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婿鉴定期》 序言 【序言 自我介绍】 「大小姐。」 他们是这样称呼我的。 因为我一出生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家中相当富裕,有佣人、有园丁、有司机、有温水游泳池,住在比学校还大的花园洋房里。 父亲是大医院的院长,母亲是秀外慧中的家庭主妇,他们都很疼我,把我当成易碎的掌上明珠来宠爱,只要我开口要的东西他们从不拒绝。 听说我家很有钱,从曾祖父那一代就累积了不少财富,一直到父亲这一代,财产只多不少,打破了「富不过三代」的说法。 医生是相当崇高的职业,因此救助过不少人的父亲是很有威望的,他救的人越多,名声也越响亮,于是从我七岁起,大家一见到我就态度谦恭地喊我一声:大小姐。 现在我十四岁了,不管我认不认识的人,他们远远一瞧见我,便热情多礼的喊我大小姐,好像我的名字就叫大小姐。 大小姐,你吃饱没? 大小姐,你下课了呀! 大小姐,你到哪玩了? 大小姐,你越来越漂亮了……大小姐……大小姐……我是大小姐,无庸置疑所以我学钢琴,到舞蹈教室学习优雅的体态,专人到府教导我淑女应有的礼仪与应对进退,我博览群书,增加知识,以期达到大家闺秀的水准。 坐不动膝,立不摇裙,笑不露齿,优雅又端庄,我想我会是个符合身分的大小姐,让人挑不出一丝瑕疵,完美无瑕。 我以自己为傲,一位人人赞许的大小姐,相信没有人比我更配得上这称谓。 「大小姐,你该起床了。」 可是,人生不一定是十全十美的,譬如眼前这位教人讨厌的新管家。 哼!我超级讨厌他的,为什么管家爷爷要退休,换他的孙子来当管家,大家都不疼我了,根本不管我的反对,硬是拉根木头来管我。 「大小姐,上课要迟到了。」 刷地一声,粉红色蕾丝窗帘被拉开,刺目的阳光透窗而入,一道瘦削的身影矗立窗边,必恭必敬的屈身低唤,声厚醇实得宛如三月雪融时的奔流溪泉。 真是讨厌的管家! 第一章 【第一章】 「妈妈,那个伯伯在干什么,他为什么一直站在花婆婆家门口,眼神很可怕的瞪着她?」 童言童语好不天真,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穿着一袭粉红色蕾丝洋装,脚上是一双缀着小花的粉红小鞋,头上系的是绑成蝴蝶结的粉红色缎带。 一个非常粉红的小女孩,从头到脚是粉红色,连背上的小书包也是手绘卡通人物的粉红色,粉嫩嫩的脸蛋白里透红,可爱得令人疼惜。 看得出她的家境很好,在家是个受宠的千金大小姐,一身全是富贵人家才买得起的昂贵物品。 在她身侧的是一位长相柔美清婉的少妇,白皙柔荑牵着她小小手儿往幼稚园走去。 「囡囡,那里没有人,以后就算看到了也要当作没看见,直接走过去,知不知道?」身形纤细得像风一吹就倒的少妇轻声叮嘱。 她也瞧见了,但神色平静的视若无睹,任由离地的双足缓缓飘近。 「为什么呢?妈妈,他明明在呀!要是当作看不见不是很不礼貌?」小女孩一脸困惑地仰起头,对母亲的话不甚了解。 黑白分明的圆亮大眼眨呀眨的,澄澈无邪地望着越飘越近的雾状白影。 「没关系,伯伯不会在意的,因为别人也看不到他。」除了具有特殊体质的人不在此限。 譬如她们母女俩。 「可是他飘得很近,嘴巴一动一动的,好像在说什么。」她听得不清楚,耳朵嗡嗡地叫,像有人在说很小声的悄悄话。 面容温婉的少妇难得沉下脸告诫。「不管你看见什么都不要理他,也不要人家求你就出手帮忙,他们属阴,我们属阳,阴多损阳,会让你生病。」 「我听不懂……」什么阴、什么阳,她才五岁,只知道二叔叔从日本买回来的饼干很好吃。 少妇失笑地抚抚女儿的头,用浅显易懂的方式解释。「人有分好人、坏人,他们也一样,但是囡囡还小,分不清好人坏人,所以只要见着脚尖离地的『人』,你一律不要理他们,要不然他们会害囡囡长不大。」 「咦!」是这样吗?陶瓷娃娃般的小女孩似懂非懂的偏着头,陷入很苦恼的思考。 其实少妇何尝不想助人,在能力范围内,她也希望那些身陷苦难中的亡魂能获得解脱,回到该回去的地方。 可是有一些含怨带恨的亡魂不想被度化,一心只想报仇,任仇恨世世代代的延续下去,他们找上她,意图借由她的能力达到目的。 但是损人害人的事她不能做,这是逆天之举,轻则伤身,重则丧命,继承母亲血统与能力的她十分清楚后果。 话说她的母亲鬼岛茉子出身日本望族,是一名世袭的巫女。 在鬼岛家族中,巫女的地位崇高,背负、掌控一族的运势,她能与神沟通,预知祸福,使族人一世安康、富贵绵延。 是以巫女不得婚嫁,但又必须产下血统继承人,所以世世代代都由族中大老择一男子与之交合,所生下的第一个女儿便是下一任巫女,同样的遵循前人规范,没有爱人的权利。 不幸的是,鬼岛茉子却爱上一名来自台湾的留学生,继而从神社中逃走,与情人双宿双飞,叛离家族,成为第一位遭到驱逐的巫女。 她的女儿伊秋水便遗传了她的能力,少女时期帮助了不少亡者登天,净化他们有罣碍的灵魂。 不过也因此招来不净邪物,一份不甘心汇聚了太多阴邪之气,对生者而言,阴气过多,人体自然衰弱,百病丛生。 所以在伊秋水之前的数代巫女,寿命都不长,很少能活过三十岁,鬼岛茉子算是长寿了,活到四十七岁。 仍不过半百。 「妈妈,你在干什么?」好好玩喔!她也要学,手指头打结……「妈妈在挥苍蝇。」伊秋水神色凝重的结起手印,挥开企图靠近女儿的混浊白影。 她没多作停留,抱起女儿娇软的身躯,快步走向不远处的洋楼,头也不回。 一踏入镂花铁门,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母亲辞世前曾在这幢屋子设下结界,一般人是看不到,但是对亡魂而言,那是一道看不见的墙,硬闯只会被弹开,没法进入。 这是母亲为她这个女儿所做的保护措施,让她有个不受侵扰的庇护所。 「爸爸!爸爸,我看到会飘的伯伯,他一直用很凶的眼睛瞪我……」好可怕,好可怕,她要抱抱。 面色严厉的俊伟男子一瞧见疼入心坎的宝贝女儿,峻颜骤地一变,笑容满面的接过妻子怀中的小人儿。「谁敢瞪我的小宝贝,爸爸用最大根的针筒打他屁股。」 「咯咯……」小女孩闻言,笑搂父亲脖子撒娇,浑然不知父亲看向母亲的眼里布满忧虑。 巫觋后代嫁给习医的,照理说科学与怪力乱神应会产生极大冲突,所幸夫妻俩的感情并未受到影响,有包容、有体谅、有深刻的执着爱恋,让一路走来的两人情比金坚。 日本东大医科毕业的杜春雄一学成归国后,便接掌父亲开业数十年的杜氏诊所,并在数年间与友人集资,将小诊所扩建为杜氏医院,他身兼医生及院长二职,在地方上颇受敬重。 「囡囡,今天幼稚园有没有出功课给你呀?要不要赶快去写一写,待会有你爱看的卡通喔!」杜春雄一脸慈爱地捏捏女儿红通通的小脸。 一听到有卡通看,小小的身体轻扭一下想落地。「我要写ㄅㄆㄇㄈ。」 「喔,你认识ㄅㄆㄇㄈ了呀!」他家的宝贝最聪明,伶俐可人。 「嗯!」她用力地点头。 杜春雄放下女儿,让她去写功课,但是她跑了几步又回过头,笑得好甜。「爸爸,我是不是最漂亮的小公主?」 「当然是,没人比你更好看,你比一千朵桃花还美上一百万倍,所以爸爸才将你取名为千桃。」他的女儿是上天赐予的天使,纯真又无邪。 一千朵桃花,那包含多少父母的爱在里面,身为独生女的杜千桃有爸妈最无私、最珍贵的怜爱,她打一出生便是无比的娇贵。 可是在期待中诞生的小公主虽是父母惜之若命的掌上明珠,却也是爸妈搁在心上放不开的忧虑,纯真无邪的小小身躯内蕴藏最纯净的灵魂。 才刚满五岁的杜千桃便是日本那边引领已久的巫女,她遗传了外婆及母亲的天赋,能识天命、见阴阳两界,在不够纯正的鬼岛家族是多么难能可贵,暗地里蠢蠢欲动,欲立其为下一任巫女。 然对杜家而言,这是不可能的事,她是生来被疼爱的大小姐,在好不容易挣开世代的宿命后,怎会让她步向孤寂无趣的短寿人生,沦为别人牟利的工具。 「她又瞧见了。」 健硕的男人闻言蓦地一僵,疼宠的笑意凝结在嘴边。「这次是谁?」 「是花婆婆横死街头的儿子。」伊秋水无奈的说,摊开的掌心有着结完手印后袪鬼的红痕。 一个年轻时逞凶好斗、中年不孝的男魂,虽有悔意却煞气重,应付起来颇为吃力。 「他没缠上咱们的小桃花吧!」爱妻的杜春雄轻拥妻子腰身,一手抚着她柔顺发丝。 第二章 「目前他尚未发觉囡囡的能力,但我担心他一直徘徊不去,迟早有一天会找上她。」女儿还太小,无法分辨善鬼、恶鬼。 她苦笑地叹了口气,依偎丈夫的身子微微发颤。 「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让我们的宝贝出事。」他是一家之主,理应保护妻小,不让坏事危及家人。 摇着头,她轻抬下颔,目露忧心地望着丈夫。「有些事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即使有心要避开,还是有避不开的一天,就像我……」 回想起遭遇过的一切,伊秋水仍心有余悸,冷不防打了个哆嗦。 纵使母亲生前一再告诫,以自身灵能封住她一身能力,可是人的好奇心是控制不了的,少女时期的她以为是助人而乐在其中,但是并非每个受帮助的「人」都心存感激,其中不乏一心想吞噬她的厉鬼。 她是在差点丢了一条命后才顿悟,人世间有太多事是她无能为力,凡事自有因果,擅自插手只会招祸上身,违反天道运行。 「别去想了,过去的事让它随流水漂走,我们要看的是未来。」横在眼前的,必须用智慧去克服。 耳中听着丈夫的安慰,伊秋水发寒的体温渐渐回暖。「女儿不能走我走过的路,我一定要替她剔除不该绊脚的障碍。」 「你有什么好法子?」杜春雄百分之百信任妻子,她见识过的世界比他还辽阔。 「我要想一想……」她思忖了好一会儿,不时颦眉,不时蹙额,娇美面容上带着淡淡的沉重。 她的灵能力不及母亲鬼岛茉子,无法封印女儿的能力,再加上鬼岛家的巫觋一向是隔代遗传强大灵力,随着囡囡的日渐成长,她压制的力量日见不足。 也就是说再过七、八年,女儿的能力将超越她,到时她就算想帮女儿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地看女儿独自面对。 「只有一个办法了……」唯今之计,也不得不动用祖先留下来的私法。 「什么办法?」只要让女儿一生平顺,无灾无厄,不论任何代价他都愿意付。 她迟疑了下才缓缓启唇。「一名八字属阳的男孩子。」 「什么意思。」关于幽冥术数他一概不懂。 「女儿的命格偏阴,才容易见到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若有个纯阳体的人在身边,自然阳盛阴衰,减少被缠上的机会。」阳气旺则阴气弱,足以抵消来自阴界的阴邪之气。 「那要上哪找个纯阳体的男孩子,人家父母也不一定肯割爱。」终究是别人的掌中宝、心头肉,怎能教人家骨肉分离。 伊秋水轻握住丈夫大掌。「不只难寻,而且难遇,要在五月初五正午十二点整出生的阳男才有用,年纪不能大过小桃十岁。」 年幼者,气不足,年长者,气早衰,过与不及都不适宜。 「一定要端午出生的吗?」 螓首点了点。「更重要的是,那个人不能有男女关系,至少在小桃满二十岁之前,他必须一直维持至刚至阳的身子,不得近女色。」 杜春雄一听,两眉一拢。「你是说对方不可以有女人,连碰都不行。」 「没错。」这才是真正为难处。 要哪个年轻气盛的男孩子不碰女孩子呢!况且阳气越盛的人通常欲念也越重,这是很难去控制的正常生理需求。 「这……」杜春雄的眉头堆起好几座山,苦恼得不知如何是好。 女儿是宝,他就算散尽家财也要保她平安康泰,可是要他为一己之私而勉强他人意愿、主宰他人的人生,他怎么也做不出来,一个救人为先的医生怎能枉顾良知呢!他越想心越沉。 「我孙子是阳年阳月阳日正午出生,就让他来陪小姐吧!」一道苍老的声音蓦然响起。 「秦管家?」 杜氏夫妻同时抬起眼,看向书房门口的老者。 「他那条命是夫人日以继夜,守候七七四十九天才捡回来的,用来回报夫人的再造之恩再适合不过。」他们秦家欠了杜家一辈子的大恩情呀! 那是一场教人措手不及的车祸意外,一口气夺走六条人命,包含刚出生约六个月大的婴儿,一辆车速过快的小轿车失控撞上横越马路的休旅车,一同出游的秦家五口几乎在同一时间受困扭曲变形的车体内,无法逃脱。 长孙秦万里是较幸运的一位,两车冲撞时被弹出车外,重重跌落在路旁成捆的稻草堆上,勉强逃过一劫。 可是油箱漏着油,引擎仍在转动中,救护人员尚未抵达,一声轰然巨响,两辆叠覆的车子起火燃烧,火中的人影凄厉哀号。 爆炸的威力波及正欲起身的万里,在医生都宣布放弃的时候,是夫人伸出援手才让他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 「你……你……呃,你知道他不能……」伊秋水难以启齿。 发丝半白的秦管家呵呵低笑。「他做得到,夫人,那孩子有比任何人更坚强的意志。」所以才能用钢铁一般的意志克服难关,三番两次的逃过死神的追缉,重返人间。 九年后 「姓秦的,你为什么自作主张,跟我们老师说我不参加这次四天三夜的花东纵走?」 娇嫩嗓音刺入耳膜,目光沉敛的秦万里低头直视与他肩齐高的小人影。 她真的很小,对一个二十三岁的大男人而言,粉嫩嫩的脸蛋漾着水般光泽,芙颊柔嫩得宛若玫瑰花瓣,彷佛一碰即碎。 乍见她的第一眼,他以为自己走入幻境之中,一名美得清灵的仙子从花丛里走出,全身透着耀目的银白光芒,令人目眩。 「第一,您不该直呼我的姓氏,有教养的千金小姐当谨守礼教,不高声叫喊。第二,大小姐的日常作息由我一手安排,我不认为大小姐的体力足以应付长程徒步。」只要会危害到她身体健康的活动,一律不在他允许的范围内。 「姓秦……秦管家,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吗?我才是这屋子里的大小姐,不是你。」杜千桃忍住气,举止优雅得好像刚演奏完的钢琴家。 但是,她只有十四岁,刚升国二的小女生,正是任性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很难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我知道,大小姐,但是您的裙子短了些,待会我会命人修长十公分。」出奇俊秀的脸庞全无表情,音调平稳无波。 清雅面容微一拧眉。「秦管家,你没别的事好做吗?麻烦你把你的注意力从我身上转开。」 她感激不尽。 向来波澜不兴的俊脸似乎微勾起唇。「不行。」 「不行?」 一句云淡风轻的「不行」,差点把自认修养甚佳的大小姐给惹毛了,她一向端静有礼的娴雅气质几乎破功。 「大小姐还不懂事,有些事不是您能力所能负担,管家的责任是为您瞻前顾后,免得您做出错误的决定。」她很聪明,但是……聪明的人往往流于自负。 「给我机会磨练不就懂事了,凡事有你担着,我哪一天才能长大,人要学习从错误中吸取教训。」她笑得很假,一双明亮大眼圆如深海珍珠。 第三章 看着狡光微闪的晶眸,秦万里嘴角上扬的弧线更为明显。「明明可以避免的事何必自找苦吃,大小姐的冰肌雪肤若受一点小小的擦伤,相信心疼的人必定不少。」 「你故意和我唱反调是不是,因为我看你不顺眼。」已有小女人娇态的杜千桃把话挑明,高仰的下颚十足十表现出大小姐姿态。 她从不掩饰对新管家的排斥和厌恶,天之骄女的她从小到大都被捧在手掌心呵护,没人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 偏偏有个人处处和她作对,一下子不许她放学后在校逗留太久,太阳下山前一定得进家门,一下子规定她和同学出游绝不可过夜,人烟稀少的地区更是绝对禁止。 从老管家的孙子进入这个家不到三个月,要求一大堆,规矩没完没了,件件都针对她而来,她已经快要受不了,只差没趁夜捞条绳子勒死他,永绝后患。 「大小姐言重了,我的所做所为都是为您着想,日后您便会明白。」 粉色唇瓣抿了抿,怒目横视。「不要您呀您的直喊,喊再多的『您』也不表示你拿我当主子看待。」 「是的,大小姐,今后不喊你为您,我是杜家的管家,你是杜家大小姐,我会谨守分际,绝不踰矩。」老爷、夫人交托的职责,他是矢志达成。 从祖父找上他的那一刻起,他早已有所觉悟,这一生注定要奉献给杜家,只因上天早给了他考验。 幽深如潭的双瞳注视圆鼓起的粉腮,眸底深意更浓烈了。 「那好,我要参加四天三夜的花东纵走,你不许阻拦。」微仰的小脸似怒似嗔,更显娇美动人。 承袭双亲的好容貌,已是少女的杜千桃美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瓜子脸白里透红,好似吹弹可破的嫩豆腐,水灵灵的杏眸盛满湖泊颜色,流动着轻灵碧波,衬上那娇嫩欲滴的粉唇,活脱脱就是个小美人。 她知道自己很美,才刚发育的她已是众人注目的焦点,再加上她的家世,很少人不为她的优势赞叹。 可是成长的过程多少有一些不愉快,她在学校的人缘并不好,尤其是同性之间,她的美丽与良好教养让人产生距离感,旁人有所忌惮,不敢亲近。 因此她才想主动放下身段,借由日夜相处的机会打入同学之中,换下华美的衣裳拉近大家的距离,不做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大小姐,你晓得当年开山凿路死了多少人吗?」秦万里屈着身,声音低沉。 一提到死人,明亮双眸黯了些。「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毫无关联,但是……」深眸利了几分。「你和别人不一样,你要闭着眼走完全程吗?」 他说出令人不安的隐忧。 杜千桃脸色微变的瞪着他。「不是每次都会遇到那种事,我有庙里求来的护身符。」 虽然不怎么管用,最起码没出过什么大乱子,她还活蹦乱跳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你认为真能万无一失吗?上个月十五是谁去了一趟鬼屋探险,结果满脸发白的回来,连作三天恶梦。」 他唯一的一次放纵,让她深刻地明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他看不到她所见之物,但是感受得到一股异常寒冷之气跟着她回家,在门口被挡了下来,却也纠缠了她好些时日。 「……」娟秀面庞浮起一丝气恼,双目瞪了又瞪,很不甘愿。 跟别人不一样始终是杜千桃心中的痛,她根本不想要那与生俱来的「能力」,尽管她努力做到忽视,可是阴魂不散的东西仍不肯放过她,一直飘到眼前,不停地发出只有她听得见的低鸣声。 母亲说过,这叫灵感力,来自母系遗传,能与另一个世界沟通,她是上天选中的桥梁,即使再不愿也摆脱不了。 「怎么又皱着可爱的小脸,是谁惹我们家大小姐不高兴了?」轻软如水的嗓音取笑着。 甜美可人的小脸倏地回头,露出哀怨不快的神情。「妈。」 不见老态的伊秋水娇美如昔,白净脸上多添了几分成熟韵味。她笑着抚摸宝贝女儿的齐肩短发,「别老找万里麻烦,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好,你要学会感激。」 人鬼隔一线阴阳,好坏在方寸之间,她必须自行去拿捏,才知界线在何处。 「我要管家爷爷回来,你们都不疼我了。」小嘴一嘟,满是委屈。 伊秋水呵笑。「说什么傻话,老秦的年纪那么大,也该让他退休去安享晚年了,你忍心他忍着痛风的膝盖,每天爬上爬下的叫你起床?」 一想到老管家捶着发痛的腿,佝偻的蹒跚背影,杜千桃清丽五官皱成一团。「我可以自己起床。」 「真的吗?你不是最喜欢赖床,老秦每回喊了又喊,喊得喉咙都哑了,你还赖在床上,不许老秦吵你。」这女儿都被他们宠坏了,完全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脾性。 伊秋水深爱女儿,也一心娇宠这个宝贝,毕竟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不宠她还能宠谁呢! 「可是我长大了,是个大女生,秦管家才大我九岁,怎么可以随便在我房里进进出出,要是我刚好在换衣服他闯进来,那我不是被他看光光了?」她一脸别扭,说着青春期的困扰。 其实杜千桃并非真的讨厌上任不久的秦万里,换个场合,或许他们还能当个普通朋友,偶尔共度三大节日。 可是最疼爱她的老管家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全然陌生的男人,而且老是神出鬼没的管东管西,让她打心底不快。 依赖是一种习惯,被疼宠也是习惯,一旦习惯的东西消失了,她的心也空了一角,无所适从。 「大小姐是大小姐,我会记得敲门。」小女生的身材乏善可陈,不足一哂。 秦万里神态恭敬地说着,两手交叉放在腹部,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但是眼底的谑笑一闪而过,好似她的顾虑多此一举,他早就看过她衣衫不整的不雅睡相。 「你……」他那眼神是什么意思,瞧不起她扁扁的胸吗? 脸色发臭的杜千桃很不服气,稍微一点小火花就让她火冒三丈,十四岁的她还学不会该如何控制脾气,做个举止优雅的大小姐。 「囡囡,我的小心肝,别把自个儿气坏了,妈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再过七、八个月后你会多个弟弟或妹妹。」伊秋水抚着小腹,笑得好不慈祥。 「什么,我要当姊姊了?」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第二章】 杜家要添丁了,这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 对隔了十四年才怀了第二胎的伊秋水而言,当然是喜事一桩。 只是虽然外表不显老,但实际年龄快四十的她已是高龄产妇,一些该有的风险是避免不了,即使丈夫是杜氏医院的院长,还是无法保证她会平安顺产。 果不其然,头三个月就有零星的点状出血。 接下来的四到六个月是孕吐不止,吃什么就吐什么,该圆润的孕妇身材消瘦一大圈,连带着胎儿也有发育不良的现象。 后期几个月水肿得厉害,两条腿像注满水般胀大,走都走不动的只能卧床安胎。 第四章 伊秋水的体质根本不适合待在医院,除了坟地、重大伤亡事故现场外,医院里的死人最多,相对的,她接触到的滞留亡魂也多不可数。 若是平常她还能应付,视若无睹便可,但是现在气弱体虚的身子哪有余力驱赶不断涌进病房的幽魂,环伺四周的阴气让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那一夜,杜家长子呱呱坠地了,可是母体却因为血崩而大出血,鲜血的液体濡湿了一层又一层的床垫,滴落病床,红艳一片,紧急输了两千五百西西的血才挽回一命。 只是,这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假象,那时的她已邪气入身,为了瘦弱的儿子硬拖了一年,到头来还是咽了气,魂归西天。 「杜院长,请节哀顺变。」一位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上前致哀。 「是呀!别太难过了,孩子还小,需要你的照顾,你要打起精神振作起来。」拭着泪的家族长辈轻声安慰,不忍他中年丧妻。 「秋水是个好女人,你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气,可惜她时间到了,要回天上做神仙,你要放她走,不要让她走得不安心……」 一夜白了头发的杜春雄仍然无法接受爱妻已死的事实,他两眼空洞的盯着棺木中的妻子,表情木然,旁人说了什么他全然听不见。 来来去去的人在灵堂走动,三柱清香不灭,他们伤心亡者的早逝,也心疼生者的哀痛。 行医济世的杜家人广结善缘,院长夫人生前也待人和善,因此从早到晚都有乡亲至交来上香,还有人不收分文,主动帮忙处理丧事。 金炉中的冥纸烧得通红,袅袅香烟在翻动的白幡中随风飘向天际,大家都忙着将丧事办得盛重,让院长夫人走完最后一程。 可是大伙只瞧见落寞的身影独自掉着泪,哀戚的守着尸身僵硬的妻子,却没人注意到默默走开的小人儿,苍白的脸上连一滴泪也不流。 「哭出来吧!不要逞强,我会陪着你。」 一堵宽厚的胸膛将娇小的身躯轻拥入怀,结实的臂膀如同坚厚的城墙,守护着光彩骤失的珍珠。 「我不哭,我为什么要哭?她答应要陪我长大,听我说小女人心事,我们要在半山腰盖幢小木屋,门前种满海芋……」杜千桃哽咽了,强迫自己不落泪。 「夫人来不及为大小姐做到的事,我一定会帮她完成。」只要是大小姐想要的,他会一一送到她面前。 他想宠她,让她一直无忧无虑的永远开怀得像个天真的小女孩。 秦万里心疼着不肯释放情绪的人儿,她越是拗着性子,他的心口越疼,忍不住替她红了眼眶。 「大人为什么总是说话不算话,你们每一个都一样,出尔反尔,我才不要为失信于我的人哭。」她不哭,绝对不哭。 脸色透着倔强的杜千桃忍着悲伤,不让呜咽的哭声从唇畔滑出。 「不是为夫人的死而哭,而是为你自己,你失去了爱你的母亲。」那是无法取代的伤痛,任谁也承受不了。 「不,她不爱我,她抛弃了我,她要是爱我又怎么会舍得离开我?她……不爱我,不爱……不爱我……」再也不会对她笑,对她说:我最心爱的宝贝女儿。 泪水在眼中打转,就是不流下来。 「她爱你,非常非常的爱你,尽一个母亲的心力爱着你。」没人可以质疑母爱的伟大,她拥有最完整的爱。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怎么知道被母亲抛下的感觉。」过多的痛让她的胸口快要爆开,找不到发泄出口的她握起拳头,拼命槌打着他。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母亲的声音,没有母亲的笑语,没有母亲的怀抱,她浑身冰冷了,不再睁开带笑的眼眸。 谁来告诉她,为何她的世界一下子变黑暗了?除了扰人的诵经声外,她看不见在屋里穿梭的那个人。 「亲眼目睹亲人活活被烧死在车里,那种痛你又能想象吗?」烈焰冲天,红得像要烧毁天际。 秦万里一动也不动地任由柔晳小手槌打,不避不闪的让她宣泄心中的痛楚,那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一个十六岁女孩所能承受的……成长。 他一直在看着她,看她由稚嫩的小女孩渐渐长成无瑕的花样少女,那被烈火焚烧身心的岁月,她全然纯真的笑靥是他唯一支撑下去的动力。 很久,很久了,他认识她的时间超过她所知,早在他生死徘徊之际。 「你……你是什么意思?」她的手变得无力,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不是只有你有过丧亲之痛,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生离死别的过程,你这双特别清澈的眼难道还看不透?」他的痛比任何人都深刻。 当年才十岁的他快快乐乐地和家人出游,弟弟在车上打着电动,小妹窝在母亲怀中吸吮拇指,开车的父亲则转着广播。 意外发生的瞬间,他正低着头看漫画,突然一阵撞击力从左后方面来,他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身子便腾空而起。 一阵天翻地覆的黑暗后,全身的抽痛唤醒他的神智,可是老天终究是无情的,当他拖着扭伤的脚想要救出困在车里的家人时,轰然而起的爆炸将他推向更远的稻田,背部立刻传来剧烈疼痛,没多久他便失去意识。 他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再一次睁开眼时,在他床边的是位面容偏白的美妇,而她怀里抱着睁着圆滚滚大眼的小女娃。 后来在爷爷老泪纵横的解说下,他才知道自己足足昏迷了两年,在爷爷的一再恳求下,院长夫人才动用她不为人知的能力救回他,让秦家最后一根独苗得以幸存。 听到他的话,杜千桃悲伤的神情更为黯然,她的能力在杜家一直就是公开的秘密,但她却从未和他谈论过此事。 因为她不喜欢与众不同,也极力隐藏双眼所见的两个世界,一直以来,她牢记母亲殷切的叮嘱,不看、不听、不介入,不因同情而动用能力。 可是要做到无动于衷真的很难,看到好朋友被恶鬼缠身,甚至身后跟着一堆前世冤债,她总会忍不住暗施援手。 虽然次数少之又少,她还是担心有人发现她的异样,继而追问她的举动,甚至发现她的秘密。 她接着想起以前母亲告诉她的事,他的家人都命丧于一场车祸,他也曾经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 「至少你还有管家爷爷……」她眼神一黯,双肩微微颤动。 「你也还有老爷和小少爷!爷爷一直很放心不下你,要我好好照顾你,一如他在杜家的时候。」爷爷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心思细腻的她,怕她不懂得保护自己。 「管家爷爷他……他很疼我……」除了爸妈外,他是对她最好的人。 「我明白。」他的大小姐虽然好胜,却不失良善。 「我想他。」如果管家爷爷在的话,她就能毫无顾忌的抱着他放声大哭。 「他也一样想你。」毕竟爷爷的一生几乎耗在杜家,杜家的一草一木对他意义重大,何况是人。 「……我是因为想管家爷爷才哭的,不是我妈……」她低垂着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 第五章 杜千桃哭得很压抑,不敢太大声,呜呜咽咽的像刚断奶的幼猫,不想让人家听见她不够淑女的悲泣哀鸣。 她为难着自己,克制着自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伤心,只因深爱母亲的父亲比她更痛,她不能让失去挚爱的父亲还得担心她。 妈妈说她很坚强,是个勇敢的大女孩,她可以做到不为短暂的分离而哭泣,她的眼泪是珍贵的星钻,不轻易闪烁。 眼眸一黯,秦万里一举手,将她的头往胸口按。「不会有人瞧见你脸上有泪,我会帮你挡着。」 「呜……不许走开……」她双手紧紧揪住他胸前衣服,闷声低泣。 「谨遵大小姐吩咐。」 怦!怦!怦!心跳加速的跳动着。 谁也没办法从俊美的年轻管家的表情看出什么,他将内心的情绪隐藏得极深,仿佛天生缺乏七情六欲,不见一丝波动。 但是他想抚摸柔顺短发的大掌抬起又放下,最后规规矩矩地置于大腿外侧,硬生生折断想给予她安抚的念头。 她是他的大小姐,他发誓守护的娇贵人儿,他不能,也不可以有……非分之想。 「秦万里。」她忽然低喊。 「是,大小姐。」 「我以大小姐的身份命令你,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擅自离职,而已不准比我早死,我不要参加你的丧礼。」 他想笑,心头却泛着疼。「是的,大小姐,我会一直待在杜家,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 这是他的承诺,也是誓言。 「很好,你是杜家的,只能听我的使唤,旁人的话不必理会。」杜千桃揪衣的手用力得指节泛白,语带哭音的说。 秦万里微震,腰杆挺直。「你看到什么?」 他是少数得知她身怀灵力的人,除了能见鬼外,她似乎还有其他异能,在她满十六岁后逐渐显出,让她原本率真的性子变得沉静。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你只要记着,我才是你的主人,那些攀亲引戚的是外人,不用怕伤感情而对他们客气。」她长大了,换她来保护「家人」。 杜千桃嘴上虽然不承认,但心底早认定秦万里祖孙是自家人,所以她才会在他们面前耍任性,将真实的一面展露无遗,而不是矫柔做作地扮演外人所认识的温婉闺秀。 「大小姐……」 不想让他问太多,双眼哭得红肿的杜千桃抽了抽鼻子。「弟弟在哭了,你去看看他。」 其实杜家小少爷的哭声极其微弱,以他俩所在的位置,照理来说是听不见的,不过她的听力比一般人灵敏,所以能清晰入耳。 大厅布置成灵堂,六尺见方的棺木摆放灵堂后方,大伙都忙着治丧事宜,以为会有人陪着杜家姐弟,但事实上,大家关心的是丧妻的男人,怕他会伤心过度想不开,纷纷围绕他左右,言不及义的找着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 大人有大人的想法,他们认为小孩子的感受没有大人深,一时的难过挺过去就好了,时间会冲淡记忆,两姐弟很快就会忘了曾在身边的亲人。 「你要帮我,帮我守住这个家。」 这时的秦万里未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只当她害怕再失去在意的人。 「万里,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这要求对你来说太为难了,但我是自私的母亲,不希望你拒绝。」她唯一能请托的对象只有他了。 「夫人,我一点也不为难,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我。」 「不,我……咳!咳!不是要你报恩,是我的私心,囡囡从小就不是个好照顾的孩子,她有主见,心眼多,有小聪明了,可是……」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满是忧心。 历代巫女的宿命终于要降临在她身上了,果真是拼不过天,无一人活过半百,在有限的生命里,她们的命是受诅咒的。 她没有怨言,也不敢抱怨苍天无情,只是愧疚没法再陪着所爱的人一起欢喜、一起忧伤,让他们在有生之年留下遗憾。 人生的不完美是一种过程,她真的不强求,毕竟在她短短的生命里,能有幸遇到相守一生的男人,以及拥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她已心满意足,只是还有太多的牵绊,让她缠绵病榻也难以宽心,始终挂怀。 「我不会耽误你太久,只要囡囡能独立,走出她自己的一片天,到时你要走要留都由你自行做主。」面容消瘦的伊秋水拖着病体恳求。 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自从生下儿子千岁后,大量流失的灵力已不足以应付蜂拥而至的恶鬼,他们饥饿的吞噬她残破的灵体,撕咬所剩无几的魂魄。 时日不多了,她有自知之明,撑着一口气,只为多陪陪舍不得她离开的至亲。 「夫人不必为日后担忧,我会竭尽所能的帮助杜家,尤其是大小姐,她会是你最骄傲的女儿。」一颗发光发亮的星子。 闻言,她露出虚弱的微笑,枯瘦的手吃力的举高。 秦万里见状知其心意,迅速地伸出手让她握住。 「我的时间到了,以后这个家就要麻烦你了。」 血崩过后,伊秋水身体状况就一直不佳,虽然一度出院,在家休养了几个月,可是进出医院的次数依然频繁,儿子七、八个月大时,她几乎是以医院为家,不再有机会踏入家门。 在她过世前的几天,她的精神忽然转好,胃口也大开,连吃了好些补品和饭菜,把包着骨头的皮肉养得丰腴了,脸上也多了些血色。 大家以为她要康复了,兴奋的奔相走告,连她的丈夫也展露久违的笑容,打算重新布置两人的房间,欢迎娇妻回家。 每个人都笑了,包含伊秋水在内。 但是她很清楚,这不过是回光返照,倒数的日子一天一天的逼近,她不得不强颜欢笑,为挚爱留下最美的回忆。 暗沉的天空中闪烁着繁星点点,伫立窗边的秦万里望着星空,心的位置破了个小洞,微微地沁出暗红血渍。 那一日,杜家女主人特地找他长谈,她用交代遗言的方式握紧他双手,将一双儿女交托到他手中。 他拒绝不了,也无从拒绝,因为这是他早得知的责任,他责无旁贷。 当晚,一颗星星殡落,心慈人美的杜夫人停止了呼吸。 「夫人好走,万里绝不负你所托。」 不是英雄不落泪,只因未到伤心处。 有人说他冷血,有人说他麻木不仁,从事情发生到葬礼结束,秦万里神色漠然地立于一旁,他没流一滴泪,尽忠职守的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安静而有效率地处理大小事。 在公事上,他是表现称职的管家,默默的做着分内工作,但在夜深人静时,他只是一个叫秦万里的男人,孤寂而冷傲的仰视遥不可及的夜空,默然饮着不加冰块的威士忌。 蓦地,深夜里的一道白影吸引住他目光,他低头看见花园一角有道赤足的身影恍神的移动。 「大小姐?」 放下手里的酒杯,他大步走出房间,动作极快的走到蔷薇花墙,旋即顿下脚步,并未上前,只是保护的尾随在后。 这么晚了,她究竟要去哪里? 第六章 这个疑惑很快的获得解答。 看似梦游的杜千桃毫不迟疑的踩上台阶,雪白双足沾上园中的泥土,两排小小足印笔直走向二楼书房,停在半开的门外。 书房内的灯未开,但是朦胧月光照射下,隐约可见一个凄着背得男人泪流不止的捧着一个相框,眼神温柔地来回抚摸照片中的女人。 那是一个失去妻子的男人,他在无人的深夜缅怀逝去的挚爱,虽然他很想振作,可是孤冷的床却一再提醒他妻子已不在人世的事实。 杜春雄心中的伤没法填补,他也无暇顾及其他,只浑浑噩噩的沉溺在过去的美好,连站在外头的女儿也没发现,任由悲伤笼罩全身。 「万里,你一定要拉住我,不要让我爱得太深,我不要像爸爸一样走不出来,被留下的人比死去的更痛苦。」她不要生死相许的爱情,让另一人主宰她的心。 头也不回的交代,杜千桃仿佛早就察觉到他的靠近,一夜之间,小有娇气的大小姐似乎长大了,她的神情变得沉静,眼神飘渺。 「这种事用不着想太多,一旦你遇上了,自然会知道怎么做。」除了生与死之外,这世上唯一不受控制的便是爱情。 「你谈过恋爱吗?」她问得很轻,仿佛一抹轻烟轻轻飘出。 她此时的神色淡定,眼底透着早熟的睿智,一点也不像十六岁的少女。 「不曾。」黑瞳闪过一缕幽光,迅速得让人无从察觉。 恋爱是互相的,所以他不曾谈过恋爱。 「爸妈的爱是窒息的,他们是彼此生存的目标,谁也少不了谁。」杜千桃看着憔悴的父亲,但她的视线却越过了他,看向他身后的某一点。 「感情的事因人而异,同样的事不会发生在你身上。」她有足够的智慧去理解,只要给她时间。 「是闪电不会劈中同一个人两次的定律吗?」她扬起唇,笑得飘忽。 「不是,而是我相信你有判断的能力,你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她黑白分明的大眼中写着决心,不容他人动摇。 浓密长睫一垂,她好久不出声,灵动的眼眸流转着璀璨熠光,过了一会儿,她才神清气朗的抬起头,清雅面容多了一股自信和光采。 「你知道我看见什么吗?」一个人是寂寞的,两个人就……不寂寞。 秦万里摇着头,但心里有数。 「我妈现在就在我爸的背后,深情不舍的凝视他。」她看得见不该出现的「人」,他们已埋入地底。 杜千桃等着他脸色大变,惊慌不已的逃走。 但是——「夫人的气色如何,是否仍一脸病容?」他看着她,神色自若的问道。 「你不怕?」 他毫不畏惧的反问:「为什么要怕?」 「她已经死了。」不再是人,而是鬼。 「大小姐怕吗?」 「她是我的母亲,我为什么要怕她。」她只怕再也看不到母亲,慢慢地从记忆中淡忘。 「那我何惧之有,她始终是杜家女主人。」不论生死。 水漾瞳眸眯了眯。「真的不怕?」 「是的,大小姐。」他的眼中朗如晴空,澄澈的不生乌云。 「就算我告诉你她正倚在门边,含笑的看着你?」她有些恶意的说,不甘心他从容淡定的平静反应。 闻言,他只觉好笑,眼底不自觉生出暖意。「难怪我觉得有点凉,脖子位置阴风阵阵。」 「你……」杜千桃突地表情一变,看起来很不情愿地微噘粉嫩小嘴。「我妈叫我不要欺负你,你可得意了。」 空无一人的门边忽地传出低笑声,无人碰触的门板细微晃动。 「麻烦你转告夫人一声,我答应她的事一定办到,请她放心。」秦万里望着她粉色唇瓣,眼眸一深。 「你答应她什么事?」她好奇地追问。 他抿起唇,故作神秘。「秘密。」 「秦万里你……你别忘了我是大小姐。」他竟敢隐瞒她。 「我知道你是大小姐,不过我是管家,家里的大小事都归我管。」 「包括我?」扬起眉,她故意说道,想看他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如果大小姐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他非管不可。 她瞪着眼。「譬如?」 「譬如去招惹不该招惹的麻烦,不该蹚的浑水非要蹚,以及令自身受伤的事。」全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这些全是我母亲授意的?」她想知道母亲临终前和他说什么,而她却不知情。 「大小姐何不直接向夫人询问。」他守口如瓶。 「你……你真可恶……」套不出话的杜千桃张红脸,但随即眼神落寞地望着渐渐淡去的白影。「她走了……」 七日回魂。 人的魂魄最多只能在人世停留七七四十九天,过了此限便得回转地府,因其功过而有所赏罚,不得在阳世逗留。 而今晚是最后一天。 「万里,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秦万里没有异议地直起背脊。「大小姐请吩咐。」 「我要……」 杜千桃目光坚定,父亲的丧志,父亲的失魂落魄,父亲的一蹶不振,让她更坚定了未来该走的路。 【第三章】 清风徐徐,落桐飘香,洁白小花一朵又一朵的离开枝桠,旋落地面。 位于闹中取静的市区,古朴依旧的西洋楼房增添了岁月的痕迹,爬墙虎的藤蔓攻陷了镂花阳台,盎然绿意与湛蓝晴空竞艳。 春雨过后的路面显得泥泞,初生的草芽脆弱地往上延伸,一颗经历多次风灾仍屹立不摇的老椿树撑过百岁生日,见证一世纪的衰荣。 在它繁茂的树叶下,系着两条粗麻绳做成的秋千,每到假日的清晨,秋千的主人总会起个大早,捧着一本小说坐在上头晃呀晃,洗涤心中的尘埃。 那是一双莹白小脚,嫩晳无暇,完全看不到一丝小疤痕,像块上等的白玉,润泽中带着空灵的美,几可透光。 曙光一照,仿佛是沐浴晨光中的仙子,随时会在朝阳的升起中淡去……「大小姐。」 一声低唤,盖着《莫泊桑全集》的脸儿动了下,并不明显的,往下滑动一寸,露出光洁额头,乌黑柔细的披肩长发随风扬起。 一只柔若无骨的纤手取走覆面的书册,神色娇佣的眯向挡住光线的身影。 「我在晒太阳。」轻柔的嗓音悦耳如黄莺出谷,引人心弦一荡。 这是一张十分出色的脸孔,弯弯的细眉看似柔顺,却透着一股刚毅,黑曜石一般的双瞳似猫,绽放迷幻光彩,红唇如早春的桃花,嫣然绯红。 无一不美的杜千桃就像一个神秘的宝盒,外表含蓄恬静,却扬散独特气质,内在又像一本深奥的书,不细细品读看不出内藏珠玑的。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一名青涩稚嫩的丫头长成迷人的美人儿,举手投足间散发大家闺秀的贞静。 「我不是故意要打扰大小姐的晨读,只是有客来访。」秦万里一如往常的恭敬,但随着年岁的增添更显俊朗,整个人越发沉稳。 「这么早?」娇嫩的声音中听得出微讽。 「不早了,都快十点了。」是她贪睡,错过了美好的时光。 第七章 伸了伸懒腰,她娇嗔地将书递给身边的男人。「招呼客人是你的职责,干么来扰人清梦?」 「对方指明要见大小姐。」他不过是管家,做不了主。 「我?」伸了一般的懒腰骤停,美眸轻睐。 「是的,大小姐。」接过书的秦万里顺手将一件薄外套往纤细双肩一披,动作熟稔得仿佛已做过上百次,驾轻就熟。 「谁这般清闲一大早点我坐台?」真当她整天没事做,闲得发慌? 显然她的「坐台」两字惹人不快,秦万里不赞同的眉头一皱。「是你堂叔。」 「堂叔?」带笑的嘴角扬的更高,好似兴致浓厚。 「大小姐要见他吗?」他的意思是:若不,他便去将人打发。 「见呀!为何不见,他老来找我麻烦,我不让他瞻仰一番他舍得走吗?」一只不成气候的黄鼠狼,存着什么心昭然若揭。 长发一甩,杜千桃娇笑地握住秋千两端,打算起身,见见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远房亲戚。 可她尚未落地,一双大掌已捧住纤纤玉足,轻轻地套上鞋,让她雪嫩双足不致沾到泥土。 她低笑,看着蹲下身为她穿鞋的男人,心中欢愉,笑声放肆。 「万里呀,我要是没有你怎么办?」他快把她宠坏了。 「大小姐只管打仗,我会一直是你的后背战力。」他会永远在她身后守护她。 清亮明眸眨了眨,对上深幽黑眸。「万里,你要是害我爱上你,我绝饶不了你。」 他太好了,好得不该屈就管家一职,外面的天空更适合他大展身手。 可惜她是个自私任性的坏女人,不放他走,她能信任的人只有他了,所以他不能飞,即使要折了他双翼也要留下他。 「大小姐在威胁我?」他面无表情地扬起眉。 「嗯哼,真要是威胁你也得认了,我是大小姐,我说了算。」她纤指划过他脸庞,像是调戏。 他八风吹不动地站的挺直,只是眼底多了抹难以察觉的宠溺。「大小姐还是一样的任性。」 闻言,她咯咯笑道:「知道就好,我只在你面前任性,这是秘密,你可别说出去。」 美丽的女孩总是引人心动,日渐娇艳的杜千桃美得像园中盛放的白玫瑰,娇弱中带着一抹傲气,高雅洁逸,娉婷多姿。 她那一颦一笑中,蕴含着吸引人目光的慧点。飞扬的眉眼间尽是撩人丰姿,率性而狂傲。 但是她的娇俏、她的率真、她的目空一切,只有一个人看得见,在他面前,她才是活得自在的杜家千金。 「你这丫头可真难找,我来了好几回都没见着你。」状似和善的中年男人试着额头汗水,语带轻责。 「堂叔没先知会一声,小桃怎么知晓恭迎大驾,你也晓得我课业忙嘛!教授老出些难题让人伤脑筋,我是一个头两个大,快烧成没蕊的蜡油了。」纤影翩然入座,一杯热茶随即送上。 看着她啜饮香茗,连白开水也没得喝的杜庆松眼眯了眯。「你有我忙吗?总是找不到人,女孩子读太多书有什么用,最终还不是嫁人一途。」 女人的归宿是婚姻,早晚是人家的。 「堂叔是来说媒的,怕我没人要?」她笑得温和,全然无害。 他咳了咳,清清喉咙。「是来牵个媒,但对象不是你。」 「咦!不是我会是谁,难不成堂叔要我们小千岁娶个小新娘。」五岁大的弟弟犹在抱他的小毯子,恐怕还不适合。 杜庆松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你扯到哪去了,我说的是你爸爸。」 「我父亲?」她一脸讶色,状似不解。 「你妈也走了好些年,你爸一个人没人照顾也怪可怜的,你堂婶有个妹妹刚满三十,眼高于顶挑得很,我就想你父亲年纪虽然大了点,不过宠妻、疼妻是出了名的,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出头,两人应该满相配的。」在堂哥身边安插个自己人,日后才方便做事。 杜千桃羽睫轻垂,似笑似感慨。「这事该找我父亲聊去,怎么找上我呢!我这当女儿的还管老父娶不娶老婆吗?」 他干笑。「谁都晓得杜家现在是你当家,你那个父亲自从妻子死了以后就啥事也不管,镇日埋首医学研究,哪记得衣破无人补,少个人作伴。」 杜春雄对亡妻的感情十分深厚,她一辞世,他也失去雄心壮志,不再看诊,也将医院的名字改成「秋水纪念医院」,以纪念爱妻。 虽然他仍是名义上的院长,可是几乎不管事,妻子的死对他打击甚大,因此他躲入病理实验室里,借以逃避排山倒海的思念。 只是医院不能没人管理,于是有不少杜家远亲自告奋勇出面代管。 杜庆松便是其中之一,也最积极,他是一名妇产科医生,对医药知识最为丰富,大家都认为由他来掌管在适当不过。 谁知杜家大小姐不知用什么方式说服她父亲,竟让他同意由家里管家代为处理医院事务,而她做最后裁断。 此事一传出,引起轩然大波,反对者众,一致认为小孩玩大车,绝对撑不了太久,要她打消念头,别把自家医院给搞垮。 甚至有人因她的「愚昧」而递出辞呈,想以此逼退不懂事的千金小姐,骄矜自大的以为医院没有他们不行,一副看好戏的等她低声下气来求他们回去。 但是事情发展出乎众人意料,在秦管家的协助下,不少知名医生冲着和杜春雄的老交情,自愿来驻诊,取代离职的医生。 一晃眼,四年过去,秋水纪念医院并未因经营不善而转手易主,反而人满为患,多盖了三栋新院楼,每天看诊人数只多不少,甚至荣获国内十大优良医院的赞举。 而这一切的成果来自当年没人看好的小女人,她用尽心力的稳住杜家根基,秦万里也是功不可没,要是没有他,杜千桃不可能独撑大局,一堆豺狼等着将四面环敌的她吞食。 「堂叔说笑了,父亲的衣物有管家打理,怎会让他穿破衣呢?你这话可别说给外人听,不然人家以为我不孝,苛待父亲。」 一提到管家,杜庆松脸上明显露出厌恶。「别老把个外人挂在嘴上,你要多提防他,年纪轻轻不务正业,一天到晚跟在女人身后,要说他没半点居心,谁信呀!」 他最气的一点是,身为杜家人却得看一个外姓人脸色,纡尊降贵地任名管家差遣,拼了四年只当上主治医生,主任医生的位子仍遥不可及。 更可恶的是那家伙还拿鸡毛当令箭,左一句大小姐吩咐,右一句大小姐不准,硬是扣下他拿好处的机会,让他在人前颜面无光。 「我信呀,堂叔,我家万里一定是上辈子踩破我家祖坟,这辈子来还债的,所以做牛做马也是应该的,他比你还怕服侍我服侍的不够周到。」她美目盼兮,晶莹灿亮。 杜千桃话才说完,不务正业的男人又端来一盘削好的水果,不用她纤指劳动,大小适中的水梨便送入她口中。 她颓废到令人眼红的行为看得一旁口渴不意的杜庆松暗生怒火,腹诽她不懂待客之道,连杯茶水也不上,失礼至极。 第八章 但是这些话他不好说出口,只能隐忍在心,谁叫他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来。 「不提这个了,省得伤感情,我刚说的那件事你就斟酌斟酌,我那小姨子人品好,长得又漂亮,善于管理人事,你将家里的事交给她可就轻松了。」他用斜眼一睨站得笔直的管家,眼露鄙夷。 「可是眼高于顶……」她略显迟疑。 「眼高于顶又如何,那表示她有才华!一个人要是没能力哪敢自信满满。」 那可是提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人选。 杜千桃眼儿一挑,笑得令人如沐春风。「眼高于顶的人通常势利又刻薄,看不起为我们工作的人,若是她欺负我家万里,我妈地下有知可是会非常难过的。」 与我何干。秦万里垂下眸,将撒上梅子粉的小番茄放入轻启的樱唇。 「关一个管家什么事,不就是个下人,还能爬到主子头上撒野不成,你要管不动我替你管,出身低贱的人本来就该任人践踏。」他说着就想动手,趁机给看不顺眼的小子一个教训。 「堂叔。」她忽地一唤,甜嗓腻人。「我的人我自会管教,不劳费心。」 他忿然地收回手,口中仍护骂不休。「你可别把下人宠上天了,他们会忘了自己的身份。」 「多谢堂叔的教诲,侄女会谨记在心。」她嘴里说着哄人话语,手一摊便要管家给颗糖,一颗软糖旋即落入手心。 杜千桃与秦万里眼神并未对视,但两人心意相通似的,默契十足,毋需言语便可沟通,犹如一光一影,如影随形。 此情此景让杜庆松更为火大,但他没有动怒的本钱,因为目的尚未达成,他得暂且隐忍。 「那帮你爸牵红线的事……」等云芳嫁进杜家,看他怎么整治这碍眼的石头。 看似柔弱无力的纤手一抬。「这事你自个儿跟我爸说吧,我不管这种事的,他若见了中意我也阻止不了,毕竟我是小辈。」 「千桃——」堂哥那里若是行得通,他又何必找她。 「哈!有点困了,今天起得早,这会儿乏得很,堂叔你多做一会儿,留下来用午餐,我先去补个眠。」她捂着嘴打哈欠,一副困极得模样。 杜千桃一脸的疲相,没多做招呼便扶着楼梯栏杆上楼,神情慵懒得像真的起早了,不睡个回笼觉会撑不住,必须回房歇息。 而她一走,神色漠然的秦万里也中规中矩的收起茶具和水果盘,随后走上楼伺候就寝的大小姐。 怒气冲冲的走出杜家大门,杜庆松用力地甩上门,好让屋里的人感受到他的不满以及被轻慢的怒火。 主人说的客套话他竟听不出来,傻乎乎地坐在客厅枯等,以为杜千桃要请他吃午餐,他一步也不敢离开,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谁知等呀等的,一直等到下午两点,他才知受骗了,杜家大小姐早在管家的照料下用完餐,还一脸纳闷地问他怎么还在。 他气极,也不甘遭人耍弄,涨红着脸转身离开,饥肠辘辘的肚皮仿佛在嘲笑他所受的屈辱。 「大小姐,你不该激怒他。」这不理智,一不小心可能会惹祸上身。 「你也不遑多让,也不见你多热情招呼人家。」没有他的配合她还玩不起来。 「我只是个管家,大小姐未吩咐,我什么也不能做。」他听从指示,不擅作主张。 「哼,连大小姐都敢管的人还会怕事吗,你管的可宽了。」她连医院大权都不放给他,可见她多看重他。 秦万里细心地擦去她指间沾上的饼屑。「逼急了,狗会跳墙。」 「就怕他不跳,他安得什么心,别人还看不出吗?」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婪成性。 「他也只是给自己一条安稳的退路,不想晚年一无所有。」这是人之常情,有机会就要牢牢捉住。 「那也得看我肯不肯因为他而赔上医院的声望。」没有人可以从她手中夺走医院。 树大有枯枝,族大有乞儿,收取回扣的事她能睁一眼、闭一眼,只要药品实在,用在病人身上见到成效,她不在意发点「奖金」。 可是若用劣等药取代,不当开刀或是强收红包,决不再她容忍的范围内,杜家人开医院只为了救人,而非敛财害人。 「你父亲有再婚的可能性吗?」以周遭亲友的积极性看来,很难说不。 「有。」他命中有两次婚姻。 「你看见了?」他眉头一蹙,似已预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而面容沉肃。 「我不会让它成真。」她说时的表情带着忧伤。 秦万里难得严厉地沉下脸。「你忘了夫人的交代吗?不要干扰他人的命运。」 巫女的寿命之所以短暂,原因出在逆天而行。 行善固然积德,但是妄自介入别人的人生何尝不是一种过失,人的祸福由天定,任意插手必会招致天罚。 这些道理杜千桃都晓得,可是她不认命,她的母亲、她的外婆、她的外曾祖母们做了不少善事却不得善终,她不接受人只能顺从,不与天抗争。 「父亲不是外人,他再娶的妻子不会善待他。」只会让他过得更痛苦,如陷地狱,她怎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受苦? 「即使如此,那也是他的选择。」他只负责看管她,不让她做出伤及己身的行为。 她清澈的眸子透着一丝难言的忧伤。「他的选择会危及千岁。」 那双澈亮的眼似乎看的遥远,穿过秦万里,望向更远的某个空间,除了她,没人能到达。 「小少爷?」一提及年仅五岁的小主人,他无语了。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永远也填不满,既然父亲心中只有母亲一人,又何必去拖累其他女人受苦。」因为不爱,所以种出恶果。 杜千桃并非什么事都看得到,至少她就看不到自己的未来,若是和自己有关的人事物,就只能借由别人来感应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再来回溯原因。 还有一人她也无法看透,那就是和她朝夕相处的秦管家。 「你太乱来了,若是出事怎么办?」他轻声谴责。 嫣红唇瓣一绽开,四周光彩顿生。「我有你呀!你想要求加薪吗?」 「加薪倒不必,别爱上我就好。」他深邃的瞳眸闪动异彩。 「你这是挑衅吗?」她纤指轻点着唇,模样娇媚。 「不,我是提醒你管好自己。」不要让我入魔太久,无从逃脱。 干干净净的眸子条地发亮。「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挑战,让你失控……」 「大小姐,你不后悔吗?」她走的路比任何人都辛苦。 她眨了眨眼,跟不上他跳得太快的问题。 「你本来想做的是跟你父亲一样的医生,现在却被迫放弃。」她可以是一流的外科医生,发挥所长救人于危难之中。 发一扬,她将柔皙小手搁放在他古铜色手背上。「你呢?龙困浅滩的滋味如何?你一定很想翱翔天空吧!」 以他的能力足以成就自己的事业王朝,却倒霉遇上她,虎落平阳被犬欺。 秦万里闻言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小姐,你勾引人的火候还不到家,请多多练习。」 第九章 「勾引人……」她先是怔住,继而明白他话中之意,桃花似的笑靥骤然盛放。 「万里呀,你真会逗人开心,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哪天你要走,我决不让你走,有你在我身边我会活得长一点。」 「那你尽管比我长寿,我会一直在大小姐身边。」他说的是真心话,愿她长命百岁。 「若是之后你结婚了呢?」她笑得好不畅快,微弯的眼睛透着狠色。 秦万里放柔脸上刚硬的线条。「光是一个大小姐,我就分身乏术了,你以为我还有多余的力气照顾另一个女人吗?」 「很好,记住你现在说的话,不要有所违背,否则……」她尖细的指甲刺入他肉里,扎出个新月形状。 「大小姐很爱威胁人。」他戏谑。 清雅面容美丽出尘,但吐出的话却不符合她的气质,「我会诅咒你一辈子得不到所爱。」 他没笑,但眸色深了几分。「别诅咒自己。」 似有若无的淡淡情愫在两人之间飘散,从一开始的对立到后来的互相扶持,他们早就逾越那条不该越过的界线,只是谁也没说破,任由暧昧慢慢发酵着,使得两人扑朔迷离的关系让人看不透。 「万里,陪我走下去,不管会走到哪里。」她在勒索他,她知道。 「好。」天涯海角他都陪到底。 秦万里缓缓的俯下身,轻轻在她粉色唇瓣一啄,没人晓得他得花费多少的气力控制,才能不扣住她后脑勺,深深吻住梦寐以求的桃花小口。 他爱她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他忘了时间,只知第一眼见到粉嫩的玉人儿,她的模样便印在心版上,久久无法忘怀。 当祖父提起要他入住杜家时,他没有一丝为难或勉强,欣然同意。 不是为了报恩,也非谋一处栖身之所,只因他做得到,他特殊的体质可以中和她体内的阴气,她需要他。 为此,他比别人用功十倍的学习,只身在英国接受严苛的训练,不分严冬酷暑的加紧脚步,只求快一点到她的身边。 所以不是杜家人恳求他,而是他们给了他几乎,让他有理由走向她。 大小姐,他的。 「姐姐,姐姐,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故事书,我找不到它。」 一个圆乎乎的小肉丸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怕他横冲直撞撞上大小姐,秦万里伸手一揽,抱起颇有分量的陀螺小子。 「你又把书乱放了?」 一瞧见姐姐嘴边的笑意,杜千岁忽然觉得她笑得好可怕,「我……我没有乱放,它自己……长脚跑了……」 「喔?书会长脚,那你这颗猪脑袋怎么还在?」她笑眯眯地捏他两团颊肉,下手不轻地转了两圈。 她是个坏姐姐,以凌虐幼弟为乐。 「会痛啦!姐姐,肉肉快掉了。」小肉丸踢着小肥腿,高声叫喊。 经过的下人捂着嘴偷笑,没人上前解救可怜的小少爷,大家都知道这是姐弟情深的表现,大小姐非常疼爱相差十五岁的弟弟。 「你吃那么肥,掉一点肉有什么关系,我叫你背书,你给我看故事书,嫌肉太多,要我拧一些下来榨油吗?」小时不学好,大了没出息。 肥嘟嘟的小男孩惊恐的睁大眼,为时已晚地想到姐姐交代的功课。「管家哥哥,我们快逃,姐姐要杀人了。」 杜千岁巴着秦万里,死命抓着他脖子不放,小小的脑袋瓜子里想着个子高的人跑得比较快,姐姐铁定追不上。 「做错事还敢溜,你完蛋了。」她直接拎着他的耳朵,美目圆睁。 秦万里假装没瞧见小少爷的求救眼神,目光规矩地直视前方,无视杜家上演的姐弟情仇。 但他微微扬起的唇畔似是带笑,神色柔和的望着打闹成一片的两人,温暖的瞳眸深处看不见即将到来的乌云。 【第四章】 「杜千桃,你这个叛徒,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背叛我们情比金坚的奸情。」 「忘了带字典就回去翻一翻,不要丢人现眼了,国文造诣这么差,你的医学院是怎么考上的?」真是的,自爆其短。 「沈贝夏,你给我滚到一边,本小姐是来讨债的,你少在这里碍事。」老虎不发威,把她当病猫了。 「哈!本人刚荣膺杜大小姐护卫队队长,你敢动她一根寒毛,先踩过我的尸体再说。」她的责任重大。 听她夸张的说词,长相清秀的女孩笑着啐了一句。「神经病啦!谁要踩着你的尸体,我们还没上大体解剖,等有需要时再请你提供。」 「呿,咒我早死呀!」没心没肺的冷血动物。 「是你先要贡献给医学做临床试验,我只是不好拒绝,勉强收下你的大爱罢了。」 程玉璋是个阳光女孩,削薄的短发让她像个漂亮的男孩子,为人乐观又健谈,开朗的个性如同一颗小太阳,随时在散发光和热。 而沈贝夏是中美混血的南岛姑娘,五官轮廓相当深,不过外表还是偏东方人较多,非常爱哭,而且热情得让人受不了,朋友常笑称她是来者不拒的大火球。 这两人都是杜千桃的高中同学,也曾经相约一同考上医学系,一个主攻外科,一个负责内科,一个朝小儿科出击,三人毕业后到杜家的医院工作,干掉食古不化的老学究。 但是杜千桃的母亲过世后,这个理想成了空谈,三个好姐妹也疏远了一阵,直到上了大学才又在同一学校重聚,再次结为好友。 除了程玉璋真的考上医学系外,沈贝夏以十分差距饮恨,目前是外文系才女,杜千桃则以榜首之姿入了企业管理系,是该系的系花。 「你们口渴了吧?来喝杯凉茶止渴。」柔细的嗓音轻轻召唤。 「没良心,也不想想我对你有多好,居然冷血无情的抛弃我。」害她孤零零的在医学院里孤军奋战,还得面对一群臭男生的嘲笑。 「拜托,你有完没完,都念两年了,你不累呀!」每次一碰面就老调重弹,她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 程玉璋没好气的一瞪眼。「你们再两年就毕业了,我医学院要读七年耶!剩下的三年谁要陪我熬呀!」 她越想越心酸,眼睛也越瞪越大。 「你还要实习一年。」沈贝夏坏心地提醒她,让她整张脸皱得像苦瓜。 「我恨你们。」全是她们害的,误交损友。 「让你恨。」沈贝夏不痛不痒。「哇!这凉茶好好喝,不苦不涩,甜度刚好,桃花,你上哪买的?」 听她夸凉茶好喝,贪嘴的程玉璋赶紧抢来一杯,沁心的凉意一下肚,暑气全消。 「家里带来的。」她不吃外食,周姨每日都为她备妥三餐。 「是不是你那位帅得撞墙的管家准备的?」如果是,她要多喝几杯。 这叫望梅止渴,吃不到上等肉就只好啃杯子。 「天气热,他不希望我中暑。」其实她体质偏寒,不容易中暑。 「啧!真好,有凉茶喝,又有美色可赏,你真是幸福呀!」沈贝夏一脸向往,托着腮帮子作白日梦。 「有钱你也可以请个男管家,何必羡慕别人?」程玉璋个性很直,说起话来不转弯。 第十章 「可是上哪儿找个兼具实用和美观的大帅哥,你指点我条明路,我马上找来。」又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人比人,气死人。 「这倒是,我家的管家长得像四角龟壳花,老师板着一张脸,没见他笑过,瘦瘦小小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清末遗民,割了下面的太监公公。」一想到那张死气沉沉的脸,程玉璋猛抽了口气,打了个冷颤。她家那一只脚进了棺材的张管家怎么跟人家比。 「不过长的太帅也麻烦,简直是走动的祸害。」没事找来一堆桃花,烦都烦死了。 「什么意思?」 杜千桃不以为意,无动于衷的尝着现烤的糯米糕,倒是身旁的程玉璋迫不及待的追问,好奇得很。 「你们还记得八班的沈晶晶吧?」那个自诳是校花的女人,老用鼻孔睨人。 「你是说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只孔雀的沈晶晶?」她印象不深。 「对,就是她,听说她高二那年就煞到桃花家的秦管家,还偷偷写情书给他。」作风大胆,一点也不害臊。 「情书……」记忆拉到过去,思绪飘远。「……有香水味,粉红色的信封,折成心形的信纸。」 原来是那个沈晶晶。 「咦!信被你收到了?」不会吧!人家满满的爱慕之意呢! 「万里把信交给我,托我还给本人,高中女生对他来说太小了。」她记得他想把信揉成一团扔了,是她拦了下来。 「你偷看了对不对?」沈贝夏好不兴奋,好像自个儿偷窥了别人的私密事。 「信本来就是给人看的。」她一点也不觉得愧疚。 「哦!沈晶晶一定哭的很惨,在你把信还给她的时候。」她有点幸灾乐祸。 「我没还她。」杜千桃语气淡薄的道。 「咦?」没还她。 「我另外写了一封信婉转提醒,染指别人家的管家是不道德的行为,望她收起垂涎眼光,每日三照镜,勿以丑颜骇邻。」她写得文情并茂,堪称佳作。 「你……你好狠……」好在她没对帅管家起非分之想,不然……呃!等等,人家情书寄情干桃花什么事,干么回信羞辱人……噢喔!她发现大秘密了,原来好友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等一下,以沈晶晶的个性,她怎么没到班上找你麻烦?」同样是大小姐,有些人就是气焰高得令人受不了,老把别人当蝼蚁,放在脚底下踩。 「信末署名是我家万里。」杜千桃面容恬静,嗓音细细柔柔。 高呀!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嫁祸别人,难怪吃了瘪的沈晶晶不敢声张,那一阵子消沉许多,没见她大呼小叫地把同学当她家佣人使唤。 沈贝夏与程玉璋吞了口唾液,面面相觑,心中庆幸不曾得罪过心胸狭小的好友。 「不过呀,有人好了伤疤忘了疼,前些日子我听国贸系的猫小妹在系上传话,说沈晶晶对你家管家余情未了,打算再一次出击,这一次她誓在必得,谁也休想阻拦。」 这个「谁」不用多作注解,知情的人都晓得所指何人。 「挺好的,勇气可嘉。」日子过得太闲了,总要找些刺激。 「为什么这句‘勇气可嘉’听起来有点冷飕飕,像寒流过境?」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怎么心头直发寒? 「同感。」好阴森的气氛。 两个同属阳气旺的二十岁女孩,不约而同的拉拉领子,感觉寒毛直竖。 她们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想着,或许她们对这位充满灵性美的同学不甚了解,她但笑不语的恬静神态真有黑山老妖的味道。 老树下,微风轻送,淡淡的花香迷蒙了季节的气味,一排排栀子花吐露着芬芳,随风摇曳,带来优雅风情。 和平常一样,三个同校的高中同学只要没课,便会相约来到僻静的小花圃旁,这里有喷泉不断地小池塘,还有高低不一的木头椅,是忙里偷闲的极佳去处。 由于姿色各有千秋的说那人是校园名人,因此特别引人注目。 于是乎,她们的聚会场所也是众所皆知,不过三人在一起的画面实在太赏心悦目,美得像一幅画,所以鲜少人来打扰。 大家都以为三美聚在一块谈的是诗词歌赋或是课业上的交流,其实不然,若是走近点偷听,会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大家都被骗了,漂亮的女孩子也会说人是非,加油添醋地数落别人的不是。 在这宁静的午后,理应是风平浪静的小聚会,可是加入沈晶晶的话题,顿时有点风云变色,出现了小小的,令人心惊胆颤的杂音。 偏偏这时候,风中飘来一股浓郁的玫瑰香气,习惯前呼后拥的沈大小姐呆了几名「侍女」,仰着下巴,盛气凌人的登场。 「杜千桃,我有话要跟你说,你跟我过来。」 神色闲适的杜千桃动也不动地微抬眼睫,语气软柔。「刚吃饱,不想动。」 碰了个软钉子,面子挂不住的沈晶晶声量杨高,「这是我们两家的家务事,你想让别人听得一清二楚吗?」 「我们杜家和你们沈家扯不上关系吧!何况又不是做什么坏事,没那么难以启齿。」事无不可对人言,她心虚什么? 她恼怒的一跺脚。「沈云芳你总认识吧!」 「谁?」她扬起眉,美目澄澈。 「沈云芳,我小姑姑。」她不高兴地重复。 「喔,你小姑姑生病了吗?需要我安排她住进我们医院?」这事得乔一下,普通的病房那些大小姐怕是住不惯。 「你在胡说什么,我小姑姑没病,你别装傻,硬说没听过我小姑姑的名字。」 她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人一头雾水,杜千桃两手一摆,当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麻烦你解释清楚,我对没头没尾的猜谜并不拿手。」 「我小姑姑是你父亲的相亲对象。」她高傲地抬起下颚,衣服和她多谈有损格调的样子。 「相亲对象?」几时的事? 「上个星期六,我大姑丈安排他们在‘湘园’餐厅见面,但是你父亲没有来。」让他们一家尴尬的枯等,还以为赴约的中途出了意外。 「你大姑丈是谁?」无关紧要的人与事,她通常不会耗费灵力去「看」。 「杜庆松。」 她眼眸中精光一闪,璀璨如星。「原来堂叔是你大姑丈,还真是一家人,可是没人告诉堂叔吗?我父亲到德国参加脑肿瘤研习会,为期三个月。」 「什么,三个月?」她讶然的睁大眼。 「不知堂叔是跟何人联系的,父亲上周四晚上七点的飞机,是我送他到机场的。」她脸上带着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事实上,父亲尚在国内,并未接手国外学会的邀约,下个月十七是母亲的祭日,他不可能出国,每年的这一日,他总会在她坟前待上一整天,直到太阳西落。 父亲再婚她乐观其成,爸孤单一人的背影令人鼻酸,但是不能透过居心不良的堂叔,他的野心一直很大,想趁机接收父亲的位置,让秋水纪念医院成为他一个人的所有。 第十一章 「他说是管家……」她说到一半忽地收口,神色懊恼。 「是万里吗?回头我念他两句,扣他半个月薪水。」杜千桃面带愠色,严斥「下人」。 「不不不!不是他,我听错了,你不许处罚秦管家。」一听她要严惩心仪已久的男人,沈晶晶连忙跳出来否认,不知自己被耍得团团转。 「做错事本来就该受罚,不过你也不肯定是他,等我回去问清楚再做定论。」 她笑得温婉,最佳上扬的弧度维持在四十五度。 「我跟你一起回去……」等杜千桃一瞥眼,还「咦」了一声,她才惊觉话说得太快,赶忙改口。「我是说我好久没去你家坐坐,刚好我姑姑和你父亲可能成为一家人,我们小辈应该多走动走动,联络感情。」 杜千桃含笑的看了看她,莲舌轻灵地吐出一句。「你知道你身后跟了一名婴灵吗?」 闻言,她脸色刷的一白,惊慌失措的左顾右盼,眼中的慌乱清晰可见。 「桃花,你真的看见她背后跟了个婴灵?」胆小的沈贝夏小声地问道,动作极快的一个箭步跳离三步远,眼露疑色地张望左右,看看是否有奇怪的「东西」。 而学医的程玉璋倒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她揉揉帅气的短发,两手插腰哈哈大笑,直说沈贝夏是胆小鬼,草木皆兵的闻鬼色变。 杜千桃不点头也不摇头,由她们臆测,她随口一提不负责任,真真假假,看不到还是看不到,说再多也没用。 可是她怎么也料不到,一时的失算竟然惹来不小的麻烦,还是她自找的。 「不要再跟着我,回去你该去的地方。」阴阳殊途,少有往来为佳。 一颗球似的白光上上下下地跳动,十分兴奋地发出童音。 「你看得见我是不是,都没有人看得到我,我要跟你回家。」嘻!嘻!嘻!他有家了。 「不行,我不是你妈。」哪里来,哪里回,有一定的规矩。 「那你当我妈呀!我会是很乖的小宝宝。」他不吵也不闹,还会乖乖吃饭。 「我还没结婚。」她一口回绝。 「可是我那个妈也没结婚,她不要我,把我打掉。」小球沮丧的在地上滚动,显得有气无力。 「你去找她,重新投胎,她欠你一个出生的机会。」她是不相干的人,不该找上她。 「我不要,她不要我,我也不要她。」小小尖球拉长成三岁男童的形体,撅着嘴使性子。 杜千桃瞄了他一眼,不为所动。「由不得你做决定,没人可以选择自己的父母。」 「谁说没有,我选中你当我的妈妈,你把我生出来,我就有生命了。」他不要再游荡了,他想要有个家。 「办不到。」他当是母鸡下蛋吗,噗一声就生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男童像跳针的唱盘,声音尖锐得令人无法忍受。 他想当人,想要有爸妈疼爱,而不是来不及出世的婴灵。 「因为我目前没打算怀孕,也不想太早当妈妈。」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未婚。 蜡烛两头烧的杜千桃让自己过得很辛苦,一边要顾及学校的课业,一边得守着将来要留给弟弟的医院,提防有心人士图谋不轨。 她才二十岁,虽然聪明却仍欠缺社会历练,有些事对她来说十分吃力。 她放弃医学院选念管理科系,为的是增加学识和经验,从中学习管理人事及财务,将所学运用在现实生活中。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土地公公说你会是很疼孩子的母亲。」小童笑眯眯地咧开缺牙的嘴。 「土地公……」杜千桃脸色欠佳,亮璨水眸蒙上一层黯然。 明明是沈晶晶造的孽,和人有了孩子却堕胎,导致婴灵无处可去,偏偏他不去缠带他来到人世的罪魁祸首,非要缠上她,她招谁惹谁? 难道是她道破天机,才有此一劫吗? 「我不会当你妈,你也不会投胎当我的小孩,快快离开,别让我收了你。」 消灭他十分容易,但损德,不该由她动手。 「妈妈、妈妈……你是我妈妈……」小童耍赖地拉着她裙摆,怎么也不肯离开。 很奇怪的现象,但错身而过的行人却不曾发觉,杜千桃扬起的裙摆固定在某个角度,微微拉高。 「我不是你妈,你不许再跟着我。」她一把拉回裙子,手指自然结出一个手印,弹向小童额头。 一瞬间,童身又回复球状,向后连滚了好几圈。他的新妈妈不要他,原来的妈妈又不知在什么地方,他越想越害怕,哇哇地哭了起来。 但是他似乎粘定了杜千桃,边哭边生出两条腿,哭着跑向她。 「你当我的妈妈好不好?我以后会孝顺你,赚的钱都给你花,你……啊!好强的光,好痛……」 咻地一声,小球钻地而入,倏地消失。 暂时摆脱小鬼的纠缠,杜千桃松了口气,神色疲惫地望向远远走来的男人。 「万里……」 来者及时托住虚软的她。 「你又做了什么,为何老和自己过不去。」秦万里神色严肃,托着她双臂的力道显得重了些。 她无辜地眨着眼。「不是我招惹他,是他找上我,你也晓得我的身体容易泛阴,赶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不只他生气,她也很苦恼,从小到大看到的鬼比天上的星星还多,避都避不开,她除了妥协,和平共处,还能怎么样?总不能赶尽杀绝。 杜千桃的灵力比母亲强大,接触的时间也早了好几年,因此,她刚见到的大都是熟人,所以她不怕。 久而久之,她习惯了这些「人」在身边来来去去,也就不当一回事,不像母亲曾因为恐惧而让一些向她求助的亡魂魂飞魄散,连投胎的机会也不给。 一直到今时今日,她没杀过一只鬼,甚至同情他们的遭遇,但是她谨遵母亲的叮咛,不看不理也不问,尽量置身事外,勿有交集。 「你在怪我来晚了吗?」要是他早到一步,他的纯阳之体便能保护她。 星眸漾着笑意,她语柔如蜜。「不怪你怪谁,你是我的万里,怎么可以让大小姐等候。」 万里等于管家,管家就是万里,两者是画上等号。 但是由她口中喃出,便多了一层暧昧的深意,好像在和情人撒娇,说着娇言软语,酥人心魂。 他冷勾嘴角。「我不是叫你在学校等我,你现在在哪里。」 「他就在学校嘛!我也无可奈何。」不是她不避,而是避不了。 「学校也有?」他一怔,神色转厉。 「万里,你惨了,看来你要成为我的包袱了。」她走到哪就得背到哪,如影随形。 他没好气的一瞪眼。「这值得高兴吗?我陪你上课,医院的事谁处理。」 「我喜欢万里陪我,不过你能更有效率地将两边都打点好,那就更好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好还要再好才是进步。 「这么恶魔的话出自大小姐的口,我一点也不怀疑。」她真把他当牛马来磨,要他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十二章 发丝轻扬的杜千桃发出银铃笑声,咯咯地好不开心。「万里,你很怨恨我吧!」 「是的,大小姐。」他恭敬的一屈身,神态优雅得像一位贵公子。 不分一年四季,秦万里的基本配备是全黑的西装,擦得光可鉴人的小牛皮鞋,和一成不变的冷峻神色。 除了不够服帖的发型外,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管家,一个相当称职且优秀的家庭主事者,任谁瞧了瞧想重用他。 可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的服从是假象,在他必恭必敬背后,隐藏的是天生的反骨,狂肆的灵魂,无人掌握得住的不羁和傲慢。 为了一个人,他收起背后的黑翼,放下狂妄,专心地当起守护者,因为心若不自由了,天也不再湛蓝,失去令人飞翔的诱惑。 「怪了,为什么这句‘大小姐’听起来非常不屑。」她感觉受到羞辱。 「大小姐想多了,以你的聪慧当知我没胆反抗你。」她只管当她为所欲为的大小姐就是了。 嗯哼,绝对是讽刺! 「万里,我累了。」她说的累是心累。 「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别错过了沿途的风景。」一说完,秦万里背向她蹲下身。 「万里,你干什么?」 「上来,我背你。」 「你要背我?」清亮的眸子微微发热,她动容地按住狂跳不已的胸口。 「大小姐本来就有特权,服侍你是我分内之事。」她脸上的倦怠让他不舍。 娇颜漾开一朵笑花。「万里,你真好,麻烦你。」 当背上多了往下压的重量,一股燥热猛地袭上秦万里的脸庞,他清楚地感受到压在背后的柔软,透过布料贴伏着他的身体。 处子幽香是世上最强烈的春药,一缕一缕地飘进鼻腔,热了他的身体。 秦万里苦笑,他错估自己的忍耐力,当柔软的馨香灌满整个呼吸,他发现自己气息变浓重了,步伐不稳,无法压抑的兽性渴望蠢蠢欲动。 但是,还不到时候,他不能为了一时的冲动造成终身遗憾。 「万里,你有没有想过生一个自己的孩子?」有感而发的杜千桃如此说着。 「你想要?」他从未有过这念头,至少短期内不考虑,他没有余力中照顾小孩。 「我问的是你,不是我。」她偷抓他头发,轻轻扯落几根。 「大小姐,你想下来走路吗?」 多年的默契,杜千桃听出他话中的警告,心虚的一吐舌,放开拨他头发的手,改环绕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放松地趴伏在他背上。 「有你真好。」 轻声的低喃似和风搔过秦万里的心头,他心荡漾着,掀起阵阵涟漪。 久久未再听闻一丝气息,直到细小的酣声在耳边响起,轻抿的唇线不自觉扬起,他一路笑着回家。 远远地,一颗小光球在树荫下跳上跳下,呜咽不已。 「呜呜……好可怕、好可怕……他的阳气烧得我好痛……呜……妈妈……我不敢靠近……」 【第五章】 嗯!什么声音这么吵,吵得让人无法入睡。 是房子整修,还是隔壁空地终于有人整顿,打算盖房子了? 可听起来不像搬家,好像是有人一字一句的扯着喉咙在嘶吼,似乎不把胸腔胀破誓不罢休。 好吧!去吵、去闹,全与她无关,难得的假日她要睡饱,待会叫万里陪她去爬山,她好久没踏踏青,看看林梢间跳跃的山雀……等等,有人在喊万里的名字吗? 睡得迷糊的杜千桃揉揉发酸的眼,让睡意惺忪的双眸适应窗台射进的光线,她将手臂举高,伸了个懒腰,吸一口干净的氧气醒脑。 蓦地,令人眉头深锁的争执声再度响起,其中夹杂伤人的谩骂,弯弯的秀眉慢慢往眉心靠拢。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任人使唤的下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发号施令……养条狗来看门还不用付它薪水,你比狗还不如……」 狂吠的狗……呃,是人,正不知收敛的大放厥词,行为放肆的当是自己家里,颐使气指的怒骂神色自若的男子,人家越平静,他骂得越起劲,好似没有停歇的迹象。 但骂久了也得喘气,一下子火力全开,难免呼吸不顺。 「请小声点,大小姐还在休息。」不高不低的磁性噪音予以制止。 他,太吵了。 「都几点了还不起床,她不知道贵客到了吗?马上叫她下楼,不许耽搁。」什么时候了还赖在床上,未免太过好命了。 「大小姐昨天夜里晚睡,直到凌晨三点才上床。」而这些都是拜眼前男人所赐。 一听杜大小姐作息不正常,杜庆松立即借题发挥地大声嚷嚷。 「真是不检点,父亲一不在家就和胡来,三更半夜不睡觉地搞七捻三,我早说过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迟早会出大乱子,果然不出所料——」 「大小姐熬夜不睡是为审核医院这几个月开的开支,尤其是药品议价这一项。」 他特别强调「药品议价」。 冷不防被打断话,神情张狂的杜庆松很不高兴地沉下脸,火冒三丈的准备破口大骂,但是秦万里的话一出,蛮横的气焰仿佛大火遇潮,消退得极快,他眼神闪烁地少了咆哮,声量降低许多,不敢直视深不见底的黑瞳。 「咳!咳!原来是为了这事忙,早要她别费心了,才几岁的孩子,开开心心地念不就得了,何必勉强自己,还有我们这些大人在,她操什么心呀!」大权一把握,也不知她在防谁。 「就是大人管不了事,大小姐才需要事事亲为,以保住祖上留下的基业。」长者无能,儿辈受累。 听出他话里的讽辱,恼羞成怒的杜庆松重重地往桌面一拍,「这里有你开口的余地吗,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主子太放纵,惯出个死奴才,这个家不找个女主人整顿整顿,我看奴才都要骑到主人头上了。」 「杜家没有奴才。」他们受雇于人,以劳力交换薪资,不该受此羞辱。 「没有奴才?那你是什么,大少爷不成。」他不屑地哼嗤。 「管家。」秦万里不卑不亢地与之对视。 「那就做好你管家的工作,别想越俎代疱,我们姓杜的还轮不到姓秦的来管,你给我记住你的身份,老实点,不要耍花样。」要不是他在背后出主意,当那丫头的靠山,她也不致不知天高地厚,把整座山都霸住。 良才善用,能者居之,她逞什么强,出什么锋头,把他的院长位置夺走,换上名不见经传的代理人,这口气他还呕着呢! 松庆松仍记恨秦万里的出现,原来丧妻后心灰意冷的堂兄有意将医院交给他管理,自己退居第二线,偏偏只差临门一脚的杀出个程咬金,将到手的肥肉给叼走。 「堂叔,你肝火虚呀!怎么我在楼上睡个觉都听见你大呼小叫,你出门踩到狗屎了吗?」 一听到侄女的娇软哝音,杜庆松立刻判若两人,盛气凌人的肉饼脸瞬间堆满讨好的笑,边数落边埋怨地走上前。 「还不是你这管家惹我生气,老是狗仗人势,你得管管他,不然以后怎么带人?」他故作好意地提点。 第十三章 扬了扬蝶翼般的羽睫,杜千桃扶着栏杆走下楼。「我家万里又做了什么,瞧堂叔气得暴跳如雷,活似锅里没煮熟的虾子。」 她动不动就用「我家万里」,感觉上护短的意味浓厚,但又不唐突。 「哼!你倒要说说他,也不知是怎么做奴才的,不要仗着家里没大人就只手遮天,连你都蒙蔽了,哪天被她卖了还帮他数钱。」他用长辈的口气教训,摆明了把她当成不解世事的小女孩,该由这位「大人」出面管一管。 松庆松的用意无异是在突显自己长辈的地位,晚辈不懂事就得寻求长辈的帮助,他不介意代替杜父给予建议,以免小侄女误入歧途,让人痛心。 「堂叔,我家万里做错事遭你责备也是理所当然,可是我还没听出重点呀!想念他几句也找不出名目。」她无奈的摆摆手,没出声招呼的迳自落坐。 见她似乎站在自己这一边,杜庆松更加卖力地说着,「不就是前些日子我提的那档事,帮你父亲找个伴,你瞧我连人都带来了,趁你父亲不在的期间,你就和云芳阿姨多培养培养感情……」 杜千桃不是没瞧见客厅中央多了几名不请自来的陌生女客,但是杜庆松没介绍,她也当作是人形摆饰,故意视若无睹。 她有些好笑的想着,好歹她才是杜家真正的主人,几时堂叔成了这个家的老爷,问都不问一声就私下决定,硬要她认了,这分明是土匪举动。 可惜她并非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他这块铁板是踢定了,别怪她不给他台阶下,这只能说是他咎由自取。 「千岁还小,需要母亲照料,而你都快满二十了,早晚要嫁人,空荡荡的家里也该添个新成员,说不定明年你就可以多个弟弟……」他呵呵笑地以为水到渠成,扬手要人把三大箱的行李搬上二楼的主卧室,也就是杜春雄与伊秋水昔日恩爱的卧房,意图十分明显。 「等一下,堂叔,别太心急,我还没搞懂你的意思,这位女士做了什么败德的事,为何自己的家不住,非要借住他人家?」唉!他太急躁了,难怪和她斗了四年仍占不了上风。 败德? 一直默不作声的沈云芳忽地脸色一变,精心描绘的妆容崩裂出细纹,她冷冷地瞪向犹似不知说错话的杜家大小姐,一股火隐隐闷烧。 其实她对结婚没多大的兴趣,乐于当个受人吹捧的千金大小姐,但是沈家接连几个投资都失利,赔了一大笔钱,生活不若以前富裕。 刚好对她颇为照顾的姐夫前来游说,说了不少令人心动的好处,加上她多年前曾见过杜春雄本人一面,对他的翩翩风度亦十分倾心,才点头同意姐夫的说媒。 「哎呀!胡说八道什么,云芳可是毕业于日本的新娘学校,谈吐大方,进退得宜,人也美得没话说,配你父亲绰绰有余,你赶紧找个人整理整理房间,让她搬进去,一直让人站着多不好意思……」杜庆松说着好话,执意要造成既定事实。 一旦云芳住进杜家,不管这一家老小意见如何,外界的观点便会逼他们不得不接纳她,继而成就一门好事,订下名分。 他打的便是这主意,要知道人言可畏,人家未出嫁的大闺女都入了杜家门,还能不给她一个交代吗? 「堂叔,我家看起来像难民收容所吗?」杜千桃在笑着,但眼底却没有温度。 「咦?」他顿了顿,不解其意。 「随便找个我不认识的人往家里塞,你真令我难堪了,她一不是杜家亲戚,二不是杜家友人,大剌剌的拎着行李进来,堂叔,不要怪我说话直接,除了送往迎来的酒家女外,没有一个受过良好教养的女子会厚颜无耻的自动送上门来。」她把话说的极重。 杜庆松一听,顿时声如蚊蚋,「我问过你父亲……」 他在三个月前问过,但是当时的杜春雄正专注手边的工作,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敷衍地点头虚应。 「堂叔,不要欺负侄女,我年纪虽轻却不代表不长脑,鸩占鹊巢听过,她想当我继母,起码得做出样子,不要一副嫁不出去、急着找男人赖的急色样。」呵,居然瞪她,实话说不得吗? 外表纤细的杜千桃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可实际上她是一头有爪子的小母狮,骨子里可是霸气强悍无比。 天生的异能一直困扰着她,但是又不能说全无益处,至少她便早一步「看见」沈云芳的不安于室,背着父亲与人私通,甚至怀了那人的小孩。 而那人便是眼前皮笑肉不笑的堂叔。 所以一开始的不赞同不是为反对而反对,若有人真心对待父亲,她绝对展开双臂欢迎,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杜庆松额头冷汗直冒,有些畏惧此刻看来气势凌人的侄女。 「你说够了吧,说话夹枪带棍的,你以为自己是谁呀!这个家又不是你做主,我小姑姑是内外兼具的大美人,你少出言毁谤。」她真是不把别人看在眼里,把人批评得一无是处。 震耳欲聋的吼声一起,耳朵隆隆作响的杜千桃顿了下,斜睨一眼。 「请问你是谁?」 有点面熟,似曾相识。 「你问我是谁,你……别太过分了,上个月我才找过你……」气得扭曲变形的脸乍青还白,眼珠瞪得快掉出眼眶。 她摇着头,指扶额侧低思。「不太有记忆,你要不要再说明白点?」 「杜千桃,你真的很会装模作样,大家都被你沉静的气质给骗了,我沈晶晶有谁不认识,只有你睁眼说瞎话,傲慢得令人讨厌。」她不经意地看向某人,微露出一丝羞怯,明眼人都可看出她所谓的「大家」指的是没接受她求爱的秦管家。 「原来是你啊……」婴灵的母亲。 杜千桃真的对她印象不深,不在意的人从不在她关注的范围内,若非不时在她周遭出现的婴灵,她都忘了有这人的存在。 「我看透了你的真面目,用不着惺惺作态,不要自己得不到就阻碍别人的幸福,要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你早晚得离开家里。」只要她不在,秦管家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吵架最伤神,杜千桃美眸睐了睐,垂睫。「万里,我头痛。」 一旁的秦万里二话不说的弯下腰,揉按她两边太阳穴。「他们吵了你。」 「是呀,好吵,怎么会有人这么可恶,登堂入室的欺负我。」好歹是她的家,却来了一群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扰人。 他眼眸一冷,扫向不尊重主人的客人。「你们想自己走,还是我送你们出去?」 「秦大哥……」沈晶晶一脸迷恋,巴不得整个人往他身上扑。 「你看看这下人多无礼,主人还在,竟然赶起客人,实在太不像话了。」杜庆松气呼呼的挥着手,毫无走人的念头。 「堂叔,慢走,不送了。」好好的房子都乌烟瘴气了,待会得要人打扫打扫,去去霉气。 「你……」他愣了一下,意外她竟下起逐客令。 第十四章 「喔!对了,顺便把你带来的垃圾带走,我家不是垃圾掩埋场。」一说完,她高举起双臂,做了个气死沈晶晶的举动。「万里,抱我上床,我想睡觉。」 「是的,大小姐。」秦万里轻松地抱起爱撒娇的人儿,让她在怀中闭目休憩。 抱她上床? 睡觉? 多暧昧的字眼,教人想入非非,她怎么说的出口,毫无一点顾忌,仿佛习以为常? 而那双结实的臂膀似乎早已习惯了重量,从容自在的横过她的腰际,轻柔而细心地抱起她,知道她每一个怕痒的部位。 看得咬牙的沈晶晶呕得快吐血,很想冲上前把神色舒坦的女人给扯下来,叫她别抢她的男人。 「杜小姐,可否听我说一句?」 走到一半的秦万里停了下来,他怀里的女孩不耐烦的微睁惺松睡眸。 「云芳阿姨,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没礼貌,堂叔虽姓杜,但终究不是我杜家的人,他有什么资格带你来我家?还有,你真的以为自己很美,足以将我父亲迷得神魂颠倒吗?去看看我母亲的画像,何谓美人当如是。」 自视甚高的沈云芳从未受到这般的羞辱,她向来自认美貎无双,足以媲美电视明星,放眼望去,没人比她更美,但当她一眼看向挂在墙上的画像时,顿时愕然地忘了自己在恼什么。 人如其名的伊秋水确实美如一江秋水,杏目红唇,凝脂雪肤,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让人不自觉地盯得出神。 但是令她怔愕的不是伊秋水绝尘的美丽,而是她看见画中人似乎瞪了她一眼,仿佛不高兴他们一群人仗着长辈身份,欺负父亲不在家的女儿。 一时间,她震慑不已,没多说什么,杜家大小姐都摆明了不欢迎,总不能强行硬住下来,落实了那句「鸩占鹊巢」。 她有她的骄傲,自然受不得这等气,一甩头便走出杜家。 可这不代表她放弃了,杜千桃的态度太让人生气,为了赌一口气,她决定跟她耗上了,不当上杜家的女主人她不罢休。 生性骄纵的沈晶晶更是不肯认输,她认为杜千桃不过是仗着家里有钱,抢先一步霸住忠心耿耿的秦万里,他对她言听计从是出自职责,并无男女感情,自己只要有点耐心一定可以把人抢过来。 所以她最常出没的地点是杜家附近,守株待兔的等人出现。 譬如此时。 「秦大哥,你吃饭了没?我知道有家餐厅的口碑不错,我们一起去吃好不好?」 路边突然窜出一道黑影,目不斜视的秦万里眉头一皱,不太愉快地睨了一眼挡路的人,打算绕过她,把刚出炉的水煎包送到挑嘴的大小姐手上。 可是他往左边一跨,她也往左挪,再向右边一拐,对方也动得很快,直接挡在他面前。 「秦大哥,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从以前就一直喜欢你,心意不曾改变过,除了你,我不会再爱上第二个男人。」她说得满脸通红,羞意难当,却大胆告白。 骗人、骗人,哪有一直,坏妈妈骗人,她明明跟别人在一起过,不然怎么会有他。 爸爸、爸爸,你不要相信她的话,坏妈妈不是好人,她连自己的小孩都丢掉,你赶快回去找新妈妈,把我生下来。 杜家门口有两棵百年大树,其中一棵大树后探出一颗发着绿光的小头,嘴里嚷着没人听见的话语。 「你挡到我的路了。」秦万里的声音冷得像寒冬,没有半丝暖意。 「管家也有休假日,不该一天到晚的工作,你就休息一下,让自己放松,交个女朋友——」沈晶晶太渴望眼前的男人,忍不住伸出手想握住他厚实大掌。 黑瞳倏得一眯,他向后避开一步。「不要碰我。」 「我……我只是……呃……喜欢你……」手心一落空,她不禁失望。 「我对你没有相同的感觉。」她不是他的大小姐。 心口像中了一箭,她面有难堪。「感情的事可以慢慢培养,你多和我相处就会喜欢我了。」 「没时间。」他断然拒绝。 「怎么会没有时间,你不要理会杜千桃,我们就能快快乐乐的约会。」她一厢情愿的说道,两眼冒出红色的心形。 「我为什么要?」他冷着一张脸,表情略显不耐。 「因为我喜欢你呀!跟我交往就不必看别人脸色做事。」她可以为他在父亲的公司安插职位,以后他就能摆脱卑躬屈膝的管家生活。 沈晶晶见他又想越过她,回到杜家听人使唤,立刻有些怨怼的伸展双臂,承上他向前。 「可是我不喜欢你。」太缠人了。 一向自以为青春无敌的面容微白,她受的打击不小。「你没和我交往怎知你不喜欢我?我只要求一个机会,你一定会爱上我的。」 「我心里有人,这个理由足不足够说服你?」除了那个人,他看不见其他人的存在。 他不晓得她的自信从何而来,但是归心似箭的他只想快点摆脱烦人的女人,他家大小姐不是有耐性的人,对他更是严苛。晚了,她会直接把水煎包的内馅往他头上挤,他可不想给她这机会。 想到心上的人儿,黑瞳迸出微光,两泓深潭由寒转暖。 「谁?」沈晶晶的脸惨白一片,不甘心自己的痴恋落得一场空。 「与你无关。」他说得冷漠,不因她备受打击的表情而多出一分关心。 被人狠狠拒绝,她爱火化为怒火。「是不是杜千桃?你喜欢她对不对,她爱你吗?她有比我对你更好吗……她不是你高攀得上的大小姐。」 见他无动于衷,沈晶晶受伤了,所以她也要伤害他,用最伤人的话攻击他,他们之间身份的差距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他不可能有机会和她在一起,显然的,沈晶晶成功了,秦万里身子一僵,沉着一张脸,冷厉无比的瞪着她,似想将她碎尸万段。 「高不高攀是我说了算,几时由沈同学替我拿主意了?」门前雪不去扫,管他人瓦上霜堆得高不高,真是无聊。「万里,我的水煎包呢?」 娇柔甜嗓一起,全身僵硬的秦万里像是瞬间解除禁制,森冷神色恢复原来的淡然,他一把推开挡路的沈晶晶,深邃的眼眸中只有一人。 「你不要老是使唤他为你做东做西,他是人,不是你养的狗。」被她一激的沈晶晶气到极点,不假思索的说出深埋心底的话。 翦水双瞳盈满笑意,却给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很难看耶!同学,人家不喜欢你,就表示你有令人难以忍受的性格缺陷,你该做的是回家照照镜子,看看你什么地方丑陋。」 人丑心不丑,是为美,人美心不美,丑! 「你说什么风凉话,谁要照镜子,你才……等等,这些话很熟悉,你偷看秦大哥写给我的信?」她表情大惊,有着被人看破秘密的慌乱。 杜千桃纤肩轻耸。「我干嘛偷看自己写的信,内容写得引人入胜吧!」 「你……你怎么能……」她的眼中滴下屈辱的泪花。「那是我的信……」 第十五章 「我家万里把信交给我,我总要看一看才不致辜负写信人的心意,你瞧,他没心没肺,我还好意代笔回你一封,免得你等信等得望眼欲穿。」她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做了一件善事。 「杜千桃——你实在太恶毒了,别人的心意不是给你糟蹋的。」沈晶晶觉得委屈,一边抹泪,一边控诉。 「不然咧?你要我家万里狂喜不已的奔向你,抱着你说你是他在世上最爱的人?」都几岁了,还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杜千桃清澈的眼眸射向树后直挥手的小童,嘴角一撇,不太情愿的接受他来通风报讯,她才得知屋前上演的一出好戏。 「你……你……」她眼泪落得更凶,转过头,泪眼凝望眼中从来没有自己的秦万里。「我会让你喜欢我的,我比她更爱你。」 像是在宣誓心中的执着,沈晶晶的勇敢的确教人惊叹。 不过那一句「我比她更爱你」踩了某人的底线,晶眸如深夜的星空,熠熠闪烁,足以与满天星子争辉。 「万里,我仰着脖子太酸了,你下来一点。」杜千桃勾着小指,媚眼如丝。 「是的,大小姐……」 秦万里才一屈身,一股温热顿时袭上冷唇,他惊愕地瞠大双目,眼底的淡漠慢慢融化,一丝亮起的炙光温热了平静无波的瞳眸。 他们都有些失控了,没人注意沈晶晶是何时掩面哭泣的奔离,两人的眼中只有彼此,容不下第三人,他们吻得热切缠绵,直到两人都快喘不过气,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万里,你觉得委屈吗?」他是她的,谁也不让。 黑眸中盛满浓烈情火的秦万里低声轻笑。「你吃亏了,大小姐。」 她有点任性的哼了一声。「谁理那些没用的世俗规范,我是大小姐,无礼刁钻是我的特权。」 「大小姐果然任性。」而他愿意无条件的包容,只因他……爱她。 「知道就好,我可是权端自私的人……啊!好痛……」 「怎么了,说清楚。」见她痛苦的揪着胸,他立即镇定地抓住她的手。 其实秦万里比任何人都慌乱,见她难受,他的痛是她的十倍。 「我……我……」突然间,水晶般透澈的眼儿更透明了,像一片森茫的湖面,幽远而推动焦距。「爸爸他……他出事了……」 【第六章】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第七十二代巫女,她在台湾……找到她了,宗主,巫女在台湾……」 一只纸扎的式神扇动薄薄的双翼,像受到极重的伤似的,飞得有点不称,忽高忽低、摇摇晃晃,随时有往下坠落的可能。 它低空飞过池塘,越过修剪有型的矮松,因为闪避不及被廊下的风铃镜歪一下,与纸窗擦撞,模样狼狈的差点落地不起。 但是在它奄奄一息时却又振翅高飞,仿佛拼了最后一口气,要将所得的讯息回报主人。 风,很轻。 云,很淡。 受伤的式神飞进纸门打开的屋舍,袅袅轻烟飘散着檀香味,一只几无血色的修长大手往上一翻,它似失去生命般的落入掌心。 「在台湾吗?她可真会躲藏。」躲了三代,总该回来了吧! 繁密大树遮住阳光,清香不断的香炉终年燃着檀木,淡淡的味道飘散在空中,缭绕着千年不腐的梁木,发出自然的木头香。 即使在白天,屋内仍阴暗许多,不管外头的气温有多高,旁人一踏入,一阵寒意顿时由脚底生起,浑身冰冷。 这是一块极阴之地,住了一位不能曝晒在太阳底下的年轻男子,他给人的感觉就是白,苍白得不像正常人,白得几乎可以看见血管的皮肤竟比泉水还冰凉,几乎感受不到人的体温。 他是鬼岛家这一代的宗主,也是日本最具影响力的巫觋家族之长,年仅二十五岁。 「宗主,要属下去带她回来吗?」地上跪着一名穿着武士服的男子,双樱家徽缝绣在左肩上。 「你们有本事请回她吗?」既然是血统最纯正的巫女,能力必然不凡。 「属下尽力而为。」巫女属于鬼岛家所有,她不得不归。 「光是尽力是不够的,鬼岛家追了她们五十年仍未得偿所愿,想必她们自有一套应对办法。」巫女是狡猞的,而且自私自利为了成就自己的欲望,不顾家族兴衰存亡。 「宗主的意思是?」男子抬起头,口中发出询问。 一身白衣的鬼岛神一露出精锐眸光。「非常时期使用非常手段,巫女若不合作,我不反对你们稍微强硬些,用行动告诉她你们的决心。」 意思是就算是伤了人也不用在意,他要的是结果,不管过程。 「我明白了,属下马上去办。」他会不择手段,誓达目的。 倏然,跪地的男子消失不见,只留下方榻上浅浅的凹痕。 在他走后,古老的咒语琅琅响起,香炉内的檀香突然兴起浓烟,几只铜板大的蝴蝶从烟中飞出,绕着屋子飞了七圈。 一阵好闻的香气附着蝴蝶背部,它们在同一时间朝屋外飞去,在阳光底下化为白光,冲向不知名的远方。 「呼!呼!呼!」 施法后的鬼岛神一显得特别虚弱,皮肤也更透明白皙了,虽然他身上流有巫女的血液,但毕竟不是正统,灵力使来十分吃力。 这也是他始终无法维持正常肤色的原因之一,耗费灵力极损精气,他必须保持通灵体质才能维持家运不衰。 「宗主,人带来了。」门外传来一声低唤。 「嗯!让她进来。」 一名满脸皱纹的老妇将身着和服的豆蔻少女推入,随即拉上纸门,跪坐在外等候。 少女像送上供桌的祭品,一脸惊恐地看着向她走近的苍白男子,她的呜咽锁在喉间喊不出声,嫣红脸色褪得如雪般白皙。 幼蕊尚未有机会绽放即惨遭蹂躏,她珍贵的处子之身是最佳的祭品,和服被剥开,冰透雄躯覆上无暇的身子,她的大腿硬是被往两旁掰开。 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任何前戏,高举的圆钝凶器长驱直入,挤进狭窒的干涩入口,长刀直捣黄龙地穿破那层纯洁的象征。 这是不得不为之的仪式,为了保有纯阴之体,鬼岛神一必须不断地与处子交合,借由她们从未被采撷过的纯阴气血补足体内阴寒之气。 而人体体温过低会猝死,因此在女子濒临高潮而他亦射出之际,他会划开她手腕动脉,以碗盛接汨汨冒出的热血饮下。 因为在这时两人的体温达到最高,血液也最温润,一饮下最纯净的处子之血,他的肌肤才会稍微回复血色。 纯真少女等于是他活命的食物,不过他只饮一碗鲜血,不致闹出人命,所以底下人乐于献出家中幼女,供其享用,毕竟这报酬之高教人趋之若鹜。 巫觋之家掌握了日本经济命脉,想在竞争激烈的国际市场战有一席之地,前来问卦必有收获,宗主的预言奇准无比。 只是使用能力太伤身了,所以他不轻易让人问事,除非是政商要角、富豪之家,否则难以情动他。 第十六章 「把人带回去。」 似男似女的中性嗓音一出,静坐廊下的老妇立即恭敬地拉开纸门,迅速起身扶走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少女,快速送往鬼岛家族名下专门的医疗院所诊治。 随后,一脸清爽的鬼岛神一才稍能立于阳光照不到的屋外,神色舒畅的迎着风,享受片刻的惬意。 不过为了彻底解决巫觋青黄不接的问题,摆脱饮血的命运,那双几近透明的眼眸眸色深了几分,唯今之计只有找回血统纯正的巫女,才能重新振兴鬼岛家。 在同一时间的台湾,忽感一阵恶寒的杜千桃倏地抬眸,微带不安的搜寻天际,然而一片遮天的白雾让她不能看得太远。 这种情形是第一次发生,她内心小有忐忑,却不敢告诉亲近的人,怕他们为了她的安危担心。 「小桃,你母亲生前不是一直叮嘱你,要你切记妄动天赋,你为什么不听话?」女儿是他和妻子的宝贝,怎能因他而有个万一。 「我做不到,当我看见你躺在血泊中,气若游丝,我想都没想就做了。」她也没想到自己的灵力竟强大到能穿透距离,如置身其地的发挥作用。 没有捡回一命的喜悦,杜春雄非常生气。「你看不到,那是错觉,你在北部,我在南部,你不能也不可以擅自改变别人的一生。」 「爸,我没办法视若无睹,当时的状况那么紧急……」她哽咽了,眼眶泛红。 「我已经没有妈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我是老命一条,不足一提,可是你还年轻……」妻子当然也是为了救万里那孩子才元气大伤,导致日后的灵力衰弱,终难自保。 「爸,我晓得你在顾虑什么,不过你大可放心,我的力量比妈强上很多,她做不到的事对我来说轻而易举。」母亲的意外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杜千桃,你知道什么叫骄兵必败吗?凡事总有意外,你不能仗着一时的侥幸而得意自满。」天底下有太多无法以常理推断的事故,所以才有生离死别。 很少直呼女儿名字的杜春雄一旦喊她全名,表示他正处于盛怒中,而且是她犯的错超过他能容忍的范围,他很难原谅她的过失。 这是出自一位父亲无私的疼爱,他不忍也痛心,更自责自己让女儿妄动能力,他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远女儿伤了自身。 「爸……」好凶喔! 杜千桃像个不满父亲责骂的小女孩,高噘起粉嫩樱唇,撒着娇的想平复他的怒火。 但是她并不知晓自己使出的异能已惊动飞过台湾上空的式神,危险已经迫近中,而她毫不知情,兀自沉溺在父亲生还的喜悦中。 「喊爸也没用,就因为我宠你而让你无法无天、不知轻重,将来我到地底下有何面目见你的母亲?」他责怪自己对女儿太宠溺。 「爸,我知错了嘛!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犯。」她举起右手发誓。 「一次就够让我心惊胆跳了,你还想有下一次?」气归气,他还是舍不得对女儿太凶。 见父亲气消了一半,杜千桃甜笑地靠向他没受伤的左肩。「酒后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从今天开始你要严格戒酒。」 「我只喝一点点……」不到半杯。 她瞪大眼。「一点点为什么会撞车,酒精会让人反应变迟钝,神志不清,严重的话更是会造成家破人亡,同时毁了好几个家庭。」 「是别人撞我,我再追撞前方车辆,才会一整排车撞在一块。」他是有点恍神,但不至于无视他人的安全。 一场连环大车祸造成十辆车追撞,七人死亡,五人重伤,还有一人昏迷不醒,杜春雄的伤势算是最轻微,右脚骨折、韧带挫伤、外伤性气胸,加上额头撞出个肿包。 原本他会伤得更重,有可能终身瘫痪,但因女儿的出手干预,他脑中的出血瞬间凝结,并在最短的时间内脑干的损伤也自行修复。 「还是酒精误人,它让你反应不够灵敏,没能及时闪避突发状况。」同样的惊吓她可不愿再经历一次,她怕自己会短命。 女儿的反客为主让杜春雄啼笑皆非。「反了呀你,到底是你大还是我大,你这性子到底是像谁啊。」 明明挨骂的人是她,怎么一会儿功夫,立场一反,倒让女儿给教训了。 「当然像你,不然你怎么拐得到既贤淑又美丽大方的老婆。」妈生前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她被骗婚了。 「你这丫头,舌头抹了蜜……」他被逗笑了,笑声一震动,乐极生悲,胸口一疼。 「爸,你没事吧?」杜千桃紧张的想按护士铃。 「有点痛……没事,我自己是医生,不用大惊小怪。」只是扯到伤口了。 她不放心,眉心微蹙。「不要硬忍,不舒服一定要说,我们付了医药费。」 「你……你的脑袋瓜子究竟装了什么,居然想到医药费。」他失笑地按着胸,有些无力地摇着头。「万里,我这古灵精怪的女儿让你费心了。」 这世上如果还有人管得住她,也只有眼前的年轻人了。 「老爷这么说万里怎么敢当,大小姐聪颖慧黠,胆大之举胜过男子,老爷不用太担心。」秦万里谦让之余不忘加了句调侃。 「是够大胆了,让身边的人头痛不已。」家里的男人全是受害者。「万里,辛苦你了。」 他这个父亲能做的地方不多,全赖老秦的孙子从旁协助,不然他真使不上劲。 「大小姐比较辛苦。」辛苦地找麻烦。 正在挤眉弄眼的杜千桃被逮个正着,她没点羞意地朝看向她的两人吐舌头,做出吊死鬼的模样,让人不觉莞尔。 「对了,千岁呢?放他一个五岁的孩子在家里不打紧吧?」他最对不住的,就是妻子死后他没抱过几回的儿子。 「爸,你安心养伤,我有拜托我同学照顾他,何况周姨也在家,她们要我代为问候你。」她的好友不多不少,就那么两个,沈贝夏和程玉璋。 「怎么好意思,你的同学不是和你差不多年纪,人家也有她们自己的事要忙,你们快回去,别给人添麻烦。」杜春雄赶着女儿,不喜欢欠人人情。 「可是你也需要人照顾……」没个亲人在身边,总是不方便。 「呋!你没瞧见这里的护士多热心,半小时巡一次房,你这笨手笨脚的大小姐只会帮倒忙,我怕你再不走我会伤得更重。」他故意取笑女儿的笨拙。 「爸,你真该羞愧,我的笨还不是你宠出来的,你什么都不让我做,就怕我受伤了。」他是罪魁祸首,害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我在反省中。」他还叹了一口气,深感良父难为。 她一听,没好气地一瞪。 「老爷,家里事有我在,你大可宽心。」管家就是管全家大小事。 他眉一弯,笑得开怀。「还好有万里,你是我们家的定心丸。」 言下之意,女儿也不一定可靠,她的保证比一张纸还薄,不足以采信。 「爸,你会想妈吗?」走了四年了,却让人思念不减,常常想起她。 第十七章 「想呀!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也只有她了。」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完了,今生非她不娶。 「你想要再婚吗?」 「你怎么会想到这上头?」 「少年夫妻老来伴,如果你有想结婚的伴,我不会反对。」他老了,白发冒出了好几根。 他笑着摸摸她的头。「傻孩子,人生能真真切切爱过一回就值得了,真爱难求,我已经很满足了。」 「若是有人打着相亲之名说媒……」 杜春雄满怀慈爱地回想甜蜜的过去。「我忘不了你母亲,也不想忘记,她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记忆,我从不后悔爱上她,虽然她能陪我的时间太短暂。」 「爸……」她为之动容。 「我的宝贝女儿,别害怕去爱,人的一生中值得珍藏的事物太多了,你要懂得把握,不要瞻前顾后,爱情是必须课程,你很聪明,不用爸的提醒就知道要把握,一旦你错过了,它稍纵即逝。」 「万里那孩子很不错,别错过他,咱们没有门户之见,你想爱谁就去爱谁,爸爸全力支持你,那些嫉妒的流语蜚言就抛在脑后,爸只想看到你幸福的微笑……」 言犹在耳,父亲的一番话让杜千桃有很深的体会,她反覆的思考着,脑海里不断浮起父母的恩爱,他们深刻隽永的感情一直是她所向往的。 但也因为爱得太深,一方若先走了,被留下来的那个人该怎么办?肯定是痛不欲生。 把思念化成怀念,留存在心中,跟活着的人一起活着。父亲如此说道。 「万里。」 走在身侧的男人停下脚步,低视满怀心事的小女人。「有事?」 她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说道:「若是你比我先死了,我一定会很难过。」 「……这是让你烦恼了很久的症结?」 她瞪了他一眼。「不许取笑,请用严肃的态度对待,要是有一天我早走一步,你会如何?」 几乎是不假思索,答案就在他脑中。「我会让自己活得健康,勤做运动加养生,当个长寿的人瑞。」 「你一点都不伤心吗?不会哀痛欲绝的忘了世界仍在运转?」她有些生气他的回答。 看她羞恼地瘪嘴,秦万里反倒笑了。「长命百岁才能祭拜你,年年扫墓,在你坟前插上三炷清香,让你在地底睡得安适,不受侵扰,你最怕人吵了。」 「万里……」杜千桃的鼻头酸酸的。 「像你父亲一样,每年在你祭日的时候,陪你聊一整天,不管你有没有听见,我都会一遍一遍说着你爱听的话,把一年来发生的事与你分享……」他轻轻地诉说,每一字、每一句都饱含他不难发现的深情。 秦万里是个情感内敛的男人,不轻易吐露自身的情绪,他习惯压抑,做着别人眼中一板一眼的称职管家,少有为自己设想的时候。 他二十九年的岁月里,有一大半是为了杜家而活。 从青涩的少年,到如今成熟的男人,他深邃的双眸一直都只追随着一个人的身影,因她的欢喜而愉悦,因她的忧虑而皱眉,喜怒哀乐全掌控在一人手中。 但是若问他后悔吗,不,一点也不,他无怨亦无悔。 「大小姐其实是怕寂寞的人,我不陪着你,你会害怕的。」最了解她的人是他。 眼眶微湿的杜千桃主动握住他的手。「陪我,万里,我要你一直陪我。」 「好的,大小姐。」他乐于遵从。 「就算我比你先死,你也不许再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会诅咒你。」 「大小姐……」他失笑。 「你只能喜欢我,一辈子就我一个,你是我的万里,永远都是。」她是唯一。 秦万里笑不出来,目光深幽地凝视看也看不腻的白净脸庞。 「我爱你,万里,你也必须爱我,听到没。」他没有拒绝的余地,谁教他太优秀了,让她不小心爱上他。 标准的大小姐作风,直接命令,刁蛮又骄纵,却又无法让人讨厌。 「听到了,大小姐。」他举起手,轻抚她光滑的脸颊,俯身在白玉耳垂旁低喃。「我也爱你,我的大小姐。」 「真的?」她微睁大眼,喃喃低问。 虽然已知他对她有情,但是没有听他亲口说出,心里总是不踏实,好像缺了一角,没有真实感,凉风一催入便心寒不已。 「真的,大小姐,」秦万里像是在碰触一样易碎的水晶制品,轻柔地拥着她。 「那你还不吻我,在等什么?」她瞠目,撒娇的嗔道。 「是,大小姐。」 粉嫩朱唇是那么鲜艳欲滴,仿佛沾着露水的樱桃,挂在枝桠间等人采撷。 早已深陷情狂爱炽的秦万里忍住奔流的欲望,轻轻地覆上柔软得不可思议的香唇,细细品尝花瓣般的唇片,以舌描绘那几欲令他疯狂的线条。 那是自律、不张狂的吻,带着珍惜和宠溺,呵护着小小的珍宝。 但是,有些事是控制不了的,就算苦苦压抑亦然。 譬如爱情,譬如冲动的渴望,譬如那城墙也挡不住的深情,譬如两颗年轻的心紧紧相连。 秦万里并不想吓到她,他只想让她感受到相爱的美好,可是莽撞的舌一钻入布满香津的檀口,沸腾的激情一下子爆发开来,无法抑止。 他像是一头饿了很久的野兽,一碰到肉质甜美的猎物就停不下来,紧咬不放,汲取最甘甜的蜜液。 健壮的躯体、娇柔的身影,密不可分的重叠在一起,唯美而动人,充满爱的眩光。 「万……里,我快喘不过气了。」头好晕,她缺氧了。 同样气息不稳的男人粗喘着气,不舍地离开如蜜芳唇。「你太诱人了。」 她脸色微赧。「不要说让我害羞的话,我是大小姐,不是小鸟依人的小女人。」 他轻笑,贪婪地再落下一吻。「我知道,霸道又逞强的大小姐。」 「万里。」她粉颊飞霞。 「嗯?」他忘情的盯着被他吻肿的芳唇。 「我们在马路旁。」她提醒。 「怎样?」她好美,美得让他难以自持。 「你的手放错位置了吧!」虽然她很不想脸红,可是腮帮子却热呼呼的。 为之一怔的秦万里低下头,原本激情未退的喘息又加重了。「形状很美,大小适中。」 「你认为我问的是这个?」她自己的身体她比他更清楚。 他低笑,长指揉捧着那诱人的浑圆,不甚餍足地缓慢退出轻软的丝质白上衣。 「大小姐,你让我非常期待!」 「不会太小?」她故意反问,小小的虚荣心需要被满足。 「对我来说,足够了。」那不是他在意的,他要的是那颗爱他的心。 杜千桃佯装不悦地戳他脸颊。「由得你挑剔吗?你以为你是大小姐呀!」 意思是只有她能嫌弃他,他不能挑三拣四。 「我是男的。」就算他想也当不成。 「所以你是管家,我是大小姐,你的主人。」她颇为得意地抬起下颚,亮灿水眸流转着被爱的幸福光采。 第十八章 含笑而立的秦万里纵容的笑道:「是的,大小姐,你是我的主人。」似乎成了他们之间调情的通关密语,两人一搭一唱像是主人与管家,但是话语中的暧昧却十分黏腻,透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丝丝情意,甜入彼此心坎。 「万里,我很高兴你爱的人是我。」不然她和他都会非常痛苦。 因为她是残酷的巫女,看中的男人绝不放手,即使对方不从她,她也会逼着他非从不可,至死方休。 「我也一样。」他长久的等待终于结了果。 藕白双臂环着健腰,杜千桃贴偎上他胸膛。「我警告你,我的妒心很重,又爱吃醋,你从头到脚都是我的,最好别让我有想宰了你的机会。」 他笑得好温柔、收紧臂膀。「我的大小姐,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一个已经把生命献给你的男人,还有什么好怀疑。」 「万里……」她的……男人。 两人的脸越靠越近,鼻息交融,轻启的唇瓣几乎靠在一起。轻轻碰触,轻轻摩挲,轻轻…… 「喂!你们够了没,在大马路上卿卿我我、搂搂抱抱,道德沦丧啊!你们不知道太过恩爱是犯法的吗?爱情鸟热情的光芒快闪瞎我们双眼了。」 【第七章】 「对了,你们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一件奇怪的事情。」 父亲的伤势虽然不算严重,但是放心不下的杜千桃仍坚持在医院陪他三天,在确定没有大碍后,她才将照顾的总过交给从家里赶来的周姨。 医院是聚阴的场所,处处可见亡魂群聚,因此秦万里像是影子般寸步不离,他惊人的阳气逼走不少意欲靠近的亡灵。 当初为了不让父亲被逼婚成功,杜千桃才暗中使了小伎俩,让父亲南下,参与某个医学讲座。 没想到她的擅自干预反而让原本没事的父亲出了车祸,这对她冲击甚大,甚至深深地反省中。 坐在北上的列车上,她一路回想着令人不解的结果,烦躁的脑子快要打结了,百思不得其解。 更没料到的是,一下车在自家门口谈个小恋爱,会有人躲在一旁偷看,还捉奸在床似地跳出来取笑她的迫不及待,让人有点小尴尬。 「没闹出人命的小事准你们免奏,无事退朝。」这两人一脸贼笑,肯定没好事。 杜千桃不想留下来接受「审判」,找着借口打算开溜。 但是她才转个身,沈贝夏、程玉璋这两个好朋友便一左一右架住她,而且非常不客气地将她往进口沙发一甩,用力压住她。 两人的粗暴行为看得秦万里好心疼,但他什么也不能做,朋友间的嬉闹实属平常,他一个大男人怎好去阻止。 「真当自己是大小姐呀,还退朝呢!武则天没找你去演真是太可惜。」她有威风八面的女皇架式。 「对咩!我们这么辛苦地替你看家,连点最起码的慰问也没有,你良心何在?」根本就是狼心狗肺,天良泯灭。 面对一搭一唱的好友,无力挣脱的杜千桃举双手投降。「好啦!你们想逼问什么尽管来,我是最合作的犯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反正她会选择性的回答。 「啧!玉璋,你相信她满嘴鬼话吗?她是我们见过最不老实的双面人。」完全是说一套,做一套,表里不一。 「没错,一个坏东西,满肚子的好邪卑劣,阴险狡诈。」若有小人排行榜,她可荣登榜首当之无愧。 程玉璋双手朝杜千桃两颊又捏又搓,以行动投下她的不信任票。 从高中到大学,三人的感情好得不得了,早已习惯了动手动脚的玩闹,毕竟会打闹吵嘴才是真正的好朋友。 可是此举落在身后的秦万里眼中,可就不怎么愉快了,他眯起的黑瞳像是要杀人似的,紧盯着那两只不知死活的「猪蹄」。 「喂!这是污蔑,我几时给你们错误的观念,本人是清雅恬静、气质出众的严选美人,不接受不当的抹黑言论。」她要澄清,力保清誉。 沈贝夏一听,做出反胃想吐的表情。「这么天打雷劈的话你也说的出口,老天下雨时你最好闪远点,免得天雷往你脑门一劈。」一代佳人就只能化为焦尸一具喽。 「说实话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人要对自己诚实,敞开胸怀做人。」就像她为人坦荡荡,不自欺亦不欺人。 「吓!真听不下去了,玉璋,换你来,我找个垃圾桶吐一吐再说。」她把这烫手山芋丢给程玉璋。 「好,你休息,我来数落她的罪状。」十根纤指互扣,扳出喀啦作响的声音。 「罪状?」她有吗? 「当初我们问你有没有和管家搞上,你是怎么说的。」她可是记忆犹新,一字不忘。 「嗯哼!记得斟酌用字啊,我非常小心眼、爱记恨的。」杜千桃满脸春风的笑着,却语带威胁。 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她识时务的改口。「好吧!不是搞,是有一腿,当初某人不是信誓旦旦的说绝无此事,她对管家先生的肉体毫无邪念,脱光了摆在面前也不屑一顾?」 不屑一顾?深邃幽瞳闪了闪。 「还有人说,哇!你们太邪恶了,我怎么会亵渎我家万里,有这种想法的人太可耻了,监守自盗不是我的作风,那样太没道德了。」沈贝夏掐尖嗓,模仿好友软哝的嗓音。 「嘿!不公平,我那时才十七岁,是个丧母一年的纯真少女,我的心灵是绝对纯洁,哪来的心思想些秽事。」她打死也不认帐,即使那时候已爱苗萌芽。 「少来了,每天都像连体婴的连在一块,人家还风雨无阻的接你上下课,你敢说没半点暧昧情愫?」看得她们好生羡慕,想和她交换身份。 也就是因为管家先生的体贴、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才会让不少女学生对他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偷偷地思慕他。 而沈晶晶是迷得最严重的一个,她把爱慕化为行动,又是写情书,又是紧迫盯人,追得十分殷勤,一点也不怕丢脸。 「他是我家管家,接着我上、下学是很正常的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见识少的人才会觉得古怪。」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翻了翻白眼的沈贝夏以肘顶了她一下。「好,以前的事让你拗,反正我们也辩不过你,那现在呢?你总不能说你休克,他帮你做人工呼吸吧?」 一旁发出吃吃笑声,俏丽的短发女孩一脸看她还怎么狡辩的表情。 杏眸一挑,美得眩目。「不是被你们逮着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所以你们是真的在一起了?」程玉璋两手食指互碰,表示大小姐和管家是一对的。 杜千桃倒也大方,她扬了扬素手,俊逸男子便走近,握住她柔荑。「喏!看到了吧!别浪费时间说废话。」 有话快问,机会只有一次,别来秋后算帐,那时她可不理会了。 「唉,贝夏,我们心碎了,帅管家被蛇魔女抢走了。」有点小失落,她曾经也是暗恋帅管家的一员。 「天底下不平的事太多了,我们就节哀顺变,反正他们要面对风风雨雨可不少。」她故意不平的道。 「风风雨雨?」什么意思。 第十九章 说漏嘴的沈贝夏不自在的干笑。「呵呵,没什么啦!用不着放在心上,不就是一些人的酸言酸语。」 「一些人?」声谓甚轻,但冷风阵阵。 「好啦!我坦白,是沈晶晶到处放话,说你和家里的管家搞上了,每天晚上都以大小姐的身份命令他……呃,陪你上床,你用肉体控制他。」还有更多难听的话她没敢说出口,实在太伤人了。 得不到就破坏,捏造事实坏人名节,被宠坏的沈晶晶根本不在乎谁受到伤害,她只想让别人跟她一样痛苦,得不到所爱。 她的做法很不理性,报复的成分居多。 可是她最大的用意还是希望他们分开,她才有机会乘虚而入,介入两人之间,把念念不忘的男人抢到手。 「万里,你好可怜呀!」杜大小姐突然冒出一句令人听不懂的话。 「……」可怜? 「明明没做过的事却被传得绘声绘影,你一定很委屈吧!」一块白布都被染黑了。 「大小姐。」秦万里语气低沉,隐含某种警告。 「既然如此,不能让你蒙受不白之冤,咱们今晚就来滚滚床单,落实流言。」 别人敢说,她不敢做吗?大小姐就是要玩弄小管家。 「噗!」 当事人面不改色、毫不忸怩的说道,倒是沈贝夏和程玉璋吓出一脸猪肝色,一个喷出口中的茶,一个被口水梗住,险些岔了气,双目圆瞠地瞪向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好友,分不清她哪句为真,哪句是假。 「大小姐说的是玩笑话,请不必当真。」秦万里嗓音湿润的做着注解。 喔!是玩笑话。 两张饱爱惊吓的娇颜这才放松,吐出一口长气。 可是某人的一句话让她们的心又往上一提。 「万里,你觉得我没有诱惑你的本钱吗?」太伤心了,送上门的肥肉还被拒收。 「万里血脉愤张。」她让他成了被圈养的兽。 「不过?」还有下文。 「你未满二十岁。」这是他不动她的理由。 「嗯,我明白了,你迷恋我的肉体,只是碍于年纪无法妄动。」 东方人在岁数上的算法以虚岁为主,已经二十的杜千桃实际上尚未足岁,她的生日过后才是真正的成年,拥有身体自主权。 但这不是秦万里不碰她的原因,相爱的人一旦情生意动,十头牛也拉不动,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 那是因为杜千桃是阴年阴月阴日的阴女,一身纯阴不能在二十岁前破处,否则阴气尽散,反而会招来恶鬼,吸取灵阴。 而二十岁后,她体内灵力已届成熟,会形成一道无形的保护膜,其坚韧是任何力量都无法穿透的,可让她免受恶鬼侵扰。 「哇!你们可不可以停止这么煽情的对话,我要流鼻血了。」天啦!怎么突然热起来了,全身沸腾。 「还有更露骨的,想听吗?」她不介意和好友分享腥膻内容。 「免了、免了,我们都走了,这里留给你们燃烧吧!」纯情的沈贝夏以手扇着脸散热,另一手拉起程玉璋就打算离开。 「等一下,你忘了我们有一件要紧事要告诉桃花。」虽然她也很害羞,可是此事拖不得。 「什么事?」她热过头了,头晕脑胀,什么事也想不起来。 程玉璋无奈地推推她脑袋,转过头看向另一个好朋友。「桃花,你们不在家的第二天,门口来了一些很奇怪的人,探头探脑的不知在找什么。」 「啊!你说的是那件事呀!」沈贝夏连忙翻起袖子的手肘,露出殷红一片的擦伤。「我一出门,那些人就一拥而上的捉住我,我又咬又抓的也没用,他们力气好大……」 一回想起来,她就惊恐男人的力道果然可怕,她怎么挣扎也挣不开,吓得差点没放声大哭。 「我听到贝夏的大叫跑了出来,两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正要将她推入车里,我当时一边喊着贝夏的名字,一边抄起放在门口的竹扫帚猛打……」那时真是千钧一发,吓出她一身冷汗。 显然还余悸犹有的沈贝夏颤了一下。「他们把我拖上车前,其中一人似乎懊恼的低咒一声,然后就把我放了,他……他说……」 「说了什么?」 「一句日文。」 「日文?」 抬起头,她眼中多了抹担心。「他说……捉错了人。」 外文系的沈贝夏主修法文,副修日文,她想在浪漫的花都巴黎邂逅她的爱情,所以法文相当流利,日语也在程度之上。 可是她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捉错人……」 杜千桃脸上并无太多波动,依然如沉静湖泊,泰然处之。 倒是秦万里脸色微变,目露凌厉,大手收紧,握住掌心沁凉小手,久久不肯放开。 「你,跟我们走。」 防范再严密,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自从沈贝夏说出那句「捉错人」后,草木皆兵的秦万里就像中了邪似的,将杜家大小姐保护得更密不透风,稍有风吹草动就绷起神经,进入戒备状态。 除了必要的课外,他不许她擅自出门,一个人落单更是不可能的事,亦步亦趋地守在她左右,不让陌生人靠近。 尽管如此,还是防不胜防,他不过回头拿杜千桃落在房间的书单,一群神色冷酷的男人已上前拦阻在门口等候的她。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可以用我能理解的语言再说一遍吗?」 一脸温婉的杜千桃神色柔弱的说道。 「宗主要你,跟我们回日本。」带头的男子十分壮硕,咬字不清的说着拗口的中文。 「日本?嗯,我不是很熟耶!你们那里有什么特产?」宗主?是母亲告诉她的那个鬼岛家族吗? 「有天妇罗、生鱼片、味噌汤、豚骨拉面……」一个长相白净的美少男傻乎乎地回答,似乎被她纤柔迷住。 老大一个巴掌拍下去。「谁叫你开口,给我滚到后头去。」 一个吃痛,美少男顿然清醒,默默地往后退开。 「一定很痛吧!你的手大得像锅盖,打起人来铁定皮开肉绽。」杜千桃微带惧意,梨腮半酡。 一听她说自己手大,带头的男子有些晕陶陶,不管是害怕还是敬畏,男人手大表示能力强、有担当,他难免自满地当是赞扬。 尤其是出自纤细娇柔的含蓄美人口中,那就更中听了,满足了男人的虚荣心。 「咳!我们不想伤害你,你只要乖乖跟我们走,我保证你毫发无伤。」这身细皮嫩肉,谁也舍不得它受到丝毫损伤。 杜千桃此时的优势在于她无害的外表,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像匀了粉的玫瑰,娇媚动人,让人心荡神驰,乱了方寸。 而她细细柔柔的甜嗓犹如春天酿的蜜酒,虽不醉人却酥人心魂,仿佛传统的日本女子般温雅婉约,娴静贞淑。 「确定是我吗?我不认识你们,也不懂你们的语言,是不是认错了?」毫发无伤?真是天大的笑话。 低垂的美眸中有着讥诮。 在台湾出生的伊秋水和日本鬼岛家族并无交集,她是透过母亲鬼岛茉子嘴里得知本家的种种,并深深地痛恨其不人道的做法。 第二十章 她把这些事告诉女儿的用意不是要女儿回归本家,而是告诉她鬼岛家对待巫女的残酷,她必须去了解,并想办法自保,不要在遇上时一无所知,失了防心。 所以从杜千桃懂事以后,举凡来自日本的人与事,她向来谨慎小心,不轻易涉险,美丽的牢笼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这……」一句「认错了」,所有人都迟疑了,唯恐再犯下先前的错误。 「没关系,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你们就回去确认一下,我有事要先走一步,改天有空再来我家泡茶。」她优雅的一颔首,言行举止如教养良好的闺阁千金。 见她想走,惊觉有异的壮硕男子立即挡在她面前。「等一下,你不能走。」 「还有事吗?」杜千桃羸弱无辜的神态,令人有种真弄错人的感觉。 不过能错到哪去,她由杜家走出,是杜家大小姐,根据他们多日来的跟踪、观察,八九不离十是她,除了她,杜家没有第二位大小姐。 「就算是错,也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宁可捉错,也不愿错放。 清亮的眸子一闪寒光。「好吧!那你们让我进去拿个钱包,两手空空怪不习惯的。」 「不行。」里面那个男人快出来了,他们不能冒险。 「不行?」她嗓音轻抬,模样讶然。 「如果不是你,我会亲自送你回来。」虽然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相貌空灵的巫女,可是大意不得。 「这样呀!」杜千桃假意思索,长睫颤呀颤的,神态魅惑。「万里,你还不出来救我。」 「谁?」 一群日本人不疑有诈的往后一瞧,看到空无一人时始知上当。 被人骗了,他们的脸色不太好看,再回过头,目标已退了好几步,一脚跨进镂花铁门,此举更令众人愤慨,他们低估了巫女的狡猾。 「捉住她。」 「捉我?」她呵呵低笑,挑衅的抛了记媚眼。「万里,我不喜欢他们,全给赶了。」 这一次日本人不再上当,他们散成半圆,打算拦阻她的退路。 其中一人动作较快的接近她,双眼一眯伸出手,准备抓住她纤细的双肩,以为只有一臂之距的她绝逃脱不了,肯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熟料他的手尚未碰到细肩,一声手骨折断的咔嚓声传入耳内,随即而来的剧痛传遍全身,他才知手腕断了,骨碎成截。 「你们想干什么?」声音冷冽如冰的秦万里目光锐利,傲然挺立。 「把她交给我们,我们就不会为难你。」识相的,就会照着做。 「想动我家大小姐,真有种。」他冷诮。 秦万里就像身形巨大的天神,来去无影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带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慑人风暴,他的出现无疑是一大威胁,光是他神色冷峻的站着,空气便似乎凝结了,隐隐有股厉气从他身体发出,锐不可挡,教人未站无法。 「她是我们的,跟我们才是正道。」巫女属于鬼岛家族,这是千百年来的惯例。 「你们是谁,谁又是你们的?」在他看来,他们不过是强取豪夺的土匪。 「我们是鬼岛家——」嘴快的男子忽然被捂住口,发不出声音。 「你不用管我们是谁,只要知道她是我们要的人,带她回日本是我们此行的任务。」他不想造成骚动,务求安静而隐密地将人带走。 「不、可、能。」一句话。 「你……你真是顽固,非要与我们作对,你不晓得你面对的是什么样庞大的势力。」在日本,没人敢违逆鬼岛家族。 「你看我像是非常害怕的样子吗?」她是他的信仰,他存在的意义,任何人想逼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就是他的敌人。 「你……」 日本人还是有所忌惮,毕竟不是自己的国家,多少要收敛些,要是一个处理不慎闹成国际纠纷,对他们也很不利。 而眼前的男人看起来也不是简单人物,不易对付,若与他交手必定讨不倒便宜,时间一拖久,惊动了当地警察,想把人带走就更难了。 唯今之计是速战速决,将人先打倒,以车轮战攻其不备,乘隙抢人。 但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精,不代表人家愿配合,一见几个男人互使眼神,美目灵璨的杜千桃露出一丝令人心颤的微笑。 「万里,把他们打残了、打瘸了,打到他们再也爬不起来为止,我不希望有人再来骚扰我。」腿残脚废了,至少会安静一段时间。 「是的,大小姐。」 什么「是的,大小姐」,那个男人真把巫女的话当真不成,打伤他们也是有罪的,他不可能明知故犯,听命行事。 在日本呼风唤雨的一群人不相信他真会受一个女人指使,神色略带看好戏的意味,等着他自打耳光。 可是当身边的人躺在地上哀号时,没有敢再怀疑他只是虚应一番,脸色骤变的全神专注,拿出实力与之应战。 事实上,就连高高在上的杜大小姐也没看过秦万里的这一面,她知道他为了保护她接受过严格的武术训练,可是他身手之好却出乎她意料之外。 「姐姐,管家哥哥在干什么,打地鼠吗?」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一颗圆乎乎的球……好吧!是被养得过胖的杜家小弟听见外头有打斗声,一时好奇就跑出来看个究竟。 这时,带头的壮硕男子没有任何犹豫,立即下达指令。 「捉住那小孩……」 「你敢碰我弟弟试试——」 眼见幼弟有难,杜千桃再顾不得父母殷切的叮嘱,按照母亲教过她的手法,双手结成印,口念失传已久的古老语言,掌心向外轻推。 突然间,一道强光骤起,击向靠近杜千岁的日本人,那人如同田中的稻草人一般,砰的往后弹开,胸前多了焦黑的女子手印。 「她是巫女没错,鬼岛家族的巫女,我们找到她了,哈哈……找到了……找到了……」 眼见同伴受伤,倒地不起,同行的日本人不但不惊慌抢救,反而如获至宝的放声大笑。 秦万里见状心惊不已,下手更加狠戾的断人手足,不让他们再有爬起来的机会。 一只白色蝴蝶飞过树梢,顺着金色阳光往下滑行,它在杜千岁头顶绕了几圈,最后停在他背上,一阵风轻吹,蝴蝶化为粉末,落入他衣领内,没入皮肤。 可是没人注意到。 【第八章】 「什么,高烧不退?」 一群日本人被抬进医院,这算不算重大事件? 对街坊邻里来说,当然是很大的事情,因为这些不要脸的强盗居然敢在大白天打劫,还闯进最受乡亲敬重的杜院长家中,吓着了比花还娇嫩的大小姐,打死活该,不用跟他们客气。 奋勇退贼的秦管家一夕间成了大英雄,不仅大受赞许,还荣获英勇奖章表彰,警察局长亲自颁奖,让他声名大噪,无人不识。 是杜家人耶!杜家大小姐一脸惊魂未定的述说经过,有谁不相信,他们一家三代行医济世,说出去的话比金子还纯正,没人不双手合十,感谢佛祖保佑她度过危难。 而她的慈悲心更令人赞叹,不计前嫌地原谅为恶的歹人,让一干人住进自家医院,不收分文,全力医治。 第二十一章 值得表扬的善待让她在邻里间的好名声又提升许多,没人晓得她表面行善,私底下行软禁之实,将重伤的日本人禁锢于私人地盘,不能与日本方面联系。 原本事情到此该告一段落,谁知入夜之后,一向活蹦乱跳的杜小弟突然一副病撅撅的模样,白胖的身子异常发烫。 一量温度,竟高达摄氏三十九度八。 「汪叔叔,千岁是怎么了,为什么高烧不退,还一直盗汗?」 汪道民是秋水纪念医院最优秀的小儿科医生,他在医院一待就是十几年,杜千桃等于是他看着长大的,因此她喊他一声汪叔叔。 「大小姐别慌,让我再瞧一瞧。」不可能还烫成这样,都打过退烧针了。 眉头微皱的汪道民先掀开杜千岁的眼皮,以小手电筒观察瞳孔反应,再按住他颈边动脉,一边对着手表,一边数心跳声。 说句老实话,他也纳闷了,以他当医生的多年经验,小少爷的数据都在标准值内,照常理来说,他根本没病。 可是手心触摸到的皮肤确实温度过高,整张脸异常通红,时睡时醒,意识不清,伴随着奇怪的呓语,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汪叔叔,千岁到底生了什么病,连续数日高烧真的不打紧吗?万一烧坏了脑子……」她不敢往下想,慌乱的神色布满恐惧。 杜千岁这一病倒,杜千桃完全失去冷静,方寸大乱的不知如何是好,整日惶惶不安,走来走去不得安歇,不时查看他有没有呼吸。 弟弟生病的事,她至今不敢告诉在南部医院养伤的父亲。她和秦万里轮流照顾杜千岁,三天来没离开他房间半步,就连休息也是倚着床打盹。 她很怕,非常害怕,母亲拼死拼活的生下这个小弟,他是她唯一的手足,如果他这一关撑不过去,她怎么对得起临终交代她要好好照顾弟弟的母亲。 「嗯,我瞧瞧……」他翻了翻检查报告,沉吟了一会儿。「他的血液里没有感冒病毒,红血球、白血球、血红素正常……脑部超音波看不出有异常,也不是脑膜炎……嗯,嗯,很难,真的很难评断……」医学上还有很多找不到病因的症状,他只担心会是什么罕见疾病。 「那细菌感染呢?蜂窝性组织炎?或是被什么虫子咬了,免疫系统遭到破坏……」她是病急乱投医,想得到的疾病一古脑的搬出。 身为医生的女儿,目前又是一间医院最年轻的决策者,她对医学病名知之甚详,若不是为了医院的经营权,她会是最出色的外科医生。 「都验过了,小少爷的身上也无任何伤口,你要不要把他送到医院观察,以防病情有变?」居家照护虽然较为便利,但总不及设备完善的医疗院所。 何况好歹是自家医院:院里的医生、护士都是自己人,他们会更用心的照料院长的小公子。 杜千桃涩笑着揉揉眉心。「不用了,家里离医院不远,真有突发状况,还来得及送医。」 越接近二十岁生日,她的身体就越疲倦,好像有什么快要从胸口爆开,让她极度不舒服,人也渐感无力,四肢疲乏。 她现在的情形就如同破蛹的蝶,正在经历最难熬的羽化期,大部分的灵力被封住,蜷缩体内蜕变。 所以她不能常在亡魂出没的地区进出,有鉴于之前日本人的蛮横之举,分身乏术的万里无法来回两地,同时顾全两个人,只好做出取舍。 「大小姐别太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小少爷生得福气,老天爷会保佑他,很快就会好转的。大小姐要保重身体,不要小少爷病好了你却病倒了。」汪道民边说边收拾诊疗器材,将听诊器放入医疗箱。 「汪叔叔,我弟弟他……」 汪道民苦笑的摇摇头,拍拍她的手给予安慰。牢里让他降温,以湿毛巾擦拭全身,我把退烧药留下,四小时吃一次。」 吐了口气,他再度摇头,拎起医疗箱往外走。 蓦地,他走了几步又回过身,瞟了一眼仿佛正在睡觉的小少爷,似有话要讲般的欲言又止,颇为犹豫地欲走还留。 最后他决定抛开医生的包袱,给了一个绝对不会出自医生嘴巴的建议。 「大小姐,虽然我学的是西医,不过我当实习医生时,有个精神患者病得相当严重,习惯脱光衣服裸奔,口中喊着慧美这名字,他的家人为他请来一名法师,法师说他前世冤债缠身,开坛作法,那名病患居然奇迹似的康复了。」这是他的亲身经历,并非信口雌黄,怪力乱神。 「汪叔叔是说……」杜千桃面上一凛,联想到术法。 「中邪,或是邪灵附身,我记得你母亲似乎有这方面的能力……」他言尽于此,并未多说。 当年院长夫人救了一名小男孩的事迹,在医院待久的老医生都有所耳闻,即使她不承认,但当时的医护人员曾瞧见她身上有团柔和的光,紧紧地包覆小小身躯。 而十个医生看过那孩子,十个都说救不了,伤得太重了,结果他却活下来了。 「真是中了人家的术法吗?」她喃喃自语,不知汪道民何时离去的。 窗外日头炎炎,屋内却透着可怕的凉意,杜千桃看看满脸通红的弟弟,眼中蓄着泪,深深的无力感让她的心好痛。 一只厚实大掌往她肩上一放,揉按她僵硬如石的肩膀,舒缓压力。 「去休息吧!你太累了。」她眼眶下的暗影让他好生不舍。 「万里,我该怎么办?千岁他……他不能有事。」她哽咽地流下两行清泪。 「大小姐怕什么,有我在,你大可把所有烦恼往我这里抛,我是管家,管理家里的大小事。」他的双肩够宽,足以承担她的责任。 她想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反手握住他的厚掌,莹白小手微微颤抖。「可是我还是很不安。」 「不行。」他断然否决。 「我什么都没说……」她嗫嚅着唇,神色黯然。 「还是不行。」她心里想什么他一清二楚,他绝不允许她那么做。 她眼带泪花的仰视他。「万里,他是我弟弟。」 「不管是任何人,我都不许你那么做。」唯有此时,他才真切的体会到她父亲的心境,他们宁愿自己受皮肉伤痛,甚至死亡,也不要她为了救他们而伤身损寿。 「我有分寸,绝不会做出令你忧心的事。」她恳求着,娇颜憔悴。 秦万里动情地抚摸她细致小脸,眼露柔情。「我们都知道分寸这两个字对你毫无意义,你任性又刁蛮,根本不知节制。」 她最擅长的是勉强自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你太保护我了,我真的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她微带不满的嘟喽,轻拭眼角泪滴。 「不行,你死心吧!」望着那张过于苍白的脸蛋,他生起浓浓的心疼。 「万里,你好严肃,我都快以为我有两个爸了。」他比父亲管得还多。 他宠溺地扬起嘴角。「那就把我当成父亲依赖,我们都爱你。」 因为爱,才舍不得她受苦。 偏偏这磨人精不肯体谅爱她的人的辛劳,总是不甘寂寞地增加他们肩上的重量,不时出招考验他们的耐性和定力。 第二十二章 「万里,我肚子饿了。」她一脸可怜兮兮的央求。 秦万里目光深沉地与之对视。「大小姐,这一招并不高明。」 他一眼就识破她的调虎离山之计。 「你忍心见我挨饿?」杜千桃确实抓中他的弱点。 他的弱点就是她。 「不忍心。」她真把他吃得死死的,略显凹陷的芙颊是他的致命伤。 无形的武器攻得他溃不成军。 她伸出三根手指头,做童子军宣誓。「我保证绝对不会乱来。」 「大小姐。」他沉声警告。 「我都饿得没力气动了,你还担心我会做什么。」她故作无辜地眨着眼,泪水洗过的眼瞳更显澄净。 他无奈的瞪着她,只能妥协。「我很快就回来,大小姐最好别试图激怒我。」 「是的,万里,我会比小猫还乖。」她再次以人格保证。 虽然不愿离开她半步,可是他却不得不顾及她的肚皮,自从小少爷高烧不退后,她进食的次数少之又少,小鸟啄米地没吃不多少食物。 照顾一家人饮食问题的周姨在南部照顾另一名杜家人,厨房的工作几乎落在他头上,为了大小姐的健康状况,他在厨艺上下了不少工夫,好补回她流失的养分。 秦万里前一脚一走,杜千桃后腿马上一跃而起,她分秒必争的把握时机,纤手灵巧如蛇的覆上幼弟额头,双眸微闭。 当秦万里端着饭菜走进房间,入目的情景教他顿时一骇。 「大、小、姐——」她果然不可相信。 白着一张脸的杜千桃泪流满面,虚弱地倒往快步冲向她的男子怀中。「我……我看不到,有道白茫茫的雾墙挡住……」 「你要我心疼到什么地步才甘愿?」她在消耗她的生命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也看不见?千岁他有个没用的姐姐,我帮不了他。」她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胡说,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也是我所深爱的女人,没人会怪你,他只是生病了。」只是连医生都束手无策,说不出所以然来。 杜千桃紧紧抱住他,螓首靠在他颈边抽泣。「你想是不是那些人口中的宗主所为?」 「别想太多了,若真是他们做的,他们迟早会找上门。」伤害个孩子使人屈服,手段太卑劣了。 「也许我该到日本……」直接找那个人谈。 「不。」他厉声打断她这不该有的念头。 灵眸落寞地一黯。「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她好乱,理不出头绪。 「等。」 「等?」 「等他们主动出现。」 真能等到人吗?杜千桃不确定,如走在迷雾中般迷茫,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也只有身边这神色笃定的男人。 世事真能如人预料吗? 在杜千岁连续高烧第四日的早上,是有人上门了,但是来都却出人意表,并不是他们所想的人。 端着高傲神色的沈云芳如回自己家里,自然的直接上了二楼,声称探病,但言行举止却有些……怪异。 无独有偶的,沈晶晶也来了。 原以为她会落井下石,语带刻薄地嘲讽一番,以报复杜千桃之前让她所受的屈辱,毕竟她一向不是宽大为怀的人。 谁知向来迷恋秦万里的她居然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眼神呆滞的走到杜千岁床边,口中不知喃喃自语什么,十分诡异。 「我弟弟病得很重,不方便见客,你们若有事请改天再说……」 杜千桃话才说到一半,双目无神的沈晶晶忽然咯咯笑了起来,打断她未竟之语。 「病得很重吗?你知道他生了什么病。」 「医生检查不出病因……」 她又一阵抢白,笑得像……男人? 「怎么可能检查得出来,我下的咒术可是针对你不足的能力,你就是想解也解不了。」 「沈晶晶你……你在说什么?」她……是沈晶晶吗? 「呵呵……你应该看得出我不是这个愚笨的女人。」她太好控制了,只要喂食她嫉妒和憎恶。 「你是谁?」杜千桃一手揪着胸,一手握住秦万里温热的掌心。 「我是谁你会不晓得吗?想必是心里有数吧!初次见面,鬼岛巫女,宗主鬼岛神一向你问候。」幽幽笑声似从远处传来。 「鬼、鬼岛神一?」巫觋本家的宗主? 杜千桃惊骇极了,她从未想过有人能用这种方式现身,以她的灵力根本做不到。 「不用太惊讶,这种术法对巫女来说太简单了,日后你会嘲笑难登大雅之堂。」 只见沈晶晶的嘴巴一张一阖,发出难辨雌雄的中低嗓音。 「你听得见我的心语?」她讶然。 「我要是办得到就不需要你了。」 原来他也有能力未逮的事。「我弟弟的高烧不退是你搞的鬼?」 她可以放心,不必担忧他偷听得到她心里的声音。 「有趣的游戏,不是吗?」使点小伎俩就能让人方寸大乱。 「对付一个小孩子就让你自满了吗?看来鬼岛家的宗主不过尔尔,你们鬼岛家式微了。」她反过来讥笑他,有意激怒躲在暗处的敌人。 鬼岛神一的表情出现变化,显然发怒了。「你不想救你弟弟吗?要立即让他死去比掐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你!」他胆敢用千岁的生命威胁她? 「大小姐,别乱了情绪,躁动易误事。」她面对的不是一般人。 「万里……」她咬着下唇,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 秦万里以食指揠她掌心,要她少安勿躁。「我来跟他谈谈。」 他是男人,理应出面。 「嗯!」她点点头,全交由他处理。 杜千桃的温顺其实是假象,好暗中观察沈云芳、沈晶晶的反应,想从中找出破绽,破解鬼岛神一的术法。 屈于弱势可不是她的作风,心高气傲的大小姐没向人低头的经验,他惹到她,不可能全身而退。 「鬼岛宗主,你意欲为何?」秦万里语气慎重地问道,以不激起对方反感为主。 鬼岛神一顿了顿,似在思索他的身份。「巫女身边的影子护卫?」 「不,我是杜家的管家。」秦万里纠正。 他哼声轻蔑。「你伤了我不少手下,我有点不太高兴。」 「动手抢人也十分下流,你们日本人尚未开化吗?」他暗讽他行径野蛮。 「巫女本来就属于鬼岛家,她离家太久了。」该是回归的时候。 「她是个人,有思想与行动的自由,谁不能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人不是牲畜,烙下印记便有主人。 「天真,空有能力却不使用,等同浪费,她在糟蹋老天赐予的福气。」并非每个人都能拥有灵力,她是上天选定的使者。 「那就叫老天爷收回去,她不屑要。」秦万里知道她从小到大的愿望便是放弃异能。 鬼岛神一冷笑一声,「你能挡在她面前多久,今天我能令她弟弟高烧不退,明日或许是你,或许是她身边任何一个朋友。」他阻止不了的。 鬼岛神一一偏头,一旁默然不语的沈云芳忽有动作,她像忘了上油的机器人,双臂打直,掌心平行向下,一只白色蝴蝶从掌心飞了出来。 第二十三章 它绕呀绕的,在杜千岁床头盘桓,双翼拍打着,似在呼唤同伴。 突地,床上的小人儿弹动了一下,一团白色粉末以盘旋之姿舞出小小身躯,刹那间,多了一只白色蝴蝶与先前的白蝶比翼双飞。 「很快的就会见到面了,不想再有人陷入莫名的险境中,来找我,我的处女新娘……」 处女新娘是什么意思? 杜千桃脸上多了一丝不安,直觉会有事发生,而沉下脸的秦万里一言不发,眼眸中藏着凌厉,一把抱住自己的女人。 大小姐是他的,谁也休想掠夺。 「啊!我怎么会在这里?谁带我来的……秦万里、杜千桃,你们干了什么好事,竟敢绑架我……」 怒气冲冲的沈晶晶直跺脚,指责别人心怀不轨,她呆滞的眼神回复清明,骄纵的个性也回来了。 「咦!我不是在参加茶会吗?为什么会在这……」看了一眼陌生的环境,沈云芳一脸迷惑。 就像来时那样教人讶异,走时也戏剧化的让人不敢领教,姑倒两人的性情如出一辙,一味地怪罪他人,指天画地的宣称人家谋害他们一家人。 她们盛气凌人地发完飙后,还十分骄傲地要他们上门摆酒认错,然后才扬长而去。 「姐姐,我好像瘦了。」 躺了四天的杜千岁像没事人的坐起,他烧退了,脸也不红了,非常有精神地喊着肚子饿。 杜千桃和秦万里见状相拥而笑,交握的掌心始终紧紧相连,雨过天晴总是特别开心,即使心头的乌云依然盘据着,暂别阴霾的三人就像一家人,笑语不断地吃了一顿午餐,尽管并不丰盛,吃进嘴里的却是满满的爱,无人提起不愉快的事。 很快的,夜晚来临了。 无月争辉的星星闪烁得特别璀璨,一条银带划开夜空,牛郎织女遥遥相望。 动人的、浪漫的、凄美的,一则则催人热泪的爱情故事正在上演,有关她和他,在迷人的城市里,梦想悄悄成真。 当杜千桃回到房间,整个漆黑一片的视野像是停电,唯一的光亮是床铺正中央插着两根蜡烛的蛋糕,以及一只系着红色缎带的方盒。 低沉却有些痦咽的男性嗓音从昏暗的角落传来,唱着让人心头一暖的生日快乐歌,一句句重复着,低声回荡、回荡……「今天是我生日?」 「不是。」 「不是?」 床头小灯一亮,身形顽长的男人走了出来,映出一张清俊的脸孔。「过了午夜十二点才是你的生日,满二十岁了,我的大小姐。」 「咦!我都忘了这一天……呃,等等,不是还有三天……」她记得她的生日不是明天……「你母亲谎报了,为的是不想有心人知晓你真正的出生时辰。」以防他人利用。 这也是鬼岛神一一直查不出她行踪的原因,错误的生辰又怎能找到正确的人。 「什么,你是说我始终被蒙在鼓里?」杜千桃惊讶地圆睁美眸。 「最好的骗术是连自己也骗,什么都不知情就不会露出马脚。」他们是为了保护她,给予她安全成长的空间。 温热大掌贴放面颊,她的身子不自觉轻颤。「万里,我听见你的心跳声。」 好重、好沉、好……宏亮。 他低低地轻笑,吻上柔软樱唇。「我的心跳因你而起,你不知道吗?」 「万里,你是想……」一瞬间,她的呼吸乱了,心跳加速。 「你以为我会让你成为别人的处女新娘吗?」浓重的气息吹拂着她耳后细肤,他张口含住她白玉般的小巧耳垂。 「啊!你……你晓得……」她忽地浑身虚软,站不住脚。 移开床上的蛋糕,秦万里强壮的臂膀拦腰抱起轻盈的娇躯,他嗅着那颈边的馨香,吸吮着、轻曙着,点点轻啄,带着她倒向身后的大床。 「我要吃掉你,大小姐。」她的唇,他的;她迷人锁骨,他的;她盈嫩酥胸,他的;她滑细如脂的小腹,他的;她不及盈握的纤腰……「万、万里,还不到十二点……」轻喘一声,她看着发出萤光的小闹钟。 「没关系,我们有一整夜的时间可以慢慢来,你让我等了好久好久……」他一路入下吻,唇舌并用地撩起她战栗的欲火。 情人的夜晚旖旎多情,充满激情的喘息声,取代蛋糕的杜千桃就像一块最可口的甜点,让人一口一口地吃下肚。 午夜的钟声响起,方盒中的白金项链垂落在她的丰盈之间,撕裂的痛从两腿间传来,桃花坠饰和她的人都被烙下烙印,完完全全属于她所深爱的男人。 【第九章】 「爷爷,怎么突然来了?」 秦万里一早起床,正打算准备杜家姐弟的早餐,但才一下楼,便瞧见偌大的客厅中端坐一位神色慈祥的老者,关爱地望着他。 他很少这般惊讶,甚至是愕然,老管家,也就是他祖父,自从他接过杜家管家一职后,老人家便退休上了梨山养老,并和几个老朋友合资开了间果园民宿,种种果树、养养花,生活惬意。 他多次请求祖父下山同住他总是不肯,说是不想打扰年轻人,山上空气发,蔬果又新鲜,他一把年纪,上山下山不方便。 仔细算来,祖孙俩有四、五年没碰面了,大都以电话联络,为人子孙,他实在是大不孝。 「别看它不起眼,其实妙用无穷,夫人在大小姐出生的第三年交给我保管,十分慎重的交代我一些话。」美丽的夫人呀,总是那么善良,为儿女设想的永远比自己多。 待孙子在沙发落坐,老秦立刻道出来意,指向他放在茶几上的东西表示。 「爷爷的意思是它和大小姐有关?」一牵涉到心爱女子,秦万里锐利的眼神变得相当专注。 老秦头一点,打开包裹东西的布巾。「夫人说她希望大小姐一辈子都用不上它,可是为了确保万一,还是让我在大小姐满二十岁的隔日替她送来。」 用心良苦的夫人把保命符留给了女儿,自己却芳魂杳然。 「这是罗盘?」很旧了,铜铸的圆盘,上头的刻度已斑剥,模糊不清。 「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罗盘,它有个名字叫‘阴阳罗盘’。」沉甸甸的重量来自它亘古的使命。 「阴阳罗盘?」听起来像是某种法器。 「夫人说了,它的作用是颠阴倒阳,类似太极,正确使用它能使白天变晚上,阴人化阳鬼,天体运行产生错置方位。」最重要的是能保大小姐平安。 「爷爷知道怎么用它吗?」必要时,他会用上一用。 老秦摇头。「我哪懂得这玩意,要不是夫人一再嘱咐,时时念着,我哪记得牢。」 秦万里接过祖父手中的罗盘,仔细看着。「爷爷既然来了,就多住两天再回山上,大小姐一直嚷着要接你回家。」 她仍惦着管家爷爷,不只一次当着他的面埋怨他「赶走」她的笑眯眯爷爷。 「不了,还得回去喂鱼,最近我辟了座鱼池,哪天和大小姐来尝尝鲜。」他呵呵地笑着,精神饱满。 不知是他多心或是生性多疑,总觉得祖父话中有话。「爷爷,你该知道大小姐不能接近山林旷野。」 第二十四章 她的灵异体质易聚阴,山上的魑魅魍魉甚多,徘徊不去的孤魂野鬼更是不在少数,她一走近,他们就会骚动地飞扑而来。 「有你陪着,不会有事。」他笑了笑,语带深意。「只是别让大小姐太累了,有些事得节制。」 「爷爷……」他似乎知道了什么。 「年轻人体力旺盛是好事,但过度就不好了,男人不要太贪欢,纵欲伤身。」 可怜的大小姐肯定被折腾得惨不忍睹。 秦万里眯起双眸。「爷爷,你退休了。」 「可大小姐还是我最疼爱的大小姐,不能因为你是我的孙子而有所偏私,要知我是退而不休。」一日管家,终生管家,当年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终于长大了。 听出弦外之音,他神色难看地沉下脸。「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是说你和大小姐在一起的事?」他好笑地弯起白眉。 「爷爷,我不想弑亲。」他警告着。 老秦一口假牙白得刺目。「我听见大小姐房里传来下床穿衣的窸窸窣窣声,还有你走出房门的脚步声。」 他人老心不老,这小俩口干了什么事他一清二楚。 「你听力真好。」他不自在的轻讽,摆明不信老人家的说法,除非他有顺风耳。 「哈哈……你这小子还会害羞呀!我以为你是石头呢!」看到难得表露情绪的孙子,老秦一把老骨头了还拍膝大笑,取笑孙子的不自在。 「爷爷,你笑得太开心了。」他咬牙切齿,差点把手里的罗盘砸向仅剩的亲人。 「好好好,我不逗你了,免得毁了你铁汉形象。」他止了笑,眼露兴味。「不过要抹点药膏,你脖子上的吻痕太明显了,要人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都很难。」 「吻痕……」他伸手一抚颈边小小的嚼印,黝黑脸庞难得浮起红晕。 「夫人和我都乐见其成,我们早晓得你们会走在一块。」闹得越凶越容易成为冤家,吵吵闹闹更容易吵出感情。 果然在他们意料之中。 「你们……」他有些动容。 「夫人常说,你们万里和我家囡囡真相配,你老秦真是老滑头,藏着不给人,我呀,偏不如你意,非要抢来给我家的小蜜糖,你不给也得给,他们注定要相爱的……」老秦回忆着过去,叨叨絮絮地谈着他和女主人私底下的对话。 老人家能聊的对象不多,当身边的亲人老友一一凋零,闲话当年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他就这么缅怀过往的说了一个多小时,从小主人长大娶进美丽的秋水夫人,再满脸疼爱地谈到抱起刚出生的大小姐,接着眼眶泛红地不舍夫人的早逝。 一旁的秦万里安静地听着,不插嘴一句,让老人家讲得舒心,他知道在杜家这段时间,是爷爷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永难忘怀。 「……要好好照顾大小姐,别让她冻着、饿着,她是大家的宝贝,你要连同我们的爱一起爱她,不得惹她伤心……」 老秦临走前仍不忘殷殷嘱咐,要孙子善待他的大小姐,他口中的关心和疼爱不是假,疼她像疼惜自己的孙女,全兜在心窝里了。 还走得动的老秦不让人送,他自认身强体健,连连挥手要走到门口的孙子快回去服侍主子,不想被当成老残看待。 目送祖父走远,秦万里这才返回屋里,他将罗盘收放妥当,走向厨房,洗手做羹汤。 而唤醒小懒虫的是阵阵饭菜香,蜷缩成毛球的杜千桃根本懒得起床,她抱着棉被贪着暖,细嫩粉颊舒服的蹭着光滑被面。 「还睡,你不饿吗?」 耳中听着宠爱的温厚醇音,猫似的杏眸微微一掀。「万里,我刚作了一个梦。」 「什么梦?」他放下手上的餐盘,到浴室拧了一条湿毛巾,神情温柔地坐上床边,替他心爱的大小姐擦拭脸颈和双手。 「我梦见管家爷爷回来了,他坐在客厅和你聊天。」好逼真的梦境,仿佛就在眼前。 大掌停了一下,然后又仔细地拭净每一根纤指。「梦通常不是真的。」 那个老家伙心思邪恶,两人不碰面最好。秦万里吃味这一老一少的感情深厚,好得令人嫉妒。 「我好想管家爷爷,你叫他回来好不好?」她好想念他带着痰音的笑声。 黑眸眯了眯。「老人家有老人家的想法,谁也勉强不了。」 「哼!就你最狠心了,弃养祖父,管家爷爷一个人在山上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良心能安吗?」她忍不住埋怨,使起小性子。 「你不痛了?」炽热的眼眸转黯。 「什么痛……」见他嘴边扬起的取笑,杜千桃慢半拍地红了桃腮。 「我有点太急躁了。」一只大掌往下抚,探向嫩白大腿间。 「你别……」她娇哼一声,推开他的手。「你故意想看我脸红是不是?」 莹白身躯不着片缕,娇艳如花的绽放诱人姿态,滑落腰际的薄毯遮不住春色,吹弹可破的雪嫩玉肌盈盈散发珍珠光泽。 在射入屋内的阳光照拂下,清楚可见那细纤合度的无瑕胴体,宛如莲花仙子,清灵出尘,纤柔飘逸。 那美得不像真人的仙子,谁能不动心?他立刻心猿意马了起来。 「大小姐皮簿,水嫩得让人想一口吞了你。」他揉着小小花蕊,以指轻探曾为他开放的花径。 瞬间夹紧手指的紧窒让自认自制力极佳的秦万里重重一喘,腹下一热,探索的过程益发困难。 其实他并非要温习昨夜的激情,想到在两人情难自禁时,他失控了,野兽般的冲入她身体深处,他怕伤到了她。 但是巫女的魔性的确可怕,他只是轻轻的试探,她的一个轻颤便让寂静多年的火山再度爆发。 没有太多虚伪的温言软语,他挺入已然准备好的湿穴,深深埋进如天鹅绒般的幽径。 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女子吟哦的娇嘤声,交缠着满室淫靡。 许久许久之后,一场激战才平息。 他翻过身,让纤细的情人趴伏胸前,两人的身体仍未分开,他还在她的里面,一样的汗水淋漓。 「好吃吗?万里。」 「美味可口。」意犹未尽。 她娇笑地以指轻划他裸胸。「万里,你要活长一点,知道吗?」 起码五十年,否则她不饶他。 「不要玩火,小魔女。」她承受不起太多欢愉。 「不喊我大小姐吗?」他的肉好硬,硬邦邦的像块石头。 秦万里爱怜地掬握爱作怪的小手,放在嘴边轻吻。「还有没有什么不适?」 睇了他一眼。「你背着我偷吃几回?」 「偷吃?」她从哪得来的不实情报。 「人家说第一次会很痛,痛不欲生,可是我感觉不到,你偷偷找谁练习了?」 她开始兴师问罪。 怔了怔,他闷声低笑。「大小姐,你忘了我必须是纯阳之身吗?」 破了身之后,她需要的不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他不可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你是说你还是……」她脸上第一次出现错愕。 他笑着亲吻她呆得好可爱的小脸。「你是我的第一个,也会是唯一的一个。」 第二十五章 震惊好几秒钟,杜千桃嫣红小嘴慢慢地扬高,绽开一朵妩媚的笑靥。「那你不是很委屈?」 「是挺委屈的。」他顺着她的话一接。 「我该怎么补偿你?」她扭了扭腰身,十分不安分。 抽了口气,他瞪眼,两手扶握她乱动的身子。「你说该怎么补偿我?」 「用我的肉体为报酬如何?」他似乎非常喜爱,需索无度。 他差点呻吟出声。「真是美丽的诱惑,大小姐。」 「你接受了?」她故意咬他的嘴,伸舌轻舔。 「你看见我反抗了吗?」唉!这磨人精,她简直是生来克他的魔障。 杜千桃嘻嘻笑地咬含他凸起的喉结。「万里,我真的非常同情你。」 虎入羊口……嗯,羊是吃草的,那就咬着虎皮,慢慢逗弄。 「……」他的确需要怜悯。 一声又一声的手机铃声划破旖旎的春光,两人僵了一下,四目相望,起伏不定的胸口同时瀑出大笑声。 黏腻的游戏被迫中断。 「喂!贝夏……啊!什么?玉璋爬上学校顶楼要往下跳?」 「你来了。」 她能不来吗? 这是她该越过的关卡,不能牵连别人。 一瞧见站在高处准备往下跳的好友,她心里当下有数了,失焦的眼神、茫然的神色、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呆滞,在在显示她发生了什么事。 同样的情景她曾在沈云芳姑侄脸上看过,她们被人控制了神智,而操控她们的人是眼前的——「鬼岛神一?」 一个苍白到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瘦弱男子? 「在你无垢的眼中,我看到了惊讶。」她本人比想像中娇弱,却也更娇美可人。 「我没想过会看见一个快死的病人,我以为是面目可憎的糟老头。」他太年轻了,也出人意表的俊美。 「我没病。」只是天生肤白。 「可是也活不久了,你耗费太多的灵力,拖垮了你的身体。」她几乎可以看到他身后一片死气,黑压压的笼罩他肩上。 听到她宣布他的死期,微浮怒色的鬼岛神一沉声道:「有了你就不会。」 她哼笑。「堂堂的宗主也这么天真,有谁能代谁多活一天吗?」 他自己糟蹋了生命怨得了谁,天底下除了权力和财富外,还有更多珍贵的宝物,那是用钱买不到的。 「等我得到你的处子之身,你身上一半的灵力会转移到我体内,到时我就会恢复元气。」她的处女血让他蠢蠢欲动,血脉沸腾。 仿日式造景的庭园中,皮肤白到近乎透明的鬼岛神一站在日光照不到的树荫下,神情自负地扬起一抹薄凉笑意,凝视他精心挑选的新娘。 历代惯例中,巫女不得婚配,且要守身如玉,直到族中大老择一具有灵力的男子与之交合,诞下新一任巫女,巫与巫结合所生下的孩子会更强大。 但是鬼岛家族的巫女已出现断层,五十多年来所选出的巫女血统都不纯正,因此一代不如一代,让依赖巫觋能力的族人大为恐慌。 鬼岛神一的祖父有监于此,便自己与当代巫女结合,然后再让亲生子娶巫女之女。 一母所出,两人都身具微弱灵力,再传给下一代,也就是鬼岛神一,因此才有超乎一般巫觋的灵力。 但是近亲相好血缘太近,也产生了后遗症,他脆弱的皮肤最忌强光,不能直接日晒,否则会皮开肉绽,血管一接触空气,立即爆开。 「你想要也得看我肯不肯给,你白得像只鬼,还是早点去好了,不要苟延残喘了。」都不知吸了几回阳精了,还处子之身。 杜千桃面上小有心虚,因为她骗秦万里要小睡一会儿,趁他在书房处理医院务时偷偷地由二楼阳台开溜,让他以为她在睡午觉。 「你不想要你的朋友活命了?」他有得是筹码,不怕她不从。 「同样的招式一用再用,你不腻呀!」她嘲笑他。 「只要对你有用,那就是好招。」瞧,他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她自己送上了。 「用多了也会失效,人心不是让你操控着玩的。」他不可能事事顺心。 听出她话中讽意,鬼岛神一举起手,掐指一算。「原来被你破解了。」 此时在校园里大口吃便当的程玉璋神色无异,对差点成为枉死鬼一事全无忆,倒是紧张兮兮的沈贝夏一步也不敢离开她身旁,唯恐她再度跳楼自杀。 「人不能一成不变,不流动的水只会变成死水。」他太执着于巫觋的传承。 「是得往前流动了,巫女,我们该走了。」他特意从日本飞过来,就是为下回他的处女新娘。 「是你该回去了,放下执念,我永远也不会为你所用。」别痴心妄想了。 「你敢不听从宗主的命令,违逆我……」鬼岛神一冷声一哼,伸手一抓,却在指尖碰触到她温热皓腕时脸色愀然一变。「你不是处女——」 啊!被发现了,他的灵力挺强的。「哎呀!你晚了一步,真是可惜了。」 「谁碰了你?」他该死。 「别咬牙切齿,我可是会害怕的。」反正不是你,气死了最好。 白皙透明的脸出现一丝铁青。「是那个管家!」 他早该想到是他。 「是不是都与你无关,你是失败者。」她毫不客气的奚落自以为高不可攀的宗主。 「不对,你今天才满二十岁……」他顿时一悟,狂怒不已。「你骗了我?」 杜千桃无所谓地耸肩。「是你太弱了,算不出我的生辰,怎能迁怒到别人身上,现在娶不到处女新娘了,我可以走了吧!」 她对他的利用价值没了,应该没她的事了吧? 「想走?」他阴恻恻一笑,咬破手指朝地一划,血珠一落地,地面浮起三公尺宽的圆形星阵。「没带你走,我可就真的活不长了。」 「这……这是什么?」好强的光束,照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困住巫女的阵法,以星芒为距的圆框内,你一步也走不出去。」笼中鸟休想往外飞。 她骇极,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放我出去,快放我走,你不能困着我。」 杜千桃以身体冲撞,不相信数以千计的微小光束能挡住她,撞上去便弹回,落在星形图样的中心点,形成一堵光墙阻挡她的去路。 「等你撞累了,没力气,我会进去陪你。」他笑得令人寒毛直竖。 「进来干么?」她当下脑中警钟大响。 鬼岛神一一脸冷狞地笑道:「是你自己把机会给毁了,当不成宗主夫人,那就当我孩子的母亲,生下我亲自培育的巫女。」一年生一子,十年后他就有十位巫觋,鬼岛家再不愁后继无人。 「你疯了。」 他斜眼一睇,显得阴气森森。「你不晓得乱伦家庭的血液中有疯狂的基因吗?我们是天生的狂人,来自阴间的使者。」体内流着邪恶的鲜血。 「我不会让你得逞。」大小姐的傲气出现在杜千桃脸上,带着破釜沉舟的冷音。 「你想做什么?」他心生不祥的大喊。 「破你的阵法。」以血还血。 阵中光芒四射,不惧不畏的杜千桃处之泰然,原本她不知怎么破解,可是身体深处却涌出一股巨大力量,直冲脑门。 第二十六章 突然间,眼前一片明亮,她听过与没听过的咒语一一浮现,亘古的语言在脑中响起。 「不要做傻事,你会死的。」鬼岛神一被她的决绝骇住。 「好过当你的傀儡娃娃。」一说完,她慨然划开腕间的血管。 鲜红的血像一朵朵盛开的桃花,艳丽无比,她每滴落一滴,地上的光束就灭了一束,血在地面晕开,泥士中便长出如细发的嫩芽。 她欢愉的笑着,缓缓地往前走。 血越流越多,滴下的血花也越来越多,光束渐渐熄灭,她足下开出一条绿色小径。 「你疯了……」这么做简直是愚蠢至极。 「这句话我说过了。」拾人牙慧,了无新意。 「停下,不要再走了,最后一道光束会要了你的命。」他下的禁制无人能破,强行破阵会招致光箭穿心。 「我不怕。」杜千桃身上散发出圣洁白光。 但我怕。 看得胆颤心惊的鬼岛神一一脸惨白,极力以反制术阻止她出阵,当初他设下此阵时并未想过有人会以命力拼,因此设为三日后自行解阵的死阵。 死阵的意思是没法可解,时间一到才会自动解除。 他的用意只是想困住巫女,利用三日时间消磨她的意志,使其筋疲力尽,最后无力抗争,落入他手中。 可是看到她脸上的坚决,他反而害怕了,她每走一步路,他心脏就紧缩一下,渐弱的光芒预告她的死亡,他的巫女……就要死了。 阵破的矩光像是长刀,射向杜千桃胸口,看似冷冽的光尖竟是滚烫无比,灼焦了被风吹起的衣摆,以为死定的她闭上双目,等待迎接死神。 【第十章】 「……爸爸、爸爸,快一点啦!妈妈有危险了,你快救她……」 正在处理公文的秦万里感到奇怪,他似乎听见一道小男孩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催促着,先喊着:好烫、好烫、好烫、快烫成灰了,接着又吃力地叫爸爸。 原本他不以为意,当是附近的小孩在胡闹,也就没想。 孰料,童音越来越急迫,窗外的树枝无风自动,用力地拍打窗子,他当下心里打了个突,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大小姐的房间空无一人,只剩一张高梯架在阳台外。 她骗了他。 当时的心情只能用怒气攻心来形容,他气极败坏地出外寻人,一方面唯恐她出事,一方面又想狠狠按住她,痛打她屁股一顿。 她怎么可以让他这么担心,心急如麻地方寸大乱。 就在秦万里不知上哪找人时,他的前方出现一个飘浮在半空中的小孩,身上什么也没穿地向他招手,像是引路一般的和他维持十公尺的距离。 没有迟疑的,他跟着小孩走。 但是小孩在一座日式建筑物前停住不动,似乎有什么挡住,他进不去,小指头一直往内比,告诉他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他不管不顾的往内闯,刚好看见让他心魂俱碎的那一幕—— 「怎么,你也来送死,让我不用白费工夫去找你。」鬼岛神一冰寒的眼眸透着冷厉。 「除了你,没有人会死,我不允许。」 秦万里快速的将衣服撕开成条状,包裹住大小姐血流不止的伤口。 没人注意到杜千桃的血滴落在他放在地上的罗盘,古朴的盘面有道闪光一闪即逝,她的血旋即没入其中。 「呵呵……说大话的人通常死得快,你让我看得很碍眼。」就是这男人抢走他新娘的初夜。 鬼岛神一眸一冷,迸射出寒芒阵阵,他几无血色的唇紧抿,口中念念有词地抬起臂,挥手一抛,一股寒彻骨的冰冷破空而出。 「你别想伤他。」不需思考,一串咒语自菱唇流泻,杜千桃掌心一张,化成无形网,挡下一波攻击。 「你还有余力救人?」他真小看巫女的实力了,都快昏厥过去还能使出力量。 「对付你,绰绰有余……」她只中大意中了暗算,不然他还奈何不了她。 「你给我闭嘴,保留点元气让我把你的脖子拧断。」都伤得脸色发青了,她还不知死活地挑衅人家。 「万里,你好凶……」杜千桃缩了缩雪颈,小小声的抗议。 目光凶狠一瞪。「大小姐,你知道激怒狮子会有什么下场吗?」 「呃!这个……」不就是被你吃下肚,尸骨无存吗?这句话她没胆说出口,怕他气到头顶生烟。 「你给我乖乖地待着,不许再妄动。」这次她不会再纵容她了。 「好嘛,万里,人家会很乖……」她噘起小嘴,装出乖巧听话的小女人模样。 虽然明知她不可信任,发誓和保证比空头支票还不具效用,但是指缝间湿滑的是她的血,秦万里的气恼被心疼取代。 为免再受他影响狠不下心,他扭开头不看那张绝美娇颜,黑眸深冷地望向另一个男人。 「够了吧! 鬼岛宗主,她已用行动向你宣告她的决心,该适可而止了。」 看到两人恩爱的画面,分外眼红的鬼岛神一一把捏碎活蹦乱跳的式神。「是你说了算吗?她得跟我走,而你……只有死路一条。」 「很抱歉,两者你都无法如愿。」他顺势拾起铜铸罗盘,适才他就是以此挡下致命光束的。 秦万里看出他眼底的杀意,心生警戒地移动脚步,护住身后人儿。 他不确定阴阳罗盘能否保他两人全身而退,挡下玄幻莫测的术法,毕竟他并非精于此道,但是他之前确实鬼岛神一设下的星阵,其力量不容小觑。 「你真让我心痒难耐,我想把你埋在家族的樱花树下,滋养百年花精。」没有血色的唇呼出一口气,万千花瓣顿时漫天飞舞,煞是美丽。 「万里,小心花瓣有毒。」这人真恶毒。 杜千桃一唤,面上一凛的秦万里倏地拿起罗盘挡在面前,瞬间下加思索的反应,连他都不晓得自己为何有此下意识的动作,毕竟一只比手掌大一点的罗盘能挡住什么? 可说也奇怪,纷纷落下的樱花竟向两旁滑落,如同中间隔着一块巨大的瀑布,一分为二,未碰到秦万里一分一毫。 「它……挡开了?」没想到真如此神奇。 「万里,小气鬼,你几时藏了好东西。」竟然连她都不说。 「这是爷爷前几天拿来……」他说了一半猛踩煞车眉宇紧蹙。 「秦万里,你还骗我是梦,原来管家爷爷真的回来过。」她好生气,居然连她也敢打马虎眼。 说溜嘴的秦万里苦笑着。「大小姐,现在不是呕气的时候,你忘了还有难关要过?」 哼!这次先放过你。「这是什么?」 「阴阳罗盘。」 「阴阳罗盘?」没听说过。 因为好奇,杜千桃的手伸了过去,扶着罗盘的另一半,以指腹细细摩挲上面的花纹,另一半则拿在秦万里的手中。 两人的手都放在罗盘上,各据一角,一阴一阳,盘面中央瞬间隐隐浮现一个太极图样。 「你们太目中无人了。」竟然无视他的存在。 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是巧合,鬼岛神一对自己的术法很有自信,他不信一只黑铜色的破玩意儿真能挡下他的咒术,他举起透明的手对空画了一只巨鸟。 第二十七章 尖点一聚集,长啸一声的大鸟俯冲而下,长喙利如刀的年扑向两人。 「好大的鸟……」有十公尺长吧! 黑影扑下,杜千桃吓得缩起身子,但是她的手仍未离开罗盘。 秦万里见状为了保护她,迅速地圧低身体,将尖叫连连的女人护在身下,将背留给攻势凌厉的巨鸟。 同样的,他的手也紧紧抓住罗盘,罗盘正面向上。 这次没有理由可以解释了,大鸟俯扑而来,尖锐的爪子凌空抓握,它没能抓到人,倒是在秦万里手背上划开一小道血口,温热液体先噗的飞溅而出,再顺臂流下。 其中几滴血飞落罗盘,它又是一闪诡光,毫不迟疑地悉数吸收。 「万……万里,你感觉到了?」她的手……不,是她整个人在发热。 「是的,大小姐。」有股热流传进他身体里面,胸口涨满热气。 「要不要试一试?」她提议。 「有何不可?」他附和。 没人知道他们看似寻常的对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很快的鬼岛神一就明白了,他所鄙夷的不起眼的小东西,竟蕴藏着教人惊骇的威力。 「怎么可能……」 砰的一声,地表因重物坠落而发出惊人巨响,不受控制的大鸟笔直掉落,一动也不动地僵直身躯,刹那间,羽毛脱落,如灰烬般分解被风吹散。 「咦,真的可行耶!」杜千桃睁大发亮的水眸,好不兴奋。 就连秦万里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仔细端详手上的罗盘。 「你……你们做了什么……」居然杀了他豢养多年的巨鸟。 「我们能做什么,无所不知的宗主何不开天眼瞧瞧,小小伎俩难登大雅之堂。」嗯哼,自己查啊!她看起来像善心人士吗?难道会告诉他帮他打自己吗? 「把那个东西给我。」鬼岛神一伸手想抢,他不允许有任何自己掌握不住的变数。 「你要啊?那就给你。」可千万不要后悔。 眼中藏着狡猾的杜千桃一使眼神,与之心灵相通的秦万里立即会意,两人不约同地将罗盘转向苍白如风的俊美男子,罗盘上的刻纹将一串咒语传送到他们脑子里。 挪美亚,挪美亚,阿萨里戈巴乌……………挪美亚,挪美亚,阿萨里戈巴乌「啊?这是……反扑咒语,你们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不信小小罗盘竟射出人高的玄光。将鬼岛神一笼罩在其中,他顿时凌厉地抱头尖吼,人由立着渐渐弯腰,慢慢蹲身,继而蜷成球状倒地。 其实秦万里和杜千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大约十分钟后,原本一心要带回巫女的鬼岛神一双目清明,竟开口问他们是何人,为何私闯他人居所。 他忘了自己为什么来台湾,也不记得有巫女这回事,有关于鬼岛家的巫现传承全无记忆,心魔除却,心灵纯净宛如初生婴儿。 「咦,这样就落幕了?」好象有些……失望。 秦万里静静地收好罗盘,黑眸由下往上移,「觉得不够刺激是吧!大小姐可以试试体罚」。 「啊!什么?」 还没回过神秘的杜千桃已被按在秦万里大腿,面朝下,背朝上,重重大掌落在园嫩翘臀,一下、二下、三下……痛感直传到大脑。 活了二十年,大小姐第一次挨打,她自觉丢脸地捂面低呜。 「要丢捧花了,快去接,快去接,谁接到了就是下一个新娘……」 出人意料的,本以为秦万里和杜千桃这对有情人会率先步入礼堂,没想到结婚的竟是年近半百的杜春雄。 更教人跌破眼镜的是,他娶的对象是年长他五岁的周姨,两人因朝夕相处的照护而萌生相互扶持之意,决定共谱黄昏之恋。 不只众人惊愕的掉了下巴,连「看透」世人的杜千桃也说不出话来,她的预知能力第一次失准,让她陷入无法置信的低潮期。 周姨绝对不是美人,她微胖,圆乎乎的脸,眯眯眼鼻梁两边有数也数不清的雀斑,和美若天人的前任院长夫人根本是没得比。 若要说其优点,大概是脾气好、爱笑,有一付热心助人的好心肠,接下来就……没了。 只是,她陪杜春雄从南部回来后,取而代之的是温婉沉静的微笑,她嘴角上扬的弧度竟有几份神似……「万里,你看周姨笑起来的模样是不是很像我妈?」她怎么毛毛的,每根寒毛都竖起来了。 一身笔挺西装的秦万里跟着众人鼓掌。「你想多了,大小姐。」 「可是她看人的眼神……你不觉得太温柔了?」像是会说话似的,荡漾着万千柔情。 明明是一双眯眯眼,怎么看就是一条缝而已,为什么她会有水汪汪的错觉? 「恋爱中的女人自然温柔似水。」 不解风情的男人下了注解。 「万里,周姨她……」在看我。 还在朝她眨眼,诡异得很。 秦万里将她的脸扳正,与自己对视。「在我心里只有大小姐你一人,不要再叫我看其他女人,她们在我眼里都一样,只是会呼吸的人。」 「万里……」 杜千桃想解释,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这场婚礼从头至尾都象是一场「阴」谋,他们是看戏的人,任人操控。 「囡囡,接捧花了。」 「喔!妈,你叫我……」她叫周姨……妈?」 蓦地睁大眼的杜千桃吓得不轻,僵硬的身子接住从天而降的捧花。 「大小姐,下一个结婚的人就是你喽!」周姨笑眯眯地眯起小眼睛,说得好不愉快。 「你……你……」她地舌头打结,完全说不出话。 「我们没打算这么快结婚,至少要等大小姐大学毕业再说。」面容柔和的秦万里代为回答,眼中包含不容错认的深情。 「那可说不定,世事难预料。」周姨的口气突然变得感性,不像目不识丁的厨娘。 她……她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肚皮?难道是……不不不,不会的,一定搞错了,杜千桃下意识以手盖住小腹,拼命往下压。 「是双胞胎哦!明年三月出生。」周姨的语气和伊秋水如出一辙。 「胡说,我明明看见只有一个女儿……」呼吸一窒,她湿了眼眶。 穿着白纱礼服的周姨对杜千桃比了个食指内弯,再向前伸出的手势,也顿然领悟,是母亲回来了,借由周姨的身体回到了他们身边。 而那手势的意思是—要乖喔,囡囡,不要顽皮,当个听话的孩子。 原本没结婚打算的大小姐和秦管家在一个月后缔结终身,因为有了三个月身孕,一切的计划都被打乱了,孩子最大。 又过了七个月,杜千桃作了一个梦。 「妈妈、妈妈,我来做你的小孩了,你要疼我哦,我会是最乖最乖的小朋友……」 她从梦中惊醒,抽痛的下腹提醒她羊水破了,一个小时后,她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一男一女。凑成个好字。 可是,当她看到咧嘴而笑的无齿小儿,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这不是老追在后头,喊她妈的那小鬼吗? 番外篇 【番外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咦!夫人,我怎么会看到你?」 「因为你死了。」 「我死了?」 「对,你在睡梦中辞世。」 「那你……呃,是来接我的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想念我的先生、我的孩子,我想回家。」 「嘎?」 「所以我要借你的身体还阳」。 「什么——」 伊秋水走进周姨的身体,接着就见原本已停止呼吸的圆脸妇人忽然抬起低垂的头,走向沉睡中的杜春雄,微胖的手轻触他的脸颊,低声的在他耳边呢喃了一句。 「我回来了。」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鬼岛家族之一《花婿鉴定期》; 02、鬼岛家族之二《大小姐二世》。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