手扶着他的臂膀,抬起秀气的脚尖就朝抢灯的人踢去! 这一脚恰好踢在那人手腕处,但听「啊」的一声痛叫,那人松了手。紧接着,她又飞起一脚,踢在贺文璋按着的那人腰间。下一刻,那人便大叫一声,捂着腰眼倒在了地上。 贺文璋眼瞳急缩,刚才她踢出的两脚,深深烙印在他的脑中,渐渐同久远的一些记忆画面,连在了一处。 他年幼的时候,曾经做了几年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小猫,被一个女孩抱养了。女孩每日上午练习武技,下午进行生死搏斗。女孩很喜欢他变成的猫,爱不释手,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他,去练习武技的时候也带着他。 他便趴在树枝上,或者石头上,或者跃上墙头,懒洋洋晒太阳,看她练习。 那些一招一式,本来都已经被他忘记了,但是此刻,不知怎么,那些几乎遗忘干净的画面忽然飞快变得清晰起来,逐渐跟媳妇刚才踢出的两脚重叠起来。 他知道那两招。他曾经问过常大夫,常大夫告诉他,这是两个穴位,重击之下,可使人丧失一段时间的力气。 她一个长在深闺,又不曾久病卧床的女子,又是怎么知道这两招的? 「抓住他们!」在他失神之际,于寒舟已经在沉声吩咐下人了,「问问是谁指使的!」 原本被冲散的下人们,此刻终于艰难挤了回来,加入了保护的行列中。他们此刻又惊又怕又怒,若是大爷有个闪失,他们回去要被侯夫人扒了皮! 此刻愤怒之下,拳头丝毫不留力,很快将一群打退了,还捉住了其中一人,踩在地上问道:「谁使你们来的?」 那人之前凶得很,此刻被踩在地上,倒是怂了,答道:「我不知道啊,他只说若是抢了这兔儿灯,谁抢到的,就给谁二十两银子。」 难怪他们会拼了命的来抢灯,原来是许了重金。 「既不知道,就算了。」贺文璋淡淡道,「扭送见官吧。」 那人听到「算了」两字,还以为这是位心肠慈善的公子,紧接着听到「见官」两字,顿时傻了! 被拖起来后,才想起来求饶:「不要啊!贵人饶命啊!」 刚喊了两句,就被堵了嘴,拖走了。 「璋哥,你刚才被挤着没有?」等到周围的人群秩序恢复正常,于寒舟这才担心地看着贺文璋问道,「要不我们回去吧?」 贺文璋此刻看着她,眼神有些失神。他根本没有被挤到,此刻震惊于自己的猜测。再也没有了玩的心思,但还强撑着道:「我没事。好不容易出来了,再玩一会儿?」 于寒舟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没了兴致,干脆道:「不玩了,回去!」 提着灯,两人下了桥。 才刚走下不久,就看到一个英俊挺拔的少年郎,眉飞色舞地站在一个少女身旁,不知说着什么,眼睛亮晶晶的,很是高兴。 贺文璋一眼就认出是自己弟弟,再看那少女,就猜到是陆小姐。 但他现在被另一件非常震惊的事占据着思绪,就没多余的精力管弟弟的事,转头对下人道:「不许和夫人说此事。」 才说完,便看见下人们的狼狈模样,还有人脸上带了伤。瞒是肯定瞒不过了,想了想,他道:「若是夫人问起,就说遇见几个不长眼的,已是教训过了,并没大碍。」 下人自然应是。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侯府小福妻》卷一 作者:月胧 02、《侯府小福妻》卷二 作者:月胧 03、《侯府小福妻》卷三 作者:月胧 04、《侯府小福妻》卷四 作者:月胧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