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妙妻来镇宅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春日午后阳光正好,世安院内和乐融融。 弦歌卧于花间,在温煦的春风和阵阵花香中忍不住昏昏欲睡。眼见她的双目就要阖上,一旁的雅意偷偷掐了她一把。 弦歌差点痛呼出声,刚到嘴边的呵欠就那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她抬起头委屈巴巴的看着雅意,雅意向她投来警告的目光,显然是在说:敢在姑娘面前偷懒,仔细你的皮! 弦歌想起过往动辄被自家姑娘打骂的情形,禁不住全身一个激灵,顿时困意全消。 不过,看着伏在案上神色认真的为她画肖像的姑娘,弦歌心里又犯起了嘀咕。 自从她家姑娘在与傅家二爷成婚当日借故大闹了一场,而后不慎摔下台阶,再醒过来之后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她脾气暴躁,对下人动辄打骂,只爱金银美玉,不通文墨。如今却变得性情和善,让下人不要在她面前下跪,会与她们同食,还爱上了作画。 这不,听说今日是弦歌的生辰,她便心血来潮,要为弦歌作一幅花间美人图作为生辰礼。 弦歌搞不懂,为何姑娘会突然性情大变,难道是因为新婚夜那场吵闹受到的刺激太大? 可吵闹的人是她,就算是受刺激,也该是傅家的人受刺激才对啊。要不怎么从成婚至今已过去了小半个月,傅二爷以及傅家的人从未踏入过世安院半步,连傅老太太都免了她的早晚问安呢。 周静容不知弦歌所想,只全神贯注的作画,一笔一划极其小心。虽然初春温度不高,她仍忙活的出了一身薄汗。 这不能怪她画功不娴熟,而是作为一个现代人,要熟练的运用古代画具属实不易。 周静容原本是现代的一名畅销漫画作者,为了取景十分敬业的爬到山顶,却意外跌落山崖。醒来后本以为大难不死,却不想竟穿越到了古代。 如此奇遇并没有打击到天性乐观的她,生命如此宝贵,能活下来已是不易,怎敢再怨天尤人。 再说她一学画画的,还怕在古代没有活路吗?虽然她画的是漫画,但画之一事,古今共通,所以她立志要将钟爱的漫画事业进行到底。 这几天她试用了古代所有的常用绘画工具,都觉得不顺手。毕竟她用惯了数位板,连纸都少碰,更别说这种不熟悉的纸笔了。 就如她现在用的硬毫,笔尖坚硬,而宣纸薄软,用力稍有不慎就会划破纸面,需要时刻控制力气,握笔的手不敢松懈分毫,手指都僵硬的回不过弯。 直至落下最后一笔,周静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像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 雅意极有眼力,忙上前为她按摩僵硬的肩颈。 弦歌完成了做模特的任务,也起身小跑过来,看着画纸上与百花为伍的自己发出一声惊叹。 弦歌没读过书,不会华美的辞藻,只能用最朴实的词汇表达内心的感受:「姑娘,这画真好看。」 周静容笑眯眯的看着弦歌,弯起的眼角如同明丽的弦上月,温温柔柔的说:「你喜欢就好。」 弦歌羞涩的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将画卷起来,像对待什么宝贝似的,殷勤的说:「姑娘,您饿不饿?奴婢去给您做枣泥酥。」 提起吃的,周静容两眼放光,下意识的吞咽了下口水:「我还想吃翡翠虾饺。」 弦歌被周静容嘴馋的模样逗笑了:「那奴婢现在就去厨房准备。」 「等一下。」周静容叫住弦歌,将桌上的一摞画纸递给她:「你找个人帮我把这些画订到一起,再裁些大小相同的纸张,包个封皮,我当素描本用。」 弦歌并不知道素描本是什么,但周静容的吩咐她听懂了,便应了声「是」,就抱着画欢欢喜喜的走了。 弦歌脚步轻快的走出院子,却不期然与傅家二爷傅云深打了个照面。 傅云深长身玉立,气度清贵,然面无表情,一双冷眸幽深,无端的散发着迫人的气场。 弦歌被他吓得手一抖,画纸便散落满地,恰有几张落在了他的脚边。 傅云深身边的小厮言风将画捡起来递给他,他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立刻被画吸引,眼中流露出些微的不可置信。 画中正是世安院庭中静景,虽然有几处线条并不流畅,但景物细致鲜活,连趴在花叶上的肉虫迎风瑟瑟发抖的模样都描绘入微,颇有生趣。 傅云深将信将疑,冷淡的开口:「这是她画的?」 傅云深口中的她指的自然就是周静容,弦歌忙点头:「是二奶奶画的。」 傅云深冷哼一声,不屑道:「涂鸦之作。」 傅云深嘴上虽如此说,却还是没忍住翻看了一下其他的画。可翻到下一张画时,他无波的表情有了一丝皲裂。 画中之人一袭白衣,挺拔如玉,目光冷然,凌俊出尘,样貌和神态与他足有八九分相似。 傅云深皱眉,面露不悦之色,直接将画撕成了两半。 弦歌惊呼一声:「二爷!」 傅云深看向她,面色阴沉,声音凛如霜雪,警告道:「转告你家主子,别随便乱画!」 周静容正瘫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等待着美味的翡翠虾饺,却见弦歌眼眶红红的去而复返,忙关切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弦歌不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第2章 周静容被弦歌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让雅意帮忙一起将她扶了起来。 弦歌哽咽着说:「都是奴婢的错,不慎让二爷撕了您的画。」 周静容很惊讶:「傅云深把我的画撕了?」 她接过弦歌手中的画纸,一张一张的翻看,并未发现少了什么,疑问道:「他撕了哪张呀?」 弦歌仍抽泣着小声说:「就是您画他的那张。」 傅云深生的好看,周静容第一次见他就被惊艳到了。她一向热爱所有美好的事物,所以随手画了他,并不在意。 周静容无所谓的说:「撕就撕了吧。」 这下连雅意都忍不住惊奇:「姑娘,您不生气?」 周静容嗤笑一声:「跟那种眼睛长在头顶的人有什么好生气的?他看不上我,我还相不中他呢。要不是有老太太压着,我早就把和离书拍到他脑门上了,拽什么拽!」 周静容只要一想起傅云深看她时厌憎的眼神,心里就不爽。 虽然知道他讨厌的是原主,但承受冷暴力的人是她。她可没那么大度,别人打她一巴掌,她还笑着问人家手疼不疼。 伤害就是伤害,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洗白。 虽然傅老太太以周静容摔下台阶伤体未愈为由,免了她的早晚问安,但她还是日日去请安。 有时她请了安就走,不多打扰,有时也会陪老太太聊会儿天,带点亲手做的小礼物哄她开心。 周静容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讨好傅老太太,而是为了取得她的原谅。 原主于大婚日当着众宾客的面大闹一场,使傅家颜面尽失,傅老太太更是被气的几天起不来床。 虽然是原主闯的祸,但生活在此处的是她,她必须承担起这个身份该背负的责任。 今日,周静容照常早早来到傅老太太居住的松涛院,给她带了一瓶亲手做的插花,又服侍她用了早饭。 临走时,傅老太太让身边的大丫鬟落扇取了一支百年老参送给周静容,拉着她的手慈爱的说:「早晚寒凉,莫要为了哄我这老婆子开心就早起,让邪风侵了身子,顾好自己。」 傅老太太心性坚强,当年丈夫与两个儿子以及长媳长孙接连去世的打击都没能将她击倒,而是以一己之力撑起傅家满门。 如此手段强硬的她又是一位宽容慈爱的老人,早在周静容第一次来道歉时就原谅了她。在她看来,周静容是小辈,小辈有不懂事胡闹的时候,长辈理应包容。 周静容对傅老太太既尊敬又钦佩,她示意雅意接下人参,用撒娇的口吻道谢:「谢谢祖母。」 与傅老太太告辞,主仆三人走出松涛院。 周静容是个路痴,尽管这条路已走过多次,仍一出门就转向,抬脚就往相反的方向走。 弦歌忙提醒道:「姑娘,走这边。」 雅意偷笑了一下,脸上的笑容还没消散,就听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冰冷阴鸷的女声:「姑娘?谁家的姑娘啊?」 周静容三人转身,只见一个年轻妇人在两个婆子的搀扶下款款走来,身后跟着四个婢女,颇有气势。 来人是傅云深的姑母傅娇,方三十出头,因丈夫去世,带着一个刚及笄的女儿回了娘家。 她衣着华丽,容颜秀美,脸上的表情却似笑非笑,莫名的慑人。 弦歌面色一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失言,求姑奶奶和二奶奶不要责怪。」 傅娇发出一声充满蔑意的嗤笑:「失言?呵,我们傅家是书香门第,可不是那些没规矩的商户人家,下人犯了错自有家法惩治,可不是一句失言就能避过去的。来人,掌嘴。」 傅娇慵懒的吐出几个字,她身边的两个婆子立时走到弦歌面前,一个反剪了她的双手,一个扬手作势要打。 弦歌吓得俏脸苍白,周静容十分心疼。她根本就不觉得「姑娘」和「二奶奶」这两个称呼有什么区别,不过都只是个称呼而已。 周静容一把拂开婆子的手,拽起弦歌,挡在了她面前。 婆子虽碍于周静容的身份不敢动粗,却也直勾勾的瞪着她,眼中淬满了怨毒。 不待傅娇发作,周静容便先声夺人,厉声斥责婆子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瞪我?对主子不敬,来人,掌嘴!」 傅娇没想到周静容会来这么一出,登时变了脸色,气急败坏的大喊:「你敢!」 周静容转向傅娇,温温的笑着,有商有量的说:「姑母,既然下人们都犯了错,不如我们各让一步。如果一定要罚,也不知傅家家规对于叫错称呼和不敬主子,哪一个处罚更重?」 「你,你……」 傅娇气极攻心,姣好的面容有些扭曲,指着周静容的手指发颤,半晌说不出话。 周静容福了福身,从容道:「姑母,那侄媳就先退下了。」 周静容带着弦歌雅意离开,弦歌愧疚不安的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周静容轻点了一下她的脑袋,安抚道:「她就是故意找茬,甭理她,陪我去买画笔!」 三人来到府门口,却见大门外围着许多人。 他们一见到周静容,顿时如潮水般涌上来将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喊着:「还钱!还钱!」 第3章 周静容一脸懵,原主的记忆里可没有欠债这一段啊! 弦歌张开手臂护着周静容,以防她被人撞到,仔细辨认着嘈杂的声音:「姑娘,他们好像在说您的铺子……」 周静容记忆短路:「什么铺子?」 雅意从旁提醒:「您的陪嫁铺子啊!」 嫁妆?周静容闻言一愣,还不待细想,就被拥挤的人群推搡的脚步踉跄,险些摔倒。 一只手从背后扶住了周静容,接着一股大力将她拽起,使她轻而易举脱离了人群。 周静容顺着那只修长如玉的手向上看去,竟看到了满面肃容的傅云深。 傅云深松开周静容,隐含霜色的目光扫视过众人,声音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何故在我傅家门前闹事?」 傅家是书香门第,在浦河县的声望很高,傅云深更在去岁的童试中连中小三元,有功名在身,前途不可限量。 来讨债的都是商人,个个都是人精,谁也不愿得罪他。是以傅云深一出现,人群便渐渐安静下来。 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拱手作揖,代表大家解释道:「二爷,咱们不是来闹事的,实在是因为二奶奶的铺子迟迟不结款,大伙这才前来讨要。」 傅云深冷眸微眯,一针见血的提出质疑:「陈掌柜,你一直与周家商铺合作,该知周家诚信。既有款项未结,以前怎不见你向周老爷讨要?」 陈掌柜面色一变,未想好说辞,只能攥紧了掩在袖中的手。 傅云深不与他纠缠,扬声对众人道:「铺子的事,请诸位不必担心,内子既接手,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傅云深的话掷地有声,陈掌柜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翳,嘴上却连连附和:「二爷说的是,有了您的担保,咱们也就不担心了。行了,大伙都散了吧。」 讨债的人走了,围观的人也散了。 傅云深转身回府,却不见周静容跟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冷的开口:「还嫌不够丢人吗?」 周静容本来很感激傅云深替她解围,但被他这么一噎,那点感激瞬间化为乌有,还多了几分气郁:「丢不丢人是我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傅云深面上敛起一层薄怒,复又折回到周静容身边,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很低却语气凶狠的说:「一日未和离,你就一日是我傅家的人。周氏,你可以名声败坏,但我绝不允许你拖累傅家!」 周静容惊怒的看着傅云深,她怎么就名声败坏了?还周氏,周你妹! 周静容刚想反驳,话未出口,脑袋就被傅云深钳在怀里,像拎小鸡似的拎了回去。 周静容怒气值飙升,却无奈发不出抗议的声音:「呜呜……」 傅云深,你丫给本姑娘等着! 为了弄清楚债务的事,周静容通宵达旦的盘嫁妆查账本。 她这才发现,原来所谓轰动整个浦河县的首富之女的一百八十抬嫁妆,竟都是些空壳子。 就说那千亩良田吧,地契足足装了二十抬,可实际上那些地契加起来不过是一座满是沙石寸草不生的荒山。便是放在现代也难以开垦,更何况是生产力低下的古代呢? 再说那些铺子,偌大的茶楼放在了一个犄角旮旯的胡同,就算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吧,可这巷子也太深了,谁看得见啊? 还有那什么成衣坊,款式旧定价高,天天只出不进,离倒闭也不远了。首饰铺夹在两家百年老店之间,那不就是自寻死路嘛?香料店没有创新,卖来卖去就那么几样,早被市场淘汰了…… 周静容想不通,周家乃是浦河县首富,原主是周家嫡长女,记忆里也颇得周老爷宠爱,怎么就得了这么些寒碜的嫁妆呢? 第二天一早,周静容去向傅老太太请安,恰好与同来请安的傅云深撞了个正着。 二人相看两厌,自是各走各的,互不理睬。 周静容昨日在门口被人围堵要债的事,傅家上下皆已知晓。是以她一进门,就接收到了来自傅娇幸灾乐祸的视线。 周静容没工夫理她,请安过后便对傅老太太请求道:「祖母,孙媳想回娘家一趟。」 傅老太太刚要表示同意,却被傅娇抢了先。 傅娇斜睨着周静容,似笑非笑,语气尖酸刻薄:「出嫁从夫,你却时时想着回娘家,真是不守妇道。」 不守妇道四个字委实过分,傅云深面色微沉。 傅娇的女儿林疏桐觑见他的神色,忙不满的叫了声:「娘。」 周静容却不动气,只久久的看着傅娇,目光平静。 直将傅娇看的全身发毛,正要出声训斥,周静容突然温婉的笑了一下,淡淡的应了声:「哦。」 傅娇顿时炸毛,刚要大声吵嚷,突然想到自己不就是在丈夫去世后,不侍公婆,反而带着女儿回到娘家么,那她又算什么? 傅娇没想到,她竟然被自己搬起的石头砸了脚,顿时觉得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带了丝嘲蔑,羞愤不已。 傅云深看向周静容,眼底滑过一丝讶异。 他本以为凭她的性子,受到如此羞辱定会闹起来,没想到她竟沉得住气,还能四两拨千斤的给予还击。 傅老太太不满的瞥了傅娇一眼,委实觉得这个女儿被娇宠的过于蠢笨,可又不能在众人面前训斥她让她没脸,遂只能不理她,和蔼的对周静容说:「好孩子,去吧,让二郎送你回去。」 第4章 傅云深刚喝了口茶,突然被祖母点名,顿时呛了一下,连忙找借口托辞:「祖母,孙儿今日……与同窗有约。」 周静容也连连摇头婉拒:「不用麻烦傅……夫君了,傅府和周府离得又不远。」 周静容的这声夫君让傅云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傅老太太不赞同的看着傅云深,语气略有责备:「陪同窗出去玩乐难道比陪媳妇回娘家还重要?」 傅老太太发话,傅云深和周静容不敢不从,只能双双神色憋闷的一同出府。 傅云深为周静容备了马车,自己骑马而行。 周静容在心里松了口气,好在不用和傅云深那个不用正眼看人的冰块脸共处于狭小的车厢内,否则这一路该多难过啊! 一路无话,行至周府。 周静容进了门就直奔周老爷的书房,远远就大声喊着:「爹!」 周老爷听见周静容的声音,心中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不问青红皂白就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又闯祸了?还是傅家把你休了?你这个不省心的,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刚进门就挨骂,周静容非常尴尬。 但比她更尴尬的是傅云深,他一只脚已经抬起来正要迈过门槛,却听得周老爷训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老爷的妾室薛姨娘也在,忙提醒道:「老爷,姑爷也来了。」 周老爷抬眼看见傅云深,脸上立刻多云转晴,露出了娇花艳阳般的笑容,音调马上就降下来:「贤婿呀,你也来了,快快,进来坐。」 接着,他又吩咐薛姨娘:「快去给贤婿沏壶好茶!」 薛姨娘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周静容冲傅云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识相点不要打扰他们父女叙话。 傅云深很嫌弃周静容挤眉弄眼的表情,但还是配合的对周老爷说:「岳父大人,小婿前来拜访带了些礼物,请允小婿前去核对礼单。」 周老爷连连说着「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一边露出满意的微笑。 待傅云深离开,他又立马沉下了一张脸,厉声道:「说,又怎么了?」 一个又字,道尽了为人父的无奈与辛酸。 周静容急着找周老爷解决铺子的外债问题,便也不跟他客气,直入主题:「爹,您为什么要把那些赔钱的铺子给我呀?昨天那些人都堵在傅府门口向我要债了!这嫁妆我不要了,还给您吧。」 周静容说的都是真心话,她宁愿不要那些铺子,也不想变成老赖啊! 周老爷可从没听说过还有人退嫁妆的,顿时气得拍了下桌子,怒道:「胡说什么!铺子已经过到你名下了,是好是坏你都得担着。你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怎么放心把周家的家业交到你手上?」 即便有巨额财富的诱惑,也不能让周静容心甘情愿的接手这几家会让自己背负巨债的铺子。 她拒绝道:「我不要周家的财产。」 这话正好被端着茶走进来的薛姨娘听到,她眸光微闪,随即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苦口婆心的劝说:「容娘,老爷都是为了你好,莫要任性。」 周静容没搭话,以沉默应对。 在周静容的记忆中,薛姨娘表面对原主很好,实际却不管不教,一味顺从溺爱,这才养成了原主目中无人、骄横跋扈的性格。原主成亲之日大闹夫家,也源于薛姨娘一句「要在夫家立威,否则会被欺负」的提醒。 守着周家这么一座金山,薛姨娘心里有什么盘算,周静容不难猜到。只是原主身处其中,并不自知。 周静容的娘亲早逝,周老爷未再续弦,现下府中只薛姨娘一位妾室,由她执掌后宅大小事宜,周静容的嫁妆也是她打理的,所以铺子的事肯定与她有关。 周静容猜的没错,嫁妆一事确实是薛姨娘向周老爷吹了枕头风。 薛姨娘说,周老爷膝下无子,家产理应由正房嫡长女继承。可周静容自幼娇宠顽劣,不成大器,可借此机会给她几个生意不好的小铺子,让她锻炼能力,磨砺心志。 周老爷深觉此言有理,便同意了。可实际上薛姨娘心里另有他想,却是周老爷不清楚的了。 周老爷气呼呼的说:「铺子的事你自己解决,我是不会管的!」 周静容能理解,周老爷此时的决绝是为了逼迫她成长,可她真的没有经商的头脑,也不想欠人家的钱啊! 哎,生命之重,真让人难以承受。 夜色已深,世安院内仍烛火高燃,一室明亮。 弦歌拿着小剪子细心的剪去燃过的烛芯,烛火噼啪,一瞬明灭,惊醒了正趴在案上奋笔疾书的周静容。她抬头向窗外看去,才发现天色早已不知不觉融入了黑暗。 弦歌温声提醒道:「二奶奶,夜已深了,早点安歇吧。」 周静容瘫在椅子上,神色恹恹。 弦歌走到她身边,看着堆放在案上的一摞纸张好奇的问:「您在写什么呀?」 周静容并不避讳,直接将纸张推到弦歌面前给她看:「喏,就是这个。」 弦歌面露赧色:「奴婢不识字。」 周静容十分耐心的指着几个字,一个字一个字的教给弦歌认识:「这几个字是‘茶楼发展计划’,是我根据这几天的实地考察总结出来的。」 第5章 对于周静容的话,弦歌听的一知半解,但大意还是能懂,便点了点头。 周静容被周老爷拒绝资助以后,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被人围追堵截要债的尴尬情形,只能硬着头皮去名下的铺子转了一圈,与各个管事商议解决方案。 她发现成衣铺等都是规模较小的铺子,唯周记茶楼占地面积较大,算是稍大的产业,但也亏本最多,亟待解决。 而对于茶楼的不足之处,她有些想法,可以把熟知的现代咖啡店模式融入进去,便打算由此入手。 周静容说到漫画,便问弦歌:「若我以画编写故事,再让说书先生在茶楼讲解,你以为如何?」 古代茶楼一大文化特色便是说书,也是人们的消遣娱乐方式之一。周静容想要茶楼生意变好,必不可忽视这个环节。 现下各大茶楼讲书的内容多是市场上流通的话本,有的已讲了多次,人们早就听腻了。 恰好周静容正在发愁漫画没有途径展示,便想到了将二者结合的法子——用漫画为茶楼做宣传,再用茶楼作为漫画的展示平台。 弦歌闻言,眼中闪烁点点星芒,无比憧憬:「若用画讲故事,便是奴婢这种不识字的人也能看得懂了。而且听先生讲书时,也不用费尽心思将文字幻想成画面了,肯定会大受欢迎的!」 周静容听着弦歌的见解,感觉找到了知己,兴冲冲的与她讨论起创作漫画的题材和内容。 主仆二人相谈甚欢,直至很晚方才睡下。 次日一早,周静容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向傅老太太请安。 虽然周静容熬夜是因闺蜜夜谈,但落在傅老太太眼中,便觉得她是为与傅云深不和夜不能寐所致。 待周静容离开后,傅老太太便问起:「昨夜二郎宿在何处?」 落扇忙凑近回话:「老太太,二爷昨儿宿在西院。」 傅老太太无奈的叹了口气,连连摇头,痛心的对吴氏道:「这都成亲多少时日了,二人竟还未圆房,如今更是分房睡,二郎这倔性子真是随了他爹那驴脾气!」 吴氏是傅家二太太,傅云深的婶母,她安慰傅老太太道:「二郎心高气傲,怎能容忍周氏肆意妄为?这周氏性子跋扈,从前在家做姑娘时便敢当街打杀奴婢,现在傅家又想逞从前那套威风,也是该规矩规矩。娘,您别担心,二郎有分寸的。」 傅老太太仍不放心,又道:「咱们得想个法子,助他们夫妻增进感情才是。」 吴氏面露难色,人家小两口之间的事,旁人怎么管呀? 二人如何冥思苦想,暂且不提。 周静容从松涛院出来,便带着弦歌雅意出府去茶楼找管事商议重新装修事宜。 傅云深听得言风来报,说周静容已经出府,才起身去往主院寻找落在那里的一本书。 傅云深尽量避开周静容,一来确实不愿与她有交集,二来两人保持这种势同水火的状态,天长日久,祖母总会同意让他们和离的。 傅云深来到世安院的小书房,却发现书房里的书几乎要被周静容搬空了,只得又去她的屋子里找。 傅云深一面生气周静容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动了他的书,一面又疑惑,人人都知周家大姑娘不通文墨,草包一个,她拿书干什么? 傅云深走进周静容的屋子,一眼便看见杂乱无章的书案,微微蹙眉,满目嫌弃。 之前弦歌和雅意也将书案收拾的很整齐,可她们一收拾,周静容就找不到要用的东西。后来便由着她乱,反正她能做到乱中有序。 傅云深在书案上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书,却翻出了周静容的素描本。 他想起那日见过周静容作的几张画,一时没忍住好奇,便翻看起来。 素描本里的画都是周静容用来练手顺便积累素材的,看见什么有感觉就画什么,有亭台屋宇,有热闹街市,还有婢女在院中干活嬉戏的场景。 这些画只用炭笔简单勾勒,没有上色,寥寥数笔,却将人物的一颦一蹙,景物的脉络纹理,描绘的细致入微,令人惊叹。 再往后看,有一个卡通版的古装小姑娘正临窗而坐,满面愁容的托着胖嘟嘟的包子脸望着天空。而天空中的月亮和星星竟都有了五官,有两颗星星正在打架,龇牙咧嘴,造型极其夸张。 傅云深从未见过这种类型的画,下意识觉得有点幼稚,可这笔触明明很老练,将小姑娘愁思的娇憨之态描绘的淋漓尽致,使人不自觉便被她的可爱讨喜吸引,而横亘千百年的星月竟也像是有了生命,变得无比鲜活。 这给傅云深带来了极大的震动,不仅是因为这副别出心裁的画,更是因为这样的画居然是周静容那个悍妇草包画出来的?! 傅云深急急的向下翻看,却看到了一幅尚未完成的画作,只有一个人物轮廓,没有五官,空白处写了几个字,傅·龙傲天·云深。 傅云深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第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渊博学识产生了质疑。 因为他不仅没见过周静容所作之画的类型,还不知道龙傲天是何物? 周记茶楼更名为漆吴居,在一个普通的日子,谁也没注意的情况下,低调的开业了。 漆吴居开业这天,浦河县最繁华的东市街头悬挂了一幅画。 第6章 画中是一位冰肌玉骨,明艳动人的女子,下半身却长着一条长长的鱼尾,青蓝色的鱼鳞闪动着粼粼光芒,十分漂亮,也十分怪异。女子双目蓄泪,成串坠落,凡落下者皆凝成蓝色的珍珠。 围观人群一头雾水,既不清楚这画为何人所作,也不知道为何将画悬挂此处,更不明白画中寓意。 当中有一书生装扮模样的人突然出声道:「这难道便是传说中的鲛人?」 「鲛人?」人们纷纷看向书生,期望得到他的讲解。 书生被众人瞩目,有些羞涩,微低了头轻声说:「据古籍载,南海之外有鲛人,人身鱼尾,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书生话音刚落,人群瞬起一片哗然之声,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眼泪能变成珍珠?那岂不是没钱花了,哭一场就行了?哈哈!」 「哎,你们说,这能变成珍珠的眼泪,分不分是高兴哭的,还是伤心哭的?」 「伤心吧,高兴干嘛还要哭啊!」 「我觉得不是,你们看那画,她唇角微微上扬,应该是喜极而泣!」 「不对不对,她的眼神哀怨,明显是悲伤所致!」 人们因着画中鲛人究竟是喜极而泣还是哀伤而哭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一位老者捋捋胡须,满怀笑意朗声道:「诸位,何必争论,不如去前面看看下一幅画的内容。」 「前面还有画?走,去看看!」 群情激昂,有些后来的人被挤在最外圈,不知发生了何事,为着凑热闹也跟着人群向前移动。 果然,不出百米,又有一幅画悬挂在街边。 这幅画的内容是刚刚那个貌美倾城的鲛人坐在礁石上唱歌,她的身影笼罩在皎洁的月华下,如梦似幻。远处的海面上,有一艘渔船正行驶而来。 人群中传出又一声惊呼:「不好,传说鲛人善魅,歌声可蛊惑人心啊!」 这声感叹适时的为这幅画增添了神秘的氛围,为了知道船上的人有没有被鲛人的歌声蛊惑,人们脚步匆匆的走向了下一幅画,一探究竟。 众人随着画一路前行,沉浸在故事情节中,浑然不觉所行之路越来越偏,转过了一条崎岖的胡同方豁然开朗,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漆吴居。 漆吴居门前立着两块木板,其中一块木板上有一幅画,正是人们刚刚在东市看到的第一幅鲛人泣珠图,上书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鲛人传说。另外一块木板则写着漆吴居今日开业,所有饮品免费供应,小食糕点全部五折。 对故事后续发展的强烈好奇促使人们走进了漆吴居,入内便如同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漆吴居有三层楼之高,主打明亮温馨的装修风格。 一楼大厅正中央有近一人高的圆形高台,台上置桌椅盆栽,十分雅致。其余座席围绕圆台陈列,桌上摆有鲜花,花朵上尚沾着晨露,娇艳欲滴,满室花香。 另有菜牌,图文并茂,所绘食物之精美,诱人脾胃。不知何处传来隐隐的丝竹管弦之声,轻缓舒适,令人心神放松。 店小二热情洋溢的招呼众人落座,添茶倒水,服务周到。 一白须老者翩然登台,仙风道骨。有人认出来,他便是刚刚提醒大家继续前行的人。 老者手持醒木,惊堂一拍,声音浑厚平稳的开口:「南海有鲛,貌妍美,性至善。一日贪玩,出海于礁,月色朦胧,兴起高歌。歌声空灵,宛如天籁,迷醉清风。有渔船循歌声而至,恰海上风起,渔船摇摇欲坠。鲛性善,奋力救之。逢天师门弟子陆灼华途经此地,误以为鲛作恶,欲将之收服。灼华使剑,鲛控水,二人大战,难解难分……」 话至此,高台上悬下一幅画,这幅画与之前的画篇幅大小相同,画面却分成四格,正是鲛人与天师灼华的打斗场面,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众人屏息,看着鲜活的画面,配合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语调,被带入了一个幻想中的世界,仿佛一场大战就在眼前。 男子神色肃穆,一身正气,女子身姿窈窕,满目懵懂,刀光剑影,金鼓齐鸣。 说书先生顿住语音,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顿时有人大叫起来:「然后呢?先生,您别停啊,正到精彩之处呢!」 那人猴急的模样惹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周静容坐在二楼雅间,看着楼下众人的反应,轻轻舒了口气,提了好几天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没学过营销,但自觉这波宣传做的挺成功。 先用一副鲛人泣珠图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再用故事进展将大家吸引至此,让他们认识了漆吴居的招牌。 接下来,就是用周到的服务,舒适的环境,可口的茶点,更加引人入胜的故事剧情来留住顾客了。 茶楼的管事周永看着大厅中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的场景,心中渐渐对周静容升起敬畏之情。 他最初也以为周静容顽劣,不堪大用,对她提出的茶楼改制方案嗤之以鼻。但如今却不无感叹,不愧是周老爷的女儿,天生便带着经商的奇才。 周静容一早便来了漆吴居指挥布置,这会儿身心放松,甚觉疲累,打算回府休息。 周永忙跟上:「姑娘,您还有什么吩咐?」 第7章 周静容想了想,道:「周叔,昨日我写的那几个甜品方子,还请后厨师傅尽快做出,入的菜牌。」 周静容是一枚妥妥的吃货,尤爱甜食,虽然不会做,但对各类美食可谓如数家珍。 她想在茶楼添几道饮品小食,增加食品的丰富度,让漆吴居有与其他茶楼不同的独特之处,是手到擒来的事。 不过古代物资匮乏,很多现代甜品所需的材料并没有。但如双皮奶,姜汁撞奶这类甜品,用料做法简单又美味,还是可以推行的。 周永如今对周静容十分推崇,态度大有不同,对她的话奉为圭臬,连连称是。 周静容回到傅府,发现下人们正在搬搬抬抬,进进出出,很是忙碌。她不知发生何事,便着雅意去打听。 雅意很快回来,向周静容回道:「老太太请静安寺的智果大师卜卦,大师说西院风水有煞,恐冲撞主人,老太太便令人重新修整。」 周静容点了点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没想到晚上,傅云深竟破天荒的踏进了主院。 周静容正倚在床边看书,见傅云深推门而入,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傅云深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语气含着几分讥讽:「你当真不懂祖母的用意?」 周静容懵了一瞬,但她并不愚笨,顺着傅云深的话稍微转了转脑袋,也就想通了。 所谓风水不好,不过是傅老太太的借口,目的是为了逼迫傅云深迁出西院,回到主院居住。 傅老太太为了让他们同房,真可谓是煞费苦心啊! 周静容看了看宽敞柔软的大床,有些不舍得,试探着对傅云深说:「要不,你打个地铺?」 话音刚落,便接收到了一抹冰寒的视线。 周静容秒怂,好吧,此计不可行。其实她也觉得,占着人家的房子还让人家打地铺,确实不地道。 于是周静容豪气的说:「没事,那我打地铺。」 傅云深却没理她,径自去柜子里取了一床被褥,便走到外间的矮榻,将被褥铺好,躺了上去。 外间的矮榻是给下人守夜用的,也就将将能容下弦歌雅意那样身形娇小的姑娘家。 傅云深那么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整个人窝在窄小的榻上,缩手缩脚,看着委屈兮兮的,令周静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周静容踌躇半晌,开口问道:「傅云深,你睡榻是不是不舒服啊?」 傅云深没理她。 周静容又说:「要不咱俩换换吧,我比你矮,应该不会那么难受。」 傅云深仍没作声。 周静容得不到回应,又轻声问了一句:「傅云深,你睡着了吗?」 傅云深终于被周静容吵的按捺不住心中的烦躁,冷漠的吐出两个字:「聒噪。」 周静容的好意被嫌弃,心里顿时憋出一股火,对于霸占了傅云深的床的愧疚抛到九霄云外,气呼呼的转过身不再管他。 就在周静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傅云深轻缓的声音缥缈的传过来:「龙傲天是何物?」 周静容嘟囔着:「什么龙……」 下一秒,她立时惊醒,瞪大了一双眼睛。他怎么会知道这个词,难道他? 「你说什么?」 周静容一时激动,猛的起身,却在黑暗中一头撞到了床柱,剧烈的疼痛差点令她昏厥,发出一声痛呼:「啊!」 傅云深那边响起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不多时,他便举着烛台来到了周静容面前,紧皱眉头:「怎么了?」 周静容抬起头看着他,疼的说不出话,眼泪汪汪的,有种可怜的娇态。 傅云深别开与她对视的目光,移到她红肿的额头,嫌弃的啧了一声。 他伸长手臂在墙上按了一下,便出现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些应急的药。他从中拿出一瓶消肿化瘀的药膏,挖了一块按在了她的头上。 周静容的伤处被傅云深这么用力一戳,登时疼的涌出了眼泪,气的大吼:「你不会轻点啊!」 傅云深也有些气恼,深更半夜被她吵得不能入睡,好心给她上药反被吼,他才觉得憋屈呢。 不过虽有诸多不满,迎着周静容泪光闪动的明亮眼眸,他终究还是放轻了力道,将药膏抹匀。 过一会儿,周静容觉得没有那么疼了,又想起刚刚傅云深的问题,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 话刚出口,她便恍然大悟:「你来过我的房间,偷看了我的素描本?」 傅云深默不作声,更加证实了周静容的猜测,她生气的说:「你怎么能不经过我的允许就随便进我的房间呢,懂不懂尊重别人的隐私啊?」 傅云深对此理亏,却也毫不相让:「你也未经允许擅动了我的书,否则我也不会去你的房间里找。」 在抬杠这件事上,周静容就没服过谁,当即反驳道:「当初是你说世安院归我,你不会踏足半步,是不是你说的?」 这话确是傅云深说的,不过当时因为原主大闹婚礼,他正在气头上,而且他也没说书也归她啊! 周静容也知道自己是在狡辩,沉默半晌,火气渐消,遂放软语气平息战火:「既然我动了你的书,你也看了我的画,那我们就扯平了,好不好?」 第8章 傅云深沉默不语,久久才勉强应了声:「嗯。」 直到第二天,傅云深才反应过来,被周静容胡搅蛮缠一通,他最终也还是没能弄清楚龙傲天其意。 东市街头川流不息,拥挤的人群如同巨大的浪潮,将宽敞的街道阻断。 一架马车因无法通行安静的停在街边,车厢内,傅云深正全神贯注的翻看着手中的书。 前去探路的言风艰难的穿过人群,手里捧着一个油纸包回来,献宝似的奉给傅云深:「二爷,您道为何这么多人?原来是一家茶楼在搞什么试吃活动,免费分发糕点,您尝尝!」 傅云深对糕点没兴趣,却一眼看见包装纸上书着三个大字:漆吴居,后面还画了一个卡通形象的人鱼。 看着这画,傅云深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周静容,微微一怔。 言风没注意傅云深的表情变化,兀自感叹道:「这茶楼不仅发糕点,凭这有画的纸还可以免费听书。爷,您说这茶楼得散出去多少银子啊,可真是财大气粗!」 傅云深摇了摇头:「为商之道,无利不图。只要入得茶楼,茶水小食打赏总要花银子。这位老板能想出这种办法招揽客源,倒也算心思精巧。」 言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傅云深又道:「既此路不通,换条路走吧。」 言风刚应了声「好嘞」,便听得车外有人询问:「是从嘉吗?」 傅云深撩开车帘,见来人正是他的同窗好友赵秦廉,遂拱手施礼:「端方兄。」 赵秦廉并不见外,径自上了马车,用熟稔的语气问道:「去哪儿?」 傅云深淡淡回道:「集贤馆。」 集贤馆是一家书斋,文人墨客常聚集之处。 赵秦廉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提议道:「今儿别去集贤馆,我带你去另一处好地方。」 傅云深问:「何处?」 赵秦廉凑近傅云深,反问道:「近来城中新开了一家茶楼,唤作漆吴居,你可曾听说?」 傅云深点头:「略有耳闻,不知此地有何不同之处?」 赵秦廉收起扇子,神秘一笑:「那儿的说书先生不说书,说画!」 画?傅云深挑眉,又看了一眼被言风硬塞到手中的糕点包装上的卡通人鱼,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轻轻上扬:「好,那便去看看。」 漆吴居的试吃活动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傅云深等人到来之时,一楼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 说书先生正说到慷慨激昂处:「世间贪婪之辈不在少数,凡有欲,必有贪。鲛人族因‘啖其肉,可长生’的荒谬传说,遭到心怀贪欲之人的大肆抓捕屠杀。鲛人族分崩离析,流落四方,或避于深海不出,或被捉捕贩卖。鲛人之难,正可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鲛三公主在天师灼华的帮助下躲过此劫,却不得已与族人分别。自此,二人一同走上斩妖除魔,拯救族人,匡扶正义之道……」 高台上悬着几幅画,正是鲛人族与侵犯者大战的场景。 其中一副是陆灼华拉着鲛三公主躲避追捕,公主回首看向故乡,那广袤无垠的大海,眼中落下了如海水一般晶蓝色的珠泪,凄美至极,动人心弦。 傅云深心头微颤,仿佛透过那画面,能看到作画之人的用心。 「几位客官,楼上请!」 店小二热情的迎上来,引着傅云深和赵秦廉向二楼雅间走去,傅云深边走边环顾四周。 一楼是为大厅,座席皆满,还有很多没有座位的人干脆站着听书。 说书先生所处圆台上置有面向四方的圆筒,想来是为了能让声音传的更远更清晰。 另有侍者手持托盘穿梭于人群之中,盘中置有瓜果糕点,宾客可随时拿取。二楼设有雅间,每个房间外面都有一名侍者专供差遣。 如此种种布置,可谓细心周全到了极致。 傅云深在赞赏的同时,心中又涌起了深深的疑惑:这当真是周静容的茶楼,她竟有这般玲珑心思,难道以前是他错看了她? 三楼账房内,周永正满面喜气的对周静容说:「姑娘,您所谓体验之法,以退为进,真是高妙。」 周静容对此却并不乐观:「此计并非长久之计,这样的客源流动性也很大。」 周永对周静容的危机意识很是感佩,小心翼翼的询问:「那下一步该如何?」 周静容想了想,道:「周叔,劳烦您召集大家一起想办法,群策群力,若谁能想出好点子,月底有赏银。」 周永亦觉此法甚好,连连称是。 二人正商议着,弦歌进来禀道:「二奶奶,二爷在外面,让奴婢给您传个话,您若是忙完了,可以和他一起回府。」 周静容听到傅云深来了,十分诧异,与周永交代几句便离开了。 周静容走上马车,看着傅云深疑惑的问:「你怎么来了,有事找我?」 傅云深倚着软垫,翻着手中的书,看也没看她一眼,漫不经心的回道:「路过。」 路过?周静容不知该如何回应。漆吴居偏僻到连鸟都不愿飞过来,他是去什么地方能路过这儿啊? 不过,免费的马车不坐白不坐,周静容也就懒得深究。 周静容以前为了赶稿,早已习惯熬夜。 第9章 倒是苦了弦歌,非要陪着她,结果第二天精神不济,站在那里昏昏欲睡。 周静容赶弦歌去补觉,雅意一边为她梳妆,一边取笑弦歌:「她哪儿是陪您呢,分明是想提前知晓鲛人传说的故事情节。」 不过昨夜周静容并没有画漫画,而是绘制了一张活动海报。 雅意觑着案上的字画,好奇的问:「二奶奶,您画的什么呀?」 周静容耐心的解释道:「咱们的鲛三公主不是还没有名字嘛,我打算举办一个给她取名字的活动,让大家都参与进来。」 雅意有些惊讶:「您画的人物让别人取名字?」 周静容点头:「是啊,不仅要取名字,还要投票排出个名次呢,取首名录用,还有彩头。举办活动可以起到宣传的作用,提高参与感会令读者与故事的联系更加紧密,就能留住更多的固定客源了。」 雅意发现周静容总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古怪词汇,但大意又能理解,不禁对于她的新奇想法啧啧称奇。 待婢女布好早膳,雅意也为周静容梳妆完毕。 周静容走到饭桌前,看着一桌子冷食糕点,疑问道:「我的小笼包呢?」 雅意提醒道:「二奶奶,今儿是寒食节。」 寒食节,禁烟火,吃冷食。 周静容顿时觉得天空变得灰暗了,一天之计在于晨,一晨之计在于小笼包啊!这种糕点类的食物对她来说只是零食,算不得主食,她还是喜欢热腾腾的包子和米饭。 周静容饿了两天,终于熬过了寒食节。 漆吴居举办的征名活动轰轰烈烈的拉开了帷幕,周静容也终于吃上了一顿热乎乎的饭菜。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餐饭是与傅家所有人一起吃的。 开饭后,周静容先吞了一碗米饭填饱肚子,接下来的时间就全部耗费在不要用混公筷和私筷这件事上,食欲都被消磨没了。 傅娇看着周静容局促的模样,忍不住发出一声讥笑:「到底是商户出身,哪里懂得大户人家的规矩。二郎,你还是好生教教,省得以后出去丢我们傅家……」 「啪」的一声,傅老太太将筷子拍在桌上,打断了傅娇的话,冷冷的看过去:「你倒是有规矩,食不言寝不语,我可是不曾教过你?」 「娘!」傅娇震惊的看着傅老太太,面色由红转白,似是没想到她会为了周静容而出声斥责。 傅老太太突然发怒骇的满室寂静,周静容更是吓得一个激灵。这对母女剑拔弩张因她而起,她也不好装死,便硬着头皮想要出声调解。 周静容还不待发声,手便被人握住了,传来温热的触感。 她偏头去看,只见傅云深低垂着眼眸并没有看她,只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火上浇油。 吴氏向小女儿傅娆华以及傅云深的寡嫂甘棠分别使了个眼色,甘棠放下臻哥儿,拍了拍他的脑袋,傅娆华便牵着他走到了傅老太太身边。 这二人一个是傅老太太最小的孙女,一个是她的曾孙,都极得她的喜爱。 臻哥儿虽才五岁,却聪明伶俐的似个小大人儿,他将自己的小碗捧给傅老太太,脆生生的说着:「祖奶奶,吃!」 傅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众人也纷纷附和调侃,气氛重又变得欢乐。 傅娇又气又委屈,狠狠的剜了周静容一眼。周静容更加没了胃口,默默的放下了筷子。 晚饭结束,周静容与傅云深一同回世安院。 许是刚刚吃的急,又一度精神紧张,周静容的胃有些不舒服。 她跟在傅云深身后,揉着胃小声抱怨:「你姑姑怎么那么凶啊,总是针对我。」 说来也怪,傅家的每一个人应当都是不喜周静容的,却也没人如傅娇那般一再挑衅,仿若对她恨之入骨。 傅云深没有回答,转脚去了小书房。 周静容本也没指望他说什么,他能在刚刚那种情况下提醒她该怎么做已经很讲义气了。 周静容趴在床上,面色泛白,急的弦歌想去找大夫,被她制止了。若是被人知道她吃饭没吃好闹的胃疼,傅家人指不定又要觉得她矫情作妖。 雅意端着一小碟果子走进来:「二奶奶,这是二爷差人拿来的酸梅果子,有助消食,您吃点吧。」 周静容有些诧异,没想到傅云深还有这么体贴细心的一面。 待傅云深回房,周静容主动表达谢意:「傅云深,谢谢你,我吃了酸梅果子,胃里舒服多了。」 傅云深微微挑眉:「言风送到你这儿来了?」 周静容微怔,随即反应过来:「不是给我的?」 傅云深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干脆利落的回了两个字:「不是。」 周静容尴尬不已,呵呵干笑了几声,赶紧回到床上,用被子将自个儿裹了起来。 原来那酸梅果子不是给她的,亏她还自作多情,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躲进被子里的周静容自然没有看到,傅云深唇边微微漾起的笑意。 漆吴居为鲛人传说女主角征名的活动进行的热闹,令许多以前对此并不关注的人也产生了兴趣。 漆吴居因此日日客满,生意红火。 待到征名活动结束,票选出的前十名均有彩头。随着名次的增长,彩头也越来越丰厚,令人们不禁对首名彩头翘首以盼。 第10章 此次征名活动的魁首是一位叫做幽兰客的人,为鲛三公主取名为韶。 韶者,尽美矣,很符合人们对传说中神秘又美丽的鲛人的想象,所以获得了一致认可。 周静容为幽兰客准备的重磅彩头是可以在漆吴居全年免单的会员卡,这张会员卡不仅可以在漆吴居使用,还可以在周静容名下的任一店铺使用,尽享半价优惠。 会员卡制作精美,将硬笺纸染上花色,熏过香料,裁成半掌大小,绘有漆吴居的标志,还有幽兰客专属卡通形象。 因幽兰客低调,从未露面,周静容也仅从幽兰客娟秀的字迹判断她应当是一位女子,便勾画了一个蒙面女侠的飒爽形象。 众人惊羡,对会员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纷纷出言询问。 周静容坐在三楼雅间,对大家的反应并不意外。 新鲜事物总会引起人们的追逐,如此一来,她想借由漆吴居带动其他店铺的生意指日可待。 「等一下!」 正当众人争相抢看会员卡时,一名男子突然大喊一声,众人好奇,齐齐向他看去。 男子站在人群中间,神色倨傲的扫视一周,质疑道:「幽兰客为何不现身?怕是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吧,这不过是店家引诱大家买那个什么卡的手段罢了。」 男子此话一出,众人也不禁纷纷怀疑起来。 「说的是啊,这幽兰客到底是何许人也,竟如此神秘?」 「若真有此人,为何不现身?」 「难道真如这位公子所说,根本没有幽兰客,只是店家的幌子?」 男子见有人倒戈,不禁洋洋自得。 周永站出来解释道:「这位公子,投票乃是公开,人人可见,我们又如何作假?」 男子充满蔑意的哼笑一声:「除非你告诉大家幽兰客是谁,若说不出,就是你们作假骗人!」 有人出声附和:「是啊,周掌柜,你就让幽兰客出来吧,我们也想见见啊!」 「这……」周永一时为难不已。 弦歌看着这一幕,急得直转圈:「二奶奶,咱们也从未见过这个幽兰客啊!这人只是将名字挂在了外面,又没露过面,怎知他是谁,这可如何是好啊?」 幽兰客不愿现身,必有其理由。由着这些人吵闹也没什么意义,反而会败坏漆吴居的名声。 周静容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不由得起身,打算下楼亲自向众人解释。 却忽听坐在角落的一位女子缓缓扬声道了句:「幽兰客是何人,与你何干?公子如此不依不饶,是何居心?」 女子戴着帷帽,众人看不见她的真容,只见她衣饰华美,身姿窈窕,气度不凡,像是名门淑女。 男子不屑的瞟她一眼,大义凛然的说:「我的居心,便是不想让大家受到这种无良商家的欺骗!」 女子忍不住嗤笑一声:「呵,你不明事情缘由就口口声声说掌柜骗人,还煽动旁人,到底是谁无良?」 女子说着,解下帷帽露出姣美的容颜,却目若寒星:「依你之言,是觉得我宋汀兰不配得这魁首之名?」 「原来幽兰客是宋家姑娘!」 「宋姑娘可是县令大人的千金,也是咱们浦河县响当当的才女,她能夺得魁首,意料之中啊!」 说起来,这位县令千金与周静容还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傅云深的堂姐乃是宋汀兰的长嫂。 不过因着宋汀兰县令之女的身份以及浦河县才女的名头,没有人敢用这一点做文章。 那男子自然也惹不起她,便趁着众人不注意,灰溜溜的离开了。 一场风波平息,周静容追上欲离开的宋汀兰:「宋姑娘,感谢你仗义执言。」 宋汀兰瞥了周静容一眼,冷冷道:「谢我做什么,他虽是针对漆吴居,却也抹黑了我的名声,我自是不依的。」 周静容热情道:「此前未见过姑娘庐山真面目,不得已才画了蒙面女侠形象,姑娘若不喜欢,我可以重新绘制。」 宋汀兰仍是一副高冷的模样,直接拒绝:「不必麻烦了。」 弦歌看着宋汀兰的背影,禁不住咋舌:「不愧是官家小姐,眼睛真的是长在头顶上的。」 说着,她用力踮起脚尖,向下瞪着眼睛做鬼脸。 惹得雅意笑骂她:「莫要乱说话。」 周静容却想着宋汀兰的话若有所思,她本以为刚刚那男子是因未能入选心有不甘才出言诋毁,可难道这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针对漆吴居? 夜深,周静容还在微弱的烛光下认真绘制着私人订制款的会员卡。 周静容赶制的这一批卡片是送给傅家人的,她好歹也在傅家白吃白喝了这么久,总该有所回报。 「怎么还不睡?」 周静容正专心致志的作画,忽被外间傅云深传来的碎冰碴般的声音吓得手一哆嗦,便将线条画到了外面。 周静容不满的向傅云深的方向瞪了一眼,嘴上却乖巧:「抱歉吵到你了,我很快就好。」 然而周静容的很快却持续到了一个时辰之后,傅云深被光线影响的无法入睡,忍不住起身去看她到底在干什么,却见她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 第11章 他本想叫人进来服侍她,但看见她安然的睡颜,终究还是没忍心吵醒她,便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她抱到了床上,嘴里不满的嘟囔着:「平时就不能少吃点么。」 第二日,周静容去松涛院请安,顺便将会员卡送给大家,并解释了其用途及好处。 傅老太太很捧场,夸赞道:「容娘聪慧,竟能想出这样精妙的点子。我看这会员制度极好,傅家的铺子也可效仿此法。」 吴氏点头应和,傅娆华也因周静容的用心对她有所改观。 臻哥儿小孩儿心性,对这种q版漫画爱不释手。 甘棠见他高兴,对周静容的态度也和缓了许多:「弟妹有心了。」 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傅娇却高兴不起来。自那日被傅老太太当众训斥,她便愈发看周静容不顺眼。 林疏桐时刻关注傅娇,提醒她不要冲动,以免再惹恼老太太。 出了松涛院,傅娇便不再忍耐,将装有会员卡的盒子摔到周静容面前,冷嘲热讽:「商户人家出来的就是上不得台面,什么东西也当好玩意了?你嫁进我们傅家是高攀,别把那些小门小户的陋习带进来!」 傅娇自诩出身士族,十分看不起商人,所以常用周静容的出身讽刺她。 周静容并不在意,只面目平静的捡起盒子,不卑不亢。 倒是一旁的傅云深看不过去,直言道:「姑母,傅家虽清贵,也食烟火,亦靠商铺维持生计。所以不管为官还是为商,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又何来高攀。」 周静容不由得向傅云深看过去,心中震撼。 这里可是阶级制度森严的古代,所谓士农工商,商人的社会地位就是低人一等。 可傅云深却说,职业不分高低贵贱,足见其比他人更为开阔的眼界和宽广的心胸。 傅娇像点了火的炮仗,立时炸了:「二郎,你竟为了这女人指责姑母?」 接着,傅娇声泪俱下,喋喋不休,诉说傅云深年幼失怙失恃,她是如何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衣不解带的照顾生病的他。 周静容这才后知后觉,敢情她一直没认清傅娇的身份,这哪是姑母,分明是婆婆啊! 好不容易摆脱傅娇回到世安院,傅云深径自去了小书房。周静容则回到房间瘫在椅子上,好半晌还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直到睡了个午觉才恢复过来。 下午,周静容闲来无事,便去小书房找书看。她已经与傅云深达成了君子协议,可以随意借阅他的书。 周静容来到书房,恰遇见正向外走的林疏桐。 林疏桐福身,主动向周静容赔礼:「表嫂,我娘自我爹逝后便一直情绪反复,若有得罪之处,请表嫂多多包涵,还有表哥……」 说起傅云深,林疏桐的脸可疑的红了一下:「表哥为考科举日夜苦读,还要劳烦表嫂好生照顾他。」 周静容觉得林疏桐的话好像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便笑着应道:「好。」 周静容步入书房,见傅云深临窗而坐,白衣墨发,随风轻扬,端的是翩翩公子,皎如玉树之姿。再细看,他的嘴角还噙着一抹浅笑。 周静容惊奇道:「难得见你笑,可见表妹佳人,确令人心生欢喜。」 傅云深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眼。 周静容调侃道:「不必害羞,自古以来表哥表妹都是天生一对嘛。」 傅云深眼眸微眯,流转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危险气息,随即指着桌上的汤盅道:「雪耳猪骨汤,清热去火。」 自从上次酸梅果子事件过后,周静容就多了一份谨慎,狐疑道:「给我的?」 傅云深复低头翻书,神色淡淡:「你若不吃,便让言风拿去倒了。」 周静容忙阻止他:「哎,哪有你这么浪费食物的啊!」 于是,一碗汤就进了周静容的肚子。 不多时,林疏桐去而复返:「表哥,我的帕子好像落在这里了。」 刚喝完汤,以为那是傅云深的帕子,正用来擦嘴的周静容:「……」 林疏桐见到自己为傅云深精心准备的汤被周静容喝了,一时间失望、愤怒、不甘齐齐涌上心头。她连忙低下头,掩饰着脸上的狼狈。 周静容石化,瞟向傅云深,这该不会是表妹特地为表哥准备的汤吧? 傅云深向周静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周静容以为他会帮自己解释,哪知他却道:「你表嫂很喜欢这汤,你若得闲,教教弦歌如何制作。」 周静容:「……」 林疏桐:「……」 「咳咳。」周静容突然觉得已经进了肚子的那碗汤好像又涌上来,呛到了嗓子眼里。 傅云深,你这个卑鄙小人,竟敢给老娘拉仇恨! 周静容趴在漆吴居三楼的栏杆上,看着楼下零星的几个人影,疑惑道:「为何今日人这么少?」 周永解释说:「集贤馆每旬有三日辩学,过了这几日便好了。」 周静容新奇道:「集贤馆?辩学?」 周永笑了笑,为她科普:「姑娘有所不知,集贤馆乃是一家书斋,藏书数量之多,不只在咱们浦河县,在整个延平郡都排头号,是文人学子最爱聚集之处。辩学是一种学术交流,学子各抒己见,也能增进学识。每逢辩学日,还有许多其他县的学子特地赶来呢。」 第12章 周静容眼前一亮,兴致勃勃的说:「那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周永应道:「好,那我去准备马车。」 周静容来到集贤馆,馆内外果然人潮涌动,摩肩接踵。待她走下马车,还受到了一小波注目礼。 夏朝虽然民风开放,但大户人家的女子若单独出门也会遮挡容颜,如周静容这般大摇大摆的还真不多见。 不过人们的注意力很快就又被馆内传出的阵阵欢呼声吸引,周静容也随着人潮不顾形象的挤了进去。 待入得馆内,已没有座席,周静容只能站在拥挤的人群中间。 众学子分列而坐,中间悬挂着一副画,正是今日辩学的内容。 周静容探头去看,惊讶的发现那幅画竟出自她的鲛人传说?! 一学子起身朝众人施礼,温文尔雅,言语间却颇为不屑一顾:「此画不过娱乐市井,难登大雅之堂,不知有何可辩。」 又一学子驳道:「这位仁兄此言差矣,此画形式创新,颠覆传统,是为一种新的艺术形式,怎说庸俗?」 「什么艺术形式,不过是涂鸦之作罢了!难道但凡有别于传统,便是创新?此作有失严谨,附庸风雅,分明是哗众取宠,俗不可耐!」 「我倒是没看出哪里附庸风雅,此作个性鲜明,独树一帜,分明是难得的佳作!」 …… 周静容听了几句,便觉得意兴阑珊。 他们辩来辩去也总绕不过雅俗之辩,什么事都能扯到阶级上。士为上,商为下,雅为上,俗为下,真是狭隘。 「何为雅,何为俗?」一个清冷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起,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周静容也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竟是傅云深。他穿着一袭天青色长袍,身姿挺拔,如一支翠竹傲然于天地间。 周静容突然发现,傅云深虽有着出色的容貌,但他的风华气度并非容貌给予,而是自骨子里流出来的。他站在那里,闲适淡然,如淙淙流水,如朗月清风。 傅云深缓缓开口:「雅俗之辩已逾千年,从未争论出对错,所谓的雅或俗,不过都是个人喜好。若非要以雅俗论,依在下之感,此作通俗易懂,寓教于乐,有跌宕起伏的情节,有对人性贪欲的讽刺,有警醒世人的作用,雅士白丁皆追逐,能够做到此般雅俗共赏,乃是真正的大雅……」 周静容愣愣的看着傅云深,听着他口吐珠玑,心潮澎湃。 倒不是因为他对她画作的肯定,而是他作为一个古人,不受封建礼教的束缚,有如此超脱的思想,实在难得。 周静容喃喃自语:「我突然觉得,傅云深有点帅哎!」 弦歌听得一脸懵,帅又是何意,二奶奶到底是在夸二爷,还是损二爷啊? 弦歌还没想明白,便见言风隔着好几层人群冲她打招呼:「小弦歌!」 弦歌没好气的瞪了言风一眼,他也不过就比她大了半年,总像叫小孩儿似的叫她,真讨厌。 言风来到周静容面前,笑嘻嘻的说:「二奶奶,二爷在里面有雅座,小的带您过去。」 周静容随言风来到雅间,掀开隔帘便见到了熟人,欣喜道:「宋姑娘。」 宋汀兰见到周静容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复面无表情,淡淡道:「不必如此客气,说论起来,我还该唤你一声二嫂。」 宋汀兰和傅云深都是高冷那一挂的,周静容也找不到共同话题,两个人便一直相对无言到辩学结束。 傅云深和一位面目清秀气度温润的男子一同走进来,向周静容介绍道:「这位是大姐夫。」 周静容明了,这位便是傅云深的堂姐傅春华的丈夫,也就是宋汀兰的兄长宋子言,和傅云深亦是同窗。 宋子言赧然道:「我刚刚才得知,原来那副鲛人图是出自弟妹之手。」 宋子言刚刚辩学时,是站在不看好那一方的,是以有些不好意思。 周静容无所谓的笑笑:「各花入各眼,我不在乎别人如何评说,大姐夫亦不必介怀。」 傅云深听着周静容的豁达之言,一时有些分不清她是真心还是做戏,毕竟这和她之前粗鲁狭隘的形象大相径庭。 几个人出了集贤馆,各自回家。 宋子言对宋汀兰道:「兰娘,你先上车等我,我去给你嫂嫂买栗子糕。」 宋汀兰嘟囔道:「让小厮去买不就行了,偏要亲自去。」 周静容微笑,心中感叹,便是在三妻四妾的古代也有真心人,不知她的幸福又在何方。 集贤馆三日辩学结束之后,漆吴居果然又恢复了之前宾客盈门的景象。而且因着此次辩学给鲛人传说免费打的广告,还吸引了更多的客源。 世安院内,周静容和傅云深各自占据小书房一角,各看各的书,互不打扰。 周静容却一直偷看傅云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傅云深终是受不住周静容时不时投过来的炽热目光,表情稍显不耐,率先开口:「有事?」 周静容赶紧问道:「你常去集贤馆,可知那里的老板是谁?」 傅云深瞥了她一眼:「怎么?」 周静容弯起眉眼,语调欢快的说:「我想感谢他免费给漆吴居做了宣传,这么有商业头脑的人,没准以后我们还能合作呢!」 第13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而且万一那老板是个单身多金的小帅哥,他们互相看对了眼,那她和离之后的幸福生活不就有着落了。 丝毫不知道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已经在幻想中红杏出墙的傅云深,看着周静容坐没坐相的模样很是嫌弃,懒得搭理她。 周静容还沉浸在自己的脑补小剧场中,弦歌突然跑进来,带着哭音大喊:「二奶奶,不好了,有人来漆吴居闹事,周管事和他们打起来了!」 「什么?」周静容惊的从椅子上弹起来:「怎么回事?」 弦歌焦急道:「是店里的伙计来回的话,说是有人来讨债,进门就砸东西,将客人都吓跑了。周管事与他们理论,可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 周静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脑子一懵,顿时慌乱的没了主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傅云深起身唤来言风,冷静的吩咐道:「言风,去报官。」 言风应了一声,便麻利的赶往县衙。 傅云深又对周静容说:「先去漆吴居看看,这时候不能没有主事的人。」 周静容眼神茫然,透出一丝无助。 傅云深莫名的心软了一下,鬼使神差的又加了一句:「我陪你一起去。」 周静容看着傅云深,顿时觉得有了底气,应道:「好。」 几人来到漆吴居,入目一片狼藉,桌椅杯盘散落满地,画纸也被撕碎四处飘零。 说书的蒋老先生正一片一片的拾着画纸碎片,周永和几个伙计也在骂骂咧咧的收拾残局,脸上均有挂彩。 周静容心中一窒,忙上前关切询问:「周叔,蒋老先生,你们的伤怎么样?」 周永大手一摆,不甚在意的说:「我没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只可惜让那几个闹事的孙子跑了!」 周静容让弦歌和雅意去拿伤药,又扶着周永坐下,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周永身边的伙计抢着回话,气愤不已:「小的知道,那伙人是常年流窜于西市的一伙地痞,说是来讨债的,可进来就砸东西赶客,必是受人指使,拿钱办事!」 周静容这会儿已经镇定下来,冷静的分析道:「漆吴居的生意日渐兴隆,已有结余,我便先偿还了一些紧急款项,并与各位商家签下合约,确定分期还款,并未逾期,他们不可能突然来要债。况且砸了漆吴居,让我们没有进项,无法还款,对他们并没有好处。」 弦歌和雅意这会儿已经回来,听得周静容如是说,不禁疑问道:「那会是何人所为,意图何在?」 周永磨着牙,眼中满是怒火:「定是有人眼红咱们漆吴居生意红火,故来砸场子!」 傅云深也赞同周永所言:「浦河虽占地不多,但地处交通要塞,往来客商者众,因而繁华。所谓十步一茶楼,也并非虚言。竞争如此激烈,漆吴居却独占大半客源,难免遭人嫉恨。」 周静容叹了口气,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手段如此不正当又激烈的商业竞争。 她原本以为,只要服务周到,有吸引人的创意,把生意做好就行了,却没想到还要面对这些时来的风雨。 周静容环顾漆吴居内凋敝景象,沉默半晌,最终做出决定:「如今的模样,只能先暂停营业了。大伙先回去休息,医药费从公中走账。明日核算损失,重新装修,再行待客。」 昨日还高朋满座,今日便成明日黄花。众人心有不甘,却无奈只能接受现实,一时气氛沉闷。 漆吴居重新营业后,客流量大不如前。 周静容受其影响,心情不佳,连作画都没有灵感,常常呆坐几个时辰什么也画不出。 傅云深已经第n次在房间里进进出出,周静容仍毫无察觉。 她手持画笔,凝眸纸上,看似认真,实则早已不知神游何方。 傅云深终于看不下去,他走到周静容面前,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敲了敲书案。 周静容这才恍然回神,抬头看着傅云深,满目迷茫:「干什么?」 傅云深淡淡道:「祖母唤我们过去一趟。」 「哦。」周静容乖乖起身,跟在傅云深身后往松涛院走去。 途径小花园,傅云深突然停下脚步,周静容奇怪道:「怎么不走了?」 傅云深不答,只遥遥的看向远处。 周静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入目一片姹紫嫣红,绿意盎然。 不知不觉中,料峭的春寒已然远去,沉睡一冬的树枝抽出了新芽,嫩草破出土面,火红的蔷薇铺了满园,馨香扑鼻。 春光煦煦,轻风正好,周静容顿觉心胸开阔,堵在胸口的那团郁气喷散而出,豁然开朗。 但她此刻无心欣赏这满园春景,只顾催促傅云深道:「快走吧,别让祖母等急了。」 一路上,傅云深走走停停,短短的一段路,生生被他走出了郊游踏春的悠闲感。 到了松涛院门前,傅云深转身,神色淡定的对周静容说:「我突然想起来,祖母只让我一人前来,并未唤你,你回去吧。」 「!」周静容立时爆发怒火:「傅云深,你什么意思,溜我玩儿呢?」 周静容狠狠地瞪了傅云深一眼,气鼓鼓的转身离去。 但出来转了一圈,她的心情轻松了许多,目光所及之处有了更多的色彩,漫画灵感也纷涌而至。 第14章 周静容心情愉悦的回到世安院,想趁着灵感赶紧把下一话漫画画出来,却见林疏桐和几个丫鬟正围在她的书案前,便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听见周静容的声音,有几个胆子小的丫鬟顿时手脚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林疏桐转过身,看向周静容的眼神闪烁,声音柔弱:「对不起,表嫂,都是我不好。表哥说你喜欢我做的汤,我便又做了些送过来,却笨手笨脚的打翻了汤盏,不小心弄湿了你的画……」 「啊!那可是二奶奶作了好几日的画!」弦歌走上前,看着被汤水浸的笔迹模糊的画纸,心疼不已。 周静容则冷静的吩咐道:「弦歌,雅意,你们把画拿出去晾在阴凉处。记住,千万不要让日光直射,要自然风干。」 弦歌和雅意得了命令,赶紧带着几个丫鬟将画纸拿到外面。 林疏桐红着眼眶,哽咽着道歉:「表嫂,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周静容大度的摆了摆手:「无事,以后小心就是。」 林疏桐却拽住周静容的衣袖,苦苦哀求:「表嫂,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周静容觉得莫名其妙:「我不是已经原谅你了吗?」 林疏桐摇头,自顾自道:「我听得出,表嫂只是同我赌气,并非真心原谅。」 周静容原本并没有在意林疏桐的无心之失,现下却是被她纠缠的有些着恼:「那你说,怎样才算是原谅你?难道你弄湿了我的画,我还得毕恭毕敬的感谢你不成?」 听着周静容略带薄怒的话,林疏桐像是被吓到般瞪大了眼睛,眼泪似决了堤的洪水倾泻而出:「表嫂,你误会了,我并非此意……」 傅云深恰走进来,看见二人对峙的一幕,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林疏桐忙伸手去拉傅云深的衣袖,急切道:「表哥,你回来的正好,快帮我向表嫂求求情,让她不要怪我了!」 傅云深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林疏桐伸过来的手,面色微沉:「一个姑娘家,哭哭啼啼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林疏桐被傅云深训斥,娇花般的脸庞顿时如遭霜打,瞬间惨白,讷讷不语。 林疏桐的贴身丫鬟忙扶住她,她定了定心神,语气恢复平静:「表嫂,那我改日再来赔罪。」 周静容叫住她,并不跟她客气,直言道:「桐表妹,听闻令尊是举人出身,你受其教导,知书达理,怎么却听不懂话?我已经说了原谅你,你却偏说我还在怪你。你是听不懂,不相信,还是故意找茬?」 林疏桐未料周静容竟如此直白,被戳破心思,一时心惊,本就苍白的面庞更白上一分。 她偷偷看了一眼傅云深,只见他不闻不问,并没有要偏帮谁的意思。 林疏桐只得暗暗咬牙,再度对周静容福礼致歉:「今日是桐儿无礼,扰了表嫂,还望表嫂大人不记小人过。」 周静容哼了一声,算是应了,林疏桐带着婢女匆匆离开。 周静容转身坐下,等着傅云深兴师问罪。他却什么也没说,如常看起书来,令她有些奇怪。 不过算了,既然他不问,那她也没必要上赶着解释。反正原主在他心里也没什么好形象,误会就误会吧,无所谓多添一笔。 是夜,宋府。 宋汀兰伏在案上写字,银杏一边为她摇扇,一边不解道:「姑娘,傅二爷与傅二奶奶不是感情不和吗?怎地傅二爷却为了讨傅二奶奶欢心,还专程请您邀她参宴散心呢?」 宋汀兰放下笔,吹了吹请帖上尚未干透的墨迹,想起漆吴居的那张精美用心的会员卡,道:「传言不可尽信,我瞧那傅二奶奶倒是个妙人,与之相交亦无不可。」 周静容收到了宋汀兰的请帖,邀她过府参加赏花宴。林疏桐也在受邀之列,二人一同乘坐马车前往。 自那日林疏桐在周静容手里没讨到什么好处,倒是乖觉了许多,一路相安无事。 到了宋府,周静容一亮相就受到了众人异样的瞩目。 原主跋扈名声在外,为人所不喜,周静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是以十分坦然。 林疏桐随在周静容之后下了马车,一位碧衫女子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嫌恶的瞥了周静容一眼,道:「桐娘,宋府的赏花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你怎的将她带来,真是败坏兴致。」 女子音调上扬,故意让旁人听见这话,引得众人纷纷看向周静容,表情不善的窃窃私语。 林疏桐一脸为难窘迫,小声道:「卓姐姐,咱们先进去吧。」 弦歌见不得周静容被误解,忍不住替她解释道:「这位姑娘,我家二奶奶是受邀前来,并非随同。」 女子并未理会弦歌,只四处望了望,阴阳怪气的说:「哪来的狗吠声,这么难听。」 旁人掩唇讥笑,弦歌又气又羞,涨红了脸。雅意忙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多说多错。 周静容走到那女子面前,平静的发问:「你说谁呢?」 女子先是愕然一瞬,继而不怀好意的笑起来,似乎对周静容这种找骂的行为很是乐见。 她神色高傲,不屑的睥睨着弦歌:「说她呢,怎么?」 众人都以为周静容会发怒撒泼,均抱着看戏的心态。 第15章 却不想她只是神色淡然的将女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方缓缓开口道:「看姑娘的服饰装扮,应当是出身勋贵人家。」 林疏桐忙道:「卓姐姐是清正书院山长之女。」 清正书院是浦河县县学,唯一的官方学校,只有通过童试的学子方能在此求学,地位崇高。 林疏桐的言外之意是让周静容识相点,不要惹这位山长之女。 周静容微微一笑:「姑娘在书院日夜熏染,想必也是书通二酉。可姑娘竟无法分辨人和狗的声音,不知姑娘当真是愚昧至此,还是有耳疾啊?」 卓清莹羞辱弦歌是为了打周静容的脸,若换了旁人多半不会接话,只会同样指桑骂槐的怼回去。可周静容不仅接了话,还堂而皇之的指责她人畜不分。 这样面对面的正刚,让卓清莹一时慌乱了阵脚:「你,你瞎说什么?不过一个奴婢,怎么还说不得了?你要替她出头,真是可笑!当初是谁当街杖杀奴婢,现在装什么良善?!」 周静容收敛笑意,一双明眸满目冰霜:「既是我的奴婢,我便打得也护得,不知有哪一点值得你诟病?倒是卓姑娘的耳疾该好生瞧瞧,莫要讳疾忌医!」 宋府今日往来宾客不在少数,周静容说出耳疾二字,很容易被人误解,难免有损卓清莹的闺誉。 卓清莹气的跳脚:「你……」 林疏桐忙拉住她,充当和事佬,低声劝着:「卓姐姐,此处人多,莫要与她计较,失了气度,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卓清莹狠狠的瞪了一眼周静容,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进入宋府,便有婢女引着周静容去往花厅,寻到她的座位,却见那位置已被人抢占。 宴会的座位早由主人安排妥当,婢女不禁愕然,想要前去确认。 却见卓清莹施施然来至近前,挑衅的看着周静容:「我与这位姑娘交好,想与她坐在一处,傅二奶奶不介意换个位子吧?」 婢女为难的看向周静容:「这……」 周静容倒是没在意,她以前独自出行乘坐飞机火车常遇到这种事,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遂无异议对婢女道:「劳烦带我去这位姑娘的位子吧。」 谁知那位姑娘的位子却在席位末端,一看便是不受重视的客人。 弦歌气的红了眼眶:「那位卓姑娘分明是故意的!」 雅意瞪她一眼,责备她不够谨言慎行:「还不都是因为你,累得咱们奶奶受此屈辱。」 周静容倒是觉得偏居一隅总好过被人评头论足,遂心态平和的对二人道:「坐在这里也挺好的,凉快。」 正说着,有人过来请周静容到前面去坐。 来人是宋汀兰的贴身丫鬟银杏,周静容见过她,便起身随她同去。 当周静容在宋汀兰身边坐下,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不知这二人的关系何时变得这般亲密。 周静容小声对宋汀兰道谢:「宋姑娘,给你添麻烦了。」 宋汀兰面无表情,淡淡道:「你是我请的客人,我们两家又是姻亲,总不好怠慢了你,否则旁人该说我不懂礼数。」 周静容笑笑,没再说什么。 半晌,宋汀兰又道:「方才有人出言侮辱你的婢女,你便不管不顾为她撑腰,如今自己被欺负却忍耐的住,真不知该说你心胸豁达,还是没心没肺。」 周静容莞尔,霸气道:「欺负我可以,欺负我的人不行!」 宋汀兰爱花,赏花宴上展示的花卉有几十种。 繁花似锦,幽香阵阵,斑斓的色彩连绵一片,美不胜收,叫人仿若置身花海,忘却世间烦恼。 众人纷纷称赞,探讨养花之道。宋汀兰微笑示意,一一解答。 卓清莹与林疏桐窃窃私语了一阵,突然起身提议道:「如此良辰美景,当有诗文助兴。不如我们每人选一种花,以此为题作诗,如何?」 有人对此很感兴趣,出言附和:「卓姑娘的提议甚好,若有彩头就更好了!」 宋汀兰作为东道主,自然尽力配合大家的诉求,便道:「今日题诗之魁首,可任选一花品赠与。」 厅中不乏稀有名贵之花,一时间气氛热烈。 宋汀兰命人记录下每个人选的花品,以免重复。 待到周静容面前,她直言拒绝:「我不擅诗文,便不参与了。」 卓清莹哪肯放过她,扬声道:「傅二/奶奶不必过谦,谁人不知傅家二郎惊才绝艳,乃是状元之才。你身为他的妻子,与他日日相伴,为他红袖添香,又怎会不擅诗文呢?」 卓清莹并不清楚傅家夫妇二人如何相处,但这番话却是意图将周静容抬到高处,让她碍于面子不得不应下赛诗一事,凭她的才学最后只会出丑。 周静容并不是死要面子的人,她坦然从容道:「我夫君确实文思敏捷,可那与我何干?」 卓清莹没想到周静容竟能将自己的无才说的如此理直气壮,不免被噎的无言以对。 宋汀兰却十分欣赏周静容率直不做作的性格,出声道:「既然二/奶奶对诗文不感兴趣,那我可否厚颜求一幅墨宝?」 周静容知道宋汀兰这是在为她解围,也是给她机会展示才能,以免被人看轻。 第16章 周静容顿觉心中温暖,接受了她的好意:「宋姑娘不嫌弃,是我的荣幸。」 卓清莹不知周静容会作画,只以为她是避无可避才勉强应下,便充满蔑意的嗤笑一声,等着看她的笑话。 林疏桐却隐隐担忧,觉得事情似乎脱离了掌控。 周静容布置好画具,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禁不住感叹,此等美人娇花互相映衬之景,不记录下来当真可惜,遂挥毫泼墨,行云流水。 一炷香过后,众人已互相品评过诗文,并评选出魁首,正是卓清莹。 卓清莹志得意满,再次盯上了周静容:「不知傅二/奶奶的画可作完了?也好让大家观摩观摩。」 周静容点了点头,弦歌和雅意便一同将画卷展开。 众人惊愕,本以为她最多也就画朵花,哪曾想短短时间内,她竟作出了一副盛宴长图。 画中正是赏花宴上一众妍丽斗诗文的场景,景物灵动鲜活,人物亦不同于传统画作的刻板。 寥寥数笔,一个个生动活泼的人物便跃然纸上,或蹙眉,或浅笑,个人特征十分明显。 众人惊叹不已,争相抢看,可谓惊艳四座。 卓清莹原本是想借此机会羞辱周静容,谁料却让她占尽风头,气愤的差点绞碎手中的帕子。 宋汀兰自不理会卓清莹如何想,斗诗看画过后又张罗着众人移步花园听戏。 琵琶声起,清脆的鼓点渐入,台上伶人水袖起落,咿咿呀呀的一出戏便开了场。 周静容对戏曲知之甚浅,尤其唱词中还夹杂着许多她听不懂的方言,更降低了她的兴趣。 但旁人均看得津津有味,随着剧情进展,或交耳谈论,或掩唇轻笑,或黯然垂泪。 台上人活在戏里,台下人沉浸其中,唯周静容游离于之外,看着大家的反应若有所思。 古代娱乐方式单调,平时也就听听书,看看戏,踏踏青。尤其是处于深闺的女子,整日女红绣花更加无聊,也就难怪她们会对看戏的热情这么高涨了。 等等,听书看戏…… 骤然,拨云见日一般,一个念头如天光乍现降落在了周静容的脑海中。 她也可以将鲛人传说搬上舞台,以传统戏曲与现代音乐剧相结合的模式,排一出别出心裁的戏,或可受到欢迎,解漆吴居如今之困。 一出悲情戏毕,众女眷皆神色哀思,周静容的脸上却挂着痴笑,令宋汀兰对她的与众不同更感惊异。 宴后,周静容拜别宋汀兰,高高兴兴的回了傅府。 言风一路小跑到西院书房给傅云深报信:「爷,二/奶奶回来了。」 傅云深正在练字,凝神静气,视线聚集笔尖,并不抬头,只淡淡的问了句:「如何?」 言风兴奋的说:「爷,您是不是担心二/奶奶闯祸,给傅家丢脸?您放心,二/奶奶今儿在宴上大放光彩,以一幅斗妍图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气坏了想看她笑话的人,可长脸呢!」 傅云深并不意外,仍淡淡的应了声:「嗯,还有其他的事吗?」 言风对于傅云深平淡的反应感到有些挫败,怏怏道:「哦,二/奶奶还问了小的,城中最好的歌伎是谁。」 傅云深仍保持着握笔的动作,却微微走神,心生好奇,她又要干什么? 「二奶奶,咱们真的要去吗?」 小厮模样打扮的弦歌垮着一张脸,苦哈哈的看着周静容。 雅意一向稳重,虽不似弦歌那般夸张,但飘忽的视线也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安。 周静容一身男装,发束玉冠,作男子打扮,对镜整理好衣领,安抚二人:「没事啦,我们只是去听个曲儿而已,又不干坏事,心虚什么。」 弦歌脸上复杂的表情一言难尽:「可是,毕竟是那种地方……」 雅意忙附和着连连点头。 二人的抗议当然无效,两刻钟后,主仆三人便站在了浦河县最大的歌舞坊花月楼门前。 周静容抬脚就要往里面走,弦歌抱住她的胳膊,试图作最后一次挣扎:「二奶奶,您确定要进去?」 周静容二话不说,反抓住弦歌的手,将她拽到身前直接推了进去。 接着,周静容也大摇大摆的走进去。雅意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视线不敢乱瞟半分。 花月楼虽是歌舞坊,也算风月场所,极少有女客,即便有也都是男客陪同,未曾有周静容这般的。 一位女侍身姿袅袅的走来,热情的招呼道:「呦,稀客呀,三位娘子里面请,奴给您安排上好的雅间。」 弦歌和雅意听见这话,双双面色涨红,鹌鹑似的埋下了头。 周静容故作老练的面色也差点绷不住,亏她还费心思装扮了一番,却被人一眼认出是女子,真是尴尬。 周静容讪讪的笑了下,随在女侍身后边走边说:「我是来找秦桑的。」 女侍顿住脚步,回身歉意道:「娘子,真是不巧,桑姑娘今儿已被别的客定下了,许是要唱一晚,恐不能再待客。娘子若不弃,奴给您叫别的姑娘,您若不喜,或可明日再来。」 周静容打听到秦桑是浦河县最好的歌伎,不仅人生的花颜月貌,歌声更是宛如莺啼,余音绕梁,令人魂牵梦萦。 第17章 擅歌的美女,完全符合鲛三公主韶的人物设定。 因此周静容想见秦桑一面,邀请她出演鲛人传说舞台剧的女主角。未曾想竟会见不到,不免有些失望。 周静容无法,只好打算先行回去,明日再访。 门口忽然涌进来一伙人,簇拥着一个饮了酒面色酡红的男子,阻碍了周静容等人的去路。 男子进门便大声喊着:「让秦桑来伺候本少爷!」 花月楼的仆从上前阻拦,好言相劝。 但这人似乎有些身份,他硬要闯,旁人也不敢真拦。他便一路吵吵嚷嚷的上了楼,直奔秦桑所在的云水间而去。 周静容站在原地,好奇的关注后续发展。 弦歌和雅意见有人闹事,心中惶恐,一同央道:「二奶奶,咱们还是回去吧。」 周静容只得依了二人,刚向外走了几步,忽听身后一声巨响。 云水间的房门被破开,一道人影飞了出来,砸落在一楼的桌子上,吓得宾客惊叫四散。 周静容转身看过去,见落下之人正是刚刚那醉酒的男子。 好在楼层不高,他摔下来也只是擦破了些皮,仍能站起身来中气十足的破口大骂。 随在他身后,自云水间走出一男子,身着一袭月白锦袍,眉如初月,目色澄明,面容清冷。 弦歌惊惧的拽着周静容的衣袖,话都说不利落:「二,二爷?」 傅云深?周静容闻言抬眼去看,似是有所感应,傅云深也向周静容看过来。 四目相对,没有火花四溅,唯有尴尬十分。 周静容这时候想假装没看到傅云深已经来不及了,傅云深身高腿长,不多时便站在了她面前,紧拧眉头,声音微沉:「你怎么在这里?」 周静容反问:「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办事。」傅云深匆匆答了一句,便目不转睛的看着周静容,等待她的回答。 周静容被他沉静的目光看的莫名心虚,如实回道:「我也来办事,我是来找秦桑的。」 傅云深似乎并不意外,只问:「你找秦桑何事?」 周静容不满的睇他一眼:「问那么多干嘛,怎么,你跟她有交情?」 傅云深淡淡道:「有几分薄面。」 周静容立刻变脸,刚刚的不耐全都化为欢喜:「真的?太好了!」 她兴奋的打开话匣子,将心中的想法一股脑的倾倒出来。 傅云深很有耐心,认真的听着,不时的点头,最后肯定道:「这法子不错,秦桑也确是最佳选择,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详谈。」 周静容展颜一笑,弯起清丽的眉眼。 看着她如花的笑靥,傅云深又忍不住出言提点:「秦桑近来缺银子,你只要在价钱上有所拿捏,此事尽在你掌握。」 周静容点头表示受教,又试探着问:「那个秦桑,是你的红颜知己吗?」 傅云深不解的看着周静容,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 周静容露出一个打趣的笑容,解释说:「若你们关系匪浅,我可以给她一些优待,算是给你走个后门吧。」 周静容目光坦荡,当真是想用实际行动对傅云深表达谢意的。 傅云深却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周静容一番,莫名其妙的说了句:「呵,敬顺,出自女诫,谁教你的?」 周静容一脸懵,没人教她啊,女诫又是什么东东? 在傅云深的帮助下,周静容顺利的签下了秦桑作为鲛人传说舞台剧的女主角。 接下来就是剧本改编,词曲创作以及排练,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很快便到了五月初五,端阳节,赛龙舟。 浦河县临湆水,又地处交通要塞,每年的赛龙舟都举办的声势浩大。除了县衙、县学等官方龙舟队,参赛的还有诸多商家以及民间自发组织的龙舟队。 周静容名下的几家商铺也都报名参赛,不为夺名次,只为露个脸。另外,周静容还以漆吴居的名义赞助了部分龙舟比赛的奖品。 周静容名下的商铺都无进项,漆吴居近来生意萧条,也无法贴补。是以此次筹备龙舟比赛,再加上赞助,周静容可是下了血本,将嫁妆中的现银都贴了进去。 这一日,湆水旁观景台高筑,彩旗飘扬,人山人海。 傅家素有声望,又与县令宋家为姻亲,受邀观景,在台上落座。 傅云深今日穿着与县学龙舟队统一的服饰,一身鸭卵青色短襦长裤,袖口扎起,十分精神利落。 周静容好奇的问:「你也要划龙舟吗?」 傅云深点了点头,不放心的叮嘱道:「我离席之后,你莫要乱跑,以免失了礼数。」 周静容撇了撇嘴:「放心,我不会给你们傅家丢脸的。」 她虽然有些礼仪还没学会,但她还是很懂礼貌的好吧,至于每天这么耳提面命嘛,他的身体里到底是住了一个多么苍老的灵魂啊? 不多时,傅云深便起身同队友汇合,做赛前准备。 傅娆华看着河边热闹的场景,心痒难耐,向傅老太太央求道:「祖母,娆儿想下去看看。」 傅娆华毕竟还未出阁,傅老太太怎么放心她去人多混杂的地方,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第18章 不等傅老太太表态,吴氏就不赞同的看着傅娆华,轻斥道:「姑娘家应当贞婉娴静,你已经快要及笄了,怎的还像小孩子似的不懂事?」 傅老太太笑眯眯的点头,表示赞同。 傅娆华只得作罢,神色怏怏的回到座席,望着喧闹的人群发呆。 周静容见此,心生不忍。 傅娆华还不满十五岁,正是爱玩闹的年纪,怎能被如此压抑天性? 周静容心念一转,向傅老太太撒娇道:「祖母,夫君让孙媳等会儿去为他呐喊助威呢!不如让孙媳带娆娘一起去,孙媳一定会照看好她,保证将她毫发无损的带回来!」 周静容毫不犹豫的把锅甩给了傅云深,并伸出三指作发誓状,逗乐了傅老太太。 傅娆华眼睛一亮,充满希冀的看过来。 傅老太太喜闻乐见周静容与傅云深感情好,自是不会拒绝:「好吧,你们便去近前为二郎助威,与他一同回来便是。」 周静容高兴的牵着傅娆华的手向外走去,傅娆华觉得有些别扭,微用力挣了挣,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各种新奇的事物吸引了。 二人一同来到河边,正赶上龙舟赛开始。 发号鼓声响起,立时,锣鼓喧天,旌旗摇动,呐喊声震耳欲聋,十八支龙舟队伍一齐出发。 商家龙舟队财大气粗,船只装饰华丽,夺人眼球,速度却不尽如人意。 县衙龙舟队虽然外表不起眼,但参赛者均是孔武有力的兵丁,一出发便如离弦箭矢,将其他船只远远抛在身后。 县学龙舟队也不遑多让,虽都是书生,但在傅云深这个舵手的带领下,动作整齐划一,方向不曾偏离,速度可观,紧紧的咬在县衙龙舟队之后。 赛程过半,位于前面的队伍已经进入了最后的角逐,后面却乱了套,屡屡有船只相撞,不少人都落了水。 不过赛龙舟图的就是个热闹,划船者又都是熟习水性的好手,落水后又有人比起凫水,引得人群阵阵热情的欢呼。 傅娆华受到周围热烈气氛的感染,暂时忘却身份矜持,兴奋的尖叫声不断。 周静容也情不自禁的睁大了眼睛,沉浸在了这场激烈的赛事中。 最后,县衙龙舟队赢得魁首,县学龙舟队屈居第二。 尽管傅云深未能拔得头筹,周静容和傅娆华还是十分激动,拥抱着又蹦又跳,互相庆祝。 傅云深站在船头,慢慢向岸边驶去,远远便看见了周静容与傅娆华。 周静容的脸上绽放着如阳灿烂的笑容,开心的向他挥手,等待着他靠岸。 傅云深忽觉心尖微颤,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的击了一下。 赛龙舟结束后,傅云深换了常服,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带着周静容和傅娆华四处逛了逛。 商贩将小摊摆到了河边,组成临时集市,因是节日,仍旧热闹非常。 傅娆华鲜少有机会出门逛街游玩,是以对什么都感到新奇。待到返回时,她的手里已经捧了一堆小玩意儿。 傅娆华扬起明媚的笑脸,朗声对傅云深道谢:「谢谢二哥!」 说完,她的视线又转移到周静容身上,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的说:「谢谢二嫂。」 从前,傅娆华见了周静容的态度和傅娇差不多,都是高昂着头颅不屑一顾,这还是她第一次尊称周静容为二嫂。 周静容对这个称呼无感,只为又多了一个朋友而感到开心。 三人回到观景台,吴氏见傅娆华满面欢喜,亦无损伤,提起的一颗心才放下,未再多说什么。 赛龙舟过后,还有赛花船。 赛龙舟谓之官方活动,赛花船便是非官方活动,由商户组织参加,凭围观百姓的呼声热烈程度决出名次高低。 赛花船不仅要比船只的装饰是否华美有新意,还要比船上展示的歌舞表演是否能俘获人心。 周静容虽然对赛龙舟抱着「露个脸」的态度,但对赛花船可就是全力以赴了。 丝竹声起,靡靡音漫,花船依次登场,从江中悠悠划过。 接连十几艘花船皆标有周记字样,体型巨大,从二到五层不等,装饰金碧辉煌,如贝阙珠宫。其精美华丽程度令人眼花缭乱,引得众人欢呼不已,这正是周老爷的船队。 旁人纷纷叹道:「看来今年的花船魁首又非周记莫属了。」 「是呀,若论富埒陶白,无人能出周老爷之右啊!咱们如何与之相比,不过就是做个陪衬罢了。」 周静容看着周记那些恨不得用金粉刷一层的花船,无力吐槽。 看来她爹只是长的像个清贵文人,其实骨子里还是暴发户,只知道堆金砌玉,一点审美观都没有。 直到周老爷浩浩荡荡的船队过尽,又过了些其他的船,周静容才隐隐听见有歌声传来,顿时精神一振。 虽然人声嘈杂,歌声缥缈,但那歌声却如插缝之针,丝丝的入了耳。 随着距离的拉近,歌声越发清亮,空灵婉转又不失力量,似能直击人心。 所谓先声夺人,美妙的歌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使得人们产生了好奇心,纷纷翘首以盼。 随着载有歌声的花船靠近,人们终于看清其庐山真面目。 第19章 花船桅杆上飘扬着写有漆吴居字样及画有鲛人标志的彩旗,整艘船未缀饰物,而是用鲜花装点,斑斓幽香。 花船二楼,一女子倚栏凭望,身着一袭黛蓝藻纹锦缎衣裙,外罩荼色细纹罗纱,镶有金银丝线,泛着点点光芒。饰有一整套蓝色宝石头面,妆容清雅,如水晶般轻淡透亮,仙姿玉貌,惊鸿艳影。 而那优美的歌声正是出自她之口,宛转悠扬,哀而不伤,如林籁泉韵,动人心弦。 人群瞬时躁动起来:「是花月楼的桑姑娘!好美啊,人美,歌声更美!」 「那衣裳妆容也美啊,好像天上的仙子!」 「不是天上仙子,是海中鲛人!你看那船上有漆吴居和鲛人传说的标志,而桑姑娘着蓝衣,妆蓝饰,还有绝美惑人的歌声,定是扮成了鲛三公主!」 「真是有眼福啊,有生之年竟能见到真的鲛人公主!」 「哎,有没有人知道桑姑娘的衣裳是哪家成衣坊所制,还有那鲛人妆如何画得,我家娘子很喜欢呢!」 …… 秦桑所着衣裙及水晶妆容都是周静容亲自设计的,以蓝色大海为主题,贴合鲛人形象,可费了她不少脑细胞。 待秦桑所乘花船缓缓而过,其热度仍高居不下,使后面的花船显得黯然失色。 周静容见秦桑的鲛人形象大受欢迎,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傅云深语气平平的夸赞了一句:「效果不错,算是成功。」 周静容并不介意他淡漠的语气,举杯对他笑道:「这当中也有你的功劳,我敬你一杯,谢谢你的帮助。」 傅云深淡淡道:「不客气。」 傅云深偏过头,以衣袖掩口饮酒。 周静容却豪放的多,直接仰头将杯酒一饮而尽,还豪气的将酒杯倒了倒,向他展示自己已经喝光。 看到这一幕的旁人交头接耳,窃窃嘲笑周静容的粗鲁之举。 傅云深迎着周静容得意的笑容,满头黑线,暗暗咬牙切齿,这女人还真是处处给他「惊喜」! 因端阳节赛花船的大获成功,鲛人传说舞台剧首场演出的票很快售罄。 周静容邀请了周老爷一家以及傅家人前来观看,并为他们安排了最佳观赏区的雅座。 周老爷落座,与傅老太太互相寒暄。 周静容跑过来,亲昵的挽着周老爷的手臂说:「爹,赛花船我赢了您,您不会不高兴吧?」 周老爷瞪着眼睛不满道:「你爹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说着,他审视漆吴居一周,最后视线又落回到周静容身上,倍感欣慰,赞许道:「从门可罗雀的周记茶楼成为如今高朋满座的漆吴居,可见你花了心思。容娘长大了,知晓担负责任了。」 周静容看着周老爷慈爱的面容,心里暖暖的。 前世,她的父母忙于工作,后英年早逝,她未曾感受过父母之爱。如今重活一回,弥补了这个遗憾,也算因祸得福。 父女二人间的氛围温馨,傅娇看不过眼,含沙射影的说:「那桑姑娘受万人追捧,可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个歌伎,身如浮萍。这女子嘛,还是觅得如意郎君,为夫家开枝散叶,相夫教子方是正道。」 接着,她又不屑的小声嘟囔了一句:「经商之事再精通又如何,还不是抛头露面,惹人闲话,与歌伎何异。」 那厢周老爷正与傅云深交谈,听闻此意有所指之言,忽而扬声道:「贤婿,我知道你们读书人清贵,不屑黄白之物。可钱财二字虽俗,于生活之道却是不可或缺。周某无用,膝下无子,日后这家产还要依靠容娘打理。毕竟容娘是长女,责任更大,难免要多花些心思,你可要多多体谅。」 傅云深神色恭敬,连连称是:「岳父大人说的是,小婿并非迂腐之人。容娘擅此道,并以之为乐,小婿纵不能帮衬一二,也定会全力支持。」 周老爷含笑看着傅云深,满意的不住点头,越发觉得这门亲事结的可心。 周静容听着傅云深的话,眼皮一跳一跳的,忍不住朝他使眼色,却被对方无视,心中甚是愤然。 他表现的这么深明大义,他们以后怎么和离,难不成要把责任全都推到她身上么?这个心机男! 傅娇听着那翁婿二人一唱一和,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十分气恼。 但她也没想到,周老爷会如此重视周静容这个女儿,听他的意思,难不成还要将家产传给她? 周家的财力之雄厚在浦河县首屈一指,便是放眼整个延平郡也数得上名号。即便只能分得一半家产,那十八抬嫁妆也就没什么稀罕了。周静容到底是个女子,最后受益的还不是傅家。 想到此处,傅娇傲慢的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林疏桐与薛姨娘之女周静姝坐在一处,与她说话:「二表嫂能将这么大的一家茶楼打理的井井有条,真厉害呀!」 周静姝最是听不得旁人夸赞周静容,轻蔑的冷哼一声:「女子应以德言容功,琴棋书画为荣,如此抛头露面有什么好显摆的?」 林疏桐说:「若论琴棋书画,二表嫂也擅长啊,单看鲛人传说的受欢迎程度便可知。」 周静姝惊讶的杏目圆瞪:「你说鲛人传说是她作的?」 林疏桐点头,微感疑问:「是呀,你不知道么?」 第20章 周静姝没有回答,而是疑惑的看向周静容,满目不解,喃喃道:「那个蠢货,怎么可能。」 林疏桐看着周静姝的反应,眼神微闪,若有所思。 众人心思各异,但很快都被台上精彩的剧情吸引。 当看到鲛人族被贪心的人类剿杀,几近灭族时,傅老太太等女眷都落下了泪水。 傅娆华趴在吴氏怀里,嘤嘤啜泣:「娘,鲛人族太可怜了。」 吴氏用帕子拭了拭眼眶,叹道:「哎,是啊。」 傅娇憋了一晚上,总算逮到了机会苛责周静容,立时炸了锅:「老太太年纪大了,哪里经得起这么剧烈的情绪起伏?你竟让她看这种伤情戏,置她的身体于不顾,真是不孝!」 周老爷听得傅娇指责周静容,不悦的变了脸色。但因是女儿家事,他不便开口,只能将一股浊气憋在胸中。 周静容上前安抚,傅老太太摆手道:「戏如人生,因能共情才感人。容娘,你能排出这样的戏,才华不输二郎,你有心啊!」 傅老太太的评价可谓极高,周静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傅娇撇了撇嘴,但碍于傅老太太,不敢再说什么。 一出戏毕,众演员谢幕。 看客热情高涨,将各种金银玉器,鲜花蔬果悉数扔到台上,表达对戏剧及演员的喜爱。 周静容送走众人,去后台探班。 秦桑正在卸妆,梳妆台上放满了看客送的各种礼物,其中竟还有一个自制的鲛人布偶。 周静容拿起布偶,眼中晶亮,兴奋异常,似乎已经看到有银子源源不断的钻进了钱袋。 「哇噻,鲛人传说居然有周边产品了!」 第二日,周静容起的晚了些,匆匆更梳完毕就往松涛院跑去。 路上,周静容见到傅云深正在前面优哉游哉的踱步,立时气呼呼的追上去质问:「傅云深,你起的那么早,怎么不叫我?你是不是故意的,想让我请安迟到挨骂?」 被莫名其妙发作一通的傅云深有些委屈,微微皱眉,淡淡道了句:「祖母不会骂你。」 周静容摇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就算祖母不怪我,别人也会说闲话的!」 傅云深无辜的看了周静容一眼:「可是你又没让我叫你。」 「!」周静容气结,可傅云深说的又没错,她无话可说,只能自己生闷气。 行至松涛院,周静容远远便听见屋内传来傅娇的声音,似怒极发颤:「吾乃天子帝师与河阳县主之女,出身高贵,却下嫁区区书生,被山野村妇磋磨整整十五载!好不容易守满夫丧,得以归家,母亲却让女儿再回林家?当年母亲不能为女儿做主,如今还要逼女儿重回火坑吗?」 紧接着传来傅老太太的一声怒喝和杯盏摔碎的声音:「住嘴!」 傅娇仍在哭喊,周静容却已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完全被那句帝师县主砸蒙了。 她只知道傅家是在十几年前从距离浦河县不远的傅家村搬迁过来的,却不知傅家竟还有这样隐秘显贵的背景? 屋内,傅老太太正在训斥傅娇:「过去尊荣不许再提,过往身份皆如隔世,这是家规,你忘了吗?」 傅娇跪在地上,膝行到傅老太太面前,目中含泪:「娘,是不是周老爷说了什么,您此番是为维护周氏吧?女儿自知未能做到宽容大度,可我哪一句话说错了?日后二郎高中,必能复我傅家满门荣耀!那周氏不过一介商户之女,出身卑贱,德行有亏,如何与二郎匹配,如何做我傅家主母?!」 傅老太太恨铁不成钢,气的直拍桌子:「娇娘,你可是忘了,傅家初来浦河,几遇危难,皆是周老爷出手相助。傅家能在浦河占有一席之地,离不开周家,遂傅周两家结为两姓之好。你却几次三番为难周氏女,一点没有做长辈的气度,甚至在亲家面前刁难人家的女儿,损两家情分。你说,你有没有错?」 傅娇倔强道:「我没有错!」 林疏桐也跪在傅老太太脚边,哭的似个泪人,苦苦哀求:「外祖母,您不要生气,不要赶我和娘亲回林家,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对二表嫂!爹不在了,没人护着我们,祖母好凶,桐儿怕,桐儿不想回去!」 傅娇再也忍耐不住,抱住林疏桐嚎啕大哭。惹得傅老太太也跟着涕泪涟涟,一时祖孙母女三人哭作一团。 屋外,周静容纠结不已。 她听见了她们吵架,不进去劝阻不好;可她们所言又似乎牵扯到一些隐私,贸然进去也不好,一时不知进退。 周静容求助的看向傅云深,后者神色淡淡,似乎并不在意屋内发生的争吵,只道:「走吧。」 周静容左看右看,仍是难以抉择。 傅云深见周静容不动,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拖着她向外走去。 周静容心中担忧,一直回头看向松涛院的方向,喋喋不休:「傅云深,她们吵得那么凶,不会出什么事吧?我们还是回去劝劝吧。」 周静容兀自说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得到回应。 她抬头去看,只见傅云深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浮起了些许淡淡的哀伤。他的眼神空茫,心事重重,根本没有在听她说什么。 周静容识趣的闭嘴,乖乖的跟着傅云深离开。 第21章 晚上,周静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我听闻傅老太爷达士通人,高风亮节,又是天子师,备受推崇,为何会获罪流放啊?」 傅云深朝周静容看过来,即便是在黑暗中,周静容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如利刃般刺破空气而来,不禁有点怕怕的:「对不起,我实在太好奇了,就找傅家的老仆人打听了一下。」 傅云深收回视线,久久不语。 过了一会儿,周静容轻声问:「傅云深,你生气了?」 傅云深轻叹一句:「你倒是诚实。」 周静容不以关怀为借口,直言好奇心作祟,反而让傅云深沉重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他缓缓开口,并不隐瞒:「朝堂之事诡谲,祖父被贬,父亲和二叔皆受牵连,在流放途中病逝。我娘……我娘本就身体孱弱,又遭逢巨变,不久便撒手人寰。那时我还小,祖母带着我们一家离京到傅家的旁支傅家村落脚,不久我们又搬到了浦河县。祖母定下家规,不许任何人再提及往事,应是不想忆起过往吧。」 周静容忽地坐起来,朝着傅云深的方向严肃道:「你错了,祖母的用意并不在此,她是不想任何人囿于原来的身份,走不出过去的阴影和禁锢。」 周静容向死而生,前尘过往已是隔世,对此深有感触。 接着,她又欢快的扬声道:「傅云深,昨日之日不可留,为过去所困没有意义。每一个人都是活在当下的,所以不管过去如何,我们都要努力的活下去哦!」 良久,黑暗中传来一声淡淡的,却坚定有力的回应:「嗯。」 傅娇称病,卧床休养。周静容已经连续多日没有见到她,耳边确实清静了不少。 林疏桐可没闲着,日日往松涛院跑,陪傅老太太聊天解闷,殷勤备至。 傅老太太知道她自觉寄人篱下,所以行事格外小心翼翼,很是心疼,对她更加怜爱。 这日,周静容请安后离开,林疏桐追出来叫住了她,向她表达谢意:「二表嫂,多亏你向外祖母求情,她老人家才没有继续责怪母亲,谢谢你。」 林疏桐说罢,向周静容施了个全礼。 周静容忙扶住她:「祖母嘴硬心软,不过一时说些气话罢了,我也只是顺势而为。」 林疏桐道:「二表嫂不必过谦。」 说着,她将一个做工精美的荷包送给周静容:「这是我绣的荷包,聊表谢意,还望二表嫂不要嫌弃。」 周静容前些时日与林疏桐闹不愉快的时候,可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收到对方的礼物,不免受宠若惊。 为表尊重,她当即便将荷包佩戴在了身上。 林疏桐向不远处站在树荫下的傅云深望了一眼,笑着打趣道:「表哥与表嫂感情真好,一时也不愿分开呢!」 周静容看过去,果然见傅云深正在等她。她倒不会自作多情,只觉他应是有事。 她与林疏桐告辞,走到他面前:「有事找我?」 傅云深摇了摇头,抬步向前走去。 他只是见到林疏桐叫住周静容,怕二人再生龃龉,才留下来观察情况。 周静容回头,见林疏桐仍站在原地目送他们,宽大的衣袍被风一吹有些晃荡,瘦比黄花,恻隐道:「桐表妹近来清减了不少。」 傅云深理所当然的回了句:「应该的。」 周静容满脸问号:「???」 傅云深认真的解释说:「姑母生病卧病,为人子女,前后奔忙,忧心焦虑,自然清减。」 周静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十分无语。 他所言确实有理,可重点不在这儿吧?重点是表妹娇花弱柳扶风,我见犹怜啊,你个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 周静容待在府中无聊,便去漆吴居溜达。 鲛人传说舞台剧的演出时间定为每月初五、二十两场,恰今日有场次,该是演到韶、华二人途径山门镇收服蛇妖,此处有大战,十分精彩。 周静容进门,便见台上的秦桑一身飒爽红衣,腰缠彩带,被拉着缓缓升起,身姿轻盈,于空中舞蹈。 台下看客连连拍掌叫好,喝彩声不断,气氛热烈。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拉着秦桑的彩带突然断裂,她自空中坠落,狠狠的摔在台上,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周静容心中一沉,快步向里面走去。 她与周永商议一番,由他出面就舞台意外一事向众人致歉,并承诺会全额退票。 虽然事发突然,使大家受到了惊吓,但妥善的处理方式也得到了谅解。 秦桑已经被抬到了漆吴居的休息间,周静容跟进去,见她面色惨白,脸上沁出豆大的汗珠,疼痛使秀美的五官扭曲,不禁十分担忧她的伤情。 大夫为秦桑诊断为小腿骨折,虽不算大伤,但伤筋动骨一百天,还需得卧床静养一段时日,方能将断骨养好。 秦桑喝过药,精神恢复了许多,便挣扎着要站起来:「我没事的,现在已经不疼了,可以继续表演。」 周静容按住她:「别着急,已经给看客退票了,你先把身体养好再说。我让人去备了马车,你等会儿便回去休息吧。」 秦桑显得有些焦急并歉疚:「可是我们已经签订了契约,若是误工……」 第22章 秦桑如此敬业,周静容觉得她淳朴的可爱,遂笑道:「你这可是工伤,该是我向你赔偿。」 秦桑秀眉微蜷,仍心内不安。 周静容近来常与秦桑一同排练,彼此已经熟悉了许多,便坐下陪她闲聊等车:「其实我有点奇怪,你是花月楼的头牌歌伎,有多少人为听你一曲一掷千金,你怎么会缺银子呢?」 说起旁的事,秦桑的心神放松了许多。 她倚在床边,目光温柔,有些怀念,大方的说:「为助我的心上人考取功名。」 周静容眼皮一跳,落魄书生骗取美貌花魁的身心钱财进京赶考,然后为荣华富贵迷眼做了负心人,这可是典型的渣男故事套路啊。 周静容还想问问秦桑那人的具体情况,帮她分析分析此人的真情假意,马车已经到了。 周静容只好止住话头,送秦桑出门。 临走时,秦桑仍不放心,周静容安抚她道:「放心,我还有nb。」 秦桑近来跟着周静容学了不少番邦词汇,这会儿能够理解她的意思,才算放心。 不过周静容虽然这般安慰秦桑,但她对于如何挽回损失并没有具体的想法,不免一筹莫展。 周静容还没有想好如何应对半月后鲛人传说的舞台剧没有女主角一事,周永又给她带来一个重磅消息。 原来秦桑受伤并非意外,而是有人事先将彩带割断一半,故意为之,此人正是漆吴居的伙计李二。 周静容怒气冲冲的赶到漆吴居向李二问责,在门口恰遇到宋汀兰。 自上次赏花宴过后,二人已相交为好友。 宋汀兰熟络的与周静容打招呼:「容娘,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找你。」却见她面带愠怒,又关切道:「发生何事?」 周静容一时说不清楚,便拉着宋汀兰向里面走去:「进去再说。」 李二正被两个伙计五花大绑的押着,周静容质问他:「你为什么要伤害秦桑?」 李二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周静容看向周永,周永气道:「他说曾被桑姑娘奚落,怀恨在心,所以报复。」 周静容冷笑一声:「秦桑为人随和,从不出口伤人,他分明是在说谎!」 宋汀兰轻轻拍了拍周静容的手腕,向她使了个眼色,幽幽道:「依我看,还是报官吧。」 说着,她附在周静容耳边道:「前日县衙的捕头告诉我,说是狱里研制出了新的刑具,正愁没人试手。不如把他送过去,保证你想知道什么,他都会说的。」 宋汀兰虽作出一副与周静容私语的模样,但声音却清晰可闻一字不漏的落进了李二的耳中。 李二眸色微闪,想象着宋汀兰口中可怖的刑具,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周静容站起来,状似无奈道:「哎,也只能如此了。周叔,去县衙……」 李二听闻周静容真要将他送官,知晓事情闹大了,吓得连滚带爬到她面前,哀嚎着求饶:「二奶奶饶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有一大家子要养,小的不能有事啊!」 周静容不理他,仍抬步向外走去。 李二忙高声道:「小的与桑姑娘并无宿怨,是锦绣坊的管事高才指使我做的!他也并非针对桑姑娘,而是想要对付漆吴居!」 周永大怒,一脚踢在了李二的胸口,将他踹倒在地,厉声呵斥:「还不说实话?锦绣坊是卖布匹的,为何要针对一个茶楼?」 李二忍痛爬到周永脚边,急道:「周管事,小的没有说谎!哦,对了,之前漆吴居被砸,也是高才雇人所为!」 周永见李二神情真切,不似作伪,恨恨的咬着牙对周静容道:「虽不知漆吴居与锦绣坊有何龃龉之处,但高才此举定是为了锦绣坊。那他请地痞闹事以及买通李二,不会自己掏银子。可若从铺子走账,锦绣坊的老板陈掌柜不会不知情,那幕后主使肯定就是陈掌柜!」 周静容疑问:「陈掌柜是谁?」 弦歌从旁提醒:「二奶奶,之前有很多人到傅府要债,带头的便是那锦绣坊的陈掌柜。」 周静容十分疑惑:「若真与他有关,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漆吴居和锦绣坊没有竞争关系,而且我也没得罪过他呀。」 周静容想不通,索性便不再想,嘱咐周永道:「不论如何,高才买凶伤人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了,而是蓄意谋害人命,必须交给官府处理。」 她又对李二说:「如果你愿意出面指证高才的恶行,我可以替你向县令大人求情,饶过你这次。」 李二连连叩首:「谢二奶奶饶命,谢二奶奶饶命!」 周永命人带着李二前去报官,周静容请宋汀兰入雅间品茗。 二人坐定,周静容打趣道:「没看出来,你还挺会唬人的。」 宋汀兰眉宇间隐隐露出得意之色,并不跟她客套:「那当然,我自幼在县衙长大,这种手段见得多了。」 周静容难得见宋汀兰如此娇憨的模样,不禁面露轻笑,又问:「你找我何事?」 宋汀兰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忙问道:「你可知近来城中风靡鲛人装?」 周静容摇了摇头。 宋汀兰解释道:「自从秦桑所扮的鲛人形象大受欢迎,城中女子纷纷仿其衣饰妆容,各成衣铺更是制出各种样式的鲛人装。我见那衣裳好看,便买了一套,哪知哥哥也给嫂嫂买了一模一样的。在家中与嫂嫂服饰相同也就罢了,待我着此衣出门,不过一条街,已遇到三四个与我着装相同的姑娘,真是尴尬的紧。」 第23章 听着宋汀兰语含微怨的话,周静容笑了起来。 原来不管现代还是古代,撞衫都是同样尴尬的事。 不过这鲛人装可是她原创的,怎么自家店铺还没开售,《豆*豆*网》反倒被别人抢占了先机? 宋汀兰看着周静容笑的没心没肺的模样,嗔道:「你还笑话我?」 周静容忙道:「没有没有,别在意,过些时日我单为你设计一套鲛人装,保证你穿出去是独一无二的。」 宋汀兰满意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有了李二的证词,漆吴居状告锦绣坊管事高才买恶逞凶以及蓄意伤人一案很快就有了结论。 高才被下狱,之前漆吴居被砸,以及此次剧场退票的损失,皆由锦绣坊承担。 至于周永主张此事的幕后主使应是锦绣坊的老板陈掌柜,则因没有证据以及高才的主动认罪,并未掀起什么水花。 尽管得到了赔偿,弥补了漆吴居的损失,周静容的心情仍十分低落。 一来她隐隐觉得高才的事没有那么简单,担心还会有后续发展,二来她还没有想出鲛人传说舞台剧女主角缺席的对策。 这天,周静容仍到小书房蹭书看。 言风站在门口唤道:「二爷。」 傅云深正在默书,头也不抬,淡淡道:「进来说话。」 言风未动,言语之间有些犹豫:「爷,您看这……」 傅云深抬眼看向言风,只见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周静容,又求助的看向自己,似乎有难言之隐。 周静容正坐在窗边抱着书发呆,并未注意到主仆二人之间的小动作。 傅云深起身走到门外,询问道:「何事?」 言风压低声音说:「爷,您让小的去查锦绣坊的陈掌柜,还真查出些线索。那陈掌柜与周府的薛姨娘是同乡,二人私下常有往来,只是不知与漆吴居的事情有没有关系。因牵扯到二奶奶的娘家,小的不确定是否应让二奶奶知晓。」 傅云深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仔细思索一番,方走进去对周静容说:「有件事情,你有必要知道。」 周静容懒洋洋的问:「怎么,和离的日子定了?」 「?!」傅云深一瞬被周静容噎的差点忘了要说什么。 他狠狠的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将似乎管了闲事的郁闷之感压下去,语气稍显冷淡的说:「陈掌柜与贵府薛姨娘是旧识。」 「哦。」周静容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一秒钟之后又惊得猛然站起来:「啊?」 如果高才所为真的是陈掌柜授意,而薛姨娘又与陈掌柜有交情,那么这件事会与薛姨娘有关吗? 周静容忆起过往,薛姨娘刻意教导原主不学无术,以磨练的名义撺掇周老爷给原主不值钱的嫁妆。之后陈掌柜带人上门讨债施压,漆吴居生意好起来之后又接连遭受不明打击。 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很难让周静容不进行一些联想。 周静容的面色凝重起来,她放下书,语气严肃的对傅云深说:「我得回周府一趟。」 傅云深理了理衣袖,道:「我陪你同去。」 周静容愣了一下,正要拒绝,傅云深又解释说:「反正我闲来无事,正想出去逛逛。」 或许在某些人看来,傅云深整日看书写字,交友辩学,悠闲的很,但周静容不会这样想。 她可是经历过高考的人,太知道学海无涯苦作舟了。好歹现代还有老师和家长耳提面命,可在古代,先生教的少,大部分要靠自学。 傅云深能连中小三元,简直就是学神。其光环背后的付出,也就只有周静容见他整日书不离手才能体会到了。 周静容有些不好意思耽误傅云深的学习时间,但若有人陪伴,到底还是底气足些。 于是她没有拒绝,而是真诚的道了句:「谢谢。」 二人来到周府,还不待周静容说什么,薛姨娘便先落了泪:「容娘,姨娘对不起你啊!」 周静容问:「姨娘为何这么说?」 薛姨娘用帕子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哽咽道:「若不是我向老爷提议,给你那些经营不善的嫁妆铺子练手,你又怎会遇到地痞砸店闹事?是姨娘差点害了你,姨娘有愧啊!」 薛姨娘一番话以退为进,将自己撇了个干净,还暗指周静容没有能力经营好漆吴居,真是巧舌如簧。 周静容默然,看来薛姨娘已经提前给周老爷打过预防针了,那她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看周老爷如何判断。 周老爷遣散众人,单独留下周静容,安慰并教导她:「商铺之间有竞争很正常,有些人心黑,会使用激烈甚至不正当的手段。你早晚会遇到这些,现在发生也未尝是坏事,权当是一种历练。你现在做的很好,继续保持,无需害怕退缩。放心,有爹在,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周静容对周老爷的爱护很感动,但还是说出了心中疑虑:「那您可知道薛姨娘与陈掌柜乃是同乡旧识?」 周老爷立刻明白周静容的言外之意,当即沉下脸色:「怎么,你姨娘难道还不能有一二相识?她一个深闺妇人,整日在府中替我打理家事,又亲手将你带大,你如何能怀疑她?」 第24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周老爷的反应在周静容的意料之中,毕竟他与薛姨娘同床共枕近二十年,心中自然有所偏颇。更何况没有真凭实据证明薛姨娘与此事有关,或许真的只是巧合呢。 尽管周静容很想提醒周老爷要有所防备,别让薛姨娘给绿了,可这种话又如何能说出口。 回程的路上,周静容心事重重。 以往她乘坐马车,必要打开帷帘吹风,嘴上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今日她却连街景都不看,只不停的叹息。 「停车。」傅云深突然出声,叫停了马车。 周静容以为到家了,便率先走下马车,哪知此处却是车水马龙的闹市。 周静容疑惑的看向傅云深,傅云深解释道:「我出门时与厨房打了招呼,让他们不必留饭,不如我们用过晚膳再回去。」 周静容与周老爷话不投机,便没有留下吃饭,傅府也没有留饭,他们总不能饿肚子。 正是日暮西山之时,夜市已经陆续开张。 卖力吆喝的声音此起彼伏,冒着蒸气的热食氤氲人眼,热闹的景象冲散了周静容心中大半的郁气。 她扬起笑脸对傅云深说:「这条街我熟,街角有一家鸡汤馄饨和素丸子做的特别好吃,我带你去。」 傅云深没有异议,乖乖的跟着周静容走过去。二人寻了个位置坐下,言风和弦歌等人坐在另外一桌。 周静容看着傅云深正襟危坐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傅云深不解:「笑什么?」 周静容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气度矜贵的像个王公贵族的公子哥,跟路边摊格格不入,感觉怪怪的。」 傅云深微微挑眉,回敬道:「我也没想到,对吃食甚是精细的周大姑娘竟然会吃路边摊。」 傅云深所言,是指大婚那日,原主借口丫鬟送来的食物不新鲜大闹傅家一事。 周静容微恼:「咱们能不能和平共处,不要互相揭短?」 傅云深想了想,神色颇为认真的反问:「我有什么短处可揭?」 周静容无言以对,只好埋头吃起东西来。 周静容点了两碗鸡汤馄饨,两碗素丸子,一份熟牛肉,一份金丝肚羹,着实是眼睛大肚子小,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了。 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馄饨,想着如何解决剩下的食物。 给别人吃不太合适,可这时代又没有冰箱,打包回去能否存放还是个问题。 周静容正在纠结,傅云深已经吃完了一碗馄饨,见她一副吃不下的模样,便直接伸手拿过她的碗接着吃了起来。 周静容被傅云深的举动惊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那个是我吃过的,你要是没吃饱,不如再点一份吧?」 傅云深没有理她,突然自顾自的回忆起来:「我年幼时,傅家被抄,全家贬为庶民。傅家壮年男丁皆被处死,剩下的都是老幼妇孺。初来浦河时,生活困苦,为了果腹,我时常在街上捡别人扔掉的烂菜叶子吃。」 听着傅云深悲惨的童年经历,周静容忍不住心生同情。 纵然她没有出生在大富大贵之家,却也衣食无忧,更没有在那么小的年纪经历如此人生巨变。 周静容给傅云深夹了一筷子牛肉,神色柔和了许多:「你多吃点。」 傅云深埋头,唇边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吃过晚饭,周静容与傅云深并肩同行,打道回府。 恰有戏班驾花车游街而过,二人便站在街边看热闹,等待道路通行。 看着移动戏台上的表演,周静容嫣然一笑,不吝夸赞:「那红衫女子舞姿曼妙,真是灵动好看。」 傅云深却有不同的看法:「我却觉得她身后那几位黄衫女子舞的更加飘逸整齐,若没有她们的陪衬,她的表现倒也平平。」 听着傅云深的话,周静容立觉茅塞顿开。对啊,一出戏不是只有主角,还要有配角的辅助和配合。 鲛人传说除了男女主角斩妖除魔扣人心弦的剧情和温暖缠绵的感情线,男主和女二的兄妹亲情,男二和女二几番轮回生死不渝的爱情,同样感人至深。 何不趁此机会来一个配角的番外,既解决了没有女主的问题,又能使剧情更加饱满。 周静容想到此处,心情激动,一双明眸闪闪发亮,皎如月色,高兴的说:「傅云深,谢谢你!」 傅云深莫名其妙:「谢我作什么?」 周静容没有回答,而是心情愉悦的哼起了歌。 待戏班通过,二人启步,前方有一个卖配饰的小摊吸引了周静容的注意。 她瞥了一眼傅云深挂在腰间已经有些磨损的荷包,停下脚步,随手拿起一个荷包,说:「我听桐表妹说,以前你的荷包、香囊、玉穗、扇坠,都是她给你做的。现在你有我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再收别的女子做的东西恐为人诟病。但我又不会针线活,不能给你张罗这些,我还挺不好意思的。不知我买来送给你,你可会介意?」 傅云深正色,语气郑重:「我的荷包、香囊、玉穗、扇坠,包括衣裳,在娶妻以前,除了桐表妹,祖母、二伯母、姑母、嫂嫂、娆娘、还有春堂姐,都为我做过。」 他的言外之意,是说林疏桐与其他女性亲人并无不同。 第25章 周静容原本以为傅云深表情变得严肃是要生气,却不想他竟是郑重其事的解释了一番,可跟她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周静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哦,那,那你……」 「我要这个。」傅云深淡淡道了句,便将周静容手中的荷包抽走,直接替换了腰上的旧荷包。 周静容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傅云深修长灵活的手指上。 明明夜风微凉,她的脸怎么却有点发烫呢? 周静容将鲛人传说舞台剧的剧本做了调整,下一场戏男二女二临时挑起大梁,加紧了排练。 同时,漆吴居开始出售鲛人传说的周边产品。 除了人物形象布偶,还有周静容名下的首饰铺,成衣铺,香料铺制作的鲛人传说其他相关产品。 一经出售,大受欢迎。 周静容去探望秦桑,顺便将舞台剧的解决之策告诉了她。 秦桑显得格外开心,吊在心里许久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如此甚好。」 周静容对秦桑的反应很是欣慰:「我还怕你会不高兴呢。」 秦桑不解:「我为何要不高兴?」 现代娱乐圈争番位可是很激烈的很,周静容不知如何解释,便笑着调侃道:「你少演一次,不就少赚了银子嘛。」 提起银子,秦桑的笑容渐渐消散,有些难以启齿:「我,我想预支下个月的演出费,不知道可不可以……」 周静容与秦桑签订的合约是按月发放工资,另外根据售票情况还有提成。 秦桑的要求并不过分,周静容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关心的问:「没问题,不过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需要我帮忙吗?」 秦桑见周静容答应的痛快,心下松了口气,笑着摇头道:「没什么,只是陈郎独在京中,我怕他银子不够用。」 周静容拧起眉头:「之前我就想问,那个人是什么情况?会试不是明年吗,他为何这么早就进京了?」 秦桑解释道:「陈郎本欲参加上一届会试,却因性情刚正得罪了主考官,被陷害未能入场。虽则如此,却也因祸得福。陈郎有幸得到当朝首辅的赏识,现已投入首辅门下,客居首辅府,虽吃喝不愁,可人情往来总要打点。京中不比浦河,花费自然多些,我也想为他尽一份力。」 周静容微叹:「你就不怕他考取功名以后,翻脸不认人吗?」 秦桑摇头:「他不会。」 周静容惊讶:「你就那么相信他?」 秦桑的目光温柔却坚定:「爱一个人,就要无条件的相信他。」 说着,她轻笑了一下:「其实,在爱上他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做好了会被他伤害的准备。所以我什么都不怕,只想尽力而为。」 周静容之前一直以为秦桑是个恋爱脑,如今看来,再没有比她更通透的人了。 她这般敢爱敢恨不念过去不畏将来的思想,便是放在现代也不可多得。何况在古代,真可谓是奇女子了。 与秦桑告别,周静容慢慢的在街上溜达,不期然看见傅云深从一家酒楼走出,正与友人告别。 周静容好心情的向他跑过去,高声喊着他的名字:「傅云深!」 傅云深转头,看见周静容一蹦一跳的跑着,笑容凝滞,心都提了起来,生怕她会摔倒。 及至人到了眼前,他便沉着脸训斥道:「行有行矩,这般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周静容的好心情立时down了下去,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她吸了吸鼻子,突然闻到傅云深身上传来一股酒气,立刻抓住痛脚给予还击:「傅云深,你不在家好好复习准备乡试,大白天就出来喝酒,你,你,你成何体统啊?」 周静容实在想不出什么词汇,只好又把「成何体统」四个字还了回去。 傅云深解释道:「我与人谈事。」 周静容不依不饶:「谈什么事需要大白天的饮酒啊?」 傅云深似是不便解释,便淡淡道了句:「与你无关。」 傅云深是真的想要表达这件事和周静容没有关系,让她不要刨根问底。 可周静容听见这话却十分火大,差点炸了。她想说点什么,却发觉傅云深说的没错。 他们不过是一对被包办婚姻生拉硬拽到一起的怨偶,说不定哪天就逮到机会和离解脱了,他的事确实跟她没什么关系。 周静容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傅云深这才意识到什么,忙拽住周静容的衣袖,将她拉回来:「对不起,刚刚是我语气不好,你别生气。」 周静容看着傅云深低声下气的模样,顿时什么火气都没了,满心满眼都是惊悚。 傅云深竟然这么好脾气的给她道歉,她不是做梦吧?难道是因为喝了酒,所以格外好说话? 周静容这会儿已经忘了生气的事:「那,你现在要回家吗?」 傅云深点了点头,周静容用力从他手中拽出了衣袖,对言风道:「扶着点儿。」 言风偷笑了一下,赶紧上前扶住傅云深,乖巧的应着:「是,二奶奶。」 傅云深跟在周静容身后上了马车,周静容上车后便点起了熏香,还拿着香炉在傅云深身边晃来晃去。 第26章 傅云深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面露疑惑:「做什么?」 周静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赌气的说:「你要是不怕被祖母知道,你大白天就开始喝酒,那我就把香炉灭了!」 傅云深这才明白周静容的好意,心中一暖,慢慢放开了她的手腕,只是手中还残留着她娇嫩肌肤的余温,不禁偷偷握紧了手。 二人回到傅府,只见门口停放着几辆马车,车上载有满满当当的货物。 周静容很是奇怪:「这些是什么?」 傅云深的脸上难得的绽放了一个明朗的笑容:「应是誉大哥回来了。」 还不待周静容问清楚那位誉大哥是谁,便有一腰带佩剑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言风高兴的上前,用拳头锤了他一下,语气熟稔的说:「世风,你小子总算是回来了!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可是被二爷差使的不轻!」 相比于言风,世风就沉稳的多了。 他对言风笑笑,便向傅云深和周静容一一见礼:「世风见过二爷,二/奶奶。」 傅云深向周静容介绍道:「他叫世风,同言风一样,也是我的近侍。前段时间,他随誉大哥出去走货,所以你未曾见过他。」 周静容笑着与他打招呼:「世风,你好,我是周静容。」 饶是世风再怎么淡定,也被周静容这句跳脱的「你好」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且,她为何要自报姓名,好像他敢直呼其名似的。 傅云深已经习惯了周静容对待下人亲和随意的态度,许是心里高兴,一时忘情,顺手便拉住她的手向府内走去,却被她用力的甩开了。 傅云深讪讪的将手负于身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世风疑问的看向言风,言风冲他眨眨眼睛,低笑道:「闹别扭了。」 弦歌闻言,瞪了言风一眼,气呼呼的跟在周静容身后。 言风莫名其妙:「哎,不是,是二爷惹了二/奶奶,我又没惹你……」 世风无奈的摇了摇头,拽着言风也紧随傅云深的脚步。 周静容走进松涛院,远远便听见傅老太太的笑声和臻哥儿清脆的童音。 傅老太太嗔笑道:「你个皮猴儿,净知道磨你誉伯伯,怎不见磨你二叔去?」 臻哥儿趴在傅誉的背上,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小声嘟囔:「二叔凶。」 接着他又大声说:「誉伯伯好!」 傅誉反手将臻哥儿抱在怀里,举着他飞了一圈,笑着哄他:「能得臻少爷喜爱,可是我的福分呦!」 臻哥儿被逗得咯咯的笑个不停。 「誉大哥!」傅云深和周静容一同走进屋内,喜形于色的叫了一声。 臻哥儿一见到傅云深立马变的乖觉,赶紧从傅誉身上下来,规规矩矩的向二人作揖:「二叔,二婶娘。」 周静容蹲下,轻抚了抚臻哥儿的小脑袋。傅云深则与傅誉激动的互相拥抱了一下,寒暄起来。 周静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傅誉,只见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但皮肤黝黑粗糙,一看便是常年经受风沙磨砺。 傅誉与傅云深聊了几句,便转向周静容,热情爽朗道:「这位便是二/奶奶吧?傅誉见过二/奶奶!」 周静容忙回礼:「誉大哥客气,容娘这厢有礼了。」 傅誉是傅家管家,原姓誉,因少年时曾得傅老太爷救命之恩,在傅家落难时义无反顾追随至此,傅老太太一向视他如亲孙。 五年前,傅云深的兄长外出走货,遇到意外身亡,傅誉便接替他承担起了打理傅家生意的责任。 周静容虽不知他的身份,但见旁人对他的态度,也知他在傅家的地位不低,哪敢受他的礼。 傅老太太看着周静容得体知礼的举动,不住的点头,心中对她越发满意。 傅誉拍了拍傅云深的肩膀,语气颇为遗憾:「本想在你大婚之前回来,却还是没赶上。但新婚贺礼早已备妥,还望二爷和二/奶奶笑纳。」 他此番外出,历经数月,带回了不少好东西。贺礼更是丰厚,各种金玉摆件,古玩字画,珍籍孤本,绫罗绸缎,琳琅满目。 尤其是那两套珍贵的红珊瑚和粉色珍珠头面,罕见难寻,更是令周静容受宠若惊。 傅云深代她道谢:「谢谢誉大哥!」 傅誉笑了笑,又想起什么:「对了,还有这个。」 他转身自箱笼中捧出一匹布,对周静容说:「这是蜀郡特产的冰蚕丝,轻薄飘逸,最适合做夏季的衣裳。只是这颜色艳丽了些,还望二/奶奶不要嫌弃。」 傅誉带了不少冰蚕丝回来,赠给傅家女眷每人一匹。不过周静容来的晚,这是被挑剩下的最后一匹。 这匹蚕丝布是抹茶色的,颜色并不算艳丽,只是这个时代罕见这种颜色,所以为人不喜。 可周静容却眼前一亮,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鲛人韶的新形象。 以往她的漫画都以蓝色为主色调,如今故事慢慢推进,正好换一个清新的色调配合剧情发展。 周静容感激道:「谢谢誉大哥,这颜色太漂亮了,我非常喜欢。」 傅娇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真是会作戏。」 第27章 傅云深自傅誉手中接过布匹,适时的为周静容解围:「嗯,我也觉得这颜色很美,制成衣裳一定更美。」 傅老太太见这小俩口浓情蜜意,脸上的笑意更深。 周静容从蚕丝布中获得灵感,当晚便画出了鲛人韶的新形象,新的形象预示着漫画剧情即将走向新的篇章。 趁着这股灵感,她还为宋汀兰设计了一套款式新颖却不出格的衣裳。 周静容原是为宋汀兰设计衣服,可画着画着就上了瘾,一连画出好几张成衣设计图。 弦歌和雅意捧着画纸,舍不得挪开眼睛,赞叹不已:「二奶奶,您画的衣裳也太好看了吧。」 周静容笑道:「你们若喜欢,我让铺子做出来送给你们。」 雅意连连摆手:「奴婢可穿不了这样漂亮的衣裳,逾矩不说,干活也不方便。」 弦歌不住的点头,对雅意的观点表示赞同。 周静容想了想,笑着说:「没关系呀,等你们成亲的时候,我会送给你们比这更漂亮的衣裳的。」 弦歌和雅意被周静容打趣一番,双双红了面颊。 周静容伸了个懒腰,觉得有些乏累,便去沐浴更衣,准备睡觉。 当她出来的时候,却见傅云深正站在书案边,手里拿着她设计图,一张一张的翻看,神色极为认真。 周静容一边用帕子擦着头发,一边走向傅云深,不满的说:「你怎么又偷看我的画?」 傅云深近来做惯了这事,一点也不觉得羞愧,神色坦然的反问:「只有女子服饰?」 周静容愣住,被傅云深这么一问,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一直以来,她只关注女性消费者,却忽略了整整另外一半的男性消费群体! 但她可不会如实告诉傅云深,而是嘴硬的说:「我只是刚画出来这些,还没来得及画男装。」 傅云深点了点头,并未多疑,仔细的将手中的画稿整理好,码放在案上,温声对周静容道了句:「晚安。」 周静容像见了鬼似的看着傅云深,真的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要不然他最近的表现为何这么反常? 傅云深不仅没有得到回应,还被周静容怀疑,不免有些尴尬。 他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说错什么了吗?我听见你每晚都是这样对弦歌和雅意说的。」 周静容点头,仍是满脸狐疑,慢慢的说:「嗯,没错,晚安。」 几日后正是宋汀兰的生辰,周静容为她设计的衣裳也做好了,便将此衣作为生辰礼物送给了她。 宋汀兰十分喜爱这套衣裙,穿着它出席了生辰宴,并兴致昂扬的预言自己一定会艳压群芳。 果不其然,宋汀兰一出场,便受到了万众瞩目。 抹茶色齐胸襦裙,绣有如意云纹,因蚕丝轻薄,周静容足足使用五层堆叠,制造出蓬松的层次感;腰束同色流苏丝绦,外罩白色轻纱褙子,上用银线串白色珍珠呈水纹状,在阳光下点点耀眼。 宋汀兰本就高冷,加上这身清新冷光感的衣裙,似白浪青天,清雅出尘,可谓是近来城中风靡的鲛人装中最出彩的一套了。 众女眷艳羡不已,纷纷询问宋汀兰这套衣裙出自何处。 周静容见宋汀兰作为模特宣传的效果如此之好,回去后便又兴冲冲的设计了一套具有代表性的男子衣衫,送给了傅云深。 傅云深收到衣裳,虽满心欢喜,却仍是不确定的问:「这是送给我的吗?」 周静容点了点头,傅云深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她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不是白送给你的哦,你要帮我做宣传。如果有人问起这衣裳是在哪里买的,你要记得我的铺子叫做在水一方,在北市芳草街十五号。」 傅云深顿觉心情怪怪的,明明欣喜,却又夹杂着丝丝酸涩。 还不待他探究清楚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情是为何,周静容又喋喋不休的逼问道:「我刚刚说的铺子在哪里,重复一遍。」 傅云深哭笑不得,倍感无奈的重复道:「在水一方,北市芳草街十五号。」 周静容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放过了他。 周静容想象中,在水一方如漆吴居一般门庭若市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她十分不解,明明有宋汀兰和傅云深两块活招牌,对他们的衣裳感兴趣的人也不少,为何就是没人上门呢? 关于这个问题,宋汀兰给出了她答案。 「很贵吗?」 周静容虽然对这个时代的物价有了一定的了解,但给宋汀兰做衣裳用的冰蚕丝是傅誉送的,市面上很少见,她并不清楚市价。 宋汀兰点了点头,用极其夸张的语气表达:「超……级贵。」 她想了想,又打比方道:「这么说吧,这套衣裳的价钱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撇去生活杂项不谈,单说口粮,就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一年的口粮,你说贵不贵?」 周静容郁闷的说:「可我店里又不是所有的衣服都这么贵。」 宋汀兰也很无奈:「有这套冰蚕丝在前,别人可能以为你的铺子定价高,不敢轻易登门吧。」 周静容觉得宋汀兰这话倒是不错,点了点头:「也对,说起定价一事,在水一方还积压了许多以前进的高等布料,成衣定价确实不能低。」 第28章 宋汀兰安慰她道:「冰蚕丝量少难制,是以价格奇高。但是其他高等布料,纵然普通百姓难以消受,对贵族来说却并不奢侈。」 说着,她又出主意道:「我有几位交好的贵族小姐,我帮你向她们宣传宣传,待铺子有了名气,想必生意会好起来的。」 周静容听着宋汀兰的话,脑子里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顿时激动不已:「兰娘,不如我们合作吧!」 宋汀兰不解:「合作?怎么合作?」 周静容将自己的想法细细的说与她听:「既然在水一方的成衣定价高,主要消费人群定位于富贵人家,那么我们就干脆走高端成衣私人定制路线好了。」 宋汀兰不是很能理解周静容的话:「什么意思啊?」 周静容解释道:「不直接做成衣销售,而是先招揽顾客,再根据顾客的需求以及自身特征设计专属成衣,布料可自行选择,款式可亲自参与设计,你觉得怎么样?」 宋汀兰眼前一亮,却还是有些犹豫:「听起来是不错,可若想盈利,顾客需求量会很大吧?」 周静容拉住宋汀兰的手,诚恳的说:「所以我才需要你啊!这种形式就是针对于高端消费人群,可我没有这方面的人脉资源,但是你有。所以我们可以合伙,我主做设计经营,你负责拓展客源,我会按期给你分红的。」 宋汀兰的本意就是要帮周静容,如今不仅可以帮她,还与她成了合伙人,于自己也有益处,何乐而不为? 于是她当即拍板:「好,那我们就合伙吧!」 周静容让宋汀兰拓客,总不能让她空口白牙的说,于是便马不停蹄的制作了成衣册子。 周静容画了一个鲛人传说的番外,讲公主韶一日之内要参加多场宴会,为贴合宴会主题,只好不停的换衣裳。 这个漫画主要在于描绘人物在不同场景中所穿不同的精美服饰,周静容还将服饰一一拆解,详细注明设计款式及设计理念,忙的都没时间吃晚饭。 弦歌和雅意已经习惯了周静容一忙起来就屏蔽外界的习惯,催促了几次没有得到回应就不敢再催,怕打扰了她。 傅云深却是不怕,不仅强硬的抢走了她的画册,还将一碗瘦肉粥放到她面前,逼迫道:「吃饭。」 周静容去抢画册,傅云深抬高了手臂,任她怎么跳脚也碰不到,只能气的大喊:「要你管?还给我!」 傅云深向后退了两步,平静的与她谈判:「你吃了粥,我便还你。」 周静容气的双手叉腰,气恼又不解:「我吃不吃饭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的是不是有点多啊?」 傅云深的一片好心被周静容曲解,却也不生气,而是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若是饿坏了身体,于己不益,更是为不孝。况且,祖母和岳父说不定会以为是我虐待你……」 以往傅云深都是惜字如金,不想今日却化身唐僧喋喋不休。 周静容顿时不耐烦,摆手道:「行行行,你别说了,我吃还不行么?你放心,以后不管我做了什么,我都会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会给你招黑的!」 周静容气鼓鼓的端起碗就要喝粥,却又被傅云深阻止:「等等,消了气再吃。」 周静容生气又无奈的瞪着傅云深,吃也不行,不吃也不行,你丫怎么这么难伺候? 周静容的成衣画册刚刚制作完成,便遇到了一位潜在大客户。 延平郡守的千金程氏月杳来浦河县外祖家探亲,浦河县是延平郡属城,宋县令为了讨好郡守,便让宋汀兰陪同程月杳游玩。 宋汀兰本不愿为攀附关系与人结交,周静容却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程月杳是郡守千金,身份贵重,如果她能穿在水一方的衣裳,无疑是最好的宣传,必能在贵族圈里掀起一阵风潮,那在水一方的知名度不就能打开了。 程月杳擅骑术,爱热闹,恰逢县衙组织了击鞠比赛,宋汀兰便邀她前往观看,周静容陪同。 一行人来到击鞠场,恰遇到傅云深与宋子言。 周静容与宋子言见礼,却见他心事重重,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互相见过礼,周静容坐在宋汀兰与傅云深中间,低声向宋汀兰问道:「我见大姐夫神色郁郁,可是发生了何事?」 宋汀兰与周静容耳语:「哥哥与嫂嫂吵架了。」 周静容微感讶异:「大堂姐与大姐夫一向恩爱,因何吵架?」 宋汀兰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周静容转过头,见傅云深与宋子言正低声交谈,觉得他应是知道内情的。有心想跟他八卦一下,却不知如何开口。 傅云深感受到周静容的目光,便转过身问道:「何事?」 周静容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将对别人私事的好奇心按捺下去。 不多时,击鞠比赛开始,周静容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赛场上。 比赛过程十分激烈,众人看的心潮澎湃。 待赛事结束,程月杳仍觉意犹未尽,向宋汀兰提议道:「自来击鞠场上只见男子,不见女子,但女子风姿同样不输男儿,不如我们也下去赛一场,如何?」 程月杳远来是客,宋汀兰作为东道主,自然不会扫她的兴,便痛快的应道:「好。」 第29章 说罢,她转身叫周静容:「容娘,我们一起去吧。」 周静容连连摆手拒绝:「我就不去了,我不会……」 她刚想说自己不会骑马,却突然想起原主是会骑马的,而且骑术可谓相当精湛。 这货不学无术,唯独对骑术颇有天赋。而薛姨娘觉得骑术于女子不雅,便没多加干预,原主这才得以有一技之长。 不过原主这难得的优点对于此时的周静容来说,却成为一个巨大的包袱。 她话锋一转,将差点说出口的「我不会」变成了:「我没带骑马装。」 宋汀兰为防万一倒是带了骑马装,却只带了一套,只能遗憾道:「那好吧。」 程月杳扬声笑道:「我素爱骑马,遂带了好几套换洗衣物,傅二/奶奶若不嫌弃,可以穿我的。」 周静容咽了下口水,干巴巴的借口道:「我比程姑娘胖些,怕是衣裳不能合身。」 程月杳见周静容百般推脱,心中渐生不悦,便不再客气,犀利直言道:「我之前便听说傅二/奶奶骑术过人,今日本想一较高下,却不想傅二/奶奶不肯迎战。只是不知傅二/奶奶是嫌弃我穿过的衣裳,还是看不上我的骑术,不屑与我比试?」 周静容可不想得罪程月杳,先不说她乃是郡守千金,连宋县令都想巴结着她,便说在水一方还想靠她翻身呢,说什么也不能惹她不高兴! 周静容无法,只好硬着头皮打算应下来:「程姑娘,那我……」 「程姑娘误会了。」 傅云深突然出声打断了周静容的话,起身站到她身边,语气温和的说:「内子今日身体不适,实在无法骑马。扰了程姑娘的雅兴,还望见谅。」 程月杳将信将疑,皱眉道:「身体不适直说就是,为何还要找那么多借口?」 「这……」傅云深看了周静容一眼,牵住了她的手,笑的有些暧昧:「内子面皮薄,不好意思说。」 程月杳还想问身体不适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可转念想到家中兄嫂偶有晚起,嫂嫂也常借口身体不适。周静容也为人妇,说不定和嫂嫂一样,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闺趣。 想到此处,程月杳面颊微微一热,赶紧打住了话头:「既如此,傅二/奶奶便好生休息吧。」 周静容虽然在傅云深的帮助下解了围,没被程月杳怪罪,可她总觉得傅云深的话似乎哪里不对,却又抓不住重点,只能默默的在心里犯嘀咕。 程月杳和宋汀兰已经换好了衣裳,各自带队进行比赛,周静容的注意力复又被场中赛况吸引。 傅云深看着周静容的侧脸,眼前渐渐有两张面孔重合。 从前不通文墨的周静容,现在精于作画的周静容;从前蛮横愚钝的周静容,现在新奇点子不断的周静容;从前对下人动辄打骂的周静容,现在宽以待人的周静容;从前擅于骑术的周静容,现在不会骑马的周静容…… 「你,究竟是何人……」 「你说什么?」周静容看向傅云深,微微皱眉。 傅云深摇了摇头,笑容浅浅,眼神深邃,带着一丝柔色:「没什么。」 周静容被傅云深可称之为温柔的目光吓得侧了侧身子,一脸惊恐:「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傅云深忽的抬起手来,周静容躲闪不及,他的手便抚过了她的眼角,温热感一触即离。 周静容顿觉全身一麻,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干什么?」 傅云深轻笑一声,声音如朗月清风一般,却吐出了两个让周静容想吐血的字:「眼垢。」 「!」周静容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真是丢脸又尴尬。 程月杳和宋汀兰似是玩疯了,击鞠没比够,又赛起了马。这会儿两个人已经没了踪影,不知往何处去了。 傅云深起身道:「我们也去走走吧。」 有旁人在,周静容不好不给傅云深面子,便乖顺的跟在他身后。 傅云深带着周静容来到马厩,对她道:「选一匹吧。」 周静容看着眼前一匹匹矫健壮硕的高头大马,有些眼晕。从远处看尚不觉得,离得近了方才发觉,这些马怎么都长得那么高大啊! 周静容心里打怵,不高兴的说:「不是说走走嘛,怎么又来选马?」 傅云深牵了一匹枣红色的马,抚着马鬃,并不看她,只淡淡的道了句:「你不会骑马。」 不是疑问,没有惊讶,而是平铺直叙,似乎在述说一个客观事实。 周静容当然不能承认,嘴硬道:「我当然会,我只是身体不舒服,影响发挥而已。」 傅云深微微挑眉:「看你刚刚活蹦乱跳的样子,真不知道你是哪里不舒服。」 周静容反咬一口:「不是你说我身体不适吗?」 傅云深没再说什么,只露出了一个「你随意,反正我不信」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周静容觉得,如果今天她不骑马,这事儿可能就过不去了。 于是她挑选了一匹看起来比较温驯的黑马,学着别人的样子,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不过别人做这个动作都是行云流水,潇洒利落。可她却像个大肉虫,腾空蹬了好一会儿腿,才慢腾腾的挪上去。 第30章 周静容上马之后,根本不敢坐直身体。 她自来恐高,再加上马儿不老实,脚下动个不停,吓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躬身趴在马背上,手里死死的攥着马的鬃毛。 许是太过用力,黑马吃痛,随着一声响亮的嘶鸣,它的前蹄高高抬起。 周静容没有防备,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仰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摔到地上,并不确定会不会被乱蹄踩死的时候,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圈在了她。 下一刻,她靠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傅云深勒紧缰绳,控制住了暴躁的黑马。周静容像坐了一回过山车似的,心脏跳动剧烈,四肢僵硬,手脚冰凉。 头顶传来傅云深戏谑的轻笑声:「怎么,怕了?」 周静容根本没心情搭理他,更别说怼回去了。 傅云深没有得到周静容的回应,偏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面色惨白。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手,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可见她是真的受到了惊吓。 傅云深拧紧眉头,心中懊恼。 他只是想同她开个玩笑,不想却是过分了。他翻身下马,抬手便去抱她。 周静容这会儿回过了神,忙将腿向上缩了缩,警惕道:「你想干嘛?」 傅云深张开双臂,面色微沉,语气却是难得的温柔:「下来。」 周静容却火大,逆反心理被激起。凭什么他让她骑马,她就得骑,他让她下去,她就得下去啊? 周静容挺直腰板,居高临下的看着傅云深,傲然道:「我在马背上驰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干什么呢。你不是不相信我会骑马么,我现在就跑两圈给你看看!」 说着,她便踢了一下马肚子,黑马抬腿便跑。 傅云深吓了一跳,忙拽住了缰绳,生生制止了黑马的脚步,虎口却被绳索磨得火辣辣的疼。 他赶紧解释,以平息周静容的怒火:「不必,我信。你身体不适,还是不要做剧烈运动。」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若是被祖母知道,又要训斥我欺负你。」 周静容哼了一声,不予理会。 见她还没有要下马的意思,傅云深又妥协道:「你若实在想骑,走走便是,不要跑。」 他这样说着,手中的缰绳却并没有松开,而是顺势牵着马慢慢的走了起来。 暖阳正好,温风和煦,青草的清新气息围绕周身。 周静容激动的心情慢慢平静,恢复了理智,很想回到刚才把那个强行逞强又幼稚的自己掐死。 她偷偷看着傅云深笼罩在暖黄色光芒中坚毅的侧脸,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若不是他及时拉住了缰绳,她这会儿应该已经被马蹄踏成飞花了吧。 在周静容和宋汀兰的共同努力下,不仅成功的向程月杳卖出了在水一方的第一件私人订制服装,还将她安利成了鲛人传说的漫画粉。 有了程月杳的支持,在水一方果然受到了上流社会的关注。 因其一对一的贴心服务,和根据个人特征喜好的专属设计保证的绝对不会撞衫,赢得了顾客的喜爱和推崇。 与此同时,周静容将生意惨淡的首饰铺迁出两家百年老店的夹击地带,与在水一方合并为衣饰铺,同样走私人订制路线,也获得了成功。 尤其是店里主打的深海人鱼系列首饰,更将鲛人妆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 因为深海人鱼系列首饰的主要制作材料是珍珠,为此还带动了一波海货贸易的强势发展。 不过许是漫画带来的新鲜感过去了,漆吴居的热度却是渐渐降下来。除却每日说书时段和每月剧场开放,其余时间客人并不多。 周静容发现,这是因为除了听书和看戏,漆吴居并没有其他的娱乐方式。 虽然她设计了一些桌游,但对于社交礼仪较为含蓄的古人来说,并不适用。 呼朋引伴而来的人就算不玩游戏,尚且可以谈天说地,可若独自一人却是没有理由来此了。 周静容想起从前,她只需要一杯咖啡,一本书,就可以在咖啡店消磨一个下午。 想到这里,她突然灵机一动,漆吴居也可以购买一批书籍供客消遣,让一个人也能享受惬意的时光啊! 不过她的这个想法刚刚提出,就被周永否决了。 「姑娘,在水一方尚在发展,醉花阴还在赔钱,只有漆吴居有进项,勉强维持这几家铺子的运转,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买书了啊!」 醉花阴是让周静容最为头疼的香料铺,她对香料没有研究,只能模仿其他铺子的经营方式。 店里的调香师虽然没有创新,却也紧跟潮流。可不知为何,生意就是迟迟不见好转。 周静容带着满心惆怅回了家,回家后看到小书房,眼前一亮,心里打起了傅云深的主意。 周静容端着一碗甜汤送到书房,傅云深受宠若惊,却故作镇定的调侃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周静容不满的瞪他一眼:「你会不会说话?我这不是看你读书疲累,犒劳犒劳你么。再说,桐表妹早就叮嘱过我,让我好生照顾你呢。」 听周静容如是说,傅云深的脸色一变,转过身不再说话。 第31章 周静容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傅云深的回应,不自在的干咳了两声:「那什么,我确实是有事相求。」 傅云深的心里这才舒服了点,冷淡的问:「何事?」 周静容只好将自己想借书的想法和盘托出。 傅云深听完,赞许的点了点头:「主意是不错,可你想借我的书却是不妥。西院书房的书都作备考之用,主院小书房的书也多是经史子集,并不适合用来消遣。」 周静容听了他的话,顿时像被霜打的茄子,蔫了。 傅云深看着周静容的表情变化,在心里偷笑了一下,慢悠悠道:「不过,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可助你解燃眉之急。」 周静容立马精神起来:「什么主意?」 傅云深没说话,只瞟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甜汤。周静容会意,赶紧狗腿的端起碗,双手奉给他。 傅云深正要接过,周静容又殷勤的说:「哎,等等,烫,我给吹吹。」 她小心翼翼的吹了吹汤,然后将汤勺直接送到了傅云深的唇边。 傅云深看着她一副能屈能伸的模样,无奈又想笑,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 嗯,果然是甜汤,甜的发腻。 这足以证明汤是周静容亲手做的,因为只有嗜甜如命的她才会不要钱似的加糖。 汤入了嘴,却甜进了心,傅云深神采飞扬,心情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眼见傅云深的唇角微微上扬,周静容松了口气。 看吧,甜食就是会让人心情变好。这不才一会儿工夫,傅云深就多云转晴了。 傅云深喝过了汤,周静容又赶紧递上帕子。 傅云深对于她的有眼力很满意,接过帕子擦了擦嘴,缓缓开口道:「很简单,四个字,以物换物。」 周静容一头雾水:「拿什么换什么啊?」 傅云深解释道:「以一个人的旧书换另外一个人的旧书,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旧书就都变成了新书。」 周静容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号召大家把看过的旧书寄存到漆吴居,这样一来,大家就可以互相换书看了。漆吴居就相当于一个中转站,不花费一金一银,既给大家搭建了一个免费看书的平台,又解决了我们没钱买书的困境。」 傅云深看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周静容皱着眉头,踮着脚使劲向傅云深的头顶看,疑惑不解的说:「你这脑袋怎么长的啊?」 傅云深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 周静容突然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表情夸张:「怎么这么聪明呢!」 「噗。」傅云深再也绷不住高冷的面孔,被她逗得破了功。 随着夏日的临近,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 以前对于周静容来说,夏天是最美好的季节,因为可以穿美美的小裙子,吃到各种口味的冰淇淋。 可是现在对于周静容来说,夏天简直就是人间炼狱,太难熬了。 她趴在桌子上,恨不得把那盆已经快要完全融化成温水的冰块抱进怀里,来缓解这一身的热气。 弦歌和雅意分侍于她的两侧,轻轻摇着蒲扇,就着冰块的凉气为她带来一丝清爽。 周静容有气无力的道谢:「弦歌,雅意,辛苦你们了,谢谢啊。」 周静容一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虽然减轻了弦歌和雅意的工作量,却也使她们有不被重用的失落感。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伺候主子的机会,她们自然不会觉得辛苦。 弦歌拿着帕子为周静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不满的抱怨道:「这傅家也不知是谁定的规矩,一个院子每日只得一盆冰,暑热这么重,哪儿能够用呢。」 雅意难得的没有提醒弦歌注意言行,因为她也对此深有同感。 以前在周府,周静容的屋子里夏天至少要放四个冰盆,且要时常更换以保证温度,凉爽的很,连带她们这些下人都沾光。 哪像如今,按份例每日只能取一盆冰,用不到两个时辰就没了。 周静容热的难受,将裙子撩起来,露出了纤细白嫩的小腿。 吓得弦歌赶紧蹲下去,替她将裙角拉回去,无奈的说:「二奶/奶,这轻容纱已是十分薄透了,您若是还嫌热,奴婢也不知该给您穿什么了。」 轻纱再薄,还不是裹在身上。况且为了不走光,里面还穿着长袖长裤的白细布中衣呢,怎一个热字了得。 周静容有心吐槽,却因空气憋闷懒得开口,倚在榻上昏昏欲睡。 不过天气闷热,自然是睡不好觉的。 周静容很快就因为流了一身的黏腻汗水而难受的醒过来,忍无可忍的大喊:「弦歌雅意,备水,我要沐浴!」 沐浴更衣过后,满身清爽的周静容找到了一个新的解暑办法,洗澡。 于是一日之内,她足足洗了六次澡。如此大动作,自然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傅娇到傅老太太面前告状,说周静容娇生惯养,铺张浪费,一日沐浴六次,柴房一半的柴都被她用光了。 傅老太太也觉得周静容有些夸张,便是再汗热难耐,一日沐浴两三次也足够,六次委实多了些,遂委婉的提醒了她几句。 弦歌瘪着嘴,委屈巴巴的小声嘟囔:「冰不给用,柴也不给用,这傅家也太小气了吧。」 第32章 周静容倒是没觉得委屈,傅家并不富庶,又要养活一大家子人,自该合理规划用度。 况且,勤俭节约自古以来都是美德,不浪费资源也是她自小受到的教育理念,所以很容易接受别人的规劝。 她往嘴里塞了几颗樱桃,突然看见外面倾洒了满院的阳光,禁不住唇角微微上扬。 不烧柴就罢了,这天然的太阳能可是不用白不用啊。 于是她对弦歌说:「日头这么毒,还怕没有热水洗澡吗?」 弦歌恍然大悟,高兴的跳了起来:「奴婢这就去晒水!」 周静容晒水不费柴,任凭她一天沐浴多少次,傅娇也再没话可说了。 不过泡澡一时爽,痛经却悔断肠。 由于周静容贪凉,常泡澡至水温冷却,导致邪寒入体,信期提前,小腹绞痛。 夜半,傅云深突然被周静容阵阵痛苦的呻吟声惊醒,忙走过来询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周静容肚子疼的说不出话来,面色惨白,冷汗直流,打湿了轻薄的寝衣和缎黑的长发。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看起来颇为狼狈。 傅云深不明就里,被她这模样吓得一瞬手脚冰凉,慌张的叫来言风去请大夫。 弦歌和雅意匆匆赶来,服侍周静容换了衣裳,整理好仪容。 随后大夫来诊,先是开了药方,又见她实在疼痛难忍,便为她针灸解痛。 待服过药,缓解了疼痛,周静容终于睡过去,半宿时间已过。 傅云深看着周静容面色苍白如纸,睡梦中仍紧蹙眉头的模样,忍不住心疼。 他坐在床边,为她摇扇送风,不时的擦去她额头上的虚汗。及至天明,他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周静容一睁开眼睛,便看见和衣趴在床边的傅云深,手中的蒲扇还在无意识的微微晃动,心中涌过一阵暖流。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在心里默默的说:「谢谢你,傅云深。」 由于天气炎热,人们都宅在家中不愿出门,导致街市店铺冷清了许多。 漆吴居发起的「以旧书换新书」的活动也如水滴进入大海,没得到半点回应。 受天气影响,加之漆吴居客流量未能改善,使得周静容食欲消减,胃口不佳。 弦歌特去厨房为她制作美食开胃,她闷在房中无聊,便随弦歌同去。 二人行至厨房,见到厨房管事正在训斥一位布衫青年。 那年轻男子虽衣着朴素,却彬彬有礼,不住的拱手作揖,似是在为什么事情道歉。 可那管事却不依不饶,越说越气,竟直接抬脚踢翻了他身边的瓷坛。瓷坛倒地,有粘稠的黄色液体流出,一股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 周静容立刻辨认出来,这是蜂蜜的气味。 她疾步上前,抢救了剩下的半坛蜂蜜,尝了一口,不禁十分惊喜。 这时候没有提纯技术,蜂蜜都是原液,杂质较多,吃起来很是涩口。可这坛蜂蜜却是难得的干净纯正,口感醇厚。 管事见到周静容,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再没了刚刚嚣张的气焰。 他正要与周静容见礼,忽听身后响起另外一道冷淡的女声:「你是厨房新来的管事?」 管事转身,见是傅娆华,脸上谄媚的笑容更加明显:「小的见过二姑娘,二姑娘真是神机妙算,小的正是……」 傅娆华只是确认了他的身份,并未理会他的溜须拍马,而是转身向那布衫男子福了一礼:「林大哥。」 林衍赶忙回礼:「二姑娘。」 周静容已经被弦歌扶了起来,怀里仍依依不舍的抱着那半坛蜂蜜。 傅娆华走到她身边,亲昵的挽住她的手臂,向她介绍道:「二嫂,这位林大哥是桐表姐的堂兄。」 原是傅娇夫家的侄子,周静容对林衍笑了笑,微微福身。 林衍礼数周全,再次揖礼:「二奶奶。」 这厢三人互相介绍见礼,那厢管事听着傅娆华的话,心惊不已。 他见林衍穿着粗布衣裳,又带着几筐果蔬,以为他是来送菜的,便因二人之间无意的碰撞而大发怒火,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看似穷酸的人竟是傅家的姻亲贵客。 就在管事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忽听傅娆华语气平淡的吩咐身边的婢女:「萃香,带他去账房结银子,这样不分尊卑礼数的人,我们傅家就不留了。」 管事大惊,连忙道歉:「二姑娘,小的知错了!是小的狗眼看人,冲撞了林公子,还望林公子原谅。可小的是二太太亲自挑选的,便是赶小的出府,也该由二太太决定吧?」 傅娆华嗤笑一声,目光凉凉的向他看过去:「怎么,你是觉得我没有本事辞退一个管事,还是觉得在我娘面前,你的话比我更重要?」 管事本想搬出吴氏拿捏傅娆华,却不想她小小年纪如此有主见,顿时眼前一黑,只能认命的离开。 待解决了管事,傅娆华转向林衍,语气随意了些:「林大哥,辛苦你又送来时令果蔬。不过你也太老实了,跟个下人客气什么?」 林衍显得有些局促:「这些都是自家树上结的果子,新鲜,路又不远,我不辛苦。他,他……」 第33章 傅娆华见林衍不知所措的反应,也觉得自己过于直白,便好奇的看着瓷坛,转移了话题:「这是什么?」 林衍面色微红,不知是晒的还是害羞:「二姑娘,这是专程带给你的。听说你喜食蜂蜜,我便做了一些,希望你能喜欢。」 在缺乏技术和设备的时代,想要得到这样几坛口感较为纯正的蜂蜜,不知林衍要付出多少心血。 周静容眨了眨眼睛,似乎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 傅娆华笑容坦荡,大方道谢:「谢谢林大哥!」 周静容看着傅娆华的心无杂念和林衍的一脸傻笑,心中微叹,看来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啊。 不过周静容这个电灯泡也没有白当,还从林衍那里分得了一坛蜂蜜。 周静容高高兴兴的抱着蜂蜜坛子回到世安院,便见言风正使唤着家丁向地窖里搬运东西。 她好奇的走过去,只见十几个箱笼里装的满满当当全是冰块! 傅云深走出来,顺手接过周静容怀里的瓷坛,笑问道:「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周静容来不及回答他,只急吼吼的问:「哪来的这么多冰啊?」 傅云深淡淡道:「友人相赠。」 因酷暑难耐,市面上的冰价已经炒到了天价,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 周静容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现在冰价这么贵,这得不少钱吧?你这朋友也太财大气粗了,说送就送啊!」 她说着,又不放心的追问:「什么朋友啊?」 还不待傅云深回答,她又赶紧解释道:「我没有要打探你隐私的意思,我就是觉得……」 傅云深打断了她的话:「无妨,日后有机会,你会认识的。」 语罢,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轻浅的笑容,笼罩在柔和的光影里,更衬得他眉眼如画,俊美无双,让周静容有一瞬间的晕眩。 周静容看着傅云深,眼神发直,喃喃的说了句:「真好看啊!」 傅云深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周静容抿了抿唇,微微垂眸,轻声道:「我说蜂蜜,很甜呀。」 周静容有了冰块,又有了蜂蜜,还有了林衍送来的自家园中摘下的各种时令水果,那颗吃货的心便又蠢蠢欲动起来。 周静容让言风和世风帮忙,将冰块碾成细碎的粉末状,加入牛乳,蜂蜜,以及捣碎的桃子、葡萄、梅子等果汁,再缀以去了核的樱桃、香杏等,一碗又一碗不同口味、纯绿色有机的简易版冰淇淋就做好了。 这时代的夏日饮品大都是冰镇过的甜品,鲜少有直接吃冰的,是以周静容做的冰碗新颖又美味,获得了傅家上下的一致认可。 周静容坐在放满了冰盆的凉爽房间内,吃着冰冰凉凉的自制冰淇淋,才终于感觉到,夏天依旧是很美好哒! 不过,周静容的小美好很快就被傅云深打破了。 傅云深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将周静容手中的冰碗夺走,面色微沉,语气严肃:「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么快就忘记腹痛的感觉了?」 之前大夫特意叮嘱过,周静容泡冷水澡落了病根,不能再着凉,并忌食生冷食物。 周静容倒是没忘记医嘱,可这天气炎热,面对这么美味诱人的冰凉甜品,她怎么能忍得住只看不吃呢? 她的视线似是被冰碗吸住,一路随着傅云深的手看过去,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傅云深心生不忍,扬声叫道:「言风,进来。」 言风一路小跑进来:「爷,您叫我?」 傅云深将冰碗递给他,吩咐道:「拿出去吃。」 言风平白得了吃食,脸上笑的像朵花儿似的,连忙双手接过:「谢谢二爷,二奶奶!」 周静容依依不舍的目送着言风的背影,吞咽了下口水,惋惜的看向傅云深:「你不喜欢吃啊?」 傅云深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还不是怕在她面前吃,惹她心痒难耐么。 周静容被傅云深监督,失去了冷饮自由,只好将心思转移到工作上,以减轻对冷饮的渴望。 她重新绘制了漆吴居的菜牌,添加了许多夏日食物,除了简易版冰淇淋,还有其他果汁饮品。 例如,将西瓜和梨捣成汁,用冰镇一下,什么都不用加,便是简单又美味的解暑神饮。 周静容是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将这些美味冷饮画出来的,画面的真实感令人食指大动。 随着冷饮的问世,使得漆吴居一跃成为了最佳的消暑之地,生意重又变得红火。 许多人难耐酷暑,便到漆吴居点上一份饮品。一碗冷饮入腹,瞬间通身凉快。 趁着这个机会,漆吴居以旧换新的活动又重新回到公众视线当中。 众多文人学子对这个想法拍案叫绝,纷纷响应号召,将看过的旧书寄存到漆吴居。 不出几日工夫,漆吴居收到的旧书已远远超过周静容的预期,使她对傅云深更加感激。 不久,周静容的生辰就在这被清凉包围的日子里到来了。 借着东家生辰的名义,周静容名下的所有店铺一同推出打折活动,生意火爆。 宋汀兰也来凑热闹,并给周静容带来一盆红色的花作为生辰礼。 第34章 宋汀兰道:「这是番红花,自番邦传来的,再过几月便会绽放,极为清美。我钟爱此花,现在赠与你,你可要好生照料。」 宋汀兰是爱花之人,对待花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极为精心。 她能将花作为礼物,足见她对周静容的重视程度,令周静容很是感动:「谢谢你,兰娘,我很喜欢。」 而且,宋汀兰不知道的是,番红花的花语代表快乐。她这礼物送的误打误撞,寓意却再美好不过,很合周静容的心意。 说起花,宋汀兰又忍不住感叹道:「我原有一盆垂丝海棠,其艳美远胜番红花,亦是我心头之好。不过可惜,那日赏花宴上斗诗,被卓清莹选走了。」 周静容顿觉巧合:「你喜欢垂丝海棠?恰好我家花园便有,我回去向傅云深要来送给你。」 宋汀兰惊讶的以手掩口:「怎么可能,垂丝海棠也是番邦之花,极为难寻,又难成活,整个浦河县只有我那一株。明明被卓清莹带走了,又怎会在你府上?难道是……」 宋汀兰没有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便打住了话头。 不过不用她说,周静容也能猜想到是怎么回事。 卓清莹是清正书院山长之女,傅云深是清正书院山长的得意门生,他们之间会有往来也属正常,譬如送个花什么的。 不过自古以来,男女之间互相送花不都是表达情意的么? 周静容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卓清莹与她并无仇怨,却处处奚落针对她,原来是为了傅云深! 她气得直咬牙切齿,傅云深这个蓝颜祸水,人家敢送,你还真敢收啊,忘了自己是有妇之夫了? 周静容的生辰恰与她真正的生日是同一天,她心中高兴,便与宋汀兰大吃一顿,方才回府。 傅云深已等她许久,见她回来,便迎上来关切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今日是你的生辰,虽因新婚,不宜大办,但我让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菜,我陪你庆祝。」 周静容冷淡的拒绝:「我吃过了。」 「哦。」傅云深低低的应了一声,心中倍感失落。 但是很快,他又振作起来,语带笑意的说:「我还给你准备了……」 周静容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涌起的莫名烦躁,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卓清莹送给你的那盆垂丝海棠,乃是她从兰娘处所得。我见你并未细心打理,可见也不是十分喜爱这花,但这花却为兰娘所钟爱。我今日便厚着脸皮,向你讨要这花送还给兰娘,不知可否?」 傅云深不知周静容怎么突然提起卓清莹和垂丝海棠,不解道:「那花是……」 周静容摇了摇头,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你无需向我解释,反正我们早晚要和离。至于你和林疏桐、卓清莹是什么关系,都与我无关。我只问你,这花能否转送给我?」 傅云深听着周静容冷静却狠心到决绝的话语,面色变得僵硬,心中涌起无限悲凉,悄然攥紧了掩在袖中的手。 静默半晌,他甩袖离去。 周静容看着傅云深的背影,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人心高气傲,脾气又倔又硬,倘若真是她的男朋友,还不早晚得被他气死! 周静容愤愤的走进屋子,却见桌上摆放着满满的美味佳肴,想起傅云深刚刚想要帮她庆生的样子,顿时有些心虚。 待她走近前,发现桌上还放着一个黑漆楠木盒子,镶着金色缠枝并蒂莲花,古朴质雅。 她好奇的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只炭笔,大小形状刚好适用,外面套着玉管,笔尖部分可拆卸。 周静容惊呆,愣怔着反应不过来。 她为作画尝试过各种笔,软毫不适合勾勒线条;硬毫坚硬,用力不慎便会划破纸面;炭笔倒是好用,可说是笔,其实就是块炭,形状不规整,用着很不方便。 她的漫画更新的很慢,除了有时思路受阻,最大的原因还在于笔不好用。 没想到傅云深竟全都知道,并用心为她打造了一支画笔作为生辰礼。可她却不领情,还乱发了顿脾气,一时心情复杂。 周静容本想等傅云深回来,与他冰释前嫌。可等到很晚,依旧没见到他的影子,她等着等着便睡着了。 第二日,周静容一醒来便问弦歌:「他昨晚在哪儿睡的?」 弦歌回道:「二爷昨儿宿在西院了。」 周静容有些担忧,傅老太太为了逼傅云深回主院住,差不多将西院都搬空了,只有书房留了张桌椅,他怎么睡啊? 周静容正在纠结要不要去找傅云深,雅意匆匆进来禀道:「二奶奶,二太太今晨突然晕倒,已请了大夫来瞧。大姑娘那边得了信,这会儿也已经往回赶了。」 周静容闻言,顾不得和傅云深冷战,赶忙去找他,同他一起探望吴氏。 她出了门,傅云深也正好回来,不过他一直偏着头,并没有看她。 周静容以为他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可待走近才发现原来他是落枕了,一时没忍住,不厚道的笑了出来:「噗哈哈哈哈哈……」 傅云深窘迫,作势瞪了她一眼。 可昨晚的那些失落伤心,在面对她如阳灿烂的笑容时,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 周静容与傅云深一同来到吴氏处,大夫正在为她诊治。 第35章 傅娆华一脸担忧紧张,周静容走到她身边,轻声安慰着她。 不多时,傅春华也回来了,却因走的急,不慎跌了一跤,衣裙染了脏污,傅娆华便让她去换衣裳。 这边大夫也诊断出了结果,说吴氏因过于疲累,又中了暑热,这才晕厥,并无大碍,好生休息便可。 大夫开了药方,傅娆华亲自去抓药煎药,周静容陪她一起。 两人快要走到门口时,傅娆华突然一拍脑门:「哎呀,我让姐姐去我的房间更衣,却忘了给她衣柜的钥匙。」 周静容见她急着抓药,便主动说:「我去送吧。」 傅娆华从荷包里拿出一枚铜钥递给周静容,感激道:「谢谢二嫂!」 二人遂分头行事。 周静容来到傅娆华的闺房,见外面没有丫鬟看守,便直接推门而入,扬声叫道:「春堂姐。」 傅春华正坐在床边,猛然听见周静容的声音,心中一惊。 她身后的丫鬟也是吓了一跳,手中的药瓶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捡起,手忙脚乱的帮她将褪了一半的衣裳穿回去。 即便如此,周静容还是眼尖的看见了傅春华的肩背处赫然有一条明显是被鞭笞过才会造成的血痕,而那丫鬟正在帮她涂药。 周静容大惊,快步上前,不顾丫鬟的阻拦,拉下了傅春华的衣裳,却见她的后背竟满布伤痕,新旧交加。 周静容惊骇不已,抓着傅春华衣衫的手忍不住发颤,连声音都染上了一丝带着愠怒的颤抖:「这是何人所为?」 周静容到底没能从傅春华口中问出她经历了什么,是谁竟敢虐打她。 傅春华临走时,只冷漠而疏离的留下一句话:「这本就是与你无关的事,只当没看见便罢了,休要与人闲言,反倒累了自个儿的名声。」 傅春华语含警告之意,摆明了不想张扬此事。 周静容虽是好心,却也不能左右旁人的意愿,只能就此揭过不提。 不过她想起前段时日,宋汀兰所说宋子言与傅春华吵架一事,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莫非二人不是简单的争吵,而是家暴? 这个想法一经浮现,便如扎了根似的疯长。< 周静容自是不知道傅云深那个钢铁直男的心里竟然藏了那么多弯弯绕绕,满心仍在牵挂傅春华的事。 周静容从宋汀兰处旁敲侧击,想要了解傅春华的近况。不过宋汀兰除了一贯的羡慕兄嫂感情好,再没别的情报。 倒也不怪宋汀兰,高门大宅人口复杂,即便生活在一起,也多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何况人家夫妻间的生活,就更不是宋汀兰这个小姑子能随意窥见的了。 很快,便迎来了傅老太太的六十大寿。巧合的是,臻哥儿与傅老太太乃是同一日生辰。 于是乎,周静容的心思便转移到了为二 周静容夜里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声音搅得傅云深也没了睡意。 「怎么了?」 傅云深的声音于黑暗中传过来,有种深沉的静谧感。 周静容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心中纠结万分,难以开口。 傅云深等待半晌没有得到周静容的回应,以为她睡下了,便也打算休息。 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人脸,在微弱的月色下泛着点点青芒。丝滑的长发顺着他的脸颊拂过,没让他觉得心猿意马,只觉得冰凉瘆人。 傅云深受到惊吓,下意识的向后退去,可身下就是睡榻,避无 傅春华被拘在家里,几次想偷跑出府,都被人拦了回来。 不只是傅云深,傅家的每一个人都不赞同她的做法。纵然知道她爱女心切,可宋家那样的虎穴狼窝,是无论如何也回去不得了。 这期间,宋子言一次也没有来过。 周静容听傅云深说,是宋夫人将他监管起来,不许他出府一步。 周静容可一点也不觉得宋子言可怜,傅春华身上的伤痕那么明显,他作为枕边人,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他出于孝道不敢忤逆宋夫人,可他也有很多方法可以保护傅春华。再不济,也该向傅家求助,而不是任由 鲛人传说的最新一话漫画,引起了广泛关注,也引来了一片怨声载道。 因为陈氏女的故事结局并不完美,她最后未能手刃仇人。 就在她要对陆姚氏使出杀招时,主角及时赶到。为避免她杀人变成恶鬼,不能再入轮回,他们阻止了她杀人,并为她进行了超度。 而那恶贯满盈的陆姚氏,虽被送了官府,却并未言明她是否受到惩罚。 可根据漫画背景来看,陆家庄势力很大,陆姚氏一案恐怕会不了了之。 好人不得好死,大仇不能得报,正义不得伸张,这样的故事结局很难被人接受。 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 「向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官官相护的事还少了?这就是现实啊!」 「可不过一个漫画故事,又何必如此现实,给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不好吗?」 「你怎知这只是个故事,不是真实发生的?」 第36章 「此话何意?」 「前些日子,宋家休了傅家大姑娘一事,你们都知道吧?我家小姑是女医,曾被傅府悄悄请去给傅大姑娘诊过病。她回来哭的眼睛都肿了,说从未见过如此惨状。傅大姑娘身上伤痕累累,没有一块好的皮肉,你道是谁打的?」 「不会是像鲛人传说那样,是被婆母宋夫人虐待的吧?」 「可是宋夫人一向慈悲为怀,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哎,那陆姚氏不也是吃斋念佛之人,还不是一样恶毒,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可我听说傅大姑娘是犯了七出之过才被休弃,会不会是因她犯错,宋家请了家法?」 「这事说来就怪了,宋家少爷与傅大姑娘一向以恩爱示人,怎地就突然犯了七出?」 …… 流言甚嚣尘上,不用刻意引导,人们便能凭着想象翻出各种花儿来。 起初只是说宋家苛待儿媳,宋子言如何伪善,后来又传出宋县令包养外室。 甚至还有人说宋夫人募捐修建寺庙,抚养孤儿等善举,都是为了建立名目敛财。实际上募捐到的善款都进了她的口袋,并未落到实处。 宋夫人被流言缠身,出门只觉旁人看待她的眼光都带着审视,气得她几欲抓狂,在家中不知摔碎了多少物件。 「我没有贪墨,一钱都没有!是谁竟敢诬陷我,去给我查,我定要将此人剥皮抽筋!」 宋夫人双目猩红,狠狠的踹倒了跪在她面前的家丁,以发泄满腔怒气。 宋县令一向惧内,任由宋夫人发脾气,一句话也不敢说。 宋子言在一旁看着,怨怼的道出一句:「春娘也不曾犯过七出之条,母亲不也将罪名扣到了她身上了么。」 宋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宋子言,似是不相信他竟敢这样对自己说话,怒极道:「逆子!」 宋子言撩袍跪地,没有了往日的恭顺,只有一脸心如死灰:「父母生养之恩,儿莫不敢忘,但求母亲放过春娘,不要再诋毁她的名声。」 宋子言重重叩首,一声比一声响,额头从红到紫,似要溢出鲜血。 宋夫人看着宋子言这般作态,气的全身发抖,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拽起来,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逆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为了个女人,竟敢这般伤害自己的身体,诛你母亲的心!逆子,你这个逆子!」 宋夫人甩开宋子言,转身进了内室。宋县令顾不得儿子,赶紧跟上去,轻声细语的哄着她。 宋子言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 突然,他笑了起来,捶地大笑不止,状似颠狂,惊得下人不敢上前。 周静容听着弦歌打听到的外界传言,不无感叹。 她以为现代网友是八卦能力最强悍的存在,不想古代人民的战斗力也不弱啊! 这才短短几日,关于宋家的传言不断,画风却已经全然偏离了正常轨道。 连宋夫人嫁给宋县令之前的情郎,如今娶了九位美妾这种事都给扒了出来。 周静容只想抱拳说一句,诸位八卦大神,在下佩服。 不过八卦到底是八卦,虽然也算是揭露了宋夫人的真实面目,为傅春华出了一口恶气,却没办法达到她想要女儿抚养权的诉求。 如何才能有效利用这些信息?周静容决定还是去找傅云深商量一下。 周静容向来随意,傅云深也纵着她,下人已经习惯了,懒得通报,于是她就直接进了书房,不想还有其他人在。 那人正是之前与傅云深在天香楼见面的俊美男子,他生着一双天生多情的桃花眼,慵懒的看过来,似抛媚眼。 周静容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想着后宅女眷是不能随意见外男的,她又坏了规矩,不禁尴尬的向后退了一步,看向傅云深:「抱歉,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傅云深却不在意,向她招手:「无事,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周静容乖乖的走过去,傅云深随意的指着那人道:「他叫杨语堂,是我的一个朋友,做皮货生意的,走货途径浦河,要在此逗留一阵子。」 周静容说了句「你好」,便下意识的将手伸了出去,做握手状。 杨语堂虽不知她何意,也学着她的样子将手递过来。 眼看二人就要握手,傅云深一把抓住周静容的手,将她拽到身边,脸色已经黑了一半。 周静容心道糟糕,她又忘了握手是现代人的礼节。她吐了下舌头,抬起头冲傅云深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傅云深见她小奶狗似的吐舌头,心头一片柔软,凑近她耳边轻声道:「不过,他的身份是假的,日后再与你细说。」 周静容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傅云深是不是在逗她玩。 既然是假身份,必定有隐情啊,那傅云深为什么要告诉她?既然告诉她了,为什么不把话说完呢? 剧透可恶,剧透一半的人更可恶啊啊啊啊啊! 傅云深看着周静容纠结的模样,不由好笑,问道:「找我有事?」 周静容回过神来,正色道:「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春姐那件事。」 傅云深浅笑道:「后面的事交给我来处理吧,你已经做的够多了,谢谢你。」 第37章 傅云深看着周静容,眸中透出宠溺之色。 周静容觉得傅云深看她的眼神有点怪怪的,又说不出哪里怪,只能一头雾水的说:「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周静容向杨语堂福了福身,便离开了。 杨语堂看着周静容的背影,啧啧道:「听说你媳妇是个母老虎啊?这不挺软和一姑娘么?」 傅云深神秘莫测的回了句:「之前野蛮是真,现在可爱亦是真。」 杨语堂没明白傅云深的意思,不过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也用不着他明白。 他转问道:「那春姐的事,你打算如何解决?虽然坊间传言甚多,但我查过了,宋夫人贪墨善款那件事并不属实,没法利用此事做文章。」 傅云深冷笑一声,目若寒星:「有何不可?」 他冷峻的眼眸微眯,折出锐利的锋芒,让人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杨语堂撇了撇嘴,嘟囔道:「那宋夫人惹谁不好,偏生要惹你这个煞星,是嫌命太长么?」 他说着,又嗤笑道:「京中那位还说什么,欣赏你的君子之风,为人正直,是谁给他灌的迷魂汤?要我说呀,你就是个黑心的白萝卜,外表看着白白净净的,其实一肚子坏水儿!」 傅云深目光凉凉的看他一眼:「说完了?说完了就去办事。」 杨语堂控诉道:「你看你看,坏主意从来都是你出,坏事就是我干。你说说从小到大,我给你背了多少黑锅?」 傅云深懒得理他,连半个眼神都不再施舍。 杨语堂自讨没趣,只得乖乖按照傅云深的计划行事,谁让他还要指着这货升官发财呢? 两日后,傅云深带着几箱金银和一纸诉状,敲响了县衙的鸣冤鼓,状告县令夫人贪墨募捐善款。 此事不论真假,一旦传出去都会被人怀疑,有理也说不清。宋县令哪敢开堂,赶紧将傅云深请到后堂。 宋县令气急败坏的说:「我夫人根本没有贪墨,你这是诬告!」 傅云深反问:「既然是莫须有的罪名,大人为何不敢公开审理?」 宋县令一时语塞。 傅云深将一摞签字画押的供纸放到宋县令面前,不紧不慢的说:「大人,这几份分别是寺庙住持,慈幼院院正等人的证供,他们能够证明尊夫人借募捐之名,行欺诈之举,骗了不少百姓的钱财。另外,这几箱金银是从东山温泉山庄的院子里挖出来的,大人回去后,想必还能看到动过土的痕迹,证明我并非虚言。」 傅云深并没有多说,宋县令已然懂得他的弦外之音。 如今,外界传言已愈演愈烈,若再加上这些证据,便会坐实这件事,激起民愤。 届时,他的官位是否还能坐稳,宋子言是否还能顺利参加科举? 而那东山温泉山庄是他的私宅,不是明面上的财产,因为凭他的俸禄,根本买不起那样豪华的大宅子。 可傅云深如何知道此事,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避开护院在院子里动手脚,埋进去几箱金银再挖出来?那几个人的证供,他又是用什么手段得到的? 宋县令神色复杂的看着傅云深,心中骇然。 他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每次都能在考试中夺得魁首的才子并不是个书呆子,他甚至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压低声音:「你这是在威胁本官?」 傅云深点头,神色坦然:「嗯,我是在威胁你。」 宋县令气的差点撅胡子,咬牙道:「你想要什么?」 傅云深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和离书,还有珠姐儿。」 宋县令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和着满面的屈辱与不甘,狠狠的应了声:「好。」 傅春华没有想到,短短几日,关于她的流言蜚语风向大转。再没人出言诋毁她,倒是无不对她表示同情。休书变成了和离书,珠姐儿也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知道,这些都是傅云深和周静容努力为她争取来的。 周静容来看望傅春华,怕她因自己泄露了她的隐私而生气。 傅春华真诚的表达感激之情:「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感谢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呢。」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缓缓道:「在宋家的日子就像一场梦,起初是宋子言为我编织的美梦,我不愿醒来,后来变成了噩梦,我又不敢醒来。是你叫醒了我,并给了我一个美好的现实。容娘,谢谢你帮我做出选择。」 周静容见傅春华虽然身子还有些虚弱,但精神已经好了许多,眉宇间不复之前的阴郁死气,也由衷的为她感到高兴。 她试探着问道:「那你还想再见他一面吗?」 周静容指的自然是宋子言,自从傅春华被傅云深强行带回傅家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宋子言来过傅家几次,都被挡在了门外。他执意想见傅春华一面,为此甚至跑到漆吴居去求周静容。 所以,周静容才有此一问。 傅春华眼神微怔,闪过一丝哀怨,又很快消散不见,终是摇了摇头:「我和他之间,该说的早就说完了。再相见,也只余互相怨怼而已,不如不见。」 周静容点头,抿了抿唇,觑着傅春华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我知道婆媳关系难处,可怎么也没想到,她对你竟像仇人似的……」 第38章 傅春华苦笑一声,对周静容的好感度提升令她不由自主的敞开了心扉:「我与宋子言乃是两情相悦,但宋夫人选定的儿媳并不是我。宋子言一向孝顺,从不违背父母的意愿,却为了娶我第一次激烈反抗。所以自我进门,她便处处为难。我以为这是婆媳间的常态,一直隐忍不言。直到我生下了珠姐儿,又因孕期还被她百般折磨伤了身子,恐难再受孕,她就以此为借口变本加厉的磋磨我。」 周静容震惊不已,这宋夫人也太不可理喻了,伤害了别人还说是别人的错,她心理有病吧? 周静容生气的问:「那宋子言知道吗?」 傅春华自嘲道:「他知道又如何?每一次他为我出头,我便会遭受到更加残酷的对待。」 周静容目露不忍,心疼的握紧了傅春华的手,以期能够给她安慰。 傅春华心头一暖,粲然一笑:「不说这些了,之前我见你与兰娘走的很近,不知现在?」 提起宋汀兰,周静容郁郁的说:「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她了,宋夫人到底是她娘,她应该会怪我吧。」 周静容很珍惜宋汀兰这个朋友,如若可能,她不想伤害她分毫。可是面对抉择,人总要做出取舍。 自古忠义两难全,这世上并没有一条能够兼顾所有人的完美之路。 傅春华为此内疚不已:「是我连累了你,兰娘是个好姑娘,家里人将她保护的很好,她并不知道我的事。待她知道真相,也许会谅解我们的。」 周静容轻叹一声:「或许吧。」 两个人互相安慰着,及至傍晚时分,傅春华留周静容用饭。 周静容也不推辞,不见外的点了几道爱吃的菜,她这般不扭捏的姿态倒是很合傅春华的性子。 二人十分投契,相谈甚欢。 聊得越多,傅春华越觉找到了知己,便差人取来自己酿的酒,欲与周静容小酌几杯。 周静容眼前一亮,心中涌起了一种久违的感觉,当当,闺蜜时间到! 有人陪,有酒喝,有肉吃,有八卦聊,这样的时光真是美好啊! 周静容仗着自己的酒量好,她们饮的桃花醉度数又不高,便多喝了几杯,不想竟是喝醉了。 傅云深来接她的时候,便见她正迷迷糊糊的坐在台阶上。弦歌和雅意在一旁轻声劝着,说地上凉,让她起来,她一概不理。 可一见到傅云深,她便倏地起身,欢快的向他跑过来。 傅云深怕她摔倒,赶紧快走了几步,伸出手臂将她接住。 周静容一头撞进傅云深的怀里,双臂环在他的腰上,一双被水浸过似的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他。 傅云深忽觉胸口一紧,心脏不受控制的加快了速度。 周静容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声音甜甜的开了口:「老公,真的是你呀?」 老公?傅云深愣住,在词库里检索半晌,也没能找到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可他听着,怎么就觉得不像是好话呢? 周静容见傅云深不理她,着急的说:「老公,你不记得我了吗?去年在你的演唱会上,我被选为幸运观众上台,我们一起合照,还一起唱歌了呢!」 周静容委屈巴巴的看着傅云深,一脸求安慰的表情。 傅云深一个头有两个大,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怎么办,他该如何回应? 好在周静容没让他纠结太久,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的说起来:「老公,你放心,我只爱你一个,绝对绝对不会爬墙的!」 爬墙两个字,傅云深倒是听懂了,可听懂之后又开始恨恨的磨牙根。 她一个女子,怎的这般不矜持,什么话都敢说?她还想爬墙,给他戴绿帽子,不怕他把她的腿打折? 哦,不对,她说不会爬墙,还说爱他,这难道是在向他表忠心? 傅云深想到此处,心里顿觉美滋滋甜兮兮的。 半晌,他又暗骂自己糊涂,跟个醉鬼较什么真呢,说不定明早起来,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傅云深的春心还没荡漾起来就被迫熄灭了,他轻叹一声,好声好气的哄着周静容:「我们回去吧。」 周静容死死的拽着他,控诉的大喊:「不要!还没亲亲呢!」 啥?傅云深怀疑自己幻听,可是周静容已经闭上眼睛,撅起嘴巴,将索吻的架势摆了出来。 傅云深看着她红润的唇,心脏跳的更快,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要亲吗?可这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他倒是很乐意,只怕周静容清醒之后会生气。 傅云深还在百般纠结,周静容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她踮起脚尖,双手捧住他的脸,凑到他面前,响亮的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 傅云深浑身一僵,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他他他他他,他们接吻了?! 怎么办,她是愿意的吗?她会不会觉得他没有推开她太过轻浮?她会让他负责的吧? 傅云深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想法,周静容才不管他,犹不满足,又往他的怀里蹭了蹭,撒娇的嘟囔着:「还要抱抱。」 傅云深僵立了半晌,澎湃的心情方逐渐平静下来。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抚着她长发,低声问道:「你还想做什么?」 第39章 周静容仰头看着他,笑嘻嘻的说:「举高高呀!」 傅云深再次傻眼,举高高是什么?莫不是臻哥儿那小屁孩最喜欢的,让人举着转圈圈? 傅云深神色难言的看着周静容,心里默默的吐槽,她这都是什么癖好? 周静容已经张开手臂,作势要往傅云深身上跳,却被他一把按住脑袋,制止了她的动作。 这可不行,他们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游戏,也太难为情了。 傅云深原本以为已经被周静容磨得十分强大的心理素质,在这一刻又出现了裂缝。 他不能再任由她胡闹下去了,否则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他一把将她抗在了肩上,健步如飞的往回走。 周静容却兴奋起来,手舞足蹈的大喊:「哦,举高高喽!」 一众下人小跑着跟在傅云深身后,深深的埋着头,恨不得自己耳聋目盲,这俩人腻歪的简直让人没眼看。 殊不知傅云深早已面黑如炭,只不过是在硬撑着罢了。要不是舍不得,他早就把她扔下去,让她自己圆润的滚回去了。 不过,有没有人能给他拿块帕子啊,把她的嘴堵上好伐? 夜晚,阴云笼罩,无风无月。 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于漆黑的夜色中匆匆而过,停在了锦绣坊的后门。 宋夫人罩着一袭黑色斗篷,在段嬷嬷的搀扶下走出轿子,婢女上前轻扣门扉。 不多时,门被打开,有人将她们请了进去。 宋夫人进入室内,薛姨娘迎上来,盈盈一拜:「妾身见过夫人。」 宋夫人没理会她,径自绕过她坐在椅子上,方抬眼觑过来,冷冷的开口:「周静容那小贱人胆敢暗算于我,毁我名声,我自是有理由恨她。可据我所知,她是你一手带大的,你对她难道没有半点母女情分,为什么要与我联手整治她?」 薛姨娘一点也没有被轻视的不悦,依旧得体的笑着:「夫人洞察一切,自是知道妾身为了什么。」 宋夫人看着薛姨娘低垂的脑袋上镶着硕大红宝石的金钗,心中微哂。 一个商户的妾室,竟戴着如此名贵的首饰,可见周家财力之雄厚,也就难怪这薛氏起了贪心。 守着这么一座金山,谁能忍得住啊。 宋夫人别开视线,轻哼一声,透出轻蔑之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那小贱人的对手。你曾几次三番派人暗中算计她,不但没得手,反倒让她的生意越做越好。」 薛姨娘被戳中了痛处,心中恨然,面上却是分毫不显,柔声柔气的表露出一副极好拿捏的样子,恭维道:「所以,妾身才需要夫人的帮助。若我二人联手,定能修理那小贱人,让夫人出了这口恶气。」 薛姨娘说着,向丫鬟招了招手。丫鬟呈上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对水头上佳的镶金翡翠玉镯。 薛姨娘将那盒子恭敬的奉给宋夫人:「还望夫人笑纳。」 宋夫人抚着翡翠镯子,眸光微闪。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今她们有共同的目标,倒是不妨合作一回。 再者,将目光放的长远些,那可是首富周家啊,若能分一杯羹…… 宋夫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阴冷的笑容:「好啊,那便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周静容从宿醉中醒来,一手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一手撩开了床帏。 弦歌和雅意早已恭候多时,见她起身,齐齐上前。 弦歌奉上一碗解酒汤,周静容喝了几口,暖暖的汤水入腹,顿觉胃里舒服了不少。 她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弦歌回道:「辰中了。」 周静容想着,去松涛院请安的时间已经过了,便问道:「松涛院那边告假了吗?」 弦歌赶紧道:「二爷已向老太太解释过了,是二爷不让奴婢吵醒您的,他说让您多睡会儿。」 周静容只听了前半句,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其实请安不过是走个形式,可古代就是这么个规矩。况且她去请安,傅老太太高兴,她也愿意向这位对她表现了极大善意的老人尽孝。 周静容想起昨晚,她与傅春华饮酒谈乐,后来不知怎么就醉了,再后来就不记得了。 她又问起:「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听她如此问,弦歌和雅意双双垂下脑袋,脸上红霞翻飞。 周静容一愣,什么情况,难道是她酒后失态,调/戏了这俩小姑娘不成? 呃,这可就尴尬了。 周静容正想转移话题,又听弦歌嗫嚅着回道:「是二爷带您回来的。」 周静容不甚在意的应了一声,看着弦歌欲言又止的模样,总觉得气氛有点古怪。 洗漱过后,雅意为周静容梳妆。 雅意的手极巧,三下两下便将周静容那一头如丝般顺滑的长发挽起,不用头绳也能固定。 周静容正欣赏着镜中被雅意捯饬的焕然一新的发型,忽听外面传来言风的声音。 他问守门的小丫鬟:「二奶奶起了吗?」 雅意看了弦歌一眼,示意她出去问问何事。弦歌撇着嘴,不情不愿的向外走去。 第40章 想起弦歌和言风相爱相杀的模样,周静容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多时,弦歌又急急的跑进来:「二奶奶,二太太兄长家的大公子到访,二爷问您是否过去?二爷还说,您若是身子不爽利,不去也可以。」 家中来了客人,作为主人,自是没有怠慢的道理。 周静容起身,带着几个丫鬟去往松涛院。 吴明岳是吴氏兄长的长子,与傅云深同龄,今秋也要参加乡试。 吴家住在另外一个县城,若去延平郡考试,必要途径浦河县。吴明岳遂来傅府小住,与傅云深一起做最后的复习,届时二人再同去郡上参考。 周静容来到松涛院,一屋子的人正热热闹闹的说着话。 傅老太太招手,将周静容叫过去,拉着她的手道:「容娘,这是你二伯母的外甥,岳哥儿。」 吴明岳身姿修长,相貌堂堂,向周静容拱手道:「二嫂。」 吴明岳比周静容还要大几岁,这声二嫂叫的却是毫无压力。他的笑容爽朗,目光澄明,是个阳光的大男孩,周静容对他印象很好。 周静容与吴明岳见过礼,便退到了傅云深身边,留下傅老太太与其他人说话的空间。 傅云深见到周静容,表情不自然的轻咳一声,视线无处安放。尤其是当她站到他身边,他的身体一瞬僵硬,脸上更是浮起两团可疑的红晕。 周静容见到傅云深这幅模样,不免有些疑惑,再多看他几眼,脑海中却恍然出现了几个零星的片段。 她似乎,把人给强吻了? 周静容顿觉一道天雷劈在了身上,劈的她外焦里嫩。若是在漫画里面表现出来,那她此刻的形象就是一个小黑人。 她懊悔啊,她以为那酒度数不高,便没在意多饮了几杯。不想却是托大了,那酒后劲十足,让她醉的都断片了。 可她这酒后的德行也太差了吧,居然做出调戏良家妇男这种事?! 周静容羞愧的面皮发烫,不知如何面对傅云深,两个人就这么尴尬的沉默不言。 雅意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一趟,回来后附在周静容耳边低语几句,她的脸色骤变,下意识便向傅云深看去。 傅云深也注意到了周静容的表情变化,低声询问:「怎么了?」 周静容定了定心神,秀眉微蜷:「铺子出了点事。」 傅云深当机立断,拉着周静容向众人告辞,陪她去处理铺子的事。左右也不过是话家常,他们在与不在并不妨事。 看着小俩口离开的背影,吴氏掩唇笑道:「二郎与容娘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傅老太太欣慰的点了点头,看来她再抱曾孙的心愿指日可待了呢。 气氛和乐融融,傅娇偏要泼冷水:「感情好归好,可不能坏了规矩。昨晚她那一通闹腾,太不成体统。若是传出去,指不定被人怎么嚼舌根呢。」 傅老太太闻言,笑容渐淡。 夫妻之间的事,旁人本管不着,关起门来怎样都是情趣。可出了门还这般随意,确实出格了些。 她是希望傅云深与周静容感情好,却也不想他对她宠溺无度,徒留话柄啊。 被认为举止出格的周静容现在可没心思在意这些事,因为在水一方有大批订单被退货,她正忙得团团转呢。 在水一方主做服装和首饰,除了私人订制款,也有零售款。 私人订制方面,周静容一早便与买家立下字据,确定购买意向之后,开始走设计选材等流程,便要交付定金。一旦银货两讫,概不退货。 零售款因不是主流,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了。 这下,购买了零售服装的人纷纷要求退货。而之前签下订制款订单的人,拼着白扔了定金,也拒绝与在水一方合作。 一时间,货物积压,订单取消,客源大量流失。 在水一方尚在发展期,发生了这样的事,无论是声誉还是流动资金,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周静容很是不解,为何同一时间会出现这么多人退货,并且毫无缘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 周永犹豫道:「之前一直都是宋姑娘拓展客源,会不会是她……」 傅宋两家的事,因周静容参与其中,周永也知晓前因后果,所以有此猜测。 周静容为了傅家与宋夫人杠上,宋汀兰作为其女,对周静容心存怨恨,挟私报复也属正常。 周静容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决的否定道:「不是她。」 宋汀兰胸怀坦荡,若是不喜,也会正面交锋,绝对不会暗中伤人。 不过,周永的话倒是让周静容想通了一点。 若不是宋汀兰,有能力让这么多贵族夫人小姐不想得罪,急急的与她撇清关系的人,难道是宋夫人? 傅云深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眼中迸出一丝狠厉,为他的俊颜添上了几许冷峻。 周永满怀忧虑,并没有注意傅云深的表情变化,向周静容问道:「取消的订单和退回的货物,该如何处理?」 已经在做生意的过程中经历过几次挫折的周静容,再遇到这种突发事件赫然镇定了许多。 她淡定的对周永道:「买到不合心意的东西想要退货,也属正常。既然大家的要求并没有违反在水一方的规定,就正常走流程吧。另外,那些取消订单的顾客,不必扣留定金,将银子都返还回去。」 第41章 周永急道:「我们买卖双方早已立下字据,白纸黑字,扣留定金符合规矩。若有定金转圜,现银流动的压力尚可小些。否则,我们将面临巨大的损失。」 周静容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交付定金只是为了对出尔反尔的人有一个约束力,但眼下的情况,显然不是几个人不守信,而是幕后有人在推动此事。我们已经失去了先机,处于被动状态,所以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尽量提升顾客的好感度,留一线余地,为我们日后的发展铺路搭桥。」 周永也并非只贪眼前之利,实在是几家商铺资金周转困难。 周静容明白他的顾虑,笑着安抚道:「周叔,没关系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团结协作,一定可以度过这个难关。」 周永被她信心十足的情绪感染,心下安定了不少。 傅云深看着镇定自若有条不紊的周静容,冷硬的表情渐渐变得柔和。 他相信,就算他不出手,她也可以解决这件事。因为,她有那样的能力,也有承担的勇气。 宋府。 宋夫人虽然勒令宋汀兰不许再与周静容往来,但宋汀兰仍有其他社交,自然也知道了在水一方面临的困境。 她跑去问宋夫人:「娘,在水一方大量订单被退,是不是你授意的?」 自从知道了宋夫人一直虐待傅春华,宋汀兰的心情很复杂。 她惊恐于和善的娘亲竟有这样心狠手辣的一面,同情傅春华的遭遇,也理解周静容和傅家的作为。 可那毕竟是她的娘亲,掏心掏肺对她好的娘亲,她心中还是有所偏颇的。 所以宋汀兰苦苦哀求宋夫人,此事作罢,不要再与傅家为难,宋夫人答应了她。 这会儿,发生了在水一方的事,宋汀兰却又下意识的认为与宋夫人有关,遂向她求证。 宋夫人瞥她一眼,淡淡的回道:「我什么都没做,不过若是有人因我的缘故,与傅家周氏为难,却是与我无关了。」 宋汀兰哑言,不好再说什么。 宋夫人确实什么都没做,不过是默许了薛姨娘在某些时候可以她的名义行事。至于薛姨娘做了什么,确实与她无关呀。 周静容觉得,在水一方因流失订单而面临的困境,与宋夫人脱不了干系。 不过即便知道是宋夫人在背后捣鬼,周静容也不会与她发生正面冲突。 宋家毕竟是官,若非必要,她不想与之硬碰硬,也不愿宋汀兰从中为难。 而且她认为,只要有足够的实力,自然能使那些小动作和中伤诋毁不攻自破。 所以她要做的事,是让更多的人认可在水一方这个品牌,而不是浪费时间与宋夫人斗法。 基于这个理念,周静容很是费了一番脑筋,如何才能挽回顾客? 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出更好的服装设计,用实力说话。 就在周静容为了扭转在水一方的困局而忙碌的时候,七夕悄然而至。 七月初七,乞巧节,是女子乞求心灵手巧,获得美满姻缘的节日,也是难得的女子可以随意出门游玩而不受约束的日子。 早在前几日,傅娆华就来央求周静容,让她届时帮忙向吴氏求情,允她出门。 这难得的节日,傅娆华自然想出去玩儿。奈何自从发生了傅春华那件事以后,吴氏杯弓蛇影,总担心女儿会遇到坏人,对傅娆华也加强了看管,不许她踏出府门半步。 好在七夕是一个盛大的节日,周静容只是向傅老太太提了一句,傅老太太便发了话,让傅云深和吴明岳带着家中女眷出行,吴氏这才不得不松了口。 因是节日,街上热闹非常,到处张灯结彩,花样繁多的娱乐活动比比皆是。再晚些时候,望江楼那边还有烟火大会。 周静容的几家商铺也举办了应景的活动,重头戏就在在水一方,她放心不下,自要亲临现场坐镇指挥。 出府之后,她便向众人道明去向,问大家是否愿与她同行。 傅云深率先表示会陪她一起去。 傅娆华也赶紧表明自己的想法:「我想去望江楼看烟火大会。」 在水一方距离望江楼有段距离,街上行人又摩肩接踵,不好坐车,只能步行。 傅娆华一面怕来不及去看烟火,一面不想当傅云深和周静容的电灯泡,打扰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傅娆华说完,便眼巴巴的看向林疏桐,期望能够得到她的理解和支持。 林疏桐却道:「听说二表嫂的铺子也有活动,我倒是想去见识见识呢。」 傅娆华顿时像漏了气的气球,瞬间败兴。 傅家女眷不多,甘棠和傅春华又都被孩子绊住了,现下只有她和林疏桐两个未出阁的姑娘与傅云深夫妇和吴明岳几人同行。 若林疏桐和傅云深和周静容一起,便只剩下她和吴明岳了。二人虽是表兄妹,可到底男女有别,若单独相处,怕惹出闲话。 周静容见傅娆华面露纠结,明白她的忧虑,便将傅云深拽到一边,悄悄对他说:「你陪娆娘去望江楼吧。」 傅云深一愣:「那你呢?」 周静容道:「我带桐表妹去在水一方。」 傅云深皱眉,不甚赞同:「不安全。」 第42章 周静容无奈道:「我和桐表妹,还有弦歌雅意,你将世风借我,再带几个小厮,加起来快有十个人了,有什么不安全的?」 周静容说着,又笑道:「你还怕我丢了不成?」 周静容本是玩笑,傅云深却认真的看着她,语气郑重:「嗯,我怕你丢了。」 周静容无法分辨傅云深是否在开玩笑,只是迎着他漆黑如墨却在暗夜中闪闪发亮的双眸,不知为何突然气短。她慌乱的移开了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最后,傅娆华还是没能去望江楼,只能少数服从多数,仍继续跟着众人。 「喏,这个给你。」 傅娆华正兀自生闷气,吴明岳不知何时买了个糖人,递到了她的眼前。 傅娆华看着吴明岳手上那个糖黄色嘟着嘴的小人儿,不正是她的模样吗? 她脸色一红,娇嗔道:「岳表哥,糖人是小孩儿吃的玩意儿,我已是大人了,才不吃呢。」 吴明岳垂下手,把玩着手中的糖人,表情讪讪,语气带着些怀念:「是么,可我记得,你幼时最爱吃糖。每当你要哭的时候,或是谁惹得你不高兴,只要给你一颗糖,你就会破涕为笑,也不会告状,好哄的很。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可真是个傻姑娘,若是被人骗了去,可如何是好。不知不觉间,傻姑娘也长大了啊!」 吴明岳的目光温柔,声音轻缓,如情人间的喁语,听的傅娆华耳尖发烫。 傅娆华不知怎么,脑子忽地一热,便伸手自吴明岳手中抢过糖人,随后快走几步,追上了周静容,心虚的没再看他。 吴明岳看着小姑娘落荒而逃的模样,轻捻着指尖被她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而残留的馨香体温,低笑出声。 一行人一路谈笑玩乐,慢慢的走到了在水一方,远远便看见门前设立了一个高大的圆台。高台前围着很多人,都伸长了脖子仰望台上。 高台之上,一幅又一幅巨大的等身画作正缓缓围绕圆台旋转。台中间有火把,将画映照的明亮,让人能够清晰的看到画中姿态各异的女子,穿戴着或庄重或活泼或优雅或可爱的服饰,各有千秋。 傅娆华刚刚想去看烟火以及被吴明岳撩拨起来的旖旎心思,全被眼前的景象取代,喃喃道:「这是什么啊?」 林疏桐掩唇惊道:「这是走马灯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走马灯?」 这当然不是走马灯,不过也是借助了走马灯而衍生出的灵感。 其实周静容最初的想法,是想趁着七夕节日,众多女子可以不受约束自由出行的时候,举办一场时装秀。 只要亲眼看到这些好看的衣裳首饰,周静容相信不会有人不心动。 不过,在古代办服装走秀,这个想法太不切合实际。 且不说如此抛头露面人人品评之事,根本找不到模特。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无论是模特还是衣裳,都会被人闲话。 如此一来,看客再喜欢,也不会购买。 所以周静容想到以画代人,办一场别开生面的古代时装秀。 这次展示的共计十二套服饰,均是周静容和在水一方的裁缝、绣娘共同设计出来的最新款式。每一套都有其独特的气质,无可取代。 她又借用走马灯的灵感,制作了一个类似风车的简易旋转装置,只要有人转动把手,便可使画旋转,既可进行全方位的展示,也制造出吸引人的效果。 傅娆华看中了那套湖水染烟色的银线绞珠软绸上衣配翡翠烟罗绮云裙,再加上一套精巧别致的白玉头面,在火光的映衬下更是华光流彩。 她小声央着周静容:「二嫂,那套衣裳太好看了。我正愁两月后的及笄礼穿什么呢,穿那套是不是正好?」 傅娆华的心思不言而喻,周静容笑她小人儿家家的说话还绕弯子,便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铺子办的活动在先,如果那套服饰没被人选走,我自是可以送你。不过你若真心喜欢,最好也去参加活动,上个双重保险。」 为合乞巧二字,很多商铺举办的活动重点都为让女子有机会展示才艺,在水一方也不例外。 参加活动者不拘性别,不拘形式,只消将亲手做的东西放在展示台上,由观众投票,活动结束时的排名位列前三甲,便可在十二套服饰中任选一套作为奖品。 林疏桐早已跃跃欲试,作了一首长诗展示,立时受到许多追捧。 傅娆华还在犹豫不决的对手指,又心急又恐惧。 傅娆华虽然生性活泼,但一直养在深闺,又被吴氏诸多拘束,性格难免受到压抑,有时并不放得开。 周静容鼓励她道:「试一试嘛,随便做点什么就好,拿以前做的刺绣也可以啊。就算不成,也没人知道是你,不怕丢人。那套衣裙可是很受欢迎呢,你再犹豫一会儿,也许就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了。」 傅娆华被周静容的话刺激到,让萃香去取了剪刀和彩纸,手上灵活的动了几下,一幅荷塘鱼戏的剪纸便栩栩如生的出现在了眼前。 周静容十分捧场,啧啧赞叹:「可以呀,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手艺。」 傅娆华得到夸赞,微微得意,又很害羞。 吴明岳跟着凑热闹,也作了一篇诗文呈交上去。 周静容喜滋滋的看着众人热情高涨,对于此次活动的成果感到十分满意。 第43章 傅云深要了纸笔,站在简陋的桌案边,挥毫泼墨,写了一幅笔迹苍劲的书法。 周静容惊讶道:「你也要参加?」 傅云深淡淡的应了声:「嗯。」 傅云深可是鼎鼎有名的才子,而他又尤以书法最着。之前周静容见有人特意上门向他求字,还觉得不可思议呢。 他若出手,必能入选。可他要女子的衣饰干什么,是要送给谁吗? 周静容还在胡思乱想,傅云深听她没了声音,后知后觉的补了一句解释:「送你。」 周静容顿觉可笑:「送我?用我做的衣裳送我,你这礼物也太别致了吧。」 傅云深根本没听出来周静容话中的挖苦之意,还颇为自得的说:「你觉得别致就好。」 周静容无语抓狂,她是这个意思嘛? 由于参与活动人数众多,堆积在在水一方门前,造成了大面积的交通瘫痪,在水一方的七夕活动不得不提前落下了帷幕。 不过从活动受到的关注和喜爱来看,即便活动提前结束,在水一方也没有什么损失,反而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纷纷表示要到店里看成衣。 活动结束后,由铺子的管事唱票,账房先生计数,整个过程都在百姓的监督下进行,绝对公平公正。 活动魁首毫无意外的落在了傅云深身上,林疏桐以一票的优势堪堪挤进前三名,其他几人则惜败落选。 傅娆华不免有些失落,一颗心提了起来,目光紧紧的盯着她看中的那套衣裳,很怕被别人选走。 吴明岳凑到她身边,低声道:「抱歉,娆表妹。」 「嗯?」傅娆华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岳表哥?」 吴明岳摸了摸鼻子,面露赧然:「我原想着帮你赢得你看中的那套裙衫,不想却是技不如人,实在惭愧。」 傅娆华一怔,完全没有想到吴明岳参赛不是为了凑热闹,而是为了她。 她面颊微红,偷瞄了一眼吴明岳俊朗温润的眉眼,更是心如鹿撞。 如此一来,她心中对于自己钟爱的衣裙是否会被别人选走的紧张感都冲淡了不少。 那边,傅云深顺利夺得魁首后,人群中响起不少羡慕的声音。 「傅家二爷不愧为咱们浦河县的大才子,一出手就轻轻松松拿下魁首,傅二奶奶当真好福气。」 「是啊,傅二奶奶快选衣裳吧,莫要辜负了傅二爷的一番心意。」 傅云深眸中带笑,略显得意的看着周静容,显然也是这个意思,令周静容十分无语。 作为魁首,有优先挑选的权利。 周静容毫不犹豫的选了傅娆华想要的那套服饰,然后转手就送给了她。 傅娆华激动的热泪盈眶,抱着周静容的胳膊亲亲二嫂的叫个不停,溢美之词翻着花儿的往外蹦,连刚刚撩拨了她心弦的吴明岳都被抛在了脑后。 傅云深却没有那么高兴了,眼底的笑意渐渐消散,蒙上了些委屈的神色:「你没有喜欢的吗?」 周静容算是明白了,跟直男说话不能绕弯,他是真的听不懂。 周静容直言道:「这十二套服饰,每一套都有我的心血在里面,我当然喜欢。只不过,你用我设计的衣裳再送给我,你觉得合适吗?打个比方来说,我拿你刚刚写的那幅字送给你做礼物,你会高兴吗?」 傅云深开口就想说高兴,无论周静容送给他什么,他都会像得了珍宝一样高兴的。 可是再仔细想一想,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再被当作礼物送回来,《豆#豆#网》收礼物的喜悦之情确实会打折扣。 傅云深是个谦虚的人,知错就改,绝不矫情。 他认认真真的看着周静容,虚心的问:「那你想要什么礼物?」 周静容刚想怼一句,送礼物哪有直接问人家想要什么的,却猛然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傅云深的眸光闪了闪,慢吞吞的说了句:「今天是女子的节日。」 七夕在现代更广泛的被认为是情人节,但在古代却是女子乞巧的节日。 周静容点了点头,这个理由倒是说的过去。 不过,她也认真的回望着傅云深,诚恳的说:「我没什么想要的,你不必为我费心。」 说完,她也不管傅云深什么心情,又对众人道:「现在时辰还早,不如我们去望江楼吧,说不定还能赶上烟火大会。」 傅娆华欢呼一声,高兴的不得了,恨不得整个人黏在一直给她甜头的二嫂身上,完全忘记了之前想给二哥二嫂制造二人世界的想法。 傅云深看着周静容恬静的侧脸,满心酸涩。 他不敢再说什么,怕多说多错,只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觑着她的眼色,观察她是否有喜欢想要的东西,他好随时掏腰包给她买下来。 他打定主意,今天这个礼物,他送定了。 因为街上人多,不便行车,一行人只好步行。打街市中间而过,入目全是各种好吃的好玩的。 有一个摊位吸引了傅娆华的注意,只需一个铜板,便可射箭十次,十箭均中红心者,可在小摊上任选一样东西。 小摊上是一些做工精美的小镜子小梳子,发簪头花等,不值钱,却都是女子稀罕的小玩意儿。 第44章 傅娆华见多是男子射箭,为身边的妻女姑娘赢得奖品,顿时玩心大起,想让傅云深也帮周静容射箭赢礼物。 可她转身便对上了吴明岳灼灼的目光,吴明岳误解了她的意思,上前温声道:「不若让我来试一试。」 傅娆华面皮一红,将原本想让傅云深给周静容献殷勤的机会让给了吴明岳,乖乖退到了一旁。 吴明岳虽是读书人,却也并非只知读书,六艺一个不落的全部修习过,射箭自然不在话下。 虽然他拿起弓箭时,便知那箭有问题,箭头很轻,想来是故意让人失了准头。但他也没在意,挽弓搭箭,十箭连发全中。 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帅气十足,不仅傅娆华满眼小星星,围观众人更是豪不吝惜的大声喝彩。 摊主也并未不悦,毕竟能全部射中的还是少数,今晚他已赚了不少,也不在意有几个能全中的。 傅娆华看向吴明岳,满目惊喜与崇拜。吴明岳微有得意,招呼她上前挑选奖品。 傅娆华挑挑拣拣半晌,看到了一个用白色珠子串成的小白兔,眼睛和嘴巴是红色的珠子,十分可爱。她心中一喜,便将手伸了过去。 「傅妹妹。」 傅娆华的手刚摸上那小兔子,便有另外一只芊芊玉手抓住了小兔子的另外一半。 傅娆华抬头去看,竟是周静姝。 周静姝的语气柔柔的,一副商量的口吻:「傅妹妹,这小兔子我看中许久了,本想等着活动结束便将它买下来。没想到恰遇见了妹妹,还被妹妹赢了去。妹妹,可否将这小兔子让给我,我可以用银子买。哦,对了,你上次不是说喜欢我那串珊瑚手钏,或者我用它跟你换,可好?」 周静姝一席话说得大方又客气,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来。 反倒是傅娆华,不仅被人先入为主的认为贪慕虚荣,毕竟她一早就瞧上了人家的珊瑚手钏。而且不论她换与不换,都是错处。 她若是不换,别人会觉得两个小姑娘这般亲热,定是相熟感情好,人家还拿名贵的手钏跟她换,她却不知好歹,也太小气了些。 可若换了,别人又会觉得她用那个不值钱的小兔子换了人家一串金贵的手钏,真是贪心不足。 怎么做都是错。 但傅娆华并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单纯的喜欢这个小兔子,又碍于周静姝是二嫂娘家的妹妹,两相权衡,有些纠结而已。 周静容不解的看着周静姝,她无缘无故的为难傅娆华作什么? 一旁的吴明岳脸色也不太好,他自是不会和旁人一般想法,凭什么那女子说换,他的小姑娘就非换不可? 他正要开口,却被周静容打断了。 周静容施施然走上前来,幽幽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姝妹啊。」 认识周静姝的人,知道周静容说的是姝妹,可旁的不知道她名字的人,下意识就听成了庶妹。 不过就算这么理解了也没错,周静姝的娘亲薛姨娘是周老爷的妾室,她确是庶女。 正如现代的私生子会被道德谴责一样,古代的庶子庶女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人们看着周静姝华丽的衣饰和出行的排场,哪里看得出她是个庶女,禁不住好奇的打量着这嫡女做派的庶女,窃窃私语起来。 周静姝面色大变。 她虽为庶女,但受到的宠爱和待遇都与嫡女无异,早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从未如此直观的感受过被人当面议论。 而让她更觉丢脸的是,她如此丢脸的一面展现在了吴明岳面前。 吴明岳本就生的相貌堂堂,刚才潇洒射箭的英姿更是俘获了不少姑娘的芳心。 却也没有谁如周静姝这般,对人一见钟情,便将人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甚至因为他对傅娆华温柔的态度心生醋意,从而设计傅娆华的名声。 旁人自是不知道周静姝心中的小秘密,若是知道,定要再啐一句,谁给你的脸? 周静姝心慌丢脸,甚至连招呼都没跟周静容打,就落荒而逃。 周静容也没有想到,仅仅是一个称呼,就把周静姝击的溃不成军。她无趣的撇了撇嘴,这渣战斗力也太弱了,真是没劲。 周静姝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不过是个小插曲,没有影响到任何人。 傅娆华仍是欢欢喜喜的拿着她的小兔子,和众人一起上了望江楼。 时辰一到,大片烟花在头顶炸裂,铺满整片夜空,将黑夜照亮的如同白昼,火树银花,流光溢彩。 傅云深偏过头,见周静容正静静的看着绚美的天空,目光淡淡,淡的仿佛她疏离于这世间,让人抓也抓不住。 傅云深心里一慌,握住了她的手腕:「你……」 周静容疑问的看过来。 傅云深缓了缓,定下心神,沉声道:「你,很不一样。」 周静容粲然一笑:「有什么不一样啊?」 傅云深看着她,目光缥缈,又好像在看另外一个人:「和以前的你相较,哪里都不一样。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傅云深定定的看着她,目光沉静而深邃,仿佛能够透过皮囊,看到她的灵魂。 周静容最后还是收到了傅云深的礼物。 第45章 因着在望江楼的时候,傅娆华炫耀珠子串成的小兔子,周静容附和了几句,顺便夸赞了下吴明岳身手不凡,英姿勃发。 傅云深当即撇下众人,拉着周静容回到那个射箭的摊位,以百发百中的姿态将整个小摊的东西全部收入囊中。 摊主的脸比苦瓜还要苦,他一晚上的利润啊,就这么全都折了进去。 好在周静容偷偷让雅意给了银子,这些东西权当是她买下来的,摊主这才没有愁的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周静容看着那整整一箱笼的东西也很发愁,她要这些个东西干什么啊,没有实用还占地方,也不知道傅云深哪根筋搭错了。 不过后来想想,这些东西可以赏给下人玩儿,她也就接受了,没说什么。 再之后,从回程到府中,周静容和傅云深没再有任何交流,两个人默契的维持着沉默的气氛。 其实,当傅云深突然说出「好像换了个人」那句话的时候,周静容惊的差点掉马,她能说他真相了么? 可是,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连她自己都觉得每天如置身梦中。 不过后来,她也就想通了。 她承担了周静容的身份,也承担了她的责任,承担了她的好,也承担了她的坏,很难把她们分开说,她们是绝对的两个人。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她既然已经生活在此处,就不必再去想其他的可能。她能做的,唯有活在当下,尽力过好每一天。 所以,她以一句「眼见不一定为实,何况耳听」,来解释自己前后的性格变化,堵住了傅云深的嘴。 但她不知道的是,傅云深之所以厌恶以前的她,不仅仅是听说过她的恶名,还曾亲眼目睹过她当街杖杀婢女。 即便那个时候,傅云深也秉承着周静容所说的「眼见不一定为实」,接受了这个名声不良的妻子。 可就在新婚当天,原主再次借口小事下令杖杀傅家的丫鬟。 后来那个小丫鬟虽被救了起来,人却也废了,傅家将她送到了别庄养着,算是全了主仆之谊。 虽然在封建阶级制度中,人被分成了三六九等,奴隶于主人来说,与猪狗无异。 可即便是猪狗,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如此罔顾人命,已经不是单单一句没教养就能揭过的了,所以傅云深下定决心与她和离。 可相处了一段时间以后,傅云深却又发现了周静容的另外一面。 心性淡然,温柔谦和,颖悟绝伦,积极努力的生活,尊重生命,尊重每一个人。 傅云深不解,同一个人,何以前后变化会这么大? 旁的尚可解释,比如她明明满腹诗书却装作不通文墨,是为了在受宠的姨娘手下讨生活而藏拙。可她生活的态度,为人处世的原则,这些印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没有办法轻易改变的。 傅云深觉得,周静容的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机遇,他很想知道,却又不敢轻易问出口。 为什么不敢?傅云深也说不清楚。只是如果周静容不说,那么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问。 爱可以让人变得狭隘,也可以让人变得宽和。 七夕过后,在水一方业绩逐渐回暖。 因为在水一方的衣饰实在好看,款式新颖又别致,带动了城中新的穿衣风潮,人人都以拥有在水一方的衣饰为傲。 之前那些弃了在水一方订单的人也纷纷回头,重又成为在水一方的大客户。 至于薛姨娘和宋夫人在背后搞的那点小动作,根本抵不过一颗颗怦动的爱美之心。 只不过现在没有私人订制了,便是达官贵人,若是想买,也只能买店里的成衣。若是不买,那也无所谓,后面排队的人多着呢。 一时间,很多人都后悔莫及。 而之前有人买过的私人订制款服装,因不再制作,也变成了凤毛麟角。衣裳不仅仅是用来穿的,更有了收藏价值。 周静容顿觉扬眉吐气,用实力说话,果然是解决一切争端的最快速有效的办法。 不过周静容还没清净几日,糟心事又找上门来。 浦河县临水,水通海,因而海上贸易也很繁盛。周家作为浦河县商圈的龙头老大,自然有着最大的商船队。 周家商船归来,声势浩大,带回了不少奇珍异宝。上次傅誉出去走货若与之相比,可就是小打小闹了。 周家带回来的这些宝贝当中,有一种名为鲛绡的布,是船队途径一海岛时收购的,由岛上的原住民用那里特有的材料织成。 这布料很神奇,轻薄似羽毛,入水不沾湿,只需打扫浮尘即可,无需清洗。布料正常的颜色是灰蓝色,但在阳光下时,又会变成透亮的乳白色。 如此神奇的布料自然难得,船队也只带回一匹。其实说是一匹,但与正常的一匹布相较,并未达到一匹那么多。 而这如此难得,人人追捧的鲛绡,现下就在周静容手中。 还是薛姨娘向周老爷提议,说周静容作的画本名为鲛人传说,而这鲛绡又传说是鲛人所织,以此布送给她正好应景,想来她也会喜欢。 周老爷觉得有理,便派人将布送去给周静容。 第46章 他本是好心,只是未曾想到在布匹送达之前,这消息便已漏了出去。 城中传的沸沸扬扬,说在水一方得了匹鲛绡,正要制成成衣出售。鲛绡难得,数量有限,去的晚了怕是买不到。 于是,一众财大气粗的顾客都急吼吼的跑到在水一方堵在门口,打算提前预订。 周静容原本想将这布作为私用,送给亲戚朋友。可顾客们认定了是在水一方放出的消息,她若是不卖便是不守信用,反倒使她有嘴说不清,骑虎难下了。 鲛绡布料少,制成的衣裳更少,想要买的人却多。所以这衣裳卖给谁,就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能为了一件布料不常见的衣裳便一掷千金的人,非富即贵,周静容一个也得罪不起。 卖给东家得罪西家,卖给西家得罪东家,这生意可是不好做啊! 当周静容得知此事乃是薛姨娘一手促成,不由在心中冷笑。 薛姨娘明着送礼,实则将一块烫手山芋扔给了她,非让她得罪人不可,当真好算计! 经此一事,周静容倒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宋夫人和薛姨娘同时向她施压,难道她们之间有联系,或者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不过,即便周静容知道是薛姨娘作妖,也没时间跟她叫板。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如何妥善的处理鲛绡的去处。 首先,预订是绝对行不通的。其次,便是关起门来专心设计服装。 周静容觉得,既然鲛绡已然被大力追捧,那么不如再推一把,将它的神秘与美感发挥到极致。就算得罪了人,也至少卖个好价钱。 最后,关于如何销售鲛绡而不得罪人,周静容还在思考。 周静容想不出来解决办法,很是苦恼。 她让小厮帮忙搬了画板,跑到傅府小花园的鲤鱼池边写生。 每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用画画纾解。画画会让她的心安静下来,暂时脱离俗世的烦恼。 周静容画的入迷,完全没注意身边何时多了个人。 夕阳西斜,她终于停笔,一派生机勃勃的鲤鱼戏水景色跃然纸上。 耳边突然响起傅云深温润磁性的声音:「画功扎实,意境优美,可谓佳作。」 周静容眼角一抽,虽然他们这两天相处的有点尴尬吧,他也不用为了跟她搭话这么昧着良心啊。 她的画在一般人面前确实还算拿得出手,但若说佳作,可还差的远呢。 但周静容心情不佳,也懒得理会傅云深,心不在焉的收拾着画具。 没得到回应,傅云深也不急恼,锲而不舍的追问:「你是在为鲛绡的事心烦吗?」 周静容可有可无的点了下头。 傅云深不解的说:「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赚银子么,低买高卖,有什么难的?」 周静容叹了口气,她是半路出家,对经商之事一知半解。傅云深虽然聪明,可到底隔行如隔山。 她尽量耐心的解释说:「你不明白,这里面的门道多着呢!虽然都是卖东西,可也讲究怎么个卖法,万一卖不好就会得罪人。我的东西少,想要的人却多……」 等等,东西少,人多,低买高卖……周静容猛然顿住,反复想着傅云深的话,茅塞顿开。 是啊,她为什么要纠结会不会得罪买不到的人呢?商人重利,谁给的钱多,她就卖给谁呗。 让买家之间互相竞争,若是没有购买实力,就算买不到,也不能怪她啊! 周静容豁然开朗,黯淡的双眸骤然明亮起来,她喜不自胜的上前拥抱住傅云深,狠狠的拍了他一下:「傅云深,我知道该怎么办了,你真是我的福星!」 周静容说完,就高高兴兴的跑走了,想着赶紧去铺子商议一下。 傅云深看着周静容的背影,揉了揉被她因激动用力过猛拍的微微发疼的后背,露出了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这让人甜蜜又疼痛的爱情啊! 浦河县中近来最大的新闻,莫过于漆吴居举办的拍卖会。 这场拍卖会声势浩大,几条繁华的街道上都飘扬着带有漆吴居标志的旗子,上书拍卖会的时间地点,以及「和璧隋珠,价高者得」的标语。 全城百姓都知道漆吴居举办拍卖会的事,可真正去到现场的人却并不多。 漆吴居只面向会员和大客户发送了邀请函,并随赠一本画册。画册中正是此次拍卖会的展品,图文并解,十分清晰。 本次拍品共有十件,包括周家商船带回来的几件奇珍异宝,以及鲛人传说部分原画稿,还有三套由鲛绡制成的衣裳:两套女子裙衫,一套男子袍服。 集市倒是偶有珍稀物品会叫卖竞价,却未曾有过如此具有规格又正式的拍卖会。 有人心生好奇,有人对画册中的拍品感兴趣,纷纷应邀前来。 拍卖会开场以后,宾客持邀请函入场,先在门口得到了分发的号码牌,又在侍者的引领下到达指定座席。 待人来齐后,漆吴居的大门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人想要窥探的心思。 场内的人被这一套正式的流程震慑的收起了随意的态度,严肃以待。 而场外的人因看不到拍卖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好奇心更盛,心头如爬了蚂蚁似的心痒难耐。 第47章 拍卖会开始后,蒋老先生缓缓走上了台。 他是本次拍卖会的拍卖师,周静容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便请老先生坐镇。 蒋老先生见识广博,口才也好,随便说句话都能引经据典,让他主持拍卖会再合适不过。 蒋老先生站在台上,一如平日说书时的模样,姿态放松自然,缓缓开口道:「正所谓和璧隋珠,千金难求,今日拍卖之展品更是万中无一。若有入得诸位贵客法眼者,可当场竞价,价高者得……」 随后,蒋老先生向众人讲解了拍卖的规则,拍卖会便正式开始了。 侍者将第一件拍品呈到台上,由蒋老先生揭开红绸,下面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是一颗鸡蛋大小的东珠,浑圆玉润,周身泛着淡淡的珠芒。 东珠本就昂贵难求,何况是成色这么好,又这么大的一颗,更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一时没人敢出声。 这颗东珠虽出自周家商铺,但这场拍卖会却是由周静容主办,周老爷自然要给女儿撑场面,遂第一个举牌叫价。 周老爷出手,没人敢与其争锋,反正也是争不过的。于是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拍下了这颗东珠,转手就送给了周静容。 有了周老爷打样,到第二件拍品时,人们就活跃了许多,纷纷开始举牌竞价。 拍卖会前半场轻松而过,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周静容怕宾客觉得枯燥,还请来了歌舞坊的艺伎表演节目,活跃气氛。 雅间内,秦桑坐在周静容身边,翻看着拍卖画册啧啧惊叹:「没想到你连这套心爱的水玉都拿出来了,真是大手笔。」 秦桑所说的水玉是一套水晶首饰,一串水晶珠链坠了一颗由水晶雕刻而成的花瓣坠子,和一对打磨成星月模样的长耳坠,以及水晶手链,不同于常见的样式繁复的首饰,难得的清新亮眼。 这套首饰可是周静容压箱底的嫁妆,是她的心头之好。 水晶虽不比金银玉石名贵,但成色如此晶莹剔透的水晶也很少见。物以稀为贵,因而这套首饰也十分珍贵。 周静容叹了口气:「若不是那颗黑玉佛头被上面的官家选中送去了京里给哪个王爷祝寿,我也不必拿这套首饰来凑数。」 周静容话锋一转,又忧心道:「我倒是比较担心鲛人传说的画稿拍不出去,那可就丢脸了。」 秦桑安慰她道:「不会的,鲛人传说那么受欢迎,一定会拍个好价钱的。」 鲛人传说的粉丝是不少,可此次拍卖会的重点在于那三套鲛绡,请来的宾客也是有针对性的。至于画稿是否会被重视,周静容对此持保留意见。 周静容本以为竞争最激烈的会是最后压轴出场的那三套由鲛绡制成的衣裳,毕竟她就是为了卖出那烫手的鲛绡才专门筹办了这场拍卖会。可没想到,竞价最激烈的竟是她担心会无人问津的鲛人传说原画稿。 本就很多人喜欢周静容的漫画,从而想要收藏画稿,当中还有个周老爷一直抬价,更是将这场竞拍的气氛炒到了热烈的顶点。 周老爷一方面是为了支持女儿,一方面是觉得女儿的亲笔画稿落在他人手里不妥当,便想着将画稿买回来。 有了周老爷的不断叫价,很多人因无力承受已经高到离谱的价格而纷纷落败,只剩下一个人锲而不舍的同他竞争。 随着价格的不断攀升,整个会场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想看这画稿会被谁收入囊中,价格又会高到什么地步。 最后,在周静容以及场内所有人的瞠目结舌下,蒋老先生终于落下手中的拍卖槌:「一百金……」 鲛人传说原画稿以本次拍卖会最高的价格被集贤馆拍走。 人群在长久的静默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热烈呼喊。 那可是一百金啊,相当于一千两白银,能买一座小豪宅了。 比照漆吴居来说,一碗茶水,一份甜点,不过几文钱,一天也赚不了几两银子。区区两张画稿,就超过了漆吴居一年的营业额。那被大力追捧的三套鲛绡,加起来也不过卖了四五百两银子。 秦桑因过于激动,将周静容的手腕都攥的泛红。 周静容如置身梦中,恍惚道:「我没听错吧?」 秦桑兴奋的用力点着头:「没有没有,我就说肯定会卖到一个好价钱的!」 这岂止是好价钱,简直是天价! 周静容下意识的看向集贤馆所在的方向,只看到了集贤馆一直对外处理事务的胡管事,未见到其他人。 集贤馆的主人十分神秘,周静容一直有心结交,却从未得见真容。 周静容的心情不如秦桑那般雀跃,她在想,不知胡管事此次竞拍是个人行为,还是幕后老板授意。 拍卖会圆满的落下帷幕,所有拍品全部售出,不仅比定价售卖的利润更高,还增加了趣味性,使人即便多花了钱,也深觉值得。 周老爷这次多赚了不少,对此十分满意,更对想出这样点子的周静容刮目相看。 拍卖会结束后,周永等人留下处理后续事宜,周静容先行离开。她在门口与秦桑告别,转身便看见了等在不远处的胡管事。 胡管事向周静容走过来,身后的伙计捧着一个首饰盒子。 第48章 胡管事近前,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周静容的那套水晶项链。 他将盒子奉给周静容,恭敬道:「傅二/奶奶,这件首饰是我家主人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周静容因沉浸于画稿被拍出天价的震惊当中,未曾注意她钟爱的水晶首饰的去向,不想竟也是落在了这位胡管事的手里。 周静容不解:「这是何意?」 胡管事道:「傅二/奶奶心思精巧,此次拍卖会宾主尽欢,利润也是相当可观。我家主人从中看到商机,想与二/奶奶合作。」 胡管事背后那位老板的意思,是想与周静容合开拍卖行。对方出钱注资,其余事项全权交由周静容打理,四六分账。 周静容一分钱不出,却能拿到利润的大头,简直就是天下砸下来了一个巨大的馅饼。 但周静容并未被这个馅饼砸晕,冷静道:「兹事体大,我想与你家主人当面商谈。」 胡管事十分周到,将早以拟好的契约呈上,歉意道:「我家主人因私人原因不便见客,还望二奶奶见谅。合作的所有款项均已明细列入契约,二奶奶可先瞧瞧。」 周静容粗略的看了一眼契约,条件于她而言相当优厚。 但本着谨慎的态度,她并未一口应下,只将契约先收了起来,淡淡道「好,待我看过,再与你联系。」 周静容说完,又问道:「鲛人传说的画稿,也是你家主人为展示与我合作的诚意?」 胡管事笑道:「我家主人是二奶奶漫画的拥趸。」 与胡管事辞别,周静容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思索。 开拍卖行这个想法是好的,利益于她也是大大有的,只是这位神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哎呦。」周静容心不在焉,未曾看路,便撞到了一堵人墙。 她连忙后退,想向人致歉,却见傅云深用手撑住了她的额头,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怎么不好好看路?」 他瞥到周静容身后的弦歌抱着一个盒子,又感兴趣道:「拍了什么?」 「呃,这个是……」 周静容简单的向傅云深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并将契约拿给他看。 周静容最是讨厌看合同了,看又看不懂,也不清楚古代的律法,便毫无心理负担的将这个包袱甩给了傅云深。 傅云深仔细研读着被强行塞到手中的契约,偷瞄着周静容随着马车的晃动昏昏欲睡的可爱模样,弯起了唇角。 由在水一方出品的三套鲛绡成衣引起的热烈反响,直接奠定了其品牌在城中所有成衣铺中佼佼者的地位。 之后,周静容便全心投入筹开拍卖行一事。 周静容虽然对于那位只出钱却不肯露面的神秘人耿耿于怀,但他们合作的契约加盖了官印,又在县衙备了案,绝对万无一失,倒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开店一事,首要问题便是选址,周静容就想到了之前的首饰铺。 她将首饰铺合并到在水一方之后,本想将原来的店面租赁出去,但由于那地方一条街都是卖胭脂首饰的,做其他生意不合适,可做相关生意又与老字号难以竞争,所以迟迟没有租出去。 反正拍卖行不像普通店铺那样需对外开放,主要是需要储物空间和拍卖场地,所以地理位置倒是不那么重要,而且用自家的铺子,连租金都省了。 于是周静容当即拍板,将拍卖行开在了首饰铺原址。 周静容雷厉风行,荣昇拍卖行很快便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周老爷看到了周静容的能力,几家原本破烂的铺子在她手中也全都蒸蒸日上,便不再存着考验她的心思,对她的难处袖手旁观,而是毫不吝啬的向她分享了自己的人脉资源。 周老爷从商多年,积累的人脉资源对于周静容来说,犹如一座取之不尽的宝山,令她得到了相当大的益处。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每天都有人带着奇珍异宝上门,拍卖行的生意很是红火。 在周静容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没注意到傅家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 难得清闲的日子,周静容去给傅老太太请安,恰在门口遇见了怒气冲冲向外走的傅娇。 傅娇见到周静容,狠狠的剜了她一眼,似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对着她好一顿不满的数落。 傅娇是长辈,周静容不好与之争锋。况且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周静容对她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她不过是外强中干,也就口头上逞逞恶,未做过什么坏事,周静容也就懒得与她计较了。 只不过周静容听着傅娇越说越离谱,什么「若不是看在她有可能继承周家财产,还有些许价值的份上,傅云深早就把她休了,让她不要得意」之类的,也不知道她是在贬低周静容,还是在贬低她自己,乃至整个傅家。 自从傅老太太因傅娇处处为难周静容,狠狠的训斥并责罚过她以后,她的态度已经好转了许多,虽然见面仍对周静容没什么好脸色,却也不会再出言挖苦挑衅。 这次却是不知又有谁惹到了她,她便将一腔怨气发泄在了周静容身上。 这个问题,在下午周静容与傅娆华闲聊的时候,得到了答案。 傅娆华来找周静容玩儿,二人移步花园。 第49章 傅娆华坐在凉亭中绣荷包,周静容则带了画板,作一幅美人绣花图。 傅娆华道:「姑母心气不顺,是为了桐表姐的婚事。祖母为桐表姐相看的人家,姑母并不属意。」 周静容这才想起来,林疏桐和傅娆华虽然才十五岁,但在这个时代,却已经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 不过她还是不能理解傅娇莫名其妙的发脾气:「没相中拒绝就好了,生什么气呢。」 傅娆华叹道:「唉,那户人家乃是郡守夫人的表亲,上门提亲的是郡守夫人的表侄,不太好拒绝。」 这年头,官比民大,但凡能跟官家扯上关系的人都能横着走,所以这家世算是不错了。 而这位郡守夫人的表侄是傅云深的同窗,之前郡守大人之女程月杳来到浦河探亲,周静容因着她的关系,也曾见过那人,倒是生的一表人才,温文有礼。 周静容不便多做评价,只说:「从门第上来看,倒是相配。」 傅娆华撇了撇嘴,想起那日所见,傅娇根本没见过那位公子,便将人各种诋毁,很是无语,嘀咕了一句:「姑母的眼光高着呢。」 傅娆华顿了顿,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人偷听,凑近周静容悄声道:「其实在姑母心目中,女婿的最佳人选是二堂兄。」 「?!」周静容惊讶的看着傅娆华。 傅娆华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扯着针线,小声说:「我也是偶尔有一次,偷听到了娘亲和大堂嫂聊天才知道的。」 周静容眨了眨眼睛,这才终于找到傅娇一直针对自己的原因。 起初她以为是原主德行不好,傅娇自然看不上她。后来她又以为是傅娇将傅云深当成了亲儿,以婆婆的眼光挑剔她。 直到现在,她才恍悟,原来在傅娇心中,自己的女儿是要嫁给傅云深的,却半路出现了她这个拦路虎,人家能心平气和的对待她吗? 还有林疏桐,不仅对傅云深关怀备至,还拜托周静容好生照顾他,一副把她当成临时保姆的样子。 周静容莫名火大,又是傅云深! 卓清莹,林疏桐,傅娇,以后说不定还有哪个女人为了他莫名其妙的向她找茬,这男人真是祸水啊祸水。 不过,周静容并没有忘记她和傅云深关于和离的约定。 待有朝一日,他们和离,傅家二奶奶的位置还可以是林疏桐的啊。 想到此处,周静容有点纠结。 她要不要告诉傅娇,她和傅云深和离的打算呢?省得她三天两头的找茬,扰的她不得安宁。 周静容愣愣的发呆,傅娆华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说起来,二伯母也在为你相看人家吧?」 傅娆华面皮一红,急急的否认道:「才没有。」 周静容忍不住逗她:「听说是你的岳表哥呢,你这荷包就是给他绣的吧?」 傅娆华见瞒不住,也不藏着掖着了,只轻声道:「还没定下来呢,所以这荷包还不能送。」 周静容早就看出来吴明岳和傅娆华是郎有情妾有意了,虽然她也会开玩笑的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但她一个接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人,到底还是对这种近亲婚姻感到难以言喻。 晚饭时间,周静容与傅云深同桌相对而坐。 厨房做了水煎包,这也是周静容最爱的食物之一。可她这会儿却神不守舍,用筷子戳着碟中的包子,半晌也没吃进一口。 傅云深见她食欲不振,目露担忧:「怎么不吃,是哪里不舒服吗?」 周静容摇了摇头,勉强吃下了一个包子,却食不知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有人向桐表妹提亲的事吗?」 「知道啊!」傅云深应的痛快,他见周静容感兴趣,细细与她道来:「赵玄与我是同窗,也是程家姑娘的表兄,你之前也见过的。我曾与他提起家中尚有待字闺中的表妹,与他性情颇为相合。恰于乞巧节那晚,他见过桐娘,对她很是倾心,遂上门求亲。」 周静容惊讶道:「原来这红线还是你从中牵的!」 傅云深微有得意:「是啊,赵兄文思兼备,品行高洁,与桐娘当是良配。」 周静容一时有些语塞:「可是,姑母并不看好这门亲事。」 想起傅娇那倨傲难相与的性子,傅云深也觉头疼:「此事还需祖母做主。」 周静容慢吞吞的说:「可若桐表妹也不愿意,心中另有所属呢?」 另有所属?傅云深愣了愣,显然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他觉得,林疏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少有机会见到外男,能有什么所属啊。 周静容见他不开窍,继续试探着问道:「若桐表妹属意的是有妇之夫呢?」 傅云深面容一肃,想也不想的斩钉截铁道:「我傅家虽不是高门大户,却也自有风骨,傅家的女儿万万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 周静容接道:「不做妾,说不定人家会和离呢。」 傅云深瞬间沉默,皆因和离两个字触动了他隐藏在心底的开关。 提起和离,他就想到以前对周静容放的狠话,有心想要道歉挽留,却不知如何开口。 虽然这并不是迫在眉睫的事,却也终归是梗在两个人中间的一根刺,拔不出来,有些事就永远无解。 第50章 可傅云深的沉默在周静容看来,就又是另外一番解读了。 虽然周静容以前很讨厌傅云深,也谨记着和离一事,从不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多做他想。 可他们毕竟朝夕相处了那么久,也一同面对过不少风雨,总是会有感情的,何况她还把人给强吻了呢。 周静容的心情很复杂,一时理不出头绪,傅云深的沉默更让她心头发堵,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说话的语气泛着酸:「桐表妹人美心善,你可千万不要辜负。」 「你说的对。」傅云深突然附和了一句。 「!」她就说说而已,他还真敢应! 周静容一时着恼,手下用力,将包子戳了个稀碎。 傅云深没注意到她的动作,自顾自道:「婚姻大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日子到底是两个人过,还需他们情投意合才行。我应当引见他们见面熟识,才好确定他们是否能够相中彼此,结为夫妻。」 「哎?」 周静容这儿还在生闷气呢,傅云深怎么突然跳到安排人家相亲的步骤去了?这让她很尴尬啊! 傅云深决定好了要给林疏桐和赵玄安排相亲,自觉满意,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饭桌上,这才看到周静容仍是没吃什么东西。 他想着她喜甜又喜酸,吃面食一定要蘸醋,便拿起醋瓶在她眼前晃了晃,询问道:「再加点醋吗?」 醋?周静容觉得刚刚心里莫名涌出的酸意已经让她倒了牙,她好像不需要醋了。 傅云深想要安排林疏桐和赵玄相亲一事,被当事人之一的林疏桐言辞激烈的拒绝了。 「表哥,你怎能让我去见陌生男子,置我的名声于何地?」林疏桐控诉的看着傅云深,眼神幽怨。 傅云深没想到林疏桐的反应会这么大,耐心的解释道:「并非让你们单独见面,我会陪着你的,只是引见你们相识,如此你也可以了解他的品性,方知是否他良配。」 林疏桐却什么也听不进去,眼泪似开了闸的水龙头,大声哭喊着:「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见他,也不要嫁给他!」 傅云深不明白林疏桐为什么会这么抗拒,想起周静容昨晚说的话,表情严肃的问:「你可是有了意中人?」 林疏桐的哭声戛然而止,泪眼婆娑的看着傅云深,眼中流露出哀怨,痴恋和欲言又止,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 良久,她的目光逐渐变得坚毅,像是决定了什么,咬牙承认道:「是,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说完,她便含着泪转身跑开了。 傅云深来不及追问更多,沉默的皱紧了眉头,心中思虑良多。 他并不反对林疏桐自由恋爱,毕竟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可不知那人是谁,品性如何,是否可靠? 这时代对女子的要求苛刻的多,女子名节甚为重要,容不得半点有失,但凡有一点差错,都会毁了她的整个人生。 周静容在一旁磕着瓜子看了半晌的戏,见傅云深心事重重,悠悠道:「表妹跑了,还不去追?」 「追她作甚?」傅云深缓过神来,不解的看了周静容一眼,走过来坐在了她的对面,也抓起了一把瓜子,试探着问道:「你似乎知道些内情,她属意那人是谁,可曾与你说过?」 周静容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傅云深,才不想掺和进他们的事,遂白了他一眼:「你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傅云深面露为难:「我们虽是至亲,可到底是姑娘家的心事,我怎好相问。」 傅云深想了想,突然站起来,神色郑重的说:「事关重大,我当与祖母和姑母言明。」 周静容再次被他的直男式思维噎住,连瓜子都顾不得磕了,忙叫住他:「哎,等等,你也说了是姑娘家的心事,若这样直接捅出来,让她如何自处?」 傅云深觉得周静容说的有理,可又不能弃之不顾,遂一脸「不知道怎么办,求助」的委屈神色看着她。 周静容叹了口气,起身拂了拂掉落在身上的瓜子皮,不情不愿的说:「算了算了,我去帮你问问看好了。」 傅云深感激的看着周静容,目光柔和。 其实说起来,若林疏桐真的喜欢傅云深,那周静容也算是当事人,总不能置身事外。 林疏桐跑出去以后,并未走远,她停在距离世安院不远的小径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路边的花枝。 她本以为会等到傅云深,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周静容,脸色瞬间绷不住。 还不待周静容开口,她就先发制人,质问道:「是你撺掇表哥,让他这么做的吧?外人都知道赵家来提亲,你却让我私下去见那人,岂不是坐实了这桩婚事?女子名节何其重要,你为什么要害我?」 面对林疏桐的指责,周静容很无奈,这姑娘的性格两极化太严重了。 她明事理的时候,温温柔柔娇娇弱弱的,还让人挺怜惜的。可她拎不清的时候,那自说自话胡搅蛮缠的功力简直与傅娇不相上下。 若是她脑子清醒,一定能够明白,她的婚事本来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如果傅老太太一锤定音,应下了赵家的提亲,她根本没得反抗,只能盲婚哑嫁。 傅云深安排二人见面,是将婚事的主动权放到了她的手上,让她有得选择,有得抗争。 第51章 在这个封建时代,女子能够在自己的婚事上有话语权,是多么难得啊! 明明是为她着想,她不感激也就罢了,怎么还成了错处呢? 而且,只是让他们见面互相了解一下,还有傅云深陪着,怎么就能让她失了名节?这是什么逻辑! 何况,这事是傅云深一力想要促成的,跟周静容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静容淡淡道:「你认定是我要害你,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林疏桐哑然。 周静容也不跟她绕弯子,直言道:「是因为你觉得,你的意中人是傅云深,我与你是敌对关系,对吗?」 林疏桐没想到,她掩藏在心底的秘密就这么被周静容轻飘飘的一句话戳破了,顿时惊慌失措,下意识的极力否认:「不是的……」 周静容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她,清澈的目光仿佛能直接看到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慌乱过后,林疏桐镇静下来,反而豁出去了,心中一横,承认道:「是,我与表哥一同长大,青梅竹马,早便心悦于他。我自幼便认定了长大后会成为他的妻子,没想到却被你横插一脚!」 林疏桐说着,不忿的语气竟带上了一丝恨意。 周静容仍平静的发问:「所以,你不想接受别的姻缘。那么,你是想给他做妾吗?」 林疏桐怔了一下,随后嗤笑一声:「表哥不喜欢你,他早晚会与你和离的。」 迎着周静容疑问的目光,林疏桐微有得意:「你不知道吧,你们成婚第二日,表哥便请求祖母,允他与你和离。你且等着,待乡试过后,你就不会是傅家二奶奶了。而我会取代你的位置,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听着林疏桐中二的发言,周静容的心情很是难以言喻。 她和傅云深还没怎么样呢,就有人等着接盘了,这感觉还真是……让人不爽。 不管傅云深喜不喜欢她,不管他们以后会不会和离,但是现在,他们仍是夫妻,他是有妇之夫。 觊觎别人的丈夫,那人还是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哥,林疏桐竟还能如此大言不惭,她的羞耻心到哪里去了?还是说,她原本就是这么厚脸皮的? 周静容无波的眼神渐渐变冷。 诚然,她和傅云深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即便是名义上的夫妻,也是夫妻,是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诚如傅云深所言,二人即便和离,也必是堂堂正正的理由,如性格不合,如感情淡漠。婚内出轨见异思迁这种事可千万要不得,谁也别给谁招黑。 至于和离之后,傅云深喜欢谁,要娶谁,或者谁喜欢他,谁为了他争风吃醋,她都管不着。 但是现在,不行。 周静容正要开口,却被一个阴沉的声音打断了:「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 听见傅云深的声音,林疏桐浑身一僵,神情瑟缩。 表哥听见了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她是疯了吗,为什么要将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暴露出来? 巨大的恐惧铺天盖地湮没而来,席卷了林疏桐的全身。 傅云深近前,站在周静容身边,目光沉沉的看着林疏桐,身上散发的威压让林疏桐险些透不过气来。 傅云深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怕林疏桐为难周静容,这才跟过来,没曾想却听到了林疏桐大放厥词。 在傅云深的心里,林疏桐虽不与他同姓,但她和傅娆华一样,都是与他有着至亲血缘的妹妹。 她却对他有非分之想,在他看来,这事可严重到有悖伦常了。 这不正应了那句网络俗语,我把你当亲妹妹,你却想睡我? 傅云深牵住了周静容的手,冷冷的对林疏桐说:「我与你表嫂不会和离,姑娘家该自重自爱,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林疏桐惊慌的看向傅云深,却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嫌恶之意,娇嫩的脸颊瞬间血色褪尽,翕动着泛白的唇瓣,迟迟发不出声音。 傅云深没再管林疏桐,大手揽在周静容的纤腰上,将她半抱在怀里往回走。 周静容觉得近亲结婚不好,但如果傅云深和林疏桐两情相悦,她也不会多事。 可傅云深明显对林疏桐没那个意思,她也就顺势配合的没有排斥他亲密的举动,省得酿出一起近亲结合危害后代的惨剧。 至于他信誓旦旦说的那句不会和离,她自是没有当真。 回到世安院,傅云深尴尬的干咳了两声:「见笑了。」 周静容无所谓道:「我没有那么闲,等着看你的笑话。」 傅云深见周静容淡淡的,对他表明不会和离也没什么反应,有些急了:「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不会与你和离的。」 这段时间相处以来,周静容对傅云深的态度转变是有所感应的,虽不知为何,可凭什么他想怎样就怎样呢? 说和离的是他,说不和离的也是他,他有考虑过她的感受么,把她当什么? 周静容似笑非笑的看着傅云深,语气凉凉:「呵,好话歹话都让你说了,你想怎样就怎样,你怎么不上天呢?」 「我……为何要上天?」 傅云深目露茫然,对于周静容层出不穷的新鲜词汇感到无力招架。 第52章 但对上她凉凉的目光,他也明白她心中对他之前的行为是有怨气的。毕竟因着他的漠视,整个傅家从上到下都当她是透明人。 那段时间,她一定很难过吧。 于是,他好不容易鼓起的表衷心的勇气,在她带着鄙视的冷静目光中碎成了渣。 天色未亮,周静容就被弦歌和雅意从床上挖了起来。 她还没睡醒,带着些微的起床气。 弦歌和雅意都极有眼力,手脚麻利的端水,递帕子,拿衣服,一点声响也没发出来,尽量缩小存在感,以免惹恼了她。 却偏有人不识趣。 周静容的衣裳才刚穿好,傅云深就闯了进来:「容娘……」 周静容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虽然视线轻飘飘的,还是让傅云深全身寒了一下。 傅云深讪讪的笑了笑:「起了啊……」 他原本还想献个殷勤,叫她起床呢。 周静容收拾妥当,黑着一张脸,跟着傅云深出了门。 今日,傅家要回傅家村参加祭祖仪式。 祭祖本该在七月半,如今已过去了十来日,皆因下月乡试,为祈求祖先保佑傅云深及族中其他几个学子高中,族长特请大师算了黄道吉日,这才将祭祖的时间延后。 周静容上了马车,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着,打算在路上补一觉。 傅云深打开食盒,盛了一碗羊奶递给她:「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祭祖要很久,过了晌午才能吃饭呢。」 羊奶加了杏仁煮沸以后,已经没有了膻味,可周静容一见到吃的东西,顿觉胃里一阵翻涌,干呕了起来。 周静容因前段时间暑热吃了过多生冷的食物,又为赶稿时常熬夜,导致脾胃虚寒,早起吃不下东西,还会反胃呕吐。 傅云深忙撩开车帘,吹进几许清凉的晨风,缓解了周静容的不适。 傅云深又从食盒里拿出一罐酸梅果子,殷勤的说:「吃颗酸梅吧。」 周静容刚想伸手去拿,傅云深已经用手指拈了一颗,直接送到了她的唇边。 周静容还想拒绝,可一开口,酸梅就被傅云深塞进了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刺激了她的味蕾,让她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周静容慢吞吞的嚼着酸梅,鼓鼓的脸颊一动一动的,像只偷食的小松鼠。傅云深可乐的看着她,眼中满是宠溺之色。 周静容不自在的向旁边靠了靠,总觉得傅云深的笑容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周静容吃了酸梅果子,胃口打开了些。 傅云深趁机又将羊奶和点心奉上去:「羊奶里加了淮山粉,专治反胃,不会想吐的,你试试看。」 傅云深这般热情体贴,周静容不好意思拂了他的好意,遂忍着胃部的不适,捏着鼻子喝了几口。 温热的羊奶入腹,胃里确实舒服了不少,她的食欲又回来了。 周静容喝了大半碗奶,还吃了两块点心。傅云深这才满意,没有继续逼她吃东西。 周静容吃饱喝足,困意袭来,向后一靠,便睡了过去。 傅云深将她剩下的羊奶一口喝光,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一副十足的痴汉模样。 若是被周静容看见,定会惊恐的将他当成心怀不轨之人,狠狠的给他几记爆栗。 马车摇晃,周静容睡着睡着就靠在了傅云深身上。傅云深小心翼翼的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抱进怀里,虚虚的揽着,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到了傅家村,天光已经大亮。 乡下道路坎坷不平,马车不便通行,大家便都下了马车,打算步行入内。 族长早已带着人候在村口,见到傅老太太便亲切的迎了上去,热热闹闹的寒暄了一阵,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的走进村子。 周静容跟在最后面,趁着没人注意,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顿觉全身的细胞都活跃起来。 这一幕恰被傅娇看见,嫌弃的啧了一声,低声对林疏桐吐槽:「看她那没规矩的样子,我都替她丢脸!」 林疏桐因着那日的事还在心虚,只默默的垂下了头,并未作声。 傅云深以道路不平为由,紧紧的牵住了周静容的手。周静容只顾着看风景,并未在意。 周静容在现代的时候,也去过乡村采风。 不过现代化的乡村除了有大片的农作物,跟城市也没什么区别。宽阔的泊油路,二层的小洋房,田地里轰隆作响的机器,工业化的气息冲淡了不少乡野的感觉。 这里才是真正的原生态,盖着茅草的土坯房,连砖瓦都很少见。可家家户户整齐干净,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破旧寒酸。 而且,风景是真的好,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犹如世外桃源。空气也是真的好,呼吸一口就像吸了仙气似的,肺都被洗干净了。 周静容走着路,倍觉新鲜的四处张望,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喜气。傅云深时不时的偏头看她一眼,也被她的快乐感染,眸色更加温柔。 很快便来到了傅氏祠堂。 祠堂地势宽阔,修缮的磅礴大气,若单看此处,根本看不出这里是乡下。 供桌上早已摆好了祭祀用的三牲五谷,三茶五酒,很是丰盛。 第53章 祭礼开始,由祭司唱颂祝文,洋洋洒洒的说了小半个时辰。 周静容压根听不懂内容,想来很多人都听不懂,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虔诚,使得祭礼的氛围庄严肃穆。 唱颂祝文结束,祭司献酒焚祝文,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吓了周静容一跳。 而后,由族长主持,带领众人烧香叩拜,告慰祖先,祈求福祉。 整个过程细节繁琐复杂,忙活了大半日方才结束。 傅老太太原想当日返程,但她年事已高,舟车劳顿后甚为疲累,便决定在傅家村住一晚,明天再回程。 傅家原来住过的房子还在,族长派人定期清扫,仍保持着以前的样貌。 吃过午饭,傅老太太便在吴氏和傅娇的服侍下休息,傅娆华拉着林疏桐去找以前村里交好的小姐妹玩耍。 周静容参观了一下傅家的老房子,对于土炕什么的感到十分新奇。 之后,她收拾了画具,打算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写生取景。不消她说,傅云深自然陪同。 二人出了门,走在路上,有很多小孩子呼啦啦的围涌上来,稚嫩的声音此起彼伏。 「二叔,你教我的诗文,我已会背了,我背给你听……」 「二叔,你上次教我写名字,我会写啦!」 「二叔二叔,我也会写,我还会写二叔的名字呢!」 ……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缠了傅云深半晌,终于注意到了周静容。 「咦,二叔,这个仙女姐姐是谁呀?」 祭礼过后,周静容换了身烟水襦裙,柔软飘逸的丝绸质地,与村子里布裙荆钗的女子相比,确实亮眼的多。 一个小萝卜头正扒着周静容的腿,哼哧哼哧的往上爬。 没有与小孩子相处经验的周静容一时僵了手脚,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傅云深一把将周静容脚边的小萝卜头捞起来,眼含笑意:「这位漂亮的仙女姐姐,是你们的二婶。」 孩子们配合的惊叹道:「哇,仙女婶婶!」 周静容对此感到十分赧然。 傅云深却对小萝卜头们的恭维很是满意,大手一挥,让世风去拿了一大袋子糖果。孩子们一拥而上,很快将糖果瓜分了个干净。 与孩子们分别,傅云深带着周静容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一条河边。 河边是一片青青草地,点缀着不知名的小花,一眼望不到边。水里则盛放着一簇簇紫色的花串,清香怡人。河水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岸边垂柳,美不胜收。 周静容惊叹一声,提着裙子小跑了几步:「这里好美啊!」 傅云深看着周静容如蝴蝶般欢快飞舞,衣裙翩跹,心中一动:「你常给人作画,却从未画过自己,不如我给你作一幅画吧。」 周静容刚学画的时候,倒是对着镜子画了不少自画像,却鲜少给别人当模特。 这种体验也很新奇,她心情愉悦的点了点头:「好啊!」 傅云深对作画也颇有研究,很快便画好了。 画中的周静容在追蝴蝶,活泼灵动,笑靥如花,连发丝扬起的弧度都如抓拍,栩栩如生。 画纸的空白处提了一行小字,上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周静容有一瞬间的怔忡。 艺术无国界,更能跨越时空,画尤如此。没有语言和文字的阻碍,更能使情感共通。 傅云深用了心,倾注了感情,所以画中的她也有了气息,而不是死气沉沉的一片线条。 「傅云深,你喜欢我吗?」 周静容问的突然,傅云深却也没有扭捏,大方又真诚的应道:「是,我喜欢你。」 顿了顿,他又缓缓道:「从前,我对婚姻一事并没有太大的期望,只求相敬如宾。虽然一开始我对你误解良多,但随着相处,对你的了解加深,这种想法就改变了。我对你有了更多的渴望,想要两情相悦,想要琴瑟和鸣,想要执手一生。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对于傅云深的深情告白,周静容心中有很大的触动。 在现代的时候,她忙于打拼事业,根本没有精力谈恋爱,对感情之事很迟钝。 但即便再不懂爱情,道理还是懂的。 虽然傅云深的思想已经很开明,比同时代的人超脱太多。可是他们生长的环境仍有很大的差异,导致他们接受的教育不同,看到的世界不同,社会规则不同,塑造的三观不同。 这样的两个人谈恋爱,能走到哪里呢? 「那就试试吧,看看我们能走到哪里。」 周静容轻轻的开口。 清晨,周静容被一阵力度不大却十分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懒懒的应了一声,外面的人没有听见,仍在继续敲门。 周静容睁开眼睛,打算起身去开门,却发现身体动不了。 是鬼压床吗? 她当然知道鬼压床和鬼这个字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是身体仍处在沉睡状态。 她动了动,想让身体里的细胞和肌肉醒过来,却发现身体是可以动的,只是好像被什么束缚住了,挣脱不开,后颈处正传来阵阵温热的气息。 周静容吓得一个激灵,困意全消,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 第54章 「唔……」 身后的人似乎不满她的挣扎,一条长臂抬起,从她的腰间移到胸前,更紧的锁住了她。 周静容向下看去,只见一双长手长脚正像藤蔓一样缠在她的身上,将她紧紧捆住。 男人的,手和脚? 周静容这才恍然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是傅家村,可不比傅府房间宽敞的还分内外间。房间里只有一个土炕,没有地板,地面也是土,不能打地铺,她只能和傅云深都睡在土炕上。 可昨晚各睡一边离得老远的两个人,这会儿怎么却盖着同一床被子? 周静容被傅云深紧紧的裹在怀里,勒的快要喘不过气,差点想爆粗口:「傅,云,深!你丫给劳资松开!」 周静容毫不客气的用手肘向后顶了一下,傅云深吃痛,手臂微松。她趁机将胳膊拿出来,撑在身后坐了起来,打算穿鞋下地。 傅云深迷迷糊糊的,下意识的长臂一挥,将要逃跑的人拦腰捞了回来,一个翻身便将人压住了,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他尚未完全清醒,平日里总如幽潭一样令人难以看透的双眸,这会儿却是难得的澄透,带着些迷蒙的雾气和茫然,微红的眼角微微上挑,可爱又性感,撩拨人心。 美人。 这是周静容对傅云深的第一印象,也是在后来的相处中,即便被他惹生气了,却仍能保持宽容心态的动力,谁让她总是会不经意间被他的俊颜惊艳到呢。 弦歌雅意二人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男子轻拥着女子,与她含情脉脉的对视,鸦羽般的青丝缠绕着铺在雪白的中衣上,好像两个人融为了一体,如画般唯美。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画面,绝对没有少儿不宜,可不知为何,就是让人脸红心跳不止。 二人双双脸色爆红,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出去,将门关好。 她们似乎,打扰到了什么? 被弦歌和雅意这么一搅,傅云深彻底清醒过来。 他赶忙松开周静容,老实的退到一边,忐忑的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的,不知怎么就过去了……」 周静容坐起来,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才不相信他不是早有预谋。 他平时睡觉很老实,那么小的榻也从未掉下去过,怎么这么宽的炕却能移到她身边? 呵,男人。 周静容一脸「我看透你了」的审视表情,让傅云深如坐针毡,鼻尖浮起薄汗,生怕被她误解为急色之人,他明明很君子的好么。 昨天她才刚刚答应可以与他相处试试看,他虽然欢喜,却不敢得意。又怎么会在不经过她允许的情况下,就对她有过分亲密的举动呢? 周静容没理会傅云深纠结的欲言又止,对着门口扬声道:「进来。」 弦歌和雅意正在外面平复心情。 虽然周静容和傅云深同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傅云深起得早,她们进来服侍的时候,他早已收拾妥当出门去了,是以她们并不知道二人是分开睡的,也从未见过二人如何相处。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亲眼看见主子们的闺房之趣,尚未婚配的两个人都有些害羞。 听见周静容的召唤,两个人这才慢吞吞的推门而入,视线不敢乱瞟本分,怕再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周静容眼尖的注意到弦歌哭的红肿的眼睛,心情顿时有些不好:「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弦歌听得周静容如此问,想起刚才急着找她的原因,又哭了起来。 她的声音呜呜咽咽,周静容只隐约听见了三个字,死人了。 周静容皱起眉头,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哪儿死人了?谁死了?发生何事?」 弦歌只顾着哭,说不清楚,还是雅意更稳重些。 她上前一步,语速很快却字字清晰的回道:「二奶奶,城郊庄子的佃户因收租闹事,与庄子的仆役发生了冲突,当中有个佃户死了。县衙那边派了衙役来,请您过去问话,这会儿正在外面等着呢。」 周静容懵了一会儿,好半晌才想起来,她的嫁妆里还有一片荒山。她整天忙着自己的漫画和这几个铺子的生意,完全不记得这茬了。 她疑问道:「不是尚未开垦的荒山吗,怎么还会有佃户?」 具体细节,雅意就不清楚了,也回答不上来。 周静容的心情down到了谷底,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笼上心头,让她有些暴躁。 傅云深伸手搭在她的肩上,不轻不重的捏了捏,轻声道:「先更衣吧。」 傅云深的声音轻缓却有力,似一汪清泉抚慰了周静容心中的忧乱,让她平静下来。 弦歌和雅意伺候周静容更梳,傅云深自穿好了衣裳,便出门去唤了言风和世风。 他直觉此事并不简单。 衙役竟然追到傅家村来找周静容,可见宋县令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也难怪,浦河县原住人口不多,鲜少发生犯罪事件,如今在两方冲突中竟然死了一个人,这可是大事了。 何况傅家与宋家有过节,想来宋县令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恐怕会借机做文章吧。 自县城过来的衙役此时正在村民们的热情款待下好吃好喝,完全将宋县令「速将傅周氏捉拿归案」的命令抛在了脑后。 第55章 周静容又不是凶手,只是协助调查而已,有什么着急的。 屋内,周静容也正被傅云深按着头吃早饭。 她根本没有心情吃东西,虽然她没管过庄子的事,可她到底是东家。古代律法动辄连坐,她不会这么倒霉吧? 去向衙役探听消息的言风这会儿已经回来了,尽职尽责的报告道:「佃户因东家加租一事,联合起来去找庄子的管事徐大田讨要说法,与庄上的仆役发生冲突。佃户王胜在乱斗中被人推倒,脑袋撞在了石头上,当场流血死亡。」 周静容拧紧了眉头,她压根都不记得那些田产,又怎么会下令加租呢? 傅云深随意的点了点头,心思仍放在哄周静容吃饭这件事上。 周静容招架不住傅云深的温柔体贴,只好慢吞吞的往嘴里塞了个小笼包,却受到心情影响,食之无味。 大半个上午匆匆而过,衙役吃饱喝足,不能再拖时间了,世风也在此时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爷,徐大田月中在城里置办了一套三进的院子。前些日子给小儿子定了亲,并给女方一百两白银作为聘礼。徐大田的妻女近来常出入明香坊购买首饰,还曾去在水一方看过衣服样子。」 周静容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世风竟然将人家的支出流水都查了出来,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傅云深联系前因后果,心中大概有了成算,这才对周静容道:「走吧。」 事关重大,弄不清楚怎么回事,他是不会贸然将周静容交到宋县令手上的。 傅家人跟着衙役回到城中,因担心周静容,又一起去了县衙。 宋县令早已急的来回踱步,见周静容到了,便马上升堂。 堂下跪着两伙人,一伙是状告庄子加租并谋杀的佃户,一伙是庄子的管事徐大田和其手下仆役。 周静容就站在他们中间。 宋县令看着站的笔直的周静容,怒喝道:「傅周氏,公堂之上,为何不跪?」 周静容嘴角一抽,这坑爹的封建社会! 不过,好在傅云深已经预料到宋县令的反应,提前教了她说辞。 她不卑不亢的说:「大人,民妇并非原告,亦非被告,只是证人,为何要跪?」 宋县令哑然。 律法确实言明,公堂威严,诉讼双方需下跪听审,可证人却不需要。 严格意义上来说,周静容算是被告,却并非直接被告,宋县令也掌握不好这个分寸。 其实普通百姓并不懂这些,多是见了官就会跪。周静容搬出律法,藐视他的权威,想必是傅云深教唆的。 宋县令气的咬牙抽气,又在心里给傅云深记上了一笔。 他没拿捏到周静容,索性惊堂一拍,直接给她定罪:「傅周氏,租田一事已在县衙备案,未经许可不得加租。你却为牟私利擅自加租,导致佃户因此殒命,你可认罪?」 租子不是她加的,人也不是她杀的,宋县令不调查不问由,只将全部罪责安在她身上。 周静容淡淡的垂着眸,心里忍不住发寒。 傅春华一事过后,宋家并没有什么动作。除了宋夫人在周静容的生意上做了些手脚,也被她有惊无险的化解了。 她以为宋家理亏,自然不会将事情闹大,事情过了也就过了,却是她想的简单了。 这不,一逮到机会,宋县令就恨不得直接将她一巴掌拍死。 这时代的律法并不严谨,有许多漏洞可钻,若宋县令咬定她有罪,给她判刑,她连伸冤都无处可去。 传说中的仗势欺人,以权谋私,她也算是经历了一回,呵。 「民妇不认。」 周静容淡淡的开口,声音却铿锵有力。 宋县令不屑的冷哼一声,将一本账册扔了下去:「罪证在此,由不得你不认!」 周静容俯身捡起账册,粗略的翻阅一遍,发现原来徐大田自庄子转到她名下开始,便私自将田租增加了两成。 一个月前,他再次提租,使得佃户恼怒,激化了双方的矛盾,这才造成了此次惨剧。 周静容因不记得收租的事,未曾召见过徐大田,也没有从他那里收到过一分钱。可账本上除了记载收租明细,收款处竟还有周静容的签字画押。 周静容想起傅云深的推测,应是徐大田擅自加租并中饱私囊,竟还敢将黑锅扣到她的身上,真是不要脸至极! 不过,字迹可以模仿,手印就更别说了,又不是现代可以验指纹,这些证据有什么用啊。 周静容合上册子,淡漠的瞥了徐大田一眼,对宋县令道:「大人,这上面的签名是伪造的,民妇从未见过这本账册,更没有从徐大田那里得到过一分田租。」 徐大田急道:「二奶奶,您可不能过河拆桥啊!徐某不过一个小小的管事,若是没有您的吩咐,怎敢随意加租呢,这可是触犯律法的事啊!」 周静容压根没理徐大田,仍对宋县令道:「大人若不信,民妇可当场写字自证。大人也可派人去傅府取来民妇平日所作字画,与此处字迹对比,一看便知。」 徐大田见周静容信誓旦旦的模样不似作伪,脸色微变:「不可能!他明明……这明明就是你的字迹!」 第56章 周静容没注意到他话语中的漏洞,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是真是假,一验便知,你这么激动作什么。」 账册上的签名确与原主的笔迹相同,但原主的字写的难看,周静容却写的一手好毛笔字。 既然她连原主以前一窍不通的画都会作了,那字写的好点又有什么呢? 只需将她前后的变化均说成是藏拙,别人至多会觉得她矫情,倒也不会怀疑其他。 宋县令却冷哼一声,并不打算给周静容证明清白的机会:「字迹不同又如何,说不定是你故意写的不一样,混淆视听!」 宋县令话音刚落,周静容便拱手高呼:「大人英明,大人也认同字迹是可以造假的。所以这本账册上的签名,即便与民妇字迹相同,又如何能证明一定是民妇所写呢?」 宋县令被自己搬起的石头砸了脚,一时语塞。 周静容满意的勾了勾唇:「如此,这本账册便算不得证据了。」 她又转向徐大田,与他对质:「你口口声声说加租一事乃是受我指使,那我是在何时何地吩咐你此事的,又是如何说的,你讲来听听。」 徐大田一愣,想着刚刚周静容三言两语就将账册上的签名定义为无意义的证据,怕多说多错被她抓到马脚,不敢正面回答,语焉不详道:「这……时间太过久远,我记不清了。」 周静容嗤笑一声:「哦,记不清了。没关系,账册上记得清楚,我帮你回忆回忆。」 周静容翻开账册,慢慢道:「据这上面的记录来看,是从出了正月以后开始加租的。」 她说着,向一旁的佃户们求证:「是吗?」 佃户们目露茫然,并非听不懂周静容的话,只是不理解现在的状况。 他们的文化水平不高,心思也单纯,认为杀人就要偿命,谁杀的谁就要偿还。 推倒王胜致其死亡的人就在徐大田身边的那几个仆役之中,人证物证俱在,县令大人为何不宣判,这些人又在争论什么? 可他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百姓,对官府有着本能的敬畏,虽然有不解也有不满,却只能忍着等着,不敢生反抗之心。 对于周静容的问话,他们也是认真答了:「是,是的。」 周静容点了点头:「也就是说,租子是从我嫁入傅家开始加的。可我嫁进傅家的头一个月,连门都没出过,所有人都能为我作证,我又如何指使你加租呢?」 那段时间,周静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心中惶恐不安,对外界毫无了解,哪敢出门。只整天窝在那一方小院子里,看看书,作作画,望望天。 徐大田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眼珠转了几转,紧绷的脸上硬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这种事哪需要二奶奶亲自来说,是您身边的婢女传的话。」 周静容漫不经心道:「哪个?桃红还是柳绿?」 徐大田愣住,这与他得到的信息不对等,他似乎并没有听过这两个名字,是他记错了,还是周静容故意试探? 他顿了顿,咬牙道:「是弦歌。」 周静容惊讶的捂住胸口,向后退了一步:「你说什么?弦歌在我成亲之前,就被我当街杖毙了,你怎会在此之后见过她?难不成是她的鬼魂?」 周静容受到惊吓的模样太过真实,徐大田心里也打了个突。 他知道周静容曾经当街杖杀奴婢的事,可谁能记得那奴婢叫什么啊。他怎的扯出了个死人的名字,真是晦气! 徐大田慌了神:「我,我记错了,不是弦歌,是雅意!」 周静容一脸茫然:「雅意,那又是谁?我身边只有桃红和柳绿啊!」 徐大田已经被周静容绕蒙了,大脑一片混乱,越说越错,脑海中原本记得的两个名字也模糊不清:「对,是桃红!我记起来了,就是桃红!」 周静容冲着挤在门口看热闹的人群扬声叫了句:「桃红。」 傅云深会意,将傅娆华向前推了推。 徐大田看着傅娆华,兴奋又恐惧的大叫:「对,就是她!就是这个桃红,是她替你传的话!」 周静容冷哼一声:「她可不是什么桃红,她是傅家的二姑娘,也是你能随意攀扯的?徐大田,你连人都认不清,还敢说加租一事是我授意的?」 徐大田的心态已然崩了,他只知道不能再跟周静容对质,当即跪在地上向前爬了几步:「大人,不是我,是她指使我做的,是这个毒妇要害我啊,求大人明鉴!」 徐大田的崩溃传给了佃户们,他们也纷纷哭喊起来:「大人,王胜是冤死的,杀人要偿命,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将凶手斩首示众啊!」 堂中顿时乱作一团。 傅云深看着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徐大田,眸中泛着寒光。 周静容没注意,他却听见了,徐大田情急之下所说的那个「他」。 周静容名下的田产因背靠荒山收成不好,所以租金很低。徐大田即便加收了两倍甚至三倍租金,也不可能在短短半年时间内积累这么多的财富。 所以,他的背后还有其他人。 宋县令眼见形势要被周静容寥寥数语逆转,狠拍惊堂木,大声呵斥:「够了!莫要再做口舌之争,本官断案要看证据!既然你们双方都拿不出令人信服的证据,本案容后再审。在案情查清楚之前,一干涉案人等全部收押候审!」 第57章 宋县令一锤定音,不容任何人辩驳,匆匆退堂。 衙役上前呵斥着众人,连推带搡。对待周静容倒还客气,并未碰她,只让她自行跟上。 周静容神色自若,好似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平静的跟着衙役去了大牢。 周老爷看着周静容被带走,气的面色铁青。 他周家何等大家大业,怎会看上这么点蝇头小利?竟用这种可笑的理由陷害他的女儿,把他当死人吗? 可气归气,现在最要紧的是周静容。他转身便去找了狱卒,至少不能让女儿在被关押的时候受委屈。 退堂之后,傅家众人回府,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霾,连傅娇都没了往日对周静容的刻薄。 傅娇再怎么看不上周静容,她都是傅家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种危难时刻,她还是拎得清的。 「春娘……」 傅春华正抱着珠姐儿,满心担忧的想着周静容,忽听有人唤她,下意识转过了头,却见是宋子言。 傅娆华立时冲过来,像护崽子的老母鸡一样炸起了全身的毛,挡在傅春华前面,一脸警惕的看着宋子言。 宋子言似乎感受不到傅娆华的敌意,满心的激动的越过她去寻傅春华的身影。 「春娘,你还好吗?」 宋子言的声音百转千回,饱满无限深情。 傅娆华却最是见不得宋子言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她以前觉得这人对姐姐有多好,现在就有多恨他。 她当即怒怼道:「好什么好?我家二嫂被你爹不分青红皂白就下了狱,遇见你们宋家的人,就没好事!」 傅娆华怒气冲冲的瞪他一眼,转身护着傅春华向前走,一边走一边防备的回头看,生怕他追上来纠缠傅春华。 宋子言并没有追上来,他的唇边溢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他的春娘,从始至终都没看过他一眼。 傅云深扶着傅老太太上了马车,傅老太太沉声问道:「听说叶家那小子在浦河?」 傅云深回道:「是,祖母。」 傅老太太拍着傅云深的手,语重心长道:「你与他有总角之谊,去找他帮忙救出容娘,他不会坐视不理,你莫要抹不开面子。容娘是为了咱们傅家才得罪了宋家,遭此一难。她是个好孩子,你万不可辜负她。」 傅云深信誓旦旦的应道:「祖母放心,我会护好容娘的。」 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周静容看着傅云深忙忙碌碌的将箱笼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又是用厚厚的棉被当褥子铺床,又是引燃了炭炉烧水泡茶,很是无语。 她憋了半晌方问出一句:「你来做什么?」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他是怎么把这么多东西带进大牢里来的,狱卒都不管的吗? 对面牢房的人看着这一幕,心情更是难以言喻,一边羡慕嫉妒,一边愤世嫉俗。 擦,现在的有钱人,连坐个牢都这么奢侈的嘛? 傅云深手上动作不停,抬头看了周静容一眼,轻轻一笑:「来陪你啊。」 周静容被傅云深的笑容晃了眼,心头漾起一片涟漪。 这还是那个像行走的冰箱一样自动散发冷气的傅云深么,怎么会笑的这么温柔呢? 眼见傅云深又拿出一碟碟精致的点心摆了满桌,周静容暂时停下了脑中旖旎的联想,忙阻止他:「停停停,我现在是坐牢呢,又不是来郊游的,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其实周老爷已经打点过了,周静容前脚走进牢房,后脚便有人抬进来一个木板床和一套桌椅,还有几本给她解闷用的话本。 别说娱乐生活了,其他牢房里连床这种满足基本生活需求的东西都不存在,能有把干草铺着就不错了。 傅云深却是几乎把家里整个房间都搬过来了,能不夸张吗? 傅云深理所当然的回道:「可我舍不得你受苦呀。」 周静容老脸一红,没话可说。 自两个人确定关系之后,傅云深就点亮了情话技能,真是让人招架不住呀。 其实,傅云深能如此大摇大摆的将这么多东西带进来,一来归功于这时代对于牢狱的监管并没有那么严格,二来也亏得宋县令的疏忽。 对于狱卒来说,不过是有人愿意花钱打点,让坐牢的人生活的舒服点罢了,又不是杀人劫狱,他们也乐得赚点外快,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而宋县令虽然才干平庸,看起来老实好相与,但实际上他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先前傅春华那事,傅云深让他吃了个哑巴亏,他虽然一时忍耐,但有了反扑的机会,他才不会放过。 现在他和宋夫人恐怕正在密谋如何给周静容定罪,顺便将傅家拖下水,才没空关注周静容的狱中生活呢。 周静容惬意的坐在傅云深刚刚收拾好的软塌上,看着他为自己忙前忙后,心中偷笑。 有个靠谱的男朋友真好,连坐牢都这么舒坦,嘿嘿。 周静容与傅云深闲聊:「你真的不是神棍吗?怎么连我会被下狱都算的出来。」 周静容之前在公堂上与徐大田对质,诓骗他慌乱了心神语出漏洞,都亏了傅云深的提点。 第58章 傅云深还说,宋县令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她,很有可能会将她关押候审,让她不必惊慌,他一定不会让她有事。 傅云深正在给周静容剥葡萄,修长白净的手指上沾满了黏腻的果汁也不在意,听见问话,便抬头去看她。 她捧着一个桃子吃的正欢,双腿自榻上垂下,一晃一晃的,与平时的温和娴静很是不同,显得俏皮可爱。 他的满心满眼都被她填满,漫不经心的回道:「我只是对宋县令的品性有所了解,知晓他不会放过这个打击傅家的机会罢了。」 傅云深慢慢垂下眼睑,好不容易才将视线从周静容被桃汁染的红润的唇上移开,口干舌燥的咳了几声。 周静容听见傅云深干咳,以为他嗓子不舒服,便倒了碗茶水推到他面前。 傅云深心中一暖,又想到了什么,微微扬起唇角:「不过,我还真算到了一件事。」 周静容好奇的看着他:「什么事?」 傅云深迎着周静容清澈的目光,有些心虚,说话的声音都弱了些:「晚上,我们只能同床共枕了。」 傅云深说着,瞥了一眼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单人床,明明心中窃喜,却故作出不得已为之的模样。 周静容看了看阴暗潮湿的牢房,也默认了他的话。这种环境确实不能让他睡在地上,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哎,等等! 周静容猛然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跟我挤一张床,回家睡不就好了?」 傅云深面不改色,一副为她好的模样理直气壮的说:「我当然要陪着你了,万一宋县令或者幕后黑手趁着月黑风高,想要杀人灭口怎么办?」 周静容被傅云深的话吓了一跳,多大的事啊,至于杀人灭口么? 不过,周静容疑惑的看着傅云深:「什么幕后黑手啊?」 傅云深将徐大田背后有人指使的推测简单的说了一下,又兀自定下结论:「所以,我一定要留下保护你。」 周静容犹豫了。 有傅云深在,她确实更有安全感。可是床这么小,她不能再像同住乡下那么宽大的土炕那样毫无心理负担了。 他们才正式谈恋爱第二天,这进展有点快吧? 傅云深见周静容动摇,继续唬她:「那些杀手啊,来无影去无踪的,像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根本毫无反抗之力。我好歹也会些拳脚功夫,至少能护你周全。」 其实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毕竟傅云深既然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忌惮于有人会暗下毒手,又怎么会不提前做好防范呢。 可周静容不知道这些,她听着傅云深的话,就想起了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古代杀人于无形的毒药和飞檐走壁的习武高人,顿时觉得自己的小命堪忧,心里怕怕的。 她可是很惜命的人,活着多好啊,死了再活一回这种机遇可不会再有第二次。 于是,这一晚,傅云深如愿以偿的和周静容睡在了同一个被窝里。不是昨晚那样无意促成,而是堂堂正正的。 起初,傅云深还能正人君子的一动不动,可待周静容熟睡以后,他便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轻手轻脚的将她揽进了怀里。 清皎的月光透过气窗照射进来,映在周静容洁白无瑕的小脸上,粉红的唇瓣微张,吐出温热的气息,傅云深看的喉头一阵发紧。 她也在酒后强吻过他呢,那他亲回来,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傅云深的行动快于大脑,还没做好决定,便已低下头,轻轻触碰到了渴望已久的红唇,温温的,软软的。 傅云深心如擂鼓,过了许久方渐渐平静下来,拥着周静容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此后几日,宋县令不知是尚未找到足够的证据,还是有意让周静容多受几日牢狱之苦,案件竟迟迟未提审。 傅云深还真将这大牢当成了家,早上出去,晚上回来。周静容每天作作画,看看书,暂时不用管铺子的事,倒也乐得清闲。 时隔几日,荒山加租致佃户意外死亡一案再次公审。 周静容站在堂上,神采奕奕,面色红润。 傅老太太和周老爷同时放下了心,给了傅云深一个赞赏的眼神,欣慰周静容被他照顾的很好。 反观徐大田,虽然衣饰整洁,可神情颓丧,双眼无神。他看到周静容时,身体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多心虚似的。 宋县令皱眉,对徐大田这样的表现很是不满。 宋县令曾单独提审过徐大田,给了他一些暗示。 二人心照不宣的达成了共识,只要徐大田一口咬定,加租一事是周静容授意,宋县令就有办法给周静容判刑。 再不济,也能将违法加租案推到周静容身上,至于谋杀案,自是由动手推了人的仆役承担,洗脱徐大田的全部罪责。 宋县令为避嫌,那次召见过徐大田之后便再没见过他,只让人精细他在牢中的吃住。 可几日不见,他怎的却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更让宋县令没想到的是,他本与徐大田商议好,伪造了一封周静容下令加租的亲笔书信作为证据,可徐大田竟然临场翻供。 「小人确是受人指使,私自加收田租,但那人不是二奶奶,而是锦绣坊的陈掌柜!」 第59章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宋县令也没反应过来,他本是要攀扯周静容的,怎么又出来一个陈掌柜? 徐大田将头磕的砰砰作响,为自己喊冤:「大人,小人一时财迷心窍,被那姓陈的哄骗,私自违法加租,陷害二/奶奶。全都是姓陈的指使的,他是主谋,小人只是听令行事,求大人明察宽宥!」 宋县令脸色铁青,他不想知道这件事是否与陈掌柜有关,他只想这件事与周静容有关!他和徐大田明明说好的,他为何突然翻供…… 宋县令心中骤然一凛,猛的抬头看向傅云深,难道是他? 联想起之前那件事,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本以为上次是傅云深为了家人的奋力一搏,可若再加上这次的事,那么上次的事绝非偶然。 傅云深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他的背后还有什么神秘的势力?否则他一个小小的秀才,是如何能在他堂堂县令的眼皮底下,让徐大田改了口供的? 宋县令暗暗咬牙,心中愤怒值飙升,却只能隐忍不发。 众目睽睽之下,周静容从加害者变成了受害者,他再没有任何理由能够关押她,只得放人,并传令抓捕陈掌柜归案。 周静容脚步轻快的走出公堂,想问问傅云深是如何让徐大田翻供的,却见周永迎了上来,一脸凝重的对她说:「姑娘,出事了。」 周静容不过在牢里住了几天,没想到一出来竟然再次面临破产危机。 先是漆吴居发生了大规模的食物中毒事件,时值剧场开放,人满为患,中毒人数众多。 虽然周永当机立断,请了大夫前来诊治,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并全额承担医药费,为表安抚还给予在场众人一定的银钱补偿,可这件事造成的恐慌仍然蔓延开去。 更有甚者,因得到补偿贪心不足,聚集起来跑到漆吴居门前闹事,要求更多的赔偿款。 漆吴居客流量锐减,并因受到有人闹事的扰乱,不得不暂停营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周永为了漆吴居食物中毒一事忙的焦头烂额之时,在水一方又被爆出布料以次充好,致使很多顾客穿戴体验感极差,甚至有人皮肤过敏起了疹子。 在水一方再次出现大批量退货,并面临顾客要求的巨额赔偿。 接踵而来的负面影响使得首饰铺和香料铺也受到波及,遭到人们的抵制。 铺子不仅没有进项,反而要退货赔偿,而此时又恰好到了给供应商结款的期限,需要大量资金周转。可眼下几个铺子的账面都很拮据,便导致资金链断裂。 周永一筹莫展,偏周静容又被卷进加租杀人案,尚在关押候审。 周永不想让她更加烦心,便暂时先顶着了。 这些事若是单一发生,或还可说是巧合。可这一系列的巧合交织,必是有人故意为之。 傅云深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陈掌柜,毕竟和徐大田合谋陷害周静容的人就是他。 傅云深向周永问道:「漆吴居的菜牌不过是些茶点甜品,怎么会食物中毒?还有混入在水一方的次等面料,都很蹊跷,周叔可有报官?」 周永苦涩道:「报是报了,可宋县令根本不予理会……」 宋县令一心想着如何给周静容定罪,哪有心思管她的铺子的死活? 周静容显然与傅云深想的一样,都怀疑是陈掌柜在背后捣鬼,便道:「如果这一切都是陈掌柜谋划的,我们可向锦绣坊讨要损失。如此,便能填补资金漏洞。」 几人商议一番,决定再回县衙状告陈掌柜投毒谋害人命,只是还不待出发,言风匆匆赶来。 傅云深陪着周静容离开的时候,留下了言风探听消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言风是一路跑回来的,站在傅云深等人面前大喘了会儿气,才开口道:「宋县令派人去捉拿陈掌柜,才发现陈府和锦绣坊早已人去楼空!一定是他做贼心虚,所以跑了!」 许是陈掌柜知道行迹败露,提前做好了跑路的准备,锦绣坊此时已变成了一个空壳子。 陈家人消失的无影无踪,财产也全部转移,想从他们身上追讨损失,看来是不可能了。 毕竟这时代不比现代社会严谨,只要到另外一个地方改名换姓,用新的身份生活并不是难事。 傅云深有些懊恼,明知陈掌柜有问题,他应该多留意锦绣坊的动态的。 不过因着临近乡试,他每日早出晚归,均是被老师拘着读书。除了撬开徐大田的嘴,证明周静容的清白,旁的尚未有余力关注。 周永提议道:「姑娘,不如找老爷帮忙。」 周静容也正有此意。 当初周老爷给她这几个濒临倒闭的铺子,既是想给她机会磨练,也是想考验她的能力,才好决定是否能将周家托付给她。他说过不会插手铺子的事,是好是坏都让她自己担着。 但是如果她去求周老爷帮忙,想来他也不会拒绝,至多会觉得她没有能力,不堪大用,重新考虑继承人一事罢了。 周静容才不在乎这些,她当初接手这几个铺子,不过是秉承着负责任的态度。 她要努力打拼的唯有钟爱的漫画事业,做生意什么的都是附属。 第60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她现在只希望能够尽快解决这件事,使各方的损失都能尽量降到最低。 周静容说干就干,打算去周府找周老爷帮忙。 傅云深拦住了她:「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眼下的困境,你可以把荒山卖了,便可筹到周转资金。」 周静容怔了怔,怀疑傅云深在跟她开玩笑:「说得轻巧,哪儿那么容易说卖就卖了。且不说那片荒山没什么购买的价值,就算有人傻钱多的,现在去找也来不及,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傅云深眨了眨眼睛,毫不客气的出卖朋友:「杨语堂,他可以买。」 周静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人是谁:「你那位做皮货生意的朋友?」 傅云深点了点头。 周静容古怪的看着他:「可是我记得,你说他的商人身份乃是伪装。」 傅云深的眼神闪了闪:「咳,那什么,他很有钱,就像你说的,人傻钱多。」 周静容摇了摇头:「那也不能坑人家呀!」 虽说是钱货交易,可这荒山毕竟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总让她难以心安。 既然如此,她还不如找周老爷帮忙。周老爷可是她爹,关系更加亲近,没有心理负担,好过走傅云深的人情关系。 毕竟,人情债最难偿还了。 傅云深想了想,又找到了一个说服周静容的理由:「荒山上有柿子树。」 周静容不解:「柿子树能有什么价值?」 荒山上沙石多,植被并不丰富,山下的土地受到牵连,粮食产量也不高。 而柿子树生命力顽强,却在这种贫瘠的环境中生长的极好。尤其到了秋季,便能看到漫山遍野火红的柿子,煞是美景。 不过,那些都是野生的柿子,口味生涩,食用口感差,营养价值也不高。多是孩童采摘着玩儿,或者喂家畜了。 傅云深却道:「它们在这里或许没有价值,但是在别处就不尽然了。蛮夷之人茹毛饮血,并非天性如此,而是地理环境的限制,致使他们物资匮乏,食品种类单一。商队去采购皮货,很少会用银钱,多半是用食物交换的。」 周静容瞬间理解了傅云深的意思,在一个地方常见的东西,到了其他地方,说不定就会变成新奇之物,受到追捧,从而有了更高的价值。 其实是周静容想的简单了,这个想法固然好,可如果傅云深真的觉得可行,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让她多一个发家致富的门路呢?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利,食物不易储存,更别说是新鲜的蔬果,要不怎么会有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典故呢。 进出口贸易,尤其是新鲜食材的进出口贸易,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可是傅云深的神情太过理所当然,周静容自然就完全信服了他的话。若不是急着用钱,她甚至都舍不得把这片每棵树上都挂着银子的荒山卖了呢。 傅云深去找杨语堂推销荒山,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回来了,并直接带回了交换地契的一万两银票。 周静容双手捧着这张轻飘飘的纸,激动的眼睛都直了,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大面值的银票呢。 她爱不释手的反复查看,想着杨语堂这么爽快就拿出一万两银子,还真是印证了他们调侃的那句「人傻钱多」。 不过,她是不知道杨语堂是不是真的傻,但他的钱确实多啊! 大佬啊,好想抱大腿肿么办! 傅云深帮周静容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正等着她感谢奖励呢,她却只顾着研究银票,遂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她。 当周静容终于将视线从银票中拔出来,看着傅云深委屈的眼色,识相的向他身边挪了挪,抱住了他的腰,软软的说:「谢谢你呀,傅云深。」 嗯,大佬抱不着,退而求其次,抱大佬的朋友也是不错的嘛。 砰! 一个瓷碗擦着薛姨娘的额角而过,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宋夫人目光森冷的看着她,咬牙切齿:「你就这么点能耐?不痛不痒的戳她两下,逗她玩儿还是逗本夫人玩儿?要你何用?!」 薛姨娘默不作声,心中又气又恨。 她和宋夫人明明是合作关系,但宋夫人是官家夫人,她是商户的妾室,所以宋夫人可以颐指气使,她却只能忍气吞声。 宋夫人出过了气,平静下来,轻捻着手中的佛珠淡淡道:「想要整治一个人,法子有很多,何必只拘泥于区区几个铺子呢。」 其实薛姨娘和宋夫人对于周静容的态度有着本质的不同。 薛姨娘的想法,是借助宋夫人的力量给周静容的铺子使绊子,让周老爷觉得她没有能力,自然不会将家业传给她。 可宋夫人的想法显然不如薛姨娘这般温和。 宋夫人恨周静容,恨她揭开了她伪善的面目,恨她打破了宋家微妙的平衡,恨她解救了傅春华,却使宋子言与她彻底离心。 她要的,可不是单单让周静容失去周家产业的继承权,而是周静容过得有多不好,她就会有多畅意。 薛姨娘的眼皮轻轻抖了抖:「请夫人明示。」 宋夫人轻笑,保养得宜的面容上带着些扭曲的狰狞:「女人么,再会赚钱又能怎么样,能让她痛苦的事啊,多着呢,呵呵。」 第61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杨语堂买下荒山的那一大笔钱,可谓及时雨,解了周静容的燃眉之急。 铺子的资金漏洞被填补,如常运转,向外界展示了雄厚的实力,更加令人信服。赔偿款的及时到位也表现了重信慷慨,在很大程度上挽回了铺子的声誉。 为表示感谢,周静容特在天香楼设宴款待杨语堂。 天香楼是浦河县最大的酒楼,集吃住玩于一体。除了舒适安全的住所,令人垂涎的八珍玉食,内院的景观也很别致。 有人工湖,可划船,可垂钓;有凉亭,有楼阁,可观望美景;有书屋,有琴房,可供人消遣。 其娱乐设施的丰富程度,堪比现代的五星级酒店。 这时代,客栈、食肆、山庄多是分建,如天香楼这般全方位一体化的经营模式,是很超前的。 周静容不无感叹,浦河县不愧是富商云集之地,真是人才辈出啊! 天香楼的招牌菜有很多,什么一品官燕,大闸蟹,酒酿清蒸鸭,胭脂鹅脯,烧鹿肉,等等,都是硬菜。 周静容最爱的却是并没有那么出彩的香酥鸡,只因为香酥鸡的味道和她喜欢的炸鸡有点像,一解她思念现代美食之苦。 席间,周静容边吃东西,边与杨语堂闲聊,活络气氛。 周静容受现代社会习惯影响,喜欢在饭桌上联络感情。在傅家是没有这个可能的,有长辈在的场合,她哪敢随便开口。可是在同龄人面前,她就放得开的多了。 一向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傅云深也没有反驳,反是时不时的插上几句话,也聊的开心。 周静容谨记杨语堂伪装身份一事,想来他有不可言说的苦衷,便巧妙的避开提及身份的话题,只捡些旁的趣事聊。 一顿饭,宾主尽欢。 杨语堂更是没有想到,他一向觉得女子困于深闺,多是妇人之见。可有朝一日,他竟会和一个女子聊的这么投契。 周静容虽然没有出过远门,但许是书看得多,见识广博,对于他的话题全都能接上,并且时不时会有一些新奇的见解,令他受益良多。 吃过饭,又上了些茶果消食。 周静容告罪一声,带着婢女去净手。 杨语堂终于逮到机会与傅云深说悄悄话,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溢满兴奋之情:「从嘉,你可真是捡到宝了!小嫂子当真是个妙人,落落大方,见解独到,字字珠玑,一点也没有女儿家的扭捏,让人如沐春风!」 傅云深自周静容出去后,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听着杨语堂如此溢美的夸赞周静容,目光更是凉凉的:「知道她是嫂子,就规矩些,别总盯着她看。」 杨语堂有点委屈,却理直气壮道:「与人交谈时,对视乃是礼节,这可是小嫂子说的!」 傅云深淡漠的瞥了杨语堂一眼,让他顿觉身边凉飕飕的。 不过,杨语堂对傅云深的变化也感到很新奇,没想到他这般冷淡的人吃起醋来也很有趣,哼哼道:「啧啧,这就醋上了?不过是娶了个媳妇,有什么了不起的。待我回到京中,我也娶个媳妇玩玩!」 玩玩?他当娶媳妇是过家家? 傅云深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的说:「不必回到京中,那人已在来的路上了,想必不日便会抵达。」 「什么?」杨语堂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一声,蹭的绷直了原本懒散的身体。 他有些不愿,有些恼火,又有些无奈,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喃喃道:「她怎会来?是不是你告诉她的?」 他的行程很是隐秘,来浦河县一事知道的人不超过一掌数,那人怎会知道,还千里迢迢的追过来? 傅云深白了杨语堂一眼,他和那位又不熟,可没那么多话说。况且杨语堂是来办正事的,他哪会那么拎不清。 杨语堂看着傅云深隐隐幸灾乐祸的模样,气的直磨牙。他觉得,他们作为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本着自己不好过,兄弟也别想好过的原则,杨语堂气呼呼的威胁傅云深:「哼,等下小嫂子回来,我就告诉她,我一穷二白,根本没有钱!是你借着我的名义买下了荒山,根本毫无用处,就是为了给她送钱,你才是那个人傻钱多的人!」 吱呀一声,杨语堂嚷的正欢的声音随着开门的响动声戛然而止。他僵硬的转过头看向房门,与周静容对视个正着,登时面色一变。 他只是说着玩儿的,没想真的把傅云深的秘密告诉周静容。他也没想到周静容会回来的这么快,才会如此口无遮拦。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丹青妙妻来镇宅》卷一 作者:黎小汀 02、《丹青妙妻来镇宅》卷二 作者:黎小汀 03、《丹青妙妻来镇宅》卷三 作者:黎小汀 04、《丹青妙妻来镇宅》卷四 作者:黎小汀 05、《丹青妙妻来镇宅》卷五 作者:黎小汀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