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妙妻来镇宅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周静容推开门,就听到了杨语堂这番话。 她看了看杨语堂,杨语堂满脸尴尬。她又看了看傅云深,傅云深欲言又止。 三个人面面相觑,房间内落针可闻。 周静容眨了眨眼睛,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所以,你是集贤馆的老板?天香楼也是你的产业?是你以高价拍下鲛人传说的画稿,还注资与我合开拍卖行?平时大手大脚的往家里添置东西,说什么友人相赠,其实都是你自己花的钱?在我遇到难处的时候,你看似不经意的提点,也是有意帮我出主意?」 周静容每提出一个问题,傅云深就点点头。而他每点一次头,脸色就更加苍白一分。 对于傅云深解锁的新身份,周静容起初是很震惊的。 她还以为傅云深一心只读圣贤书,跟她一样是个商业小白。殊不知人家是大佬,她才是真正的小白,还好意思在他面前卖弄! 可震惊不过一瞬,周静容就平静下来,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仿佛傅云深就该是这样的人。 这并不难理解,傅家也经商,是傅老太太带着长孙打下的基业。傅云深自幼跟随在兄长身边受到熏染,自然也有这方面的能力。 兄长意外去世后,除了甘棠腹中的遗腹子,傅云深作为傅家唯一的男丁,也曾想代替兄长扛起家门重担。 傅老太太却不忍埋没他读书的天赋,也希望他能带领傅家复起,便命他专心考取功名,不得插手傅家俗务。 傅云深不愿违背祖母的意愿,又不忍见她操劳,便暗中经营,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偷偷帮衬傅家,让傅家发展的越来越好。 周静容由是对傅云深的感观更好,不是因为他真的人傻钱多,舍得给她花钱。而是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坚定的为之努力,以及他能够读书经商两不误的合理规划和自制能力,这些都是令人钦佩的品质。 所以对于傅云深的隐瞒,周静容没有多问,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回到傅府后,傅云深小心翼翼的觑着周静容的神色,见她面色平静,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情:「你真的不生气啊?」 周静容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傅云深不懂了:「你为什么不生气?」 周静容更加不懂,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傅云深噎了一下,讪讪道:「我对你有所隐瞒,你应该生气的。我不是有意的,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与你说。」 周静容见傅云深面有愧色,反过来宽慰他道:「没关系呀,我真的没有生气。每个人都会有秘密,即便是面对最亲密的人,也不一定非要毫无保留,在心里给自己留下一个空间,未尝不可。」 傅云深想到了什么,紧张的看着她,试探着问道:「那,你也有秘密吗?」 周静容并没有犹豫,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我当然也有秘密啊!」 而且,也许是一生都要保守的秘密。她自己做不到毫无保留,自然也不会要求傅云深做到。 傅云深没想到周静容这么坦然,有心想问问她的秘密是什么,可又怕惹恼了她,一时不敢开口。 可是,傅云深对于周静容没有因为他的隐瞒而生气这件事,耿耿于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他就是觉得,周静容应该在意,应该不高兴,甚至应该跟他闹脾气。 然后,他需得诚恳的认错,温柔的哄她,把他从小到大所有的秘密倾倒而出,发誓以后再也不隐瞒她任何事。 这样的发展才是对的,而不是像周静容这样什么都不问,一副「你不必说,我也不想知道」的模样,让傅云深的心头莫名的发堵。 「你不在意我有事瞒着你,是因为你根本不在意我,对不对?」 看着傅云深控诉的表情,周静容蓦然有一种看言情剧时,男女主角互相喊话「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的既视感,顿觉全身一阵恶寒。 虽然她以前没有谈过恋爱,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她明白两个人的相处是要互相磨合,彼此理解,相互包容的。 宽容大度理解万岁不好么,为什么非要为了一点小事斤斤计较的吵架呢? 这样想着,周静容轻推了傅云深一下,嗔道:「别无理取闹。」 无,无理取闹? 傅云深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他希望周静容能够对他在意,从而对他有更多的要求,在她看来,竟是如女子一般的无理取闹么? 傅云深更郁闷了,做个书呆子不好么,他为什么要开情之一窍?! 陈掌柜携亲眷家财遁逃后,周静容仍坚持状告他针对周家铺子所犯下的桩桩罪状。 由于陈掌柜所犯并非杀人越货之大罪,他虽有心伤人,但除却佃户摔倒意外死亡以外,并未造成其他伤亡。 而宋县令一面乐得看周静容倒霉,一面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劳民伤财的追捕已不知逃向何方的陈掌柜。 第2章 所以立案之后,他就没再过问此事,更未做出任何实际行动。 周静容本也没奢望宋县令能发布通缉令什么的追捕陈掌柜,这时代被不便利的交通所限制,信息根本无法及时传达。即便发布通缉令,也未必找得到人。 周静容这么做只是为了表明态度,漆吴居和在水一方均是被陈掌柜陷害,她不背这个锅。 但由于陈掌柜在逃,无法对证,有些人坚持认为周静容是为了推卸责任,才死咬住陈掌柜不放,甚至隐隐有「陈掌柜乃是被周静容逼走,却被周静容反咬一口」的谣言传出。 周静容并不在意这些谣言,是非曲直这种事,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同的评判标准。她无法做到尽善尽美,合乎所有人的心意,也根本无需为此。 在傅云深的帮助下,周静容虽然暂时解决了铺子的资金周转问题,也保住了铺子的名声,但陈掌柜的接连出手给铺子造成的损失远不止这些。 如漆吴居,之前发生的食物中毒事件,经调查得知,竟是漆吴居的掌勺大厨在食物中投毒。 如在水一方,将上等布料掉包为次等布料的人,居然是在水一方的管事与裁缝中的一人合谋。 这几人行事均是被陈掌柜或收买或威胁,周静容懒得听他们哭诉解释,直接命人将这几人扭送官府,将罪证一并呈上,直到听着宋县令宣判他们坐牢才算完。 抓不住陈掌柜,抓住他的帮凶也是好的。 除了清理出这些吃里扒外的人,周静容还趁此机会将几个在周家铺子做事多年,仗着资格老便作威作福混吃混喝的人解雇了。 周静容之前只顾着如何将生意做好,没太在意人事管理,这才导致后面出现了如此巨大的纰漏。 做生意,除了诚信声誉,质量品质,人方是最重要的。 这一系列的陷害打击以及人事变动,令几家铺子元气大伤。 但周静容的当务之急,不是如何使铺子崛起,而是招聘人才,填补铺子里的职位空缺。 这件事的难点在于,以几家铺子如今看似式微的境况来看,真正有才干的人未必有胆识凑上前来。 而对于经历了被员工屡次背叛元气大伤的铺子来说,在选人方面应当更为谨慎,这就出现了铺子的职位空缺悬而未决的情况。 傅云深得知周静容的苦恼,当即拍着胸脯大包大揽:「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保证给你找到合适的人选,你且放心。」 周静容自然相信傅云深的能力,毕竟以他现在隐形富豪的身份来看,他所拥有的人脉资源不会少。 可周静容并不想给傅云深添麻烦,八月已至,中秋后便要进行乡试,留给傅云深做最后冲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不想他为此分心。 周静容婉拒道:「我与周叔已经商议好,向我爹要人。周家的人,不仅用着放心,也熟悉这些原是周家的铺子的情况,能更快的上手。」 傅云深点了点头:「嗯,那就交给岳父和周叔吧,他们一定会解决好的。你暂且放下这些俗务,被纠缠的都没有时间了……」 周静容心中一暖,想起一句话,所有人都在关心你飞的高不高,只有爱你的人关心你飞的累不累。 她想,傅云深就是那个人,爱她,不在乎她飞的多高,只关心她不要太累的人。 周静容这么想的时候,是笃定了傅云深要说的是「都没有时间好好休息」之类的关切之语,甚至在心里已经酝酿好了感动的情绪。 哪知傅云深开口却是:「都没有时间作画了,鲛人传说已经很久没更新了。」 纳尼??? 周静容变成豆豆眼,对于这与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剧情走向理解无能。 他不是应该关心她,心疼她,照顾她么,怎么魔鬼似的在线催更上了? 那边,傅云深似乎沉浸到了漫画剧情中,喃喃自语起来:「上一话讲到,韶单枪匹马去营救被人皇囚禁的族人,却中了茛菪花妖的殇情之毒,容颜尽毁,记忆皆失,凭借最后一丝本能逃出,又阴差阳错被灼华所救,只是不知灼华能不能认出她来……」 听着傅云深的碎碎念,周静容干笑了两声,无言以对。她打算回房休息,冷静冷静。 走了几步,她突然想起来,集贤馆的胡管事在傅云深的授意下,以天价拍下鲛人传说漫画原稿时,曾说过傅云深是她的粉丝。 在不知道傅云深是集贤馆的幕后老板时,周静容是相信这话的。可当她知道是傅云深买下画稿时,她以为他此举只是为了帮她的拍卖会造势,粉丝一事不过是找的托辞。 可如今结合他催更并对漫画进度了如指掌的情况来看,难道他真的是她的漫画粉,还一直在追更? 这样一想,周静容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第3章 之前,她与傅云深关系不睦,对他诸多不满,还曾在漫画里暗戳戳的吐槽过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 周静容心虚的看了傅云深一眼,恰逢他回望过来。她一个激动,没留意眼前的路,差点撞到柱子上。 傅云深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堪堪躲了过去。 他并未责怪她不好好看路,反是满目疼惜:「一会儿用过午饭,好好休息一下。」 傅云深还以为周静容的心不在焉是因疲累导致的精神恍惚呢! 周静容没好意思说出实情,又想起他刚刚催更的事,轻哼了一声:「休息什么呀,我还得赶紧更新漫画呢!」 傅云深被她赌气的模样惹得轻笑:「那也得吃饱了,休息好了,有气力精神才好作画。」 周静容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周静容的傅云深在吃饭的时候,无微不至的照顾周静容,于是又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得到了原谅。 周静容看着傅云深帮她吹凉热汤,这样充满烟火气的事都被他做的优雅脱俗,刚刚心中因为他比起她更关注漫画而浮起的那一点点褶皱也被抚平了。 她问道:「你想知道鲛人传说后面的剧情,要不要我给你剧透呀?」 她早就想好了剧情大纲,不过就是还没画出来而已,如果傅云深喜欢听,她倒是可以给他讲讲。 傅云深没听懂:「什么剧透?」 周静容咬着筷子,慢慢的说:「唔,我已经想好了后面要怎么画,我可以讲给你听。」 傅云深却笑着摇了摇头:「不用,我可以等,我可是很有耐心的。」 周静容看着傅云深深邃的双眸,总觉得他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 周静容近来确实因被琐事缠身,心中忧虑,难以成眠,已经连续几天没有休息好了。 这会儿,她却在傅云深的怀抱里,被他像哄小孩子似的轻轻拍着背,昏昏欲睡。 周静容迷迷糊糊的还在想,她和傅云深是不是发展的太快了,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睡也睡了…… 啊呸,这种容易令人误会的字眼,周静容只是想想就觉得有些害羞。 觉得恋爱进展快的周静容,却在不知不觉中,下意识的抱紧了傅云深的腰…… 周静容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并不强烈的光芒透过窗棂照进屋子,满室昏黄。 这样舒适的环境让她整个人懒洋洋的,她翻了个身,还想接着睡,却听见外面传来弦歌因急切略微放大的声音:「那二爷怎么办,会不会受到牵连?」 周静容听到事关傅云深,顿时清醒过来。 她坐起身,扬声叫道:「来人。」 不多时,弦歌和雅意便双双掀了帘子走进来,服侍周静容起床。 周静容问:「在说何事?」 弦歌面露忧色,回道:「为二爷参加乡试作保的一位先生,被人举报私养了外室,名声有损,此事恐会牵累二爷。」 周静容闻言,心中一沉。 她一直把傅云深的乡试和日后的会试当成现代的高考,可这时代的高考却比现代的高考审查严格的多。 为了防止考生作弊或有其他欺瞒行为,需要至少三位有功名在身的人为其作保。作保人与被作保人形成一体,一旦有人出现差错,就会全部进行连坐。 毕竟这时代除了成绩,更为看重人品名声。因为一旦考中,以后很有可能走上仕途。为朝廷选官,自然要更慎重。 这也是之前宋夫人被周静容揭露伪善面目,却不敢明目张胆的与周静容对抗的原因。 因为宋子言作为其子,一旦她的名声有失,他势必受到牵连。 周静容眼皮直跳,有种莫名不好的预感,她伸手揉了揉眉心,问道:「傅云深呢?」 弦歌回道:「二爷出府了。」 周静容想着傅云深应是去核查情况了,她不明就里,暂时帮不上忙。想来傅家众人此刻定是与她一样无措心情,人心惶惶。 她起身道:「走,去松涛院。」 周静容来到松涛院,果见一片愁云惨雾。 傅娇最是愤恨不平,出言不逊:「那杨先生看似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没想到竟会做出私养外室这种有伤风化的事,真真是斯文败类!」 古代的婚姻模式虽是一妻多妾制,人们对于男人在女色方面的要求包容度很高,但私养外室却是为人不齿。 若娶妻之后遇到心仪女子,大可大大方方的纳为妾室,若连妾室都纳不得,多是因家中正妻不许,或因女子的身份上不得台面,如出身勾栏。 此种情况,男人又想偷香窃玉,又不尊重正妻,又怕名声受累,如何不被人诟病? 第4章 傅老太太这般宽和的人,此时心中对那杨儒源也有些怨气。 他自己如何作风不检点也就罢了,偏赶上给傅云深等几名学子作保,拖累于人。 若此次乡试被除名,傅云深至少需要再等三年。三年的时光啊,如何磋磨的起。 但傅老太太纵然心中有怨,也不会背后诋毁,仍严厉约束傅娇的言行:「事情尚未明朗,莫要口无遮拦。」 周静容进门,正好听见傅老太太这句话,便笑着接道:「祖母说的对,莫要过于忧心,说不定此事只是谣传,待夫君回来便已解决了。」 傅老太太见是周静容,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容娘来了。」 傅娇瞥着周静容,习惯性的冷嘲热讽:「夫君有难,竟还笑得出来?」 周静容没理会她,只向众人一一见礼,又凑到傅老太太身边,与傅娆华插科打诨。 两个人活宝似的你来我往,逗得傅老太太一扫郁气,喜笑颜开。 及至晚饭时分,傅云深方才回府,听说周静容在松涛院,便直接赶过来。 众人正围坐在一起吃晚饭,傅云深进门,傅老太太便嗔道:「到处找不见你人,也不派人回个话,容娘都等急了。」 周静容才没有等着急,她是怕傅老太太着急,才跑来给她逗闷子。毕竟傅老太太已年过花甲,不宜忧思过虑。 傅云深信以为真,颇为感动的看了周静容一眼,匆匆向众人行过一礼,坐到了她的身边。 傅云深坐定,见周静容没有理他,便伸出手掩在桌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周静容挣了挣,没有挣开,在众人面前,又不敢动作过大,回瞪了他一眼。 傅云深却不恼,反而受用极了,周静容简直无语。 晚饭后,傅云深简单的向傅老太太解释了一下杨儒源私养外室的来龙去脉,说先生乃是被人诬陷,叫她安心。 待二人与傅老太太拜别,一起回到世安院,周静容这才急吼吼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傅云深见周静容这堪比戏剧变脸的功夫,失笑道:「刚才见你平静如斯,还以为你并不在意。」 周静容撇了撇嘴:「我是不想表现出着急的样子,免得让祖母忧心嘛。」 傅云深因周静容对傅老太太的尽孝心中一暖,伸长手臂将她勾进了怀里。 周静容没有挣扎,乖乖的依偎在他身边,等着他开口。 傅云深叹气道:「唉,此事说来话长。」 杨儒源是傅云深进入县学之前所就读的豫远书院的山长,也是傅云深的恩师。 他原是进士出身,本应入朝为官,却因父母接连去世,一直守孝,未能入仕。后于豫远书院做教书先生,刻苦勤勉,诲人不倦,深受学生爱戴。 老山长因身体原因卸任后,他便继任山长,以教书育人为己任,没再想过做官一事。 在傅云深眼中,杨儒源是最好的老师。他学识渊博,教导有方,从不藏私,品行更是暗室不欺,高山景行。 是以听说他竟私养外室,品行不端的谣言时,傅云深第一个反应便是不信,匆匆前往求证。 果不其然,杨儒源确是被冤枉的,他并没有私养外室。 这事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半年前,杨儒源外出,路遇一女子卖/身葬父。 那女子名唤戚如烟,戚家村人士,因家中贫寒,无法为父亲下葬,便想出卖/身葬父这么个法子。 杨儒源心性本善,便给予戚如烟银钱支持,并拒绝了她卖/身报恩的请求。 岂料,杨儒源离开后,戚如烟遇到匪徒,欲劫财劫色,她誓死不从,险些丧命。 幸而杨儒源因遗落爱妻亲手绣制的香囊,返回寻找,这才救下戚如烟一命。 杨儒源心中愧疚,若非他只给银钱,并未想到戚如烟一个弱女子如何善后,她又怎会陷入困境? 于是,他好人做到底,亲自护送戚如烟安葬了父亲,又怜她孤苦一人,帮她在城中寻了住处安置,还给她介绍了在绣坊做绣娘的工作。 杨儒源可谓仁至义尽,但他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这不过是他日行一善中微不足道的一件事罢了。 此后,戚如烟虽找过他几次,但他只是派人询问她是否遇到难处,并帮她解决,并未与她再见面。 谁知,如今戚如烟突然散出谣言,说她乃是杨儒源所养外室。邻居因见过杨儒源帮她安置住处,便信以为真,纷纷出言指责。 周静容一脸震惊的听完事情经过,气愤的说:「这不是东郭先生和狼吗?杨先生好心救助那戚如烟,她却反咬一口恩将仇报,是何道理?」 傅云深想起戚如烟,眸中升起厌恶之色,沉声道:「她这么做,是为了逼迫先生纳她进门。」 第5章 「啥?」周静容满脸的不可置信:「真是斗米恩担米仇,先生帮了她不感激也就罢了,还想破坏他的家庭,赖着人家养她一辈子,谁给她的脸?」 说着,周静容觉得有些奇怪:「她如果真的想嫁给杨先生,为什么要败坏他的名声?这种破釜沉舟的做法,难道不会适得其反吗?」 说起这事,傅云深也颇觉诸多不合理之处:「倒是有一事,现在想来颇为蹊跷。」 傅云深和赵秦廉、宋子言等几人在进入县学之前,都是豫远书院的同窗,同为杨儒源的学生。 他们都找了杨儒源作保,可宋子言却不知为何,原本说了要找杨儒源作保,最后却找了别人。 傅云深当时不以为意,如今杨儒源出事,他和赵秦廉等其他几个学生均受到牵连,唯曾与他们同窗的宋子言独善其身,他方觉有些不对劲。 周静容想到了什么,露出惊恐的表情:「难道是宋家在背后操纵此事,他们早就布下诡计等着害你了?」 傅云深摇了摇头,这只是他的臆测而已。或许只是巧合,毕竟宋县令给宋子言找到更有声望的人选作保也不是难事。 周静容倒是宁愿相信这是宋家的阴谋,也不愿相信戚如烟是真的想要嫁给杨儒源。 这种不惜破坏别人的家庭,诋毁别人的名声,甚至那人还是恩人,如此不择手段的感情,还真是让人消受不起。 周静容虽然无法理解,但若排除报仇为利等阴谋论,也只能相信戚如烟是为情了:「也许她是真的喜欢杨先生,想要嫁给他。」 傅云深沉声道:「若她果真别无所求,这件事就不好办了。」 其实这件事最直接有效的解决办法,就是杨儒源顺了戚如烟的心意,纳她为妾。如此一来,便能消弭所有流言。 可杨儒源与发妻情深义重,又被戚如烟陷害诋毁,连原本的那一丝怜惜也被磨没了,怎会甘愿娶她? 怕只怕,戚如烟因爱生恨,不知又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周静容见傅云深面沉如水,心事重重,安慰他道:「别想了,早点歇息吧。明天再去与那戚如烟接触看看,以重利许之,或能使她动摇。安啦,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反正咱们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傅云深被周静容的那句「咱们」取悦到,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低沉的暧昧:「娘子盛情邀为夫共寝,为夫岂敢不从?」 周静容被他调戏的脸上发烫,板着脸娇声斥道:「谁邀请你了?睡你的榻去!」 于是,原本对同床这件事并不排斥的周静容,因被傅云深嘴欠刺激的不好意思,严词拒绝与他分享大床,傅云深只能灰溜溜的滚去睡榻。 隔日,傅云深与戚如烟谈判,以失败告终。戚如烟不为重金利诱所动,一心逼迫杨儒源纳她进门。 与此同时,周静容收到了秦桑一纸书信。 杨儒源与戚如烟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歌舞坊作为风月场所,更是有人频频提及此事,秦桑自然也知晓。 秦桑与身边伺候的丫鬟聊起此事,那丫鬟无意中提起,因其姊与戚如烟同在绣坊做绣娘,她去探望姐姐时,曾见过周府薛姨娘身边的大丫鬟找过戚如烟。 虽然只是无意之言,秦桑却觉此事也许另有内情,便赶紧告知周静容。 周静容看过了信,靠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笑容玩味。 傅云深怀疑此事与宋家有关,秦桑身边的丫鬟又见到薛姨娘的大丫鬟找过戚如烟。 宋夫人和薛姨娘,这两人还真是能作妖啊! 不过,既然戚如烟此举是自发,不是为人利诱胁迫,那薛姨娘找她做什么? 周静容微微挑眉,难不成,薛姨娘是向戚如烟传授经验,教她用这种方法逼迫杨儒源妥协,教她如何做妾,如何登堂入室? 呵呵,薛姨娘这个小妾自己也不过是个小三,还教别人怎么做小三,真是难为她了。 周静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脸呢,你们的脸都哪去了? 周静容知道戚如烟之事或有薛姨娘推波助澜之后,一个计划便在心中成型。 她决定先见见戚如烟,看看这人是否如她心中所想,若是不能将之说服,给她添点堵也是好的。 周静容想了想,铺开纸张,认认真真的作了幅画。 傅云深进屋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周静容作画的情景。 她坐在书案前,脊背挺直,身子微微前倾,不顾形象的将宽大的袍袖挽起,点漆般的双眸聚精会神的落于纸上,认真的模样令人痴迷。 傅云深放轻动作走到周静容身边,怕吓到她似的,轻轻开口问道:「在做什么?」 周静容笔下不停,头也不抬的回道:「我想约戚如烟见面,怕她不识字,就画幅画给她。」 第6章 傅云深下意识的皱眉,不赞同的看着周静容:「戚如烟那女子软硬不吃,你莫要与她接触,我不放心。」 周静容不甚在意的笑道:「怎的,你还怕她欺负我不成?」 傅云深确是怕周静容吃亏,遂认真的点了点头。 周静容哑然。 论智力,她自认条理清晰,与人分辩不会落于下风;且同为女子,她更能揣摩出戚如烟的心意,从而找到其弱点。 论体力,她一向秉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仅吃得多,平时又勤运动,与这时代足不出户的娇弱女子相比,怕是来几个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她这般强悍的战斗力,他竟还担心她被人欺负了去?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自带滤镜? 周静容语带笑意:「放心,我只是同她聊聊而已,不妨事。」 傅云深有些歉疚,又很感动。周静容与戚如烟本无交集,却为了他不得不放下身段与之周旋。 傅云深心中一动,弯下身子,双臂绕过周静容的腰肢,从后面抱住了她。 周静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思绪,手上一抖,雪白的宣纸上便出现了一滴墨迹。 周静容用手肘推了他一下,抱怨道:「干嘛呀?」 傅云深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大型犬撒娇似的蹭了蹭,闷声道:「容容,你真好。」 容容?咳咳,这黏黏糊糊的昵称经过她的允许了吗? 周静容放下笔,自傅云深怀中站了起来,转过身与他相对,不满的说:「谁许你这么叫的?」 周静容看似不满,可眼中的羞意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傅云深眨了眨眼睛,坏心眼的逗她:「那就叫……容容宝贝,容容心肝,容容……」 周静容赶紧抱拳讨饶,甘拜下风。 成,您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反正她也不过就是起身鸡皮疙瘩而已,又死不了,周静容自暴自弃的想。 傅云深逗完了周静容,又满面愧意的正色道:「是我拖累你了,铺子的事本就劳心费力,还要你为这种事分心。」 周静容听傅云深这样说,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她抿了抿唇,道:「事实上,好像是我拖累了你。」 周静容将薛姨娘有可能参与其中一事告知傅云深,如果是薛姨娘为了打击她而将傅云深拖下水,可不就是她拖累他了嘛。 傅云深见周静容面色内疚,将她往怀里带了带,看着她认真的说:「若说论起来,你被宋家盯上,还是被我拖累的呢。我们是夫妻,一心同体,所以也就别再说谁连累谁的事了。」 周静容瞪他一眼:「明明是你先说的。」 傅云深轻笑几声,低沉的笑声自胸腔传进周静容耳中,擂鼓似的:「好好,不说了,那就劳烦娘子帮帮为夫了。」 周静容垂眸,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捻着傅云深的衣襟,傲娇道:「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 周静容与戚如烟约在漆吴居见面。 周静容知晓戚如烟与自己年纪相仿,却没想到她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的多——不是成熟,而是沧桑。 想来,一个没有家人依靠的单身女子要在这世道独自过活,很是不易。但这并不是她破坏别人的家庭,要挟别人娶她的理由。 无需理解,更不值得同情。 戚如烟虽姿色平平,装扮朴素,但清冷的面色倒也给她添了一分独特的气质。 她坐定后,便冷淡的开口道:「不知傅二/奶奶邀我前来,所为何事?」 戚如烟明知故问,她当然知道周静容找她是为了什么。 原本,她攀扯杨儒源只是为了嫁给他,哪曾想过会引起这样的蝴蝶效应,竟将几名要参加乡试的学子牵扯进来。 一时的慌乱过后,她反倒定下心来,觉得这样更好。 就算杨儒源不在意自己的名声,难道还会耽误那几个学生吗?哪怕是为了傅云深几人的前程,他也会向她妥协,赶紧答应娶她以了结此事造成的负面影响吧。 戚如烟自觉底气很足,她连傅云深的威逼利诱都不在意,又怎会将周静容放在眼里。 她本是无需来见周静容的,只是对她送来的那幅画产生了好奇。 她看着那画,心中好像隐隐明白周静容要表达的意思,却又抓不住那种感觉,为解心头之惑,遂前来赴约。 还不待周静容开口,戚如烟又问:「傅二/奶奶送来的那幅画,又有何寓意?」 周静容给戚如烟的画很简单,画中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上结满了红彤彤的果子,水润饱满,十分诱/人。不过那看似繁茂的大树,树干里面却被蛀虫掏空了心,果子亦是如此。 周静容淡淡一笑:「画面之意而已。」 第7章 戚如烟蹙眉,面露不解,正要询问,周静容忽而问道:「薛姨娘找过你吧?」 戚如烟本也不觉得此事见不得人,遂坦诚的应了:「是又如何?」 周静容饶有兴致的问道:「她对你说了什么?」 戚如烟面露不耐,本想怼一句「与你何干」,周静容却没给她回答的机会,兀自道:「依薛姨娘的品性,她说的话,倒也不难猜。」 戚如烟看着周静容,只见她自信笑道:「她是不是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孤身一人,难以立足,应早早为自己打算。杨先生有功名在身,家境宽裕,品性高洁,又于你有救命之恩,当是良配。杨夫人温婉和善,最是宽容大度,你便是做妾室,有如此主母,也不会受到苛待。」 戚如烟起初是没在意周静容所言的,但越听她说,心中越觉骇然。 她明明不在场,却好似听到了她们的谈话一般,竟将薛姨娘所言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周静容看着戚如烟的表情变化,便知自己猜对了。 她托着腮,把玩着茶碗盖,似与好友闲聊那般闲适随意:「好好的嫁个小门小户做正妻不好么,为什么非要给人做妾?你到底明不明白,妾之一字,究竟代表着什么?」 戚如烟莫名的看了周静容一眼,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妾就是妾呗,还能是什么? 周静容极有耐心,慢慢的给她分析:「一日为妾,终身为妾。就拿薛姨娘来说吧,我娘去世了十几年,我爹那么宠信她,却也没有将她扶为正妻。杨先生是读书人,更不可能做这种不知礼的事。就算没有了杨夫人,他也只会娶继室,你永远只能是个妾。而如薛姨娘这种妾室,在我这个嫡女眼中,不过就是个下人。她再如何得我爹的喜爱,见了我还不是得规规矩矩的叫声大姑娘,伺候着我。再说她的女儿,永远也不能尊称她为娘亲,只能称她为姨娘。我若高兴,便不插手她的婚事。但我若不高兴,说不定也会让她如她姨娘一般,到谁家去做个妾室,任人搓扁揉圆。看吧,我只是一个嫡女,就能随意拿捏我爹的小妾和她所生的庶女。那么对于主母来说,妾算得了什么,妾生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戚如烟听着周静容的话,渐渐慌乱了心神。她只是觉得杨家是个好的归宿,并没有想过那么远的事啊! 而且薛姨娘不是说,周静姝虽为庶女,却很受宠么?只要得了老爷的喜爱,她和孩子的地位不会低人一等。况且杨夫人温软和善,也不会拿捏她的。 周静容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嗤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杨夫人和善,你就一定有好日子过?你可还记得之前闹得满城风雨的宋夫人一事?宋夫人名声好吧,和蔼可亲吧,还吃斋念佛呢,可实际还不是人面兽心。我赠与你的画便是此意,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表面光鲜亮丽的,谁知内里是不是腐烂不堪。」 戚如烟将信将疑的看着周静容,心中起疑。难道杨夫人也像宋夫人那样,表面和善,内心阴暗? 但戚如烟确是心性坚毅之人,她迷茫了一阵便复又变得坚定:「危言耸听,你想要动摇我心,我是不会上当的!」 戚如烟愤愤的起身,甩袖要走。 周静容也不拦她,只幽幽道了句:「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出事以后,杨先生找过你,杨先生的学生也找过你,甚至连我都来找你,杨夫人却迟迟未曾露面呢?」 戚如烟顿住,下意识的认为是因杨夫人软弱,于夫君纳妾一事不会阻拦。 周静容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那是因为呀,她正等着你嫁进去呢。」 明明听起来像是好话,这说明杨夫人愿意接纳她呀。可看着周静容脸上阴恻恻的笑容,透着说不出的古怪,戚如烟的心头莫名的涌起一阵刺骨的寒意。 虽已进入秋季,正午的日头仍是毒辣,一碧如洗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朵,日光更是毫无遮挡的直射大地。 院子中央跪着一个小丫鬟,她破破烂烂的衣服上血迹斑斑,露出来的肌肤没有一块是完好的,结着血痂的眼睛勉强睁开,身体在强烈的阳光下摇摇欲坠。 不远处的树荫下,一位美妇人阖目坐在摇椅上,慵懒而惬意。她虽打扮的朴素,可身边伺候的婢女婆子不下十个,有捶背的,有捏腿的,有摇扇的,有奉茶果的,那阵仗比官夫人还甚。 戚如烟一身婢女的装扮,站在周静容身后,不可置信道:「那,那位就是杨夫人?」 周静容「嗯」了一声,戚如烟已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自从她存了想要给杨儒源做妾的心思,就一直留意着杨家的动静。 她打探过,杨儒源的后宅干净,没有妾室,没有通房,只有一位正妻,便是杨夫人。 这位杨夫人名声极好,人人都赞她温善,性子柔和,是贤妻良母,杨儒源对她也颇为爱重。 第8章 戚如烟也曾偷偷窥探过杨夫人,见她果真如外人所说,笑的温温和和,极好说话,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更坚定了她想要登堂入室的想法。 只是今日所见的杨夫人,与她之前见过的杨夫人气场全然不同,她差点没认出来。 周静容已经迈开了步子,戚如烟仍怔在原地。雅意推了她一把,她方才满心忐忑的紧步跟上去。 周静容走到杨夫人身边,轻声唤道:「师母。」 杨夫人这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脸上浮起些微的笑意:「容娘来了。」 那跪在院中的小丫鬟许是见到有人来,心中又升起了希望,颤颤巍巍的开口哀求:「夫人,求求您饶奴婢一条贱命吧!」 杨夫人似是没听见小丫鬟的声音,连眼神都没施舍一个。 倒是她身边的嬷嬷粗声粗气的呵斥道:「你这小贱蹄子还敢求饶?打扮的花枝招展勾引老爷的人难道不是你?」 小丫鬟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断断续续的为自己辩解:「求夫人明察,奴婢只是在打扫台阶的时候,因日头太晒,起身时头晕目眩,险些栽倒。老爷心善,扶了奴婢一把,使奴婢免于摔倒破相。奴婢对老爷绝对没有半分不该有的心思,奴婢是夫人的人,怎敢对夫人有二心?夫人,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当牛做马报答您!」 嬷嬷冷笑着啐道:「呸!什么险些摔倒,你分明是故意勾引老爷的!忘恩负义的贱胚,夫人平日白疼了你!」 戚如烟听得眼皮直跳,杨夫人若真的疼她,又怎会将她虐打成这般模样? 小丫鬟见杨夫人根本不为所动,又转向周静容乞求道:「这位太太,求您行行好,帮奴婢求求情,救奴婢一命吧!」 周静容哪好插手别人的家事,只能默不作声。豆_豆_网。 杨夫人见小丫鬟竟敢求到旁人身上,终于开了口,冷冷的道了句:「聒噪。」 嬷嬷立时会意,向旁边的粗使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二话不说,拿了破布便上前将小丫鬟的嘴堵了。 小丫鬟奋力反抗,可她本就没有婆子力气大,又满身是伤,没折腾几下,她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婆子骂了一句,踢了她一脚,见她毫无反应,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面色微微一变。 婆子转身,向嬷嬷摇了摇头。 嬷嬷面色平静的对杨夫人道:「夫人,柳儿去了。」 柳儿就是那小丫鬟的名字,杨夫人淡漠的瞥过去一眼,好似眼前死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什么物件,嫌弃道:「啧,没用的东西,埋了吧。」 几个家丁上前,用席子裹了柳儿的尸体抬走。丫鬟提着水桶和扫帚,冲刷着院中的血迹。 淡淡的血腥气钻进了戚如烟的胃里,和柳儿血人儿似的模样带给她嗅觉和视觉上的双重冲击,她差点呕吐出来。 可满院子的主子下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让她心头泛起阵阵寒意,直冰冷进骨子里。 杨夫人起身,向周静容伸出了手,笑道:「今儿晌午就咱们娘俩,你可得好好陪师母。」 周静容忙扶住她,乖巧的应道:「是,师母。」 杨夫人不经意间瞥到被吓得呆若木鸡、面色苍白的戚如烟,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丫头倒是生的俊俏。」 戚如烟于慌乱中与杨夫人对视一眼,只觉得她无波的眼神中透着说不出的可怖。她骇然的低下头,双腿止不住发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周静容解释道:「乡下来的丫头,没见过世面。雅意,带下去教教规矩。」 杨夫人满意的眯了眯眼,亲亲热热的拉着周静容走了。 戚如烟机械的跟在雅意身后,浑浑噩噩。 她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一切,杨夫人不是温婉贤惠么,怎会如此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她怎么敢? 哦,对了,那是奴婢呀,许是签了死契,主人一句话便能决定生死,她有什么不敢的。 周静容怎么说的来着,妾在她们眼中也是奴婢…… 戚如烟正惶惶然,身边走过两个丫鬟,窃窃私语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中。 「柳儿真是命苦,又不是爬床,只是被老爷扶了一下,竟因此丧命。」 「若真的爬了床,怕是连全尸都没了吧。」 「不过,柳儿已是这月的第五个了吧?」 「是啊,唉……」 丫鬟已经走远,戚如烟听不见她们后面的话,只心中生疑。 第五个?第五个什么?第五个试图勾引老爷的人,还是第五个被夫人打杀的人? 戚如烟不敢再深想。 她出身农家,生活虽然繁琐,却并不复杂,未曾见过大户人家后宅中的龌龊龃龉,全然被薛姨娘描绘的那种「妾室不需要辛劳管家,只要伺候好老爷,连性情温顺的主母都能拿捏,大可肆意享乐」的舒适生活蒙蔽了双眼。 第9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如今她亲眼见到无法跨越的身份阶级对人的那种覆灭性的压迫,打击不可谓不大。主母的性子再软弱,那也是主母,动动手就能掐死她。 她只是想要为自己谋算一门好亲事,改变出身低微的命运,可不想因此丧命啊! 她不禁加快了脚步,想要赶紧从这个令人窒息的宅子里走出去。 没有什么是比亲身经历更能让人看清事实的了。 戚如烟离开后,杨夫人拉着周静容进了屋子。屋内,杨儒源和傅云深早已等候多时。 杨儒源见到杨夫人,忙迎上来关切道:「夫人,没事吧?」 傅云深却是气定神闲,并未上前。 杨夫人与周静容相视一眼,双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杨夫人拉着周静容坐下,温和的眉眼展开,不复刚刚的戾色,三十多岁的妇人却似二八少女那般娇俏:「容娘,我刚刚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周静容赞道:「师母的演技出神入化,叫人惊叹!」 其实她想说,奥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啊! 杨夫人不禁有些自得:「我在家做姑娘时最爱听戏唱戏,可是差点拜师梨园呢。」 杨儒源看到杨夫人脸上的骄傲之色,心中爱怜,眼中却满是愧色:「委屈夫人了。」 杨夫人倒是没觉得委屈,反而有种戏瘾没过够的感觉。 正巧一个丫鬟走了进来,正是刚刚被抬出去的柳儿。 杨夫人学着嬷嬷刚刚尖酸刻薄的语气调侃道:「呦,小蹄子,你怎的又活过来了?敢与本夫人抢老爷,仔细你的皮!」 柳儿极为配合,立刻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夫人,奴婢与老爷是清白的!老爷,您可要为奴婢作证啊!」 被cue到的杨儒源:「……」 一家子主仆都是戏精,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今天杨夫人打杀奴婢这场戏是故意演给戚如烟看的,周静容先是忽悠戚如烟,说杨夫人是个狠角色,因她不信,所以让她乔装成丫鬟亲自来看。 周静容想出这个主意,还是受了宋夫人那事的启发。 戚如烟之所以觉得做妾也是一个好的出路,很大程度上便是觉得杨夫人软弱,不怕主母磋磨。 可若告诉她,事实并非如她所想,杨夫人其实是个笑面虎,心狠手辣到敢随意打杀奴婢,她又会如何? 杨夫人说笑几句,又想起什么,忧心的对周静容道:「我怕旁的小丫头不经事,才让柳儿陪我作戏。可柳儿毕竟是我身边的大丫鬟,若被戚如烟发现我们作戏骗她怎么办?」 杨夫人确是软弱又单纯,戚如烟有什么可怕的。别说骗她,就算她死磕到底真的进了杨家,杨夫人大可拿出刚刚作戏的气势,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有人送上门来讨打,自是叫她有来无回。 周静容当然不会将自己的行为准则强加给杨夫人,只宽慰她道:「无妨,且看她如何抉择再说。」 杨儒源握住杨夫人的手,语气坚定的说:「夫人不必将那戚姓女子放在心上,我绝不会让她踏进杨家半步!」 杨夫人感动的看着杨儒源,二人深情对视。 周静容和傅云深尴尬的对视一眼,默契的向后退了几步。 一屋子的电灯泡啊,老师和师母你们不觉得有点亮么? 好在厨房很快开膳,几人围坐桌前,席间气氛轻松愉悦,自是不提。 其实,周静容看得出来,戚如烟刚刚确实被吓到了,就算她事后觉出蹊跷,可心里有了这样的阴影,也要为自己的将来仔细考量。 周静容并没有想将戚如烟一击即溃,而是想要传递给她一个信息:那就是不管以前如何,若她削尖了脑袋非要挤进杨家,那么她日后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会任人践踏的后宅,她自己且看着办吧。 戚如烟是个聪明人,很快就转变态度,配合杨儒源澄清了私养外室一事乃是谣传,顺便抹黑了一波薛姨娘,向周静容讨了点好处。 戚如烟挑了个周静容和傅云深回周府探亲的日子找上门,痛斥薛姨娘不安好心,教唆她给人做妾,还将此事外传,污了她的恩人杨儒源的名声不说,还险些牵累傅云深等一众即将参加乡试的学子。 薛姨娘在周老爷面前一直是朵温柔小意的解语花,她碍于周老爷在场,不敢与戚如烟对骂,将刻薄恶毒的一面展现出来,只能柔弱的辩解几句,又如何敌得过不管不顾的戚如烟,被怼的哑口无言。 戚如烟骂爽了转身就走,才不管薛姨娘如何。 她也不傻,结合薛姨娘和周静容前后来找她,截然不同的两种说辞,便知她们之间是有龃龉的。 而此事偏偏那么巧,薛姨娘出的主意,最后牵连到了周静容的夫君。 第10章 看来,薛姨娘所说的为她好根本就是借口,她只是被薛姨娘当成了宅斗的靶子,她当然要骂回来解气。 周静容趁机火上浇油,充分发挥记忆中原主作闹的本事,大哭大闹,指责薛姨娘。 「姨娘,我若有哪里做的不好,惹您厌弃,您针对我就好,怎能坏我夫君的前程?您此般作为,让婆家如何看待我?爹,您可要为女儿做主啊!」 薛姨娘一向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又惯会作可怜之态,怎会由着周静容抹黑她,当即梨花带雨的向周老爷喊冤:「老爷,妾从未生过任何害人的心思!妾只是同戚姑娘一见如故,引为好友,与她闲谈时说起在府中的生活趣事。妾哪里会想到,戚姑娘竟因羡慕妾的生活,起了那般心思,还用这种可怕的手段逼迫杨先生就范。戚姑娘的行为如何,怎会是妾左右得了的,妾实在不知她为何将这脏水泼到妾的身上,妾冤枉啊!」 薛姨娘这番解释,倒是打消了周老爷对她的怀疑。 便是薛姨娘撺掇戚如烟给杨儒源做妾室,也不过就是女人之间的闲话,谁能想到这事竟会牵扯到傅云深的前程呢? 周老爷不觉得薛姨娘一个妇道人家能想到这些弯弯绕绕,况且傅周两家乃是姻亲,不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定是那戚如烟心思不正想左了,看到薛姨娘的生活美满,便想效仿,甚至不惜威胁杨儒源。只是没想到一环套一环,竟意外连累了傅云深。 周老爷虽然没怀疑薛姨娘的险恶用心,但此事终究是因她而起。若她没有结交戚如烟,没有在她面前炫耀,令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又怎么会牵扯出这么多事? 但凡薛姨娘脑子够用,想到这其中的关联,都不会口无遮拦的与戚如烟说那么多,反应在她生了坏心思的时候劝着点。 所以在周老爷眼中,薛姨娘虽是无心,却不能掩盖她愚蠢的事实,周老爷因此对她的观感在不知不觉中变差了。 周老爷不想家宅不宁,只能从中调和,厉色对薛姨娘道:「你以后老实在府中待着,若是闲的没事,就多抄抄佛经静静心,莫要出去结交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周老爷的意思是禁了薛姨娘的足,不让她出府。虽然惩罚不重,却在周静容意料之中。 周静容本也没奢望周老爷能立刻与薛姨娘离心,只是这种事情就如狼来了一样,可有一有二,却不可再三再四。 已经发生过陈掌柜莫名的针对周静容,而薛姨娘与陈掌柜是故交的事,再加上这次戚如烟诬陷杨儒源私养外室一事间接连累到傅云深,其中又有薛姨娘推波助澜的影子,若再有一次这种「巧合」,周老爷怎么可能还相信包庇她。 周静容见好就收,薛姨娘却不满意。 她搬出周静姝的婚事,一副慈母模样的求着周老爷:「姝娘快十六了,正是相看人家的时候,妾总要出去走动走动的。」 周静容在心里嘿嘿一笑,她正愁怎么给薛姨娘添堵呢,她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待周老爷表态,周静容就不满的拧着眉头说道:「姨娘不必忧心,周府虽然没有主母,但姝妹的婚事自有爹爹做主。况且常言道,长姐如母,我作为嫡长姐,也会为姝妹张罗此事的。」 周静容就差没有直说薛姨娘只是个妾,以什么身份出去与各家夫人走动结交啊,也不怕被人笑话! 薛姨娘被周静容这番意有所指的话气的心绞痛。 正所谓越缺什么就会越在意什么,薛姨娘的痛脚就是身份问题。周府明明没有主母,她是唯一的妾室,甚至掌管后宅,却偏偏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每每想起这点,薛姨娘都会十分痛恨周静容以及她早逝的娘亲,连带着埋怨周老爷。 他就为了对发妻临终前的承诺,决定不再娶继室,更不会扶妾为妻,只是为了保证周静容绝对的嫡长女身份,不让她因有了继母而身份尴尬! 周静容看到了薛姨娘眼中的怨恨,为成功的给她添了堵而偷笑,接着不着痕迹的打击她:「既然姝妹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姨娘也该花心思好好教她些侍奉婆家的规矩。我娘不在了,没人教我这些,我初进婆家可是闹了不少笑话。幸而夫君不怪罪,否则我早被休弃了。」 周静容说着,感激的看向傅云深,傅云深配合的与她深情对视。 周静容只是以自身经历提点薛姨娘,周老爷却是听得心头大惊。 周静容生母早逝,自然不会教她这些。周老爷不仅忙于生意,更因是父亲,很多事情没法与女儿言说。 他以为薛姨娘会代替他教导女儿,可薛姨娘竟什么都没教吗?那他的容娘初进婆家,可是没少碰壁受苦吧? 薛姨娘也为周静容这番暗暗的指责心惊,她没想到,从前愚笨的周静容不仅变得牙尖嘴利,竟还会暗暗的给她上眼药了? 第11章 薛姨娘原本还想辩解几句,可周老爷一眼看过去,眼中的阴狠吓得她心头一突,什么都不敢说了。 周老爷越想越觉得薛姨娘不尽责,对周静容就越愧疚,想着应当如何补偿他。 周老爷想了一会儿,觉得除了家业好像也没什么能给周静容的,便道:「你把嫁妆铺子打理的极好,所遇危机也都一一解除,爹相信你的能力,再给你几家铺子。」 周老爷看到了周静容的能力,认为她可以担下周家。既然如此,那便早早把生意都接过去,趁着他还在,她可以慢慢的一样一样的接手,省得日后手忙脚乱。 可周静容非但不感激,反而一脸嫌弃,婉拒道:「爹,我那几个铺子被陈掌柜打击的尚未恢复元气,拍卖行也挺忙的,我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接其他的铺子了。」 周老爷哪里看不出周静容懒得打理生意的小心思,毕竟她一开始为了不要铺子都能说出归还嫁妆的话呢。 所以周老爷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拿来契约,将几家铺子划到了她名下,并当场叫来管事交接。 周老爷为了安抚周静容,还给了她一大笔银子,作为之前铺子因陈掌柜的打击遭受亏损的补偿。 周静容的铺子资金周转困难的时候,周老爷就将银子准备好了,等着她来要钱。谁知她却不声不响的筹到了钱,还把那个没人要不值钱的荒山卖了出去,这让周老爷欣慰之余又有些不被需要的伤感。 于是,周老爷趁着这会儿把钱给了她,才总算安了心。 周静容虽然对铺子心生抗拒,因为做生意真的太累了。但有两个愿意给她钱花又出手这么大方的爹和男票,也算是让她享受了一回走上人生巅峰的感觉。 周老爷给周静容铺子的行为已经深深刺激到了薛姨娘,哪知周老爷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她差点吐血。 周老爷叮嘱周静容说:「容娘,关于姝娘的婚事,你可要多多上心。」 周静容乖巧的应道:「爹,您放心吧,姝妹虽是姨娘所生,到底与我是亲姐妹,我一定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的!」 薛姨娘心中警铃大作,周静姝明明有她这个亲娘在,凭什么要让周静容拿捏婚事? 她眼神锐利的看向周静容,怎么看她脸上的笑容都觉得不怀好意,怎么听「好亲事」那几个字都觉得令人心慌。 周静容会好心为周静姝筹谋前程?根本不可能!姝娘落在她手里,哪还能得好? 薛姨娘很想大声反驳周老爷的决定,抹黑周静容的用心,可周老爷已经对她生了恼怒隔阂之意,她不敢多说多错。她一向会掩饰表情,这会儿脸色却是已经焦虑的快要绷不住。 周静容临走时,避开周老爷对薛姨娘意味深长的说:「姨娘,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还望姨娘好自为之。」 薛姨娘不确定周静容是否知道了什么,也不确定她手中是否有证据,更因她几句话就能拿捏周静姝的婚事,心中倍觉煎熬,怨恨与恐慌益盛,愤恨的咬牙切齿却不敢多言,脸上的神色青白交加,好不精彩。 出了周府,傅云深见周静容一脸神清气爽,宠溺的看着她:「心里舒服了?」 周静容轻哼一声:「她算计我、算计周家的财产也就罢了,竟还敢算计你,绝不能忍!她做初一,我做十五,她敢动你,我就拿捏她女儿,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乱咬人!」 傅云深脸上的笑意更深,心里像浇了蜜似的,开出一朵朵散发着香甜气息的小花,美美的。 他的容容,是在为他撑腰呢! 薛姨娘在周静容手里吃了亏,哪能咽得下这口气,隔日周静姝就找上门来。 周静容正在和傅云深一起用早饭,忽听雅意来报,说是周静姝求见。 周静容还以为周静姝是来找茬的,谁知她却沉得住气,谦逊的说要跟着周静容学做生意。 「爹爹在家中常常夸赞长姐经商有道,叮嘱姝儿要多向长姐学习。姝儿想着日后总要打理嫁妆铺子,便冒昧前来向长姐求教做生意的门道。而且听姨娘说,长姐要为姝儿相看人家,有劳长姐费心,姝儿也该亲自登门道谢。」 周静姝放低姿态,说到亲事时露出一副娇羞的小女儿模样,好似因被周静容掌管了婚事而刻意讨好。 周静容却觉得她来者不善,但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不能说什么。 她这几日原本不想出门,因为乡试临近,傅云深正在闭关苦读。她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却也想陪着他,至少能给他做点有营养的吃食,在精神上为他加油鼓劲。这会儿因着周静姝的到来,打乱了她的计划。 周静容琢磨着,她也没什么能教周静姝的,论起如何做生意,她还不如铺子里的管事懂得多呢。 既然如此,不如将周静姝送到在水一方,让管事给她讲解一下铺子的运营模式和工作流程,也好向周老爷交差。 第12章 于是,周静容与傅云深告别,带着周静姝去了在水一方。 这还是周静姝第一次来到周静容的铺子。 周静姝一直瞧不起周静容,觉得她粗鲁愚笨,就算旁人一直吹捧她如何有经商天赋,周静姝也没当回事。 可如今亲眼见到她的铺子,周静姝才终于开始正视这个以前一直被她比下去的长姐。 原来之前那些吹捧她的人,不是看在她是周老爷的女儿的面子上,而是她真的有本事,那她以前的愚笨难道都是装傻藏拙? 周静姝看向周静容,眼中流露出怀疑的神色。 在水一方地处繁华的北市商业街,这一片的店铺都是二层建筑,外观颜色格局大同小异。 想要在这样风格统一的地方脱颖而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水一方做到了。 旁的铺子大都是写块匾额,扬面旗子,让人知道是做什么生意也就罢了。 在水一方却自二楼向下悬挂了一张巨幅海报,画中容颜娇美的女子形象正是鲛人传说的女主角公主韶,她身上所着服饰乃是由鲛绡所制,并戴有一套深海人鱼系列的头面首饰,衣香鬓影,华美非常。 这幅巨型海报是由周静容画的小样,再请了几位专业画师合力放大绘制的。 如此巨大的一幅画,使人远远便能看到,如何能不吸引眼球? 走进在水一方,一楼是成衣,左边是成衣区,衣服按照性别年龄等不同样式分列展示。 右边是待客区,用柜子隔离出来几个独立的区域,却不似房间那般全封闭。顾客可在此处选看成衣图样画册,及时与店中伙计沟通,并免费提供茶果。 此时正好有两拨客人,管事正在待客,周静容便没打扰他,先带着周静姝上了二楼。 二楼是首饰,格局与一楼相同。左边是首饰区,绕着墙壁放置了三个展示柜台,右边则是待客区。 走近首饰柜台,入目便是一片金钗钿合,琳琅满目,熠熠生辉。 周静姝心生赞叹,暂时忘却了对周静容的怀疑防备,眼睛被各式各样的首饰填满。 哪个姑娘不喜欢blingbling的东西呢? 周静姝正看的入迷,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了一个令她魂牵梦萦的声音:「二嫂。」 来人正是吴明岳,他脸上挂着清隽爽朗的笑容,熟稔的对周静容说:「早知二嫂也过来,我该顺路搭个车的。」 周静容笑了笑,问道:「来取首饰?」 吴明岳心情甚好的应了一声:「正是。」 周静姝见二人说话,并没有理她的意思,便主动上前几步,朝吴明岳盈盈施了一礼,娇声道:「吴公子。」 吴明岳转向周静姝,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礼数周全的回礼:「周二姑娘。」 吴明岳说完,又转向周静容,与她交谈起来。 周静姝见他与周静容十分热络,对她却客气疏离,不禁轻轻的咬着唇,眼中透出失落不甘。 不多时,管事待完客,上楼拜见两位姑娘:「大姑娘,二姑娘。」 这位管事是从周氏调派过来的,名唤周全,人如其名,做事十分周全。 周静容对他说了一下周静姝的事,让他给她讲讲铺子的事。 周全一一应了,又道:「下面来了一批新的布料,姑娘去看看吧。」 周静容点了点头,问周静姝:「姝娘可要与我同去?」 周静姝偷瞥了一眼吴明岳,不想错过与他共处的机会,便不好意思的轻声道:「长姐,我还想看看首饰。」 周静容可有可无,便先随周全下楼,留下雅意看顾周静姝。 周静姝眼睛盯着首饰,心思却全都放在了另一边的吴明岳身上。她正纠结如何搭话,伙计已取来了吴明岳定做的首饰。 吴明岳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根白玉发簪,簪头雕成百合花,素淡雅致。他拿在手中把玩一番,眼中盛满笑意,满意的点了点头。 周静姝看着他俊朗迷人的笑容,心中怦怦直跳,同时又满是危机感。 吴明岳买发簪必是送给女子,会是谁呢,难道是傅娆华? 周静姝想起七夕那晚,吴明岳为傅娆华射箭赢礼品的情景,心头被丝丝嫉妒缠绕。 吴明岳哪知周静姝的心思,他将发簪放回盒中,便心情愉悦的拿着盒子走了,看也没看周静姝一眼。 周静姝见吴明岳离开,着急的追了上去。她心里盘算着如何与吴明岳搭话,没注意脚下,在楼梯上一个踩空,整个人便直直的向下摔去。 「啊!」 「二姑娘!」 周静姝惊慌的叫声与追在后面的雅意急切的声音重叠,走在前面的吴明岳闻声回头,却见周静姝重心不稳的向他扑过来。 第13章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她,她整个身体的重量撞在了他的手上,使他手中一松,手里的盒子便从楼梯中间掉了下去。 吴明岳心中一紧,他扶住周静姝后就赶紧松了手,顾不得关切一句,便匆匆下楼去寻发簪。 周静姝咬了咬牙,再次追了过去。 首饰盒从高处坠下,直接摔成了两半,里面的玉簪虽然有盒子的保护,却也没逃过摔断的命运。 吴明岳心中懊恼,这根发簪乃是他亲手设计的,送给傅娆华的及笄礼物。眼看后日就是傅娆华的及笄礼了,重新做已是来不及了,这可如何是好。 周静姝看着断了的发簪,心中窃喜,脸上却作出一副愧疚的神色,声音弱弱的,泪盈于睫,:「吴公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撞断了你的发簪,我赔你一个吧。」 吴明岳哪能怪她,她差点摔倒,又是他主动扶她。怪只怪他自己没有拿住盒子,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他反过来安慰她道:「簪子终究是死物,周二姑娘无事便好。」 他说着,顿了顿又道:「方才情急之下扶了姑娘,还望姑娘不要介怀。」 这时代男女大防可是严的很,多看一眼都是罪过,别说肢体接触了。虽然刚刚是为救人的紧急情况,但还是说清楚为好。 周静姝见吴明岳怕被她纠缠,赶紧与她划清界限的模样,心中刺痛。但她不能泄露半分幽怨的心思,只傲然道:「吴公子救了我的命,我怎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静姝那副受了委屈却倔强的不肯让眼泪落下来的模样,让吴明岳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啧啧,瞧瞧她那绿茶婊的样子。」秦桑凑近周静容身边,撇着嘴不屑道。 周静容石化一瞬,秦桑的学习能力实在太强了,什么现代语,外国语,才听了几遍就信手拈来,比她用的还溜。 周静容难以置信的问:「你说她是故意的?」 那么高的楼梯,若是吴明岳不扶她,她怕不是要摔残了,有那么狠? 秦桑一脸高深莫测:「呵,我可是鉴婊达人!」 周静容再次石化。 但若说周静姝是故意的,那可就太让人无语了。 不过,让她更无语的事还在后面。 周静姝在在水一方待了一天,除了意外连累吴明岳摔断了发簪,还打碎了一个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以及若干首饰,泼了顾客一碗热茶,又拿错衣裳,差点将人气的暴走。 多亏秦桑审美在线,会搭配衣服,又在人堆里混的精明,会揣摩心思,将那位差点暴走的太太哄的喜笑颜开,最后还买下了好几套衣裳和首饰。 周静姝不在意周静容是否有能力解决争端,只为给她制造了麻烦,而她碍于姐妹情面只能隐忍不发,心中暗暗得意。 周静容确实没有责怪周静姝,不过想让她当冤大头,可是想得太美了! 周静姝临走时,周静容直接让账房给她列了一张清单,上面详细记录了她今日毁坏的物品以及价钱。 周静姝一时没反应过来:「长姐,这是何意?」 周静容呵呵一笑:「你造成的损失,自然要赔偿啊!」 周静姝本以为周静容不会好意思找她要赔偿,她毕竟是没有经验的亲妹妹啊,她不是应该大度包容么,传出去免不了让人笑话她小气又不顾念姐妹之情。 哪知周静容一点也不在乎被人笑话,要钱要的这么理所当然,反倒让她没办法推脱了。 周静容不仅理所当然,还十分理直气壮:「这就是我要教给你的经商之道,为商者,贵在诚信,有担当。你造成了损失,就要负责,知道吗?」 周静姝的脸都僵了,却偏偏周静容还打着教导她的旗号,她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是,姝儿受教了。」 周静姝第二日没再来烦周静容,只差人送了张银票过来。 周静容开开心心的收下了,十分欢迎周静姝再来添点麻烦,再让她发笔横财。 不过周静姝有了这次教训,绝对不敢再轻易给周静容找不痛快了,因为最后不痛快的只能是她自己。 心情舒畅的周静容自是不知道,周静姝此时是何等的郁闷暴躁。 她向周老爷告状,本想让周老爷训斥周静容,或者因此对她产生不好的印象,哪知周老爷却说周静容做得对! 她对亲妹妹没有丝毫宽和之心,一心钻进钱眼里,又小气又不留情面,哪里做的对? 可周静姝不敢反驳周老爷,只能和薛姨娘对着生闷气。 没有了不长眼的人打扰,傅云深乐呵呵的等着周静容来为他红袖添香。哪知周静容又要出门去找秦桑,没有空陪他! 傅云深不说话,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周静容,浑身散发的幽怨之气快要将她淹没。 第14章 周静容走到他面前,伸手去摸他的头发,给他顺毛:「乖啊,好好念书,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好吃的也不能打消傅云深的怨念,他不想要好吃的,他就想要和周静容在一起。 自从确立恋爱关系后,傅云深就变得黏人了许多。周静容觉得这样孩子气的他很可爱,所以也不气恼。 她想了想,换了个方法说服他:「那我在你身边,不会影响你看书吗?」 傅云深怔了怔,呃,好像也是,只要她在,他就总想看她,不想看书了。 傅云深展开双臂,将周静容拥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胡乱的蹭了两下,闷闷的说:「十年寒窗,早已倒背如流,看与不看没什么分别。」 周静容当然相信傅云深的实力,从他连中小三元就能看出来,说不定日后还能连中三元呢。 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从前她也常常在考试之前挑灯夜读,还是挺有用的。 周静容按着傅云深坐到了书桌旁,捧起他的脸轻轻印下一个吻,鼓励的摸了摸他的头:「乖乖看书,我回来要考你的。」 傅云深慢吞吞的拿起书,脸颊上被周静容温软的唇瓣碰触过的地方微微发烫,似有若无的馨香气息萦绕鼻翼,心里的躁动被稍稍安抚。 不过,看着周静容开开心心的去找秦桑,傅云深还是陡然升起一种危机感。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原来情敌不都是男人,还有可能是女哒! 周静容与秦桑约在在水一方见面。 周静容此次找秦桑是为谈合作,她看中了秦桑在审美和时尚方面敏锐的捕捉能力和社交能力,想要将她招揽麾下。 秦桑很是意外,将在水一方的职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确定的问:「我能做什么呀?」 周静容目光炯炯的说:「我想让你帮我打理在水一方。」 这意思便是要让她做管事,这下秦桑掩饰不住惊讶了:「不是有全管事吗?」 周静容贯没形象的歪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托着腮,无奈的叹气道:「我爹又给了我几个铺子,虽然也带了人,但你也知道之前的事,被陈掌柜收买的都是原先铺子的人,不滤一遍我不安心。永叔和全叔都是周家的老人,是我爹得力的助手,漆吴居和在水一方已经逐渐走上了正轨,我想让他们去管理新铺子。你可以先做副管事,跟着全叔学段时间再接手。管事可以分红利,总比你现在赚的多。」 周静容还有句话没说出来,但秦桑明白。 歌舞坊的工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秦桑虽为艺伎,但说出去总归是于名声有碍,易遭人误解。 作为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周静容秉承的原则是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不能依赖男人。 这种想法在古代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女性地位低下,被视为男人的附属品。 她虽然无力改变所有人的思想观念,但至少想力所能及的帮助并影响身边的人。 秦桑是她的好友,她当然要为她的将来考虑,她的后半辈子要如何生活? 歌舞坊的工作是吃青春饭的,不靠谱。嫁人未必觅得如意郎君事事顺心,不靠谱。至于那个异地恋的陈郎,周静容撇撇嘴,更不靠谱。 这时代,从商虽然不是什么高尚的职业,女子从商更会被嘲抛头露面,但总比歌舞坊体面许多。况且真金白银握在手里,旁人讽刺再多又怎样,不过是嫉妒罢了。 秦桑许是被突如其来的橄榄枝砸晕,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我,我不行的,我从未做过生意,更别说是打理这么大的铺子,我肯定会搞砸的……」 周静容握住她的手,安抚她的情绪,鼓励她道:「没关系,不会可以学嘛。你会唱歌,我会作画,不也都是从无到有,慢慢学来的。我起初接到铺子也是两眼一抹黑,现在也逐渐摸索出些道道。桑娘,你要相信自己,其实没什么难的。你就当是帮帮我嘛,我实在没有可用之人。」 说到后来,周静容连撒娇都用上了。 秦桑心中明白,周静容除了看中她的能力,更多的是想要帮她。周家家大业大,怎么可能连个管事都找不出来。 其实,秦桑早就赚够了银子赎得清白之身,之所以还留在歌舞坊,是不知道除了唱歌还能干什么。 之前,她一心盼着陈郎高中,娶她做官太太。可若陈郎时运不济考不中呢,可若陈郎移情别恋不要她呢,可若陈郎考中做官,她的身份还能和他在一起吗? 她的生活就如她的身世一般,飘如浮萍,动荡不安,不敢多想。 可是现在周静容告诉她,她眼光好,会搭配衣服首饰,她会说话,擅于揣度人心,如此便能有另一番作为,过上不卑不亢的生活。 秦桑的心中升起跃跃欲试的小火苗,反握住周静容的手,温柔的眸色中满是感激:「好,我也厌倦了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就尝试一下走其他的路吧!」 第15章 周静容高兴的弯起了眼睛,有了秦桑帮忙,想必她以后的工作量就能减少些了。 她也是在管理铺子的过程中磕磕绊绊逐渐学会的,一个优秀的老板,不是要事事亲力亲为,而是要知人善任。 二人达成一致,当即签下契约,正说笑间,忽听楼下一阵骚乱。 周静容正待让人查看发生何事,转眼间便有一个人影飞一般的跑上楼来,大喊着:「小嫂子,救命啊!」 周静容眼角一抽,听这声音就知道是杨语堂。 杨语堂逃命似的,上楼后就到处乱撞,急道:「小嫂子,你这里有没有密室借我躲躲?」 事态突然,又见杨语堂面色急切,周静容也没问他躲避何人,直接将他塞进了暂存首饰的小隔间,里面堪堪容纳一人,倒也可躲藏。 周静容刚将隔间的门锁上,楼下便传来一个女子的怒吼:「叶西扬,你给本……姑娘滚出来!」 原来杨语堂的真名唤作叶西扬么,周静容还没来得及多想,那女子已经不顾阻拦,走上楼来。 周静容和秦桑一同迎出来,只见一个容颜明艳的女子怒气冲冲的走过来,质问道:「叶西扬呢,你们把他藏哪儿去了?」 她身着绮罗珠履,饰有名贵珠宝,环佩叮当,贵气逼人。她很美,不同于秦桑的妖娆,她的美很有侵略性。当然,性格也很有侵略性。 她手持一条长鞭,甩的空气噼啪作响,周静容很怕她一个不小心会打到自己,不禁向旁边挪了挪,笑脸迎人:「这位姑娘,我们店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也从未听过你唤的那个名字,姑娘可是找错了地方?」 秦桑也跟着劝道:「姑娘,本店方寸之地,一眼看遍,确是无处可藏。」 女子看了一圈,露出失望之色,这里确实没有藏人的地方。不过她亲眼看见叶西扬跑进来,若是不在此处,难道从后门跑了? 她转过头,正要问这里有没有后门,却在看见秦桑的时候,原本冰冷的目光一瞬变得凌厉起来:「你是秦桑?」 秦桑略感意外,这女子明显不是浦河县人士,却知道她的名讳,但仍大方的答了:「是,小女子名唤秦桑,不知姑娘如何得知?」 女子冷笑一声:「呵,名满延平郡的仙子歌伎桑姑娘,久仰大名。」 她说的客气,可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冷意。 周静容上前,挡住了她看向秦桑的目光,笑呵呵的说:「姑娘,本店是衣饰铺,您若有兴趣,我给您介绍介绍?」 女子看也没看一眼那些华美的首饰,不屑道:「粗俗之物,不堪入目。」 周静容和秦桑的脸色都有些不好。 这女子追着叶西扬而来,又穿戴华贵,许是哪里来的贵人。知道你有钱,眼光高,可也不用这么扎心吧。 好在女子没有多待,没找到人就走了。 女子走后,叶西扬从隔间出来,满面尴尬:「抱歉,许是我近来常去听桑姑娘唱曲儿,惹她迁怒了桑姑娘……」 周静容和秦桑都是一脸「桃花债嘛,我们懂」的理解表情,让叶西扬很是心塞。 结束这个小插曲,周静容和秦桑各自回家。 周静容本与秦桑顺路,却不能送她,歉意道:「桑娘,你自己回去吧,我要去明月斋给傅云深买糕点。」 说了要给傅云深带好吃的,不能食言呀。 秦桑用帕子掩着唇揶揄的笑,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真令人羡慕啊,不知她何时也能与陈郎相聚呢? 中秋佳节,巧与傅娆华的及笄礼撞了日子。 这日,周静容早早便去了傅娆华的院子,却见傅春华和林疏桐比她来的更早。 傅娆华已经梳妆完毕,穿的正是七夕那晚周静容所赠衣裙,青翠的颜色衬得她如初发芙蓉般娇美。 她的长发盘起,厚重的刘海也梳了起来,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比之平时的活泼清丽更多了一份端庄婉容。 周静容不免感叹,在现代还是个半大孩子的年纪,在古代却已成年,可行婚嫁之事了。 傅娆华正抱着珠姐儿,逗弄着她玩儿。珠姐儿十分乖巧可人,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懵懂的看着众人,不吵也不闹。 傅娆华见到周静容,扬起笑脸清脆的唤道:「二嫂!」 周静容冲她点点头,又分别与傅春华和林疏桐相互见了礼,便走到傅娆华面前,拿出一对绿玉镯子送给她作为及笄礼物。 傅娆华受宠若惊,连连推却:「二嫂已送了我这套价值不菲的衣裙,我怎好收两份礼呢?」 周静容笑道:「衣裙本就是奖品,又是你二哥赢来的,可算不到我身上。今儿是喜庆日子,礼物推辞不得。」 傅娆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收两份礼物占了二嫂的便宜。 第16章 傅春华性子爽快,直接拿起镯子套在了傅娆华的手腕上,赞道:「小妹肤白,叫这颜色衬得更白了,与这衣裳也很相配,容娘有心了。」 周静容笑了笑,又见傅娆华的头上未缀多余饰物,只在发髻上插了一根发簪。 笄礼上有加笄加钗的流程,是以没做过多的装饰。只是这根发簪看着眼熟,分明是吴明岳专门打造却被周静姝撞断的那支。 周静容奇道:「咦,这发簪不是……」 周静容觉得这种日子说断了似乎不太好,便及时打住了话头。 傅春华有心吐槽,便小心翼翼的将发簪抽出来拿给周静容看,连带着打趣傅娆华:「你看看,我说先收起来,赶明儿找补玉师傅修补一下。她却舍不得,非要今天就戴。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发簪确是之前摔断的那支,断处用细细的红线紧密的缠起来,插入发中倒也看不出来。 吴明岳哪好意思送给傅娆华摔断的发簪,却不知怎么被傅娆华发现了,知道这是按照他亲手设计的图样制作的,非得要了去,当成宝贝似的收藏起来。 周静容也忍不住捂嘴笑,这两人情投意合,看来待及笄礼过后,应是好事将近了。 林疏桐一直没怎么说话,许是因着之前向傅云深表白、与周静容呛声之事还心有隔阂。她是笄礼的赞者,又插不进几人的对话,便提前告辞去准备了。 傅娆华的笄礼本应由父辈主持,不过傅家现下成年的男丁只有傅云深一个,这个重任便落在了他的身上。傅云深是傅娆华的兄长,倒也合乎礼制。 笄礼繁杂,傅娆华中间还换了两次衣裳,最后仍是换回了最喜欢的那套衣裙。 因赶上中秋,晚上是家宴。 秋季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不过这时代螃蟹金贵,价格高昂,因运输不便亦难以购买,非达官贵人吃不起也吃不到。 每年,傅云深都会以各种借口让家人能尝个鲜,但为了不暴露他私自经商一事,也仅限于尝鲜。 今年有了周静容,傅云深毫不吝啬的打着她的名义买回了足足十筐螃蟹。 这么多螃蟹,不仅自家人够吃,连带着下人也沾光,还能访友送礼,里子面子都足。 如此大手笔,使得周静容在傅家的地位水涨船高,更得人心。 周静容这是抢了傅云深的功劳,有些心虚。傅云深却霸气的说,那有什么,你的都是你的,我的也都是你的。 这可不是周静容教的,是她在漫画里画过的内容,哪知就被傅云深这个死忠粉学了去。 周静容画漫画虽然对各式小甜饼桥段信手拈来,但她始终都觉得这种话也就在二次元里看看,真要说出来多肉麻啊! 可如今听着傅云深认真自然的说出这种话,她笑眯眯的弯起了眼角,嗯,还挺甜的。 古代吃蟹是一件雅事,单从那精致的摆盘,复杂的用具就能看出来。 周静容虽喜爱美食,但于如何吃并不挑剔和讲究。 于是,在她简单粗暴的消灭一只螃蟹后,傅云深看不下去了。 他拿起一只螃蟹剥壳剔肉,小剪子、小锤子、小镊子各种用具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翻飞变换,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不一会儿,他便剥好一小碟子蟹肉,放在了周静容面前。 周静容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中二了一下,她吃的不是蟹,是爱啊! 不过这样优厚的待遇却是有一没二,当周静容吃光了碟子里的蟹肉,眼巴巴的看着傅云深时,他严肃的说:「蟹肉寒凉,你身子畏寒,不可多食。」 周静容看他还要再吃,不服气的说:「那你怎么还吃?」 傅云深不解的看了她一眼,颇显无辜:「我又不怕寒凉。」 他说着,嗷呜一大口蟹肉进了肚子,气的周静容头顶冒烟。可他说的又没错,她有气发不出,只能憋着。 傅云深为了安抚她,又给她夹了些别的菜,哄着她吃。 两个人的甜蜜互动被傅娇看了去,扎心眨眼。她家二郎可是要做大官的人,要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怎能这么没出息的被个女人拿捏的死死的? 傅娇不服气,狠狠的咬了一口手里的螃蟹,可吃进嘴里才想起来,这美味还是因着周静容才吃上的,真是郁卒! 周静容喝光了傅云深递过来的不知道第几杯酒,晚宴也在热烈的气氛中告一段落。 周静容和傅云深牵着手走在回住处的路上,抬头看向悬挂在夜空中的玉盘,皎洁清透,禁不住感叹了一句:「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说完,她想起什么,脸红了一下。 「今晚月色真美」在现代语言文学中,被引申为含蓄的表白心迹之意。 第17章 周静容想到此处,羞涩的看向傅云深,却见他也正直直的看着她。他白皙的面颊上浮起酡红,目光炯炯,眼睛亮的吓人。 周静容也有些微醺,没注意他的异常,打开了话匣子:「你知不知道,月色真美代表什么含义?有一位文学大家,他曾经说过……」 傅云深的大脑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停止了运转,一片空白。他根本听不懂周静容在说什么,只看得见她红润饱满的嫣唇一张一合,好像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他遵循本心,一手扣在她的腰上,一手扶住她的后颈,低头吻了上去。 「唔……」 周静容正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被傅云深突然袭击,懵了一瞬。 反应过来之后,她赶紧推开了傅云深,偏过了头。可傅云深犹不放过她,攫取不到温软的红唇,便胡乱的落在她的耳畔。 周静容吓了一跳,一边躲避一边气恼的低声吼他:「傅云深,你发什么疯,好多人看着呢!」 身后的下人们自然早已识趣的后退回避,低下了头,闭眼关耳,绝对不会窥探主人的隐私。 可就算这样,也改变不了他们正在被围观的事实啊! 周静容面皮薄,就算在现代社会也难以在人前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更别说礼教封建的古代了。 周静容的力气比不过傅云深,挣脱不开他铁铸般的臂膀,只能狠狠的踹了他一脚。 她又是拖又是拽,好不容易才把快要黏在她身上的傅云深带回去,指挥着言风和世风为他沐浴更衣,又将他塞到了床上。 如此这般折腾了一通,周静容的身上也起了层薄汗,将她体内的酒精蒸发的差不多,整个人都清醒了。 傅云深喝醉之后很乖巧,不似周静容那般闹腾。他就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她走到哪里,他的视线就追随到哪里。 周静容觉得好玩,故意在他眼前走来走去,他漆黑的眼珠子果然随着她的身影咕噜咕噜的转个不停。 周静容又好笑又嫌弃的说:「有什么好看的呀。」 虽然她嘴里这样抱怨,心里却很是得意。 待她收拾妥当,也上了床。刚刚乖巧不动的傅云深突然伸出手,将她牢牢的搂进了怀里,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的缠住了她。 周静容被他勒的气都喘不匀了,好不容易才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心里重重的叹气,什么毛病啊这是。 清晨,周静容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傅云深深情幽邃的双眸,不满的咕嘟一声:「看了一晚上,还没看够啊!」 傅云深低低的笑了起来,晨起的嗓音喑哑又性感:「嗯,看不够。」 周静容瞥他一眼,又突然想起什么,瞪着眼睛气势汹汹的质问他:「我才反应过来,昨晚你一直给我倒酒来着。说,你是不是想灌醉我,对我图谋不轨?」 傅云深眸光微闪,心虚的不敢与她对视。 他确实是想起之前周静容喝醉后亲了他,就想着忽悠她喝酒,为自己谋福利,结果没想到却是他先喝醉了,真是丢脸。 周静容戳破了他的阴谋,呵呵一笑,鄙视的说:「你只见到我醉酒,便以为我不善饮酒,殊不知那日我与春姐可是喝干了整整三大坛桃花醉!」 桃花醉的度数确实不比白酒,可那是三大坛啊! 傅云深哑言,不可置信的看着周静容。 原来他以为弱不禁风的小娇妻,战斗力竟如此彪悍么,真是失算啊失算! 果然如周静容所料,中秋节后没过几日,吴明岳的父母便上门提亲。 周静容本来以为吴明岳怎么也得在乡试之后再提亲,没想到他如此迫不及待。 吴氏是不想将女儿这样早许配出去的,她才刚刚及笄,吴氏还想留她在身边多待两年。 可兄嫂不辞辛劳亲自登门,傅娆华与吴明岳之间的情谊也都被大人们看在眼里,吴氏也不好阻了这门亲事。 况且只是先订亲,成婚的时间还得看吴明岳的科举之路是否顺畅。若乡试过了,还要去京中参加会试,若会试也过了,还得参加殿试。待一切尘埃落定,怎么也得一年以后呢。 于是,吴氏向傅娆华确定过心意,便与兄嫂将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下了。 傅娆华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是有婚约的人了,一瞬间就有了成长的觉悟。 她约吴明岳见面,两人本就是表兄妹,又有婚约在身,还有一众下人跟着,单独见面倒也并不逾矩。 傅娆华自笄礼之后就盘发了,看起来成熟稳重了不少。 吴明岳看着眼前容貌越发妍丽的姑娘,心里发烫。 旁人都笑话他着急娶媳妇,可看看他天仙似的表妹,他若不赶紧先下手为强,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第18章 吴明岳心里热乎着,摒却矜持直白的夸赞:「娆娘,你真好看。」 傅娆华本还想作作高冷淡定的样子,结果吴明岳一句话就让她红了脸。 她将亲手绣制的笔袋送给吴明岳,羞涩的说:「岳表哥,预祝你榜上有名。」 吴明岳顺着笔袋向上看去,视线落在傅娆华肤如凝脂的纤纤玉手上,强忍着想要握住的冲动,接过了笔袋,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娆娘,你放心,我一定能考中,风光迎娶你过门!」 傅娆华的脸更红了,她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不敢直视吴明岳热情如火的目光。 傅娆华的亲事定下来以后,傅云深也准备动身去往延平郡参加乡试。 傅云深早与周静容说好,要她陪考。周静容也想去外面看看,当是旅游,便应下了。 对于周静容陪傅云深考试一事,傅老太太乐见其成,傅娇却不甚赞同。 「娘,周氏娇生惯养,她陪二郎考试,非但不能为二郎分忧,还要二郎分心照顾她。这哪里是陪考,分明是拖后腿,不妥呀!」 傅老太太不悦的瞥了傅娇一眼:「容娘是二郎的妻子,二郎照顾她乃是天经地义。何况小俩口单独相处,也好增进感情,没什么不妥的。」 这样,她的曾孙就指日可待了呀! 傅娇就是不想让傅云深和周静容有机会培养感情啊,她还盼着傅云深考中之后能休了周静容,给林疏桐腾地方呢。毕竟她可是坚信她家二郎会有大出息,肥水不流外人田! 傅娇说不动傅老太太,也不敢把心思表现的太明显,以免被傅老太太看出来,她是绝对不能允许这种影响家庭团结安定的因素存在的。 傅娇想了想,委婉的提议道:「桐娘自幼生长于浦河,从未去过县城外的地方呢。既然容娘也跟着去,不如也带桐娘一道出去见识见识吧。」 傅娇的算盘打的好,既然不能把傅云深和周静容分开,那就让林疏桐也去掺一脚! 傅老太太觉得莫名其妙,林疏桐一个待出阁的姑娘,不老实在家待着,跟着表哥表嫂算怎么回事? 况且,同行之中还有刚刚与傅娆华订了亲的吴明岳。林疏桐与他们又不是亲兄妹,避嫌还来不及,怎好凑上前去? 傅老太太不高兴,脸色也沉下来:「桐娘已十六了,娆娘还不及她大都订了亲,你这当娘的不为她张罗亲事,怎能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之前二郎的那位同窗赵公子上门求娶,我瞧着那孩子就不错,不如找个时间将此事定下来。」 眼见着没能挑拨傅云深和周静容,还要把林疏桐搭进去,傅娇急了,忙恳求道:「娘,桐娘也不算大,我还想再留她一年,此事不急。」 傅老太太倒是不知道傅娇想要拆婚的心思,只当她是宝贝自己的女儿,想要将之高嫁,也懒得管她,哼了一声:「你自己看着办吧。」 周静容不知道傅娇还在背后闹了这么一出,只高高兴兴的收拾好行囊,对即将到来的旅程充满期待。 可待真正上了路,她的好心情很快就灰飞烟灭了。她以前虽然晕机晕车,可是她没想到,她居然连马车都晕! 她平日也常乘坐马车,大概因为路程短未曾有什么感觉。一旦长途跋涉起来,就看出来现代柏油路的好处了。 他们虽然走的是官道,宽敞平坦,可到底是土路,难免有坑坑洼洼的地方。马车颠簸,加之周静容昨夜因想着出行一事兴奋的没睡好,这会儿就头晕脑胀起来。 周静容吐了两回,小脸煞白,傅云深心疼的不行,下令停车休息。 恰逢宋家的马车从后面追上来,见他们在路边停了车,便差人来问发生何事,是否需要帮助。 傅宋两家虽然交恶,但宋家为维护形象,并未在明面上与之撕破脸皮。且宋子言与傅云深多年同窗,又心系傅春华,对之前的事也满怀愧疚,所以并不避嫌。 宋汀兰也在马车上,她此次随宋子言同去郡上。 宋夫人断绝了宋汀兰与周静容来往,又因她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更是拘着她不许出府。 宋汀兰闷在家中郁郁寡欢,宋子言便趁此机会求了宋县令和宋夫人带她出门,名为照顾兄长,实则是想带她出来散散心。 宋子言打听到周静容晕车一事,宋汀兰很是挂心,差人送过来新鲜的橘子,说是橘皮的清香可缓解晕车之症。 傅云深剥了橘子,将橘皮凑近周静容的鼻子。 周静容枕在他的腿上躺着,鼻翼呼吸着淡淡的橘香,感动的幽幽道:「兰娘心里还是有我的。」 傅云深的手一抖,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花花公子说的呢? 他本来以为离开浦河县,能暂时摆脱秦桑,哪知半路又追上来一个宋汀兰,他还能不能有美美的二人世界过了? 第19章 傅云深醋意大发:「又是桑娘又是兰娘的,叫的那么亲昵,怎么没听你那么亲密的唤过我呢?」 周静容虚心求教:「那我应该怎样称呼你?」 傅云深也没什么想法:「唔,譬如云郎啊,深郎啊之类的。」 「噗哈哈哈哈哈!」周静容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当即毫不留情的嘲笑起来:「什么这个郎那个郎的,还大灰狼呢!」 灰郎?傅云深不解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白着呢,哪里有灰? 周静容见他目露茫然,便知道他在想什么,顿时连头也不晕了,起身靠在他的臂弯里,双手捧住他的脸,笑嘻嘻的说:「傅云深,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傅云深皱了皱眉,显然并不喜欢可爱这个形容词,但见周静容高兴,也没说什么反驳的话。 周静容收起了玩笑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说:「傅云深,我叫你的名字,是因为你的名字很好听啊,我喜欢才叫的。你想想看,除了我,还有谁会连名带姓的叫你啊?」 傅云深想了想,周静容说的倒也没错。 不认识的人,为示尊重多不会直呼姓名,会叫先生、公子。认识的人,会叫他的名,会叫他的字,但还真是鲜少有人会唤他的全名。即便有,也是偶尔,哪有天天这么叫的。 这样一想,这个名字对于周静容来说也是特别的,堪比昵称的存在。 傅云深的心情马上就多云转晴,眼角眉梢都洋溢着轻松的笑意。 周静容见他这么好哄,心里有那么一丢丢的罪恶感。她能说是因为觉得肉麻,所以对于昵称什么的叫不出口么? 傅云深没过多纠结,拽过薄毯盖在周静容身上,温声询问:「舒服些了么,再躺一会儿?」 周静容的心头一片柔软,她伸开手臂环住他的腰,仰头看着他,真挚的说:「傅云深,我好喜欢你啊!」 傅云深回抱住她,弯起了唇角,眼中笑意更深,低沉的声音透着难以言喻的愉悦:「容容,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周静容觉得心口涨涨的,被爱人深情的注视和表白填满充盈,如春光乍泄,万物复苏。 谈恋爱真是一件美好的事啊! 浦河县距离延平郡不远,却也走了一天一夜才到。 延平郡也有天香楼,而且还是总店。周静容这才知道,原来浦河县的天香楼是分店,而傅云深的生意分布很广,浦河县只是一小部分。 虽然因赶考人满为患,天香楼早就对外挂上了客满的牌子,但傅云深还是凭借超级vip的身份,带着大家直接入住。 吴明岳还以为这是周静容安排的,毕竟以天香楼的消费水平,也只有财力雄厚的周家能轻松的担负了,因此对她很是感激。 这回周静容没觉得不好意思,反正傅云深说了嘛,他们不分彼此。 一行人安顿好后,傅云深带着吴明岳去访友。周静容见天香楼对面是小吃街,便也打算出去逛逛。 她出了门,便见一位步履蹒跚的老者正在过街。迎面过来一辆马车,虽然速度不快,却也没有停下的意思,显然是觉得行人可以通过。 可那老者却越走越慢,更在道路中央停了下来。马夫忙抓紧缰绳勒马,可车停下总要有个缓冲,马仍惯性的向前走了几步。 周静容快步上前,想要扶那老者快点离开,以免马车无法及时停下被撞到:「这位老伯……」 可周静容还没碰到老者,他便突然倒地痛呼:「哎呦,我的腿啊!」 周静容眨了眨眼,无辜的脸上写满了惊诧。 这是,碰瓷? 周静容没想到,从前她只是在新闻里见过的碰瓷一事,在现代没机会遇到,倒是在古代遇到了。 马车在老者面前停下,并未碰到他分毫。周静容也在距他还有几步远的地方,伸手也够不着他。 但他哀嚎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好似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很快就吸引了一群围观的人。 人们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老者受了伤,而他前有马车,后有周静容,一时不知他是被马车剐蹭到,还是被周静容撞到。 马车停稳后,车里面的人也走了下来。 那是一个男子,身着一袭月白素面锦袍,体态修长,山眉水眼,皮肤白皙的略显病态,看起来文弱温和。 傅云深穿白衣也很出挑,若说他是岭上冰雪,那这男子就是云中皎月,一样的遥不可及,却一个清冷,一个更显温柔。 是个美人,周静容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老者坐地哀声不断,有人出言询问:「老伯,你这是怎的了,到底是谁撞的你呀?」 老者看了看周静容,又看了看那男子,心里迅速的作出判断。 第20章 周静容虽是女子,看似弱势一方,但她身后跟着两名丫鬟,两名仆役,那仆役个个人高马大,带着一股凶悍之气。而她穿戴看似低调,实则奢华,应是出身富贵人家,肯定不好相惹。 那男子虽为男性,却只有主仆二人,又看似温和软弱,像是好说话的样子。 老者心念转间,抬手便指向马车方向,哭诉道:「是那马车撞了我,我的腿不能动了,这可怎么办啊!」 人们看向男子的目光便不友善起来,带着隐隐的苛责。 男子微微蹙眉,虽觉冤枉,可众人指指点点,老者又声声不断。他不想被人围观,眉间隐隐松动,似有妥协之意。 周静容实在看不过去,她最是厌恶这种颠倒黑白之人,遂冷笑一声,质问老者道:「这位老伯,你站起来尚不及那马头高,坐下来又不及那马蹄近,马车到底怎么撞的你,隔着空气撞的吗?」 老者面色一僵,众人也纷纷目测了一下远近,嗯,马车停的这个距离确实撞不到他。 这下,人们看向老者的目光又从同情变成了质疑,更没人替他说话了。 那男子听着周静容那句「空气撞的」,心中的恼意渐渐消散,唇角噙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上前俯身对那老者温声道:「老伯,虽然你摔倒一事与我无关,但路见不平理应相助,如若不弃,可乘坐我的马车去医馆。」 老者横眉一挑,尖声道:「什么与你无关?分明是你那马车……」 他顿了一下,眼珠转了转,很快改了说辞:「我是被你的马车吓的摔倒的,怎与你无关?我现在摔坏了腿,你得赔我银子!」 老者这明晃晃要钱的话语一出,众人差点笑了,马车稳稳当当的在路上走着,怎么就吓到他了?真是好不讲理! 这使人们更加确信,他并没有被撞到,只是想要讹钱罢了,纷纷出言指责。 男子自开始就看出了老者的心思,本不欲与他多费唇舌,想要破财免灾。 可周静容一个女子尚知不可助长歪风邪气,他一个读书人更不能为了嫌麻烦就顺从坏人的心意,让他继续肆无忌惮的与社会为害。 男子坚持不松口给钱,老者坚持讹诈他。 正相持不下,一个穿着布衣短打体型壮硕的汉子挤进人群,粗声粗气的吼起来:「爹,怎么回事,谁敢欺负你?」 老者一见儿子,顿时有了主心骨,哭喊道:「儿啊,这小白脸撞了我,还不赔钱啊!」 壮汉怒目圆瞪,抬步便向白衣男子走去。周静容向身后的仆役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也赶紧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男子身边。 壮汉顿了顿,自然而然的认为周静容与男子是一伙人,见他们人多势众,不好相与,便改去扶那老者,嘴里嘟囔着:「爹,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老者见风使舵,顺势在儿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身体力行的证明了他刚才口口声声的那句「腿摔坏了」是谎话。 他仍不服气的放狠话:「你们都给我等着,我要去府衙告你们!」 男子作了个请的手势,姿态优雅:「恭候大驾。」 一场闹剧结束,围观的人群也散了。 男子向周静容拱手道谢:「多谢姑娘仗义执言。」 周静容回礼道:「公子言重了,反正他不攀扯你,也要攀扯我,我们乃是同一战线,互相帮助也是应当。」 周静容不欲多说,道了句「告辞」,仍带着几个下人去逛街。 男子站在原处未动,看着周静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精光。 周静容将今日所遇碰瓷一事当成笑话讲给傅云深听,哪知第二日外面就传起了截然不同的谣言。 坏老头碰瓷一事变成了恶妇巧言善辩推脱责任欺负老人,而这个恶妇的身份很快被扒出,正是此次乡试被预测夺魁的热门人选傅云深的妻子。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妻子如此品行不端,是否与丈夫平日的言传身教有关? 周静容万万没想到,事情竟还可以发展到这种地步,真是无妄之灾。 谣言虽然不属实,带来的影响却可大可小,周静容很怕这些抹黑傅云深名声的言论会影响到他考试,惴惴不安:「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傅云深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宽慰道:「怎么会,你路见不平乃是正义之举,此事分明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与你无关。」 周静容却越想越觉得蹊跷,明明那老头碰瓷的是那位白衣公子,整件事与她毫无关系,怎么传出的谣言都是她如何如何,半句也未带那白衣公子呢? 那人到底是谁,此事会与他有关吗?或者,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冲傅云深来的,给她下的套? 傅云深见她失神,一把搂住了她:「想什么呢?」 第21章 周静容不高兴的抱怨道:「这都马上开考了,怎么还有人不死心,要抹黑你的名声呢,不会影响你考试吧?」 傅云深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无事,当日围观者众,就算有人深究,也能查出事情真相,并不妨事。」 周静容点了点头,心下稍安,又微微得意的说:「不过,有人针对你,只能说明你给他们造成的压力太大了。」 她一副「被人抹黑是因为有实力」的与有荣焉的模样,让傅云深哭笑不得,更觉得她可爱。 谣言的事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本来这事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有人传谣,自然也有目击者辟谣。况且,区区几句谣言,傅云深也有能力将其消弭。 宋子言闻听此事,带着宋汀兰特来问候宽慰傅云深。 傅云深应付了几句,并不愿与他过多交谈。 虽然傅春华是受婆母磋磨,可这也与宋子言的不作为脱不开关系。他当日何等信誓旦旦的向傅云深保证一定会善待傅春华,傅云深今日对他的埋怨就有多深。 二人同窗多载,后又结为姻亲,兄弟感情深厚,可如今到底是生了隔阂。 周静容与宋汀兰亦是如此,二人多日不见,彼此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宋汀兰沉默半晌,道:「在水一方的红利,往后还是别给我送了。」 虽然宋汀兰不再为在水一方工作,但周静容仍按月将红利送到宋府。 周静容觉得,若是没有最初宋汀兰打下的客源基础,在水一方发展不到如今的地步,这是她应得的。 见宋汀兰还要推却,周静容为活络气氛说道:「就当是我给你添妆,你也要议亲了嘛。」 宋汀兰提起议亲一事却是兴致缺缺,没什么倾诉的想法,二人的话题就此打住。 宋子言兄妹离开后,傅云深和周静容双双为了友情而相视叹息,但好在也有人同病相怜,能够互相安慰。 傅云深考试的前一晚,周静容突然腹泻不止。 这几日,周静容为增强傅云深的体质,在吃食上格外精细,都是健康营养,口味也比较清淡的饭菜。 他们同吃同住,他好好的,不知她怎么病了。 傅云深忧心不已,忙请了大夫,大夫说周静容乃是忧思过虑,体内不调和所致。 傅云深看着周静容虚脱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模样,十分心疼的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问:「你忧思什么?」 周静容瘪了瘪嘴:「我紧张。」 傅云深问:「为什么紧张?」 周静容皱着小脸委屈巴巴的说:「一考试我就紧张,一紧张我就腹泻……」 傅云深好笑又不解:「是我考试,又不是你考试,你紧张什么?」 周静容嘟了嘟嘴:「反正我就是紧张嘛。」 傅云深心中一动,她是为了他紧张吧?如此的感同身受,莫不令人动容。 傅云深翻身上床,躺在周静容身边,将她轻轻拥进怀里,保证道:「别担心,我一定会努力考取解元的。」 解元是第一名,周静容觉得有目标是好事,但也不可过于激进,遂宽慰他道:「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呀,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傅云深微怔,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你已经做的很好」,他们都说「你还可以做的更好」,不断的鞭策他,鼓励他,生怕他有一点点的掉以轻心。 旁的妻子也会希望丈夫上进,从而耳提面命吧。怎么他的小妻子就这么另类呢,怕他压力大,甚至对他没什么要求。 傅云深没被要求,却有了更大的动力,将周静容抱的更紧:「我会做的更好。」 为了你。 周静容没想到,傅云深进了考场,再出来已是近十天后的事了。 他考了整整九天,虽然中间也有换场,但考虑到人多嘈杂,就没让周静容过去陪他。 周静容牵挂傅云深,也没心情出去玩,安安静静的在天香楼里宅着,趁着空闲,抓紧时间存漫画稿,过得倒也充实。 考试结束这天,周静容去接傅云深。 她眼见着有考生出来哭天抢地的,不禁想起了自己高考的经历。不过显然这时代的高考要比现代严峻的多,因为她还看见了好几个考生是被抬着出来要送去医馆的,可想而知考场的环境是多么恶劣。 周静容揪心不已,踮着脚伸长脖子向里面探望,好在傅云深很快就出来了。 他看上去精神还不错,不过下巴冒出了青青的胡茬,眼眶下面也是一片青黑,显出一种颓废的美感。 周静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傅云深心情大好的接住了她。 周静容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腰,傅云深没想到一来就这么刺激,正要心猿意马一下,周静容闷闷的说了句:「瘦了。」 第22章 那里面没有新鲜的吃食,天天只能吃饼子喝凉水,嘴里都淡出鸟了,能不瘦么。 傅云深也回敬的摸了摸周静容的腰,笑着调侃道:「胖了。」 周静容和所有女孩儿一样,最忌讳胖这个字,马上为自己辩白:「哪有,我也瘦了好不好?我天天想着你,茶不思饭不想的,怎么可能胖呢?」 傅云深被她的「天天想着你」取悦到,收紧了环在她腰上的手臂,语气暧昧不已:「想我?」 周静容心疼傅云深这几日的辛苦,于是毫不吝啬的说起了好话:「嗯,想你,想你想的不得了,吃不下也睡不好,都瘦了。」 非是要让他承认她瘦了不可,傅云深眼中的笑意更深,低沉的嗓音和着悦耳的笑声,深情的说:「我也想你。」 他说着,低下头飞快的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一触即离。 周静容没想到他会做这种大胆的举动,做贼心虚似的向四周看了看。好在周围都是心情激动的学子和家人,没人注意他们。 周静容没什么威慑力的瞪了他一眼,大庭广众的,不知羞! 回到天香楼,傅云深沐浴更衣之后,一扫方才的沧桑倾颓,还是那个凌浚出尘的高岭之花。 周静容点燃安神的熏香,想让傅云深好好休息一下。 傅云深将她拽到怀里,小孩子要糖似的撒娇:「陪我一起睡。」 呃,陪/睡什么的……好吧,作为女朋友,允许男朋友任性一下啦。 傅云深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考场的格子间狭窄,他身高腿长的,坐着都难受,哪里躺得开。现在躺在大床上,身姿舒展,又有温香软玉在怀,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不过周静容吃得好睡得好,这会儿倒是没有困意。她被当成人形抱枕,动又不能动,只能睁着眼睛望天,眼珠子滴溜滴溜的转,好无聊。 可没一会儿,她就在散发着温热气息的怀抱中昏昏欲睡起来,甚至睡的时间比傅云深还要长。 周静容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 她先踢了被子,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又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眼睛半睁不睁的,脸颊带着刚刚起床的红晕。 傅云深抬头看见她这副懵懂的样子,喉头涌动。媳妇好可爱,好想要……一亲芳泽。 傅云深这样的想着,也这么做了。 「唔……」 周静容的后颈抚上一只大手,被迫仰起了头,被堵住了双唇。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轻轻的触碰,而是长驱直入,青涩又热切,毫无章法,横冲直撞。 周静容还没清醒的脑子更加晕晕乎乎,甚至忘记了怎么呼吸,直将脸憋得涨红,感觉快要窒息,才奋力的拍打着傅云深。 傅云深恋恋不舍的放开周静容,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怒目嗔视。 可她脸上红霞翻飞,眼中含着朦胧的水汽,一张俏脸艳若桃李,不仅没什么威慑力,反而让傅云深更加意动。 周静容更生气了,板着脸凶巴巴的对他说:「你以后不可以随便亲我,要经过我的同意才可以。」 「好。」 傅云深答应的痛快,一点也不含糊。周静容见他态度端正,这才满意了。 两个人白日里都睡饱了觉,这会儿没什么困意。傅云深建议出去走走,看看延平郡的夜景,周静容欣然应允。 古代的夜晚不比现代繁华,没有绚烂多彩的霓虹灯,能将暗空照的亮同白昼,却也留下一盏盏烛火跳跃的灯笼,似在等待归人。 傅云深侧头看着周静容,她姣好的容颜被昏暗的光影笼罩的朦胧,为她添上一分柔色,让他的心也温柔的快要滴出水来。 「容容,我能亲你吗?」 傅云深痴痴的看着周静容,大脑不受控制,心里想的话脱口而出。 ?!他倒是学乖了,知道问了,可是周静容尴尬了。她好像不该定这个规矩,这话真的说出来,怎么那么别扭啊。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旁边的铺子里突然走出一个急匆匆的人影,险些撞到她身上。 傅云深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腰,带着她向后退了几步,这才避免了碰撞。 「抱歉……咦,姑娘,是你?」 险些撞到周静容的男子开口致歉,却在看清她的容颜后,眼中迸发出一瞬的惊喜。 周静容抬眼看过去,正是前些时日偶遇的那位与她一起被碰瓷的青年男子。 他今日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灰白色长袍,仍是朴素,却不掩满身优雅气度,像是谁家的落魄公子。 男子看着周静容,眼中充斥着欣喜,却忽然感受到一束锐利的目光直直的刺在他身上。 他顺着那目光看去,这才看到缠在周静容腰肢上的手,以及站在她身边面色冰冷的男人。 第23章 他原本盛满喜色的眸光微不可见的闪了闪,仍是一脸平和的笑意,看向周静容:「这位是?」 傅云深眼神不善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与周静容套近乎的男子,很是不爽。他微微用力,揽在周静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让她贴在自己身上。 周静容充分感受到了傅云深的醋意,以及那种见到了敌人的身心戒备,默默无语。 话说,男人都是这种急于在同性面前宣示主权的霸道生物么? 她无甚表情波动的对那男子道:「是我夫君。」 男子的笑容淡了些,微微垂眸:「是在下唐突了。」 周静容知道他说的是称呼问题,他不该称呼她一个已婚妇女为姑娘的。 但她一向不在意这种形式问题,而且她也不喜欢别人叫她什么夫人、太太,叫姑娘不是显年轻么,嘿嘿。 不过,她细细观察着这男子的神色,他似乎是真的才知道她已婚的身份。 但是按理说,之前碰瓷那事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为了污蔑她,扒出了她的身份,他应当知道她是某位考生的妻子才对。如今看来他竟像是毫不知情,或许那件事与他没有关系,豆_豆_网。是她阴谋论了? 周静容还想直接跟他提一句碰瓷的事,刺探一下他的态度,他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气急败坏的女子的声音:「程斐,你又在做什么?」 周静容听着那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越过这位名为程斐的男子向他身后看去,竟是程月杳。 程月杳虽远在延平郡,但与周静容未曾断了联系,仍在在水一方订做衣服首饰,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客户。 周静容主动与她问好:「程姑娘,这么巧。」 程月杳走近前,看到了傅云深和周静容,铁青的面色稍许柔和了些:「傅二爷,傅二奶奶。」 说完,她看了看程斐身后的书斋,将他拽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语气却略显凶狠:「你怎的又来抄书?程家是缺你吃还是少你穿了,你非要做出这副受气的模样?」 程斐被程月杳这般质问,也不气恼,仍是温温的笑着,不疾不徐的解释道:「二妹妹误会了,我抄书并非为了赚银子,而是那书乃是孤本,我抄来阅读,顺便为友人抄送一二。」 程月杳听程斐如是说,气顺了些,以命令的口吻说:「你跟我一起回家,先去前面等我,我与好友说几句话。」 程斐礼貌的与?周静容和傅云深道别,便听话的走到前面去了。 程月杳走到周静容身边,挽了她的手,将她从傅云深怀里抢出来,与她说话,傅云深只能默默的在后面跟着。 周静容好奇道:「那位公子是?」 程月杳撇了撇嘴,嫌弃的说:「程斐是我家庶兄,你别看他外表温善,心黑着呢!总是作出一副被苛待的模样,好像我们全都欺负了他似的,名声都被他拖累了,你千万别被他骗了。」? 听着程月杳不遗余力的抹黑程斐,可见他们的关系是真的不好。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人的家事就不是周静容能随意探究的了,她也只能宽慰程月杳几句。, 与程月杳分别后,周静容对傅云深道:「我们也回去吧。」 傅云深牵住周静容的手,终于没有碍事的人了,他?又捡起了刚才的话题:「容容,我想亲你。」 纳尼?! 周静容以为打了个岔,这事就过去了,哪知傅云深还一直想着呢。 好吧,他确实尊重她了,可被追着问这种事,真的很难为情啊,他不觉得害羞嘛,他是怎么以那么一本正经的表情说出这种话的啊! 周静容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脚?的郁闷感:「你,你还是别问我了。」 傅云深眸中一喜,接着就凑了过来。周静容一把推开他,欲哭无泪。 妈妈呀,男朋友不分时间场合总想亲我,头好大,肿么办? 乡试结束后,傅云深和周静容并未在延平郡多做逗留,只休息了一日便赶回浦河县。 虽然考完了试,考卷需送批审核,考试的结果还要一两月才能公布,但傅云深却不能因此松懈。 他本就成绩斐然,在考试中正常发挥,回来后也与老师探讨过考题,对于考中十拿九稳。既如此,他便需得为来年春天的会试做准备,时间并不充裕,不能掉以轻心。 周静容觉得学习应该劳逸结合,考完试就得放松,于是丝毫没有占用了傅云深学习时间的心理负担,拉着他一起去参加漆吴居的员工团建活动。 自从发生了陈掌柜收买漆吴居和在水一方的员工,从而使铺子遭受了巨大损失的事件后,周静容充分认识到人对于企业的重要性。于是她毫不吝啬的加大员工福利力度,以期提升员工在工作中的幸福感,使他们更加团结和忠诚。 第24章 周静容与傅云深出门的时候,恰遇到吴明岳。 他听说二人要出门游玩,也不怕讨人嫌,不见外的跟了上来,还悄悄请求周静容,让她帮忙带上傅娆华。 吴明岳在试后本应直接回家,打着「在傅府叨扰多日特来辞行」的名义,跟着傅云深一起回了浦河县,实则是想见傅娆华。否则他回家之后,二人又要有小半年的时间见不到面了。 两个人虽然已经订有婚约,但碍于男女大防,不敢频频见面,见了面也不好直抒胸臆,有如此可以避开长辈相处一吐相思之意的机会,他怎会放过。 于是,周静容便又捎带上了傅娆华。 此次团建的地点在望山亭,此处依山傍水,景色优美,是秋游野炊的好去处。 周静容等人到达的时候,漆吴居众人已在周永的带领和指挥下,将望山亭布置了一番,让这里俨然成为了一个品诗茶话会的现场。 漆吴居不似在水一方,有众多绣娘,又因多接触女客,所以招了许多女性员工。漆吴居的员工都是男子,少了许多顾忌,这会儿都热热闹闹的一起拾柴升火,自行制作吃食,别有野趣。 周静容与傅云深、周永等人在亭中闲聊,傅娆华也时不时的与吴明岳低语几句,心中甜蜜。 不多时,秦桑也来了。 但凡涉及到工作的事,周静容都会带上秦桑。秦桑以后要主管在水一方,周静容想让她多听多看,让她摸索出适合自己的管理方法。 没想到的是,秦桑竟还带来了叶西扬。 周静容忙将秦桑拽到一旁:「你们怎么会一起来?」 秦桑如实道来:「杨公子来在水一方量体裁衣,听说你举办了郊游活动,觉得有趣,又与你和傅二爷相熟,便跟我一起过来了。」 周静容狐疑道:「你在歌舞坊,他便去听曲儿;你去了在水一方,他又去做衣裳;你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莫不是,他看上你了吧?」 秦桑先是一愣,继而着急的连连摆手澄清:「怎么会,杨公子与傅二爷是好友,不过看在你们的面子上,从前去歌舞坊为我捧过场而已。在水一方打开门做生意,他来做衣裳不是很正常么。不过,杨公子在乐曲上造诣颇深,与我倒是甚为投契。但杨公子为人坦荡,我心里亦只有陈郎,我们只是君子之交,绝对没有半分逾矩。」 周静容觉得古怪,远远的看了叶西扬一眼,正巧他也向这边看过来,不过看的人却是秦桑。他感受到周静容的视线,与她对视一眼,尴尬的笑了笑,才将目光移开。 周静容心生警惕,忽地想起那位追赶叶西扬的「桃花债」女子。 她从前因为叶西扬的身份神秘,本着尊重的态度并不过多探询。但是现在嘛,看来她有必要向傅云深探听一下叶西扬的身份,和那名女子的关系,以及他对秦桑的态度了。 周静容「审问」过秦桑,复又带着她回到亭中,却见傅云深不在。 傅娆华兴奋的对周静容说:「二嫂莫急,等二哥回来就有好吃的了!」 周静容正疑惑着,只见傅云深从林子里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只灰色的胖兔子。 周静容迎上去,看着在傅云深手中装死的兔子,不确定道:「你抓的?」 傅云深点了点头,牵住了她的手,道:「等会儿给你做烤兔肉,喜欢吃吗?」 周静容还没表态,傅娆华见傅云深拎着兔子,已经高兴的不行:「二哥要做烤兔肉吗?二嫂,二哥做的烤兔肉可是一绝,滑嫩鲜美,回味无穷,最最好吃不过了!」 周静容有些意外,没想到傅云深还有这种堪比野外生存的技能。 傅云深幼时在乡村生活,家中贫寒,饭常常不够吃,他便跟着村里的老猎手去山上猎野味,帮助家里解决温饱问题,手艺都是在艰苦的环境中磨练出来的。 秦桑没吃过兔肉,有些奇怪:「兔肉好吃吗?」 周静容点头肯定道:「常言道,飞禽莫如鸪,走兽莫如兔,兔肉不仅好吃,营养还极为丰富,女子常吃兔肉,还有美容的功效呢。」 秦桑也是一枚妥妥的吃货,听着周静容和傅娆华左一句右句的形容,已经在心里咽口水了。 周静容看着和自己一样期待美味的傅娆华和秦桑,甚是欣慰,还好这里没有说「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的嘤嘤怪。 「啊!傅师兄,你在干什么?你要杀了这可爱的小兔子吗,你怎能如此残忍!」 周静容刚感叹完,就猝不及防的被打了脸。嘤嘤怪出现了,曹操真不愧是世界上跑的最快的人啊! 傅云深已经挽起了衣袖,正打算亲自宰杀处理兔子,给周静容做美味兔肉,一只属于女子的白嫩手臂倏地伸过来,趁他不备,将兔子从他手里抢走。 第25章 傅云深对于这种不逊的行为感到十分厌恶,他皱紧眉头,不耐的看过去,竟是卓清莹。 卓清莹抱着兔子,轻声哄着:「小兔子,别怕啊,我会保护你的。」 她说罢,看向傅云深,眼中隐隐含着水光,似是控诉似是痛心:「傅师兄,爹爹教导我们万物皆有灵性,要心存善念,你怎能杀生,造下业障?」 傅云深本来就与卓清莹没什么交情,不过是老师的女儿,徒有个师兄妹的名分罢了。这会儿听着她的指控,他很是不爽。 他不过吃个兔子而已,跟善不善良有什么关系,还将业障这种词都扯出来了,他又不是和尚! 傅云深冷冷的看过去,正要开口,周静容却先他一步上前,毫不客气的将兔子抢了回来,拧着眉头不悦的问:「卓姑娘茹素?」 卓清莹被问的一愣,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回答:「不……」 周静容再问:「既然卓姑娘也吃肉,为何我们吃不得?」 卓清莹微怔,随即大声反驳道:「那不一样!你们不是吃肉,是杀生,是恶业!」 周静容嗤笑一声:「哦,照卓姑娘这么说,吃肉可以,为了吃肉杀生却不可以。卓姑娘可曾想过,你吃的肉也是别人杀生得来的,若不是你要吃肉,别人又怎会杀生,那这份业障也应该算在你的身上。如此说来,卓姑娘所造下的杀生业障也不少吧,又凭什么来指责我们?」 卓清莹微张着嘴,不知如何反驳,胸口因气愤和憋闷剧烈的起伏。 周静容接着说道:「这兔子是我们抓到的,我们有处置的权利,卓姑娘本就不该置喙。况且,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你怎知这不是我们和这兔子之间的缘分呢?」 自然界的生存法则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优胜劣汰,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很正常。 卓清莹偏要往佛理上扯,那周静容就陪着她说呗,好像谁不会说几句场面话似的。 卓清莹被周静容噎的说不出话来,她平时也是伶牙俐齿,怎么一遇到周静容,就总是被她无理也要争三分的霸道气势压制的发挥不出正常水平呢? 卓清莹说不过周静容,只能一副被欺负的模样,泪眼盈盈的看向傅云深:「傅师兄,她说的都是歪理,兔子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了它呢?太残忍了,你不能这么依着她!」 傅云深连一个字都不想对卓清莹说,看也没看她一眼,径自从周静容手中接过兔子,一刀进出,便造下了她口中的杀业,然后剥皮去毛,开膛破肚,调料腌制,上火架烤。 卓清莹目瞪口呆的看着傅云深这一套利落的动作,面色煞白,表情僵硬。 周静容也是忍不住嘴角微抽,傅云深真的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虽然她也讨厌卓清莹这种伪装良善的站在道德制高点自说自话的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和生存手段,凭什么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的对错,何况还是这种「我可以吃肉,但你不能杀生取肉」的狗屁道理,要是真的这么善良,干脆吃土好了,连菜也不要吃,植物还有生命呢! 但是好歹也要考虑她一个姑娘家,直面这样的场面不好吧,看看把人家吓成什么样了,脸都白了。 这时候,周静容也不想跟卓清莹较真了,反而有点同情她:「咳,其实兔肉真的挺好吃的,要不一会儿你也尝尝?」 卓清莹缓过神来,狠狠的瞪了周静容一眼,哭着跑开了。 周静容尴尬的笑了笑,同情有时候真的要不得啊! 卓清莹离开后,和她同行的几个姑娘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周静容刚才只顾着与卓清莹理论,这会儿才看到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姑娘,林疏桐和周静姝也在其中。 林疏桐本就与卓清莹交好,周静姝也一向自诩有才学,不顾旁人嫌弃她的庶女出身,拼了命的挤进这所谓的才女圈中找存在感。 林疏桐看着众人开火做饭嬉笑打闹的热闹场景,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也想留下来玩儿,但又想到卓清莹哭着离开,心中不忍。 她欠了欠身:「表哥,表嫂,我先去看看卓姐姐。」 其他几个姑娘也纷纷告辞,跟着林疏桐走了,周静姝却留了下来。 周静姝看着周静容,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周静容以前也很会吵架,不过却是凭着嗓门大,话语粗俗,旁人不愿跟她吵,以免掉了身价。 可是现在她依旧牙尖嘴利,却是字字在理,叫人挑不出毛病反驳,使人吵不过她。 周静姝觉得古怪,周静容到底经历了什么,何以变化会这么大? 周静容自然不会告诉她,她经历了什么。 周静容对于周静姝留下一事没有异议,不过多张嘴吃饭而已,却也没心思搭理她。 第26章 她蹲在傅云深身边,讲起刚才的事,委婉的提醒他,就算讨厌卓清莹也不该吓她,行事手段应该柔和些,别忘了卓清莹可是书院山长的女儿。 周静容做事习惯留有退路,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毕竟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傅云深微微蹙眉,语气不悦:「管她作甚?就算被吓到,也是她自讨苦吃。」 周静容扒着他的手臂,仰着头看他:「那你就没有想过,我也会被吓到吗?」 傅云深拿着树枝拨弄火堆的手臂顿住,表情微僵。他只顾着快点赶走卓清莹,却忘了这一茬。 对啊,周静容也是娇滴滴的小女子,也会怕这种见血的场面吧,虽然他只是杀了一只兔子。 周静容本来是想以自身为例说教,哪曾想傅云深竟当了真,眼中露出愧色,歉意的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同样的事情,他不在乎别人如何,却怕她受到伤害。 周静容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这样的「双标」,她很受用。 她挽住傅云深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腿上,语气欢快安慰他:「我不怕啦,我都敢吃呢。」 她可没有矫情的只知道吃肉,却「单纯」的不知道肉是从哪里来的。 傅云深这才释然,与她十指紧扣,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周静容和傅云深腻腻呼呼的时候,没注意到周静姝趁着吴明岳去净手,将傅娆华单独叫走了。 二人来至僻静的湖边,傅娆华问:「周二姐姐,你有何事要对我说?」 周静姝道:「傅妹妹,我想向你道歉。」 傅娆华有些迷茫,想不起周静姝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啊?」 周静姝面带愧歉:「七夕那晚,我不该缠着妹妹,要求妹妹割爱那个珠子串成的小兔子,让妹妹为难。明明是我年纪长些,却这样孩子气,实在不该。」 傅娆华恍然大悟,羞涩的笑了笑:「哦,那件事啊,那有什么值当道歉的。反倒是我没有让给姐姐,心里才过意不去呢。不过姐姐走的快,我当时没反应过来。」 说起突然离去一事,周静姝又想到离开的原因,是周静容当着众人戳破她庶女的身份,落了她的面子。 周静姝不禁心中愤恨,也不知这傅娆华是真单纯还是心机深,竟捡着戳心窝子的话扎她。 周静姝垂眸,掩下眼中的恨意,复又抬起头,往傅娆华的头上瞥了一眼,歉意道:「还有这簪子,也是我的错,实在对不起。」 傅娆华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簪在发髻中的百合花白玉簪,没明白周静姝的意思:「簪子怎么了?」 周静姝略显惊讶:「吴公子没告诉你吗?」 傅娆华微怔,吴明岳和周静姝有她不知道的秘密,这个认知让她心头微酸,闷闷的摇了摇头:「不知周二姐姐说的是何事?」 周静姝更加愧疚了:「这簪子乃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摔断的。那日我差点摔下楼梯,吴公子为了救我,抱住了我,却失手掉落了簪子。我本想赔偿,可吴公子说没什么要紧的。我还以为这簪子不重要,没想到竟是送给你的,这可真是大罪过了。」 傅娆华听了周静姝的解释,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周静姝话中的重点在于,吴明岳抱住了她,吴明岳说簪子不重要。 而傅娆华理解到的重点却是,吴明岳是为了救人,才意外摔断簪子的。 傅娆华心头一阵轻松,为误解了吴明岳而暗暗唾弃自己,接着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不在意的说:「没事啦,周姐姐不必自责。簪子是死物,摔断了还可以再买新的,人最重要,你没事就好啦!」 她的笑容真诚,不似作伪,却让周静姝心里的妒火燃烧的更加旺盛。 没想到,傅娆华和吴明岳说的话都是差不多的,簪子是死物,只要她没事就好。 呵,你们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善良,所以你们才是注定的天生一对吗? 周静姝微微一笑,像是释然的模样:「那就好……」 话未说完,她脸色骤变,惊恐的看向傅娆华身后,发不出声音来。 傅娆华被她的表情吓到,下意识的向后看去,却听周静姝艰难的挤出一个字:「蛇……」 傅娆华没看见蛇在哪里,却觉后颈一凉,顿时吓得大叫一声,闭着眼睛胡乱的挥舞起手臂。脚下更是忙乱,一个不小心踩到了一截圆圆的木棍,便脚下一滑,便向后仰去。 「扑通」一身,傅娆华落水了。 傅娆华落水之后便沉了下去,秋季的衣裳厚实,沾了水便像铁块似的拽着人向下坠。她隔着水面模模糊糊的看见周静姝慌乱的神情,大声呼喊的模样,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她的身体不断的下沉,意识渐渐飘忽,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不会凫水,她死定了。 第27章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水面突然之间仿佛被什么劈开,一束光射了进来,照亮了昏沉的水底。 傅娆华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个身影向她游过来,她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张脸的模样。 周静姝声嘶力竭的呼喊,让丫鬟去找人,但她不会凫水,没法施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傅娆华沉入水中。 这时,一个陌生男子跳入水中,救起了傅娆华。周静姝心中先是一松,继而一喜。 一松是因为傅娆华得救,她可不想傅娆华在她面前丧命,否则她说什么也脱不了干系。 一喜是因为傅娆华与陌生男子在水中肌肤相亲,名声就毁了,那么她和吴明岳的婚事还能成吗? 周静姝正在这一松一喜之间情绪起伏,忽听身后响起吴明岳呼唤傅娆华的声音,想必是找过来了。 周静姝眼珠一转,故意栽了身子,也落入水中,仓皇大喊:「救命啊,吴公子,救救我!」 吴明岳听见有人落水的声音,便循着声音跑了过来,却看见傅娆华落水,且被一个男子抱在怀中。 他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全身血液倒流,想也没想就跳进水里,奋力向傅娆华的方向游过去。 周静姝大惊,没想到傅娆华已经有人救了,吴明岳却还是向那边游过去,好像根本没看见她也落水似的。 周静姝吓得大声呼救:「救……命……」 湿衣裳拖着她向下坠,她在水中沉沉浮浮,一张嘴便涌进去一口水,直戳进肺里,又冷又疼。 她这才后悔,她故意在吴明岳面前落水,就是为了算计他救她,与他有肌肤之亲,到时不怕他不负责。 可是没想到,吴明岳心里眼里只有傅娆华,根本不顾她的死活。她的亲事算计不到,命也要没了,如何不悔。 周静容等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吴明岳抱着傅娆华向岸边靠近,林衍跟在他们的身后。周静姝断断续续的呼救,林衍停下来,远远的看着她,眼中犹疑不定。 林衍的犹豫是因为,在这个礼教森严的时代,如果他选择去救周静姝,就不仅仅是救了一个人,同时还背负了这个女子的清白以及她的姻缘,他无法轻易做决定。 周静容却没有犹豫,眼见周静姝已经被水没过了头顶,她连外套都来不及脱,直接下水游了过去。 现场的女子没几个,更没有会凫水的,周静容却擅长游泳;而牵扯到女子的名声,男子不方便去救,也就只有她去救周静姝最为合适。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周静容没想这么多。 她会游泳,遇到有人落水,救人是出自本能,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妹妹。 傅云深被周静容毫不犹豫跳下水的举动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跟下去。可他进入水里走了几步,才豁然想起不妥。 他只能站在原地不动,双手成拳攥的用力,一双黑眸风云涌动,紧紧的盯着周静容。若她稍有力不从心,他就马上过去帮忙。 尽管湿衣裳增加了重力,秋日里的湖水冰寒刺骨,让周静容有些体力透支,但她还是凭着良好的水性和经验,安安稳稳的将周静姝带了回来。 傅云深大步上前,将她拽了起来,连带着拽起了周静姝。 丫鬟忙上前扶住了昏迷的周静姝,给她裹上外袍,仔细不被旁人看到。 傅云深直接将周静容打横抱起,面色阴沉的仿若黑云压城,一步一步的涉水而行。 周静容失了力气,全身瘫软,心安理得的靠在傅云深怀里,想着这一层又一层的衣裳,湿漉漉的怎么也得重了二十斤吧,傅云深却将她抱的稳稳的。 她没注意傅云深山雨欲来的脸色,有气无力又不合时宜的笑言:「傅云深,你力气真大。」 回到傅府,周静容和傅娆华双双发起了高烧。 秋季寒凉,湖水刺骨,再让寒风一吹,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周静容尚且时常锻炼,身体素质很好,都中了招,就更别说傅娆华那娇弱的身子骨了。 一直到了夜里,傅家仍灯火通明,大夫下人来来往往,为这二人的病情反复而忙碌,傅家众人心情惴惴的度过了这难捱的一晚。 次日,周静容醒来,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觉得全身沉重无力,好似还有着水中失重的后遗症。 「水……」她的嗓子火辣辣的,发出的声音也满是沙哑。 话音未落,温热的液体便送到了唇边。她抬眼,正对上傅云深那双写满了担忧关切的眼眸。 早在周静容努力睁开眼睛的时候,傅云深就醒了。他这一晚上就没睡踏实,但凡她有一丝响动,他都会马上起身看顾。 傅云深神色憔悴,一看就是没休息好,周静容又想起之前受凉腹痛,他也是这样衣不解带的照顾她,心中不无动容。 第28章 傅云深见周静容的眼神柔柔的,一副被病气折磨的孱弱的模样,悔愧自责如潮水般齐齐涌来,恨不得打自己一拳:「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下水的,明明知道你身子畏寒,是我不好。」 若是重来一回,他决计不会让周静容下水救人,他去救就是。 什么男女大防,什么礼仪规矩,可去一边吧。就算为人诟病又如何,总好过眼睁睁的看着她生病受苦,他也跟着剜心一般的难受。 周静容知道傅云深后怕,却不想他过分苛责自己。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她一个人能做到,又何必搭上两个人。 他心疼她,她又何尝不心疼他呢。 周静容伸手轻拍了他一下,似嗔似笑的说:「别,我可不想看到你与别的女子湿身相拥的模样,回头再被缠上,我可就糟心了,我宁愿病这一回。」 周静容故作吃醋霸道的说辞并没有安慰到傅云深,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懊恼道:「那些事有什么要紧,都有法子解决的……」 「那你亲亲我吧。」 周静容忽地抓住了傅云深的手,温温柔柔的看着他,传递给他一种柔和又坚定的神秘力量。 傅云深顿住,被她仿若泄出细碎星光的眼眸吸住,情绪一时没转换过来,只愣愣的看着她。 周静容失笑,看惯了傅云深足智多谋、运筹帷幄的模样,这种呆呆的样子也很可爱。 她翘起手指在他宽厚温热的掌心轻轻挠了挠,声音越发娇气:「你心里过意不去,就亲亲我吧,当作补偿。」 周静容平时对于这种亲密的举动推拒都来不及,哪会如此主动,傅云深的注意力不自觉的就被她拐带着跑偏了。 他从善如流的俯下身子,极为爱怜珍重的在她小巧圆润的鼻尖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满目柔光深情。 「下回再遇到这样的事,万不可不假思索的冲上去,凡事要多考虑自己,也要考虑我。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 傅云深的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只觉得鼻头泛酸,喉间发闷,哽住了他的声音。 周静容的心像泡在了温泉里,温热的泉水涤荡着她全身的每一处,暖洋洋的。 她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保证道:「嗯,我知道,我会的。」 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爱惜身体了,因为她已经不是无牵无挂的一个人,她有他了呢。 傅娆华不似周静容那般身强体健,脑袋一直昏昏沉沉,时醒时睡。待她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 周静容休整了一天,早就恢复了元气,这会儿正在傅云深的陪同下前来探望傅娆华。吴明岳、林疏桐、甘棠等人也都跟过来,陪着一直守在这里的吴氏在外间话几句家常。 几人正说着话,内间的门被推开,萃香欣喜的对众人道:「太太,姑娘醒了!」 由吴氏带头,一众人鱼贯而入。 「娆娘,你总算是醒了,可吓坏娘了!」吴氏坐在床边,一只手握住了傅娆华的手,一只手拿着帕子拭泪。 傅娆华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安抚她:「让娘担心了。」 语毕,她微微扬起头,视线一一扫过众人,似在寻找什么,语气略显急切:「岳表哥呢?他没事吧?」 吴明岳本来站在了后面,这会儿听见傅娆华着急找他,也顾不得恪守礼节,忙走上前来,站在吴氏侧后方,柔声道:「娆娘,我没事。」 傅娆华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见他果真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扬起感激的笑脸:「多亏岳表哥救了我,若是表哥为了救我生病,我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还好表哥没事。」 傅娆华被林衍救起的时候已经陷入昏迷,被吴明岳接过去后方稍稍恢复了点意识,只隐隐约约听见了他不断呼唤她名字的声音,便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他救了她。 吴明岳想起真正救了傅娆华的人其实是林衍,脸色微变。当时生死攸关尚不觉得,现在想起林衍与傅娆华在水中的亲密接触,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的。 但他并非不知感恩的人,况且还是在众人面前,仍如实解释:「娆娘,其实救了你的人是桐表妹的堂兄林衍大哥,我是后赶过来的。」 傅娆华微微怔了下,完全没有关于林衍的印象。 原来,那时如光一般劈开水面来到她身边,为她驱散黑暗寒冷的人,竟是林衍吗? 傅娆华很快回神,她本就是单纯的性子,诧异过后也没有胡思乱想,仍是笑着说:「原来是林大哥救了我,那我可得好生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吴氏也连连感叹,哽咽道:「是啊,多亏了衍哥儿和岳哥儿两个好孩子,不然我儿命休矣!娘得准备厚礼答谢才是。」 听着傅娆华坦荡的话语,吴明岳心头一松,豁然开朗。他明明该感激傅娆华的救命恩人,怎的还小人之心上了? 第29章 吴明岳压下心头莫名的情绪,以准女婿的身份接过了吴氏的话:「姑母跟我客气什么,倒是我也该为林堂兄准备谢礼才是。」 吴氏对于吴明岳没有计较林衍与傅娆华迫不得已的肌肤之亲,反而感激林衍救了傅娆华的态度很是满意,看向他的目光除了慈爱,更多了一分赞赏和认同。 屋内气氛和乐,傅娆华也跟着笑了笑,又忽地想起什么,猛的看向周静容:「啊,对了,还有周二姐姐,她没被蛇咬伤吧?」 「蛇?」周静容神思微动,没有马上回答傅娆华的话,反是问起:「娆娘落水跟蛇有关?」 傅娆华想起后颈发凉的感觉,说不定当时那蛇已经快要攀到她身上了,禁不住阵阵后怕,打了个寒颤,接着又目露羞赧的解释道:「我自来胆子小,更是怕蛇,这才不小心踩空落了水,周二姐姐没事吧?」 周静容微笑着摇了摇头:「她无事。」 周静姝被救起后就送回了周府,白日周府那边已经让人过来回了话,说周静姝已经醒了,也是发了场热,并无大碍。 周静容觉得古怪,这都已经九月了,再过一月就要入冬了,竟还有蛇? 她与傅云深对视了一眼,显然后者也觉得蹊跷,眉宇间露出凝重之色。 不过他当下并未多说什么,只在事后单独向傅娆华细细的问了一遍落水的经过。 「娆娘虽未亲眼看见蛇,却感觉到了,许是真的有吧?」 傅云深知道周静容与周静姝不合,但周静姝毕竟是周静容的亲妹妹,她会毫不犹豫去救她的性命。傅云深拿不准周静容的态度,自是不敢毫无证据就以最深的恶意去揣度周静姝。 倒是周静容对此存疑:「亲眼看见的都不一定为真,何况只是虚无缥缈的感觉?对于代入感极强的人来说,若厌恶害怕某样东西,只是听见那个词,身体就会有反应,娆娘可能也是这种情况。毕竟这种时节不可能有蛇的,我们过去的时候也未曾发现。」 周静容认定是周静姝说谎,吓唬傅娆华。可她想不明白,周静姝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傅娆华在水边受到惊吓,极有可能会落水。什么仇什么怨啊,要置人于死地? 周静容倏地想起,那日在在水一方所见周静姝对吴明岳的态度,以及秦桑对周静姝的怀疑,好像明白了什么。 为了夺爱?那也不至于要人命吧。或许,在周静姝看来至于? 周静容难得的感到迷茫。 就在周静容为周静姝的所作所为不解时,周静姝也在为周静容的变化感到心惊。 薛姨娘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险些尖叫出来,却不得不压低声音:「是那小贱人救了你,她竟会凫水?」 周静姝绷着一张脸,严肃又理智的说:「娘,你不觉得周静容很奇怪么,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个人似的。你明明将她养废了,她根本不通文墨,如今倒是成了受人追捧的画师。那般精湛的画技和巧思意境,若不是自幼学成,根本达不到那么高的水平。可她一直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去傅家之后的一举一动也皆在我们掌控,未曾偷偷拜师学艺,她是如何学会作画和凫水的?」 薛姨娘喃喃道:「是啊,奇怪,太奇怪了。」 她仿若失神的念叨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渐渐从茫然变得诡异,散发着疯狂的光芒:「就像换了个人……说不定,真的换了个人呢。」 傅娆华落水一事终究有碍闺誉,为防有人乱嚼舌根,周静容严令在场人员保密。 但这件事还是传了出去,连带着傅娆华乃是被未婚夫以外的其他男子所救的细节。 当天在场的人除了漆吴居的员工,便是傅家的下人,以及其他几位友人。 漆吴居在经过人员清洗及整顿后,留下的都是忠心可靠之人,也没必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傅家下人签的死契,更不会出卖主家。 而另外几位,秦桑、叶西扬和周静姝一相比较,怎么看,最有可能谣传这件事的都是周静姝。 傅云深并不知晓周静姝对吴明岳的那点小女儿心思,他觉得周静姝针对傅娆华,要么是两人之间有过节,要么是为了打击周静容。 周静容结合前后,将推断出周静姝对吴明岳有意一事告知傅云深,如此,周静姝的行为也找到了缘由。 傅云深听完,目如含霜,语气极为不满:「吴明岳招惹她了?」 对于其中细节,周静容却是不清楚了,但她觉得这事应该是周静姝一厢情愿,吴明岳怕是根本不知道呢。 周静容摇了摇头,不齿道:「虽则此事娆娘受了些委屈,但那日吴明岳也在场,不会因此产生误会隔阂,倒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毕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过了问名纳吉,天命批算,若想凭借这么几句流言就搅黄一桩婚事,未免可笑。我看周静姝就是闲的,给她找点事做就好了。」 第30章 傅云深看着周静容义愤填膺的模样,好奇又期待的问:「你打算怎么做?」 周静容狡黠一笑:「她许是忘了,她的婚事还攥在我手里呢。」 「你要帮她相看人家?」 傅云深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他私心里不想周静容花费太多精力去管周静姝的事,明摆着出力不讨好,还不如跟他多培养培养感情。 周静容嫌弃道:「我才懒得管呢,不过给她添点堵,帮娆娘出口气罢了。」 周静容心中是恼火的,周静姝因为嫉妒就能起杀人之心,可见这人心思歹毒,总该教教她做人的道理。 傅云深宠溺的摸了摸周静容的脑袋,小娇妻这种暗暗使坏的模样也很可爱,他都喜欢。 「需要我做什么?」他温柔的问。 周静容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一事:「啊,对了,我想问你关于叶西扬的事来着。」 周静容好奇心不重,虽然叶西扬身份成谜,但她从来不主动过问,现下却是想知道了。 傅云深奇怪道:「为何?」 周静容蹙着秀眉,将叶西扬与那位「桃花债」女子的纠葛,以及叶西扬对秦桑莫名热切的态度,讲给傅云深听。 傅云深微微一笑,笑容里透着些阴险狡诈的味道:「可以呀,不过这么重要的情报,你拿什么来交换呢?」 他说着,大手扣在她的盈盈细腰上,暧昧的游移。 周静容白了他一眼,对于他三不五时的调戏已经产生了抵抗力,内心毫无波澜的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踮着脚尖献上了一枚香吻。 傅云深唇畔的笑意扩大,将她紧紧的箍在怀里,加深了这个吻。 与心爱的姑娘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傅云深这才心满意足,毫无心理负担的出卖损友。 「那位姑娘确是语堂的桃花,两家乃是世交,二人亦是青梅竹马。从前语堂将她当作亲妹子,如今那姑娘表明心意,语堂避之不及。碍于两家以及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语堂不忍伤了姑娘的心,只能一味退避。至于他对秦姑娘的心意,我未曾听他提起过,回头我帮你问问。」 周静容点了点头,又不放心的追问:「那他还有别的桃花吗?」 傅云深不满于周静容对叶西扬的过分关注:「你那么关心他作什么,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 周静容伸手在他腰间狠狠的掐了一把,恶狠狠的说:「我管你有没有,反正现在你是我的!」 霸道的句子却让傅云深心里无比熨帖,从前他为了得到她的在意和关注,甚至被嘲「无理取闹」,如今她总算说出了他想听的话。 傅云深暗沉的眸光乍亮,如璀璨的繁星,掩着数不尽的欢喜,手臂环的紧紧的,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唔,傅云深,说正事……」 细碎的句子被吞没,掩于唇齿间。 周静容邀请周静姝参加漆吴居的读书会。 读书会的起源,开始是因漆吴居讲书及剧场开放的时间外,众人时常聚在一起讨论鲛人传说的剧情。 周静容见此情景,又受到集贤馆每旬辩学的启发,干脆组织了读书会,意在给文人雅士讨论读书心得创造条件和环境。 读书会不拘于讨论鲛人传说,也不拘于任何书本,更不似集贤馆辩学那般正规严肃。虽打着读书会的名义,但实质更像是茶话会,比较随性,让人放松。 周静容邀请周静姝参加这种青年才俊云集的聚会,周静姝想当然的便以为是周静容为了给她机会展示才学,为寻一门好亲事铺路。 可哪料到,周静容根本就没给她什么展示才学的机会,直接让她当场相看了三位未婚男子。 虽说是相看,但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过是给了他们光明正大说话的机会,并不逾矩。 但周静姝就是觉得这种连番相看,像是任人挑选似的,失了颜面。况且这三人没一个她看得上的,更觉受辱。 她就知道,周静容怎么会那么好心! 周静姝心中不忿,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虽然极力掩饰,但到底无法控制自如。 若她只是表现的冰冷,旁人也只会觉得她性情高傲,这倒没什么。但她言笑晏晏之余,时不时流露出的敷衍和不屑,却显虚伪,实在是让人心里不太舒坦。 那几人受到这般薄待,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周静姝自觉受到侮辱,回家以后就迫不及待的向周老爷倾诉心中的委屈,想趁此机会让周老爷松口,别再让周静容插手她的婚事。 周老爷却不如她想象中那般生气,而是略显惊讶的问:「那三人当中,没有一个你看中的?」 周静姝对周老爷的态度不满,却不敢发作,只能将满腔怨愤发泄到周静容身上:「爹,不知长姐何意,怎的给女儿找那样的人相看?那陈家公子生的乌面鹄形,张家公子苦读多年连童试都没过,魏家公子家徒四壁,难道还要女儿倒贴?婚姻于女子而言是关乎一生的大事,就算长姐想拿捏我,也不该在这种事上做文章!爹,女儿求您,不要让长姐管我的婚事了,还是让姨娘帮我相看人家吧,姨娘总不会像长姐那般不上心的!」 第31章 有才华的她嫌长得丑,长得好看的她嫌家里穷,家里富裕的她又嫌人无才。总之,就是没有合心意的。 周老爷脸色古怪,神情复杂:「与你相看的这几人,都是爹亲自挑选的,与你长姐无关。」 周静姝大惊,万万没有想到周静容竟提前得到了周老爷的首肯。 那几个人当然没有周静姝说的那么差,她不过是为了给周静容上眼药而故意抹黑,哪曾想周老爷知道这些人,自然也知道她所言并不属实。 周静容打听了不少家世相当的未婚男子的信息,再由周老爷从中筛选,爬罗剔抉,最后选出了这几人。 周静容不傻,就算她想拿捏周静姝的婚事,也不会越过周老爷擅自做主。毕竟周家虽然没有主母,却还有周老爷这个当家人。也是周静姝过于急切,未曾想到这一点。 信口胡言,颠倒是非,埋怨长姐,周静姝在周老爷面前苦心经营的好形象,分分钟就暴露了原形! 周静姝看着周老爷失望的神色,心如擂鼓,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老爷并非因为周静姝的挑剔不悦,而是她编排起人不眨眼和妄议长姐的那副狰狞嘴脸,与他平时印象中温婉娇憨的小女儿大相径庭。 她挑剔也就罢了,竟还不识人心。 所谓士农工商,商为下等,周老爷虽然腰缠万贯,但还是希望能将女儿嫁入书香世家,抬高身份,有底气做人。 所以他在傅家微末时给予援手,给周静容争取来这门好婚事。如今再让周静容拉拔庶妹,不是正好么? 薛姨娘出去谈婚事,只会降低周静姝的身价,而周静容却是秀才老爷的夫人,会消弭周静姝的庶女身份给她带来的不利影响。 她怎么就是不懂,他作为父亲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呢? 周静姝还想说些什么来弥补,周老爷已经疲惫的闭上了眼睛,语气无波:「我会告知容娘不再管你的事,但也没道理让一个姨娘张罗姑娘的婚事。你放心,爹会给你找一门好亲事的。去吧,我累了。」 周静姝像是被打了七寸的蛇,惶然无措,只讷讷的说了句:「爹爹好生休息,女儿告退。」 走出房间,温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才让周静姝如坠冰窟的身体活了过来。 她的眼中蒙上了一层阴翳,恨恨的咬牙,好一招离间计,让她失了爹爹的欢心。 周静容,都是你干的好事,你且等着! 近来,坊间流传着一个奇怪的传言。 将书画结合为一体极为受人追捧的鲛人传说,乃是傅家二奶奶也就是周家大姑娘所作。 那周家大姑娘是何许人也? 可不正是周老爷家里那位不学无术,遛猫逗狗,一言不合就当街杖杀奴婢,名声跋扈的大女儿。 连千字文都背不全的人,竟会作画?如此心性暴虐之人,竟还会寓教于乐? 稀奇稀奇。 不过还有更稀奇的,那周大姑娘在嫁进傅家那天,失足跌落台阶,险些断了气,连大夫都说她挺不过当晚。可谁知第二日她就醒了,好好的跟没事人一样,真是命大。 自那之后,她不仅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作画,更收敛了以前的暴脾气,对待下人亦是和风细雨。 庸女变成天才,恶人转了性,真真是奇了。 起初,人们还当这是一件稀奇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传着传着就变了味。 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之间性情大变,与之前判若两人,令人细思恐极。 莫不是那一摔,内里换了芯子,被妖物夺舍了? 周静容听到这些流言的时候,当真是汗颜。 果然人民的想象力和创作力是推进社会前进的动力,竟仅凭着家长里短的流言,就把她的来历扒了个透彻。 不过话说,她明明是变的比以前更好了,为啥说她是妖物,不应该是仙物么? 咳咳,关注点跑题了。 但周静容不怕被怀疑,她从来就没想把自己的变化藏着掖着。 她嫁为人妇,刚进门又被婆家冷待了一个多月,性格有所变化也能说得通。 至于说她不通文墨这事也站不住脚,她只是以前表现的粗鲁,便使人们误以为她无德无才。但她可以坚持自己于作画一事有天赋,就算将原主带大的薛姨娘清楚她的斤两,也不会与外人道,自打嘴脸。 毕竟薛姨娘还想摆慈母的谱,周老爷一直以为她对周静容教导有方,既然周静姝都小有才名,那周静容工于作画又有什么,想来她也不愿背负故意引导嫡女不学无术的罪名。 周静容虽是觉得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但她忘了这里不是崇尚科学的现代社会,而是信奉鬼神的封建迷信社会。 虽然很多人都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她以前的坏名声是被误导,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听风就是雨,唯恐天下不乱的抹黑她。 第32章 当这件事不断的被传播,谣言的声音越来越大,就越发坐实了其真实性。 周静容出门都会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还有人会躲着她走,仿若她是什么瘟疫,避之不及。 谎话说着说着就成了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心理暗示是很强大的精神诱导。 因着这波流言,漆吴居的生意都受到了影响。 虽然很多人热衷于鲛人传说,却疑心着不敢凑上前来。为啥会觉得这个漫画这么好看啊,为啥忍不住天天追更啊,会不会是被周静容那个妖物迷了心智? 周静容若是知道这些人的想法,怕是要被气笑了。她若是有这种能力,还画什么漫画啊,直接到你口袋里拿钱可好? 周静容碍于流言足不出户避风头,秦桑来傅府探望她。 周静容向秦桑吐苦水:「就算我是妖物吧,可我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们至于把我说的那么吓人吗?」 秦桑安慰她道:「人言可畏呀,这阵子你躲躲就好了,莫要为这些事伤心神。」 周静容倒是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是不能自由自在的出门有点憋屈罢了:「没事,又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挺强的。」 周静容想起以前,刚在漫画圈小有名气的时候,还曾被全网黑过。 现代网民人身攻击的水平可比古代的这种人云亦云威力大的多,她早就锻炼出了一颗强心脏。 秦桑以为周静容说的是以前被人误解蛮横跋扈一事,她与周静容相交,知晓她品性纯良,自然认为她以前的那些坏名声都是谣传,露出为挚友心疼又抱不平的神色:「别担心,市井之人闲极无聊,最爱嚼舌根。新鲜事天天都有,等过阵子有了其他的谈资,这些谣言也就过去了。」 不得不说,秦桑真的是很透彻,能够透过现象看到流言蜚语不过是人吃饱了没事干闲出来的本质。 周静容被她这么一宽解,果然舒心了不少。 二人正说着话,雅意匆匆来报:「二奶奶,不好了,娘家老爷发病晕倒了!」 周静容大惊,腾的一下站起来:「我爹晕倒了?怎么回事?」 周老爷正当壮年,身体好得很,怎么会突然晕倒? 周静容疑惑又担忧,当下便准备去周府探病。 秦桑是外人,不便相随,便先告了辞,并安慰了她一番。傅云深得了消息,也匆匆赶来,陪她回周府。 三人带着一众下人一同向外走去,才走到府门口,便被人堵住了。 「妖物,退!」 周静容满心想着周老爷,未料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人,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喝,并甩出一个什么东西。 周静容被这突如其来的招式吓得一个踉跄,连连后退了几步。若不是有傅云深在后面扶着,她恐怕要被门槛绊一跤。 任谁突然被吼这么一嗓子,都会吓到的。可眼下的情形却不让人这么想,皆因甩到周静容面前的是一道黄色的符纸,纸上是鬼画符一样的红色咒文。 府门外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看到这一幕俱是惊骇不已,他们下意识的认为周静容是被符纸吓得后退。 什么人会害怕符纸? 众人看向周静容的目光添上了一抹异色,警惕的向后退了退,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周静容蹙眉,顺着符纸看过去,原是静安寺的智果大师。 浦河县不大,也就静安寺这么一座正规的寺庙,是浦河百姓的参拜圣地。 因着傅老太太信佛,偶有去静安寺烧香,周静容也曾陪同过,是以见过这位大师。 静安寺的住持方丈乃是智果大师的师兄智襄大师,智襄大师一心向佛,不理红尘世事,虽说是得道高僧,却鲜少待客,对外事务都是由智果大师打理的。 这位智果大师体形微胖,自带笑眼,平素见了人没有表情也带着三分笑意,像个弥勒佛似的。可今日他却面色沉肃,看向周静容的目光仿若见了兔子的鹰,锐利,又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精光。 傅云深面色阴沉,对智果不善的眼神充满怒意,直接扬手拂开符纸,凶戾的看过去:「大师这是何意?」 傅云深浑身散发着凶煞之气,智果心头一跳,不动声色的别开视线,一副看破世事的慈悲模样,叹道:「周老爷无故昏迷,贫僧被请去做法事,发现周老爷乃是被妖物吸了气运。贫僧顺着妖气一路寻至傅府,才发现傅府被妖气笼罩,原来那妖物竟隐匿于傅府之中。贫僧特在此等候,待收服妖物。」 智果说话的时候,直勾勾的盯着周静容,虽未直言,却不言而喻。 周静容联想起近来关于她的流言,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原来那些流言是有人刻意为之,智果今日也是冲她而来。 第33章 只是不知这智果大师是真有本事,还是与人合谋,想借此机会沽名钓誉。 至于合谋,和她有仇之人也就那么两个,不难猜测。豆_豆_网。 再加上周老爷不明不白的昏倒,她担心有薛姨娘从中作梗,那么周老爷会不会有危险? 周静容思及此处,登时方寸大乱。 她最怕因自己牵累身边的人,尤其还是给了她亲情的周老爷,于是被傅云深牵着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握紧,微长的指甲快要嵌进他的掌心。 傅云深浑然不觉疼痛,只是被她恐慌的情绪感染,莫名的紧张惧怕,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她。 他心慌不已,松开了她的手,改为揽住了她的腰身,紧紧的扣住,好似这样才能留住她。 周静容被傅云深箍住,缓过神来,强压下那些胡思乱想,对智果冷冷道:「所以大师方才的行为,是觉得我是那作祟的妖物?」 智果半阖着眼,捻着手中的佛珠,正义凛然道:「正是,妖物,你若速速离去,贫僧念在你尚未伤及人命,可饶你不死!」 秦桑也笃信佛法,可此刻却是毫不犹豫的战队挚友,对智果反唇相讥:「真是奇了,若她是妖物,日日居于傅府,怎的没影响傅家人,反倒牵累了周家老爷?」 智果镇定自若,沉声道:「因这妖物乃是夺舍了周家姑娘的肉体,需得吸取血缘至亲的气运方能维持。若她早早离去,周老爷自能醒来,安然无虞。否则,周老爷性命堪忧。若长此以往,日后周家、傅家都会被她吸干气运,非死必伤!」 周静容经过了刚才的慌乱,现在反倒镇定下来,神色从容,冷淡道:「那依大师之见,该当如何?」 智果眼眸微眯,毫不掩饰杀意:「若你执迷不悔,贫僧今日便要替天行道,收服你这妖孽!」 周静容闻言,向前走了几步,直直的盯着智果,毫不畏惧,心中的怒气,怨念,恨意,全都化作轻飘飘的一句:「行啊,你有本事就收吧。」 人们大概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情况。 智果大师就地在傅家设立法坛收妖,而被智果大师定性为妖物的傅家二奶奶冷眼旁观,不逃跑不反抗,坐等被高僧收服。 所有人都是一脸懵,看看信心满满的智果大师,再看看镇定自若的周静容,不知该相信谁。 其实周静容心里也是没底的,若说从前,她绝对不信鬼神之事,可自己亲身经历了这么一遭,也知这世上有许多不可探知的神秘力量,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她见智果信誓旦旦,心内也感忐忑不安。 不过,输人不输阵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不论如何,首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准是没错的。 果然,见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众人纷纷倒戈。 而她的不按常理出牌也让智果的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她死磕到底。 外面,众人挤破了脑袋看热闹;屋内,傅家众人坐镇。 傅娆华心乱如麻,她担心周静容。若智果所言为虚,她会受委屈,若智果所言为真,又恐她会受到伤害。 她只能乞求傅老太太:「祖母,咱们不能任由别人找上门来欺辱二嫂,平白让人看了我们傅家的笑话!」 傅娆华说着,急急的向傅春华等人使眼色,以期得到声援。 傅娇自是不理会她,心生惧意,紧紧的抓住了林疏桐的手。她只是不喜周静容,却也没想到她竟会是妖物啊!难怪她懂事了那么多,也聪慧了那么多! 傅老太太不待众人再开口,率先发了话。 她双目紧闭,轻轻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满身威严不容辩驳:「今日之事已闹的满城风雨,容娘必得经历这一遭,证明自身清白,否则才是真的让旁人看了笑话!」 傅老太太虽然也因谣传对周静容起疑,但相处多时,对她也有喜欢和信任。 若她从私心来讲,就算周静容是夺舍的妖物,她也喜欢这个妖物,而不是以前那个刻薄寡恩的周静容。 但是,此事关乎到傅家的名声和傅云深的前途,他们已然棋差一着,让有心之人将此事传播的满城风雨,她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保住周静容,只能期盼她是真的无所畏惧,能在众人面前证明清白! 智果设立法坛,拜天祭地,耗时很长。周静容等的呵欠连天,连身上强硬的气势都去了一半。 傅云深轻轻勾住周静容的手指,周静容顺势靠在了他的身上,一身的懒骨头有了依托,身心放松。 却听傅云深对她低声耳语道:「容容,别担心,我已派人去探查岳父的情况,也给叶西扬传了信。叶西扬是京中镇国公府的世子,有他出面,一定能镇压此事。若他不能及时赶到,我们就尽量拖延时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34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周静容先是惊讶了一下叶西扬的身份,知道他是贵人,却也没想到这么贵,但想到傅云深也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对于他们的相识相交也就了然了。 不过,她和傅老太太的想法一样,并不想退避:「今日这遭我是避不过去的,你瞧瞧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若我逃避,他们便会说我心虚,说傅家包庇妖物,不仅拖累你的名声,还会影响你考科举。所以,我必须直面此事。」 傅云深见周静容如此坚定,不觉得安心,反而愈加慌乱,示弱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哀求:「不,容容,不要去,没必要向旁人证明什么,我相信你就好了。」 周静容看着傅云深如此紧张,起先以为他是单纯的担心自己,可转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也觉得我是妖物?」 傅云深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我不管你是什么,你答应过我的,要保重自己,我不能没有你!」 傅云深不敢想象,如果真如智果所言,周静容此时的芯子已换了个人,而智果也有高深法力,这样的两个人对上,结局会如何。 周静容能捱过此劫吗,她会不会死,还是原来的周静容会回来?总之,对于现在的周静容而言,情况都极为不利。 他不能忍受一丝丝失去她的可能,万分之一的险都不敢冒。 周静容这下可是确定了,原来傅云深早就对她的身份起疑,这回听到智果的话,更加认定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周静容了。 周静容的心情有些复杂,没想到她早就在他面前掉马了。但他明明知道她有问题,却还要百般维护,这份情意莫不令人动容。 周静容安慰他道:「你别担心,我……我真的不是妖物,就算他会法术,也奈何不了我。」 傅云深见周静容心意已决,而她这样不顾己身还是为了他,便下定决心与她一同面对。 智果在地面画了一个阵法,要求周静容走进去。傅云深要陪她一起,众人哗然。有人感叹这对夫妻伉俪情深,也有人说傅二爷是被妖物迷了心智。 周静容止住傅云深,悄声吐槽:「一个和尚要做法事,却搞出一套道士的阵仗,不伦不类的,想来他也没什么真本事。你不要担心,相信我好不好?」 傅云深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紧绷的神经松了松,却仍固执的看着她,要她作出承诺:「容容,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的。」 周静容脑子一抽,反问了一句:「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傅云深立时脸色大变,周身气压骤降,浓墨般的眼眸风云涌动。 周静容的否定放大了他心中的不安,让他无所适从,惶恐如洪水般毁天灭地而来,而他就是被围在洪水之中的困兽,想要动弹,无力挣脱。 若只是这具身体,他有一万种方法把她留在身边。可偏偏属于周静容的却是那缕飘忽不定的神魂,他抓不着也碰不到,一悲一喜全凭她一念之间,惶惶不可终日。 周静容被傅云深眼中深深的痛苦吓到,心脏仿若被一只大手攥住,疼痛不能自已。 她赶忙安抚他:「我答应你,我不会离开你的,绝对不会。」 她在心中微微叹气,她原本只想认认真真搞事业来着,哪曾想还认认真真的谈了个恋爱,并无可避免的栽了进去。 在这种凝重的氛围中,两个人深情对望,身上弥漫着粉红的恋爱气息。 智果眼角抽搐,心中咆哮,劳资在做法收妖呢,你们进入点状态行嘛? 周静容最终还是独自走进了那个阵法,她也想看看智果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智果席地而坐,手中敲击木鱼,口中念念有词。慢慢的,竟顺着阵法图案升起了一片淡淡的金色光芒,仿若佛光笼罩,将周静容纳入其中。 周静容也有些惊讶,难不成这真的是佛光? 她心生好奇,凑近光圈观察,却见有肉眼可见的颗粒在空中漂浮。她心下了然,这应当是一种特殊的矿物质在空气中产生的化学反应,就像鬼火那样。 周静容不屑的撇了撇嘴,这和尚果然是在故弄玄虚! 可普通百姓不知其意,看到这神奇的一幕,竟纷纷跪下,喊着什么佛祖显灵。 周静容十分无语,却来不及管别人,因为她骤然觉得头痛欲裂,好像有无数根针锥刺而来,直直的扎进她的脑袋里。 她忍不住捂着头痛呼出声:「啊!」 一直关注她的傅云深立时快步上前,还未近身,她的身边又猛然出现几团鬼火,围绕着她幽幽的转动。 她就说吧,古代装神弄鬼,怎么能少得了磷火呢。 这下,众人更加相信智果乃是真大师,周静容也是真妖物,更是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同仇敌忾的呼喊声:「大师,收了这妖孽,烧死她!」 第35章 傅云深哪管这些,揽住周静容向后退去,看着她面白如纸冷汗直流的模样,心疼又恐慌,看向智果的眼神锋利凶狠,恨不得射出刀子。 智果起身大喝:「妖孽,速速现身离去,莫要再为祸人间!」 智果追上来,想要从傅云深手里抢人。傅云深长腿一伸,直冲智果心窝而去。智果也是会功夫的,闪身躲避,堪堪躲开了这凌厉的一脚。 二人交起手来,傅云深要护着周静容,施展不开拳脚,被智果下了几记暗招。 周静容伸手推他:「你别管我了!」 傅云深却将她抱的更紧,小心的护着她,生生挨了几下智果的重击。 智果见不能直接拿下傅云深,转身煽动百姓:「贫僧已施法将这妖物困住,莫要让她逃了,大家助我!」 百姓的情绪是很容易被煽动的,尤其还是在愚昧无知的情况下,看到这样神迹般的情景,当即叫喊着要冲杀前来。 傅誉指挥着傅家护院分成两拨,一拨护送傅家女眷到安全地带,一拨阻挡暴民。 可护院终究寡不敌众,眼看暴民就要冲破防线,外面忽地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巨响让地面发出震动,仿若千军万马疾驰而来。 接着一声叠一声的高亢呐喊振聋发聩:「奉镇国公世子之命,捉拿妖僧智果!」 傅家的宅院又从临时的法坛变成了临时的刑堂。 叶西扬亮明身份,宋县令莫敢不从,直接调派府兵随他而来,拿下了智果,当场开堂刑讯。 「……静安寺首座智果,利用职务之便贪墨香火,中饱私囊,以妖言妖法惑众,骗取百姓钱财,为博声名陷害良善……其罪当诛!」 叶西扬有备而来,把智果的罪责条条罗列。百姓哗然,原来高僧智果大师是个骗子! 他根本就不会法术,刚刚所见不过是用来蒙骗大伙的妖法!他不仅为了博名声陷害傅二奶奶,还骗了大伙的香火钱! 群情激愤,情势急转直下,智果连一句辩驳的话都来不及说,也来不及攀咬任何人,就被堵了嘴定了罪,直接关押大牢。 周静容从昏迷中醒来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傅云深寸步不离的照看他,叶西扬前来拜访,他也不曾离开,二人就直接坐在外间说起话来。 周静容清醒过来,便听见外面传来刻意压低的男子声音,窸窸窣窣的对话传进耳中。 傅云深向叶西扬举杯,以茶代酒,清冷的声线中带着真诚的感激:「语堂,这次要多谢你,没想到你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查出了智果的底细。」 叶西扬翘着二郎腿,大剌剌的瘫在椅子上,笑的得意:「也是赶巧了,我一直查他呢,就碰上了小嫂子被诬陷的事,可不就趁机将他一锅端了。」 傅云深略略沉吟:「当年那宗案子,与智果有关?」 叶西扬点头:「正是。」 语罢,他收敛了玩世不恭的表情,严肃中又带着一丝愧疚:「宋县令虽无足轻重,但毕竟是那边的人,我不想把他惹得太急,让那边发现了我的行踪,恐生事端。所以,只能暂且压下智果供出陷害小嫂子的主谋乃是宋夫人一事,姑且安抚住他。只怕是,委屈了小嫂子……」 傅云深表情淡淡,对于不能处置幕后主使宋夫人并不以为意:「容容与宋家姑娘乃是挚交,她若知晓此事,说不定就会求上门来。容容素来心软,总会如她所愿,做个人情便是。」 傅云深所言之意,便是让叶西扬不要将此事藏的密不透风,透露一二口风出去,好给自家夫人做个顺水人情。 叶西扬斜眼看着傅云深,啧啧道:「不愧是黑心萝卜,本来就是于己方便之事,竟还能讨个人情,小爷我真是服气!」 周静容对他们的对话听的一知半解,只觉得头重脚轻,用不上力气,弱弱的唤了声:「傅云深。」 一直留心着室内动静的傅云深,听到周静容的呼唤声,立时起身小跑进来,带着一脸的心忧迫切,哪还有刚刚半分镇定自若的模样。 叶西扬摸了摸下巴,暗笑一声,悄然离去。 「容容,你醒了!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傅云深将软垫垫在周静容的腰后,扶着她坐了起来。 周静容只记得自己头痛欲裂,傅云深为了护住她又被智果下了黑手,急火攻心之下便晕了过去,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开口便问道:「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傅云深拿过床边小几上的蜂蜜水,喂她喝了几口,这才娓娓道来。 「我没事,幸亏语堂带兵及时赶到,罗列条条罪状,将智果逮捕归案。那智果就是个江湖骗子,如今已被下狱,供出幕后主使是宋夫人。他那迷烟有毒,你吸入口鼻,是以头痛昏厥。」 第36章 说到此处,傅云深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戾。 若不是智果还有用,他恨不得将这胆敢伤害周静容之人除之而后快。不过,这人已然握住手中,倒是不妨从他讨身上回来点利息,以泄心头之愤。 周静容又问:「对了,我爹如何了?」 傅云深抬眸看向周静容,眼中又恢复了一片晴朗的柔色,安抚道:「无事,岳父大人近来咳痰不止,吃了一剂汤药,那药中含有一味远志,可助眠。岳父大人误食过量,这才陷入昏睡,现已醒了,并不妨事。」 周静容禁了禁鼻子,语气中怀疑的意味很浓:「我爹昏倒,薛姨娘为何不请大夫,反而请那智果?」 傅云深冷眸微眯,显然也是对这巧合充满质疑:「是智果找上门去的,倒是与她无关。」 周静容微微摇头,真的与她无关吗? 好像每件事都有薛姨娘的影子,却偏偏抓不住任何证据。仔细想来,她倒是比那宋夫人更加狡兔三窟。 宋夫人自来高高在上,行事张扬,无所畏惧。薛姨娘却习惯了伏低做小,行事谨小慎微。她的胆子不如宋夫人大,却因此更为谨慎,给自己留得更多退路。 周静容正想的出神,冷不防被傅云深打横抱了起来,骤然的失重感使她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 傅云深满是清辉的双眸含笑,柔软至极:「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吃完再睡一觉。」 吃完就睡这种饲养方式…… 周静容想起了以前被傅云深一天之内硬塞了六顿饭支配的恐惧,顿时觉得一点也不饿了。 不过,弦歌手巧,惯会翻着花样的做美食,一道素拌藕片都做的飘香怡人,勾的周静容食指大动,还是没忍住多吃了一碗饭。 用过饭以后,傅云深果然赶周静容去睡觉休息。 周静容揉了揉肚子,蓦地愣住,她好像,胖了?她霍地站起来,凳子向后倒去,大腿也被桌子撞了一下。 傅云深忙扶住她,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声音却柔的出水:「怎的又这般莽撞?」 周静容没感受到他的责怪,只神色不振的说:「我想去走走,消消食。」 傅云深见她神色恹恹,关切道:「可是胃里不舒服?我帮你揉揉。」 周静容一巴掌拍掉了傅云深向她腹部伸过来的大手,呵呵一笑,别以为她没看出来他的色心! 周静容一溜烟的小跑出门,跑到门口时停了停,向他做了个得意洋洋的鬼脸,一副「你奈我何」的小表情。 傅云深一脸无奈,向身边下人吩咐道:「去拿氅衣来。」 周静容一口气跑进了小花园。 这季节正是菊·花盛放的时节,菊·花种类甚多,就连这傅府的小花园都放了不下十种,颜色姿态各异,争奇斗艳,一扫秋日凄凉之景,倒像是盎然的春日一般。 周静容一时技痒,正琢磨着如何构图,将这满园菊色纳入画中,忽觉身上一重又一暖。 傅云深站在周静容身后,将大氅披在她身上,形成从背后拥抱着她的姿势。他系好了扣子,犹不放手,终于还是如愿以偿的将手滑进大氅,覆在她的胃部,不轻不重的揉着。 他微凉的薄唇贴在她的耳边,声音略显冷冽:「刚用过饭,不可激烈运动,对身体不好。」 周静容气鼓鼓的哼了一声,说的那么好听,还不是占了她的便宜。 傅云深美人在怀,自是身心愉悦,又见美人凝眸花间,认真的模样娇俏可人,遂放软了声音,哄她道:「重阳节有万菊大会,到时我带你去赏菊,可好?」 周静容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点了点头。 之后,二人相顾无言。 平日,两个人就算是没话说,默契的沉默之中也充斥着淡淡的甜蜜与温馨,此刻却稍许凝重。 周静容在想智果的事。 虽然智果被揭穿是坑蒙拐骗之辈,旁人已信了她是被冤枉的,她不必再为此事作出解释。可是她知道,傅云深已经认定了她不是原来的周静容。 她想给傅云深一个交代,却不知从何交代。 怎样定义一个人? 名字,相貌,年龄,身份,思想,才华,记忆,肉·体,灵魂? 那么,周静容和周静容,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周静容不知道,她一向心宽,便是经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也从不愿多想,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想通这种令哲学家头疼的问题。 想的越深,只会越钻牛角尖,越发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周静容心中怅然,顺着傅云深的臂膀寻到了他干燥温热的大手,与他十指相扣,慢吞吞的问:「坊间的那些传言,还有智果说我是妖物的话,你是不是很在意?」 第37章 傅云深轻嗅着她发间的皂香,混不在意的淡淡应了声:「不在意,你也不要在意,我们过自己的日子,管旁人的话作甚。」 傅云深是真的不在意,不在意周静容到底是谁,虽然他也想知道她的来历,好叫他知道,若是再碰到此次智果这样的事该如何应对。 可是他不敢问,他总觉得牵连他们之间缘分的就是这根线,她一开口,线就要断了。 既然如此,她是谁,来自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 周静容心中一松,庆幸傅云深的知情识趣。 她不说,他便不问,只静静的站在她的身边,证明她的存在,消弭她的不安,不会追问她,让她陷入「我是谁」这个怪圈无法自拔。 周静容转身,扎进了傅云深的怀里,满头青丝胡乱的蹭来蹭去,撒娇的小狗儿似的,听着自他胸腔里传来的沉沉笑声,心里裹了蜜般又暖又甜。 她的男朋友,是这样好呀! 智果这个假大师诬陷周静容为妖物的收妖闹剧,被编写进了最新一话鲛人传说。 啪啪打脸加狗血反转的剧情,受到了大众的广泛欢迎,漆吴居接连几日宾客爆满。 有人为之前冤枉了周静容而感到愧疚,特来捧场;有人是受了智果的蒙骗,犹不解气,逮到机会就要痛打落水狗。 周静容对此不无感叹,三次元果然比二次元更加狗血! 经此一事,周静容的大名再次传扬开来。 之前很多人不知道鲛人传说的作者是她,这下全都知道了。不同于原来的坏名声,现在人人说起她,都要赞一句才女。 周静容虽从未藏着掖着,却也没有刻意张扬,倒不是有所谋略,只是性格所致,坦坦荡荡,顺其自然。 虽是无心插柳,却博来个好名声,她觉得也挺好的。毕竟以傅云深的才学以后或许会越走越高,她也不想成为他的污点。若是别人一提起她就会高看一眼,他的脸上也有光。 周静容想着想着,思绪就有点飘远了。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脸色微微泛红,她想的是不是有点多啊? 「二奶奶,娘家老爷派人送东西过来了!」 弦歌咋咋呼呼的进了屋子,打断了周静容的小女儿心事,捧着一个盒子奉上前来。 周静容好奇的打开盒子,却见里面竟是厚厚的一摞地契,不是之前荒山那种,而是真正的良田千亩。 周静容的眼睛瞪的溜圆,周老爷这是要干啥?她前几日还回周府探病,他也未曾说什么,怎的突然就送来了地契? 且说周家那边,周老爷醒来以后,得知女儿竟受到如此屈辱,起因还是自己无故昏倒,智果才趁机寻上门来大放厥词,一边对智果暗恨不已,一边又为自己拖了女儿的后腿感到十分愧疚。 他对薛姨娘也是大为恼火,狠狠的斥责了她一番,责问她为何没有及时找大夫给他诊治,却轻信妖僧的谗言,更将女儿牵连进去。 薛姨娘啼哭不已:「老爷,妾也是被那智果蒙骗了啊!他一向以高僧身份示人,世人皆为推崇,妾怎知他是假的?再说容娘身上确实有诸多怪异之处,她此前虽学过作画,但先生说她没有资质,她又是个坐不住的,便提前结业了,怎会于作画一事有如此之高的造诣?况且她以前性子如何骄纵,老爷您不是不知道,现在却温婉和顺,不可不谓之性情大变。还有,她因幼时溺水经历一直怕水,可如今竟然会凫水了!老爷,这种种异象叠加,您又无故昏倒,妾一时乱了心智,才信了那妖僧的话啊!」 薛姨娘大开方便之门,允智果入府做法。智果口出狂言,直言府中有妖物作祟,再匆匆赶往傅府捉妖,吸引了一大群人跟随围观。 可以说,若没有周府这遭铺垫,智果未必掀的起这么大的风浪,顶多也就是在傅府叫嚣一通,不会闹的满城风雨。 是以周老爷才觉得自己连累了女儿,觉得薛姨娘百般错处。 周老爷听着薛姨娘一番辩解,一丝心软也没有,狠狠的看过去,眼风凌厉:「容娘已嫁为人妇,怎能与之前在家做姑娘时相较?她本就聪慧,又有姑爷教导,性子转变些有何不妥?先前你就因愚蠢差点误了姑爷的前程,没想到现在更蠢了!滚回你的院子里接着抄经,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出院门一步!」 周老爷所有的精明都用在了生意上,对后宅之事并不上心。所以他并不知周静容以前不通文墨到何种地步,更对她的画技在短短时间内就能达到常人所不及的地步这种惊人的变化也没有什么实感。 他只是觉得,周静容是他的女儿,必定随了他的聪慧。她又嫁了个颇有才学的好夫君,有他的教导,什么学不会! 别说周静容现在只是会区区的吟诗作画,性子变得温婉和顺,克服了惧水的障碍,就是她以后会做考科举的文章,有考状元之才,他都不会觉得有什么惊奇。 第38章 他周老爷的女儿,合该就是这样有本事的! 周老爷思来想去,总觉得亏欠了女儿,想要补偿。于是他大手一挥,就把周家的大部分地契全都划给了周静容,只留了几处作为周静姝的嫁妆,以及自己养老之地。 薛姨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竟是败在了周老爷的盲目自信中。 不过,她对周老爷的处罚很是不满。 上一次,她险些误了傅云深的科举之路,周老爷禁止她出府;这一回,她干脆连院子都出不得了。院子都不能出,自然也就失去了管家的权利。那么下一次,她又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周老爷如此偏信周静容,今天给个铺子,明天给块地皮,现在周家怕是有一半家产都在她手上了。 薛姨娘心疼不已,暗暗恼恨,周家偌大的产业,凭什么被周静容独吞? 看来,她是时候下一剂猛药了。 再说周静容捧着那一摞地契,虽是感动,却也欲哭无泪。她似乎已经看到了大把白花花的银子流入口袋,却也看到了为此忙碌成狗的自己。 这种直男式的关心,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啊! 九月初九,重阳节。 傅云深履行承诺,带周静容参加万菊大会。 万菊大会是由县衙组织,静安寺承办,各方商家赞助而成。 往年,都会由宋夫人出面联络各方,配合静安寺的智果大师筹办花会。 但眼下,宋夫人因受到智果一事的牵连避府不出,便只好由其他几位贵族夫人共同理事。静安寺那边没有了智果,也只能由一向不理世事的住持智襄大师主持大局。 因着这事,人们不免又想起以前关于宋夫人贪墨的传言。 那智果不是个好的,宋夫人与他合作多年,会不会也和他一样将百姓的钱财中饱私囊? 到底是传言,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对宋夫人的质疑却是难以消除,恐怕以后再难得到百姓信任。 不过在这件事中,人们虽然憎恨智果,静安寺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仍是香火鼎盛。一则因为静安寺也是受害方,再则是人们对于佛法的笃信和虔诚。 因是盛会,出行人数增多,再加上通往静安寺的道路两旁摆满了展示的花卉,人们都弃车步行,也正好赏花。 周静容也在人群之中,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眼睛都不够用了。若不是傅云深紧紧的牵着她,她怕是要飞起来。 每盆花都挂了牌子,写着品种名字,出自哪家商铺,价钱几何。若有相中此花者,可按照价钱捐赠香火,即可将花带走。 这是一种善举,也为店铺打了广告,留得美名。 这当中自然也有周静容的铺子,不过她现在有周永、周全、秦桑等得力干将,这些事自然不需要她亲力亲为,只听他们回禀了一耳朵,未曾想见到的会是如此壮观的景色。 姹紫嫣红的各式菊花顺着曲径蜿蜒而上,仿若铺了一层通往天庭的花毯天梯,阵阵花香扑鼻,萦绕身侧,宛若花之仙境。 傅云深的渊博学识终于在此刻派上了用场,细细的为周静容科普花卉知识。 那颜色红中带金的唤作紫龙卧雪,那中间紧簇四下散开的唤作朱砂红霜,那形似烟火炸裂的唤作白鸥逐流,那如流苏缓缓轻垂的唤作瑶台玉凤…… 周静容看的眼睛都直了,古人真是有生活情趣,连花的名字都起的这么风雅别致。 傅云深见周静容的眼睛都快粘在这些花上了,轻笑道:「喜欢哪个,我们可以买下来。」 周静容摇了摇头:「先前兰娘已送了我两盆泥金香和胭脂点雪,我又不会养花,看个新鲜也就罢了。」 如傅云深所言,宋汀兰确为宋夫人一事来求周静容帮忙。 她虽为母亲蒙羞,愧对挚友,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获罪,便上门乞求周静容宽恕。 周静容觉得自己也没怎么样,反而因祸得福洗白了名声,也不想好友夹在中间难做,便痛快的答应了不追究此事。 事主不追究,不上告,宋县令也就顺势隐匿了宋夫人参与其中的情况。 之后,宋汀兰以两盆亲手栽种培育的花作为谢礼,皆是菊中名品,周静容欣然接受。 没有了宋夫人的从中作梗,两个人便又重新交往起来,联络很是频繁。 傅云深怎么看,都觉得周静容和宋汀兰的情况特别像戏文中的「穷书生不受丈母娘待见,与心爱的小姐偷偷往来」的桥段。 他是想给周静容做个顺水人情,可没想把宋汀兰这个头号「情敌」给招回来! 「啊!」 傅云深正因为自作自受心里有点不爽,忽听周静容发出一声低呼,赶忙去看她:「怎么了?」 第39章 周静容有些赧然:「新鞋有点磨脚。」 傅云深当即便要蹲下去,伸了手去捉她的脚。 周静容吓得赶紧将脚缩到了裙子底下,把他拽了起来。大庭广众的,他还要给她脱鞋检查不成? 周静容为参加花会,盛装打扮了一下,穿了一双缀有璧琉璃的金丝绣缎面新鞋。 美则美矣,就是中看不中用,不适合走路。 傅云深一脸心疼的表情,可漆黑的眼眸中泻出的淡淡笑意表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抱你上去吧。」 哦,原来是觉得有机会吃豆腐了。 周静容向旁边躲了一步,坚决的摇了摇头。 傅云深又说:「那我背你上去。」 周静容再后退一步,还是摇头。 傅云深微微蹙眉,很是纠结了一下:「那……扛着?」 周静容的脸彻底黑了,他看不出来她不想表现的太亲密,从而成为别人眼中的焦点么? 最后,周静容还是敌不过傅云深的坚持,转到了旁边半山腰的凉亭休息,等待弦歌和言风回去另取一双鞋过来。 通往凉亭的小径僻静无人,傅云深终于如愿以偿的抱着周静容走了过去。 傅云深调侃她:「怎的面皮这么薄,有什么好害羞的?」 周静容反唇相问:「以前你不是总说我不知礼么,怎么现在我知礼了,你还是不满意?」 傅云深讪讪,今时不可同日而语嘛。 他尴尬的转移了话题:「从前娆娘走路,不是嚷着腿疼就是嚷着脚疼,总要我背着。」 周静容哼哼道:「兄长与情郎怎能一样。」 傅云深被这句「情郎」取悦到,于亭中坐下后,心情大好的将周静容的双腿抬起,小心的为她脱下鞋子,想帮她按摩受累的玉足,却见雪白的长袜上竟染着一丝殷红的血迹。 傅云深心头一紧,匆匆褪去长袜,原是周静容的脚被鞋子磨破了皮,出了血。 傅云深肃着面孔,掩住周静容的伤脚,唤来世风和雅意。 世风背着个大箱子,手里还提着个食盒,为了主子出行方便舒适可是带了不少东西。 傅云深支使世风支起小炉子烧了热水,又让雅意洗了张帕子,拿出治伤的药膏,便让二人出去守着。 傅云深用帕子为周静容擦拭干净血污,又给她的伤处涂抹药膏,动作极是轻柔,脸色却黑沉沉的,侧脸如刀削般严肃,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见傅云深面色不豫,周静容知他是心疼她,也气她不爱惜身体。 心疼就说嘛,干嘛板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他钱似的,这人还真是别扭。 周静容心里吐槽,却也不跟他生气。待他抹完药,便曲起腿凑到他面前,双臂揽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傅云深仍绷着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斜眼看着她:「你现在又不面皮薄了?」 周静容往他怀里拱了拱,笑嘻嘻的说:「在外人面前当然要矜持了,可是在你面前还装什么啊!」 傅云深轻哼一声,故作不理会。 周静容忽地弯眉轻蜷,娇娇软软的低呼一声:「嘶,疼。」 傅云深果然再绷不住高冷的面色,满眼疼惜,慌乱的俯下身子,向她的伤口处轻轻的吹着气,哄小孩儿似的。 周静容却是怕痒,玉润白嫩的脚趾头蜷缩着,咯咯的笑着去推他。 两个人正你侬我侬的笑闹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带着不知是惧怕还是紧张的颤抖的声音:「傅师兄!」 卓清莹看着亭中卿卿我我的两个人,脸上大惊,心头蒙上一层说不清的恐慌。 林疏桐曾向她透露过,傅云深早有和离之意,只待科举高中便要实行,她可还等着那一天呢,怎么这两人的关系却越发亲密起来? 难道傅云深转变了心意,被那周氏狐媚的勾了心?不行,她要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 她迫切的想要过去横插一杠,却无奈被世风挡了个严严实实。 卓清莹气的大吼:「这凉亭是公用的,你凭什么拦我?」 雅意不卑不亢的从旁劝道:「卓姑娘,亭中狭小,恐有不便,烦请您去别处休息。」 卓清莹哪受得了被个下人指手画脚,不依不饶的推了雅意一下:「起开!」 雅意向后趔趄了一下,却只能受着,仍是好言好语相劝。 反正有世风拦着,卓清莹也过不去,若真是闹的声音大了,没脸的还不是她自己。 周静容微微挑眉,语气不善:「呦,你的小师妹来了。」 这拈酸吃醋的语气听得傅云深心中一荡,看向卓清莹的眼神却无半分柔软,冰冷慑人。 第40章 他伸手穿过周静容的腿弯,直接将人抱到了腿上,放在怀里抱着。 果然,卓清莹看见这一幕,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眸中的慌乱变为震惊,继而变成愤怒,最后化作熊熊怒火,向周静容扑面而来。 周静容暗叹,傅云深给她拉仇恨的功力还真是只增不减啊!前后表妹,后有师妹,接下来还有哪个好妹妹? 虽然心里暗恼,周静容还是配合的凑近傅云深,龇牙咧嘴的不给他好脸色看。可远处看不清楚,还以为这两人在亲热呢。 卓清莹又气又羞,小脸一阵红一阵白,手里的帕子都要绞碎了,恨恨的说了句「不知羞」,就双眸含泪的跑开了。 周静容扶额,跟个小姑娘争风吃醋什么的,她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 隐在树丛后面看着卓清莹跑开的小丫鬟,匆匆去回禀了正站在路边赏花的周静姝。 周静姝勾起唇角,眼中却一片森寒,低声道:「去请卓姑娘前来一叙,就跟她说,我有法子帮她出气。」 弦歌和言风取了鞋回来,周静容换上以后舒服多了。傅云深顾念着她脚底有伤,一路搀扶着她到了山顶寺中。 越往山上走,展示的花儿越名贵,颜色也越发好看。及至到了寺中,那引路的小僧人笑眯眯的说,有几样名贵品种的花色被藏于各处,诸位可自行寻找,找到即是有缘,不费银钱便可带走。 这寻宝游戏倒是有趣,周静容跃跃欲试,傅云深见距离午膳还有一段时间,便只好陪着她。 「从嘉!」 二人还未商议好寻宝的方向,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转身去看,原是赵秦廉。 天气都已经这么凉了,赵秦廉手中那柄颇具代表性的羽扇还不离手,不嫌冷的微微忽扇着。 赵秦廉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对傅云深道:「从嘉,我正要去拜见清虚散人,你可要与我同去?」 傅云深微感惊讶:「清虚散人也在此处?」 清虚散人乃是隐世高人,学问颇深,傅云深曾有幸受其指点,茅塞顿开,学问精进,一日千里,视其为良师。如今偶遇,自然要前去拜访探望一番。 傅云深原想带周静容一起去,周静容却不想打扰他与友人叙旧,就算去了也插不进他们的话题,怪无聊的。 傅云深不放心的叮嘱道:「那你在此处等我,不许乱跑。」 「知道啦!」周静容应着,又忍不住口嫌体正直:「唠唠叨叨的。」 傅云深刚走,周静姝便不知从哪凑了过来:「长姐。」 周静容见她身边只跟了一个妈妈和两个小丫鬟,便问:「你自己来的?」 周静姝点了点头,看着有些可怜。 也就是周老爷心大,觉得周静姝带了下人,独自出门没什么问题。可若放在别的大户人家,怎么可能让未出阁的闺秀在没有其他女眷的陪同下就擅自出门,还来参加如此盛大的集会,万一遇到个登徒浪子,名声可不就毁了。 周静姝问:「怎就长姐一人,姐夫呢?」 周静容如实相告,周静姝亲密的挽住她的胳膊,央求道:「长姐,咱们去找花儿吧,在这儿等着也是无趣。」 周静容也觉等人无聊,又禁不住周静姝的央求,便将傅云深的叮嘱抛诸脑后,留了个小厮给他回话,就和周静姝一起去寻宝了。 按理说,花儿那么大的东西目标应该很明显,可越是名贵的品种,越是与众不同。 如那绿牡丹、绿云,花如其名,花瓣颜色都为绿色,若是隐在树丛中,也着实不好分辨。 周静容找的认真,一抬头却发现周静姝不见了。弦歌和雅意许是难得出来玩儿,此刻正趴在距她不远处的草丛里,找的比她还要仔细。 周静容扬声问了一句:「谁看见周静姝了?」 弦歌忙起身四下看了看,不免为自己沉浸于找花的乐趣却忽略了主子感到心虚:「奴婢没留意,二姑娘刚还在这儿呢。」 周静容有点担心,盛会上人多,万一周静姝遇到什么麻烦就坏了,便着人去找她,于是找花行动变更为找周静姝。 周静容正匆匆往前走,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人影从旁边的树丛里窜出来,猛的往她身上扑。 周静容警觉性比较强,身体先于大脑行动,直接一脚踹了出去。 「啊!」 那人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身体蜷缩起来,手还捂着裆部。 原来周静容误打误撞,竟踢到了男人的那处。她勤于锻炼,力气又不同于普通女子那般柔弱,这一脚的后果可谓惨烈。 周静容心中懊悔,连连致歉:「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公子,我也是被你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第41章 那人疼的面容扭曲,只顾哀嚎,哪有功夫回答周静容的话。 「哈哈哈!」 周静容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有人大笑,恼怒的看过去,来人竟是叶西扬。 周静容面上一喜,也不跟他客气,直接道:「叶西扬,我不小心伤了这位公子,你快来帮帮忙,送他去医馆!」 周静容将人都遣出去找周静姝了,这会儿人手不够用,正好抓叶西扬身后那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做劳力。 叶西扬也不吝啬,直接将人借给周静容用,两人送这男子去就医,另外几人帮忙去寻找周静姝。 周静容看着那男子痛苦的神色,担忧道:「我不会把人踢坏了吧?」 叶西扬轻哼一声:「这人冲撞女眷,心怀不轨,被踢死也是活该。」 可不是么,若不是周静容反应及时,力气又大,一不小心被他扑倒或抱住,名声可就毁了。 不过,周静容暂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心怀不轨,但她把人踢伤了却是实实在在的,还是于心不安。 叶西扬转问道:「嫂子可也是来寻花的?」 周静容点了点头,见叶西扬怀中抱着一盆明明绽放的妖冶,颜色又十分端庄的墨菊,羡慕道:「你找到了?我什么也没找到。」 叶西扬见周静容对他手中的花感兴趣,眼神一转,道:「嫂子若喜欢这花,语堂自当相赠。」 周静容眼前一亮:「真的?谢谢你啊!」 叶西扬幽幽道:「自然,嫂子如今可是备受推崇的丹青高手,一画千金,若有幸能得墨宝一幅,区区一盆墨菊又算什么呢?」 周静容眼角微抽,你就直接说想要画不就完了么? 周静容想了想,她不听傅云深的话擅自溜出来玩儿,他说不定又要不高兴。但若她找到了名贵的墨菊,想来他也能看在花的份上,不会责怪她贪玩。 叶西扬想的却是,听说傅云深那厮以前得罪了小嫂子,小嫂子给很多人作过画像,唯独没有他的份。如今他也有了小嫂子的墨宝,可不就能跟他面前炫耀了。 想象着傅云深憋气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叶西扬就止不住的心情好。 「成交!」 叶西扬是个行动派,让人寻了笔墨纸砚来,也不过分分钟的事。 周静容润过笔,铺开纸张,抬眼去看,叶西扬已自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大马金刀的坐着,拿起酒壶解渴,仰着头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口。 周静容眼前一亮,美人于花间饮酒,潇洒恣意,这画面想想就好看。她略一思索,便将人物与景色的构图划分出来,下笔如有神,十分流畅的画起来。 弦歌和雅意一边为周静容研墨,一边痴迷于她的笔下春风。 「周静容,枉世人赞你丹青才女,却没想到你私德如此龌龊,朗朗乾坤,竟不知羞耻的与男人私会!」 周静容正全神贯注的作画,被这骤然响起的震天一吼吓得手一抖,就在画中叶西扬那张清俊无双的脸上点了一颗大大的黑痣。 周静容肉疼不已,倒不是为叶西扬的「毁容」,而是为了这画纸。 这可是澄心堂纸,纸中黄金,有市无价啊! 傅云深财大气粗,曾送给她一箱子,她可是一直都没舍得用呢。如今叶西扬这个败家的拿来这纸让她作画,她下笔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有所损伤,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毁了。 周静容满心都是如何补救,不愿浪费了这张纸,一时没心思搭理那咋咋呼呼的人,甚至没反应过来那人是在骂她。 卓清莹见周静容彻底无视了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卓清莹原是从周静姝那里得了消息,她说周静容行为不端,婚前曾与一男子来往过密,她偶然发现周静容婚后与这男子竟还有联系,二人还于今日相约见面。 卓清莹与周静姝相交,对周家的情况多少也了解一点。 周静姝自认清高,看不上周静容这个长姐,二人关系不和;而周静姝还想攀附卓清莹,也知道卓清莹与周静容好几次针锋相对,遂给她送来这个消息卖个好。 联系前后,卓清莹是相信周静姝的话的。 所以卓清莹提前埋伏在那二人相约之地,等待着周静容的出现,狠狠打她的脸。可她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这对狗男女,又听周静姝差人来说那男子没来,让她不要再等。 她如何甘心,干脆到处寻找周静容,与她当面对质,就算没有实质证据,她也要揭穿她的真面目! 没想到天助她也,竟让她恰好撞到了周静容与情郎私会! 叶西扬虽曾向宋县令亮明了身份,百姓也知道城中来了位京中的贵人,但他从未现身于人前,是以人们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卓清莹也就把他当作了哪家的风·流公子,眼看着他们以作画的名义幽会,实是玷污了丹青这等高雅之事,又忍不住为傅云深痛心。 第42章 她自诩正义,却恨不得将全天下的人都招来看周静容的笑话:「佛门清净之地,你们这对野鸳鸯竟在此私会,真是好生不要脸!」 这会儿有不少人都在四处寻宝,渐渐的被卓清莹刻意放大的声音吸引过来。 后来的人问先来的人发生何事,听完之后个个都是黑人问号脸。 周静容在石桌那儿作画,叶西扬在花圃那儿赏花,两个人距离极远,说话都得喊着来,谁见过这样幽会的? 周静姝也是闻声而来,此刻隐在人群中间,听着卓清莹的大呼小叫,人们的质疑,再看那个衣饰华贵的男子,心道不好。 她原本的计划,是买通了一个名声极差的男子纠·缠周静容。二话不说先抱上去,谁还会在乎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私情,反正名声肯定毁了。 为了有人作证,不让周静容有机会将事情掩盖下去,又不引火烧身,周静姝才想到找与周静容有过节的卓清莹「目睹」这件事。 可谁曾想,那无赖出师未捷身先死,被周静容一脚就险些废了命根子。 既如此,此事只能作罢。 可没想到卓清莹这个猪队友不死心,竟直接找了过来,不仅认错了人,还吵嚷起来。 周静姝恨的暗暗咬牙,卓清莹这个蠢货!她眼睛是瞎的么,看不出来那男子非富即贵,人家能任由她攀扯么,什么人都敢招惹! 周静姝生怕被卓清莹拖下水,赶紧偷偷摸摸的从人群中悄然离开,赶回家去装病,连花都不赏了。 叶西扬那双招摇的桃花眼仍是带着笑,眼中的寒光却益盛。 他倒是不在乎名声,但若是周静容在他身边挨了欺负,傅云深那小心眼的还不弄死他! 他冷眼看着这不知死活的女子上蹿下跳,心里默默的给她的死期数着倒计时。 他刚朝身后的暗卫打了个隐秘的手势,忽听一个清冷的女声蓦地在众人耳边响起:「佛门清静之地,你这泼妇竟口出妄言,真是好生不要脸。」 竟是将卓清莹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声音中又自带威严和厉色,令人心头一震。 叶西扬一听见这声音就怂了,满身气势卸了个干净,恨不得自己此刻是个透明人。 周静容也觉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抬眼去看,来人竟是叶西扬的「桃花债」! 她今日仍是盛装打扮,一身玫瑰红绫撒花裙装贵气逼人,满头玉珠步摇blingbling的闪瞎人眼。 卓清莹也被她的气势慑的有些心虚,却仍逞着强不服气的嚷着:「你说谁不要脸?明明是他们私通有违礼法,是他们不要脸!你竟帮着他们说话,可见你也是个不要脸的!」 「放肆!竟敢对德音公主不敬!来人啊,把这大逆不道之人拖下去,掌嘴!」 不消裴德音开口,她身边的嬷嬷已经虎着一张脸厉声给卓清莹下了宣判。 公,公主? 周静容再次手一抖,在叶西扬的脸上又戳了一下,这张画以及这张纸就彻底作废了。 卓清莹连句求饶的话都来不及说,就被侍卫一脚踹在了腿弯,登时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发髻散乱。 她还来不及反应,又被人拽起来,一双粗糙的大手钩子似的向她脸上刮来,扇了十来下,她娇嫩的脸颊立时肿的老高,头晕眼花,耳朵里轰鸣作响。 自始至终,裴德音眼皮也不抬一下,连个眼神都不屑施舍给卓清莹。 卓清莹被掌掴后,整个人还是懵的。直到耳边传来旁人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她才猛然清醒过来。 她被公主定性为泼妇,还因不敬公主被当众掌掴,名声定然一落千丈,她日后要如何做人? 种种压力叠加,她再也承受不住,崩溃大哭。 这会儿,傅云深也赶了过来,见周静容没事,这才放下了一颗心。卓清莹肝肠寸断的哭声没让他起半分怜悯之心,反而厌恶至极。 这女子的心思实在歹毒,若是裴德音不出面,他也会动手教训她的。 饭可以乱吃,话能乱说吗? 男女私通这事即便放在现代也会被人戳脊梁骨,严重的还会有牢狱之灾。在古代就更别提了,轻则一生无法抬头做人,重则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周静容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即便见到卓清莹被收拾的那么惨,也生不起丝毫同情之心。毕竟对方可是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她可没有那么仁善。 但她想不明白,前有周静姝陷害傅娆华落水,后有卓清莹陷害她与男子私会。这一个两个的,怎么能因为区区嫉妒就总想谋害人性命呢,人命在她们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 卓清莹偷鸡不成蚀把米,里子面子丢了个精光,被匆匆赶来的家人带走。 卓家人还想向公主请罪,公主不耐烦,侍卫便将人连轰带打的赶了出去。 第43章 裴德音冷冷的扫视一周,众人噤若寒蝉。 她淡淡的道了句:「是本宫慕傅二奶奶之名,特请她来为本宫和情郎作画的。」 一句话,就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 原来,这男子是公主的情郎,怪不得这般天人之姿,比傅二爷都不差! 原来,傅二奶奶竟得了公主的青眼,得了为皇室之人作画的殊荣,这可是浦河县的大喜事! 众人晕晕乎乎的带着与有荣焉的心情散了,就剩下了周静容、傅云深、叶西扬、裴德音四个人,面面相觑。 傅云深舍不得瞪周静容,只能把满身怒意投向叶西扬,不住的向他散发冷气。 叶西扬被傅云深和裴德音两面夹击,心态崩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周静容。 周静容见他可怜兮兮的,瞧瞧,好好的美人被两大恶魔折磨成什么样了? 她于心不忍,开口解围:「咳咳,那什么,还画么?」 裴德音终于把灼灼的视线收了回来,施施然坐在叶西扬身边,淡淡启唇:「画,把本宫也画进去。」 叶西扬全身一僵,赶紧讨饶:「殿下……」 裴德音冷冷的瞥他一眼,那冻死人不偿命架势与傅二那厮不相上下:「怎么,你有意见?」 叶西扬顿时怂了:「不敢。」 于是,周静容再次提笔,重新布画。这回,傅云深化身为研墨小弟,亲自为她伺候笔墨。 秀色可餐的情郎就在身边,身上隐隐散发出与她如出一辙的淡淡木樨香,温热的气息萦绕身侧,偶有肌肤相触,让人心笙摇曳。 红袖添香,眷属疑仙,难怪古人爱搞这些雅事,果是极致浪漫,周静容不无感叹。 后来,周静容才知道,裴德音虽为公主,却并非皇上的女儿,而是皇上的胞弟安王的女儿。 皇上子嗣不少,却多子无女,所以就把裴德音这个侄女当成女儿宠爱,不仅特封她为公主,更是荣宠无限。 裴德音不仅与叶西扬是青梅竹马,与傅家三兄妹也是发小,另有德音的兄长安王世子和如今的太子,从前傅家没出事的时候,他们常玩在一块。 傅云深的兄长是太子的陪读,与太子年纪相仿,比这几个毛孩子要大一些。 太子身份尊贵,自不会陪着这些孩子胡闹,傅云深的兄长却时常带着他们玩儿,被视为老大。 「那时候,我们一个赛一个的皮,德音和春姐这两个姑娘也被带的全无淑女风范。上房揭瓦,下水摸鱼,没有我们不敢干的。京中五小霸,说的就是我们……」 傅云深低沉的嗓音温柔而神秘,在暗夜中缓缓流淌,娓娓讲述着他离京之前的幼年经历。 周静容想象着冷静自持的傅云深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满脑子鬼点子的小萝卜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原来你小时候这么调皮啊!」 傅云深轻叹:「是啊,亏得兄长性情温润,学问又好,又极有耐心,把我们这些皮孩子治的服服帖帖的……」 说起兄长,傅云深的话就多了起来,有数不尽的溢美之词。 傅云深的兄长应该就是这群熊孩子的白月光了,而对于傅云深来说,那是他最亲最敬最爱的哥哥,他的离世应该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幼年丧父母,少年失长兄,周静容只是想想,就替傅云深感到心疼,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傅云深原是平躺在周静容身边,被她这么一撩拨,便顺势转过身,将她抱进了怀里,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惹得她娇笑不已。 「你的字是兄长取的?」 这事儿周静容还是从傅娆华那里听说的。 傅云深轻声应道:「嗯,嘉者,善也,美也,这是兄长对我的期许。」 说着,他的神色有些落寞:「可惜,我做不到……」 前有血海深仇,后有家族期望,负重前行,注定成为不了这样的人。 周静容听不得他妄自菲薄,微微提高了声音:「谁说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在我心里,你是顶顶好的!」 周静容一激动,用力的拍了拍傅云深的侧腰,以示嘉许,却见他眉间一皱,低声呻吟:「唔。」 「怎么了?」周静容一个激灵,俯身过去便要查看。 傅云深按下她的手,笑容浅浅:「无事。」 周静容才不相信他没事,硬是扒掉了他的寝衣,赫然看见他的腰腹上印着一大片黑红乌青的瘀痕。 他身上的伤是那日被智果偷袭所致,原是内伤,看不出来什么。可过了几日,伤慢慢发到外面来,看着甚是吓人。 周静容眸中一痛,又是感动又是心疼,这伤是为她受的啊:「这么严重啊!」 第44章 她轻轻抚着那片颜色浓重的伤痕,微凉的指尖在滚烫的肌肤上起舞,划起一片战栗。 傅云深顿觉全身血液极速倒流,正要去抱她,她已经起身离开了。 周静容对这个房间已经很熟悉了,知道哪里藏着暗格,每个暗格里装了什么东西。她很快就找到了一瓶伤药,趴在傅云深身边仔细的给他涂抹药膏。 娇软的身体依偎在怀里,散发着馨香的气息,樱唇吐气如兰,轻轻的给伤痕呼着气,傅云深忍不住心猿意马。 周静容涂好了药,便想去洗手,却被傅云深一把握住了手腕,声音因克制而显得喑哑:「不止这儿,别处还有。」 周静容却一心紧张他的伤势,根本没听出来他的异样,赶紧问道:「还有哪里?」 傅云深被她单纯真诚的水眸望着,有些不好意思:「咳,大腿……内侧。」 周静容愣了一下,接着脸色爆红,将药瓶扔进了他怀里:「你,你自己涂药吧!」 说完,她就钻进被子里,将自己整个儿裹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出来。 傅云深甚感遗憾,只好自己动手涂药。豆_豆_网。 直到他再次躺下,周静容仍是那副蚕蛹的模样。他心下无奈,这回可是把小娇妻逗的狠了啊! 他长臂一展,连人带被一同收进怀里,在她的额头上落下轻柔的一吻:「容容,晚安。」 翌日,裴德音带着被打上了「公主情郎」标签的叶西扬登门拜访。 傅老太太原出身望族,有县主封号,与当今太后乃是手帕交。裴德音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整天上门蹭吃蹭喝,依稀记得这位对小辈极为慈蔼的长辈。 她来到浦河县也有一段时日了,先前碍于隐匿身份未曾登门。如今已然亮出身份,就不能再当作不相识,过门而不入了。 傅老太太见到裴德音,不免想起往事,难以自持的垂泪。 众人好一通安抚,变着花样的转移话题,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裴德音的婚事上。 毕竟她已经二十岁了,这个年纪仍未出嫁,在这个时代着实已经算是大龄剩女了,长辈焉能不操心的多问一句。 傅老太太跟傅云深打听过,知道裴德音迟迟未选驸马皆是因为一心痴恋叶西扬。叶西扬不娶,她就跟他耗着。 傅老太太觉得裴德音身为公主却没有骄纵之气,又大方又随和,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也难找,叶西扬真是不知足,遂再看向他的眼神就带上了微微的责备。 叶西扬能怎么办,只能躲在众人后面,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由于裴德音上门拜访未提前打招呼,臻哥儿已被拘着去了学堂,这会儿又临时去叫他。他因不用听夫子讲书可是高兴的不得了,一路跑了回来。 臻哥儿已提前得了娘亲的指点,一进屋就收起了玩乐的心思,板着一张小脸规规矩矩的叩拜:「臻哥儿拜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安好。」 裴德音一看见臻哥儿,眼睛登时就红了,脱口而出一句:「大哥哥!」 傅老太太和吴氏、傅春华都知她的这句「大哥哥」指的乃是傅家大郎,臻哥儿跟他幼时长相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想起那英年早逝的青年,几位女眷也都跟着红了眼眶,一时哽咽。 裴德音眼前一阵模糊,仿似堂中这个小小的人儿和记忆中那个翩翩少年郎的身影重叠。 曾几何时,他的音容笑貌也入过她的梦啊! 叶西扬鲜少见到裴德音如此失态,见她紧紧的盯着臻哥儿,好像透过他在看什么人,顿觉胸口一窒。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恋慕的不是他,而是那傅家大郎呢!虽然他也怀念傅大哥,可看到裴德音露出那副思恋的表情,他莫名的心塞。 裴德音把臻哥儿和珠姐儿两个小娃娃全都收在怀里,仿佛看见了幼时的春姐姐和傅哥哥,满眼欣喜,命人将准备好的见面礼拿过来。 给珠姐儿的是一对小小的赤金手镯,给臻哥儿的是一个赤金长命锁,两个小孩都喜欢的不得了,一口一个公主姑姑,一口一个公主姨姨,哄得她清冷无波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裴德音与傅春华是幼时玩伴,却是没见过傅娆华的。吴氏怀上傅娆华的时候正赶上傅家出事,她是到了浦河才把孩子生下来的。 是以裴德音也送了傅娆华礼物,却并不怎么热络,反倒是见了林疏桐,亲热的握住了她的手,也不再惜字如金,难得话多的夸起了人:「妹妹与娇姑姑长得真像,都是天生的美人坯子。」 林疏桐稍感羞赧:「公主殿下过誉了。」 裴德音笑了笑,更温柔了几分:「不必如此拘礼,唤我姐姐就好。」 接着又与她问起:「妹妹可是快要及笄了?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第45章 裴德音此话一出,傅老太太和吴氏都不约而同的静默了一瞬。 林疏桐浑然不觉,如实道:「公主姐姐,小女比娆娘还大半年呢,今年过了正月就已及笄了。」 裴德音一怔,看向林疏桐的眼神带了些微讶和探询。 林疏桐也感觉到了公主的情绪变化,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有些忐忑。 这时,傅娇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盘点心。她卷起的衣袖尚未放下,发丝稍有凌乱,额头还沾了一点草灰,可见这点心是她亲自下厨做的。 裴德音恢复如常面色,笑脸迎向傅娇:「娇姑姑去哪儿了?」 傅娇笑道:「妾身想着公主幼时喜食这鸳鸯卷,便去厨房做了点,只是不知公主如今的口味变了没有。」 裴德音十分感动,当下举箸夹起点心送入口中,细细嚼咽,赞道:「还是姑姑的味道,好吃极了,我一直念着这一口呢!」 傅娇眼中隐有泪光,用帕子撩了撩眼角,欣慰道:「公主喜欢就好。」 周静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散发着温柔的母性光辉的傅娇,哪还有半分平时尖酸刻薄的影子,极度怀疑她是不是也换了个芯子,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容容,容容?」 直到傅云深唤了几声,周静容才回过神来,只是目光仍有些呆滞:「啊?」 傅云深见她这副呆呆的模样,不禁好笑:「我在问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叶西扬也向她看过来,等待着她的回答。 方才,德音公主还在与傅家女眷话家常,叶西扬悄悄将傅云深叫了出去。没一会儿,傅云深又派人来叫了周静容,说有事相商。 万菊大会上,被周静容踹伤的男子唤作郑风平,此人乃是城中一富商之子。他仗着家境宽裕,又生着一张招摇撞骗的脸,到处撩拨纠缠小姑娘,名声极是差劲。 叶西扬派人将这郑风平送去医馆,因事情牵扯到周静容,便多留了个心眼,让手下人探听一下这人的来路。 郑风平被稍稍威吓几句,以为事迹败露,当下便把来龙去脉交代了个清楚。 原来,他的出现不是巧合,是有人给了他钱,让他去轻薄周静容。但至于那人是谁,他却是不知。因为那人并未露面,只给他留了一封信及一锭金,说事成之后还有重酬。 郑风平本就是个爱拈花惹草的主儿,再加上银钱诱惑,他毫不犹豫就选择了相信。 既能偷香窃玉,又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哪曾想,这香却是有毒的,他连人都没碰着,就差点被废了。他要是早知道周静容这般彪悍,说什么也不敢上前招惹啊! 一时间,他也十分痛恨那个骗他轻薄周静容的人。 郑风平早就将金子花光了,只剩下一封信,老老实实的交给了叶西扬。但茫茫人海,仅凭字迹也查不到什么。 周静容想了想,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卓清莹,毕竟她都自己蹦出来了,可再想一想,又觉得周静姝也有嫌疑。 是周静姝央着她去找花,又与她走散,她才遇到这事的。虽然后来有丫鬟找来,说周静姝身体不适提前回家,派她来说一声,她一时走岔了路,才来的晚了,但并不能消弭周静容对周静姝的怀疑。 周静姝的谨慎与薛姨娘学了个十成十,惯会做这种拿人当枪使却将自己摘的干净的事。 可怜卓清莹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愚不可及。 这时,傅老太太派人过来传话,说午膳已备好了。 傅云深让叶西扬先走,他则牵着周静容在后面慢慢的跟着:「刚才在想什么?」 周静容慢吞吞的说:「我好像不小心窥探到了一个秘密。」 傅云深并不意外,淡淡道:「你是说姑母?」 周静容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傅云深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温柔道:「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瞒得过你。」 周静容起初只是觉得傅娇今天的气场有点不太对,略一深思,竟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 傅家是在十五年前被贬出京的,那时吴氏刚怀上傅娆华。傅娇却是来到浦河之后才嫁进林家的,林疏桐怎么会比傅娆华还大半年呢? 除非,傅娇在更早之前就与林举人私定了终身。 可从之前傅娇与傅老太太的对话来看,傅娇在落魄之时都是不情愿嫁进林家的,更别说她那时还是身份尊贵的千金大小姐,更不可能和林家扯上什么关系。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细思恐极啊! 傅云深看着周静容神游的模样,不知道她那想象力丰富的小脑袋瓜里的思绪又飞到了何方,伸出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别瞎想,桐娘确是姑母与姑父的孩子。」 第46章 周静容怀疑的看着他,明显不信他的话。 傅云深也不瞒她,一五一十的与她讲了这段傅家的秘辛,否则让她自己想象,还指不定想出什么花儿来。 「傅家从前也是名门,门客众多,姑父便是其中之一。姑母那时有一情郎,情郎乃翩翩佳公子,情敌自然也是不少的。姑母和姑父被情敌算计,有了露水情缘,并结下珠胎,自此与情郎分道扬镳。姑母虽意难平,仍决定生下这个孩子。不久之后,傅家遭到贬谪,姑父追随而来。祖母见姑父对姑母一往情深,又怕傅家祸事还有反复,本着能活一个是一个的原则,匆匆将姑母嫁予姑父,让姑父将她带走。因着姑母是带着身子嫁进门的,林老太总怀疑桐娘不是她的亲孙女,对姑母百般刁难,对桐娘也不好。姑父因病去世后,祖母便将她们母女二人接回了傅家。」 周静容愕然,万万没想到,傅娇竟还有这么一段悲惨的往事。 她急急的追问:「那个害人的情敌呢?」 傅云深静默一瞬,淡淡启唇:「如愿以偿。」 周静容本以为恶有恶报,没想到这么坏的人竟还能如愿以偿,凭什么? 带着对傅娇过往遭遇的同情和对坏人没有受到惩罚的同仇敌忾,周静容甚至觉得傅娇平时的没事找事都不那么令人讨厌了。 等等,周静容原本以为傅娇对裴德音那般殷勤是为巴结讨好公主。可如今她对傅娇有了更深的了解,不免有了其他的想法,傅娇的那个情郎不会和裴德音有什么关系吧? 呃,她好像一不小心又真相了什么。 周静容甩了甩头,不能放任自己再探究下去了。正所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裴德音在傅府待了大半日,临走时下了请帖,邀请大家去参加她三日后举办的宴会。 这天一早,周静容早早的就被弦歌和雅意叫醒,梳妆打扮。 周静容没睡饱,坐在妆奁前迷迷糊糊的补了一觉,待睁开眼,就看到了镜中浓妆艳抹的一张脸。 她吓得一个激灵:「这是要干什么啊?」 弦歌丝毫体会不到周静容对于浓妆的嫌弃,愉悦的说:「二奶奶,咱们要参加公主的宴会,当然要好好打扮呀!您看,奴婢今儿都穿了新衣裳呢!」 周静容无语,不过当她出了门才发现,她这身自认为过于隆重的装扮,在一群花蝴蝶当中瞬间就被淹没了,根本显不出什么来。 周静容松了口气,弦歌和雅意却都懊悔于没有给她打扮的更靓丽些。 傅云深已早早的侯在门外的马车旁,见到周静容盛装而出,眼中流露出惊艳的神色。 周静容一向觉得自己素颜比化妆好看,所以从不在妆容上下功夫,平时多是素面朝天,顶多再打点淡妆。 傅云深回想以往,似乎除却新婚那天,她从未有过如此傅粉施朱的时候。 可是那一天,他并没有认真看她。 傅云深目不转睛的盯着周静容,墨一般的眸子里风云涌动,浓稠的化不开,好似要将她刻进眼睛里。 周静容被他看的发毛,只能刻意忽略他那恨不得将她拆吞入腹的直白目光,故作淡定。 待二人一同上了马车,周静容立时卸下一身伪装,伸出一根手指轻佻的抬起了傅云深的下巴:「怎么,被我美到了?那你说,我是素颜好看,还是上妆之后好看?」 来了,女朋友的送命题! 周静容眼中闪烁着傅云深看不懂的熊熊燃烧的小火苗,没想到她也有测试男票求生欲的一天,全身的细胞都觉得兴奋啊! 傅云深迎着周静容热切的目光,突然哽住了。 小娇妻好像很期待的样子,他要是回答的不合她的心意,她会不会很失望啊? 这样想着,傅云深就犹豫了,反复琢磨着周静容想听到什么答案。 可学识渊博的傅二爷显然在揣度女人心这方面并不擅长,最后他也没想清楚应该怎么回答,只得在周静容的逼问下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都好看。」 直男式的中庸回答,不好也不坏,周静容还挺满意的。 其实不管傅云深说什么,她都不在意,她只是想过一把死亡提问的瘾罢了。 傅云深看着她依旧灿烂的笑靥,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让她失望呢! 傅云深仿佛应了一劫似的,身心放松下来,抱住周静容,把头埋在了她的颈边。周静容觉得痒,一边躲一边笑着推他。 「二哥,二嫂,我来啦!」 两个人正闹着,外面忽然响起了傅娆华清脆的声音,接着车帘就被掀开了。 周静容急忙一把将傅云深推开,傅云深没防备,就被她推倒了。 第47章 好在车里铺了厚厚的羊毛毯,他倒也没摔着,只是一脸幽怨的看着周静容,仿佛她是个嫖完不认账的负心汉。 周静容心虚的避开了他的目光,伸手将傅娆华扶了上来。 傅娆华一点也没有扰人好事的自觉,一上来就向周静容炫耀她的新裙子:「二嫂,我穿的好看吧?」 「好看。」周静容由衷的赞了一句,又感叹道:「这哪是参加宴会啊,是参加相亲大会吧?」 傅娆华一脸「二嫂你真相了」的表情,悄悄与她咬耳朵:「公主此次宴请了城中泰半未婚男女,他们可不都是冲着这个目的来的嘛!」 周静容听着有些意动,那不就能看到许多才貌双全的小郎君? 她正美滋滋的幻想着,冷不防对上了傅云深那堪比「敢看别人就把你眼睛挖出来」的警告眼神,只能歇了心思。 行吧,她已经名花有主了,还是不要觊觎别的小鲜肉为好。 一路行驶,马车在公主临时下榻的宅院门口停下。 周静容刚下了马车,便听见有人唤她:「容娘!」 周静容转身,弯起眉眼与来人打招呼:「桑娘,你也来了!」 秦桑走到周静容身边,亲热的挽起她的手臂,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道:「是啊,没想到公主也给我下了帖子。说起来,这还是沾了你的光呢!若不是顶着在水一方掌柜的头衔,我哪能得到公主的邀请?」 秦桑却是不知道,即便没有这层身份在,裴德音也会给她下请帖。原因嘛,自然就是公主殿下想接触接触这位能让叶西扬产生兴趣的女子。 走进府内,周静容看着四周的景色,心生感叹。 富丽堂皇的屋宇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极是气派。九曲回廊,亭台水榭,假山盆景,应有尽有。连脚下的路都铺着细碎的鹅卵石,让人踩着舒服又不会硌脚。 锦天绣地,广夏细旃,可堪媲美小型行宫。 不愧是皇家公主,硬是在浦河县这小地方拾掇出来这么一处高大上的宅院。 住处尚且如此,宴上的吃食更是精致。 八珍玉食自不必说,单就那轮番上阵不下十种不重样的糕点,已令人垂涎欲滴。 水晶糕晶莹剔透,里面嵌着花瓣和果肉,好吃又漂亮。海棠酥,荷花酥都做成了花瓣的形状,十分逼真,让人舍不得下口。云片糕绵白如雪,滑如凝脂,入口即化。菊·花卷黄橙橙的,里面包着黄桂酱、碎核桃仁,咬一口齿颊留香。 周静容尤爱那菊花卷,没想到这花不仅生的好看,做成糕点还这般美味,真是将自己的光和热发挥到了极致。 傅云深宠溺的看着周静容并不优雅的吃相,从前觉得不合规矩的举动,现在却觉得甚是可爱,她这好胃口的模样也令他跟着食欲大增。 他用帕子擦了擦她唇边的食物残渣,温声道:「你若喜欢这道糕点,赶明儿我让家里的厨娘过来学习如何制作。」 周静容忙不迭的点了点头,笑眯眯的看着傅云深,这种「在饭店吃到了好吃的就把大厨请回家」的感觉太爽了有木有! 裴德音一直默默注意着秦桑的一举一动,见她品尝了每一样点心,唯独没碰菊花卷,忍不住出言质问:「桑姑娘可是吃惯了珍馐美馔,瞧不上本宫的吃食?」 此言一出,不仅秦桑心里咯噔一下,旁人的心也跟着颤悠起来。 宴上的菜品不乏皇家御食,他们这等升斗小民哪有看不上的资格?抢着吃还来不及呢!再说,看不上御食就是对皇家不敬,谁有那个胆子啊! 众人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均悄悄瞥向自己的食案,看是否有没被照顾到的食物,生怕被公主怪罪。 见裴德音面色不豫,坐在她身边的叶西扬忙低声替秦桑解释道:「她吃核桃过敏。」 果然,就听秦桑回道:「回公主的话,民女福薄,身患敏症,用不得核桃,浪费了公主的美意,实是罪过,求公主责罚。」 裴德音听着秦桑的回答与叶西扬所言如出一辙,心中气郁更甚。他竟对那女子如此了解,连人家不能吃核桃都知道,还真是了解!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叶西扬,压低了声音,咬着牙狠狠的说:「本宫跟你说话了?用得着你替她献殷勤?」 叶西扬也不知怎的,莫名的心虚了一下,遂垂下了眼睑不去看她。 裴德音虽然心中有气,但秦桑的解释合情合理,她作为堂堂公主,总不能揪着这么点小事不放,所以她仍是黑沉着一张脸,却没再说什么。 秦桑松了口气,好在公主宽宏大量没有追究。 若不然,公主执意赐食,她也不能推却,这核桃吃了虽不致命,但难受一场肯定是少不了的。 秦桑犹不自知的对裴德音感恩戴德,周静容却看出了裴德音乃是为了叶西扬对秦桑吃醋,故而有意为难。 第48章 周静容忍不住暗暗对这个公主恨铁不成钢,她跟傅娇学什么不好,偏要学这没事找茬,岂不是自降身价? 正如周静容所想,裴德音今日就是要找秦桑的茬!而她既打定主意找茬,又怎会一击不中就退? 「桑姑娘艳名远播,本宫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本宫还听闻姑娘声如天籁,也想见识一番,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酒宴正酣之时,公主突然发话,众人的目光唰的一下都集中到了秦桑的身上。 为公主献艺本是一桩美事,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这个机会的。可秦桑曾为艺伎,艳名也不是什么好词,公主此番作为明显有折辱之意。 但秦桑素来豁达,她喜欢唱歌,也喜欢唱给别人听,让人们能在她的歌声中获得喜悦和幸福。否则她也不会在有能力赎身之后,还委身于歌舞坊那种风月场所了。 她能听出公主言语中带着轻蔑之意,却仍大大方方的站了起来,坦然道:「能为公主献艺是民女的福分,不知公主喜欢听什么?」 裴德音见秦桑一脸坦荡,并没有想像中受到屈辱却故作坚强惹人怜惜的模样,不免对她有了些新的认识,也不多加为难:「唱你拿手的就好。」 秦桑略一思索,便决定唱她经常在舞台上表演的,鲛人传说中韶的人物主题曲——宿命。 此曲乃是周静容花了大价钱请知名乐师所作,曲风虽然悲亢,但编曲恢弘大气,歌词亦不拘于情爱,有种我命由己不由天的激昂蓬勃之感。若响乐齐奏,更有千军万马之势。 秦桑觉得以公主高贵的身份,必然不喜欢听那靡靡之音,这首大气之曲倒是合适。 「宿命原曲气势恢弘,只有一把琴却是清淡了些。我会吹笛,不如为姑娘伴奏。」 叶西扬见秦桑孤零零的站在众人中央,被当成耍猴戏的,心生不忍,便开口为她解围,却让裴德音好不容易顺了的气再起波澜,心生恼意。 眼见裴德音的脸色越发难看,周静容也掺和道:「如此甚好,民妇便将此宴饮和乐之景画下来,留作纪念,以感谢公主今日宴请,对我等的厚爱。」 周静容自打进了门,就对这碧瓦朱檐的宅子很感兴趣,想要画下来为漫画积累素材。她这样说,既满足了自己的心愿,又横插一脚,让公主不好独对秦桑发作。 宋汀兰心细如发,几个回合之间也看出了公主怕是有意给秦桑难堪,也明白周静容的做法是为她解围。 越是人多,公主越不能责众。 她便也起身道:「此曲之中,埙乐亦是必不可少,臣女也愿为此曲略尽绵力,为公主增添乐趣。」 众人见连颇负盛名的才女宋汀兰都迫不及待的要展示才艺,猛的反应过来。 这可是在公主面前露脸的好机会啊,若能得了公主的眼缘,别说区区一桩好姻缘,岂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于是,自觉真相了的众人纷纷争相加入这场表演。这个会琵琶笙箫,那个会打鼓击磬,还有排不上号的要给伴舞。 不一会儿,一个临时乐队就组成了,吹拉弹奏,唱念做打,样样齐备。 裴德音要维持公主气度,不好苛责众人,只能忍着气看完了这场莫名其妙组织起来的歌舞表演。 秦桑有一副好嗓子,婉转的歌声一出,立刻使人沉醉其中。 裴德音虽然不喜欢她,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声音极具天赋,技巧甚为纯熟,比起宫乐司的司乐都不差。 饶是如此,裴德音对于叶西扬待秦桑极为特殊这口气还是哽在了嗓子里。 乐曲结束,众人尚觉意犹未尽,裴德音却借口身体不适,匆匆离席。 叶西扬愣怔了一瞬,忙起身追了上去。 主人既已离开,宴席便也散了,人们三三两两的向外走去。 周静容也收起了画纸,遗憾的说:「我还没画完呢。」 傅云深道:「画你的便是,我们画完再走。」 周静容摇了摇头,后知后觉的心生余悸:「还是赶紧走吧,省得一会儿公主找不着人出气,再把我当成炮灰。」 傅云深想了想叶西扬和裴德音之间的恩怨纠缠,也怕被牵连其中。若是一个两个的都让他评理,他也不好偏向谁,便听从周静容的话,二人赶紧离开。 来至门口,却见傅娆华被几个小娘子围堵住,七嘴八舌的指责她偷窃。 周静容和傅云深对视一眼,眼中同是不信,匆匆走过去询问:「发生何事?」 一位黄衣女子气呼呼的向二人告状:「傅二爷,傅二奶奶,你们来的正好。傅家这位妹妹可该带回去好生教导,偷了我的东西,都人赃并获了还不承认!」 傅娆华本就不甘示弱,见兄嫂在此,更是有了主心骨,大声辩解道:「我没有偷你的东西,你莫要含血喷人!」 第49章 那女子不服气的反问:「你没偷,为何我的珠花会在你的头上?」 她展开手,掌中放置着一枚小巧精致的蓝银珠花,正是她刚刚从傅娆华的发髻上摘下来的。 「这珠花是乔姐姐早上戴着来的,我们都看见了。而后乔姐姐去了一趟净房,正巧与你遇见,回来这珠花便不见了。如今,这珠花就簪在你的头上。众目睽睽,大家可都看着呢,你还想赖账不成?」 有人出言替那黄衣女子打抱不平,指责傅娆华。 黄衣女子姓乔名颜,是城中几乎垄断了鱼肉市场的乔家的女儿。乔家有几十条渔船,专职捕鱼贩卖一条龙经营模式。 乔颜与渔夫接触较多,偶有出海,见识不输男儿,行事泼辣的很。 她觑着傅娆华鄙薄道:「我原想着一朵珠花而已,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应该不会有那眼皮子浅的见财起意,兴许是掉了,便没在意,没想到却是被傅二姑娘拿去了。二姑娘若是喜欢,我送给你也是使得的。可你不该不问自取,更不该在人赃俱获以后矢口否认,还反过来指责我这个失主!」 乔颜暗讽傅娆华穷酸浅薄,傅娆华一脸愤愤又委屈的表情,可她除了说一句「我没有偷东西」,再说不出别的有力的话来为自己辩解。 因这珠花确实簪在了她的发髻上,可是她也不知道这珠花为何会凭空出现在她的头上,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周静容是相信傅娆华的,相信她的人品,也相信在傅云深这个财神爷的熏陶下,她见惯了那些虽不知价值几何却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首饰,是看不上这么区区一朵不值钱又不好看的蓝银珠花的。 所以,周静容分析,傅娆华是被人陷害的。 这事若传出去,就会被人说成是:傅家二姑娘不仅偷东西,被抓了现行还不承认,偷的还是一朵不值钱的珠花,可见她是个品行不端、无知浅薄、又没眼界的。傅家所谓的书香门第,培养出来的就是这种货色,也是徒有虚名。 一件小事,就能把傅娆华连带傅家全方位的黑一遍,当真是好算计。 乔颜又道:「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消傅二姑娘肯低头向我道个歉,我就不再追究了。」 傅娆华若是道了歉,就是默认了偷窃的行径,名声也就毁了,她自是不肯。 周静容拍了拍傅娆华的手,以示安抚,又对乔颜道:「乔姑娘,珠花可否借我一看?」 乔颜也不是个不辨是非的,是以并不迁怒,周静容要看珠花,她便递了过去。 其实周静容心里也没谱,这时代没有监控,很多事情都无法取证。 但她以前推理看的多了,知晓凡事都脱离不了问题的本质。珠花就是这件事的本质,她就想着仔细瞧瞧这珠花,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周静容将这珠花翻来覆去仔细端详一番,果然有所发现,疑惑道:「我怎么看着这珠花这么眼熟呢?」 「画!」 傅云深得了周静容「眼熟」二字的提点,忽地想起她刚才在宴上作的画。画中有景有人,说不定也画到了这枚珠花,所以她才会觉得眼熟。 周静容忙让弦歌和雅意将画卷展开,几个人凑在一起认真的看画,不放过任何一处。 周静容画画尤其注重细节。 她画房子,恨不得将屋顶的瓦一片不差的画出来;她画人物,恨不得连裙子上有几个褶都画的分毫不差;就更别说人物穿的衣裳、佩的首饰了,更是细致入微。 几人细细找寻,果然在画中找到了这枚蓝银珠花,再看向那拿着珠花的人,竟是周静姝! 画中,周静姝站在傅娆华身后,抬起的手中拿着这枚珠花,正要往傅娆华的头上佩戴。 周静姝和傅娆华所处的位置在众人之后,很容易被人忽略,所以她才这般大胆,没想到却被为了作画时刻关注全局的周静容看见。 周静容当时只扫了一眼,看到这一幕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周静姝帮傅娆华整理发髻,便依样画了下来,竟意外成为了这桩悬案的关键性证据。 「呀,这枚珠花不是傅二妹妹的吗?我记得,傅二妹妹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蓝银珠花呢!」 周静姝原是躲在人群后面看热闹,听说周静容的画中重现了当时的情景,这才心慌的挤上前来。 傅娆华对自己的首饰还是有数的,她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珠花!可听周静姝这样说,她如何能不明白这件事怕是与周静姝有关。 碍于周静容的面子,傅娆华不好当众戳穿周静姝,只能顺着她的话硬邦邦的说:「我那枚珠花比这枚颜色更深些,姐姐看错了。」 周静姝露出一副惊诧的表情,不可置信的的用帕子掩住了微张的唇,继而转向乔颜,满面惶恐与自责,连连道歉:「对不起,乔姑娘,都是我的错。我原是在净房外的小径上拾到了这枚珠花,还以为是傅二妹妹的,便直接帮她戴上了。原是我弄错了,造成了大家的误会,真是不该,实在对不起。」 第50章 周静姝的姿态放得很低,一副真诚道歉的模样,可乔颜却是不信的。 倘若周静姝真的弄错了,刚刚她与傅娆华对质的时候,周静姝为何不站出来帮忙澄清,偏偏到有证据的时候才说? 可见,这珠花分明是周静姝拾而昧下,又嫁祸给傅娆华的! 乔颜可不是卓清莹,被周静姝当枪使了犹不自知,她当下就要手撕周静姝。 可这件事若是闹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是处于事件中心的傅娆华,名声也会受损。 周静容阻止了乔颜:「乔姑娘,公主刚刚身子不适歇下了,我们若在此大声吵闹,扰了公主的清净,公主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 乔颜想了想,觉得周静容言之有理。 周静姝已经解释了自己是无心的,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说谎,她还道了歉,珠花也没丢。 说到底,乔颜是没什么损失的,不值当为了一个珠花惹来公主的厌弃。 于是乔颜不再追究,却实实在在的厌上了周静姝。 周静姝要算计谁与她无关,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最是不该将她乔颜牵扯进来! 乔颜走后,周静姝又声泪俱下的向傅娆华道歉,说自己是无意的,请求她的原谅,就差要跪下去了。 旁的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周静姝被傅娆华欺负了呢,惹得傅娆华尴尬的脸色铁青。 周静容的唇边漫起一片讥诮,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周静姝这厚脸皮的演技还真是炉火纯青,不服不行,都被人当面揭了皮,还能像没事人似的装无辜,怕不是把自己都骗过去了吧? 周静容漫不经心的掀唇道:「姝娘,你可知,你要嫁到芜县去了?」 周静姝先是一惊,继而微微挑眉,目露得意之色:「长姐说什么呢,爹爹已说了亲自为我挑择亲事,不再由长姐过问。」 周静容点了点头:「是啊,这就是爹爹为你定的亲事,可不是我哦!」 周静姝虽然不信,却也有些慌恐,陡然拔高了声音:「不可能!爹爹最疼我了,怎会将我外嫁?!」 芜县也是延平郡下属县,距离浦河县有五日路程。虽不算远,却也不算近,是为外嫁,要回娘家可就不像同城那么容易了。 周静容摊了摊手:「你回去问问爹爹就知道了,想来爹爹也是时候告诉你了。所以啊,你有时间搞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自己的亲事该怎么办。」 周静姝面色大变,再顾不得纠缠傅娆华,赶紧回家去了。 傅娆华孩子气的撅起了嘴,气鼓鼓的说:「真是个坏女人!」 自落水事件后,周静容就提醒傅娆华,周静姝不是什么好人,让她防备着些。 她已经听了二嫂的话,今日一句话都没跟周静姝说呢,可周静姝搞背后偷袭,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傅娆华真诚的对周静容说:「二嫂,谢谢你,今日若不是有你,我恐怕就要被安上偷窃的罪名了!」 周静容笑了笑,牵着傅娆华坐进了马车。 傅娆华又好奇的问道:「二嫂,你说周老爷要将周静姝嫁到外县去,是真的吗?」 周静容点了点头,肯定道:「嗯,是真的。」 周老爷有着这个时代的男子最为普遍的特性,大男子主义倾向十分严重。 作为一家之主,掌控儿女婚事是天经地义,他能因为宠爱周静姝而询问她的意见已经十分难得了。可周静姝却三番五次的忤逆他,他本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再多的宠爱也被慢慢消耗殆尽了。 所以这次,周老爷没再过问周静姝,直接给她定下了芜县的亲事。 虽然周老爷看上去独断,但实际上,他还是很为周静姝着想的。 芜县的这户人家是周老爷多年的生意合作伙伴,双方互相信任,也有一定的感情基础。 对方家世不错,又与周家是故交,周静姝嫁过去,肯定能过上和和美美的日子。 若是周静姝识趣,便能得一门好姻缘;可若她不识趣,还要胡闹,结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周静容觉得,以周静姝和薛姨娘的性子,肯定会闹起来的。毕竟薛姨娘就这么一个女儿,女儿外嫁,可是要摧断她的心肝,她怎能舍得。 想来,她们很快就要自讨苦吃了。 果然,周府第二日就传来了周静姝顶撞周老爷,被周老爷打了一巴掌并罚跪祠堂的消息,这当中亦不乏周静容将昨日周静姝污蔑傅娆华偷窃之事告知周老爷的缘故。 要说对付薛姨娘和周静姝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周老爷打击她们。周老爷是她们的倚仗,如果这个倚仗没了,她们还能闹腾到哪儿去。 周静姝的婚期定在明年五月,周老爷勒令她在家中待嫁,严禁她出府再惹事端。 第51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薛姨娘和周静姝都被禁了足,讨厌的人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眼前晃悠,周静容心情大好。 「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傅云深一进门,就看见周静容正对着空气痴痴的笑,那模样傻乎乎的,又分外可爱。 傅云深在周静容身后坐下,习惯性的将她收进怀中。 周静容在他怀里转过身,展颜轻笑,脱口而出一句:「想你呀。」 傅云深与周静容离的极近,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细细的看着她,用目光描摹着她的每一寸容颜。螓首蛾眉,明眸善睐,红唇皓齿,下巴小巧,脖颈修长,再往下…… 傅云深的眼神暗了暗,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那抹渴望已久的嫣唇,声音如暮鼓般低沉:「今儿吃了蜜么,怎么嘴这么甜?让为夫来尝一尝。」 「尝你妹!傅云深你个流氓!给劳资滚开!」 周静容奋力反抗,她这般仙女,岂是傅云深这等凡夫俗子想调·戏就能调·戏的? 傅云深将周静容圈在怀里,任她扑腾。反正不管她如何挣扎,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二爷,二·奶奶,二姑娘来访。」 傅云深正想要对小娇妻一亲芳泽,被门外突然响起的通报声打断。这令他很是憋屈,他这个妹妹怎么总是这么没有眼力见? 周静容瞪着他,不满的控诉道:「还不是因为你在白天不正经!」 傅云深的眼中滑过一丝讶异,随后又变成了然。轻浅却带有深意的笑容在他的唇边如春风过境般慢慢漾开,他附在她耳边低低的道了句:「哦,那我晚上再对你不正经。」 直到傅云深起身离开,周静容的反射弧才开始正常工作,后知后觉的脸色爆红。 她趴在桌子上,用手狠狠的搓了搓脸颊,懊恼的想着为什么要加「白天」二字,好像意有所指似的,白白被他占了口头上的便宜! 「二嫂!」傅娆华身姿雀跃的走进来,见周静容正趴着,紧张的问道:「二嫂,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周静容缓了缓面色,不好意思的坐直身体,招呼客人:「没事,快坐吧。」 傅娆华见周静容无事,又恢复了甜美的笑容,在她对面坐下,让丫鬟将托盘放下,将那上面的一个翠色小瓷罐推到了她面前,献宝道:「二嫂,这是我自己做的香膏,送给你。」 周静容略有疑问:「香膏?」 傅娆华点点头,解释道:「每天上妆,涂完面脂又要涂香粉,我觉得太麻烦了,就想将这二者合二为一,便制出了这香膏。」 周静容好奇的打开瓷罐,扑鼻而来一股清淡的香气,极是怡人,再定睛一看,不禁眼前一亮。 市面上常见的面脂为较硬的固体,需用水化开才能使用。傅娆华自制的香膏却很柔软,看上去水润光滑,与现代的润肤霜很相似。 周静容不免惊讶:「这是你做的?」 傅娆华微有得意:「是呀,我想着秋季干燥,皮肤易皲裂,可时下的面脂太干了,香粉就更不必说。我便稍加改良了一下,做出了这种水润的膏子,不仅可以用来敷脸,还可以用来涂抹身体,里面还加了白芷、细辛等草药,有驱寒美白的功效,可谓一膏多用。二嫂,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周静容在傅娆华的催促下,执起小勺挖了一点涂在手背上,轻轻抹开,果然滑而不腻,清润锁水。膏体匀开后,淡淡的香气更加变的似有若无,清新自然。 周静容赞叹道:「嗯,这香膏水润清爽,香气怡人,可谓极好。娆娘,你真是天才。」 傅娆华得到了肯定,很是高兴的样子,小脸红扑扑的:「二嫂,你喜欢就好,这是制作香膏的方子,一并送给你。」 傅娆华说着,自袖中拿出一个信封放到了周静容面前。 周静容惊讶了一瞬,继而连连推却:「我白得了这样好的香膏已是赚到了,方子却是万万使不得的。」 制作香膏的方子是傅娆华研究出来的,属于秘方。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手里或多或少都会有几张这样的方子,或美容养颜,或滋补身体,是她们的「秘密武器」,甚至还会作为财产传给下一代,不足为外人道。 由此,这种方子的珍贵程度可见一斑,周静容怎能无功受禄。 傅娆华却掰着手指头细细的数着以往周静容送给她的好东西,对她的照顾,还有这次偷窃事件的解围。 她极为真挚的说:「二嫂,我早就想送你礼物了,可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是喜欢研究这些胭脂香粉,这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你就别嫌弃收着吧。」 傅娆华谦虚,周静容却不这么想,这方子可是极好极珍贵的。 她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娆娘,你介不介意我用这张方子批量生产香膏出售?」 第52章 傅娆华从来没有想过这方子还能赚钱,但对于周静容的生财之道也没有多想,只道:「方子既已送给了二嫂,自然由二嫂说的算。」 周静容笑道:「那好,待赚了钱,我给你三成的红利。」 傅娆华慌忙的摆手:「那怎么行,这方子是我送给你的,怎么能收钱呢?」 周静容道:「女子妆品的利润很大,我不能白要你的研究成果。你这算是技术入股,我自然要给你分红的。」 傅娆华茫然的问:「技术入股?」 周静容点头道:「嗯,你出方子,我做成品销售,我们之间是合作关系。你若是不要分红,我就不能用这方子赚钱了呢。」 周静容故意做出一副失落的表情,傅娆华不懂生意经,只想着不能耽误二嫂赚钱,便道:「好吧,二嫂,那我就技术入股,我再给你多写几个方子。」 周静容感动于傅娆华的实在,失笑道:「你别都给我呀,留着自己用吧。」 傅娆华固执道:「同样的方子,原料稍有不同,或比例略有改变,都会形成不同的效果,做出不一样的香膏。我不写别的,就从这张方子上改,能改出好几种来呢。」 说罢,傅娆华不管周静容同不同意,直接让丫鬟上了纸笔,唰唰的写了起来。 周静容看着认真的傅娆华,想着醉花阴即将迎来的转机,甚是欣慰。 醉花阴主做香料生意,售卖香料原料,也售卖自制的香薰、香粉、香露等。 香料原材料的利润并不大,但若制成成品,利润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可是醉花阴的调香师不似傅娆华这般脑子灵活,能推陈出新,并不受人欢迎,所以生意一直不好。 可如今有了傅娆华的香膏,必能引领一阵风潮。人们就算是对新鲜事物一时起兴,也够醉花阴赚的盆满钵满了。 傅娆华新写出了四张方子,加上头一张,一共有五张方子,也就是周静容可以推出同一系列五款不同的香膏。 周静容很是激动,想派人将方子送到醉花阴。可想着傅娆华说的稍有差池便会使香膏发生改变,她还是决定亲自过去一趟,叮嘱叮嘱店里的员工。 周静容来到醉花阴,生意一如既往的惨淡,店里的伙计无所事事,正凑在一块说闲话。 「听说了么,宋家姑娘和姓郑的私定终身那事?」 「不可能吧,宋姑娘颇有才学,气质如兰,怎会看上郑风平那个无赖?」 「姓郑的到处跟人说,他与宋姑娘拉过手亲过嘴了,也没见宋家出来辟谣,也许是真的吧?」 「我还听说,是因那宋姑娘脚踩两条船,惹怒了郑风平,他才将两人的私情说出来的。」 「真的假的?」 「有人看见了,宋姑娘在小巷里与两个男子纠·缠不清,其中一个就是郑风平!」 「没想到那宋姑娘看着清高,却是这般胃口大的,早知道,嘿嘿……」 「你们干什么呢?」 见周静容脸色不好,弦歌上前一步,颇有气势的怒声一吼。 她跟着周静容的时间长了,面对这种情况,不消支使就知道该怎么做,厉声训斥起来:「东家给你们发月钱,就是让你们在铺子里说人是非的?工作时间不好好招待客人,却在这里闲聊?有这闲工夫,怎么不出去推销产品?一个两个的,不想干了就全都滚,醉花阴不养闲人!」 伙计们吓得脸色骤变,连连讨饶:「二·奶奶,小的们知错了,求您饶这一回吧,咱们再也不敢了!」 训人也是个挺累的活,弦歌代表周静容发作一通,见众人都诚惶诚恐的低着头,眼睛都不敢向上看,才又退到周静容身后。 周静容找了张椅子坐下,看不出喜怒的问了句:「你们刚才说什么呢?说来听听。」 伙计们面面相觑,呃,刚才是谁说上班时间不许闲聊八卦来着? 伙计们虽然心有嘀咕,但到底只敢在心里想想,却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只是大多数人不知道周静容是真想听还是故意这么说,一时不敢开口,仍埋着头做鹌鹑状。 倒是有会看脸色的,凑上前来谄媚的将八卦的内容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 「前儿个,有人看见县令之女宋姑娘在小巷中与两名男子独处,其中一人就是郑风平。随后,那郑风平逢人便说,他与宋姑娘已经私定了终身,可宋姑娘却还与其他的男子纠·缠不清。」 周静容听的直蹙眉头。 郑风平?那个收人钱财意图对她不轨的无赖郑风平? 叶西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居然没给他点教训?这才几天,又让他能活蹦乱跳的出来蹦跶了。 周静容问:「不是有两名男子么,另外一个是谁?」 第53章 「这……」伙计面露难色:「小的不知道,郑风平也没说。」 周静容听说了这种事,也没心思计划醉花阴的新品了。她有心想去宋府探望宋汀兰,但想到宋夫人与她针尖对麦芒,一番好意也会被曲解,只好打道回府。 周静容与傅云深说了这件事,感到十分自责,总觉得郑风平攀扯上宋汀兰与她有着说不清的关系,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她们两个前后脚的被同一个人缠上。 傅云深宽慰她道:「郑风平就是个无赖,从前攀扯的女子也不少,惯会做这种事,跟你没有关系。你也别担心,宋夫人不会容忍他如此败坏自己女儿名声的。」 周静容觉得傅云深言之有理,宋夫人也是个有手段的,定能压制住郑风平。 可没想到,过了几日,谣言不消反长,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今儿个传出宋家仗势欺人,派人毒打恐吓郑风平;明儿个传出宋家以权谋私,毫无缘由的封了郑家的铺子;后儿个又传出宋家棒打鸳鸯,非要拆散郑风平和宋汀兰这对有情人…… 宋汀兰与郑风平的事不仅没有压制下去,反而板上钉钉似的扎根在人们心里。若不然,宋家为何会明里暗里的打压郑家呢? 宋夫人是有些手段,可那手段都是对付后宅女子的,面对郑风平这样的滚刀肉,打不听,骂不听,威逼利诱也不听,油盐不进,无计可施。 原本有意与宋家结亲的人家都以各种借口推了此事,接着便传来了郑风平带着聘礼到宋府提亲的消息。 周静容恍然大悟,气愤不已:「原来郑风平打的是这个主意!他到处败坏兰娘的名声,让别人误解她,以致没有人愿与她议亲,然后他就趁人之危!这个王八蛋渣男,骂他渣都是侮辱了渣这个字!」 傅云深轻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周静容缓了缓,又问:「那宋家把他打出来没有?」 言风回道:「没有,他进去了很长时间,小的回来的时候,他还没出来呢。」 周静容正等着听郑风平被毒打一顿扔在街上的消息平复心情呢,却听得他好好的进了宋家的门,顿时又惊又怒,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宋家要干什么,难道真的要将兰娘嫁给那无赖不成?真是可笑,我们周家可是浦河县的纳税大户,宋县令有多少政绩是我爹用真金白银堆出来的,他整我的时候还不是照样眼睛都不眨一下!当初对付我的能耐呢,怎么对上无赖就怂了?」 傅云深道:「宋家是官,有权力,却也爱惜名声。上回你的事,是有案子在前,牵扯到了你,他才顺水推舟。这回郑风平的事,他却是没什么把柄可抓。何况事关宋姑娘的名声,宋家投鼠忌器,难免束手束脚。」 周静容很是恼火,若是在现代,造谣诽谤,轻薄猥·亵,哪一条不是违法的?偏在这里,郑风平犯下此等罪过,却只被当作行为不检点! 她默了默,忽而神色郑重的对傅云深说:「傅云深,你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找几个地痞,狠狠的揍郑风平!」 看着周静容咬牙切齿的模样,傅云深不免失笑。他还以为她要交代给他什么大事,没想到竟是想要找人教训那郑风平。 言风也偷偷笑了下,觉得他家二奶奶偶尔单纯的可爱,提议道:「二奶奶,您若是看不惯那郑风平,想教训他一顿,无需找别人,让世风去就好啦。世风功夫好,保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姓郑的揍的连他老子娘都认不出模样来!」 莫名被cue到的世风:「……」 周静容却摇了摇头,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芒:「我不是想揍他一顿出出气那么简单,而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周静容向宋府递了拜帖,倒是没被宋夫人阻拦,顺利的见到了宋汀兰。 宋汀兰正在家中看书练字,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受到流言蜚语的影响。 「容娘,你来了,快进来坐。」宋汀兰热情的招呼周静容。 周静容仔细观察宋汀兰的神色,见她气色很好,才松了口气,玩笑道:「我还担心你会伤心欲绝,寻死觅活呢。」 宋汀兰微微一笑,笑容极轻极淡,带着些看破红尘的坦然:「没什么看不开的,许是一报还一报吧,当初我娘那样对待嫂嫂,还抹黑她的名声,如今就报应在了我身上。」 周静容一惊,忙道:「别瞎说,什么报应不报应的。」 原来宋汀兰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豁达的不在意,而是对现实的妥协。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绝望,比伤心难过还要致命。 周静容不希望宋汀兰陷入这种盲目的悲哀,以自身为例宽解她:「先前,那郑风平也想攀扯我来着,幸亏我机警,一脚踹了他的命根子,才没让他得逞。所以啊,他就是这种不要脸的人,不是我们的错,更不是什么报应,你别瞎想。」 第54章 宋汀兰摇了摇头:「我们不一样,你已经寻到了好夫家,夫君待你如珍如宝,怎会因你被人欺负,反过来责难你。可我却还未出嫁,嫁人这条路就已经被堵死了。你瞧瞧以前那些上赶着来求亲的人多虚伪,听到一点风声就纷纷退避三舍,生怕跟我沾上一点关系。」 周静容安慰道:「这不是正好,让你看清了那些人的真面目,否则若是嫁了这样的人,想来日子也不会好过。」 宋汀兰闻言笑了笑:「倒也是。」 周静容又问:「我听人说,曾见到你与两名男子在小巷里拉扯,到底发生了何事?」 宋汀兰叹了口气,缓缓道:「那日,我途径那条小巷,恰看到郑风平正在纠·缠一个女子,便上前喝止。哪知,郑风平又缠上了我,那女子却趁乱跑了。幸而一位公子路过,为我解围。没想到,郑风平竟会以此败坏我的名声。」 周静容气愤道:「那女子也太不够意思了,你是为了救她才身陷险境的,她反倒跑了?若是她在,合你们二人之力,郑风平也讨不了便宜,而且也不会被人传出那般难听的闲话。」 周静容生完了气,又问:「你可知那女子是谁?还有那位公子是谁?可以请他们出面作证,替你澄清,你是见义勇为,跟郑风平没有关系,是他诬陷你!」 宋汀兰摇了摇头,无奈道:「那女子戴着帷帽,我不知她是谁。她只在逃跑的时候遗留了张帕子,可那帕子样式普遍,没有特殊标记,也没法确定她的身份。至于那位公子……还是算了,再多牵扯进一个男子,还不知道旁人要怎么编排我。」 周静容想想也是,又问:「那你爹娘怎么说?」 宋汀兰苦涩一笑:「郑家软硬不吃,他们也没办法,如今浦河县中除了郑家,怕是没人敢上门提亲了。让我嫁给郑风平是不可能的,我娘便想为我说一门外嫁的亲事,出了县城,那些流言蜚语也飞不到太远的地方。其实我倒是无所谓,我本就对情爱一事看的淡薄,坏了名声没什么,不能嫁人也没什么,大不了自梳,一个人反倒乐得自在。」 周静容听的生气,一把拉住宋汀兰站了起来:「又不是你的错,凭什么要你躲着?走,跟我出去,大大方方的出去!」 宋汀兰有些犹豫:「这种风口浪尖,还是避一避为好吧?」 她不想出门被人指指点点,承受那些难堪的批判言论。 周静容理直气壮的说:「该躲避的人是郑渣男,不是你。走,我帮你出气去!」 宋汀兰不想连累周静容,便问道:「你打算如何做?」 周静容霸气的说:「揍他!」 「啊?」 宋汀兰木然,她还以为周静容有什么好计谋,哪曾想是这般简单粗暴的法子。 可那郑风平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滚刀肉,若是挨顿揍就能长记性,宋汀兰早就办了他了。 周静容却自信满满的说:「不仅要打他,还要光明正大的打,当着所有人的面打。而且,是见一次,打一次。」 周静容说着,脸上露出了一抹阴森的笑容。 宋汀兰虽然不知道周静容想要做什么,但见她语气坚定,不容拒绝,只好依了她。 周静容唤来宋汀兰的贴身丫鬟银杏叮嘱一番,便带着宋汀兰出了门。她们不坐马车,不戴帷帽,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 有下人去报了宋夫人,宋夫人当即动怒道:「怎的不早些回禀?这种时候,怎能让姑娘出门,白白的被人议论?周氏那小贱人,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竟敢故意折辱我儿!还不赶紧去找人,把姑娘给我带回来,滚!」 下人讷讷的应了,赶紧出门找人。 再说周静容和宋汀兰走在街上,确实有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并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宋汀兰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可想也知道,他们在议论她。她脸上有些挂不住,悄悄拽了拽周静容的衣袖,可怜巴巴的说:「容娘,咱们还是回去吧。」 周静容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怎么说,咱们管不着。但是耳朵长在咱们身上,咱们可以选择不听。别在意那些有的没的,你就安心等着看好戏吧!」 两人正说着话,言风匆匆跑来,低声对周静容道:「二奶奶,小的查探清楚了,郑风平现下正在东市。」 周静容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冷笑:「走,去东市抓人!」 宋汀兰抿了抿唇,呃,还真要去和郑风平当面正刚啊! 罢了,反正她的名声已经被诋毁的不成样子,又做好了自梳的打算,还怕他作甚,骂他一顿解解气也是好的! 周静容与宋汀兰大张旗鼓的来到东市,果然遇到了郑风平。 郑风平见到宋汀兰,露出一脸奸笑,嬉皮笑脸的往前凑,开口便道:「小娘子可是特来寻我的,莫不是一日不见便想我了?不必这般心急,待日后……」 第55章 宋汀兰被郑风平的一番浑话气的俏脸发白,还不待她说什么,早已得了周静容指示的家丁护卫一看到郑风平,二话不说立马冲上前去,阻止了他接近宋汀兰,并将他按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 郑风平懵了,没想到会突然挨打。宋汀兰是疯了么,竟敢让人当街围殴他,落人口实,她的名声不要了? 郑风平这会儿反应过来,张口便要污蔑宋汀兰,却被人一拳打在脸上,出口的只是一声哀嚎。 宋汀兰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周静容说的揍郑风平不是气话,是真的动手揍他。 虽然围观的人群都在指指点点,好似在指责她翻脸不认人,竟这般对待自己的情郎。但她心里也觉得舒爽,总算吐出来一口浊气,也不怕被人闲话了,只冷冷的看着郑风平挨打,心中快意。 周静容见围观的人数已经很多了,便向银杏使了个眼色。 银杏会意,上前一步,指着郑风平声泪俱下的控诉起来:「郑风平,你欺人太甚!就因我家姑娘制止了你在巷中调·戏女子,你为报复就对我家姑娘百般纠·缠,还到处造谣败坏她的名声!我家老爷只是请求你不要再纠·缠我家姑娘,却反被你诬陷以权谋私,仗势欺人!我家姑娘真是命苦,怎的就被你这流氓缠上了?你坏了我家姑娘多桩亲事,将她逼的差点自梳,你还想如何?你以此般伎俩,坏了浦河城里多少姑娘的名声?你这天杀的杂碎,卑鄙无耻肮脏下流猥琐龌龊……」 说到后来,银杏已经完全脱了稿,尽情的辱骂郑风平,只想给自家姑娘出口恶气。 郑风平被左一脚右一拳打的没功夫反驳,只能听着银杏给他安上一桩又一桩的罪名。虽是真假参半,倒也没冤枉他。 众人听得银杏一番话,又见宋汀兰宁愿自梳也要与郑风平划清界限,也没听见郑风平的辩解,心里的天平便渐渐倾斜。 他们就说嘛,宋家姑娘知书达理,怎会做出与男子无媒苟合之事。何况郑风平本就风评不好,她就算有心仪之人,也不该看上他啊! 原来是郑风平轻薄女子,被宋姑娘撞破「好事」,便蓄意报复,抹黑她的名声! 虽然也有人对此持怀疑态度,但周静容和宋汀兰表示who care。 护卫殴打郑风平,并没有下重手,只是让他吃些苦头,威吓他不要接近宋汀兰。毕竟等会儿还得接着打,总不能一棒子打死。 护卫放开了郑风平,他不敢再说浑话,灰溜溜的离开了。 郑风平离开后,周静容和宋汀兰闲逛了一会儿,探明他的位置追了过去,再次与他偶遇。 这回郑风平学聪明了,没敢上前,却还是被护卫「碰了瓷」。 他们一边喊着「无耻狂徒,休对我家姑娘无礼」,一边冲上去将他按在地上摩擦。 银杏有了刚刚一番表演的经验,也轻车熟路的又将方才那番话涕泪连连的重复了一遍。 半天的功夫,周静容和宋汀兰追着郑风平跑遍了大半个浦河县,几乎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郑风平没皮没脸的想要纠·缠宋汀兰,却被宋家护卫打了一顿扔在街上的场景。 舆论风向渐渐的变了。 郑风平痴心妄想攀附宋汀兰,宋汀兰压根不搭理他。 宋汀兰被郑风平败坏名声,不惜以自梳来撇清与他的关系,可见他们之间并无私情。 宋汀兰是为救被郑风平轻薄的女子,才被他蓄意报复。至于那女子的身份,宋汀兰为了维护她的名声,三缄其口,只自己承担了这一切。 宋姑娘不愧是浦河县头等才女,高义! …… 其实宋夫人之前也让人澄清过,力图扭转舆论,可那些言论就像水滴入了海,没激起半片浪花。 一则是因为郑风平巧妙的利用宋家对郑家明里暗里的打压,散布了更让人更感兴趣,也更能引起大众共鸣的「权贵仗势欺人」的流言,压过了辟谣的热度。 二则是因为耳听到底不如亲眼目睹的效果来的更加震撼深刻。 人人都见到郑风平死皮赖脸的攀附宋汀兰,却被宋汀兰避如蛇蝎,更因他的冒犯,将他打的连亲妈都快要认不出来。 这般一天之内上演好几出的暴打渣男的戏码,效果太过震撼,深深的印在人们的脑海中,人们不由自主都相信了宋汀兰是被冤枉的,并对郑风平的无赖行径万分鄙薄。 就在此时,周静容让傅云深帮忙找的地痞上线,声称是曾被郑风平哄骗感情又惨遭抛弃并为此投缳的姑娘的家人,下死手毒打了他一顿。 此后,这些地痞继续时不时的「骚扰」郑风平,真正实现了周静容所说的「见一次打一次」。 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如果郑风平仍然不知悔改,周静容不介意花大价钱,让这些地痞一直折磨他。 第56章 许是因着有人出头,以前真正被郑风平调·戏过的姑娘的家人也都自发行动起来。虽碍于郑家的财势不敢明目张胆的报复,但夜里往院子里扔死老鼠,在墙上写血字什么的,也够令人崩溃的。 很快,郑风平就成了浦河县中过街老鼠般的存在,人们都联合起来抵制他,连带郑家店铺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他哪还敢纠·缠宋汀兰,只恨不得见到她就躲着走,生怕跟她扯上一点关系,稀里糊涂的挨打。 面对这样的结果,宋夫人的心情很复杂。 她一直痛恨在周静容手里吃过亏,便想从她身上讨回来,与薛姨娘合谋多次害她,更亲自谋划了诬陷她是妖物一事。 本以为这事能彻底打垮周静容,可谁知半路蹦出来个什么镇国公世子,折了个智果不说,还将她也牵连进去,险些连累自家老爷的官运前程,彻底断了她报复周静容的念想。 周静容一次帮她求情,将她从智果的事中摘出来,一次帮宋汀兰摆脱了郑风平,宋夫人不能不承这个情。 而且照如今的情形来看,傅家竟有京中贵人的路子,那么与其交恶,倒不如与其交好。 宋夫人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想通了就马上去做,将对周静容的仇恨转化为交好只用了一瞬息的功夫。 她不仅给周静容送了很多谢礼,还给了周静容一个很有用的消息,那就是陈掌柜的藏身之地。 周静容也没想到竟能得到这个意外之喜,赶紧让傅云深帮忙去抓人。陈掌柜从她手里坑走的钱,她怎么也得讨回来。 「很高兴?」傅云深倚在床边,看着好心情的哼着歌的周静容问道。 「是啊,心想事成,也许我就是传说中有女主光环的人?嘻嘻。」 周静容美滋滋的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没注意到傅云深看着她的眸色深了深:「这当中也有我的功劳,你是不是也该给我谢礼?」 迎着傅云深灼灼的目光,周静容认真的想了想,蓦地的想到一个好主意:「我给你画画吧!」 傅云深:「???」 周静容兴奋的说:「你不是总抱怨我从来不给你画肖像么,为了答谢你,我现在就给你画!」 于是,在这撩人的夜半时分,本该享受佳人在怀、苦短春宵的傅云深,只能认命的在周静容的指导下,摆出不同的pose,供她作画。 傅云深的心中一片凄风苦雨,无尽飘摇。他想要的谢礼,不是这个啊! 宋汀兰与郑风平的绯闻刚刚平息,宋夫人便火速为她寻了一门亲事,进入了相看议亲的流程。 「谁?赵玄?」周静容惊讶的连表情管理都顾不上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 根据傅娆华给出的方子,醉花阴已经做出了香膏样品,周静容邀请宋汀兰来试用新品,两个人聊着天,便说到了此事。 原来,宋夫人为宋汀兰挑的夫婿人选,正是赵玄。 宋汀兰淡定的应了声:「嗯。」 周静容又问:「那天在巷子里,从郑风平手中救下你的人,就是赵玄?」 宋汀兰再次点头,淡淡的应了声,耳尖却微不可察的泛了红。 周静容微叹,这也算是缘分吧。 二人早便因程月杳的关系相识,如今又有了英雄救美这种俗套却永不过时的桥段作为催化剂,想来也是一段佳缘。 不过,周静容对之前宋汀兰身陷绯闻,赵玄却不作为的行为还是颇有微词:「之前你被郑风平污蔑,他明明知道真相,怎么不出来帮你澄清?」 宋汀兰知道好友嫉恶如仇的性子,生怕她误会赵玄,赶紧替他解释道:「赵公子外出访友,回来才知道这事。他还因没能帮上忙感到十分愧疚,已亲自登门向我致歉了。」 见宋汀兰这么积极的维护赵玄,周静容也不好再说什么。 宋汀兰顿了顿,又有些难以启齿似的,拐弯抹角的问:「我知道,赵公子曾向贵府的林姑娘提过亲……」 看着宋汀兰支支吾吾的模样,周静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你是想问,他们两个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吧?你怎么不亲自去问你那位赵公子?」 宋汀兰被周静容戳破心思,别扭的生硬着语气道:「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周静容见宋汀兰口不对心的样子,怕把人逗急了,便道:「好吧好吧,不逗你了。那件事啊,都是傅云深想要说媒拉纤,无奈我家姑母眼光高,想将表妹高嫁,便拒了这门亲事。他们两个呀,压根连话都没说过。」 当然,这中间省去了林疏桐为了拒婚还向傅云深表白了,也省去了赵玄在七夕之夜对林疏桐一见倾心的经过。 这种事情,还是应由当事人亲自解释,不好由她这个旁观者传话,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第57章 宋汀兰打听清楚了这件事,仍是闷闷不乐,向周静容倾诉心事:「我总觉得赵公子向我提亲,是为那日之事感到愧疚。他会不会是觉得,牵累我名声受损,嫁不出去了,所以要对我负责呀?」 周静容问:「你既然心有疑虑,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 宋汀兰面露犹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直接问,也许,是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吧。 周静容知道,这个时代的女子在婚姻之事上的自由度非常低。 很多女子在出嫁前,不能自主选择结婚对象;在出嫁后,即便过得不幸福,也会碍于礼法忍耐,不会轻易选择和离。 她不想好友将来也面对这种得过且过的生活,便鼓励道:「婚姻是关乎一生的大事,马虎不得。首先,你要确认三件事。第一,你是否喜欢他;第二,他是否喜欢你;第三,如果他不喜欢你,是暂时对你没感觉,还有因为心中另有所属。这后两件事,你必须亲自向他求证。第一件事,就要问你自己了。兰娘,你喜欢赵玄吗?」 宋汀兰短暂的思索了一下,便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嗯,他救了我。」 周静容无奈的笑了一下:「如果仅仅是因为他救了你,也许你只是对他感激、感动,但不一定是喜欢。」 宋汀兰摇了摇头,略显激动道:「当你处于绝望之际,突然有人出现拯救了你,那种感情是很复杂的,已经不能单单用恩情或感动来形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没有经历过,是不会明白的。」 「我明白的。」 傅娆华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外,正好听到宋汀兰的话,不由自主便接了一句。 她想起之前落水,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也曾是那样的绝望。可就在那个时候,林衍出现了,他劈开了水面,给她带来一束生命之光,如同神只降世。 那种于绝望之中得到救赎的感觉,确实比对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更为深刻复杂。 她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她能理解宋汀兰的心情。 「娆娘。」 周静容的声音唤醒了傅娆华,她赧然一笑,上前施了一礼:「对不起,二嫂,宋姑娘,打扰你们了。」 宋汀兰回以微笑:「不妨事,二姑娘不必客气。」 傅娆华将带来的几个小瓷罐放在了桌子上,这是根据她的方子做出来的香膏,被周静容命名为玉华霜系列,不同的款式还分别起了不同的名字,并用了不同颜色的瓷罐盛装。做出样品后,便由傅娆华这个研发者验收。 傅娆华尽职尽责的向周静容指出这几罐香膏的不足之处:「桃夭的配比不对,蜜香放多了,冲淡了花露的气味;竹青的膏质略有粗糙,不够细腻……」 宋汀兰拿起一个粉色的瓷罐,便是被傅娆华指出问题的桃夭,打开嗅了嗅,赞道:「二姑娘的鼻子真灵验,仅凭嗅觉就能判断配比,我真是什么也闻不出来。」 傅娆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呢,二嫂也说我是狗鼻子。」 正在喝茶的周静容呛了一下,她是因为傅娆华嗅觉灵敏,能分辨一些极其细微的气味,便夸赞她比警犬还要厉害,谁知她就记得狗鼻子三个字了。 宋汀兰也对周静容另类的夸赞感到无奈,将这几罐香膏挨个使用一番,连连赞叹不已。 「膏质水润,馨香别致,比面脂好用太多,一定会很受欢迎的……」 宋汀兰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帕子擦手,却不小心带出了另外一张帕子,落在了地上。 傅娆华正好站在二人中间,便俯身帮她捡了起来,却在拿起帕子的时候微微一怔:「咦,这帕子……」 周静容闻言看过来,宋汀兰解释道:「哦,这帕子便是被郑风平纠缠的女子遗落的。我一直带在身上,原是想着有机会找到她,便还给她。不过现在看来,应是见不到这人了,也没有必要再找她了。」 周静容看了一眼那帕子,颜色素白,只在边角绣了一朵小花,样式常见,绣法也普通,很难以此判断帕子主人的身份。 傅娆华却将帕子放在鼻翼下端嗅了嗅,眉头紧蹙。 周静容问道:「娆娘,怎么了?」 傅娆华面露迷惑之色,微微犹豫道:「这帕子上熏香的气味,闻着有些熟悉,好像是……」 周静容见她吞吞吐吐,不禁着急的追问道:「好像是什么?」 傅娆华也不十分确定,只道:「这帕子上的香气与周二身上的香气很像。」 「周静姝?」 周静容一喊出这个名字,就仿佛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她脑海中一些被墙堵住的通路,很多事情一下子串联起来。 傅娆华忙道:「许是别人也用同种熏香,倒是不能确定这帕子便是她的。」 周静容已站起了身:「是与不是,去问问郑风平就知道了。」 第58章 傅娆华不明白周静容的意思,宋汀兰却是懂得。周静容让傅娆华先回家,她则在宋汀兰的陪同下去找郑风平。 郑风平如今可是怕了宋汀兰,见到她便如老鼠见到猫,转身就跑。 周静容大喊:「哎,你别走啊,我有事要问你!」 可郑风平哪里肯听,转瞬就跑没了影,周静容顿时有一种自作自受的感觉。 宋汀兰却对周静容更加佩服:「容娘,还是你有办法,从前他恨不得贴上来,现在居然见到我就跑!」 周静容说:「跟无赖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所以对付无赖,只能用无赖的方法。不过,凡事过犹不及啊,唉。」 待派人去将郑风平捉了来,他一脸防备的看着宋汀兰,紧张的尖利着嗓子喊道:「你要干什么?我可没招惹你!」 宋汀兰懒得理他,周静容直接问道:「那日与你同在巷中的女子是谁?」 郑风平听周静容是要问这件事,不是要为难他,便松了口气,当下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的将来龙去脉清楚的说了一遍。 与周静容料想的无差,郑风平常年混迹于烟花勾栏之地,没有别的特长,对女子的脂粉香气却是颇有心得。 所以那日在街上,周静姝经过他的身边时,他闻出了她身上的香气与他之前收到的那封匿名信上的香气是相同的,便缠住了她。 起初他只是想讹点钱,得知她是首富之女后,便想着若是能做首富的女婿,岂不快哉? 恰逢宋汀兰路过,周静姝情急之下,为了脱身,便大声呼救将她引过来,并低声向郑风平透露了她的身份。 宋汀兰是官家女,身份可不比周静姝贵重多了,郑风平想也没想便顺着周静姝的想法,改去纠·缠宋汀兰了,周静姝则趁乱逃跑。 宋汀兰从来没有怪过那个被她解围,却扔下她逃跑的女子。她只当是女子胆小,遇到这种事难免慌乱,她可以理解。 可万万没有想到,她竟是被人有意设计的,这就很让她气愤了。 想来宋夫人也不会想到,自己女儿的名声差点被毁,竟是拜自己的盟友之女所赐。不知道她知晓真相后,心情会如何。 周静容狠狠的捏住了手中的帕子,一颗想要搞事的心蠢蠢欲动。人证物证俱在,她要去打脸周静姝! 周静容雄赳赳气昂昂的去找周静姝算账,然而她空有一颗想要搞事的心,却没有撕x的经验。 最后,她只能看着傅云深条理清晰的帮她交涉,几句话便让薛姨娘溃不成军,哭天抢地的将所有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将周静姝摘了出去,弱弱的当了个吃瓜群众。 当然,这样做也有好处。 她不说话,只偶尔露出一个受伤的眼神,就更显得她像朵柔弱堪怜的小白花,激起了周老爷的保护欲,从而更加痛恨薛姨娘。 周老爷非常生气,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心目中堪称贤妻良母典范的宠妾居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包藏祸心,想要构陷她的名节。 薛姨娘与周静容有何仇怨,能让她下此毒手?周老爷是个精明的人,不难想到其中关节。这就让他更为恼怒,没有人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 再加上前几次薛姨娘做下的蠢事,与陈掌柜不清不楚的关系,在此刻都被这个导火索一并牵引出来,让周老爷瞬间爆发。 他一气之下,连夜将薛姨娘送到了庄子上,任由她自生自灭。 利用郑风平污蔑周静容的事与薛姨娘不无关系,甚至她才是主导者,周静姝只是执行者。 所以她受到了惩罚,周静容对于这样的结果还是很满意的。 没有了周老爷的宠爱,也没有了薛姨娘的筹谋,周静姝如今的处境和以前的周静容何其相似。但她比原主幸运,没有一个时刻想要坑害她的姨娘。 就让她体会一下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吧,毕竟这是她自己作来的。 周静容神清气爽的和傅云深一起回到傅府,又收到了一个好消息,陈掌柜已经伏法。 「他有没有供出和薛姨娘有所勾结?」周静容略期待的问。 傅云深放下手中的茶碗,摇了摇头:「他嘴硬的很,一力承担了所有罪责,其他的什么也问不出来。」 周静容倒也不觉失望,反正薛姨娘已经受到了惩罚,她也没必要痛打落水狗。 而且就算陈掌柜真的供出和薛姨娘有什么不正当的交易或关系,周静容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周老爷,不如就此作罢。 金秋十月,桂花飘香,也到了乡试的成绩放榜之时。 一大早,傅家的下人们便早早的起床洒水清扫,连门前的街道都打扫的一尘不染。府内更是拿出了过年用的红灯笼和鞭炮,为傅云深的中举提前做庆祝准备。 周静容有些担心:「是不是准备的太早了?万一没考中岂不是很尴尬?」 第59章 傅云深挑眉,露出颇为受伤的神色:「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周静容摇了摇头,秋水般的明眸中满是忧虑与心疼:「不是,我是怕你压力太大。」 傅云深顿觉心中一暖,抬手轻轻抚过周静容的眼角,眸色温柔如水。 她关心的,从来都不是他取得了多大的成绩,而是他这个人。 别人都会对他有殷切的希望,有或严厉或喋喋的鼓励和鞭策,唯有周静容会对他说,你不用做的很好,做不好也没关系。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是很新奇的,也是很温暖的。 傅云深的手滑下去,握住了她的手,却脸色大变,惊道:「手怎么这么凉?」 他说着,着急的又是给她加衣服,又是往她手里塞暖炉。 周静容乖乖的任他折腾,没好意思说她是紧张的,等待放榜的感觉就像当年坐在电脑前等待查询高考成绩,心慌的一批。 吃过早饭,周静容坐不住了,对傅云深道:「左右等着也是无聊,不如我们去看放榜吧。」 傅云深想说不用,傅老太太早便派了人过去等着,只待一放榜,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来。而且等着看榜的人必定很多,他也不想去凑那个热闹。 但见周静容一脸期待又紧张的模样,傅云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改为:「好。」 今日街上的人果然很多,有等着看放榜的,有等着看中榜的人的,熙熙攘攘,颇为热闹。 周静容和傅云深选择弃车步行,缓缓向县衙的方向走去。行至半路,便遇到了傅府前去看榜的下人。 远远的,那下人便满面喜气的冲着二人大喊:「二爷,中,中了!」 「耶!」 周静容情不自禁的欢呼一声,小跳了一下。傅云深忙伸手护着她,生怕她跌倒。 傅云深对于中举一事并不意外,语气平淡的问道:「几名?」 那人跑的急,这会儿只顾着大喘气,话都说不清楚,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断断续续道:「一,一……」 周静容看着他左手和右手同时伸出一根手指,便猜测道:「一十一名?」 那人连连摇头,憋着气喊了句:「头名!」 周静容有点懵:「头名是第一名的意思吗?」 「嗯。」傅云深眉眼含笑,淡淡的应了句:「和我预想中的名次差不多。」 周静容默了一瞬,你都考第一了,还说什么差不多这种话来拉仇恨! 不过下一秒,周静容就爆发出一连串激动的呐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着整个人就向傅云深扑过去,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双腿盘在他的腰间,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了他的身上。 傅云深先是被周静容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接住了她,接着白皙的俊脸泛起了红晕。 纵然他脸皮厚,不怕被人围观,但小娇妻这般当众示爱的大胆举动还是让他有些羞赧,低声道:「你,你这女子,不是说在外面要矜持么……」 周静容此刻心情激动,哪还管得了那些,她捧住傅云深的脸,兴奋的眸光发亮:「傅云深,你太厉害了,你考了第一名!你是学霸,哦,不对,是学神!你是高考状元哎,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高考状元长什么样呢,你太棒了!」 傅云深一边抱着她匆匆往回走,一边纠正道:「不是状元,是解元。」 周静容才不管,喜滋滋的说:「不,就是状元!」 傅云深没有反驳,她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不过她这么喜欢状元,看来他下次应该给她考个状元? 言风早已有眼色的将马车赶过来停在了路边,傅云深抱着周静容没走多远,就走到了马车边,将她放在了车上。 好在今日放榜,是难得的全城盛会。有些姑娘还会趁此机会相看中榜的青年才俊,有中意的便向其投掷鲜花蔬果,以表爱慕之情。所以周静容的举动在这种环境中,就不显得突兀了。 「傅解元!傅解元!」 傅云深还沉浸在周静容的花式赞美中,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转过身,只见一个女子走至近前,将手中的篮子递过来,怯生生的说:「傅解元,这是妾身亲手种植的红豆,如今刚结了果实,特摘取下来送给你,恭贺你高中解元!」 傅云深面色冷峻,刚要拒绝,周静容听见声音,探出头来,问道:「红豆?」 那女子见周静容问起,面上一喜,向前一步,揭开了篮子上的布绸,对周静容恭敬道:「解元夫人,是红豆。」 周静容向篮中看了一眼,惊喜道:「呀,真的是红豆!」 那女子见周静容感兴趣,便将篮子向前送了送,真诚的说:「还望解元与解元夫人收下妾身的一番心意!」 第60章 周静容感叹着古代民风的淳朴,又见傅云深一副冷面煞神的模样,生怕他吓到人家娇滴滴的姑娘,便做主接下了篮子,感谢道:「谢谢这位姑娘,你有心了。」 那女子见周静容收下,又偷偷看了傅云深一眼,羞涩一笑,便跑开了。 傅云深一怔,本以为周静容会帮他解围,哪曾想她却收下了人家姑娘送的礼物,还是红豆! 他正要质问一番,周静容却笑眯眯的对他说:「傅云深,我给你做红豆沙吃!」 迎着周静容灿烂的笑容,傅云深一时无言以对。 上了马车,一路上,傅云深都紧绷着脸色一言不发。 周静容再心大,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闭上了巴拉巴拉不停的嘴,转而问道:「傅云深,你怎么了?」 傅云深见周静容还在关注他的情绪,心里的郁气减轻了点,板着脸问:「你可知,你刚刚收下的是什么?」 周静容愣了愣,不明所以的说:「红豆呀!」 傅云深又问:「那你可知,红豆代表何意?」 周静容想了想,弱弱的答了句:「红豆沙?」 傅云深深吸一口气,强压住那口心头血,尽量保持平静的向她解释:「红豆,代表相思,有求爱之意。」 「哦。」周静容受教的点了点头,她记得有首古诗,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确实是这么回事。 不过…… 周静容打开篮子,再次确认了一下篮中的红豆,慢吞吞的解释道:「这是赤豆,是可以食用的,虽说也叫红豆,但只是为了取个好的寓意吧,和代表相思之意的红豆不是一种。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一篮红豆,并没有相思之意。」 对于别的知识,周静容确实拍马不及傅云深。但是对于吃的,周静容敢拍着胸脯保证,她的知识储量绝对要比傅云深丰富。 不过,周静容想着,傅云深刚刚中了解元,难免心高气傲,她此时反驳他,生怕伤了他的自尊心,遂解释的小心翼翼。 尽管周静容的语气已经十分温和,可犀利的吐槽仍是一个字不落:「傅云深,你是不是有点太自恋了啊?人家姑娘只是看你高中,给你送个礼物表示祝贺而已,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你别多想啊!」 傅云深的一口老血被噎在了喉间,周静容就是上天派来专门治他的克星吧? 周静容说要吃红豆沙,就真的去做了。 一回到傅府,她就一头扎进了世安院的小厨房,洗手作羹汤,打算亲自给傅云深做红豆沙糯米卷吃。 弦歌和雅意给她打下手,见她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吞吞吐吐的问道:「二奶奶,您真的要用这篮红豆给二爷做吃的?」 周静容点了点头,心情愉悦的应道:「嗯。」 弦歌和雅意对视一眼,均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雅意委婉的说:「您不会真的觉得今日那女子送给二爷红豆,是为了给他吃的吧?」 「不然呢?」周静容愣了一下,这豆子不用来吃难道用来看? 弦歌实在忍不住了,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哎呦,二奶奶,您想什么呢!就算这红豆和相思豆不是一种,可不管那女子送的是红豆绿豆还是黄豆,代表的意义都是相同的,就是表白心迹啊!」 「啊?」周静容顿觉恍恍惚惚:「为什么?那位姑娘明明说是为祝贺。」 雅意觉得周静容的提问有点超纲,无奈道:「没有为什么,这就是一种习俗。放榜之后,姑娘们会给心仪的中榜书生送鲜花蔬果,表达爱慕之心,也是为一桩风·流雅事。您以前也给上一届的解元送过花的,您不记得了吗?」 周静容微怔,赶紧翻了翻原主的记忆,发现确实有这档子事儿。 她这会儿终于有了点危机感:「那我收下红豆,会有什么不妥吗?那位姑娘不会误会,收了红豆就是接受她的意思吧?」 她也是见到其他人也收到了许多礼物,才真的以为那些是贺礼。不过既然大家都收了,那么她收下应该也没事……吧? 雅意认真想了想,安慰她道:「应该不会,姑娘们送礼物是为表心意,男子若有意,会主动去寻姑娘的,这样才是两情相悦。」 周静容仍然心中忧虑,她终于明白傅云深为什么不高兴了。 有人当着你的面跟你男票表白啊喂,你不宣示主权也就罢了,还主动替他接受,怕不是疯了? 周静容也顾不得做什么红豆沙了,急吼吼的跑去找傅云深。 弦歌和雅意追在后面,急的大喊:「二奶奶,您慢着点,小心摔到!」 傅云深正在院中与世风练剑,他手持一柄玄铁长剑,绀青色的衣角随着身形的晃动飒飒作响,坚毅如炬的目光中,手腕轻转,剑身在阳光的反射下寒光一闪,便翻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第61章 世风被迫的连连后退几步,以剑身横挡,堪堪扛住了这波攻击。 「傅云深!」 随着一声急促又清亮的呼喊声,周静容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傅云深一怔,赶紧扔掉了手中的剑,怕误伤了她,接着自然而然的展开双臂接住了撞进怀里的人儿。 世风默默的将被傅云深无情弃在地上的剑捡了起来,这可是京都名剑,花重金求购得来。傅云深很是爱惜,平日里总要花费时间保养,却轻易不会使用。可如今,就被他那么随意的扔在了地上,沾满了尘土。 名剑也很心痛,qaq,我不是你最爱的宝宝了嘛? 傅云深垂眸看着在怀里乱蹭的小脑袋,略有责备:「你是孩童么,怎的又这般莽撞,摔到怎么办?」 周静容抬起头,触到傅云深寒潭似的的目光,又心虚的移开了视线,闷闷的道了句:「傅云深,对不起。」 傅云深听着周静容闷闷不乐的声音,眼神和语气都不由自主的柔·软下来:「怎么了?」 周静容抿了抿唇,开始做深刻的自我检讨:「我不该擅自做主收下那篮红豆,还嘲笑你自作多情。你说的没错,送你红豆的姑娘确实另有心思。可我当时真的以为那只是贺礼,我不知道……我是后来才想起来的,放榜这一天,不能随便送别人东西,也不能随便收别人送的东西。」 听着周静容的解释,傅云深先是愣怔,随后而来的便是深深的愧疚和自责。 他怎么忘了,她应该不知道的,不止这一件事,她或许还有许多不知道、不了解、不明白的事,他怎么可以因此认定她不在乎他,她又不是有意的。 见傅云深陷入沉默,周静容有些忐忑:「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她不会因为这个就找上门来吧?」 傅云深缓过神来,忽的笑了一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反正,红豆是你做主收下的,也是你要吃的,跟我没什么关系。若果真有人找上门来,就让她找你好了。」 周静容丝毫没有听出傅云深的调侃之意,很认真很痛快的用力点了点头:「嗯,就这么办!」 周静容一副「没事,姐罩你」的表情,让傅云深哭笑不得。 她终于有了作为女票的觉悟,他倍感欣慰,轻抚着她的秀发道:「我已经让世风去给那女子送过银子了,这篮红豆权当是我们买下来的。所以,不会有你担心的事情发生。」 ?!到底是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你婉言拒绝不就好了,为啥要用给银子这种方式?也太伤人了吧! 果然是傅云深的行事风格,不留一丝余地,够狠!当然,不可否认,这样能省下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周静容又委屈上了:「你都已经解决好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白白担心一场!」 「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好不好?」 傅云深已经熟练的掌握了恋爱相处之道,那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是谁的错,最后总归得是他道歉,才能够皆大欢喜。 果然,周静容露出了「小伙子,很上道嘛」的欣慰神色,又欢欢喜喜的跑去厨房做红豆沙了。 晚上,傅家众人聚在一起商讨因傅云深考中解元宴请宾客之事。 这一趴跟周静容的关系不是很大,因为内有傅老太太和吴氏两个主事的女主人,外有傅誉这个万能管家,她就安安静静的当了朵壁花。 回到世安院,躺在床·上,周静容回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对傅云深说:「傅云深,我们已经和解了吧?那这件事情就过去了,不可以再为此生气哦!」 周静容喜欢将事情摊开坦诚的讲清楚,不想要徒留误解和遗憾。 傅云深转过身,压着她狠狠的亲吻了一通,直将她的双唇吻的红肿,才满意道:「现在才是正式和解了。」 「小气鬼!」 周静容气鼓鼓的转过身去,傅云深轻笑着将她拥进怀中,一夜好眠。 次日,傅云深去参加县衙为诸位中榜学子举办的鹿鸣宴,周静容则得了秦桑的召唤,去了在水一方。 秦桑见到周静容,如见到了救星,忙招呼道:「容娘,你快来帮我检查一下这些衣裙可还有不妥之处,这些都是德音公主定做的,我怕有什么不足怠慢了公主。」 周静容感叹道:「桑娘,你真厉害,有了德音公主这个金字招牌,我预测这个月的营业额会比平时翻好几倍!」 秦桑却略显不解的说:「我也不知为何,公主原是不喜我的,那日宴饮可见一斑。可后来,公主多次召见我,态度又截然不同,十分亲切和善。」 周静容暗暗猜想,裴德音对待秦桑的态度必定与叶西扬有关。许是叶西扬向裴德音解释了与秦桑并无男女之情,裴德音觉得误会了秦桑,所以才主动示好。 第62章 周静容和秦桑一起检查过衣裳,正要坐下休息,见桌上放着一个雕着斗彩花蝶纹的沉香木盒,好奇道:「这是什么?」 秦桑闻言看过去,解释道:「这是公主送给我的去除疤痕的药膏,听说是宫廷秘药,很管用。」 周静容紧张的问:「你受伤了?」 秦桑笑着摇了摇头:「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日与公主谈起,未料公主竟上了心,随后便派人送来这药膏。」 秦桑走过去拉着周静容坐下来,为她添上一盏茶,缓缓道:「我幼时家贫,家中兄弟姐妹众多,爹娘为了过活,将我和几位姐姐卖入妓馆。起先,我只做个烧火洒水的小丫鬟,随着年龄渐长,鸨娘看中了我的容貌,想让我待客。可我身上有一块很大的胎记,形容不雅,她便用药水为我去除胎记。那药水很霸道,洒在身上像要脱层皮似的,我疼的整晚睡不着,很害怕会死去,就连夜逃了出来。几经辗转,遇到了我的师父,也就是歌舞坊的老板娘。她教我习乐,有一技之长,无需以色事人。可当年为了逃命,未能及时医治那药水给皮肤造成的伤害,便留下了很严重的疤痕。多年来,我一直积极求医,却始终未见成效。」 这还是秦桑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悲伤的过往,周静容听得眼角泛起泪花,很为她感到心疼。 她安慰道:「既是宫廷秘药,定会有奇效的。」 秦桑点了点头,眼中闪露着期待的光芒:「嗯,希望能有用吧,如此也不辜负公主的一番好意。」 两个人正互相宽解着,弦歌突然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大喊:「二奶奶,不好了,二爷要纳妾!」 一整晚,周静容都在精神恍惚中度过,反复想着纳妾这两个字的含义。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是这个社会的常态,也是这里人们的约定俗成。 周静容在思考一个问题,身处于这样的社会大环境之中,她是应该坚守自己的原则,还是应该顺应这个时代的规则呢? 诚然,从感情上讲,即便是古代被洗脑三从四德的女人,也不会喜欢自己的丈夫在婚姻状态中同时拥有其他的女人。 但是从理智上讲,每个世界都有不同的规则,她既然已经生活在此处,就应该遵从这里的社会规则。 周静容重重的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有些迷茫。 在她的字典里,是没有纳妾二字的。但是在傅云深的字典里呢,或许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吧。 看吧,这就是他们这段恋爱关系中无法避开的现实问题,不同的社会环境会形成不同的意识形态,让两个人在面对同一个问题时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和处理方式。 她一边思考着这种难解的问题,一边漫不经心的收拾着书案。 书案上面杂乱无章,堆放着很多东西,有她平时用的画具和看的书,也有作废的画稿和练字的字帖。她打算将没有用的东西扔掉,正收拾着,却突然发现了一纸和离书。 周静容将和离书展开来看,发现这是她以前和傅云深达成和离默契时写下的,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再次出现,是阴差阳错呢,还是有所预示? 周静容正愣怔间,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了雅意的声音:「二爷回来了,快去端醒酒汤。」 周静容放下手里的东西,向外面走了几步,盯着门口的方向,眼里带着不自知的担忧。可直到雅意将醒酒汤端进来,她也没见到傅云深。 周静容问道:「他人呢?」 雅意将醒酒汤放在红木八仙桌上,回道:「二爷去净房了。」 傅云深一回来,先匆匆的洗了个冷水澡,将一身的酒气冲洗掉,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方回到房间。 他一进门,就看见周静容正坐在桌边,娴静的脸庞被影影绰绰的灯光打上了一层薄薄的暗影,粉面含羞。 灯下美人,不外如是。 周静容听见声音,抬头看过去,见是傅云深,便站了起来。傅云深快步走上前,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周静容的身子向后倾了倾,傅云深却故意凑近她:「我洗干净了,一点酒气都没有,不信你闻。」 他的身上带着外面夜色的霜寒,发梢湿漉漉的,散发着冷水的凉气,唯有口鼻微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满是取代了酒气的清爽皂荚,一点没有喝过酒的样子。 周静容微微皱眉,语气略带责备:「都什么季节了,还洗冷水澡?」 傅云深憨笑了一下:「怕你嫌弃我满身酒气,不给我抱。」 周静容怔了怔,伸手端起桌上的解酒汤递给他:「喝了。」 傅云深没接,仍是紧紧的环抱着她,黏黏糊糊的说:「你喂我。」 周静容白了他一眼,把他的胳膊从自己的腰上掰下来,将汤碗塞到他手里,转身进了内室。 第63章 傅云深紧跟着她向前走了几步,手里的汤洒了几滴出来。他顿足,仰头将解酒汤一饮而尽,将空碗随手放在了身边的书案上。垂眸间,却不经意瞥到了几个醒目的大字:和离书。 「这是什么?」傅云深一把抓起那张纸,压住纸张一角的汤碗被甩到了一边,叽里咕噜的滑了下去,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周静容抬眼看过去,无甚表情波动,淡淡的应了句:「和离书,以前写的。」 傅云深捏着那张和离书,薄薄的一张纸却有如千斤重,让他用力到骨节发白,紧张的声音发抖:「以前写的,为什么又拿出来?」 傅云深激动的神情让周静容心中一紧,解释道:「收拾东西,收拾出来的……」 「收拾出来的?」傅云深陡然提高音量,全身紧绷,带着一丝愠怒:「既然如此,这种无用的东西为什么不扔掉,还留着做什么?」 他说着,便将那张带有碍眼的「和离」二字的纸撕了个粉碎。 周静容觉得傅云深的火气来的莫名其妙,顿时也被激怒了。 她霍地站起来,向他走过去:「傅云深,你在质问我?凭什么?该质问的人是我吧,你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纳妾的事吗?」 傅云深撕纸的动作骤然停下,缓缓抬起头看向周静容,忽地笑了起来,笑容很是古怪,带着七分怒意三分悲怆:「所以,你是听说我要纳妾,就把和离书找出来,打算跟我一拍两散?」 周静容气结,她不是已经解释了和离书是收拾出来的旧物么,跟纳妾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他认为他可以纳妾,她却不可以因此选择和离? 在她看来,当他有纳妾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就已经算是精神出·轨了,就已经进入渣男行列了,就应该被唾弃了好么,还凭什么跟她发脾气? 周静容越想越气,干脆懒得解释,赌气道:「是又如何?」 傅云深所有的情绪都来不及发散,就被这四个字瞬间击碎,一种无力感缠住了他的四肢百骸,唇边漫过一丝苦涩,声音也变得沉滞:「得知我要纳妾,你居然是这个反应,你心里有我吗?」 如果她在乎他,听说他要纳妾之后,难道不应该生气的质问,吃醋的大闹,愤怒的要求他除了她不许再想别的女人么?怎么会一声不吭就准备好和离书,那么冷静理智,随时决绝的抽身,一丝留恋也无。 好像,她根本就不爱他。 周静容错愕的看着傅云深,她原本以为,问「你到底爱不爱我」这种问题是女生的专利,没想到却是傅云深先说了出来,能不能不要总是抢她的台词啊? 周静容没好气的回怼:「那我应该是什么反应?敲锣打鼓的庆贺自己多了一个姐妹?」 她说完,不再理傅云深,复又走回到床边,甩了鞋子坐在床上生闷气。 傅云深在原地默默的站了一会儿,转身慢慢的向门口走去。 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周静容才从床上弹起来,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不可置信的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傅云深走了?!他居然没有来哄她,就直接走掉了! 周静容本来还没有那么生气,这下却是被傅云深的举动气的七窍生烟,随手拿起什么东西就狠狠的砸向门口的方向。 傅云深,你大爷的! 莫名委屈的情绪在身体里蔓延,一颗眼泪猝不及防的砸落下来。周静容狠狠的揉了揉眼睛,在心里鄙视自己,没出息! 她气呼呼的又回到了床上,将被子蒙过头顶,睡觉! 夜凉如水,月华似霜。 傅云深躺在书房又硬又凉的长椅上,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周静容没有来找他,在他的意料之中。想也知道,就她那倔脾气,怎么可能主动低头,他有什么好期盼的? 傅云深心里闷闷的,十分后悔刚才幼稚的举动。 他应该先解释清楚的,他根本就没想要纳妾。原是在鹿鸣宴上,一位官员想与他结亲,得知他已有妻室后,便提出将家中庶女送予他为妾。他已经拒绝了,却不知怎么还是传出了他要纳妾的传言。 如果没有看到那纸和离书,他应当已经同她讲清楚了,但他一看到和离两个字,想着她要离开他,就气到失去了理智。 天知道他有多么不安,他总觉得周静容就像一缕风,抓不住也摸不着,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有谁能阻止她,也没有谁能留下她。 那种随时会失去她的感觉令他患得患失,极度缺乏安全感,而和离书更加放大了他心中的不安,让他失控。 傅云深懊恼的拍了拍脑袋,责备自己沉不住气。 就算她随时做好了和离的准备,但只要他做的足够好,不给她离开的机会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要和她吵架?万一她生气了,真的走了呢? 第64章 傅云深思来想去,越想越心烦气躁,蹭的一下站起来,大步流星的向主院的房间走去。 弦歌知道傅云深去睡书房了,遂主动给周静容守夜。 傅云深抹不开面子让人知道他负气离开,半夜又主动回来,便没走正门,而是绕到了后窗,打开窗户跳了进去。 深更半夜,偷偷摸摸爬自己房间的窗户,他也是史上第一人了吧? 傅云深一边鄙视自己,一边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借着月光,看见了周静容安然的睡颜。 傅云深心中郁结更盛,这个小没良心的,把他气的心肝疼,自己倒是睡的香甜! 傅云深俯下/身子,泄愤似的吻住了她的樱唇,用力的咬了一下。 「唔。」周静容在睡梦中发出一声嘤咛,傅云深趁机撬开她了的贝齿。 周静容正在做梦吃烤兔子,鲜嫩的兔肉送到了嘴边,她磨了磨牙,嗷呜一口便咬了下去。 「嘶。」傅云深顿觉一股铁锈味在口中蔓延开来,舌尖处传来的剧痛令他眼泛泪花。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个词,莫不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吧? 「啊!」 清晨,一声凄厉的叫声响彻世安院。 周静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眼睛肿的好似被虫子咬了的自己,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快,快去拿两条布巾,一条浸冷水,一条浸热水!」周静容慌张的吩咐道。 弦歌应了一声,赶紧依令行事。 雅意担忧的看着周静容道:「二·奶奶,您是不是被蚊虫叮咬到了,唇上也肿了呢。」 周静容闻言,紧张的看向铜镜,果然,她的嘴唇也略显红肿。 她疑问道:「这季节还有蚊虫吗?」 雅意也有些疑惑不解:「一会儿用过早饭,奴婢给您拿药膏涂抹一下吧。」 弦歌很快拿来浸湿的布巾,周静容用冷热交替法敷过眼睛,终于消了肿,这才松了口气。若是她顶着这样一双肿眼泡出门,还指不定被人怎么笑话呢。 她昨晚不就是流了几滴眼泪嘛,怎么会造成这样惨烈的后果?说起来,都怪傅云深那个混蛋! 周静容愤愤的磨着牙,把筷子戳进包子里,狠狠的咬了一口。 嗯?她顿了顿,定睛看了看手里的包子,居然是红豆沙馅的。再看向桌上,红豆沙小圆子,红豆沙千层饼,红豆沙糯米卷,红豆沙百合汤…… 周静容愣住,呃,这是红豆沙宴么? 言风极有眼力的观察着周静容的神色,趁着她疑惑的时候上前,积极的帮傅云深献殷勤讨好:「二·奶奶,二爷知道您喜欢吃红豆沙,昨儿特派人去了庄子上摘取新鲜的红豆,一早送上门来给您做吃食呢!」 周静容的表情略有松动,却也没说什么,继续埋头吃起来,只在心里暗暗道,新鲜的果然就是不一样,口感极佳,沙甜美味。 言风没得到回应,也不泄气,默默的退了出去,赶紧去向傅云深报信,二·奶奶可是因为二爷的冷落,哭的眼睛都肿了呢! 周静容吃过早饭,去松涛院给傅老太太请安。 吴氏、傅娇、甘棠等人都在,周静容进了屋子,挨个见了礼。 傅老太太招手示意她上前,拉着她的手叮嘱道:「明儿府中宴请宾客,庆祝二郎考中解元。你和你大嫂可要多多帮衬你们婶娘张罗宴席,也要帮你夫君应酬好那些师友的家眷,谨记自己解元夫人的身份,莫要失了气度。」 周静容一一应着,只当是傅老太太细心叮咛,并没有多想。 走出松涛院,傅娆华追上来,挽住周静容的手臂,安慰道:「二嫂,你别听外面那些人乱嚼舌根,二哥得有你这样的如花美眷,才不会纳妾呢!」 周静容略感惊讶:「怎么连你都知道这事了?」 傅娆华道:「不止我知道,怕是整个浦河县的人都知道了,外面早就传开了!」 周静容不禁大吃一惊,眉头紧蹙,意识到事态发展的不对。 就算傅云深真的要纳妾,那也是傅家内部的事,怎么会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难道是有人故意针对? 不怪她这样阴谋论,傅云深刚刚考中解元,风头正盛,难免有人心生嫉恨,故而散播谣言。 纳妾这种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会让傅云深后院起火,生活不顺。往大了说,傅云深刚刚取得一点成绩就要纳妾,置正妻于何地,难免有宠妾灭妻之嫌,不仅有损名声,甚至会影响前程。 周静容又想起傅老太太刚才的叮嘱,想来应是受到此事的影响,便有意让她在众人面前展示正室的风范,表现与傅云深的恩爱,破除谣言。 周静容冷静下来以后,智商重又上线。 第65章 就算傅云深有心仪之人,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提出纳妾之事,所以昨日有关他要纳妾的消息并不属实。 不过,昨天是傅云深先莫名其妙的生气,又不解释清楚,所以归根究底,还是他的错! 那边,傅云深得了言风的回禀,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昨晚回去的时候,周静容已经睡下了,所以他就以为她没心没肺,却未曾想到,她是带着伤心和难过入眠的。 他懊悔的恨不得打自己几拳,他太混蛋了,居然让她哭了! 傅云深心如火烤,十分煎熬,想要跟周静容道歉。可是一见到她,他就愧疚的不敢与她对视。他不知如何开口,生怕得不到她的原谅,百爪挠心似的在门口走来走去。 周静容趴在书案上写字,眼角的余光总能瞥见那一抹靛蓝色的衣角晃来晃去,很是烦躁,终于忍不住怒吼一声:「你要进就进,不进就滚,别走来走去的惹人心烦!」 傅云深被周静容的河东狮吼吓了一跳,但他当然不会滚,赶紧上前一步,迈进了室内,弱弱又多余的解释了一句:「我想找书,但不记得放在哪里了,就站在外面想一想。」 周静容懒得理他,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傅云深一边佯作找书,一边偷偷瞄着她。他离她较远,看不清她在写什么,却也能看见她正在写字,而不是作画。 想到字,就想到昨晚的和离书,傅云深心中一紧,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在写什么?」 周静容头也不抬,冷淡的答了句:「和离书。」 「什么?」傅云深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嗷的一声冲了过来,一把夺走了周静容面前的纸张,恶狠狠的瞪了上去。 然而,那并不是什么和离书。 傅云深疑惑又茫然的看向周静容,却对上她满是戏谑的目光,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她戏弄了。 傅云深讪讪的垂下了手,尴尬的视线飘忽不定:「咳,那什么,咦,恋爱守则,这是什么?」 傅云深的目光又触到手中的纸张,这才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好奇的看向周静容。 周静容向后靠坐在椅子上,抱起双臂,抬着下巴,一副大佬谈判的模样,高冷又不容置疑:「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把不能接受或者希望对方做到的事情,以及我们之间存在的一些问题,白纸黑字的写清楚,作为恋爱守则,互相遵守,以免不必要的争吵消磨感情。」 傅云深听着周静容的话,眼神黯了黯:「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昨天是我不对,不该不跟你解释纳妾的事,却反揪着和离书不放。我太怕你会离开我了,所以看到和离书就失去了理智。容容,对不起,我错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周静容长吐了口气,语气变得柔和:「你看,这些话说出来不是很简单,如果我们一开始及时沟通,你就不会因为误解乱发脾气,也不会害得我难过。所以,这个守则很有存在的必要。」 傅云深心虚的低下了头,细细的看起了那份由周静容草拟的恋爱守则:「第一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就算再生气,也一定要给对方解释的机会,解释清楚之后再决定怎么做。」 傅云深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并不住的点头,表示十分赞同。 他接着看下去,第二条,可以吵架,但是不可以冷战,不可以过夜,第二天就要和好。 傅云深笑了笑,看着有些幼稚,却又令人倍觉甜蜜。 第三条,给予彼此足够的信任,不许互相猜忌。 第四条,建立及时有效的沟通,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解。 …… 傅云深越看,越觉得周静容有大智慧,关于夫妻相处之道,他学到的只是皮毛啊! 不过,当傅云深看到最后一条的时候,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如果移情别恋,一定要让对方首先知道,保留彼此的体面,和平分手。 傅云深有点懵,移情别恋是什么鬼,和平分手又是什么鬼? 他拿起笔,直接划掉了这一条,态度强硬的说:「这一条不需要。」 周静容问:「为什么?」 傅云深的面色沉了沉,不悦的说:「难道你想离开我?」 周静容耐心的解释道:「不是我想要离开你,而是我们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喜欢我,而是喜欢上了别人,我希望我是第一个知道的,而不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你明白吗?」 傅云深摇头,固执道:「我不明白,我不会喜欢别人,我只喜欢你,你休想离开我!」 周静容坚持道:「但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保证并不能控制感情的走向。就以纳妾为例吧,如果你喜欢上了另外一个女子,在你的思想观念里,会用纳妾来解决这件事。但是在我的思想观念里,一个男人只能和一个女人谈恋爱,成婚,组建家庭。纳妾就是出·轨,哦,出·轨的意思就是对感情不忠,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所以,我们的恋爱关系中不存在纳妾这件事。如果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们的解决方式就是,你告诉我,然后我们和平分手。这样,你想娶妻还是纳妾,就都随便了。」 第66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你不信任我。」 周静容巴拉巴拉的表达了一通自己的观点,却只换来傅云深这么委屈巴巴的一句。 他说着,修长的手指在信任二字上敲了敲,神情颇为失落:「我说过,我只喜欢你,只想要你,不会喜欢别人,也不需要别人,但是你不相信我。」 傅云深看着周静容,薄唇紧抿,委屈又受伤的眼神中隐含着浓浓的控诉,潜台词就是:说好的给予彼此足够的信任呢,可是你却不相信我,你这个大骗子! 周静容还能怎么办,自己立的g,哭着也要撑下去啊! 最后,周静容只能同意傅云深将这一条划掉。 傅云深却得寸进尺,不仅要求划掉了一条,还兴冲冲的添加了几条。 周静容看着早安吻晚安吻那几个字,心情很复杂:「这种东西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没必要写出来上纲上线吧?」 傅云深微有得意,神秘莫测道:「无师自通,很有必要上纲上线。」 不然,她怎么会遵守呢? 周静容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她暗暗磨牙,行,你写,那我也写! 于是,两个人就开始了为对方制定恋爱守则大战。 来啊,互相伤害啊,who怕who! 周静容为了和傅云深较劲,整整一天都在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折腾他,连晚上做梦还在想着这事,结果第二天就出现了黑眼圈。 周静容懊恼的在眼睛下面铺了厚厚的一层珍珠粉,用以遮挡黑眼圈,还不忘叮嘱傅云深:「今天我们要表现的恩爱些,破除你要纳妾的传闻。」 傅云深走过来,俯下身子从后面抱住她,磁性的声音带着些撒娇的语气:「怎么,我们平时还不够恩爱?」 温热的气息扑在周静容的耳朵上,她觉得有点痒,向旁边躲了躲,嗔怪道:「别闹,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傅云深拿过一张凳子,坐在她身边,百无聊赖的捻着她的头发玩儿,慵懒的应了一声:「嗯。」 周静容遮完了黑眼圈,又伸手去妆盒中拿螺黛,却被傅云深截了胡,他兴致勃勃的说:「我来帮你画眉。」 周静容伸手去抢,无情的拒绝道:「不用。」 傅云深伸长了手臂,让她够不着,笑言:「听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莫过于画眉者。」 周静容十分嫌弃:「你从哪里听来的这种话?」 傅云深笑而不语。 周静容无奈的说:「螺子黛很贵的,我们不要浪费钱,好不好?」 傅云深却认真的看着她:「你要相信我。」 一句话就堵住了周静容所有的反驳,她挑了挑眉:「呦,这么有自信,以前帮别的女子画过?」 迎着周静容审视的目光,傅云深无奈的笑了笑,却因她微醋的语气感到莫名的开心:「不曾,不过日日见你描眉,我觉得并不难。」 周静容想了想,行吧,反正画不好还可以重画,既然傅云深这么感兴趣,就给他个机会试试好啦。 傅云深一只手托起周静容的下巴,一只手执起螺黛,轻轻的在她的眉尾扫了一下,却惹来她一阵咯咯的笑声。 傅云深手一抖,就画到了眉毛外面,微怨道:「你笑什么。」 周静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痒。」 傅云深将画到眉毛之外的黛色轻轻擦掉,又见她水润灵动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个不停,晃的他心旌摇曳,哪还有心思好好画眉。 他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轻声命令道:「闭上眼睛。」 周静容不满的嘟了嘟唇:「为什么呀?」 她眨了眨眼睛,长而柔软的睫毛像羽毛似的轻轻划过傅云深的手掌,令他掌心一烫。 他慌乱的将手移开,不自然的说:「咳,会分心。」 周静容撇了撇嘴,嫌弃的觉得傅云深事多,但还是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丹青妙妻来镇宅》卷一 作者:黎小汀 02、《丹青妙妻来镇宅》卷二 作者:黎小汀 03、《丹青妙妻来镇宅》卷三 作者:黎小汀 04、《丹青妙妻来镇宅》卷四 作者:黎小汀 05、《丹青妙妻来镇宅》卷五 作者:黎小汀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