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袖》 第一章 【第一章】 「救命!」 申梦心的小手紧紧抓住岩壁间突出的树枝,发出微弱的求救声,希望老天爷能听见她的请求,派仙子来救她。 她的手好痛,手臂逐渐发麻,怕是再也撑不下去。 申梦心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掉落山谷,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不准哭!」 她才开始啜泣,她爷爷的脸倏然出现在申梦心的面前,吓得她赶紧又把眼泪眨回去。 「身为申家的一份子,成天哭哭啼啼像什么话!你就不怕丢咱们麒麟山庄的脸吗,啊?」 她爷爷严厉的斥责声,比耳边不断掠过的狂风更可怕,申梦心光想就发抖。 怎么办,她会不会就这么掉下山崖死掉? 申梦心伸长脖子,看着头顶上方的崖岸。其实崖岸离她只有不到半个成人高的距离,如果她会功夫的话,只要用内力往上一蹬就可以回到悬崖边,根本不需要人帮忙。 「谁来救救我?呜……」尽管申梦心一直叫自己不能哭,但她的眼泪仍是簌簌流下,这一刻她好后悔自己没有听爷爷的话勤练武功,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话说麒麟山庄为武林知名的门派,整座山庄从扫地打杂的老伯到厨房帮忙跑腿的小弟,没有人不会武功,就算不精通起码也可以随便挥个两拳吓唬人,唯独申梦心什么都不会。 因为排行最小,又是家中唯一的女生,再加上生得精致漂亮,申梦心受尽父母兄长的呵护,即使年至六岁,申兆侑和何晓冰夫妇仍是舍不得让她练武,怕她吃不了苦,这可惹毛了麒麟山庄的当家申老爷子。 麒麟山庄向来以训练严格着称,规模虽然不若「剑隐山庄」庞大,但名声却更为响亮。申老爷子所创的独门刀法和剑隐山庄的剑术齐名,这一套十八式的刀法,申梦心别说一式,就连刀都举不起来,这教申老爷子如何能够忍受? 当知申梦心上头的两位兄长申梦时和申梦意,都是在刚学会站立就开始习武,唯独申梦心已经六岁,连刀都没碰过。 申兆侑和何晓冰的意思是不让她习武,但申老爷子坚持凡是申家人无论男女一定得会武功,申兆侑和何晓冰夫妇俩不敢违逆老爷子,只得忍痛让女儿习武。 由于她的胆子实在太小了,申老爷子决定让她在正式习武之前,先到山庄附近的悬崖边练胆量,还不许任何人靠近,也因此造成她现在的处境,无论她如何喊救命都没人听见。 申梦心的身子骨本来就弱,也没什么力气,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救命!」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喊,但回应她的只有风声和绝望。 没有人会来救她,大家都不敢忤逆爷爷的命令靠近悬崖,她完了。 呜……爹!娘!大哥、二哥,梦心先走一步,你们别伤心…… 「抓住我的手。」 就在申梦心哭着跟她爹娘和两位哥哥告别的时候,她的头顶上方突然被一道阴影遮住,她抬头看向那道阴影的主人,对方半个身体趴在悬崖边,朝她伸出手臂。 阴影的主人是一位少年,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迟疑,有点羞怯,好像很不愿意开口一样。 少年背着光,申梦心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觉得他的形貌好像她很喜欢的一个大哥哥——司徒行风。 麒麟山庄和剑隐山庄在武林中虽为竞争对手,两家却互有往来。尤其是申梦时和司徒行风两人因为年纪相仿、个性也差不多而结成好友,今儿个就是司徒行风来访的日子,也唯有他可以不受申老爷子约束接近悬崖,申梦心会以为少年是司徒行风,这是很自然的事。 尽管申梦心很想听少年的话抓住他的手,但她实在无能为力。 「我不敢放手。」她无助地看着头顶上方的手臂,深怕她一松手,就再也抓不到树枝跌落山谷死掉。 「我会抓住你的,别害怕。」少年的声音有如太阳一样温暖,把她的不安全部融化。 申梦心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松开右手试图抓住少年近在咫尺的左手,可她的手臂因为吊挂在树枝上太久而发麻,一松开手整条手臂就开始刺痛,根本无力举高,但她还是很努力抓住少年的手。 只是,她的手实在没力气,好不容易才碰到少年的手指,她的手臂就撑不住往下滑落。 「啊——」 「小心!」眼见申梦心就要掉下山崖,少年不顾危险伸长手抓住她的袖子,用尽全身力气硬是把她拉上崖岸。 「呼!呼!」 嘶—— 布料被外力撕开的声音和少年的喘气声混在一起,少年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撕破她的衣服。 司徒行云慌了,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袖子和背对着他喘气的申梦心,不晓得该怎么办?他真的不是故意弄破她的衣服,只是因为急着救她抓错地方,她会不会生气? 司徒行云生性内向害羞,尤其怕生。除非是面对很熟的人,他才会开口说话,他虽然已经跟随司徒行风来麒麟山庄好几次,仍是不敢跟人交谈,就算再怎么喜欢申梦心,也只敢远远地看着她不敢靠近。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申梦心解释,怕她哭也怕挨她骂,于是匆匆忙忙把袖子塞在腰带内,一溜烟跑掉。 申梦心因为太害怕了,就算已经平安回到地面,仍是忍不住发抖用力喘气,直到心情稍稍平静,她才想起该谢谢人家。 「谢谢你救我——」她转身跟少年道谢,但少年已然失去踪影,回应她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树叶随风摇动所发出来的沙沙声。 ……不见了? 她不相信地眨眨眼,以为自己看见了幻影,但少年是真的存在,他救了她的命也是事实。 行风哥哥一定是认为这不算什么,才会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悄悄离开。 申梦心一心认定救她的人就是司徒行风,压根儿没想到还有司徒行云这号人物。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在大伙儿眼里,司徒行云就跟空气没两样,既不出声又经常把自己藏起来,让人就算想关心他也很难。 风呼呼地吹,差一点又把申梦心吹落悬崖。申梦心虽然怕爷爷,但她实在不敢再一个人待在悬崖边,只好哭着回家。 她走了很长的路才回到麒麟山庄。 申兆侑和何晓冰正准备去悬崖边找女儿,看见她弄得全身脏兮兮回来,心都揪成一团。 「心儿!」 「爹、娘!」申梦心一见到双亲立刻扑进他们的怀里,何晓冰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都快心疼死了。 「乖!」何晓冰轻拍申梦心的背安抚她。「告诉娘发生了什么事,你的手都破皮流血了。」 「我掉下山谷了!呜……」回想起当时的可怕画面,申梦心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什么,掉下山谷?!」申兆侑一听见爱女竟然坠崖,大吃一惊。 「今天的风好大,一直从后面推我,我一个脚滑没站稳,不小心就掉下去了。」她一边哭一边解释,越想越委屈。 「天啊!」何晓冰闻言倒抽一口气。「那、那你是怎么上来的?」 第二章 「是一个大哥哥救我的。」申梦心停止哭泣回道。 「大哥哥?」 「嗯。」申梦心点头。「他一直叫我不要害怕,说一定会抓住我的手,是一位很温柔的大哥哥。」 申梦心原本想告诉母亲是司徒行风救了她,但她并没有看清楚他的脸,只觉得那个少年的样貌跟司徒行风很像,但是她爷爷说过凡事要有证据,所以她也不敢随便乱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谢天谢地!」何晓冰放开爱女,松了一口气。 「那么说,一定也是那位温柔的大哥哥送你回来的喽?」申兆侑见申梦心安全无虞,也跟着放下心来,还能跟女儿开玩笑。 「他没有送我回来。」申梦心摇头回道。「那位大哥哥把我拉上来以后就不见了,我也没看清他的脸。」 话虽如此,申梦心一心认定司徒行风就是救她的人,小小的心灵开始对司徒行风产生爱慕。 「是吗?那真是可惜。」申兆侑摊手叹道。「原本我还想好好谢谢人家,但既然你连人家的长相都没看到,爹就算想报答人家也没办法……不过心儿,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袖子怎么断了一截?」 申兆侑说着说着发现申梦心右手的袖子被撕去一大半,不禁皱眉头。 顺着父亲的视线,申梦心抬起自个儿的右手瞧了一下,才发现袖子真的不见了。 「一定是大哥哥不小心撕掉的。」她说。「我没抓住大哥哥的手,他为了不让我掉下山谷,抓住我的袖子把我拉上悬崖,袖子一定是在那个时候掉的。」 「这么说,只要找到断掉的那片袖子,就可以找到你的救命恩人。」申兆侑又开女儿的玩笑。「哪一天找到你的救命恩人,如果年纪相差不多,我就把你许配给他,就当是报恩。」 「瞧你说那是什么话?」何晓冰斥责丈夫。「万一对方要是长得其貌不扬,或是人品很差的话,岂不是害了心儿?」救命之恩当然要报,但也用不着以身相许。 「我只是开开玩笑,夫人不必当真。」见何晓冰生气,申兆侑赶紧举高双手求饶。 「怎么能拿宝贝女儿开玩笑呢?」何晓冰只要一想到爱女差点没命就心疼。 「夫人说得是,是我玩笑开过头了,都是我不对。」申兆侑赶紧赔罪,以免何晓冰真的发火。 对于父母的对话,申梦心一知半解,她并不知道父亲只是在说笑,反而把父亲的话牢牢记在脑海。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少年的嬉笑声,由远而近,渐渐接近大厅。 「梦时,你那招斗彩云真厉害。」 「你那招盘龙才精彩,改天可得教教我。」 「不行,这可是司徒家的独门绝招,怎么可以传给外人?」 「你这小子——」 申梦时领着司徒行风踏进客厅,瞧见父母、妹妹倏然止住交谈,改为亲切问候。 「爹、娘、心儿,你们都在。」 「伯父、伯母,侄儿给两位长辈请安。」司徒行风不落人后,也赶紧跟申氏夫妇打招呼。 申氏夫妇一直以来就非常喜爱司徒行风,响应自然热切。 「许久不见司徒庄主了,他近来好吗?」 「多谢伯父的关心,家父过得很好……」 接下来是聊天时间,申氏和司徒两家是世交,话题自然不会少。申梦心因为年纪太小,大人们所聊的话题没有一句她插得上嘴,只能站在一旁安静看着大伙儿轮流说话,一双黑玉般的眼珠子,不停在大人之间转来转去,最后定在司徒行风身上。 司徒行风和申梦时同年,不过十三岁,却已经生得玉树临风,身材十分挺拔,举手投足间皆散发出一股有别于其它男孩的成熟味道,令申梦心深深着迷。 司徒行风发现申梦心在偷看他,给她一个温暖的微笑,申梦心的小脸瞬间胀红,心儿怦怦跳。 「梦心,这花送给你。」司徒行风将他随手在野外摘的鲜花送给申梦心,她伸手接过鲜花,害羞地说了声谢谢,内心更加坚定相信救她的人就是司徒行风,不然他不会无故送花给她。 「我也该回去了。」司徒行风和申氏夫妇聊了一会儿后随即辞行。 「这么快?」申氏夫妇很喜欢司徒行风,总希望他能多留一会儿。 「不早了。」司徒行风笑着摇头。「我和行云出来都两天了,就算现在马上赶回去,也要天黑才回得了剑隐山庄。」 「行云?」申兆侑闻言愣了一下。「行云有跟着来吗,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可能又躲起来了吧!」司徒行风无奈地笑了笑。「不过他确实有跟着过来,我和梦时出门之前,他还跟在我们后头,谁晓得一转眼就不见人,我还以为他会先回来,看样子他还在外面游荡。」 「他可能不好意思跟我们打招呼,所以才没进来。」申兆侑猜。「不过行云也太害羞了吧!没见过那么内向的男孩子。」 「家父也因为行云过于内向害羞而伤透脑筋,不晓得怎么做才能让他变得大方一些。」司徒行风也跟着操一份心。 「倒不是说内向有什么不好,只是行云过于害羞畏缩,日后在江湖上行走难免要吃亏。」申兆侑说。 「确实如此。」司徒行风赞同道。 「反过来说行风贤侄个性开朗,举止大方得体,生得又如此英挺俊美,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伯父过奖了,侄儿愧不敢当。」 「贤侄不必客气,贤侄……」 申兆侑在一旁拼命赞美司徒行风,申梦心则是拼命点头,十分赞同父亲的话。 在她的眼里,司徒行风比她父亲说的还要好上一千倍,他不但救了她的命,而且不刻意邀功,和一般男孩完全不一样。 司徒行风顷刻成了申梦心的英雄,她在心中暗暗发誓等她长大以后,一定要嫁给司徒行风,非嫁给他不可—— 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申梦心眼帘的不是司徒行风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而是架子床的顶板,做工精致的架子床从床围到床顶,没有一处不是雕刻着象征多子多孙的图案,这对尚小姑独处的申梦心无疑是一大讽刺。 她已经好久没作过这个梦,今晚为何又重回梦境? 申梦心转头看向窗棂,淡淡的金黄照映在雪白的窗纸上,将窗纸这染出一层光晕,昭告黎明即将来临。 她掀开被子下床,顺手从衣架拿走披肩披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天才刚亮,太阳缓缓升起,不久后就会照亮大地。 她曾经以为,自己能够依偎在司徒行风怀中陪他一起看日出,天真的认为,随着岁月的流逝,随着她生得日渐娇艳,这个梦想可以轻易实现,但梦想终究只是梦想,最终她还是被梦想抛弃。 司徒行风拒绝她的求亲,她不但失了面子,更严重打击她的自尊心,至今伤口仍隐隐作痛,丝毫没有复原的迹象。 申梦心的心情已经许久没有像今天如此烦躁,更糟的是她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一直回想起小时候的事。 为了平复心情,申梦心决定离开麒麟山庄,一个人单独到外头走走,否则她会闷死。 第三章 说是想离开麒麟山庄,对申梦心来说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来申梦心不会骑马,只能靠自己的双脚行走。 二来只要她说想出庄,她父亲和兄长一定派护卫或是亲自保护,别说个人空间,她连想喘口气都很难,根本达不到散心的效果,也因此申梦心很少离开麒麟山庄。 然而拜申梦意之赐,如今她终于摆脱这个困境。申梦意发现山庄后面有一条密道可以避开众人的耳目直通庄外,本来这是个秘密,但尤玲珑偷偷告诉了申梦心,所以现在她也知道这条密道,并充分使用。 比起前门来,位于山庄后头这条密道,确实是便捷多了。 这是申梦心第一次闯密道,而且还是单独一个人,走来自是特别小心。她不知道这条密道通往何处,但只要能够离开麒麟山庄哪儿都好,她需要喘口气,虽然父母兄长乃至于两位嫂嫂都对她疼爱有加,十分照顾她,申梦心仍然觉得失落,总觉得她的生命中缺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至于缺少的那样东西是什么? 或许就是爱情吧! 亲眼见到自己的父母那么恩爱,两位兄长与嫂嫂感情如此要好,都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收起思绪一步一步向前走,沿途净是鸟语花香。 申梦心仰头看两侧高耸参天的树木,不禁想起山庄里那棵活了三百年的老槐树,它比这些树还要高大。 树木的下方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花,有些含苞待放,有的已然绽放随风摇摆,景色煞是美丽。 因为一直从前门出入,申梦心从来不知道山庄后头竟然还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地方,瞧着瞧着都入迷了…… 忽地,眼前出现了一条分岔路,申梦心倏然停下脚步,看着分岔路犹豫不决。 该选右边或是左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不过仔细一看,左边那条路的野花似乎长得茂盛些,选择左边也许比较有看头。 申梦心当下决定往左边的岔路走,参天的树木随着她脚步的移动似乎越来越高,树叶似乎也越浓密。 她起先不以为意,直到前方的路在她面前变得宽阔,她才意识到自己选择错误,她应该选择向右才对。 既熟悉也陌生的景色勾动她的回忆,越往前走,记忆越鲜明,清晰彷佛昨日。 原来左边的岔路是通往悬崖的。申梦心打从小时候那场意外,就不曾再靠近这个地方一步,双亲也严格禁止任何人带她来,没想到她随便乱闯,就走到这个地方来。 申梦心大可沿着原路走回去,然而或许是昨晚作的梦影响了她,让她宛如中蛊似地直直往悬崖走去,最后在悬崖边站定。 幼年时觉得可怕的悬崖,成年后看来依然像是张着血盆大口,似要将人吞没。不同的是当时她弱小的身躯抵挡不住狂风,硬生生被吹落山谷,今日她虽称不上强壮,却也没有那么容易被推倒,她衷心希望如此。 什么,司徒行风退回了梦心的求亲书?! 申梦时的怒吼声掺杂着风声在她耳边回响,申梦心的眼神跟着转趋黯淡,感觉又回到两年前得知司徒行风拒绝她的刹那,自己是如何困窘,那个时候她真以为世界就要崩塌了。 申梦心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连续哭了好几天不肯踏出房门一步,她大哥申梦时为了司徒行风拒绝与她成亲,甚至亲自上剑隐山庄同司徒行风理论,结果不欢而散,两家自此结下梁子,多年的交情亦化为乌有。 从此,双方人马只要一在路上相遇,免不了要分出胜负拼个你死我活,令人无法相信,申梦时和司徒行风在这件事情发生以前还是好朋友。 往事一幕幕,在申梦心的眼前重复上演。 她是出来散心的,未料会走到这个地方让自己的心情更乱。思及此,她果断地往后退,转身离开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如同多年前的那一天,风呼呼地吹,把申梦心的脚印都吹散了。高及小腿肚的草丛,在风势的助长之下频频改变草纹,掩没了原本的痕迹。 面对突然转变的景色,申梦心慌了。她只在小时候来过一次,原本以为没什么改变,定眼一看才发现还是有些不同,以前的树没有这么多,草也没长得这么茂盛。 申梦心凭记忆摸索来时路,但她对这个地方不是那么熟悉,再加上风势实在太大,她一个不小心走错了方向…… 就在申梦心寻找路的同时,悬崖的另一边,也有人在缅怀过去,那个人就是司徒行云。 司徒行云离开剑隐山庄已有一段时间,山庄里的所有人包括司徒行风,都以为司徒行云是因为和他吵架才负气离开山庄,其实他是下山寻剑。 他父亲留给他的名剑「飞焰」被一个老千使诡计骗走了,消息传回司徒行风的耳里,不晓得怎么传的竟变成司徒行云喝醉酒,把「飞焰」卖给了对方,为此兄弟俩大吵一架。 不消说,司徒行风一定狠狠教训了司徒行云一顿,司徒行云一定是吊儿郎当不当一回事,兄弟俩之间的误会越深,裂痕越扩越大,几乎到了无法弥补的地步。 反正他已经习惯当反派角色,也不差这一回。 站在悬崖边,看着陡峭的岩壁,司徒行云的笑容满是讽刺与无奈。他已经习惯大家把他想得很差,也不想多辩解什么,只是浪费口舌而已。 他唯一遗憾的是不能在申梦心面前表现出完美的一面,反而留给她恶劣的印象。 一阵狂风吹过他的脸颊,吹乱他的头髪,让他回想起多年前那一天,风也一样大,甚至更猛。 当时,他只是一个害羞的少年。虽然外貌和他哥哥长得有几分相像,但自信却不及他哥哥的一半。 因为缺乏自信,他害怕和陌生人说话,假使有外人在场,他一定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就怕引人注目。 他很崇拜他哥哥司徒行风,因为他是那般俊朗大器,那般可靠,不只大人们欣赏他,就连司徒行云也把他当偶像,总喜欢跟在司徒行风后头打转。 因为申氏和司徒两家是世交,互有往来,司徒行云自然而然也跟着去麒麟山庄,每当那个时候,就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可以见到申梦心。在他的眼里,申梦心就跟会动的瓷偶无异,一举一动都令他为之向往。 他几乎从她出生开始就喜欢她,可因为他太害羞了,就算再怎么喜欢她,也只敢远远看着她,从来不敢走近,直到那一天。 不是太特别的一天,只是风大了些。这天他和司徒行风一早就抵达麒麟山庄,带来长辈的问候,也顺道切磋武艺。 申梦时和司徒行风在各方面都旗鼓相当,也相当合得来。长相虽然一个阴柔一个阳刚,个性却差不多,都极有责任感。 司徒行风和申梦时两人约好到麒麟山庄外切磋武艺,司徒行云默默跟在两人的后头,司徒行风和申梦时边走边说笑,压根儿不理会司徒行云,他也安于做个小跟班,没有丝毫抱怨。 就在他们走向分岔路的时候,司徒行云瞥见一个小小身影——是申梦心。 第四章 奇怪,她怎么没待在庄内,反而自己一个人跑到野外来?难道她不知道单独外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吗? 「说起我爷爷,真拿他没办法,他决定怎么做,我们就得照着做,一点儿意见都不能提。」申梦时的话题一下子转到申老爷子身上,司徒行风差点接不上话。 「申庄主怎么了?」 「我爷爷竟然强迫梦心习武,还要她到悬崖边练胆量,不许我们任何人过去陪她。」申梦时手指向分岔路的左边,巴不得立刻飞奔到申梦心身边,惟他也不敢违背他爷爷的命令,只得不甘心咬牙。 「可是伯父伯母并不想让梦心习武,不是吗?」司徒行风问道。 「问题是我爷爷的命令谁也不敢忤逆。」申梦时叹气。「就算我爹娘再不舍,也只能点头。」 「申庄主确实严格。」 「可不是……」 两人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往岔路的右边慢慢走远。 司徒行云在后头听见他们的对话,怎么都放心不下申梦心,于是一个人赶往悬崖,果然才赶到就听见申梦心喊救命。 他伸长脖子往下面一探,看见申梦心的小脑袋就离悬崖边不远,顿时安心下来。 因为申梦心攀着的树枝太细,无法再承受他的重量,再加上岩壁过于陡峭找不到立足点,司徒行云只得趴下来,伸长手把申梦心拉上崖岸,却意外扯下她的袖子。 司徒行云当下把断袖快速塞进腰带,不安地注视申梦心的背影,她小小的肩膀因哭泣而颤抖,等她发现袖子断成两截以后,他怕她会更伤心,还是趁着她没发觉以前开溜好了。 就这样,司徒行云放弃当英雄的机会,等他鼓起勇气回到麒麟山庄,却发现他哥哥成了申梦心的英雄,她正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司徒行风。 这是怎么回事?救她的人是他呀,不是他哥哥。 司徒行云一度想冲进大厅,大声说自己才是她的救命恩人,不是他哥哥!但是申梦心从头到尾没提他的名字,也没提起他哥哥,只是一直看着他哥哥,一直看一直看…… 司徒行云的心瞬间扭成一团,因为他知道她将他哥哥误认成他,却又不敢站出来承认自己救了申梦心,这个时候,申兆侑谈到他,说他的个性太过内向,日后恐怕难以在江湖上行走。 我、我会改!我一定会改! 他在心中响应申兆侑的要求,然而申兆侑连他在门外都没有察觉,只是一心一意赞美司徒行风。 「行风贤侄个性开朗,举止大方得体,生得又如此英挺俊美,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他、他也可以很开朗,请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没人听他说话,因为这些都只是他心底的声音,他甚至没有勇气现身。 察觉到自己就如同空气是看不见的存在,司徒行云就好恨自己这种胆小畏缩的个性。 ……对,他要改变,变得更活泼、更开朗、更有人缘。 他发誓,他一定要比大哥更受欢迎,再也不要躲在大哥的身后,他要和他平起平坐,甚至走在大哥的前头! 多年后的今天,这誓言听起来依然铿锵有力,而他也确实改变了,只是他似乎改变得有些过头,变成一个声名狼藉的花心大少。 将视线由悬崖收回来,司徒行云重重叹一口气,从腰带拿出申梦心的袖子,看着袖子发呆。 他大哥真的有这么好吗,为何她非嫁给他大哥不可? 如果当初他有勇气站出来大声说他才是救了她的人,现在的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 将袖子紧紧捏在手心,这个问题他问了自己不下千百次,没有一次能够找到答案。 他转身离开悬崖往回走,这地方他不知道来过多少次,熟得跟自家厨房一样,就算草纹变化得再厉害,他依然能够准确无误找到来时路。 就在司徒行云正想把袖子收进腰带的时候,前方有道人影引起他的注意,他定眼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是申梦心。 他以为自己看见幻影,以为是因为自己思念过度,才会看见申梦心。这里对他来说是值得追忆的地方,对申梦心却是恶梦的根源,他听说申氏夫妇严格禁止她来此地,可她不但来了,而且身边没有任何护卫。 正当他发愣之际,申梦心的双脚突然踩空,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消失在草丛之中。 糟了,那里有个暗坡! 司徒行云没有多想,几乎在看见申梦心失去平衡的刹那,身体便做出反应,飞身将申梦心抱住,和她一起滚落山坡。 这暗坡因为被草丛覆盖,如果不是对地形熟悉的人都要吃亏。司徒行云尽可能护住申梦心不让她受伤,但这暗坡很陡,坡长又长,他们一连滚了好几圈,还是撞到最底部的大石头才停止滚动。 砰! 司徒行云的后脑撞到石头,一阵剧痛之后失去意识,昏倒前他还不忘将申梦心往旁边推,怕她撞到石头。 申梦心惊魂未定地呆坐在一旁喘气,她只记得她不小心踩空,身体失去平衡,接着有个人冲出来抱住她,然后他们就一路滚下山坡。 「呼呼!」那个人呢? 她左右看了一下,以为又要和多年前一样错过救命恩人,直到她看见前面躺着一个高大的男子,她才赶紧爬过去查看他的状况。 「公子,你要不要紧——」当她看清男子的脸时,到口的话全凝结在喉咙之中。 竟然是司徒行云,怎么会? 申梦心万万没有想到会再看见司徒行云,打从两家交恶以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算来已有两年的时间。 她的脑子一片混沌,好多情绪都搅在一起。他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人,但却是她的救命恩人,上天为何跟她开这么大的玩笑? 申梦心摇摇头,将脑中的思绪摇掉,现在当务之急是叫醒他,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司徒行云——」她再一次说不出话,因为司徒行云的手中,正牢牢握着她的袖子,好像它是绝世珍宝,即使失去意识也不愿放手。 这是她小时候被那位大哥哥扯断的袖子,怎么会在他身上? 申梦心看着司徒行云,他紧闭的双眸能给她的只有沉默,如果她想知道原因,只能靠自己去找答案。 风呼呼地吹,她的脑子乱成一团,怎么都理不出头绪。 不管了,现在重要的不是他为何拥有这片袖子,而是该怎么离开这里?她是可以一个人慢慢爬上去,可她不能丢下司徒行云不管。 看着司徒行云沉睡的脸,申梦心开始烦恼万一都没有人来找她,她势必得先想办法回到山庄,再请大总管带人来救他,但那要花不少时间,她怕这期间没人陪着他,他会被野兽攻击…… 「小姐!大小姐,您在哪里?」 「小姐!」 正当她左右为难,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斜坡的上方传来大总管的呼唤声,解除她的困境。 「大总管,我在这儿!」她扯开喉咙喊叫,就怕总管听不见。 第五章 「小姐在这斜坡的下面,快!」大总管听见她的回应安心了不少,连忙召集家仆小心走下斜坡。 「小姐,您没事吧?」大总管见她一脸苍白,赶紧过来安抚她。 「没事。」 「没事就好。」大总管说道。「老爷发现您不见,担心得不得了,发动全山庄的人搜索——咦,这不是司徒行云吗,他怎么会在这里?」看见申梦心的身边躺着个人,而且那个人还是死对头时,大总管吓了一跳,手指向司徒行云问申梦心。 「我也不知道。」她也有同样疑问。「我不小心滚落山坡,是他救我的,如果不是他护着我,我可能已经跌断脖子。」 「原来如此。」大总管一边点头,一边将司徒行云的头抬起来检查伤势,果然看见斑斑血迹。 「他撞到后脑勺,还流了不少血。」大总管撕掉袍子的下摆,简单帮司徒行云包扎,勉强止血。 「怎么办,小姐?」包扎好伤口以后,总管请示她的意见。「就这么放着他不管吗?」 申梦心看着他手中的袖子,恍神了片刻,都快听不清楚大总管的话。 「小姐?」 「……不,不能放着他不管。」她回道。「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能让他躺在这里没人照料,还是得把他带回山庄。」况且她还有事要问他,如果就这么错过,她会错失探知真相的机会。 「可是大少庄主他——」 「照我的话去做。」她坚持。 「是,小姐。」大总管拗不过申梦心坚持,只能命令仆人将司徒行云抬回麒麟山庄。 【第二章】 由于司徒行云的伤口不大也不深,大总管只是到药房取药帮他上药,再用干净的布条把伤口重新包扎,并未请大夫上山为他看病。 不过外表的伤口虽然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大不了,司徒行云却一直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着实令人担心。 坐在床边,垂眼看着司徒行云沉睡的脸,申梦心的内心五味杂陈。 他和司徒行风虽然是亲兄弟,但长得完全不一样。司徒行风的五官就像凿出来的一样刚硬,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充满着男人味。 相较于司徒行风,司徒行云的五官就要柔和许多,他的长相比较秀气,眼珠子也不像司徒行风是琥珀色的,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司徒行云的眼珠子比较深也比较亮,睁大眼看人时会给人一种他很无辜的错觉,说实话男人很少拥有那么清澈的眼神。 整体而言,司徒行云的长相比较接近她两位哥哥,阴柔有余,阳刚不足。只是她的两位哥哥品格高尚,他却是一个下三滥,人品跟她两位哥哥完全不能相比。 她不禁回忆起两家尚未交恶之前,司徒行云最后一次来麒麟山庄拜访,遭他调戏的事。 当时她不客气的赏了他一巴掌,她这辈子从未打过人,可她忍不住在他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 她还记得当时他的脸被她打偏,足足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转正抓住她的手腕,威胁说她送的这份大礼,有一天他一定会要回来。 想到这里,申梦心打从心底升起一股厌恶,觉得自己无法在他身边多待一刻,她必须先离开司徒行云,等她冷静下来,才能再度面对他。 申梦心于是回到自己的院落休息,直到两个时辰后才重新回到司徒行云暂住的客房,他依然双眸紧闭尚未清醒,她不免开始担心他会从此长睡不起,认真考虑遣大总管到城里请大夫来山庄为司徒行云诊治,怕他除了外伤之外,还有其它毛病,否则没有理由一直昏迷不醒。 她正这么想时,房门忽地被用力打开,接着就看见申梦时怒气冲冲朝床铺走过来,劈头就问。 「听说司徒行云那混帐在这里,是不是真的?」漂亮的五官都扭在一起,可见他有多愤怒。 「大哥,请你小声一点儿,他还昏迷不醒。」她点点头,担心地看着床上的司徒行云,申梦时可没她这么好心。 「真的是他!」看清司徒行云的脸,申梦时忍不住诅咒。「这混帐竟然还敢踏进麒麟山庄,看我不把他撵出去——」 「等一下,大哥!」申梦心阻止申梦时扯司徒行云领子,不让他粗暴对待司徒行云。「你别这样,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申梦心最后一句话,成功让申梦时缩回手。 「这混帐为什么在这附近徘徊?」即使如此,申梦时还是很愤怒,基本上剑隐山庄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仇人,尤其是司徒家两兄弟。 「我也不知道。」她比他更迷惘。「但如果不是他出手相救,我早就摔死了。」 「我听说你去了悬崖边,为什么?你不是不敢再靠近那里吗?」当大总管告诉他是在悬崖附近找到她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他听错。 面对兄长的疑问,申梦心难以回答,只能无奈的苦笑,她有机会离开悬崖却偏要过去,出事又能怪谁? 「梦心,我知道你的心情不好,但那个地方太危险,以后不要再去了。」就连他们也很少会去悬崖附近,当初爷爷还要她去那儿练胆量,实在太狠了。 「我不会再去了。」申梦心点点头,去两次两次都几乎丧命,她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被磨平了。 即使申梦心的脸上挂着笑容,申梦时依然能够察觉到她笑容里的忧愁。 「梦心,人的缘分很难说,你只是和司徒行风没缘分,不代表你就不能另嫁他人。」申梦时语重心长的劝申梦心。「大哥相信不久之后定会出现一个和你真正有缘的人。」 申梦时比谁都心疼他这唯一的妹妹,空有「武林第一美人」的虚名,却没有相对的缘分,这一切都要怪那该死的司徒行风! 「我知道。」她转过头看床上的司徒行云,绽开一个凄楚的笑容。 这些道理她都懂,但梦想破碎的滋味太难受了,更何况她求亲被拒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武林,甚至连附近一带的寻常人家都有耳闻,教她如何不难受、不介意?她也有她的自尊啊! 「唉!」申梦时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换做是他受到这么大的屈辱他也难以释怀,况且她虽然外表柔弱,自尊心其实比谁都强,不可能只凭他三言两语就能够化解。 因为不想让大哥更担心,申梦心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司徒行云偏偏挑这个时候张开眼睛。 当他第一眼看见申梦心,闪过他脑海的想法是——这个女人好美!她的五官细致,柔弱中带着明艳,笑起来有如仙女般温柔,却又带着淡淡的哀愁,就彷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样美丽。 司徒行云完全被迷住了,他的心好像忘了跳动,呼吸也凝住。他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这好像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反应,彷佛许久之前,他就是这样生活着,一直注视着她,隔着一段距离远远望着她…… 突然侵袭头部的强烈痛楚,让他反射性地起身,抱着头大声呻吟。 第六章 申梦心吓一跳,连忙趋身在第一时间问他:「你的头很疼吗,要不要请大夫?」 申梦时则是双手抱胸在一旁冷哼,如果问他的意见,他是倾向于亲手把司徒行云丢出麒麟山庄,但他猜申梦心可能会不高兴,只得作罢。 司徒行云望着申梦心,总觉得她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有关她的一切——可恶,他的头好痛! 更糟的是,他连自己为什么躺在这里、叫什么名字都一无所知,他的脑袋好像突然被掏空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看你好像很不舒服,还是请大夫来一趟好了。」申梦心见他半天不说话,干脆自己决定。 司徒行云看着她半晌,最后吐出:「你是谁?」三个字。 申梦心以为自己听错,愣了一下,司徒行云却又再说一次:「你是谁?」证实她的耳力确实没有出问题。 「司徒行云,你怎么了?」睡胡涂了? 「司徒行云……」他闻言喃喃自语。「这是我的名字吗?」他睁大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直视申梦心。 申梦心瞪大眼睛看着司徒行云,这才意识到他可能因为撞到头失去记忆,才会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 搞什么? 一旁的申梦时再也看不下去,大步跨到申梦心的身边,伸手提起司徒行云的领子,冷声威胁。 「我警告你,你这个臭小子!不要给我装神弄鬼,赶快下床穿好鞋子给我滚出麒麟山庄——」 「等一下,大哥!」申梦心眼看不对劲,连忙阻止申梦时施暴。 「又怎么了?」申梦时不明白她今天为什么一直阻止他。 「大哥,你先冷静下来。」申梦心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先请大夫过来一趟比较妥当。」 「干嘛请大夫?」这浑小子明明已经醒了,直接轰走就得了,毋须浪费钱。 「因为、因为他可能丧失了记忆。」申梦心脸色苍白的回道。 申梦时倏然松开司徒行云的领子,不相信地看着申梦心,她点点头,表示是真的。 司徒行云居然丧失了记忆? 老天爷可真会跟他们开玩笑! 大总管火速下山去把城里最好的大夫请到麒麟山庄为司徒行云看病,只见大夫解开司徒行云头上的布条,在伤口的左右两边瞧了很久,最后帮他涂上新的创伤药,换上新的布条,吩咐司徒行云要好好休息,然后便提起药箱走人。 「两位,借一步说话。」 大夫明显要跟他们说明司徒行云的病情,申梦时、申梦心互看一眼,尾随大夫出客房,一直等到他们抵达前廊,大夫才停下脚步,转身看两兄妹。 「大夫,他的情况怎么样,还好吗?」申梦心着急问道。 「如果只论外伤是没什么大不了,不久伤口就会愈合,麻烦的是他因为撞到头丧失记忆,这就难医了。」大夫回道。 「大夫,你确定他是真的失去记忆吗?」申梦时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会不会只是假装失去记忆唬挵大家?」 「也有这个可能。」大夫不敢完全否决申梦时的猜测。「不过依我的判断,他不像是装出来的,真的丧失记忆的成分居多。」 大夫等于是转个弯驳斥申梦时,申梦时很不甘心,怎么想都觉得司徒行云是装的。 「这么说来,他一辈子都不会恢复记忆了?」申梦心茫然地看着大夫,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不一定。」大夫安抚申梦心。「我看过几个相似的病患,多数人都能恢复记忆,你别担心。」 「大概需要多久时间,他才能恢复记忆?」申梦心追问。 「我也不敢保证。」大夫迟疑地答道。「快则几天,慢则数月,运气差一点儿,一辈子都无法恢复记忆。」 「大夫……」 「总之,现在最要紧的事是让他好好疗伤。」大夫劝她。「至于恢复记忆的事,不急也急不得,如果太逼他,也许会得到反效果。现在你们应该做的是想办法让他保持愉快的心情,也许他明儿个就能记起来也不一定。」 「……我明白了,大夫。」既然大夫都这么交代了,申梦心也只得点头,无法再多说什么。 「那么,在下先告辞了。」 「慢走。」 申梦心差人送走大夫,只是大夫虽然离开,他留下的话却在她心头萦绕挥之不去,司徒行云是真的失忆。 「不管怎么样,还是该把那混帐送回去。」大夫走后,申梦时第一时间就想对司徒行云下手,申梦心当然不肯。 「不行。」她坚决反对。「他是因为我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如果就这么把他送回剑隐山庄,道义上说不过去。」 「那要怎么办?」真留那小子? 「等他恢复记忆,再让他离开也不迟。」申梦心决定。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申梦时不耐烦的问道。「你刚刚没听见大夫说什么吗?司徒行云那混帐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恢复记忆,这又该怎么办?」 「那我就照顾他一辈子。」申梦心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来得坚决,申梦时听到的却只有那两个字。 「照顾?」他没听错吧!她竟然要照顾司徒行云那小子。 「大哥,你没发现他的样子怪怪的吗?我怕是撞傻了。」申梦心观察得比申梦时仔细,这当然跟申梦时过于愤怒也有关系。 「经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有些奇怪。」以前他老是吊儿郎当一副欠揍的模样,现在连要讲句话都得想个半天,和以前判若两人。 「他现在的眼神太清澈了,和以前完全不同。」申梦心发现。「以前他的眼神会到处乱瞟,态度也乱不正经,说得难听一黏儿,就是轻浮。」 「这我倒没注意。」申梦时耸肩。「不过司徒行云一向就鬼头鬼脑,谁知道他那颗脑袋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说不定他根本是装的。」 「是不是装的,相处以后就知道。」她会自己判断。「从现在开始,由我来照顾司徒行云,直到他恢复记忆为止。」 「不行!」申梦时极力反对。「你是申家的大小姐,怎么可以委屈自己去照顾病人?绝对不可以!」 「我又不是没有照顾过病人。」申梦心忍不住发笑。「玲珑中毒的时候,我不就和荷香一道熬夜照顾过她?那个时候你也没有说话。」 「那不一样。」申梦时辩解。「玲珑是家人,你照顾她是应该的,司徒行云是——」 「是我的救命恩人。」申梦心冷静的接话,反倒是申梦时再也说不下去。 「这是我的责任,直到司徒行云恢复记忆为止,我会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她顿了一下,接着说。 「爹娘那边由大哥去解释,我不希望爹又和大哥一样,气冲冲地跑到司徒行云的面前说要把他赶出去,那我会很尴尬。」毕竟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果因为她而受到屈辱,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好吧!」申梦心倔强起来,申梦时也得投降。「但是别指望我会对他好,我没打断他的腿已经算不错了。」 第七章 申梦时的脑袋几乎就和石头一样硬,水都滴不穿,他一旦认定的事,除非天地倒过来或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才可能改变他的想法,尹荷香就常常因为他过于固执而和他吵架。 「谢谢你,大哥。」容忍她无理的要求。 「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把那混帐扔出山庄。」申梦时临走前还在嚷嚷,看得出他是真的对司徒行云很不爽。 这也不能怪她大哥,司徒行云品性之恶劣,在江湖上早已传开来,她还亲身领教过,确实是名不虚传。 其实她会坚持要等到司徒行云恢复记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便是问明他手上为何会有那片袖子。 将断袖从袖子的暗袋中取出,这是她趁着司徒行云昏迷不醒时偷偷拿走藏起来的。和今日身上的袖子对照,那个时候她该有多小啊,又有多害怕? 我会抓住你的,别害怕。 她永远忘不掉少年的声音,每当午夜梦回,她觉得孤独寂寞的时候,少年总会出现在她的梦中,温柔陪她说话,虽然她始终看不清楚少年的脸,但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觉得很安心。 申梦心并未跟申梦时提起袖子的事。万一被他知道司徒行云握有她的袖子,一定会不管司徒行云的状态逼问司徒行云,这么一来,她就永远无法了解真相,况且她也想知道司徒行云是不是假装失忆。 轻轻叹一口气,将断袖重新放入袖子内的暗袋,申梦心打算先去探望司徒行云再回到自个儿的院落,毕竟是她自己主动承担照顾他的责任,一旦承诺,就得负责到底。 令她意外的是司徒行云并未遵照大夫的吩咐躺下来休息,而是坐在床上,抱着头发呆。 「有想起什么了吗?」申梦心走进房间,随口问司徒行云。 「没有。」司徒行云虚弱的摇摇头。「我已经很努力想了,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别着急,多得是时间,你可以慢慢想。」她安慰他。 「嗯。」他腼腆的点点头,不太敢正眼瞧她,怕他瞧着瞧着忘了说话,那该有多糗。 「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她说。 「真的?」司徒行云闻言喜出望外,黑亮的眼睛发出兴奋的光芒,看起来无比纯真。 「真的。」她一直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有男人眼神纯真得像个婴儿,行为却轻浮得像个登徒子?根本连不起来。 司徒行云隐藏不住笑意嘴咧得大大的,看起来像孩子。面对如此天真的笑容,面对如此清澈的眼神,申梦心的心有片刻起伏,好似她也感染到他的喜悦。 「刚刚那个人是……」 「我大哥。」 「他好像很讨厌我。」原来是她的大哥啊!难怪长得有几分神似,虽然是男人却有着更胜女人的美貌,天下竟有如此阴柔的男人。 「因为你以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她不讳言申梦时讨厌他,也没必要隐瞒,只要他还待在麒麟山庄一天,迟早会听到风声。 「原来如此。」他低头沉吟了好一会儿,而后抬头专注地看着她。「那,你也讨厌我吗?」 讨厌,最讨厌了。 申梦心很想这么回答,但面对他有如小鹿般无辜的眼睛,她说不出口,不忍心在他失去记忆的情况下伤害他。 然而她也说不出违心之论,只得用别的话题带过。 「我先走了,你也好好休息。」说完,转身就要离开他的房间。 「等一下!」他在她离去之前叫住她。 申梦心转过身,不明就里地看着司徒行云,只见他不好意思地用手搔搔头,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我、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申梦心。」她看着他赧然的表情,心情竟又再度动摇。 「申梦心。」他把这三个字放在嘴里咀嚼,而后露出幸福的表情。 申梦心快速走出司徒行云的房间,顺手将门关起来,背靠着门板调整气息。 「呼呼!」 直到许久,她的心情才有办法平复,再一次找回冷静。 【第三章】 次日,司徒行云很早就起来。 对于自己这么早起,司徒行云有些惊讶,他有一种感觉,他好像不是习惯早起的人,但是他却又天还没亮身体就自动清醒,他自己也很难理解。 经过一夜好眠,司徒行云的精神恢复不少。 他摸摸后脑勺的伤口,已经没有昨天那么痛,看来这儿的创伤药真的有效,要不然就是昨日那位大夫的医术太高明,仅仅过了一天疼痛就减去大半,照这个情形看来,说不定再过几天,他就可以把头上的布条拆掉。 既然睡不着,他索性到房外走走,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昨儿个那个老是威胁要把他丢出去的男人,说过这里是「麒麟山庄」。麒麟山庄?感觉好熟悉,他好像经常听见这几个字,这也不奇怪,因为大家好像都认识他。 司徒行云是对的,因为麒麟山庄上上下下没有人不对他怒目相视,只差没动手揍他而已。 他应该感谢昨天晚上申梦时将大家召集起来,说明他目前的状况,否则难保他不会被乱棒打死。这也没办法,谁叫他们两家由世交转为世仇呢?说起来也真无奈呀! 只是这些司徒行云都不知道,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对他来说,丧失记忆彷佛是人生重新来过,也没有什么不好。 虽然天空才刚露出鱼肚白,但麒麟山庄的学员们,已经聚集在训练场上操练。 「第一式,卷尘沙!」 「喝!」 「第二式,斗彩云!」 「喝!」 「第三式,水波动!」 「喝!」 学员们手上的刀舞得虎虎生风,刀法看似阴柔却招招致命。 百来名学员整齐划一的动作,总让司徒行云有一种在什么地方看过类似情景的熟悉感。 他举起双手,低头看着自个儿的手掌,总觉得自己应该会武功,不然他的心情不会那么激动…… 我一定要赢过哥哥,哪怕是手臂练到断掉,我也一定要赢他! 一个少年舞剑的身影突然占据他的脑海,引发剧烈疼痛。 司徒行云用手撑住头,尽可能捕捉那短暂画面,画面却渐渐反白,然后啪一下消失。 今天是申梦心负责照顾司徒行云的第一天,申梦心一早就下床到厨房张罗司徒行云的早饭,等她把早饭端到司徒行云的房间发现他不在房里,于是匆匆忙忙把托盘放在桌上,到外头找他。 申梦心着实里里外外找了一番,最后在训练场附近找到司徒行云,他正直愣愣地看着场内的学员,说是发呆也不为过。 「原来你在这里。」她气喘吁吁地抱怨,都快被他吓死。 「你在找我吗?对不起。」他老老实实的道歉,客气腼腆的模样,让人很难相信他是司徒行云。 「没关系。」她摇头。「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都发呆了呢! 「没什么。」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再次看自个儿的手。「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会武功……」 第八章 「你当然会武功,只是武功没那么好而已。」申梦心很自然的回道,引起司徒行云好奇。 「你好像很清楚我的事,你能告诉我吗?」即使一点点也好。 你是个讨厌鬼! 她下意识想这么回答司徒行云,但他的眼神一贯清澈,她实在开不了口。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清楚,我们才见过几次面,没有那么熟。」她轻描淡写带过去,然而司徒行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昨天也是如此,她只要回答关键问题一定就是跳过…… 忽地,一道疾驰的影子快如闪电朝他们而来,司徒行云不做多想,第一时间便伸出左手将申梦心拥入自己怀里,同时出手攻击身影的主人。 不期然没入他宽阔的胸膛,申梦心惊讶到几乎无法反应,直到他的心跳声在她耳边回响,她脸上的红晕才炸开来。 怦怦! 怦怦! 她分不清是谁的心在跳,这是她第一次被亲人以外的男人拥入怀,她可以清楚感觉到司徒行云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脸颊,惊讶于他的肌肉是如此结实。她原本以为他是花花大少,只会半套武功。但他坚硬的胸膛说明他时常锻炼,否则肌肉不会如此结实。 「住手,我是梦心的大嫂!」尹荷香原本只是想跟申梦心打招呼,一不小心使用「影飘」,谁知道竟然遭到攻击,幸好她反应快挡下来,否则可得挂彩。 梦心的大嫂? 司徒行云一得知尹荷香和申梦心的关系,立刻缩手跟尹荷香道歉。 「对不起,我出手太快了,请你原谅。」他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无辜的眼神连小鹿都要甘拜下风。 尹荷香打量了司徒行云半晌,然后越过司徒行云对他怀里的申梦心抱怨。 「你的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位护花使者,都没有通知我,太不够意思了。」亏她们还是好姊妹呢! 申梦心闻言连忙推开司徒行云,尴尬的反问尹荷香。 「你不是还在坐月子吗,怎么下床了?」她尽可能表现得冷静,但是她越是这样就越可疑,至少就瞒不过尹荷香。 「昨儿个我就下床走动了,可见你多不关心我?」哪有那么长的月子可坐,她躺得全身骨头都快散了,再躺下去就要发疯了。 尹荷香本来只是跟申梦心开玩笑,照理说她也没有那么容易脸红,可她不但脸红,还红得很漂亮,感觉更加可疑。 「唔……这就是你的救命恩人,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尹荷香再次打量司徒行云,发觉他真的长得不错,当然是比她丈夫差一些,但是就算女人也没有她丈夫的美貌,所以不能这么比。 「谢谢你的赞美。」司徒行云羞涩地跟她道谢。 「不过,你不就是那个司徒行风的弟弟吗?」尹荷香哪壶不开提哪壶。「你那个可恶的哥哥,竟然拒绝梦心的——嗯嗯!」 尹荷香还没能把话说完,小嘴就被申梦心用手捂住,不许她再往下说。 「你先回房间用早饭,我已经把早饭放在你房间的桌上,打开房门就能看得到。」说完,她硬是把尹荷香拉走,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尹荷香打死不相信申梦心会成为绑匪。 不过这是事实,她必须承认自己的身高不如人,只是这绑匪着实没什么力气,才走了几步路就放开她。 「你干嘛不让我把话说完啊?」申梦心松开手后尹荷香随即抗议,她本来想帮她出气的,谁晓得她却自己搞破坏。 「他现在丧失记忆,就算知道事实也无济于事。」申梦心一脸不自在地解释,尹荷香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内情不单纯,她压根儿就不想让司徒行云知道她被他哥哥退婚的事。 「梦心,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对司徒行云产生好感?」哇,才两天的功夫,梦心的想法全变了,司徒行云那小子真有一套。 「你为什么这么说?」申梦心吓一跳,说话都变得口吃。 「因为你脸红了啊!」她可是看得很清楚,别想骗她。 「那、那是因为……」 「不过话说回来,司徒行云的武功还真好,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尹荷香边说边点头,申梦心则是越听越胡涂,心想她弄错了吧! 「是吗?」她大哥说他的武功很烂,还嫌弃他呢! 「当然。」不要怀疑。「我使用影飘的时候,没有几个人能够察觉,可他不但察觉,还能同时保护你并且出手攻击我,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大哥也做不到吗?」申梦心好奇地问。 「做不到。」尹荷香摇头,完全不给申梦时面子。「梦意的话也许能够做到,但是梦意的武功原本就比梦时还好,就算他真的做得到也不稀奇。」 「你的意思是,司徒行云的武功比我大哥还好?」申梦心又问。 「嗯。」尹荷香不置可否。「我的判断是这样啦,但是你千万别跟梦时说,免得我们又吵架。」 「可是……」 「可是什么?」干嘛吞吞吐吐? 「可是大哥说司徒行云的功夫很差,因为他把精力都拿去吃喝玩乐了,不肯花时间精进武艺,武功一直都没有进步。」她不解。 「这就奇怪了。」尹荷香也很怀疑。「司徒行云的功夫明明很好,梦时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也是练武之人,应当看得出来司徒行云的实力,除非司徒行云刻意隐藏,那又另当别论。 管他的! 「我看啊,八成是梦时嫉妒人家武功比他好,才故意这么说的。」尹荷香笑嘻嘻地猜测。 「大哥不是这样的人。」申梦心急忙为申梦时说话,表情非常认真。 「开玩笑的。」尹荷香翻白眼。「我自个儿相公是什么性子,我还会不了解吗?」就会穷紧张。 「不过,你真的打算把司徒行云留下来吗?」尹荷香问。「我听说你们两家是死对头,留着他在身边,不碍眼吗?」 「司徒行云是为了救我才会失忆,就算碍眼,我也不能丢下他不管。」江湖儿女最重义气,她虽然不会武功,但好歹也生长在武林世家,当然也是如此。 「也是。」这才是江湖儿女,她支持她的做法。「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奇怪。」百思不解哪! 「哪一点奇怪?」 「我听说司徒行云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可他的眼神又无比清澈,如果不是心思单纯,不可能拥有那么清澈的眼神。」尹荷香回道。 「我也很疑惑。」申梦心略显怀疑地点头。「司徒行云明明就是一个声名狼藉的花心大少,以前我瞧他的眼神也多半不正经,可他现在的眼神就像你说的清澈无比。」真的很奇怪。 「嗯……」尹荷香低头沉吟。「他会不会是装的?」 「装无辜?」这她也想过…… 「不,是装坏!」尹荷香摇头。「他那清澈的眼神是装不来的,但要装坏却很简单,只要表现得稍微轻浮一点儿,大家就误会啦!这很容易。」 就像要她扮淑女她扮不来,故意做出粗鲁的举动,大家就抢着到她爹娘面前说她的教养有多差是同样道理。 第九章 大家都只喜欢看表面,不肯花心思去探究面具底下的真性情,也怕推翻心中既有的成见,这点尹荷香的体会远远大于申梦心。 申梦心闻言低头思考这个可能性,若说司徒行云是故意装坏,那也未免装得太自然,所有人都上当,其中当然也包括她…… 「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说不定是我看走眼,你不必想得太认真。」见申梦心伤脑筋,尹荷香赶紧摇手,以免她想破头。 申梦心点点头,真心觉得不可能,因为她可是亲身领教过他有多轻浮,说他是装的那还真难想象。 「大少奶奶,小少爷醒了。」 她们没讲几句话,女仆就过来找尹荷香,通知她孩子醒了。 「那个小冤家,就跟他爹一样烦人!我先回房间伺候他了,我们有空再聊。」尹荷香说是这么说,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申梦心看了好羡慕。 「嗯,你快去吧!」什么时候,她才能跟两位嫂嫂一样幸福,被丈夫深深疼爱着?怕是遥遥无期…… 「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迷?」 「吓!」虽说被尹荷香吓习惯了,司徒行云这样突然出现在她后面,还是吓了申梦心一跳。 她安抚自己受惊的心脏,确定它稍稍平稳以后转身。 「你吃过早饭了吗?」她微笑问道。 「还没,等你一起吃。」他摇头。 我才不会跟你一起吃饭! 她本来是想这么说的,却又再一次败在他热切清澈的眼神之下,他好像真的很想跟她一起吃饭。 「好,我们一起吃。」申梦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狠不下心对他,大概是因为她生性善良,否则很难有其它解释。 两人回到司徒行云暂住的房间一起用早饭,这是申梦心第一次缺席申家的饭局,别说申梦时不高兴,就连申氏夫妇都很有意见,只有尹荷香一个人不当回事,心情比谁都愉快。 因为她瞧见了申梦心脸上的红晕,那可是比春天绽放的桃花还美丽,更令人心动呢! 呵呵! 吃完早饭之后,司徒行云和申梦心两人并坐椅子上发呆。他们互看一眼,然后相视而笑,总觉得气氛有点尴尬。 「这个时候,你通常都做些什么事?」司徒行云随便找话题,申梦心也随便答。 「绣花。」 「听起来挺无聊的。」司徒行云诚实说出他的看法。 「是挺无聊的。」荷香会武功,成天跑来跑去,新鲜事说不完。玲珑虽然不会武功,但她有术理的书为伴,研究的尽是些高深的学问。 大家都有事做,只有她专门做一些琐碎的事,想到就令人泄气。 「我方才去训练场的时候,瞧见一棵大树,大概有几十尺高。」司徒行云忽地说道。 「那棵大槐树有三百年的树龄。」申梦心解释。「我大嫂、二嫂都爬过那棵树,尤其是我大嫂,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跳上树顶。」 见识过尹荷香的身手,司徒行云丝毫不怀疑她有那个能力,也多亏尹荷香,他才能确定自己的确会武功,而非只是想象。 「你爬过吗?」他接着问申梦心。 「他们都说太危险了,树太高,我又不会武功,怕我会掉下来。」不说还好,越说越觉得她的人生无聊,许多事都不能做。 「你二嫂会武功吗?」 「不会。」她摇头。「但是我二嫂的脑子很好使,男人都比不上她聪明。」 「那她是怎么爬上那棵树的?」既不会武功,树又那么高,一定用了别的方法。 「我二哥带上去的。」 「那我也可以带你上去啊!」如法泡制就行了。 「你?!」她瞪大眼睛看着司徒行云,只见他兴奋地点头。 「我猜上面的视野一定很好,不去太可惜了。」 「听说可以俯视整座麒麟山庄。」她点头。 「那还考虑什么?跟着去就是了!」他笑着说。 「可是我没有爬过树……」 「凡事都有第一次,没有道理因为没做过就不能尝试。」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爬过树,但是不管有没有他都愿意尝试,都愿意把它当作第一次。 「可是——」 「走吧!」见她犹豫不决,司徒行云索性牵起她的手,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带往门的方向。 「等一下,司徒行云!」她的呼喊就和掠过他们脚下的微风一样轻盈几不可闻。 此时若仔细观看花园,会发现好几种花都已经悄悄盛开了呢! 春天是心动的季节,也是爱情的季节。 麒麟山庄的大槐树,高耸入云。 树龄高达三百岁的大槐树,外观虽然宏伟,枝叶虽然茂盛,但树干好些地方其实已经中空,不是那么好爬。 司徒行云和申梦心两人并肩站在树下仰望树梢,看不见树顶,只见到一大片绿色的树荫,和从树梢间透进来的阳光,可见槐树有多高大。 申梦心过去顶多在树底下乘凉,或是姑嫂三人相约在此吃些小点闲话家常,从未想过去到上面,说实话有点怕怕。 「你要不要试着自己爬上去?」司徒行云意外提议。 「你让我爬树?」申梦心不解地看着他,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嗯。」司徒行云微笑。「既然有心尝试,为什么不自己去做呢?」 他的笑容有一种激励作用,好像他真的认为她做得到,间接感染了她。 「那我试试看。」她看大槐树的树干有些已经被蚀空,树干的底部凹凹凸凸,一直到中间的部分才比较平滑,或许她可以利用那些凹洞当作立足点,慢慢往上爬。 「我在前面帮你开路。」他自愿做向导,一马当先跳到树干底部最突出的部分。 申梦心看着他利落的身手,内心有点忐忑,好怕她还没有开始爬就先滑下来。 司徒行云站稳脚步之后,右手扶住树干,然后转身对她伸出左手。 「抓住我的手。」他说。 太阳在他身后,阳光透过树梢照在她的脸上,刺痛她的眼睛。 她用手遮住阳光,司徒行云因为站在背光处,她只能依稀看见他的轮廓,此情此景,犹如多年前她坠崖的那一天。 抓住我的手。 当时少年就和现在的他一样,对她伸出手,五官一样看不清。 她愣愣地看着司徒行云的手,发现他伸的是左手,当时少年也是伸出左手,如果不是左撇子,一般人会习惯使用右手。 「怎么了?」司徒行云注意到她在发呆,不解地问,申梦心回过神,向前跨一步,抓住他的手。 司徒行云很小心地带着她往上爬,还教她该踩哪个窟窿、哪块突起,即使她已经小心翼翼,她的脚还是不小心踩空,滑了一下。 「啊一一」她慌乱中放开他的手,改为扶住树干,发现自己只是脚滑,并没有掉下去,一边庆幸一边喘气。 「呼呼!」没想到爬树是这么累人的事情,还是绣花容易些。 「我们已经快爬一半了,再加把劲儿,很快就能到达树顶。」他瞧见树干顶端有个倾斜的凹洞,他们可以在那儿休息。 第十章 申梦心一边喘气一边点头,她也想快点爬到树顶。 只不过,在重新伸手那刹那,她不小心往下瞄了一眼,差点儿没被吓死。 「好高!」他们还爬不到一半,她就已经觉得远在天边,实在没有勇气再往上爬。 「把手给我。」他又对她伸出手。 「我不敢放手。」她怕万一又打滑,连个依靠都没有。 「我会抓住你的,别害怕。」他的声音就像他背后的太阳一般温暖,把她的不安全部融化掉。 我会抓住你的。 耳边突然响起少年温柔的声音,申梦心怔怔地看着司徒行云,脑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当年救她的大哥哥,有可能是他吗? 行云有跟着来吗,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她同时想起父亲和司徒行风当年的对话,当时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司徒行风身上,没有听得非常仔细。 他确实有跟着过来,我和梦时出门之前,他还跟在我们后头,谁晓得一转眼就不见人。 她依稀记得司徒行风是这么回答,因为当时他这番话很长,她只记得一部分。 「梦心?」他看她待在原地不动,以为她不敢放手,只好跳下来在她身边站定。 于是他的脸又变得清晰可见,少年的影子也在她的视线中淡去,换上司徒行云的脸庞。 「你在想什么?」怎么一天到晚发呆? 「没什么。」她扯谎。「我只是在想树好高啊,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爬到树顶。」 「原来你是在想这个啊!」司徒行云闻言笑开。「很快就能到的,你别担心。」 「很快?」她一脸纳闷地看着他,他的笑意更浓了。 「嗯,很快。」他点头,伸出左手搂住她的腰,用力往上一跳。 「啊——」身体突然间腾空,申梦心下意识发出尖叫,只见司徒行云搂着她在树干和树枝间腾跳。 短短的时间之内,就听见申梦心不停尖叫。 不过幸好他们很快便站上树顶的凹洞,所以司徒行云的耳膜并没有破掉。 司徒行云是很勉强才能保持平衡,因为申梦心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赖给他,让他就算想站稳都很难。 没想到这凹洞实际上这么小,又十分倾斜,如果不赶快想想办法,是不可能在这里久待的。 「呃……」只是他想到的方法难以启齿,她恐怕也不会同意。 「什么事?」她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应该是有话要说。 「我怕我说出来,你会误会我想占你的便宜。」他犹豫道。 「说说看。」她鼓励他。「是不是占便宜,我自己会判断。」 「这个地方太小了,如果勉强挤两个人,我们两个人可能都会掉下去。」他解释。 「所以呢?」她也觉得这个地方很小,她和他贴得这么近也不敢推开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他搔搔头,接下来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干脆直接采取行动。 只见司徒行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着她躺下来,自己则当垫背的,用身体填树干分枝间的凹洞,再让申梦心俯躺在他身上。 不期然被他拥入怀中,成了最亲密的人质,申梦心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开始挣扎。 「不要动,你会害我们两个人都掉下去。」他按住她的柔背,就怕她胡闹害他也跟着一起遭殃。 其实就算不掉下去,申梦心也产生一股往下跳的冲动,这是她第二次被他拥入怀中,每一次都很突然。 ……也不对,如果连两年前最后一次在山庄遇见他,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当时她赏了他一巴掌,现在她的心却怦怦跳,这是怎么回事? 司徒行云依然是司徒行云,这两年来他的外貌没有任何改变,不同的是她的心情、他的个性。 她好像没有办法对一个敏感害羞的司徒行云发火。 怦怦!怦怦! 她不但无法对他发火,心赃还一个劲儿的猛跳。身体与他完全贴近,申梦心更能感受到司徒行云强壮身躯下隐 藏的力量,和强力的心跳。 怦怦!怦怦! 她其实也不敢肯定,这咚隆咚隆的心跳声,是谁发出的…… 「这里的视野真的很好,整座麒麟山庄尽收眼底。」 就在她的思绪逐渐远离之际,他忽地出声,她只得把思绪再拉回来,随便往下瞄了一眼,勉强回话。 「嗯,很漂亮。」她这辈子没到过这么高的地方,都快吓死了,真的没有多余的心思欣赏风景。 「你很害怕吧?」即使她故作镇定,也确实做得不错,他仍然能够感觉得到她内心的恐惧。 申梦心抬头惊讶地注视司徒行云,他怎么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相信自己已经表现得够好,每当她刻意隐瞒时,总能骗过她大哥。 「若换做是我第一次爬树,我也会很害怕。」他仅以温柔的笑容响应她无声的问话,刹那间他们的灵魂交错,连心跳都同步。 他说话的语调很像救她的大哥哥,听得她的心一片暖洋洋。但她随后念头一转,觉得自己好像太容易感动,不安的动了一下。 司徒行云于是缩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免得她掉下去。申梦心的脸瞬间胀红,暗暗责怪自己怎么可以对司徒行云的举动有所反应,别忘了他曾经调戏过她,还是司徒行风的弟弟…… 「我是什么样的人?」 当她又开始神游,司徒行云忽地说出这句话,吓了她一跳。 「啊?」 「我看你大哥好像很恨我,难道我真的有这么可恶?」他看着申梦心认真问道,申梦心也认真地回看他,不晓得怎么回答。 对,你真的很可恶,你还调戏过我! 她很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司徒行云,但告诉他又有什么用?他想不起来,说了只会让自己更加难过。 「他恨的不是你。」她转过头不看他,或许能减少一点痛楚。 「那你大哥恨谁?」既然不是他,为何对他那么不客气…… 「你哥哥。」她说。 「我还有哥哥?」司徒行云一脸惊讶,不过申梦心没看到。 「对,你的哥哥名字只跟你差一个字,叫司徒行风。」她原本以为经过两年,她已经比较释怀,谁知道说出这个名字,还是能教她的胸口隐隐作痛。 「司徒行风……」这个名字好熟悉。「为什么你大哥恨我哥哥?」 因为你哥哥退回我的求亲书!因为他无法忍受他最疼爱的妹妹受此屈辱,给他难堪的人还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在高的地方待太久会头晕,我们该下去了。」她不想让他知道原因,这么丢脸的事她说不出口。 司徒行云看她僵硬的表情,心想她又来了,每次谈到她不想说的事,总会找别的话题带过。 「好,我们下次再来。」他决定下次有机会再问申梦心,免得破坏他们之间良好的气氛。 「下次?」还来? 「多爬几次你就不会觉得高了。」他笑着说。 「……嗯。」老实说,她还满喜欢居高临下的感觉,有一种摆脱俗世的畅快感。 第十一章 「那我们下去吧!」他小心翼翼地扶她起来,申梦心双手紧紧抓住旁边的粗大树枝,紧张得不得了。 「要怎么下去——」 就这么飞下去! 瞬间只看见他抱起她,像玩滑绳似地溜下去,申梦心先是尖叫,后来开心的大笑,好像在坐流笼,只不过是活的流笼! 他们玩得很开心,申梦心的尖叫声和司徒行云的笑声和在一起,引起一位路过仆人的注意。 咦,那不是大小姐和司徒行云吗?他们竟然在爬树,这下子不得了啦!大少庄主知道肯定会发飙。 仆人二话不说,赶紧跑去跟申梦时告状。 申梦时一听见司徒行云竟然敢诱拐他妹妹做危险的事,当下便去找司徒行云狠狠教训了他一顿。 【第四章】 当申梦心一听见大哥竟然因为司徒行云带她去树上晃了一圈便动手打他,第一时间便去找大哥问缘由。 「大哥,你怎么可以打司徒行云?」申梦心无法相信申梦时居然这么做,他一直自诩很有教养,但行为却比山野莽夫更粗鲁。 「司徒行云那混帐跟你告状?」申梦时可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他只是打他几拳,又没把他打成残废,有什么好紧张的。 「不需要他跟我告状,我也会知道这件事。」整座山庄少说也有几百个人,她还怕听不到风声吗? 「他本来就该揍!」申梦时至今想起来仍有气。「他明明知道你不会武功,还带你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也不想想那棵树至少有几十尺高,摔下来可是会出人命的,他自己不要命就算了,还拖她下水,他当然要发飙了。 「因为我就想做那么危险的事,他只不过是满足我的要求!」申梦心吼道,申梦时明显被吓到了,申梦心也同样惊讶。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跟申梦时这么大声说话,别说申梦时不相信,她自己也很难适应。 「你说什么?」她真的是梦心吗,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知道大哥很爱护我。」申梦心深吸一口气,颤声回道。「但是我其实没有那么脆弱,就算不会武功,也想和大家一样爬树看风景。」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由的空气有多珍贵,能跟大家有相同经验是一件多愉快的事。 「既然你有这个想法,为什么不早点儿说?」他可以带她上去。 「大家都这么小心呵护我,我说不出口。」怕给大家带来麻烦。 「你对司徒行云就说得出口了?」申梦时冷冷质问申梦心,冷不防的被问到这个问题,申梦心只能低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梦心,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司徒行云了吧?」既然她不说话,申梦时就当她默认,一把火都烧上来。 申梦心闻言猛然抬头看向申梦时,支支吾吾的辩解。 「我、我没有……」不是这个样子…… 「你别忘了,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司徒行云是不是真的丧失记忆,你就这么信任他?」会不会太好骗了? 「他是真的丧失记忆!」申梦心替司徒行云说话,不希望申梦时一直误会司徒行云。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申梦时再次质问申梦心,口气比上一句更冷。 「因为眼神是装不来的。」她想起尹荷香的话,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如果他是装的,不可能一直保持清澈的眼神。」 一个人再会演戏,也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持精神紧绷的状态,更何况他们相处的时间很长,他若有什么不对劲,她一定会发现,不可能毫无知觉。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会为他说话。」申梦时难以置信的望着申梦心,无法相信一个人的转变可以如此快速。 「就算他真的丧失记忆,你也不要忘记他是司徒行风的弟弟!」 申梦时这句话,成功让申梦心的脸色瞬间转白,换做平时,申梦时一定会安慰她,责怪自己说话不经大脑,但是他太生气了,无暇照料她的心情,只冷冷丢下一句。 「你好自为之!」然后便转身走人,完全不管申梦心如何难过。 申梦心真的很难过,虽然说她从小受龛,麒麟山庄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很疼她,但申梦时是特别的。他对她可以说已经到了溺爱的地步,她也非常爱他这位大哥,从来不曾跟他顶嘴,何况跟他争吵。 一向相亲相爱的申梦心和申梦时,终于发生第一次争吵。讽刺的是,引发两兄妹不和的导火线,竟然是过去被整座麒麟山庄视为公敌的司徒行云,实在是始料未及。 是夜,十五,月亮又大又圆,正所谓花好月圆。 在这花好月圆的夜晚,星子失去颜色,只有大大的月亮高挂在天空,泛着皎洁的光芒照亮大地。 这么美好的夜晚,申梦心却没有相对惬意的心情,她还在为白天和申梦时吵架而懊悔不已。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已经近半个时辰,依然无法入眠。既然横竖都睡不着,申梦心索性下床拿起衣架上的袍子披上,到外头去走走。 一般来说,申梦心很少离开自己的院落,除非是去饭厅用饭,或是去找两位嫂嫂聊天,但自从尹荷香怀孕以后,为了让她能充分休息,申梦心去找尹荷香谈心的次数骤减,加上尤玲珑近来潜心研读术理,没什么时间陪申梦心,说实话有些寂寞。 她院落的小花园,平时就已经逛腻了,申梦心已经熟到连哪株花种在哪一个角落、有几片叶子她都背得出来,根本无助于解闷。 申梦心在小花园绕了一圈,无论怎么走还是觉得烦躁,于是离开院落到外头散步,因为夜已深,走廊上大多数的灯火都已经熄减,所幸今晚的月光很亮,她凭借月光走出院落之外,眼前的景色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呼!」离开封闭的院落,她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像一只笼中鸟,被一座坚固安全的笼子牢牢困住,想飞却找不到方法,只能在笼中偷偷的妄想外面的世界。 外表柔弱的申梦心,骨子里其实是叛逆的。然而她虽然有叛逆的思想,却没有实际付诸行动的勇气,只能期待哪一天自己能够展翅飞翔…… 月光点点洒落一地,映照出地上的人影。 另一头的客院,也有一个人睡不着觉,深夜跑出来闲晃。和申梦心一样,司徒行云也因为白天发生的事辗转难眠。 他离开客院到外面透气,今晚的月色很美,月亮有如一个大银盘,照亮世上一切,善与恶,美与丑,在它的光芒下皆无所遁形,想逃也逃不了。 司徒行云不禁回想起白天申梦时说过的话。 「我警告你,不要再接近梦心!」 申梦时可不只是给他口头警告,还打了他好几拳,到现在他的脸还隐隐作痛。 「你哥哥给梦心的伤害已经够深了,不需要你再划一刀!」 申梦时说这句话时,司徒行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的恨意,彷佛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你最好是真的丧失记忆!」 申梦时最后警告他。 「万一让我知道你是假装失忆,可不是打你几拳就能了事,我会要你的命!」 第十二章 说罢,申梦时转身就走,他根本没时间问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他哥哥又对申梦心做了什么事,害他连带跟着遭殃? 他接着又想起当他追问申梦心,有关于他哥哥的事情时,她的态度。 为什么你大哥恨我哥哥? 当时她以不能在高的地方待太久为借口,回避了他的问题,他因为不想破坏气氛没再继续追问,可是他直觉得申梦心跟他哥哥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心里因此觉得不舒服。 他喜欢申梦心,这是千真万确的事。而且他有一种感觉,他不是现在才开始喜欢她,而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注视着她,一直注视着她…… 到底多久呢? 司徒行云急切地想知道,有关申梦心的一切。 他更想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以什么样的方式爱她,对!他对她的感觉不只是喜欢而已,更是爱,他爱着申梦心。 问题是,他如果爱她,为什么她会不知道,难道他没有告诉她吗? 一个害羞的少年,隔着一段距离偷偷打量小女孩的影像,有如闪电快速掠过他的脑海。 梦心! 他可以确定影像中的小女孩就是申梦心,但是那个少年呢?那个少年是谁?为何他的身影如此熟悉,几乎要与自己重迭? 司徒行云越是急切想知道答案,就越无法发掘真相,响应他的只有剧烈的疼痛。 他的头因为脑中残破的影像而发疼,他越是想抓住影像头就越痛,好像在警告他不要再追究,结果只会徒增伤心。 好痛! 突如其来的疼痛,有如铁锤一下接一下捶打司徒行云的脑门,让他无法忍受抱住头呻吟。 别只是痛,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司徒行云命令自己想起过去,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依然只能捕捉到申梦心幼年时的童颜,少年的影像随着疼痛逐渐变得模糊…… 「你又头疼了吗,要不要紧?」 就当他的头痛到快爆炸之际,申梦心绝美的脸庞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取代原先的稚嫩脸庞。 司徒行云愣愣地看着她的脸,有一瞬间无法反应,还在努力抓住那渐渐消失的影像,那少年的身影。 「你还好吗?」申梦心关心地问司徒行云,他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能镇定下来。 「还好。」只要不去想头就不会痛,但他又不能不想。 「真的吗?」虽然他这么说,申梦心还是不放心。 「真的没事。」他勉强微笑。「我只是试着回想起一些事,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觉得很沮丧而已。」 「你别着急,迟早有一天会想起来的。」她安慰他,美丽的笑容温暖他的心,她不只人美,心地更美,他哥哥怎么忍心伤害她? 「梦心……」他想问她哥哥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事,为何只要提起他哥哥,她的眼神就如此哀伤? 「啊?」她睁大眼睛看着他,柔美的五官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不,没什么……」虽然他真的很想知道真相,但他只要一想到她眼底的光芒会因此消失,怎么样也无法说出口。 「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这么晚不睡,还跑来外面闲晃?」他很快移转话题,申梦心虽然隐约感觉这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不过还是回答。 「我睡不着,你呢?」 「我也睡不着。」 两人相视而笑,从某方面来说他们真的很有缘,两人好像约好似地,连深夜外出散步都会碰面。 「月色真美。」月亮大又圆,彷佛要把人吸进去一般魅惑。 看着天上的明月,申梦心叹道。 「可不是。」司徒行云也有同样感慨。 月盈月缺,潮起潮落,世间万物皆处于这不变的轮回之中,唯一生变的是人的感情,以及对彼此的感觉。 不可否认,申梦心对司徒行云的看法是有些改变,她相信他是真的丧失记忆,忘了前尘往事,蜕变成一个全新的司徒行云,而她衷心希望这样的改变能持续到永远,因为她真的很喜欢这样的司徒行云,敏感、害羞、像个孩子般天真。 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太自私,但她真的很讨厌过去的司徒行云,讨厌到只要看见他的脸就想甩巴掌,哪可能还和他在月下谈心? 思及此,她偷偷打量身旁的司徒行云,发现他在月光的沐浴下好像变得更加耀眼,也或许过去她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毕竟他有个号称「武林第一美男子」的哥哥挡住她的视线,他只有从他的身后走出来,她才能看见他真正的光芒。 「我的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不然你怎么一直看我?」见她的视线一直在自己的脸上驻足,司徒行云忍不住问。 「啊?」真糗,被发现了。「你的脸上……」 她慌乱地在他的脸上找东西。 「你、你受伤了?」她原本只是假装应付一下,却意外发现他脸上的瘀伤,于是伸手摸那片瘀伤。 「这个吗?」他摸后脑勺笑一笑,胡乱扯谎。「这个是被蚊子咬的,没什么要紧。」 「胡说!」她驳斥他。「这明明是瘀青,你还想骗我?」 「真的不是……」 「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不要再安慰她了。「你这伤是被我大哥打的,对不对?」 她坚决的语气,说明她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就算司徒行云想藏也藏不住,麒麟山庄有几百张嘴,她迟早会听到风声。 「是我不对,我不该怂恿你做这么危险的事。」当时他只觉得好玩,现在仔细想想那真的很危险,难怪申梦时要揍他,换做他也会忍不住挥拳。 「爬树吗?」 「嗯。」他点头。 「我不否认过程是有点惊险,但是很有趣,和在地面上的感觉完全不同。」她说。 「感觉更自由?」他竟然又再一次准确无误抓住她的感觉,发现她藏在骨子里的叛逆。 「嗯,就是这种感觉。」这次换她点头,眼底射出兴奋的光芒。 她就像一只笼中鸟,身披绚丽彩色的羽毛,却不懂得怎么飞翔。 不可思议地,司徒行云竟然能够了解她被拘禁的痛苦,她虽然生长在武林世家,却没有相对豪放的自由,所以她才会如此渴望吧! 清凉的风一阵接一阵袭来,吹动他们身后的竹林沙沙作响。 司徒行云灵机一动,问申梦心:「你想不想做其它不那么危险,但同样有趣的事?」 「什么事和爬树同样有趣又不危险?」有的话她真想试试看。 「投壶。」他兴奋回道。 「投壶?」 「这是一种喝酒时玩的游戏,在士大夫之间很流行——」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间停下来,眼中净是疑惑。 奇怪,他好像对这种游戏很熟悉,似乎常常玩,不然不会在第一时间便想到这个游戏。 「司徒行云?」他话说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间不说了?真是奇怪。 「我——没事。」他的脑中好像有什么影像闪过,但他下意识地将这些影像挥掉,一点都不愿想起。 第十三章 「这是一种士大夫常玩的游戏,规则很简单,只要把箭投进壶里就行了,是人人都可以玩的游戏。」他勉强解释完投壶的游戏规则,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不是很好受。 「听起来挺有趣的。」她点头。「如果真的有这么简单的话,我倒是愿意试试看。」 「相信我,一点都不难。」他保证。「不过,在开始游戏之前,得先弄到用来投箭的壶才行。」 「庄里好像没有这些东西。」虽然他们的日常生活跟一般人没两样,但他们毕竟不是士大夫,没那么风雅,当然也不会有他说的那些器具。 「不怕,我有办法。」司徒行云掀开袍子的下摆,弯腰从袜套中取出一把匕首,然后抽掉皮套把匕首举得高高的。 「什么办法?」她好奇地看着他手上的匕首,光滑的剑身在月光下发出冷冽的光芒,与其说是匕首,实际上更接近短剑。 「自己做。」他例嘴一笑,将短剑拿在手上转了几下,动作看来十分熟稔。 「怎么做——」 咻地一声。 瞬间只看见司徒行云手上的短剑,如燕子飞翔似地射向竹林,然后像燕子归巢回到他手上,三根翠竹应声而倒。 砰砰砰! 他的动作利落到令申梦心吃惊,不禁想起尹荷香曾说过司徒行云武功很好,当时她还半信半疑,如今看来尹荷香的话可信度很高,即使她不懂武功,也知道光靠一把短剑要一口气砍断三根竹子是很困难的事,何况短剑最后还回到他的手里。 申梦心突然觉得不安,她自以为很了解司徒行云——至少了解表面。可他在失忆后暴露出来的这一面,却没有人看过,似乎连司徒行风都不知道他弟弟的武功如此高强。 他会不会是装的? 尹荷香昨日说的话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装无辜? 不,是装坏! 如果他是装的,他真的骗过所有人,连他自己的亲哥哥都看不穿他的伪装。 「接下来只要把这些竹子绑起来就好了。」司徒行云没发现申梦心正用迷惑的眼神看他,只是高高兴兴地走过去将砍下的竹子捡起来拿在手上。 「绑起来?」她回神,茫然的看着他,想不透他拿那三根竹子做什么。 司徒行云对她露齿一笑,用短剑把手中的竹子削成两短一长,抽出竹丝将三根竹子并排绑起来,看起来有点像笙,只不过要粗上许多。 「这样就算完成了吗?」她纳闷地看着绑好的竹子,还是不晓得他要干什么。 「还差一步。」他左顾右盼,寻找适合拿来当壶的东西,最后总算让他找发现一颗大石头。 「你这是要做什么?」干嘛把竹子和石头绑起来? 「这样上头的竹筒才不会乱动。」他解释。 申梦心点点头,其实一点儿也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把步骤一一完成。 「做好了。」用力打上最后一个结,司徒行云身体微微往后倾欣赏自己的作品,还算满意成果。 「虽然样子不是很好看,但能用就成了。」 申梦心好奇打量摆在地上的怪玩意儿,虽然他一再强调那是「壶」,但她无论怎么瞧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它的模样很好笑。 司徒行云接着又用剩下的竹子,削成一根一根长条,尾端的部分削尖用来代替箭。 「总算完成了。」他总共做了六枝竹箭,做完后吐一口气。 申梦心既不懂得拳脚,也不会射箭,但她家多得是各类武器,她不得不说,他做得真好。 「只要有这个壶和这些竹箭就能玩了吗?」申梦心就是个女孩子家,问她如何妆扮自己她很拿手,但对这些男人玩的游戏她一点儿也不懂,她的两位哥哥似乎都对这类游戏没兴趣,只晓得做买卖和练武。 「就这么简单。」司徒行云笑着点头,拿着做好的竹箭,往后倒退几步,和地上的壶保持一段距离。 「你在做什么……」 咻咻咻! 她话还没说完,他手中的三枝竹箭全投进了中空的竹身之中,一个高的两个低的,一个都没有漏掉。 「你好厉害!」申梦心为他高超的投壶技术喝采,在一旁拍手。 「这很简单。」他不好意思的搔搔头,表情有些难为情,这又不难。「只要多加练习,你也能投得跟我一样好。」 「真的吗?」她很怀疑。「大哥说我的手脚迟钝,不适合活动,只适合待在房间绣花。」 「没这回事,不信你试试看。」他将另外三枝竹箭交给她,申梦心怔怔看了他手上的箭一会儿,迟疑地接下。 「我真的办得到吗?」她怀疑地看着手上的竹箭,虽然不是真箭,却是她拿过最接近武器的东西,申梦时为了保护她,不许她碰任何尖锐的物品。 「可以的。」他点点头,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鼓励她。 一股难以形容的熟悉感,霎时又涌上申梦心的心头,幼年时救她的少年影像再次和他重迭,使得她几乎要开口喊司徒行云。 「大哥哥……」 「什么?」司徒行云见她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瞪大眼睛看着她。 她摇摇头,勉强微笑。 「我是说,大哥如果知道我拿针以外的东西,一定会骂我。」她随便胡扯,责怪自己真是傻瓜,他不可能是那位大哥哥,她到底在想什么? 「那我们就偷偷的玩,不要告诉他。」他一副像在作贼的模样,看起来既可爱又好笑。 「嗯,不要告诉大哥。」她学他蹑手蹑脚,样子比他更可笑,他们不禁笑开。 申梦心从未像今天这么快乐过——不,是从他失忆来到麒麟山庄以后,她一直都这么快乐,就像鸟笼的门被一只无形的手打开,她虽然还未展翅飞翔,但已经探头透气。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第一枝箭学他投掷,可她的力气不足,竹箭还没到达目标之前便已坠落。 「再试一次。」司徒行云在一旁为她打气,受到他的鼓励,她拿起第二枝箭再投一次,情况没有改善,第三枝箭也一样惨。 「我连竹筒的边都没碰到。」她沮丧地看着横躺在地上的竹箭,心想大哥并没有说错,她果然没这方面的天分。 「第一次玩都是这样,再多试几次就会上手。」他安慰她。 「可是……」她看着他弯腰捡起竹箭,重新放回到她的手上。她听他的话又试了一次,这回成绩更糟,有一枝箭甚至就掉在她的脚边。 司徒行云见状不禁「噗」一声笑出来,她的脸随即胀红。 「我教你怎么投。」他看不下去,主动说要当夫子。 申梦心以为他顶多只是动嘴,没想到他会站到她身后实际教她,吓了她一大跳。 「首先要把手举高一点,身体也要微微偏向这边……」他并且握住她的手腕帮她调整姿势,胸膛有一下没一下的磨蹭她的柔背,害她的心跳突然加快,双颊开始变得躁热。 「……然后只要顺势把箭丢出去就行了,你试试看。」她的心都已经跳到快蹦出来,可他好像不知不觉,申梦心连忙回神,假装镇定。 第十四章 「好,我试试看。」她照着他的话把手中的竹箭投向竹筒,原本也没指望会投中,没想到竟「咚」地一声,竹箭准确无误地投进竹筒里。 申梦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办到了。 「我投中了!」她兴奋到跳起来,转身向司徒行云邀功。「你看见了没有?我真的投中了——」 司徒行云不期然靠得很近的脸夺去她的声音,申梦心好不容易才稍稍平稳的心跳,这时又活跃起来,一下接一下用力撞击她的胸口。 如果申梦心以为只有她一个人紧张,那她就错了,司徒行云的心脏同样狂跳不止,无法克制地凝视她的红唇,迟迟无法移开视线。 沐浴在月光中的申梦心就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子,肤如白雪,五官宛如瓷土捏出来一样精致,完美得令人不敢置信。 盈月似乎有股魔力,能使人的心情沸腾,翻搅藏在皮肤下的骚动。 司徒行云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申梦心的手紧紧抓住剩余的竹箭,不晓得该如何应对?如果她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她得想办法避开才是。 「我、我再试试看!」申梦心这一句话成功挡住司徒行云,他挺直身体笑了笑。 「好。」除了点头之外,他好像也无法说别的话,实在太尴尬了。 申梦心慌乱地拿起竹箭,司徒行云连忙离开她身边到一旁站定,看她怎么发挥。 咻——砰! 说也奇怪,原本她怎么都投不进竹筒,这时竟如有神助百发百中,乐坏了申梦心。 「我又投进了!」她兴奋的叫道。 「你真厉害。」司徒行云在一旁为她拍手,这是她第一次不是因为长相而受到称赞,感觉格外开心。 她接着又多投几次,越投越顺,到最后不用靠老天爷帮忙也能每一次都投中,成了名副其实的神射手。 「你很有这方面的天分。」都快投得比他好了呢! 「真的吗?」就算他只是敷衍,申梦心也高兴,她终于能做好刺绣以外的事。 「当然。」他没必要说谎。「如果你不信的话,我们来比赛,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厉害。」 「比赛?」 「我们来比谁投得准。」司徒行云点头。「输的人要帮赢的人做一件事。」 「听起来挺有趣的。」她没和人打过赌呢!光想就刺激。 「那么,我先开始。」他走过去将竹筒内的竹箭挑起来,拿三枝交给申梦心,另外保留三枝拿在手上。 申梦心屏息等待他失手,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肠原来也挺坏的,不帮他打气就算了,还祈祷他不要投进,可只惜「不好意思,全中。」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才是真正的高手,申梦心失望之余也只能为他拍手,并祈祷自己每一枝都能投进,只可惜…… 「没一枝投中,你输了。」 结果令人沮丧,她竟然连一枝都没进竹筒,输得非常彻底。 「好吧,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事?」申梦心愿赌服输,颇有江湖儿女的豪气。 「暂时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以后再告诉你,到时你可不许黄牛。」他好像怕申梦心会忘了似地提醒她,让她很不服气。 「我说话算话,绝对不会黄牛。」她只差没拍胸脯保证,可他还是不放心。 「打勾勾。」他朝她伸出大拇指和小指,申梦心都呆了。 「啊?」 「打勾勾。」他再重复一次。 申梦心看着他认真的眼神,不禁笑出来。 「打勾勾。」她收起笑意,郑重地和他一起盖手印,约定于是成立。 得到她的保证后,司徒行云笑得像个孩子,申梦心也跟着笑,两人的笑声飘散在寂静的月夜,比月色更动人。 【第五章】 自从月圆之夜意外相遇,一同玩了投壶游戏之后,申梦心和司徒行云的感情有越来越好之势,看在外人眼里,简直就像在谈恋爱。 对于这样的发展,整座麒麟山庄的人都极端不满,除了申梦意不表示意见之外,所有人都恨得牙痒痒的,尤其是申梦时。 「我敢确定,那混帐一定是装的!」隔着一段距离观看两人谈笑,申梦时必须极力压抑怒气,才没冲过去揍司徒行云一顿。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尹荷香倒觉得这样的发展挺好的,梦心太寂寞了,能有个人陪她,她也比较不容易胡思乱想。 「那小子诡计多端,肯定是在演戏骗梦心。」申梦时坚持司徒行云是个大坏蛋,就算不坏也是烂,人品差得可以。 「我不觉得。」都说过司徒行云的眼神清澈如同孩童,不可能假装,他怎么老讲不听? 「什么?」申梦时无法置信地看着妻子,她怎么可以帮外人? 「本来就是。」尹荷香耸肩。「你对他的成见太深了,才会看不清楚事实,要我就看得清清楚楚。」 「你懂什么?」还清清楚楚哩,胡扯。 「懂得梦心现在心情很好,日子过得很快乐,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这就够了。 「梦心本来就爱笑。」跟那混帐无关。 「但是笑容没有这么美。」尹荷香反驳。 「才怪!」申梦时冷哼,怎么都不肯承认事实,尹荷香真想一巴掌打醒他,或是用手撑大他的眼睛,强迫他看清楚。 「依我看,你根本是在嫉妒司徒行云。」才会遮住眼睛,宁可做瞎子。 「越说越不象话,我为什么要嫉妒司徒行云?」论长相、论武功、论人品,那混帐哪一样比得上他?她说的话未免也太可矣。 「因为你心爱的妹妹被抢走了,你不甘心,所以才会成天找他麻烦。」尹荷香边说边点头,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分析得有理,她相公就是一个这么小器的人。 「我什么时候找他麻烦?」梦心像母鸡把他保护得好好的,有那么容易接近吗?净会说些风凉话。 「你无时无刻都想找他麻烦,只是没找成而已。」多亏梦心够强焊守护自己的爱情,虽然她自己还没有发觉,也或许已经发觉,只是没有勇气承认。 「你到底站在谁那边?」申梦时会被尹荷香气死,明明是他的妻子,却老爱跟他唱反调。 「当然是站在梦心这一边。」那还用问。「我不但是她的大嫂,还是她的朋友,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我一定全力支持她。」这就是女人之间的义气,他不懂她也没有办法。 「哼!」申梦时无法否认尹荷香真的对申梦心很好,是个很够义气的朋友,同时也是一位体贴的嫂嫂。 「而且你不觉得你管太多了吗?」她翻白眼。「梦心又不是傻瓜,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就别再管她了。」 「我能不管吗?」说得简单。「司徒行云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学无术就罢了,还整天泡在女人堆里,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不仅如此,司徒行云身为剑隐山庄的二庄主,武功却比学员还要差,难怪连司徒行风那混帐提到他这个弟弟都要叹气。」 上一句混帐骂弟弟,下一句混帐骂哥哥,看来两家的怨恨真的积得很深,否则她的相公很少说难听话骂人的。 第十五章 「也许他和你们想的不尽相同。」她是不知道司徒行云过去的为人,但她很确定他武功了得,绝不是什么普通角色,更不可能连学员都打不过。 「别老是替他说话!」尹荷香临阵倒戈让申梦时很不爽。「你根本连他过去什么德行都不了解,就只会瞎说!」 「我是不了解司徒行云的过去。」她不否认。「不过我喜欢他现在这个样子,有点儿天真,有点儿害羞。」很得人缘呢!「而且不只我喜欢,梦心也喜欢,他们两个人之间如果真的有什么,我倒乐观其成。」 「你不要什么事都不知道就在那边瞎起哄,司徒行风已经伤透梦心的心,我绝不允许司徒行云再伤害她!」申梦时发誓。 「司徒行风不过就是拒绝同梦心成亲,真的有那么不可饶恕吗?」她嫁到麒麟山庄也有一年多了,对两家之间的恩怨多少也有些了解,并不如他想象中一无所知。 「这样还不够吗?」提起过去的好友,申梦时整个火气都冲上来。「梦心是武林第一美人,我们两家又是世交。 论家世、论财力,申家哪一样比不上司徒家?他凭什么拒绝梦心的求亲?」 两年前受到的羞辱历历在目清晰彷佛昨日,申梦时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讨回来才甘心。 「感情的事勉强不来,就算梦心长得再美,申家的家世再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难道非得等到司徒行风真的把梦心娶进门冷落她,你才挂得住面子吗?」尹荷香不客气地戳破申梦时的假面具,与其说他是为申梦心讨公道,才和司徒行风翻脸,不如说是无法忍受好友的背叛,因此而怀恨在心。 「荷香!」 「如果你问我,我会说司徒行风拒绝得好。」尹荷香完全不怕申梦时发飙,有话老实说。 「他只是忠于自己的感情,到底有什么不对?我很佩服他的勇气,你知道要开口拒绝好朋友有多难吗?拒绝你,司徒行风一定也很难受,你就不能冷静下来体会他的心情?」 或许是旁观者清,尹荷香的看法硬是与大伙儿不同,而且也不单她这么想,申梦意也赞同她的想法,只是他的个性本来就比较冷,加上申梦时又太固执,不肯听人劝告一意孤行,两家的关系才会变得这么糟糕。 「你——」他手伸向尹荷香,一副想扭断她脖子的模样。 「我怎么样?」尹荷香抬高下巴,可不怕干架。「我只是说实话,你不想听没关系,但休想妨碍梦心谈恋爱。」 她会和他拼命到底。 申梦时的手在空中停了半天而后颓然放下,压根儿拿尹荷香没辙。这些话其实两年前申梦意就跟他提过,但他不想听,那时候他们兄弟的关系也不像现在这么紧密,只觉得申梦意在说风凉话,完全不关心妹妹。 是他错了吗?他不该只在意家族荣誉,而忽略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梦时,我很喜歓梦心,但我只当她是个惹人疼的妹妹,无法和她成亲。 司徒行风当时曾经拼命跟他解释,但他太愤怒了,一句话都听不进耳里,只觉得司徒行风背叛了他们的友情。 申梦时握紧双拳,第一次承认自己可能是错的,但仍无法改变他对司徒行云的看法。 「我不想和你吵架。」没有意义。「一旦让我发现司徒行云假装失忆欺骗梦心,我绝对饶不了他!」 申梦时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真是!每次都这样,说不过她就闪人,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尹荷香对着申梦时的背影做鬼脸,做完鬼脸才想起他们连孩子都生了,某方面他已经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算了,男人也是小孩,就多体谅他一下吧! 转头打量申梦心脸上的笑容,尹荷香希望她永远都能像此刻这么快乐,永远被爱包围。 就在申梦时和尹荷香夫妇为申梦心和司徒行云争吵的同时,身为当事人的两人,却快快乐乐的玩耍,浑然不觉自己成了风暴的中心。 对申梦心来说,失忆后的司徒行云是难得的玩伴,他通晓很多游戏,大部分她都没试过,玩起来特别有趣。 司徒行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懂得这么多游戏?但只要她喜欢,就算不懂的东西他也愿意学习,也愿意花时间了解。 「好久没做蔷薇水了。」最近都是玩一些比较男孩子气的游戏,她开始想念一些女人家的玩意儿,想着想着手有些痒了。 「蔷薇水?」司徒行云愣了一下。「是女孩子家用来抹在身上的东西吗?」 「你还真清楚。」他连这个都知道,她的两位哥哥完全不懂呢! 「不,我……」奇怪,他怎么会对这些女人家用的东西如此熟悉,好像他常常接触一样? 「……不过,蔷薇水一般不都是用买的吗,你还自己做?」是啊,他怎么会这么熟悉,按理说他应该什么都不懂,不是吗? 「的确是用买的比较便利,但我就是喜欢自己动手。」算是她的兴趣吧,虽然制造过程很麻烦,完成以后实际使用却很有成就感,荷香就说过她做的蔷薇水比外头铺子卖的味道还好呢! 「原来如此……」一个模糊的影像闪过他的脑海,影像中的他—— 司徒公子,您前些日子答应我的蔷薇水,今儿个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你们一人一瓶,每个人都有份。 谢谢司徒公子! 影像中的他笑容轻佻,和包围他的女子有说有笑,可他的眼神却有掩不住的落寞,和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茫然…… 「司徒行云?」见他的眼神突然间变得呆滞,申梦心很担心他是不是又头痛,神情间尽是关心。 「我——」他摸摸自己的额头,搞不懂怎么回事?影像中的人是他,但他却又不希望是他,如此矛盾的心情,让他的心也跟着纠结。 「你又头痛了吗?」申梦心很关心他的伤势,毕竟他撞到的是脑子,外面的皮肉之伤虽然早已痊愈,但谁也没把握脑子里有没有出问题,就连大夫都不敢肯定。 「只是稍稍痛了一下,现在好了。」司徒行云对她说谎,因为脑中的影像荒诞到让他开不了口,他似乎不是一个正经的男人。 「那我就放心了。」申梦心闻言松了一口气,他偶尔会像这样突然发呆,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好紧张。 司徒行云用微笑掩饰内心的不安,他希望脑中的影像不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是那么轻浮的人,梦心一定不会喜欢他,到时他又该如何? 「反正我们今儿个也没有别的计划,不如一起做蔷薇水,你说好不好?」她已经习惯和他一起行动,做任何事都会问他的意见。 「好,但是要怎么做?」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一定陪在她身侧,上山下海他都愿意。 「首先,要把蔷薇花的花瓣一瓣一瓣撕下来,然后再浸泡在水里……」她说着说着突然掩嘴喊道。「糟糕!我忘了上回做蔷薇水把花瓣全用光了,已经没有花瓣可用。」 第十六章 「那怎么办?」司徒行云替她着急。 「可以请总管进城去买,但来回至少得耗两个时辰,还不晓得买得到买不到,听说现在也有许多人和我一样,喜欢自个儿做蔷薇水,时常缺货呢!」这也是她近来比较少动手的原因,毕竟麒麟山庄位于山上,采买没那么方便,蔷薇花也不是时常有,还得看季节。 「如果没有其它方法,也只有耐心等待。」他安慰她。 「其实……也不一定要等。」她有些迟疑的说道。「山庄后头听说长满了一大片野蔷薇,只要上那儿去采,就不必买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立刻去采花。」他卷起袖子就要付诸行动,申梦心却迟迟不动。 「梦心?」怎么那个表情? 「我也想去采花。」她的表情有些为难。「但是大哥不许我再去山庄后头,怕我又发生危险。」 「莫非……那地方靠近悬崖?」他曾听女仆私底下讨论过,他是因为在悬崖边救她,不小心撞到头才失忆。 「嗯。」申梦心点点头,表情更不安了。「不过是和悬崖相反方向,没有那么危险,但大哥仍是不允许我靠近那里。」 「但是你真的很想去,对不对?」他们两人相处也有一段日子了,司徒行云从她的小动作就可以探知她内心的想法,可谓是默契十足。 「我是很想去。」她不好意思地承认。「因为我真的很久没有做蔷薇水了,也想出去走走……」 他可以理解她渴望离开麒麟山庄的心情,麒麟山庄虽然华美舒适,对她来说却是一座牢笼。 在大家都会武功的环境下,她不会武功显得格格不入,即使庄里的人再爱护她,依然弥补不了她内心的缺憾,这让她产生离开的冲动。 「想去就去吧,想飞就飞吧!」他鼓励她。「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只要她愿意,他会一辈子守护她,陪她一起经历喜怒哀乐。 「司徒行云……」她以为她这辈子不可能遇见一个懂她的人,以为自己这辈子与爱无缘,没想到她竟然在他身上发现爱。 爱,多么振奋人心的字眼。看似伸手可得又如此遥远,她跟它的距离,因为司徒行云而拉近。不可思议的是,一个月前,她只要一想到他就生气,现在想起他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扬,相差何止千里。 「怎么了?」他对她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让她感觉到有如沐浴在阳光下一样温暖。 她摇摇头,无法想象自己若是失去他的陪伴会怎么样?一定很伤心难过。 「我们去采花吧!」她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放手让自己飞翔。 「我会保护你的。」他承诺。 我会抓住你的。 他的语气就如同当年那位大哥哥,把她内心的疑虑全部融化,只留下信任。 因为申梦时已经下令不许申梦心再接近悬崖,事实上自从一个月前那场意外之后,她连想踏出麒麟山庄一步都很困难,因此她如果想离开山庄,势必得走密道。 申梦心祈祷密道还没有被发现,因为如果大哥知道密道的存在,一定会派人监视或是把密道封起来,这么一来她真的连出外散心的机会也没有,当然也摘不了花做不成蔷薇水。 所幸,尤玲珑坚守对她的承诺,没将这密道透露给她以外的人知道,今天她和司徒行云才能顺利离开麒麟山庄。 参天的树木,延伸到天边几乎看不到尽头。这些树龄百年以上的古木,宛如城墙耸立在道路的两侧绵延好几十里,树荫浓密,气势磅礴,沿路还有野花开放,带有一股静谧的美丽。 他们一路上并未做太多交谈,而是各自看风景,感受大自然的神奇。 忽地,一条分岔路在他们眼前展开。他们相视一笑,同时选择走向右边远离悬崖。 申梦心上次就是因为选错边,才会走到悬崖去,这次自然回避。但她却忽略了一点,司徒行云也跟她选了同一边,如果他丧失记忆,他应该不知道该选哪一边才对,可他竟然也选对方向。 两人都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尤其是申梦心,光是认路就很忙了,哪有空注意这些小细节?她只听人说过野蔷薇就长在这一带,正确地点她也不清楚。 「我好像闻到一股浓浓的花香。」还是司徒行云聪明,懂得依循味道找寻目标,不像她瞎闯。 「我也闻到了。」好浓的花香味,看样子他们没找错方向。 「这山坡不好走,抓住我的手。」司徒行云朝她伸出手,申梦心很自然的握住,没有迟疑,不再别扭,全然信任他。 这地方的地势虽然不像另一边的悬崖那般危险,却也称不上平稳,得小心走才不至于滚落山坡。 他们奋力爬越山坡,迎接他们的是难以置信的美景。红、黄、白三色蔷薇丛遍布整个山坡,宛如彩色的海洋在他们的眼前绽放,迎风摇曳有如被风掀起波浪。 被眼前的花海吸引,申梦心倏然松开司徒行云的手,朝蔷薇丛走去,让他措手不及。 「小心跌倒——」他脸上的担心很快被笑容取代,她根本没在听他说话,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被蔷薇花吸引。 就看见她一会儿跑到这丛瞧瞧,一会儿跑到那丛闻闻,像只蝴蝶在花丛中留下美丽的身影,比四周的景色更醉人。 他终于了解为什么人们会说人比花娇,蔷薇虽美,却不及她耀眼,身处于花丛中的她就像一幅画,美得不可方物。 这时她转身,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的心因此而揪紧,为了这个笑容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求留在她身边。 「真的好美,对不对?」她指着蔷薇花丛问他。 「真的好美。」他说的却是她,花遇见了她都要失去颜色,都要臣服于她的光彩之下。 她又对他笑一笑,弯下腰来摘花,才刚把手伸出去,马上就叫了一声缩回手。 「你的手被刺伤了?」司徒行云见状,第一时间冲到申梦心身边,紧张询问。 「我忘了蔷薇有刺。」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觉得自己好糗,连摘花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我看看。」他伸出左手将她的掌心翻过来,看见她的食指被蔷薇刺扎出一个洞,心痛得不得了。 他真的是一个左撇子,可她记得他以前惯用右手,难道她记错了? 申梦心始终很在意他用手的习惯,但司徒行云在意的却是她的手指被刺伤,在他的想法里,她是一点小伤疤都不可以留的。 「没什么要紧……」她的话随着他接下来的举动而消失,他居然将她的手指含在嘴里吸吮,申梦心的小脸顿时胀红。 她直觉地缩回手,司徒行云却用力抓住她的手腕,不许她乱动。 此情此景,让她回想起有一次尹荷香的手受伤,她大哥也是跟他一样用嘴帮尹荷香舔伤口,当时她多么羡慕。 现在,她不必再羡慕别人,因为她自己也身处于同样的幸福之中,感受同样的酥痒。 第十七章 「下次小心一点儿。」确定不会留下任何伤口,司徒行云才放心把她的手拿开嘱咐她。 「我会小心。」她微笑允诺,全身上下被一股幸福感包围,感觉有些飘飘然。 「先别忙着摘花,我们先到旁边的草地坐一会儿,等休息够了,我再帮你摘花。」他心疼她走太久的路脚会酸,于是建议。 「也好。」申梦心没有太多意见,事实上只要有他在她身边,做什么都好,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同样美好。 你该不会喜欢上司徒行云了吧? 申梦时充满怨气的质询,忽地在她的耳边回荡。当时她支吾无法回答,还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亦无法面对她大哥的怒气。 如今,她很清楚了。就算她大哥再生气,她都要这么回答他:对,我知道很不可思议,甚至不可原谅,但我已经喜欢上司徒行云。 他的大手是那么有力,十指与她紧紧相扣,她衷心希望他永远不要放开她,无论往后他们还要面对什么。 天很蓝,草很绿,蔷薇如染了色的星子成群绽放。 他们并肩坐在斜坡的草地上仰望天空,申梦心发现天空有一朵云长得和蘑燕很像,不禁露出一个笑容。 「那天也有一朵长得奇形怪状的云。」好巧呢! 「哪天?」他好奇地看向申梦心,她专心看着云,似乎在辨别它的形状。 「我坠崖那一天。」她回道。「不过那天的云比较像花,比今天的云好看多了。」 「发生了什么事,你什么时候坠崖?」司徒行云一听见申梦心坠崖,紧张到连胃都在痛,她却不以为意。 「我六岁的时候,曾经掉落山谷。」她解释。「当时是一位大哥哥救我的,他温柔的声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原来如此。」六岁,时间有些久了,难怪她说来不疾不徐,看不出痛苦。 司徒行云不知道的是,最痛苦的时间已经过去,而且是他使痛楚消失的。就连申梦心自己也很讶异,她竟然能够坦然面对那段可怕的经验,而不和司徒行风划上等号。 「你很像他。」申梦心转头面向司徒行云,微笑说道。 「我?」 「你很像当年救我的大哥哥,你们一样温柔。」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手,扫除她的不安。 「我开始有点嫉妒他了。」司徒行云开玩笑的说。「他对你似乎很重要。」 「他是对我很重要。」她承认。「如果不是那位大哥哥救我,今天我不可能坐在这里和你聊天。」早就香消玉殒。 「所以我才嫉妒他。」他故意装出一副不悦的样子,看得申梦心很紧张。 「你多心了。」她信以为真,急忙解释。「你根本不必嫉妒他,我对他只有感激——」 「我知道。」他噗哧一笑,发现她很容易上当。「我只是同你开玩笑,你不必紧张。」 「你真可恶——」察觉自己受骗上当,申梦心柃起小拳头就要捶打司徒行云,被他笑着拦下。 他抓住她两手的手腕,原本的意思是要保护申梦心不被自己胡乱飞舞的拳头打到,却意外拉近彼此的距离。 两张脸不期然碰在一起,申梦心停止打闹,司徒行云倏然没去笑意,换上深沉的凝视。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如此靠近,自从司徒行云失忆以后,他们一直是这般亲密,无论是身体或是心灵,但他们却也从未做过逾矩的事,尽管司徒行云一直很想吻她。 一股难以克制的悸动,充斥在他们的胸口。 随着司徒行云眼珠子颜色逐渐变深,两人胸口那份悸动转变成爱意,转变成凶猛如浪潮的心跳。 随着两人心脏的跳动,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睛几乎离不开彼此,一如他们的嘴唇。 他们同时闭上眼睛,司徒行云的嘴贴上她的红唇,自然得彷佛他天天这么做。 申梦心很早就知道这一刻终将会发生,只是当它真正发生时,她还是忍不住颤抖。 他的唇比她想象中来得冰凉,却散发着一股诱人的气息,教人无可避免的陷入其中。相反地,她的唇却比司徒行云猜测中还要温热,且带着一股甜甜的味道,让人忍不住一尝再尝。 原本只是蜻蜓点水的浅吻,在彼此的试探下渐渐转为吮吻。司徒行云松开她的手,顺势搂住她的柔背将她拥入怀中,用舌尖挑逗她的唇瓣,申梦心的芳唇因此而开启。 司徒行云乘机将舌头伸进她的芳腔,申梦心下意识退缩,司徒行云拥紧她的柔背鼓励她勇敢尝试,申梦心这才放松心情,感受他的唇、他的舌、他的吻。 虽然侵入她的芳腔,但他并不想当一名掠夺者,反而比较想跟她分享一切。他想与她分享唇舌交缠的美妙,想与她分享唇舌一起翩翩起舞的兴奋,想与她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更希望这一刻能持续到永远。 他们越吻越深入,两人在蔷薇花丛的围绕下,作着同样的梦,心中有着同样的祈求,分享彼此的一切。 申梦心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初吻竟然是献给司徒行云,这在过去根本想象不到,但意外总是美丽,她深深陷入这张由意外交织出来的情网,成了动人的风景。 在蓝天绿地的见证下,两人的身影定住成永恒,时间也停止走动。 原本应该如此,但突然出现的黑影遮蔽了他们的视线,司徒行云一发现不对劲,第一时间便放开申梦心将她藏在身后,申梦心起初还弄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直到看见几个持刀的大汉围着他们,她才惊觉他们遇见山贼。 「小两口子感情不错嘛!光天化日之下就亲热起来,还真不害臊。」为首的山贼,一开口便泄漏他们不是本地人,是外地来的山贼。 司徒行云脸色阴沉的看着山贼,后悔自己太粗心大意,光顾着谈情说爱,没有发现他们潜伏在周围,如今只能小心以对。 「你们想干什么?」一二三四……总共有四个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刀,他身上只有一把匕首,得想办法夺刀才行。 「打劫兼劫色。」为首的山贼咧开一口黄板牙回道。「只要留下银子和女人,老子就不为难你。」 「作梦!」他就算是死也会保护梦心,绝不让这些肮脏的山贼碰到她一根指头。 「臭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是因为很久没碰见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心情好才放过你,你还敢说大话!」为首的山贼不爽。 「老大,别同他废话了,干脆给他一刀。」其中一名山贼不耐烦的催促。「咱们也好久没杀人了,老子的手早就痒了,既然他不要命,咱们也不必手下留情,赶快杀了他了事。」 「小三说得有理。」又有一名山贼开口。「这小子长得细皮嫩肉,恐怕连刀都提不动,一刀杀了他算是便宜他,干脆留下他一条狗命,让他看咱们与那娘儿们相好,说不定更有趣。」 「小四这主意好,就这么办!」 山贼们一人一句,看得出全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可能还是官府悬赏的通缉犯,为了躲避查缉流窜到此地,教他们给碰上。 第十八章 申梦心虽然生长在武林世家,但因为受到家人严密保护,根本没有机会遇见山贼,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如此危险的状况,免不了抓住司徒行云的衣袖,紧张到直发抖。 「别怕,我会保护你。」他安慰申梦心,她点点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要给他添乱。 「你们听见了没有?他说要保护她呢!」绰号小四的山贼听见司徒行云的话后哈哈大笑。「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保护她,你这提不起刀的小子——」 绰号小四的山贼话刚落下,但见司徒行云抬起脚踢掉他手上的刀,再一个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夺下刀子,反指向小四。 其它山贼没料到司徒行云居然会武功,一时失了神,等他们回过神,个个嘴巴不干净,指着司徒行云开骂。 「他娘的,这臭小子竟敢耍咱们,杀了他!」为首的山贼一刀砍下来,申梦心下意识发出尖叫。 「啊——」 锵! 司徒行云才刚将山贼的刀格开,另一个山贼的刀跟着又砍下来,他一个人同时要应付四个人的攻击,还要分神保护申梦心,说实话是有些忙不过来。 申梦心也察觉到这一点,不想成为司徒行云的负担,于是悄悄移动脚步,试着移出打斗圈让司徒行云方便施展手脚,没想到反而帮了倒忙。 「臭娘儿们,想跑到哪里去?」其中一名山贼发现她的意图,放弃打斗追在她身后。 「啊——」她拼命跑,但还是被抓住。 「放开我!」她咬山贼的手,山贼痛得倒抽一口气,伸手就要赏她一巴掌,被随后追上的司徒行云拦了下来。 「放开你的脏手!」司徒行云冷酷的声音划过山贼的耳际,山贼回过头,只看见他冰冷的眼神,接着感到背部传来一股剧痛,而后不支倒地。 砰! 他一刀划开山贼的背,毫不留情,凶狠的表情,鬼见了都要畏惧三分。 「小三受伤了,快把他带走!」为首的山贼眼见状况不利于自己,要兄弟们别打了,赶快营救同伴比较要紧。 由于司徒行云的武功出乎意料的好,想打败他并不容易,再加上他们又有兄弟受伤,只能先行撤退。 剩下的三名山贼于是围攻司徒行云,企图带走倒下的兄弟。司徒行云同时要对付山贼,又得保护申梦心,情况仍然不轻松。 为首的山贼趁着打斗的空隙扶起倒下的兄弟,朝其它两个山贼喊了一声:「别打了,快走!」 绰号小四的山贼,趁着司徒行云片刻疏忽,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司徒行云顿时感到地转天旋,几乎快站不住。 「小四,快走!」 山贼们趁此机会逃逸,司徒行云站得直挺挺,彷佛生来就是这么立于天地之间,其实他已经快支撑不住。 不行,他不能倒下,他一定得保护梦心。 司徒行云强忍着呕吐感,强迫自己战到最后一刻,一直等到确定山贼已经远去,他才允许自己倒下,将自己交给黑暗。 砰! 「司徒行云!」 他甚至听不见她的呼喊声,径自走入黑暗,掉入记忆的漩涡。 「司徒……」 司徒行云就这么跟随着记忆一起翻转,直到他再次睁开眼睛之前,他的灵魂一直在黑暗中漫游,找不到出口。 【第六章】 我是谁? 身处在黑暗中,司徒行云这么问自己。 你是司徒行云。 有个声音这么回答他。 哪个司徒行云? 他心中满是疑问。 你希望自己是哪个司徒行云? 黑暗中的声音反问他,司徒行云更茫然,司徒行云应该只有一个,为何他会如此困惑? 我希望我是…… 「司徒行云!司徒行云!」 远处传来的急切呼唤声,打乱了他的自问自答。 司徒行云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似乎是来自他背后的光亮,他转身朝那道光走去,逐渐脱离黑暗…… 「司徒行云!」 司徒行云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申梦心绝美的脸庞,他才恍然明白,原来是她的呼唤声将他带离黑暗。 她一直是他生命中的那道光,从小便是如此……从小……从小便是如此?! 看似不显眼的几个字,却掀起他内心莫大的波澜。 司徒行云瞬也不瞬地看着申梦心,看着他几乎爱了一辈子的容颜,她是他的梦想,今生唯一的爱恋,他无法想像如果有朝一日他再也不能这么看她,自己该怎么办? 「你终于醒了,太好了。」申梦心激动的趴在他的胸口,小脸沾满眼泪,梨花带雨的脸庞教人心疼。 即使她哭得这么伤心,司徒行云仍然没有反应,他又失忆了吗?不,他记起了一切,这也是他为什么迷惑的原因。 他记起了所有事,包括她有多么讨厌他。在黑暗中他之所以自问自答,是因为他不想做回过去的司徒行云,宁可戴着假面具与她相守,但老天爷看不惯这虚假的幸福,一手摘了他的面具,让他恢复记忆。 「司徒行云?」见他只是呆愣没有任何反应,申梦心直起身,开始担心他是不是哪里受伤,但大夫分明说过,他除了后脑勺肿起来以外,没有任何外伤。 她轻声呼唤他,声音是那么轻柔,眼中盛满了关怀,他怀疑她一旦知道他恢复记忆还会继续这样看着他,恐怕会换上一张冷淡的脸,礼貌地请他收拾行李走人。 不,他不能忍受她对他冷淡,过去的一个月他彷佛置身天堂,他不想再掉回地狱。 「梦心……」他决定再戴回面具,继续伪装下去。既然老天爷不愿给他机会,他只好自己创造机会,即使能再多跟她相处一刻钟都好,教他说一辈子的谎他也愿意。 「你怎么了?」她不明就里的看着司徒行云,他忽然坐起来,伸出手将她搂进怀中,吓了她一跳。 「不要离开我。」这是他最深切的恳求,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甚至是变成另外一个人,只求她不要抛弃他。 申梦心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间说这些话,但只要他没事她就很高兴。 「我担心死了。」她紧紧抓住他衣领的小手还在颤抖,说明她有多害怕。「我以为你会一睡不起,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紧紧抱住她跟她道歉。「我已经没事,你不必再害怕了。」 司徒行云一如过去那一个月那么温柔,申梦心的心被抚慰了,心情渐渐平复,手也不再颤抖。 「其实是我自己太紧张,大夫说你只是后脑勺挨了一记闷棍,再三跟我保证没事,要我别担心。」察觉到自己哭得太夸张,申梦心不好意思的掏出手帕拭泪。 司徒行云闻言顺手放开她,对她笑了笑,内心充满不安。 他是只挨了一记闷棍,只是这记闷棍不巧唤醒了他所有记忆。 「对了,我是怎么回来的?」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于是更改话题。 「是大总管派人将你带回来的。」申梦心并未觉得不妥,随口回道。 「原来如此。」他点头。「再一次麻烦大总管,真谢谢他……」 第十九章 司徒行云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等等!」他皱眉。「大总管如何知道我昏倒?莫非是你……」 「是我回来求援的。」申梦心点头,她还特别拜托大总管别把他们遇袭的事告诉申梦时,免得他又冲过来找司徒行云算帐。 「你不该这么做!」事情果然就如他想的一样。「万一那群山贼又回头怎么办?你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管我,不该做这么危险的事。」 「就算再危险我也不怕,我无法把你一个人留在那儿。」她摇头,意志坚定无比,谁也撼动不了她的决心。 「梦心!」他再一次将她拥入怀中,谢谢她这么勇敢,为他而勇敢。 申梦心感觉他今天特别激动,不太像平时的他,但是话说回来,毕竟他才刚从鬼门关回来,虽然大夫说他其实没受什么伤。 「我决定习武。」她忽地说道。 「什么?」司徒行云放开申梦心,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以为她疯了。 「如果今天我懂得武功,你就不会因为保护我而受伤。」经过这次的事,她深深领悟到习武的重要性,亦决定不再逃避。 「我没关系的。」就算他残废了都会保护她。「大夫也说过我没事,你不需要因为我而委屈你自己。」 「不委屈。」她摇头。「其实我一直很羡慕大家都会武功,只有我一个人落下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将这个想法埋在心底,不敢说出来。当初是她自己哭哭啼啼说不要习武的,爷爷熬不过父母的请求,才为她破例。 正是因为如此,即使她日后改变主意想习武,也没有勇气说出口。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想法慢慢变淡,就算遗憾也不强求。然而如今她有新的动力,也下定决心,无论前方有多少阻碍,都要排除万难,努力习武。 「梦心……」他知道她一直很羡慕大家懂得武功,但也不必—— 「再说,如果我会武功,起码可以保护我自己,没什么不好。」她再也受不了老是成为别人的包袱,想要自立自强。 她最后这一句话,成功说服司徒行云。他虽然很愿意在她身边,时时刻刻保护她,但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无法完全保证她的安全。 「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和她相处这一个月来,他深刻了解到她的外表虽然柔弱,内心却十分坚毅,不容易说服。 「嗯,所以你要帮我。」她把他也牵连进来。 「我?」他愣住。 「大哥怕我受伤,不可能教我武功。」她解释。「二哥嫌我没有练武的天分,加上大哥威胁,也不会教我武功。荷香现在忙得很,没空教我,玲珑则是和我一样不懂武功,算来算去只有你能够教我了。」 申梦心虽然不似尤玲珑精于计算,但起码的加减她还是懂的,这么排除下来只剩下司徒行云,她也只想让他教她。 「听起来还真的只有我能够教你。」他笑着说。「好吧,我教你武功。」 反正这原本也是他的差事,只不过地点由剑隐山庄换成了麒麟山庄,学员只有她一个人。 「真的吗?」申梦心闻言喜出望外,高兴极了。「那就这么说定,你不能对我手下留情,一定要严格教导我。」 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不允许自己退缩,无论练功的过程有多辛苦,她都一定要熬过去。 司徒行云表面上说好,心里却一点也不赞成她习武。就像申梦意说的,她不是习武的材料,结果恐怕会令她失望。 「以后就拜托你了,师傅。」她对他吐舌,模样是那么可爱,和她平时的端庄大方完全不同,却同样迷人。 司徒行云当下暗暗对自己发誓,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尽可能满足她,都会努力为她做到。 麒麟山庄的训练场,学员们一如往常勤奋练刀。 「第一式——」 「卷尘沙!」 监督学员练刀的依然是申梦时,申梦意则是进城和江南来的茶商谈生意去了,虽然他一直争取将茶庄的生意交还给申梦时负责,但申兆侑始终认为申梦意比申梦时更适合做生意,迟迟不肯答应申梦意的请求。 相较于两位兄长,身为老么的申梦心就悠闲多了,天塌下来有父兄顶着压不着她,她只需要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就是家人最大的安慰。 申梦心最近的确很快乐,因为有司徒行云在身边陪她,而且她也没偷懒,正积极练功,她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尹荷香那么厉害。 只是女侠的美梦不是人人都可以作的,她虽然心怀大志,实际上却不是习武的料。就拿她现在做的蹲马步来说吧!蹲马步是所有武术的基础,如果蹲不好马步,一切免谈。偏偏蹲马步又非常辛苦,蹲上半个时辰腿就会发麻,大男人都受不住了,何况她是个弱女子?申梦心才不过练习不到两刻钟,就已经香汗淋漓,大喊吃不消。 「呼呼!」虽然她早就知道习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没想到会如此困难,她的两腿麻到失去知觉,快要支撑不住。 「好,休息一下。」司徒行云大约算了一下时间,在差不多接近两刻钟的时候喊停。 申梦心松了一口气,并拢双脚直起身,却因为双脚麻痹站不稳,眼看着就要跌倒,司徒行云赶快跑过去接住她。 「你真的连一丁点儿练武的天分也没有。」他忍不住取笑她,申梦心背靠着他的胸膛,心还怦怦跳。 「就是因为我没有天分,二哥才不愿意教我。」她不好意思的承认,这已经是她第几次跌倒了?真糗。 「我开始后悔答应教你武功,现在才说不当你的师傅,会不会太晚?」他跟她开玩笑,申梦心的脸都红起来,因为真的很丢脸。 「太晚了。」她转头对他吐舌。「你知道我是很固执的,一旦下定决心就不轻易改变。」就算她再没天分,都一定要学会武功,这次再也不退缩。 「我知道你有多固执。」他因为她的固执吃尽苦头,多少次他试图改变她对他的负面印象却适得其反,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决心有多惊人? 申梦心闻言转过身好奇地看着他,他的语气带有一股苦涩,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让她感到很奇怪。 「你也累了,我们先休息一下,等你休息够了再继续练功。」他对她笑一笑,笑容看起来和平常没两样,但申梦心总觉得不对劲,若问她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他不太一样。 麒麟山庄的规模虽然不若剑隐山庄来得大,建筑也不如剑隐山庄来得雄伟,给人的感觉却更舒适,更像一个家。 麒麟山庄多得是大树,他们在一棵大树下坐下,背靠在树干仰望蓝天。剑隐山庄虽然也有一样的风景,却没有申梦心,这也是司徒行云迟迟不愿意告诉申梦心他已经恢复记忆的主因,因为他明白,一旦让她知道他恢复记忆,他必将失去她,说什么都要隐瞒到底。 第二十章 微风徐徐,一如他们两人目前的关系,温暖而甜沁。司徒行云珍惜与她相处的每一刻,同时害怕自己会在无意中露出马脚,情绪因此绷得很紧,一刻都不敢放松。 「行云,你最近很奇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直接喊他的名字,不再连名带姓。 「有吗?」他不安地舔舔嘴巴,说什么都不愿再听见她连名带姓喊他,更怕与她分离。 「有。」她斩钉截铁回道。「你最近老是一副很紧张的样子,是不是因为我要求你教我武功,给你带来很大的压力?」 他也说过她不是习武的料,事实证明她确实很笨拙,连马步都蹲不好。再加上她大哥的一双眼睛,无时无刻在背后盯着怕她受伤,让他想放松都很难,换做是她,也会感到压力沉重。 「没有这回事,你多心了。」他的压力源自他内心的不安,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真的吗?」她怀疑地看着他,不怎么相信他的话。 「真的。」他再三跟她保证,申梦心的目光在他脸上驻足半晌,最后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好吧,相信你。」她的语气中带有些许俏皮成分,让司徒行云的心情自然跟着好起来。 他们相视而笑,司徒行云怀疑她脸上的笑容能持续多久?一旦让她知道他恢复记忆,怕是撑不过半刻钟。 「梦心。」他知道她讨厌他,但到底有多讨厌?他想了解。 她睁圆一对眼珠子,无声问他有什么事。 「咳咳!」他干咳了两声,挣扎了半晌才问出口。「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我以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 他的问题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以前他怎么样根本无所谓,都不会影响她现在对他的观感。 「我是说过这些话。」她没忘记。「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你为什么突然对这些话感兴趣?」 「没什么。」他努力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人都有好奇心,我只是想知道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此而已。」 也对,换做她什么都不记得,也会好奇以前的事,他憋到现在才问她,已经很不容易了。 话虽如此,要当着一个人的面说他有多差劲,真的很难开口。以申梦心善良的个性,尤其不容易,她思考了大半天,小心斟酌用词。 「这么说好了,你以前不把心思花在练功上,对于玩乐的事比较感兴趣,所以风评普遍不佳,给人的印象也没那么好。」 她客气了,武林中流传的说法是他不学无术,沉迷女色,每天吃喝玩乐不求上进,是个没有用的败家子。 司徒行云非常了解外人怎么看他,他不怪那些人,因为就连他自己的哥哥也瞧不起他,他又如何责怪别人? 「你对我的印象也不好吧!」他苦涩的说道,申梦心自然地回嘴。 「那当然。」这是一定的事。「你还调戏过我呢!我对你的印象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察觉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申梦心紧急住嘴,不再往下说。 司徒行云苦恼地笑了一下,记忆被拉到两年多以前,他和司徒行风最后一次造访麒麟山庄…… 那天,风和日丽,麒麟山庄的气氛一如以往和气,和剑隐山庄那压得令人透不过气的严肃,有着天壤之别。 司徒行云跟随司徒行风造访申家也不是第一次了,当时他们兄弟也没想到这会是最后一次,只把它当作是另一次例行性拜访。 就和每一次司徒行风造访麒麟山庄一样,申氏夫妇一定会摆出酒席宴请司徒行风。申氏夫妇早把司徒行风当作自己的女婿,对他嘘寒问暖,异常热络,这看在司徒行云的眼里颇不是滋味,连酒喝起来都没味儿。 「对不起,请容小侄先行离席。」司徒行云放下酒杯,推开椅子随口跟申氏夫妇打了招呼就离开饭厅。 「行风贤侄……」 申兆侑根本没在听司徒行云说话,在他眼里,司徒行云只是一个不得不招待的客人,愿意自己滚蛋自然最好。 司徒行云心里有数自己不是一个受欢迎的客人,那又如何?反正他也不是特意来探望申氏夫妇的,他是为了见申梦心不得已才上麒麟山庄,既然她不在饭桌上,他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当然是跷头了。 时光荏苒,司徒行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害羞的少年,而是变成了一个臭名远播的花花公子,良家妇女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无独有偶,司徒行风也不复往日爽朗,而是成了一个成天把责任挂在嘴边的男人,枯燥又无趣,兄弟两人可以说是完全倒反过来,甚为讽刺。 这当然跟司徒行云的改变有关,因为他变得放荡、不负责任,身为长子的司徒行风必须担负双倍责任,久而久之造就他严肃的个性。 对于司徒行风的改变,申氏夫妇其实也不适应,但他的长相、人品都没得挑,虽然性格比起年少时略有转变,基本上还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对象,因此申氏夫妇仍然把他当成女婿一样,私底下希望他和申梦心能早日定下来,两家正式结亲。 申梦心比谁都清楚申氏夫妇的想法,也乐于响应双亲的期望,只是她内心还有疑虑。 司徒行风明显和以前不同了,她每见他一回,就可以感受到他的改变。过去他爽朗爱笑,现在的他却眉头深锁,难得说笑,就连她大哥都受他感染,也有日渐严肃的嫌疑。 她明白这是转变为大人的证明,司徒行风已经是一庄之主,改变是必然,没什么好大惊小怪。问题在于,她能接受他的转变吗? 她憧憬的是那个会对她笑、送她花的大哥哥,不是一个成天绷着脸的男人,她没有自信能够让他绽开笑颜。 申梦心一个人独自在外头散步思考自己的终身大事,对于申梦心来说,司徒行风离她似乎越来越遥远。 最近几次见到他,他的外表虽然越来越有男人味,对她的关心却越来越少,问候亦越来越淡。今天她索性找借口不参加饭局,试探他的反应,结果令人泄气,他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彷佛她在不在场,对他并不重要,他看重的只是两家的情谊,勤于走动也只是为了维持两家的友好关系。 唉! 越是深入想,申梦心就越彷徨,不晓得该不该向司徒行风提出求亲书? 她漫无目的地行走,最后来到大槐树下,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梦心! 无聊四处乱晃的司徒行云,也走到了大槐树下,他正愁不知道上哪里找申梦心,没想到就碰上她了。 他想告诉她,他就是当年救她的大哥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提不起勇气,总是觉得自己的改变还不够,迟迟不敢开口。 然而,随着时光的推进,她不仅成长为一位绝世美女,跟他的距离也越来越遥远。再这么下去,他势必得不到她,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让她知道真相,让她明白她搞错了! 她真正的救命恩人不是他哥哥,而是他,他才是真正救她的人! 第二十一章 他再也不想躲在他哥哥的身后,他要走到她面前,让她看清楚,谁真正爱她,不要再对他哥哥执迷不悟! 下定决心,司徒行云走到申梦心的面前,挡住她的去路,不让她再溜走。 申梦心一直低头想心事,前方不期然出现一道阴影,她抬起头,赫然发现自己正与司徒行云面对面。 是我,我就是当年救你的大哥哥! 「是你!」 司徒行云尚未能开口,就看见申梦心的脸上露出一股嫌恶,目光也不太友善,彷佛对他反感至极。 司徒行云好不容易才凝聚的勇气,在她厌恶的表情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我又怎么样,吓着你了吗?」他不想表现得轻佻,但她的态度刺激了他,让他忍不住摆出她最厌恶的姿态反击。 「我没时间同你说废话,让开!」申梦心一向就讨厌司徒行云,不只因为他的名声很差,更因为他轻佻的态度。 她不明白,同为兄弟,他和司徒行风怎么相差这么多?诡异的是,她记得他以前是一个很害羞的男孩,和现在的轻佻狂妄根本是两回事,两者完全连不起来。 「可惜我多得是时间,就偏不让开。」不只申梦心不谅解,就连司徒行云自己也无法理解,他明明只想把她抱在怀中爱她,为何真正面对她时完全变了样?变得轻浮惹人厌,偏偏他自己又无法控制。 「我绕路总行了吧!」她不想跟司徒行云再纠缠下去,转身往后走打算绕过大槐树,未料双手会被他攫住。 「我话还没说完。」不对,他不想这么粗鲁对待她,可该死的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他就不能表现得正常一些,非得如此荒腔走板不可? 「我跟你无话可说。」申梦心冷冷回嘴,用力想甩开他的手但怎么都甩不开,因而对他怒目相视。 「没有用,你甩不开我的。」他早已决定今生都跟着她,无论用哪一种方式,无论她有多讨厌他,他都跟定她了。 「放开!」 申梦心的死命挣扎让司徒行云很火大,难道她就不能安静下来听他说话,非得一再曲解他不可? 难以抑制的愤怒如海潮般涌上司徒行云的胸口,那是被曲解的恨,无法说出口的怨,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淹没他的理智。 他不仅不放开申梦心,反而将她拉近低头试着吻她。 啪! 申梦心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用力赏他一巴掌,把他的脸打偏。 司徒行云的脑子顿时变成一片空白,既不能思考,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他的脸颊开始作痛,他才意识到,自己又搞砸了这难得的表白机会。 「你真令人作呕。」申梦心对他的印象原本就不好,加上今日遭他调戏,已经到达厌恶的地步。 司徒行云苦笑,但他真正想做的其实是掉泪,他的决心造就了最差的结局,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保持距离,远远看着她来得好。 他慢慢回过头看申梦心,想跟她说对不起,他只是太愤怒、太伤心,不是故意伤害她,请原谅他的笨拙。 可他真正做出的举动却是抓住她的手,撂下绝非出自他真心的狠话。 「申梦心,你送的这份大礼,有一天我一定会要回来!」 两年多以前的影像历历在目,那些他以为一辈子埋葬了的往事,又在他的脑中活跃,教他羞愧,也教他痛苦不堪。 「……总之,那已经是以前的事,我不在意,你也不要再想了。」申梦心在他忙着回忆的时候说了一大串话,司徒行云根本一句也没听进去。 「啊?」什么不要再想? 「真是的,你到底在想什么?都没听我说话!」见他发呆,申梦心免不了抱怨,抗议他忽略她。 「……对不起,我只是想,要不要辞了师傅。」对,他不要再想,不能再想,就这么过日子吧!不然他会发疯。 「为什么要辞了师傅?」她不解的看着他,一脸狐疑。 「因为学生太笨了,我怕教不来,干脆先辞去教职。」他跟她开玩笑,果然引来申梦心愤怒的拳头。 「你好过分,竟然说我笨!」她拼命捶他胸膛,他只管大笑,不痛不痒。 「哈哈哈……」 他将申梦心紧紧拥入怀中,开怀大笑的同时内心极度不安,害怕眼前的幸福会被老天爷无情剥夺,届时他将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 【第七章】 自申梦心下定决心习武之后又过了一个月,在这个月之中,司徒行云小心翼翼,一举一动尽可能表现得跟他恢复记忆前一模一样,申梦心也完全没有发现异状,照样开开心心过日子,努力学习武功。 麒麟山庄于是不时看见他们快乐的身影,听见他们的欢笑声。申梦心灿烂的笑容,照亮了麒麟山庄的各个角落,也改变了山庄内所有人的想法。 大家一致认为,这是申梦心最美的时刻。 过去她虽然很美,甚至获得武林第一美人的封号,但并未发亮。现在的她全身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而引出这道光芒的人是司徒行云,这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对申梦心的全心付出博得所有人的认同,大家于是不再对他恶言相向,眼神也不再冷漠,而是转而默默祝福他们。 「哼!」庄里的人几乎一面倒向司徒行云,只有申梦时一个人还在硬撑,怎样都不愿意接纳司徒行云。 「好端端的干么从鼻孔喷气啊?无聊!」尹荷香在一旁绣手帕,一只好好的祥鹤硬是被她绣成残障小白兔,申梦时看了都快吐血。 「你都学多久的绣花了,怎么还绣成这个样子?」连三岁的小孩都不如。 「反正我就是没天分。」换她冷哼。「不过你瞧人家梦心练武也没天分,还不是照样每天勤练?所以我也要努力,总有一天会绣出一条象样的手帕。」我绣、我绣,我努力绣绣绣…… 「这就是我看不惯的地方。」说起这件事,申梦时就有气。「那小子明明知道梦心不适合习武,还硬拖着她练功是什么意思?」 「你看不惯的地方太多了,十根手指都不够数。」尹荷香不客气地拆他的台。「而且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司徒行云的主意,应该是梦心缠着人家练功才对。」他弄错喽! 「你是存心跟我吵架吗?」怎么老是跟他唱反调? 「本来就是。」尹荷香冷哼。「嫉妒人家小两口感情好还死不承认……不过话说回来,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你叫司徒行云都说是那小子,不再叫他混帐,这算不算是一种进步?」 「哪、哪有这回事?」他完全没有感觉…… 「哈,我知道了!」被她逮到了。「其实你也开始对司徒行云产生好感,对不对?」 「不要乱说!」申梦时很快否认。「我为什么要对那混帐有好感?他只会带坏梦心。」专教她一些不好的事,他没揍他已经算客气。 「我可不认为教梦心武功是坏事。」口是心非。「其实梦心一直想习武,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第二十二章 「胡说八道。」申梦时一贯固执。「梦心最怕刀枪,也怕见血,哪可能想学习武功?」净会胡猜。 「那是过去的事。」尹荷香朝申梦时做鬼脸,总觉得他是石头脑袋,没救了。「你瞧现在的梦心有多努力、多开心,她并没有大伙儿想象中柔弱,她其实是很坚强的。」 是啊!当一个女人为了保护心爱的男人,她可以变得很坚强,司徒行云虽然不需要梦心保护,她却依然选择战斗。 「梦心变了。」就连他这个大哥,都不得不承认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位柔弱的大小姐,变得更像江湖儿女。 「爱情使人改变。」尹荷香点头,难得赞成他的话。「就梦心来说,是往好的方向改变。」她很欣慰。 「变好变坏还不知道,话别说得太快。」申梦时死性不改,还是喜欢撂狠话。「司徒行云那混帐最好别伤害梦心,否则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是哦!就怕司徒行云付出代价之前,他先遭到自己妹妹怨恨,到时谁先后悔还是未知数。 「是!相公,你说得有理。」只不过呢?男人就像小孩,得偶尔让他逞威风,否则夫妻肯定又要吵架。 「又到了休息时间。」 申梦时和尹荷香那厢吵得愉快,司徒行云和申梦心这厢依然如胶似漆,连练功都那么甜蜜。 「为了奖赏你努力练功,这回的休息时间给得多一些,嗯……就给你两个时辰好了。」司徒行云是个大方的师傅,一开口就给休一下午。 「两个时辰?」申梦心闻言瞪大眼睛。「那就是说,下午不必练功了?」 「就是这个意思。」司徒行云点头。 「真好!」她欢呼。「这多出来的时间,足够我好好休息了。」 「你不是很喜欢练功吗?」见申梦心一脸兴奋的模样,司徒行云忍不住开口消遣申梦心。 「我是很喜欢,但总是会累嘛!」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丰富,也越可爱。 司徒行云闻言摸她的头,申梦心笑着避开,她虽然很喜欢被龛爱的感觉,但同时奇怪他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习惯?一个月前他似乎不会这么摸她的头,对她非常尊重…… 难道,他恢复记忆了? 一个她始终不愿去想的可能性,霎时浮现在她的脑海,夺去申梦心的呼吸。 仔细想想,这一个月来他似乎有些不同,眼神不再像刚开始时那般清澈,有时候甚至有些飘忽,让她回想起失忆前的司徒行云。 「行云……」有可能吗?他有可能已经恢复而没跟她说,一直欺骗她? 「嗯?」他不解地看着申梦心,她似乎有话要说。 「你——」她该问他吗?万一他压根儿就没有恢复记忆,她岂不是会很糗,他也会责怪她不信任他。 「……不,没什么。」是她多心了,自他失忆以来,已经在麒麟山庄生活两个月,逐渐习惯麒麟山庄的一切,眼神不再充满好奇,失去原有的清澈也是很自然的事,没有必要追究。 「难得空出一下午的时间,你打算做什么?」她随口编话题,司徒行云不疑有他,很自然地回道。 「回房间休息。」好好睡上一觉。 「是吗?」这回答她听着泄气,总觉得好没活力。「可是我想去大槐树上看风景。」 「你想爬上大槐树?」他听了愣住。 「嗯。」她点头。「自从上回以后,我一直想再上去一次,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怕你又被大哥责骂。」 「这倒不是问题。」申梦时的拳头并不可怕,可能下手时也没尽全力,所以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痛。 「那是什么问题?」她可以感觉到他在犹疑,好像并不是很愿意去那里。 司徒行云的确犹豫,因为那是他先前调戏申梦心的地方,那里存在着不好的回忆。 「……没有问题,我们走吧!」他必须小心,不能让她发现异状,不然就完了。 虽然司徒行云始终表现得相当自然,但申梦心总觉得怪怪的,他好像正承受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到底是什么呢? 麒麟山庄的大槐树,在天地间耸立已经超过三百年,堪称是麒麟山庄的地标,只要看见它,就知道离麒麟山庄不远了,在当地颇负盛名。不过,它近几年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担任申家子女的媒人。 申梦时和申梦意都借着大槐树和妻子增进感情,申梦心自然不能例外。事实上,自从她和司徒行云第一次爬上大槐树以后,两个人的感情便逐渐加温,也才有日后的发展,所以申家子女都应该谢谢大槐树,它不但庇护了麒麟山庄,也庇护了他们的爱情。 「我带你上去好了。」仰望高耸入云的树梢,司徒行云这次决定仿效申梦意,直接抱着申梦心用轻功跳上树顶,免得申梦心发生危险。 「不要,我想自己试着爬爬看。」申梦心一口拒绝司徒行云的提议,坚持自己来。 「梦心!」他惊讶地看着申梦心,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俏皮说道。 「好歹我也练了一个月的武功,总是得验收一下成果。」她猜她大概还没法子出拳打人,但爬树总可以,她相信自己不会漏气。 「好吧!」司徒行云拗不过申梦心,只好答应。「但是要小心,千万不要逞强。」爬树可不比打人轻松,尤其这棵大槐树好些地方已经中空,踩错了可是会掉下去,比干架更危险。 「我会小心。」说是这么说,她已经迫不及待跳上最下方的树干,司徒行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一点儿也不相信。」他嘟囔两声抱怨,小心翼翼跟在她后头盯着她,打算她万一踩空,也好及时接住她。 虽说申梦心没有习武的天分,但「勤能补拙」这句话永远管用,经过一个月努力不懈勤加练功,申梦心现在的身手虽然尚称不上矫捷,但比起两个月前已经灵敏很多,也不枉司徒行云费心教她。 正当他觉得自己这个师傅当得还行的时候,申梦心的脚不小心打滑,眼看着就要掉下去。 司徒行云见状三步并作两步,脚用力蹬了一下树干上前及时接住她,直接将她带往树顶。 他抱着她在树干与树枝间腾跳,阳光透过树影照在她的脸上,给她一种正往西天飞去的错觉,体内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 司徒行云的轻功或许不若尹荷香来得好,却也十分了得,三两下就到达树顶的凹洞,这会儿他们已经居高临下,悠闲地欣赏风景了。 和上回一样,这次司徒行云依旧当垫背,申梦心则是舒舒服服地趴在他身上,分享他的心跳与体温。 怦怦!怦怦! 他的心跳依然有力,比起上次来却稳健许多,一如他们目前的关系,朝安定迈进。 微风徐徐,吹过树梢。 夏季的风带着一股闷热,吹得人昏昏欲睡,申梦心悄悄闭上眼睛,在他怀里休息酣睡,几乎忘掉她还在世间…… 第二十三章 「不要睡得太沉,小心掉下去。」相较之下,司徒行云就没有她那么好命,得时时刻刻注意她的安全。 「对不起,但是我好爱困。」她睁开眼睛跟他说抱歉,司徒行云对她笑了笑,右手自然搂紧她的腰。 这看似一气呵成的动作,却带给申梦心无数困惑。 她注意到他最近几乎都是使用右手,然而之前他都是用左手做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的习惯改了? 由于申梦心是地道的右撇子,只会使用右手做事,不清楚左撇子和右撇子之间有什么区别,但她听说过有人是左右开弓,无论是用左手或是右手做事都一样好,或许他就是那样的人。 其实司徒行云原本是左撇子,是因为练武以后硬被他父亲要求使用右手,多年严格训练下来他也渐渐习惯使用右手,左手反倒没有那么常用。使用左手可说是他小时候的习惯,下意识的表现,每当他感受到压力,就会习惯用左手做事。 失忆以后,因为回到少年时期的人格,他的用手习惯也跟着变成左手,如今恢复记忆,自然改回右手,只是司徒行云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反而是申梦心很在意,纳闷他为何一直变来变去。 申梦心所不知道的是,司徒行云改变的何止是用手习惯?为了她,他甚至愿意放弃自己原有的性格,只为了取悦她。 他依稀记得,在悬崖边救她那一天,在坠入黑暗的当头,他祈求老天让他回到少年时期,至少那个时候她还没有那么讨厌他,见到他还会亲热地喊他一声:「行云哥哥。」 他想再次看她的笑脸,即使那意味着他必须变成另外一个人。而老天也真的回应他的请求,让他失忆以后恢复成少年时期的性格,并因此掳获申梦心的芳心。 只是,这就够了吗? 司徒行云问自己。 你希望梦心一辈子活在谎言之中,这就是你爱她的方式? 司徒行云找不到答案,因为爱人的心是如此脆弱,稍有一丝裂痕都承受不起。 「行云。」 偏偏敲打他的人,又是他最爱的申梦心,爱情怎么会如此痛苦? 「什么事?」他勉强拉回思绪,假装若无其事,其实心很痛很痛。 「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曾经救过我的大哥哥吗?」 「记得。」他勉强回应,这回连肺都在痛了。 「我希望你就是他,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我真的好希望你就是那位大哥哥。」 我是啊!梦心,我就是你常常挂在嘴边的大哥哥,你等待一辈子的人! 司徒行云多么希望自己能够这么告诉申梦心,但他却不能这么做,因为他目前丧失记忆,或者应该说,她以为他丧失记忆。 「……我也希望我是。」他拥紧她,为欺骗她而抱歉,为无法告诉她真相而心痛。 「就算你不是,我也一样爱你。」申梦心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说出口以后两个人同时愣住,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 「梦心……」对司徒行云来说,这是他连作梦都听不到的话,没想到竟然能听见她亲口说出来。 「行云……」对申梦心而言,她同样惊讶。她从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大胆,抢在司徒行云之前表白,这似乎不是一个淑女该做的事,她却一点都不在乎。 因为,她已经摆脱淑女的形象,晋升为江湖儿女了。既然身为江湖儿女,就不能扭扭捏捏,有什么话痛快说出来就是。 「我爱你!」 「我爱你!」 这回两人同时表白,并以热烈的吻将他们的爱封存于天地之间,寄宿在这古老的树魂中,直到时间凝结成永恒。 只是,在他们四片唇交会的片刻,他们的内心亦同时存在着不安,随着两人的心跳越升越高,越烧越烈,几乎到达顶点。 别名卧牛城的顺德府属京师,自古以来就是一座历史名城,西周时期的邢国就在此建立。 历史悠久的名城,有着名的美景,也有形形色色不同的面相。城内商店饭馆林立,当然也有赌庄和青楼,举凡每座大的城市都有阴暗面,卧牛城也不例外。这些赌庄和青楼经常高朋满座,各方人马来此找乐子兼交换消息,许多内行人都知道无论是找人或是寻物,到这些地方打听消息准没错,往往能有收获。 当然这些场所也不是一般人去得起的,尤其是青楼,卧牛城有几楝建筑特别有名,其中一栋是「芙蓉院」,据说里头的妓女个个貌美如花,艳名远播,连京师的客人都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就为了亲眼目睹妓女们的风采。 今儿个申梦心也来到卧牛城,当然她不是来寻花问柳,而是来买香粉和香膏。她爱用玉棋堂的香粉,价格公道又好用,比名闻遐迩的玉华香粉更得她的喜爱。 一般来说,她都是托大总管进城采购,但今儿个大总管另有要务,无法帮她,她干脆自己进城采买,也可以顺便散心。 以前她不喜欢进城,是因为她每次出门,申梦时都会派一堆护卫保护她。一行人扫街而过,阵仗有如皇亲国戚,每每引人侧目,搞得她很不好意思,干脆避免出门。 现在她的身边已经有司徒行云这位护花使者,他的武功高强足以保护她。虽然她一直疑惑他这身武功打哪里学来的,但他的表现似乎赢得庄里人的认可,她大哥也不再坚持派一堆人随行,所以现在她可以轻轻松松逛街,而不像过去被大批行人包围观看,让她浑身不自在。 「你想买什么还得特地进城?」相较之下,司徒行云的表情就没她来得轻松,可能的话,他希望能够不要进城,一直待在麒麟山庄。 「买香粉。」她没告诉司徒行云此行的目的,只说要买东西。 「香粉?」司徒行云听见这两个字脸突然绷紧,只不过申梦心的注意力全被在风中飘的招幌吸引,没空瞧他的脸。 「有家叫『玉棋堂』的铺子卖的香粉特别好用,我打算买一些回去。」她点头,目光仍定在各式各样的招牌上。 玉棋堂,司徒行云光听见这三个字,就想停下脚步,一点儿也不想陪她去。倒不是他和玉棋堂有什么过节,相反地他和里头的掌柜太熟了,只要他一踏进铺子就会被认出来。 失忆前两天他还上门买过不少蔷薇水送给芙蓉院的姑娘们,虽然说是为了追查「飞焰」的下落,不得已才送她们礼物,但他过去常去妓院酒楼打转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下子,他可真是自作自受了。他既不能让她发现他恢复记忆,就得避免跟熟人接触,唯一的办法就是开溜。 司徒行云什么话都没说,一路默默跟随申梦心到玉棋堂门口,在铺子前停下脚步。 「梦心,我对这些女人家用的东西没兴趣,就不进去了。」他装出一副无聊的样子,申梦心并不觉得奇怪,因为申梦时也和他同样反应,都对香粉、香膏兴致缺缺。 「要不你四处逛逛,等我买完了香粉以后你再来接我。」他不进去也好,省得她挑东西的时候还要顾及他的感受,绑手绑脚。 第二十四章 「一个时辰以后,我来接你吃饭。」他暗暗松口气,总算不必和店掌柜碰面。 「好,我们到时候见。」她点点头,撩起裙摆跨过门坎走进玉棋堂,司徒行云远远看见掌柜上前迎客,赶紧闪到一旁,省得被店掌柜发现。 「呼!」还真惊险,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快回麒麟山庄为妙。 以往住在剑隐山庄时,他一天到晚往外跑,一点都不想待在家里,现在他却巴不得永远不要出门,着实讽刺。 他不想踏进玉棋堂是因为害怕被掌柜认出来,申梦心不乐意他跟来是因为她想见玉棋堂的老板柴玉棋,传说柴玉棋长得极为白净俊美,英俊的程度跟她大哥有得拼。 加上他跟荷香又是青梅竹马的好友,如果不是荷香先爱上大哥,她可能会嫁给他。 种种巧合之下,都让申梦心对柴玉棋感到好奇,极想见到本人。可惜今儿个柴玉棋不在铺子里,掌柜说他到扬州谈生意去了,柴玉棋打算到扬州开设分号,得事先探路。 见不着柴玉棋,申梦心虽然有小小失落,但仍影响不了她买东西的心情,掌柜的把货架上陈列的货品,全搬到申梦心面前任她挑选,其中还有司徒行云买来送给妓女们的蔷薇水,各式各样的妆粉脂膏大大小小加起来至少几十罐,够她忙了。 另一方面,司徒行云在街上闲晃,无聊到快打哈欠,过去他挺喜欢这样悠闲度日,现在他宁愿回麒麟山庄教申梦心武功,都好过无意义的乱逛。 司徒行云很明白他改变了,这不是他第一次为申梦心而改变,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晃来晃去又晃回玉棋堂附近,正想去玉棋堂对面的茶馆坐下来喝茶,不期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他。 「这不是司徒公子吗?」 他就怕遇见熟人,偏偏他越怕的事越会发生,简直是故意跟他作对。 司徒行云考虑假装不认识对方,但又怕对方会缠住他不放,到时拉拉扯扯,处理起来更麻烦。 「紫荆。」不得已,他只好转身面对芙蓉院的姑娘,脸上的笑容僵硬无比。 「果真是司徒公子,我还真怕认错人,因为您瞧都没瞧我一眼,紫荆好伤心呢!」紫荆连声抱怨,司徒行云这才发现原来方才和他错身而过的人正是紫荆,他一点也没感觉。 「抱歉,我没看见你。」他现在只看得见申梦心,其它女人一律视而不见,无论举止有多风骚都引不起他注意。 「您这话太伤紫荆的心了,难道紫荆长得还不够美吗?」紫荆早就想和司徒行云春风一度,可他始终对她没兴趣,但也没有拒绝她的服侍就是。 司徒行云笑笑,懒得同她解释在他眼里,天下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和申梦心比美,她才是真正完美的女人,她连申梦心的一根小指头都构不上,他不可能看上她。 「算了,紫荆不同您计较。」多得是引他上钩的方法,不怕。「只不过您前些日子交代紫荆,若是瞧见王二爷跟您说一声,我才叫住您。」没想到他这么冷漠,早知道就不理他了。 「什么,你瞧见王二?」王二就是那个骗走「飞焰」的老千,他非抓住他取回家传宝剑不可。 「这两天才瞧见他在城里闲晃。」紫荆点头。「我本来是想立刻告诉司徒公子的,但您经常投宿的客栈掌柜说您打从两个多月前就不见人影,以为您离开卧牛城了,我找不着您,只好作罢。」 原来王二现身卧牛城了,这该死的老千! 「王二现在人在哪儿?带我去找他!」他要扒他的皮,竟敢用下三滥的手段骗走他的宝剑。 「这我怎么会知道?」紫荆摇头。「我也是偶然瞧见他,就跟今儿个偶然碰见您一样,根本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该死!」他还以为这次终于可以找回宝剑,结果只是空欢喜一场。 「司徒公子您也别灰心,王二爷跟院里的宝钗是老相好,说不定过几天会来找宝钗,到时候紫荆再通知司徒公子。」 她不知道他和王二之间有什么过节,但她很清楚,她若是想上司徒行云的床,施点小惠是必要的,她亦不吝啬借花献佛,好好利用王二。 「就拜托紫荆姑娘费心了。」说什么他都得把「飞焰」找回来,那是剑隐山庄的宝物,绝不能让它落入恶人的手里。 「说拜托多见外,咱们又不是外人。」紫荆对他猛抛媚眼,然而无论她怎么勾引司徒行云,他就是无动于衷,一颗心全放在申梦心的身上。 「万一王二爷若是真的来芙蓉院,紫荆要怎么通知您?还是上原来的客栈找您?」紫荆旁敲侧击打探他现在的住处,让他十分为难。 「不,现在我不住在客栈。」他回道。 「那么是住在……」 司徒行云原本还在考虑该怎么回答,眼角不期然瞥见申梦心走出玉棋堂,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他。 「紫荆,现在我有急事,改天我再与你连络,先告辞!」他怕申梦心瞧见他和紫荆说话,匆匆别过紫荆,上前迎接申梦心。 「司徒公子——」紫荆远远打量他和申梦心有说有笑,恍然明白他又看上另一个女人,难怪不理她。 她摇摇头,心想天下的男人果然都爱尝鲜,没一个有良心!不过…… 看着申梦心柔美的侧脸,紫荆越看申梦心越觉得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对,就是她!麒麟山庄的大小姐,申梦心!她先前曾进城几回,每回都是大阵仗,带了一堆随从,加上她又长得无比清艳,比芙蓉院的花魁还要美丽,教人不想注意她也难。 他们在一起,那也就是说,司徒行云现在住在麒麟山庄喽?但她记得,剑隐山庄和麒麟山庄是死对头,不小心路上碰着都要打上一架,他要怎么住进麒麟山庄,不会被赶出去吗? 想不通。 紫荆百思不解,只是将今日所见所闻悄悄记入脑海,以便日后有用。 【第八章】 人来人往的芙蓉院,经常高朋满座。有的客人纯粹只是来听曲欣赏姑娘们的才艺,但更多客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图肉体的贪欢,是以三层楼高的芙蓉院满是春色,四处听见莺燕们的欢笑声。 「王二爷,您又来找宝钗了呀!这边请。」老鸨高亢的招呼声,三楼都听得清清楚楚,也引起紫荆的注意。 她闻声从房里冲出来,扶住走廊栏杆往下探头一看——果然是司徒行云遍寻不着的王二,心情顿时好起来。 今儿个她刚好没客人,老鸨忙着做生意也没空管她,她若趁着这个机会溜出去,肯定不会有人理她,就这么办! 紫荆打算亲自上麒麟山庄找司徒行云,通知他王二出现在芙蓉院,让他快点儿过来逮人。其实她可以差人通知他就算了,不必亲自上山。只是一来她信不过妓院的跑堂,二来她也好奇麒麟山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极想亲眼目睹。 当知以紫荆低下的身分,如果未经邀请,不可能踏进麒麟山庄一步。麒麟山庄以名门正派自许,跟地方官府也多有交往,势力相当庞大,外人很难一窥究竟,如今好不容易能够借着拜访司徒行云之便窥探麒麟山庄,她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第二十五章 怕被老鸨发现,紫荆甚至不敢请跑堂雇轿子,而是趁乱从后门溜出去,自己上街拦轿。 「上麒麟山庄,快!」直到坐进轿子,紫荆方能喘一口气,为了得到司徒行云的青睐,她豁出去了,希望能够一举成功爬上他的床,毕竟她可是为他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他没有理由不用身体好好感谢她。 轿子一路摇摇晃晃,走过一段长长的山路,最后抵达麒麟山庄的岗哨,紫荆说明来意,负责守岗哨的兄弟要她先在轿内等候,等他通报获准以后方可放行。 「行了,你进去吧!」得到许可后,守岗的兄弟让紫荆入庄,就连轿夫也是第一次踏进麒麟山庄,虽然有人为他指路,还是差点走错方向。 这地方真大,都可以容下好几座芙蓉院,麒麟山庄不愧是地方上的首富,真是气派。 紫荆瞪大眼睛仔细瞧麒麟山庄的一草一木,把它们的样子统统记下,日后才好跟人炫耀,说她来过麒麟山庄。 「这边请,大小姐已经在大厅等您了。」 她才刚下轿,申家大总管便出现在轿子旁,等着为她带路。 紫荆开始感到不安,毕竟她出身微寒,除了芙蓉院以外,没到过像麒麟山庄这么气派的府第,说实话有些自惭形秽。 「听说你要找司徒行云?」 更让她泄气的是申梦心,紫荆虽然已经见过她几回,但都保持着一定距离,从未这么近瞧过她。都说女人不能近看,近看脸上什么缺点都浮出来,可她都快与申梦心面贴面了,还是无法在她脸上找到任何一个缺点,她连肌肤都像丝绸一样光滑白皙,连个斑点都没有。 「我有要事找司徒公子,请他快点出来见我。」紫荆虽然样样比不过人家,自尊心倒是不小,说话的口气也挺大的。 「请问姑娘您是……」申梦心好奇地看着紫荆,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花香,和她三天前在玉棋堂闻的蔷薇水,味道有些雷同。 「我叫紫荆。」她回道。 「紫荆?」 「是芙蓉院的姑娘。」紫荆虽然理直气壮,报出妓院名字时却也忍不住脸红,好像自己来了不该来的地方,见了不该见的人。 「芙蓉院……」申梦心喃喃自语,心想好像听过这个地方,等她意会以后暗暗倒抽一口气,居然有妓院的姑娘找上门,这是怎么回事? 「请问紫荆姑娘找司徒公子有何贵事?」虽然惊讶,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面对紫荆。 「司徒公子不在吗?这话我想亲自对他说。」她没必要把功劳让给别人,让申梦心平白捡了便宜。 「司徒公子不在,要过些时候才会回来。」他去后山帮她摘野蔷薇了,上次遭到山贼袭击,这次他说什么都不让她去,坚持一个人帮她摘花,实话说,真的好窝心。 「搞什么?」紫荆闻言气愤地嚷嚷。「明明约好一有状况随时通知他,我这么热心,他却摆了我一道!」真不够意思。 「呃,行云他什么时候跟紫荆姑娘约好……」 「就在三天前啊!」紫荆抱怨。 「三天前我在城里遇见司徒公子,因为他先前有交代过我,若是王二爷出现要马上跟他说。这几天王二爷正巧来到城里,我跟司徒公子说了这个消息,司徒公子要我万一王二爷再出现,立刻通知他,我今日瞧见王二爷,马上就雇轿子来了,他还故意躲我,太过分了!」 紫荆误以为司徒行云不想跟她扯上关系,才推由申梦心接见她。事实上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申梦心一时也说不清楚,因为她自己都乱了,全乱了。 「三天前?」那不是她和司徒行云一起进城的日子吗?他已经丧失记忆,如何跟紫荆约定? 「那天你也去了城里,不是吗?」紫荆反问。 申梦心点点头,越来越茫然。 「就是那天。」紫荆一口咬定。「我还在想司徒公子怎么一失踪就是两个月,瞧见你和他在一起后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又看上你,设法追你去了。」不愧是声名远播的花花公子,追女人真有一套,连申梦心都追得到手,卧牛城一大半男人可都要羡慕死了。 「不可能。」申梦心的脑子乱烘烘一片,拒绝听紫荆胡说八道。「行云他丧失记忆,不可能跟你约定任何事,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司徒公子丧失记忆?」紫荆闻言瞪大眼睛,都快笑出来。「他连我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这算哪门子的丧失记忆?你被他骗了。」早听闻他很会拐女孩子,但因为他一直对她没兴趣,她没有亲身试过,但从申梦心的反应看来,他确实把她骗得团团转。 行云……诓她? 申梦心连想都不愿意去想,然而紫荆的话对照他一个月来怪异的行为,让她不得不怀疑。 不再清澈的眼神……改变习惯使用右手……不经意露出痞痞的笑容……这些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改变,看在她眼里一直不解,她也不是没有起疑心过,只是她刻意欺骗自己,说这些改变不算什么,毕竟失忆前他就是这个样子,偶尔恢复原来的习惯不足为奇,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可是,万一他在骗她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申梦心的脸色变得跟她身上的衣服一样白,几乎快倒下去。 万一如紫荆所言,他只是为了追求她,才演出丧失记忆的戏码,她又该怎么办? 申梦心脸色苍白地看着紫荆,紫荆被她的脸色吓到,连续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反正这不关我的事,要不是司徒公子之前送我玉棋堂的蔷薇水,对我还算有点儿情意,我才懒得来这儿找他,一趟轿子来回可要花不少银两,改天得跟他要回轿钱。」 紫荆闯了祸以后就想走人,临走之前还胡言乱语一番,彻底打击申梦心对司徒行云的信心。 她忆起三天前,她走进玉棋堂,掌柜对她说的话。 我好像瞧见司徒公子,他没跟着您进来? 当时她听得一头雾水,以为店掌柜指的是另一个司徒公子,毕竟剑隐山庄离卧牛城还有一段距离,就算他要玩乐也轮不到卧牛城。可很显然地,他不但时常往来卧牛城,还跟玉棋堂的掌柜很熟,所以他才不愿进入玉棋堂,怕被玉棋堂的掌柜认出来,泄了他的底。 至此,司徒行云恢复记忆的事实已经清晰可见,藏都藏不住。 紫荆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反正她也不在乎,不,应该说是没有力气在乎。 他骗她。 这三个字,堪比天下最剧烈的毒药,申梦心整个人都麻痹了。 她是这么相信他,他怎么可以背叛她对他的信任? 温热的泪水,随着这残忍的事实润湿她的眼眶…… 不,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要哭也等她把一切弄清楚了再来哭还不迟。 打起精神,申梦心告诉自己千万要坚强,不能像之前被司徒行风退回求亲书时哭得那么难看。 只是,即使申梦心再怎么告诫自己,她的眼泪仍是忍不住簌簌流下,浸湿她的衣襟。 已经这么晚了? 第二十六章 夕阳的余晖照在残留的蔷薇花瓣上,透过天边斑斓的彩霞,司徒行云这才发现天色已晚。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竹篓,满满的蔷薇花足够让申梦心做好几瓶蔷薇水,说不定还得动用到酿酒的坛子,才能把这些蔷薇花全部用完。 提起竹篓的麻绳,将竹篓背在身后,往麒麟山庄的方向走去,司徒行云自我嘲弄他都快成了申梦心的奴隶,她叫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 糟糕的是,一般奴隶是因为害怕主人的皮鞭才不敢违抗,他却很乐意被申梦心鞭打,还怕她不指使他做事。 仔细想想,他或许有被虐待的倾向,就算真的被申梦心虐待死,也是他自己活该。 不过说真格的,他虽然很享受待在申梦心身边的感觉,有时也不免问自己在做什么?尤其自从三天前,他听紫荆说王二来到卧牛城以后,他心内的疑问就越来越深,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王二的消息,他却身陷在麒麟山庄不得动弹。 「飞焰」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物,说什么他都得找回来,将剑安全放回剑隐山庄,这是他起码能够做到的事,相较于他哥哥对剑隐山庄的付出,他就像他哥哥口中的败家子,只会拖累剑隐山庄,对家族没有任何建树。 他们兄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和的呢?司徒行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从申梦心误会他哥哥是她的救命恩人那一刻起,他才开始怨恨他哥哥的吧! 其实司徒行云很崇拜司徒行风,司徒行风武功好,长得高大俊俏,个性正直爽朗,任谁都喜欢他。 但也由于他太喜欢司徒行风了,当他发现自己暗恋的女孩,喜欢的对象竟然是他最崇拜的哥哥,他无法接受,觉得自己被亲哥哥背叛了,功劳被抢走了,渐渐对司徒行风产生不满,个性耿直的司徒行风亦无法接受弟弟的转变,觉得他越变越不象话,几乎已到了荒唐的地步,兄弟两人之间的磨擦于是越来越深,越来越无法容忍对方。 他确实荒唐呀! 看着天边的晚霞,司徒行云再一次自嘲。 为了改变害羞内向的个性,他做了许多努力,强迫自己做许多不愿意做的事,最后终于治好了容易害羞的坏毛病,却因为改过头,个性变得太外放收不回来,一举一动显得荒唐。 对于这个结果,没有人比司徒行云自己更无力,他却还得承受他哥哥的冷嘲热讽。两兄弟于是越来越不和,最后终于引爆对彼此的怒气,起了严重口角。他哥哥气得闹失踪,他则干脆离开剑隐山庄一段时间,省得两个兄弟吵到最后真的大打出手。 唉! 司徒行云真希望自己不要恢复记忆,遗忘一切的日子多好过,连爱情都可以重新来过。 但他同时没有忘记,自己还得找回「飞焰」,这是他的责任,他不能推却。 司徒行云伤脑筋该用什么借口暂时离开麒麟山庄几天,好进城去逮王二那老千。他边走边想,等他回到麒麟山庄天都已经黑了,司徒行云却依然找不到适当的借口。 「大小姐呢?」他回麒麟山庄第一件事就是找申梦心,这也是他最常做的事。 「在她的院落。」大总管为难地看着司徒行云,似乎想对他说什么。 「我去找她,她一定在等这些蔷薇花。」他用手拍拍竹篓的下方,对着大总管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大总管已经变得很喜欢司徒行云,实在不愿意他就此离开山庄,但在经过下午的事以后,他们的缘分恐怕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是、是啊!」大总管对司徒行云笑一笑,不管怎么说,他对申梦心是真心的,连他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但愿他和申梦心两人能够好好的谈,不要闹僵。 司徒行云并不知道紫荆来过,还在伤脑筋该怎么跟申梦心开口,让他离开麒麟山庄进城去办事。 「梦心!」 他敲她的房门时,申梦心正在绣花,被他的声音吓着,不小心扎到自己的手指,渗出血丝。 她痛得倒抽一口气,正想拿出手帕止血,被他抢先一步将她的手指含在嘴里消毒。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的举动一如往常温柔,申梦心望着他的脸,好希望紫荆没来过,或是说谎也行。 申梦心用力把手抽回来,藏在身后,不发一语。 司徒行云奇怪地看着申梦心,隐约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她似乎正在酝酿一股情绪,随时都会爆发。 「蔷薇花……都摘回来了吗?」她勉强自己压抑那份情绪,不要随便发泄,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一切未定,说不定是紫荆说谎,她不需要过分激动。 「几乎都被我摘光了,够你用了。」他把身上的竹篓卸下来放到地上,向她邀功。 「谢谢,你辛苦了。」她跟他道谢,只是态度很拘谨,这换做平时少不了一顿拥抱,但她今天动都不动,拼命忍着。 「梦心,发生了什么事?你整个人都不对劲。」司徒行云可以感觉到她的情绪紧绷,关于原因却一头雾水,她也不肯说。 申梦心藏在身后的十指绞在一起,心情翻腾不已,怕她一旦说出口会伤到彼此,因此而强忍。 「好吧!」被她的固执打败,司徒行云叹气。「既然你不肯说,我也不勉强,但我有些事要下山几天,过几天才能回来。」 「你打算进城吗?」她原本想说算了,但她实在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一定要弄清事情的真相。 「梦心,你……」他惊讶地看着她,她彷佛会读心术,准确猜中他的目的。 她深吸一口气,十指绞得死紧,紧到她都会痛。 「今儿个你外出的期间,有位名叫紫荆的姑娘来山庄找你,说是跟你约好谈事情。」 申梦心此话一出,司徒行云随即知道申梦心不是懂得读心术,而是接见了不该见的客人,这位不速之客泄漏了他的一切。 「有这回事吗,行云?」拜托否认。「你真的跟她约好谈事情?」 「我——」他第一时间就想否认,但话还没说出口随即打住。 「紫荆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他叹口气,认了。他或许是个惹人厌的家伙,却不是个骗子,他已经瞒了她一个月,不想再隐瞒下去。 「你连她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说明你根本没有丧失记忆。」听到他喊对方的名字,申梦心死心了,知道紫荆并没有骗她,从头到尾他都在演戏,只是她傻到融入剧情,配合他演出。 「不,我确实丧失记忆,只是中途又恢复记忆。」他解释,不希望她误会他,试着把话说清楚。 「什么时候?」她神情木然地问。「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 「被山贼袭击的那回。」他着急回道。「那个时候我被山贼敲昏,醒来以后什么事情都想起来,我就是在那时候恢复记忆。」 「既然你已经恢复记忆,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很想相信他的话,但是她的心太痛了,他再怎么解释,在她耳里听起来都像是谎言,不带半点真实。 第二十七章 「因为我怕。」他说。 「怕什么?」怕他的谎言被戳破? 「怕被你讨厌。」他苦笑。「比起失忆前的司徒行云,你似乎更喜欢失忆后的我,我怕失去你的笑容,所以迟迟不敢告诉你我已经恢复记忆。」 「真的是这个样子吗?」她怀疑。「也许一开始你就假装失忆,乘机接近我。」 「太荒唐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敢相信她竟然说出这种话,太不像她。 「这得问你自己。」她怎么会知道他有什么企图?「你也知道我讨厌你,对你没有好感,你忘了你曾经调戏过我吗?」 他没忘,当时她给他一巴掌,直到今日他的脸颊还隐隐作痛,无时无刻提醒他,她有多讨厌他。 「对,我是调戏过你。」他握紧双拳,后悔不已。「但那不是出自我的真心,我真正的心意是——」 「不是出自你的真心,那是出自谁的真心?」她不信。「如果你忘了当时曾经对我说过什么,我可以重复一次,你说——」 「你送的这份大礼,有一天我一定会要回来。」不必她提醒,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记忆力比她还好。 申梦心绷紧着一张脸不答话,司徒行云只想大笑。 「我懂了。」原来如此。「因为我说过这样的话,所以你认定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报复。」 「难道不是吗?」她也不想这么想他,但她被伤害得太深了,他根本是在戏弄她的感情。 「你说是就是,我无话可说。」这本是他预料中的反应,为何真正出现时,他的心会像被一千把刀割过那么难受,痛到他几乎站不住? 「那么这个呢?」她从袖子里取出一片碎花袖子质问他。「这是我小时候差点掉落山崖时,被救我的大哥哥扯断的袖子,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她当时坚持带他回麒麟山庄,除了基于道义责任,不能放任他昏迷不醒躺在荒山野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要等他清醒以后,问清楚袖子的来源。 只是未料他会丧失记忆,让她无法追问,加上后面两人感情出乎意料地展开,种种因素加在一起,让她断了问他的念头。 如今,他既然已经承认他从头到尾都是在骗她,她当然得问清楚袖子的事!这片袖子对她来说,比生命还重要。 因为上头附着她童年时的灵魂及与大哥哥相遇的美好回忆,她绝不允许她的回忆被诬蔑。 摊在司徒行云眼前的断袖,不仅对申梦心别具意义,对司徒行云来说更是一个梦,上面同样寄宿了他年少时的里魂。 他就说袖子哪里去了?原来是被她拿走,也好,他保管了十多年,也算是物归原主,只是归还的过程不太愉快,甚至带点火气。 「你说呢?」被误解的痛,充斥在他的胸口。他似乎难逃同样的命运,总是在不断被曲解中循环,而他也累了,根本不想辩解。 「这该不会是你偷来的吧!」他吊儿郎当的态度,让她直觉地往最坏的一面想,更加刺伤他的心。 「偷来的又怎么样?」他故意把头偏一边,眼神轻佻地瞄她。「反正只是一片破袖子,我一时好奇从我哥哥手里拿了过来,没想到还来不及丢,就被你发现——」 「无耻!」 清脆的巴掌声,伴随着申梦心充满怒气的吼声,在空中散开来。 啪! 这一巴掌她甩得又急又猛,丝毫不输给两年前那一巴掌。 司徒行云的脸同样被打偏向一边,同样愣了大半天,才慢慢转过头面向她。 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撂狠话,只是伸出右手抚着被甩巴掌的地方,不正经地扬起嘴角,说了声:「还真痛。」 痛,当然痛。 申梦心哭了,司徒行云也是。 只不过申梦心尚能大方掉泪,他却只能把眼泪吞进肚子里面。上天不是没有给过他机会,只是每次他都把机会搞砸,这次是这样,两年前也是,时间再往前追溯,还可以追溯到她六岁那一年,那次他同样没把握住机会,他的怯弱退缩,甚至造成误会。 「呜……我以为这次会不一样。」申梦心的眼泪,有如断了线的珍珠不间断地往下滑落。司徒行云好想把她拥入怀中,承认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不该欺骗她,但他说不出口,他的怯弱退缩又再一次出来搅局,阻挡他的脚步。 「你上当了嘛,当然不一样。」更糟的是他无法管住他的嘴巴,找不到任何理由填补他受伤的心,只会胡言乱语。 申梦心的脸顿时转为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倒下。 申梦时方踏进申梦心的房间,就瞧见她白着脸,一副快倒下的模样,于是着急大喊。 「梦心!」 司徒行云原本想冲过去接住她,没想到申梦时的动作更快,瞬间取代他的位置。 他立即缩回手站正,看起来像无动于衷,其实他已经倒下,内心完全崩渍。 「你这混帐,都对梦心说了什么,害梦心变成这个样子?!」申梦时确定申梦心站好以后,就要冲过去揍司徒行云,被申梦心拦下。 「不要,大哥!」她哭着求申梦时。「不要再跟他说什么,就让他走。」 「你让这混帐走?」申梦时闻言皱眉,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她点点头,止不住泪水。 「你做了什么好事,惹得梦心这么伤心?」让他走当然是没有问题,但临走前帐要算清楚,绝不能吃亏。 「没做什么,我只是承认她想要我承认的事。」司徒行云打哑谜似的说法,立马惹火了申梦时,他最恨人耍小聪明。 「你这臭小子——」 「别管他,大哥!」申梦心的心都快碎了。「他只是让我认清自己有多容易上当,你就让他走吧!别再刁难他。 她打他那一巴掌就够了,也算为自己报仇。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怎么都听不懂?「你上了谁的当?难道是——」 申梦时看向司徒行云,申梦心没否认,默认司徒行云欺骗她,将她耍得团团转。 这混帐! 「我要杀了你!」申梦时冲过去提起司徒行云的领子,劈头就是一拳。 「大哥!」申梦心拉住申梦时的袖子,用力将他往后拖,就怕他太冲动真的闹出人命。 「你竟然敢戏弄梦心!」该死的家伙。「我应该警告过你,如果你敢假装失忆欺骗梦心会有什么下场,没想到你竟然还敢这么做!」 申梦时越想越火大,非杀了司徒行云不可。 司徒行云从头到尾都没还手,彷佛申梦时想怎么对他都无所谓,杀了他也可以。 「总管,快找人过来!」申梦心拉不住申梦时,只好搬救兵。 不一会儿,大总管带了几名家仆赶到,花了好大力气才迫使申梦时松手。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申梦心对司徒行云下逐客令,态度坚决到他都想为她喝釆。 他微笑,用手背抹掉嘴角的血,转身走出申梦心的房间,走出她的人生。 第二十八章 当晚,申梦心作了一整夜的梦,每一个梦境都是她和司徒行云一起游玩。他教她练功,他教她爬树,他教她——呜…… 在经历过求亲被拒的事件以后,她曾经发誓再也不轻易掉泪,没想到泪水还是说来就来,怎么都止不住。 初秋的风吹动树梢上的露珠,露珠掉落满地,一如申梦心的眼泪,洒在梦里梦外,晶莹剔透。 【第九章】 司徒行云离开麒麟山庄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进城打听王二的下落,得到的消息是他已经离开卧牛城,没有对任何人交代之后的行踪。换句话说,他又再一次追丢了王二,下回再想得知他的消息,得看运气。 既然断了线索,司徒行云理所当然离开卧牛城回剑隐山庄。当他回庄时大家都吓一跳,全围上来问他这些日子跑到哪里去?还劝他不要跟司徒行风斗气,兄弟俩应该好好相处。 他点点头,淡淡说声:「我知道,我不会再和我哥哥斗气。」而后便直接转回房间,到用饭之前没再出来过。 庄里的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说不出话。这么没活力的司徒行云哪像是他们熟知的二庄主?他离家出走的这些日子,到底受了什么刺激,让他像换了个人般沉默? 众人百思不解,压根儿想不到这就是他原来的样子。司徒行云原本就是个安静的人,若不是为了申梦心强迫自已改变,他会一辈子都是这个模样。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司徒行云一直没放弃追查「飞焰」的下落,他时常出庄,只为了打探王二的消息,只是每每空手而回,久而久之就连司徒行风也知道他在寻剑,开始改变对他的看法。 这天,他又打听到王二躲在离剑隐山庄不到十里远的小村庄,立刻出庄去追王二。 这天,麒麟山庄来了一对稀客,是申老爷子在世时的总管夫妇,他们来卧牛城省亲,顺道上山拜访老东家,给申氏夫妇请安问好。 「奶娘!」 总管夫人当年是申梦心的奶娘,申梦心十岁以前都由她亲手照料,十岁以后交由女仆接手,她也随总管回老家侍奉双亲,直到今日主仆两人才又相见。 「小姐!」奶娘十分激动,毕竟她照顾申梦心十年,培养出深厚的感情,申梦心对她十分尊敬,也很感谢她的照顾。 「十年不见了,您好吗?」申梦心和奶娘亲切问安,奶娘边点头边拭泪,大声说好。 「十年不见,小姐出落成一位大美人,美貌不输夫人哪!」众所皆知何晓冰是个绝色佳人,申梦心承袭其美貌,甚至更美。 申梦心微微一笑,心想长得美有何用?她最渴望的爱情每每与她擦身而过,还不如长得平凡些,爱情路上可能更顺遂。 「仔细想想你小时候就是长得这么漂亮,老爷夫人都舍不得让你练武,为了这件事,老爷子还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呢!」奶娘一回想起往事,话就说个没完,申梦心静静聆听,好像又回到小时候,感觉特别亲切。 「可是最后爷爷还是强迫我练武,命令我到后山的悬崖边练胆量。」就是在那里,她遇见了她的大哥哥,虽然她始终没看清楚他的面孔,但那份想念会持续到永远。 「没错,老爷子就是这么固执。」奶娘叹气。「他老人家坚持庄里的每一个人都得会武功,就连我也被迫学了几招,现在想起来,可真是折腾人呢!」 往事有如一坛陈酿多时的美酒,一经拆封便香味四溢,令人向往不已。 「爷爷有些时候的确是挺可怕的,我也很怕他。」他们三兄妹唯一不怕他们爷爷的,恐怕只有她二哥,爷爷最后也把玲珑刀留给他,没留给她大哥,说起来是有些偏心,不过二哥比大哥更有练武的天分,也是不争的事实,爷爷并没有选错人。 「那个时候没有人敢违逆老爷子的意思,除非不想待在麒麟山庄。」奶娘点头。「不过,老爷子虽然这么严厉,还是有人敢违抗他。」 「谁这么大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大家都怕她爷爷怕得要命。 「司徒公子的弟弟呀!」奶娘回道。 「司徒公子的弟弟?」申梦心愣住。「你是指……司徒行云?」 「就是他。」奶娘点头。「原来他叫司徒行云,我老是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你去悬崖边练武的那一天,老爷子不是命令大家都不许跟去?」 申梦心点头,就是这道命令,害她差点没命。 「其实我有偷偷跟在你后面,毕竟你才六岁,奶娘怎么都不放心。」 「谢谢奶娘。」如此关心她。 「不过,我才跟到分岔路,就被臭老头抓回去,还骂我万一被老爷子知道我跟上去帮你,肯定会被赶出麒麟山庄。」 确实如此,她爷爷就是一个这么有威严的人,治家甚严。 「我一方面不得不回头,另一方面又担心你没人照料会发生危险,就在左右为难的时候,瞧见司徒行、行……」 「司徒行云。」 「对,就是那孩子!」奶娘猛点头。「我瞧见那孩子偷偷跟在你后面,心想他会保护你,才放心离开。」 「奶娘,你确定是司徒行云,不是司徒行风?」奶娘的话推翻申梦心长久以来的认知,也激起她的紧张。 「是那孩子没错。」她不会认错。 「你再仔细想想看,说不定是你认错人。」他们兄弟小时候长得有几分像,长大后则完全不同,但都同样俊美。 「不会有错。」奶娘斩钉截铁的回道。「司徒公子当时和大少爷一路上有说有笑往分岔路的另一边走去,跟在你后头的是司徒公子的弟弟,我曾倒水给他喝过,那身影,我绝对不会认错。」 奶娘这一番话,有如晴天霹雳,打得申梦心整个人不知如何是好。 她一直以为救她的人是司徒行风,结果却是司徒行云,老天爷是在开她玩笑吗?如果是的话,未免太残忍,她承受不起。 脑中升起她指责司徒行云偷了袖子,他笑着反问她那又怎么样的画面,申梦心就懊恼到快要死掉,好想一头撞死。 他根本不需要偷,因为袖子本来就是他的,他才是她真正的救命恩人,她的大哥哥。 抓住我的手。 我会抓住你的,别害怕。 难怪他说的话都和大哥哥分毫不差,他们根本是同一个人! 只是,如果司徒行云就是当年救她的大哥哥,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任由她误会他? 我只是承认她想要我承认的事。 她想起他嘲讽的语气,其中隐藏了多少悲伤与无奈,好像他心已死,她要怎么误会他都由她去,他都无所谓。 她伤了他,以最残忍的方式,用最残忍的话语,把他伤得体无完肤。 思及此,申梦心匆匆起身,感觉自己也快掉泪。 「小姐?」怎么突然站起来,还一脸快哭的模样。 「对不起,奶娘,我恐怕不能再招呼您了,我还有要紧的事得去办。」 第二十九章 申梦心不待奶娘回复,便撩起裙摆转身跑向房间整理包袱,打算上剑隐山庄找司徒行云问话。 这回,她一定要问出结果,再也不要让误会横亘在他们之间! 轰隆! 闪电划过天际,夹带撼天巨雷,司徒行云双手抱胸倚靠在客栈窗台,抬头仰望天空,天色一片昏暗,恐怕就要下雨。 唰…… 说时迟,那时快。 才说会下雨,雨跟着就落下。 秋天的雷雨,不下就算了,下起来雨势往往十分惊人,闪避都来不及。 扬起一边的嘴角,司徒行云觉得他最近真是倒霉透了,到处被人嫌弃,只是一把剑追了几个月还追不回来,真不晓得他苦练了这么多年的武功有什么用?完全派不上用场。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耳边响起申梦心决绝的话语,虽然他早就知道她讨厌他,但被她当面赶走仍是教他痛得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用手按住胸口,好像这么做他就能好过一点儿,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帮助。 轰隆! 不断落下的巨雷彷佛也与他同悲,雨势大到像要淹没世间的一切,偌大的下雨声,连门外有人敲门也听不清。 叩叩! 刚开始时,司徒行云以为是自己听错,没有特别注意,也不回应。 叩叩! 等敲门声再度响起,他才确定外头有人敲门,于是关上窗户,走过去应门。 「是店小二吗——」 门口站着的柔美身影,截去他的问话。司徒行云作梦也没有想到敲门的人会是申梦心,还以为自己看见幻影,这不稀奇,他经常看见她的幻影,这代表他思念过度。 然而,她不是幻影,最真实不过。 她的斗篷和裙子都被雨淋湿,雨滴顺着斗篷的帽檐流过她的脸颊,浸湿她掉在脸颊边的头发,在在说明她冒雨前来。 司徒行云就这么呆愣在门口,完全无法反应。 申梦心举起手将和斗篷相连的帽子往后推,美丽精致的脸蛋随之展现,然而即使她已经近在眼前,司徒行云仍然只是瞬也不瞬地望着她,不敢相信她是真的。 「梦、梦心!」真的是她。「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去剑隐山庄找你,你哥哥告诉我你外出寻剑,今晚会投宿在这间客栈。」她答道。 「原来如此。」他太惊讶了,反应变得有些迟钝。「但是你怎么会——」 「傻瓜!」 司徒行云好不容易才有反应,申梦心却抢先他一步扑进他的怀中,他只能张开双手,低头看着依偎在胸膛前的小人儿,慌张不知所措。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抬头看向一脸慌张的司徒行云,这才是他最原始的面貌一一害羞、腼腆,教她不得不爱的少年。 「告诉你什么?」他的脑子一片空白,除了再见她的喜悦以外装不下别的,他甚至连一点怨她的想法都没有,就像她骂他的那样,是个十足的傻瓜。 「你就是当年救我的大哥哥。」她的心情无比激动,她终于找到她的大哥哥了! 「我、梦心,我——」 「你不必再找借口推托,我全都知道了。」她大声说。「前儿个奶娘把事情的真相全跟我说,那个时候你偷偷跟在我后头保护我,对不对?」 没错,事情就是如此。当年的影像历历在目,他彷佛还是那个青涩的少年,她是身穿碎花短袍的小女孩,他们在那座命定的山谷相遇。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他收起悬在半空中的双手,紧紧圈住她的柔背,感谢老天让他失而复得。 「如果不是奶娘恰巧来访,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然后误会他一辈子。 「你真的很残忍。」她轻轻推开他,眼眶泛红。「你明明知道我多想找到那位大哥哥,当面跟他致谢。」 「对不起,我只是说不出口。」他苦笑。「年少的时候我太害羞,不敢大声说出自己才是你的救命恩人,长大以后又太放荡,没脸告诉你,其实我就是当年救你的大哥哥,并不是故意想瞒你。」 「你甚至故意让我以为,你哥哥才是我的救命恩人,太可恶了!」虽然他已经解释又道歉,申梦心仍不原谅他,因为他近乎白痴的举动,让她也像个傻瓜浪费了十几年的光阴。 「对不起。」除了这句话以外,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不该胡乱指责你欺骗我。」她彻底反省过了,当时如果她肯静下心听他解释,不要自以为是,他们之间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 「不,一切都是我的错。」他摇头。「我在恢复记忆的第一时间,就该让你知道,你一定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我是像个傻瓜,因为我竟然误会你。」她不否认。「但你比我更像傻瓜,藏着我的袖子却不敢说,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早拿着袖子来找我,早就是申家的女婿,我们两家后来也不会反目成仇。」 「什么意思?」他听得一头雾水。 「我爹当时就说了,要把我许配给我的救命恩人。」这就是她说他傻的原因,只会藏着那片袖子犯相思,不会拿出来充分利用。 「可是、可是伯父说——」 不对,当时他回到麒麟山庄,只听见他们后半段的对话,前面说什么完全无所悉。 「我爹说什么?」 他说他的个性太内向害羞,怕他日后在江湖上行走会吃亏,这话听在他年少的耳里,比较像是对他不满意。 为了博得申兆侑的好感,他拼命改变自己,孰知他根本不需要改变,只要出面承认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就能得到申梦心。 「我爹到底说了什么?」见他只发呆不回话,申梦心急了,一直摇他的手要他给个交代。 「……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司徒行云笑着摇头。「反正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你尽管骂我傻好了。」 「傻瓜!」既然他讨骂,她就骂个彻底,把她多年来累积的思念和怨念一次清光。 「我是傻瓜——」 「同时也谢谢你。」她哽咽道谢。「谢谢你当年救我,谢谢你一直爱着我。」 看那片断袖还保存得那么完好,还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申梦心恍然明白,他是爱她的,只是那份爱没能说出口,被他刻意隐藏起来而已,从来就没有消失。 「梦心……」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将她对他的感谢连同心意,一起揉进他的身体里面,此时无声胜有声,说什么都是多余。 他们互相凝视,然后一起伸手关上房门,将彼此禁锢在彼此的世界里面。 经过多年漫无目的的追逐,申梦心终于将司徒行云的身影,锁在她的眼眸之中。 那一直背着光的少年,脱离了阴影走到阳光底下,她才看清,原来他的模样是那么好看。 大哥哥! 她在心底呼唤今生对她最重要的人,当年不知道他的名字,今天她终于知道原来他就叫司徒行云,她认识很多年同时也忽略很多年的名字。 爱情有时原地踏步,有时却得走很久的路才会相遇,他们早就相遇,却同样绕了远路。 第三十章 「我找到你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原来她最思念的人离她最近,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司徒行云闻言漾开一个笑容,很高兴她察觉他的存在。失去记忆之后,他才发现过去那个少年是一个多珍贵的存在,因为珍贵,他把他保留在脑海里,等待适当时机寻回少年,同时找到他的爱情。 「谢谢你找到我。」他是那么怯弱,即使披上绚丽的外表,也只是一只华而不实的孔雀,骨子里还是那个畏缩的少年,如果她不来找他,他们或许真的会错过一辈子。 双方对彼此的感谢,对彼此的爱恋,都浓缩在接下来的吻之中。 张开芳唇,迎接他冰凉的唇瓣,申梦心迎来的不只是肉体上的抚慰,更是爱情。 司徒行云的吻轻柔而缓慢,彷佛要将这二十多年的相思,分一年一年传递给她。 第一年,她出生。 脑中浮现出他惊喜看着小女婴的影像,司徒行云浅浅地吸吮她的樱唇,恭贺她来到人世。 第二年,她已经会站了。 她移动胖嘟嘟的小腿,朝他走来,摇啊晃的,看得他好担心。 他闭上眼睛,加深他的吻,好想念那个小可爱。 第三年,她三岁,开始穿着可爱的小裙子,梳着可爱的包头,当时他就觉得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 回忆在他的脑海里浸泡成一坛美酒,越是往里浸就越有味道。 第四年,第五年,第六年…… 往后每年他至少都会去探望她一次,看她成长是一种乐趣,是一种思念,也是一种痛。 太多的情绪伴随着回忆翻搅,司徒行云的唇无法抑制地往她的芳腔探去,直到与她的柔舌交缠,他的情绪才得以发泄。 他将对她的思念,寄托在狂热的吮吻之中,借着交缠的气息,注入她的体内。 他们由原本的轻吻,到最后四片唇几乎分不开,两个人的舌头在彼此的芳腔交会探索,随着交缠的唇舌,他们的呼吸逐渐变得紊乱,胸口起伏不定,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混浊。 「呼呼!」一股热气跟着从脚底冒上来,慢慢扩到全身,申梦心无助地看着司徒行云,他的呼吸也同样沉重,气息比她还混乱。 他深深地凝视她,在她还没能反应之前,再度低头覆上她的唇,给她更热烈的吻,大手同时覆上她的领口,轻巧地将她身上的斗篷解下来。 申梦心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脱掉她的斗篷,他的舌一直勾引她与之交缠,时而舔她的樱唇,她光应付就忙不过来,哪还有空管他如何处理她的衣物? 既然她不打理,就由他接手,司徒行云毫不客气地把她的斗篷丢到一旁,接着对付她的外袍,一直到他开始动手解她的腰带,她才有所警惕。 只是,太晚了。 若说改变后的司徒行云有什么值得嘉奖的地方,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在房事上胆大心细,软硬兼施,由不得女人说不。 司徒行云知道申梦心未经人事,并不过分逼她,以免吓到她。他放弃解腰带,而是先轻抚她的香肩安抚她焦躁的情绪,咬她的耳垂在她耳边情话绵绵,说一些令她脸红的话。 她一边捶打他的胸膛骂他不正经,另一方面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话确实收到效果,她好像不再那么紧张。但是她的心依然跳得很快,心情依然很浮躁,总觉得她的身体好像起了什么变化,她感觉陌生而且强烈不安。 司徒行云明白她心中的不安,将成为阻挡他前进的绊脚石,于是用温柔的吻将它移开。 他的吻让她安心许多,因为过去一个月以来他们时常接吻,但接吻以外的事就没做过,让她有点心慌。 为了安抚申梦心,司徒行云加深他的吻,挑起她潜藏的热情。过去他怕吓着她,不敢太深入吻她,互相表白后他开始肆无忌惮倾注毕生的热情。毕竟他爱了她一辈子,也等了她一辈子,再也无法等下去。 他的吻越趋强烈并且充满侵略性,申梦心虽然吓了一跳,却不讨厌他如此强烈的亲吻方式,渐渐学会适应。 司徒行云很满意她的反应,她本来就是一个很认真的学生,他相信经过他的教导,她必能充分体会男女欢爱的乐趣,在他的怀里发光发热。 经由热烈激吻,申梦心体内的热气逐渐被热浪取代,最后终至引发她的颤抖。 司徒行云的左手扶住她的腰,顺手解开她的腰带,这次她没有反抗,瞬间瞧见她的腰带被丢向客房的角落,落得和斗篷同样命运。 一旦突破第一关,再进攻第二关就容易多了。 司徒行云接着低头吮吻她的玉颈,长指顺势拨开她的衣领,将最外层的长袍脱掉,而后又解开她里头的罩衫,最后只剩下中衣和肚兜。 申梦心这一生除了沐浴之外,从来没有穿这么少过。她试着拿走他手上的罩衫穿回身上,不料他却把罩衫丢得远远的,几乎丢到门口,气坏了申梦心。 「你——」 「嘘。」他伸出手指压住她的小嘴,不许她在这么亲密的时刻教训他,由于她没见过他如此邪魅的表情,一时间怔住,当真住了嘴。 「梦心,你知道吗?你真的好美。」他偏头欣赏她的桥态,最后做出绪论。 申梦心的脸顿时红起来,他真知道如何挑逗女人,就算是她也呕不了气。 他痞痞地笑,感觉有点下流却非常有魅力,这是司徒行云的另一个面相,他改变后的结果。申梦心不禁好奇,他还有什么面相是她没见过的?才发觉,原来探索也是一种乐趣。 对于司徒行云,天底下没有比探索她美妙身躯更有趣的事。他解开她的中衣,松开她肚兜背后的带子,将她的肚兜往上推,低头吮吻她的蓓蕾,证实她的确很值得探索。 申梦心直觉想用手遮住自己,双手却反遭他反剪在身后,成了最香艳的俘虏。 「放开我!」她懊恼的命令他,却发现昔日那个唯她是从的小男人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邪恶的花花公子,露出轻佻的表情,做出下流的举动。 「申大小姐,你已经离开麒麟山庄,进入我的地盘,别想再命令我。」恢复记忆以后他真的很可恶,不但拿她的手当人质,还出言恫吓她,申梦心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来?一点都不划算! 「好吧,我认输。」看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司徒行云也不忍心折磨她,于是放开她。 啊,这么快就投降了?她还没真的哭呢! 申梦心怀疑地看着司徒行云,他对她微微一笑,突然间一把抄起她,大声笑道。 「要我认输?休想!我会教会你,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说着说着便往床的方向走去。 「啊——」身体不期然腾空,申梦心第一个反应是尖叫,伸手圈住司徒行云的脖子。 「放开我!」她才不会轻易认输。 「不要。」 「快放开我!」 「闭嘴。」 接下来是春光无限,司徒行云和申梦心沉浸在两人世界,他们在床上的凶猛热情,丝毫不输给外面的暴风雨。 轰隆! 激烈得很呢! 第三十一章 【第十章】 窗外雨势渐渐趋缓,房内司徒行云和申梦心躺在床上聆听雨声,感觉温馨又宁静,带着一股慵懒。 「你睡着了吗?」司徒行云从申梦心的身后圈住她的柳腰,将申梦心拉得更贴近他一些,他知道她太害羞还不好意思面对他,也不要求她硬把脸转过来。 「睡着了。」申梦心的确害羞,和男人一起大刺刺躺在床上可是第一次,更何况他们全身赤裸,未着寸缕。 「这么说,我是在跟一个会梦游的人说话喽?」这谎话未免说得太不高明,换点别的花样。 「我真的要睡觉了。」竟敢说她梦游,过去那个体贴的男人哪里去了?油嘴滑舌她可不喜欢。 「我只是在跟你开玩笑,你别生气。」他立刻求饶。「我只是好奇你现在的想法,没有别的意思。」 这还差不多。 「我又没有生气。」他还真容易上当。「再说,我也真的会梦游。」 「你会梦游?」不会吧,他的乌鸦嘴这么准? 「骗你的。」她转头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好高兴他上当。「女仆说我睡觉很安静,连打呼都不会。」 「我不相信。」他还没有和她一起睡过觉,得亲身印证了才算。 「不相信就算了,我又不稀罕。」她气得嘟嘴,脸正想转回去的时候他的唇就覆上来,害她只好顺势转过身子,免得扭断脖子。 「这样好多了。」他喜欢把她拥入怀中的感觉,从背后拥抱虽然也很好,但他还是喜欢软绵绵的酥胸,贴着他刚硬的胸肌很舒服。 虽然已经欢爱过两次,申梦心仍不习惯和男人如此亲密,总想拉开距离。 「休想离开我。」他把她抱得紧紧的,紧到她丰满的酥胸都挤成一团,感觉颇为色情。 「别调皮,我快不能呼吸了。」面对他时而男孩、时而男人的表现,申梦心实在拿他没辙,几近全面投降。 他闻言马上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硬是把脸挤进她胸前的肉团磨蹭后才放开她,不过说是放开,也只是没抱那么紧而已,他根本舍不得离开她,不容许他们有半点距离。 「呼!」好不容易才能离开他胸前那堵铜墙铁壁,申梦心大大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好奇。 「你的胸好硬,一定时常锻錬。」她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有得到证实。 「我每天练功的时间,大概是别人的两倍,胸肌想变得松软也不简单。」得连续好几个月不管它,它才会变软。 「果然。」她猜得没错,他时常锻錬。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件事?」该不会突然对他身体产生迷恋,他倒是很乐意奉献。 「因为荷香曾经说过你的功夫很好,我当时并不相信,后来慢慢才有体会。」大概是从他用短剑一次砍倒三根竹子开始,她才慢慢见识到他的功夫。 「她的眼睛很利。」第一次和她交手时他就感觉到了。「而且她的判断也十分准确,多数人都要等到我动手,才真正尝到苦头。」比如袭击他们的那四个山贼。 「可是我大哥说你的武功差到连剑隐山庄的学员都打不过,这分明不是事实,为什么会有这种传言?」她见过他使刀对付山贼,也看得出来是因为有她在场,他才没有大开杀戒,否则那些山贼一个都别想跑掉。 「我的错。」他耸肩。「是我故意让大家以为我的功夫很差,有那种传言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不在乎。 「你干么做这种事?」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无聊。 「不知道。」他苦涩地笑了笑,也觉得自己很无聊。「也许是为了气我哥哥,每次看见他为我的事生气,我总是感觉很高兴,巴不得自己更坏一些。」 「你真是孩子气。」她不清楚他们兄弟现在怎么相处,但她记得他们兄弟小时候感情很好,他老是跟在司徒行风的后面打转,即使他并不显眼。 「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他又闹脾气。「因为我哥哥把你抢走了,我只好折磨他报仇。」他也是很委屈,万不得已。 「司徒行风什么时候把我抢走?」胡说八道。「他还退回我的求亲书。」 「就是那封求亲书出的问题!」她还好意思说。「原本你把我哥哥误以为是我,我已经很火大了,你居然还跟他求亲,当时我差点要冲到麒麟山庄找你算帐,你知不知道?」 「干么不冲来?」她脸色不佳的反问他。「如果你那个时候冲来,我就会知道我认错人了,也不会哭得那么难看。」 「呃,」是这个样子吗?「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 她用力点头。 「好吧,我认错。」他笑着把她抱紧,总觉得自己又上了一次当。「但是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天都快塌了,幸好我哥哥无意与你成亲,不然我一定会疯掉。」 「我也很庆幸他没有答应娶我,不然现在我一定会后悔死。」她对老天爷的谢意不比他少,因为祂的巧妙安排,他们才能在一起。 「你不爱我哥哥?」司徒行云闻言惊讶地看着申梦心,以为他听错,不过她看起来似乎不像在开玩笑。 「从来没爱过。」她点头。 「那你干么向他求亲?」莫名其妙。 「我以为他是你,而我想嫁给救我的大哥哥,就这么简单。」 ……无言以对。就跟他因为她误会他哥哥是救命恩人,他坚持要恨他哥哥一样,都是一种毫无理由的坚持。 「原来我们是一对傻瓜。」他到今天才弄明白,原来他们是同类型的人,难怪会相遇。 「好像是。」申梦心不否认她傻,也因为她够傻,今天他们才会在一起。 司徒行云笑笑,好多过去解不开的心结,瞬间全部解开。等他回剑隐山庄,一定跟他哥哥坐下来长谈,认真分担责任。 「不过,你哥哥都没发现你在练功吗?」不可能吧! 「我的功夫都是在外头练的,他抓不到我。」他顽皮地笑了笑,一脸得意。「他以为我一天到晚泡妓院、泡酒馆,吃喝玩乐不学无术,当然我也不否认我是放荡了一些,但我大部分的时间还是拿来练武,只是没让我哥哥知道而已。」 「听起来还真小人。」都是亲兄弟,干么防自己的哥哥。 「没办法,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哥哥会派很多差事给我,我光忙着应付那些差事时间都不够用,不可能好好练功。」 「你干么那么努力练功?」不累吗? 「因为我发誓一定要改变自己,各方面都要赢过我哥哥,好让伯父对我刮目相看。」他说。 「我爹?」她愣住。「这跟我爹有什么关系?」 司徒行云这才说出他当年在大厅外头偷听他们对话的事,申梦心听着听着恍然大悟,原来他不只话听一半,还弄错她父亲的意思,白忙了一场。 「为了改变原先害羞的个性,你不晓得我吃了多少苦头,每天强迫自己上街找人搭讪,被回绝时也不能退缩,真的很痛苦。」现在想起来,当时其实可以找更好的方法,改善他不易与人交谈的缺点,但那时他只有十几岁,还是个少年,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也确实收到效果。 第三十二章 「辛苦你了。」她知道他是在跟她撒娇,也任由他撒娇,怎么说他都是为了她努力,包容也是应该。 「我还差点交了坏朋友,误入歧途。」其实他的脚已经踏进去一半,他第一次开荤就是那个坏朋友耸恿的,只是后来他及时清醒赶快抽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真可怜。」她安慰他,不过效果不是很好,他看起来似乎没有得到安慰。 「就这样?」用嘴巴说说? 「是啊!」不然呢? 「我差点交了坏朋友。」 「嗯。」然后呢? 「你要补偿我,我所有不好的名声,都是因为你而起的,你要负全责。」他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她,申梦心首次见识到强行改变的力量,可以把一个原本害羞腼腆的优秀少年,变成一个完全的痞子。 「你说,要怎么补偿?我照办就是。」只不过呢,她既然身在江湖,就要有江湖儿女的气概,绝不推却责任。 「哇!梦心,我真是对你另眼相看。」才过多久,就完全蜕变为江湖儿女,比他还要豪气。 她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被他的傻气感动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完全就是一个只懂埋头苦干的傻子,无论做什么都是用尽全力。对她全心全意,对爱情付出所有,天下还有比他更适合自己的男人吗?恐怕再也找不到。 她主动献上芳唇,用细碎的吻诉说她的感动,蜻蜓点水的碰触虽然甜蜜,却搔不到痒处。 他伸手圈住她的细腰,含住她的嘴唇反客为主吸吮她的樱唇,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直到她的唇瓣变得有如樱桃一般红艳,直到她的呼吸再一次急促,他才放开她的樱唇,转而低头含住她胸前的蓓蕾,用唇舌轻啃吸吮,她的蓓蕾随之挺立,双颊被粉红浸染,透着情欲的红晕,不可思议的美丽。 司徒行云用舌尖轻挑她的乳尖,带给她一阵贯穿身体的颤动,她的身体因此而泛出细汗,如珍珠的粉粒覆在她身上形成一层耀眼的光泽,闪亮且动人。 他的大手如同画师描绘她身体的线条,长指所到之处,皆令她身体的每一处掀起颤栗,每一寸肌肤皆饱含情欲。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事后,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司徒行云吻她的额头,申梦心舒服得快要睡着。 在他们临睡之前,司徒行云要她履行她上回投壶输了的赌约,帮他做一件事。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事?」少不了又是体力活儿,等她睡饱了再说。 「永远爱我。」他的要求很简单,却不容易做到,未来是一条很漫长的路,但愿他们能携手走到白头。 「我答应你。」她允诺,他们绕了这么远的路才找到彼此,她不会轻易让这份爱结束。 他们手牵手,面对面,在互相热烈的凝视中,伴着滴答的雨声入睡。 梦里的两人不约而同回到那一天,她四处寻找救她的大哥哥,司徒行云则是隐身在大树下,远远打量着她,从腰带中拿出袖子。 一片小小的断袖,隐含了多少相思。 他们的爱,将会永远持续下去。 司徒行云和申梦心在误会冰释后,理所当然的成亲。原本对司徒行云极度反感的申梦时,在得知司徒行云原来是申梦心的救命恩人,开始改变对他的态度,慢慢接受他,不过还是不忘撂话。 「如果以后你敢欺负梦心,我一定让你好看!」 老戏码他演得不烦,尹荷香在一旁倒是看到快要烦透,二话不说,干脆用手捂住他的嘴,将他强行拖走,免得妨碍人家夫妻恩爱。 申家的子女,至此可说是完全摆脱外头的流言,那些说三道四的闲人可以统统闭嘴了。 申兆侑和何晓冰夫妇整天笑呵呵,因为最令他们操心的申梦心终于也顺利出嫁,虽然出嫁的对象跟他们当初设想的司徒行风有出入,但那又如何?只要申梦心幸福,嫁谁都可以,他们可是很开明的。 麒麟山庄于是经常充斥着幸福欢乐的笑声,教人好不羡慕。 时光荏苒,自司徒行云和申梦心成亲以后又过了八年,他们所生的小孩都长大了…… 「你们统统不准跟着我,我要一个人去悬崖边练胆量,你们一个都别来!」六岁大的司徒云心,手指着排成人墙的家仆,要他们能闪多远就闪多远,她不需要人照顾。 「可是小小姐,悬崖那边着实危险,您不让人跟着,那不是……」急死人哪! 「如果你们都去了,那还叫练胆吗?」司徒云心固执的个性遗传自申家,说是像她娘申梦心也不见得,反而比较像大舅申梦时。 「我的小袓宗,您就让咱们跟去。」二总管求她了。「万一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就算有十条命也赔不起呀!」 申梦时有多疼爱这个外甥女,大家都知道,那完全就是他当年疼申梦心的翻版,还要加倍疼爱。 「要不,让大小少爷陪您去好了。」二总管脑筋一动,想起申梦时的儿子申经纶,他比司徒云心多个两岁,功夫好上二十倍,是很好的人选。 「不要!」司徒云心朝二总管做鬼脸,顽皮得很。「谁要那个老古板作伴,只会讲一些之乎者也,比大舅舅还烦。」 被司徒云心这么一说,二总管反倒没话说了,申经纶确实很爱说教,一开口就是子日、子日,不要说司徒云心,连他们这些下人都受不了。 「那么……」还有谁可拜托,二小少爷吗?他应该会觉得练武很无聊,做算术比较有趣吧!他跟他娘一个样,都爱研究那些深奥的术理…… 「好烦!我先走了,你慢慢想。」司徒云心没什么耐性,完全就是个小霸王,跟她爹娘的个性都不同。 与其说她独立,不如说这完全是宠出来的结果。 申梦心嫁给司徒行云以后,申家和司徒家渐渐和好,近几年来更是因为下一代而勤加走动,已经回复到原先的友好关系。 而申梦心因为是申家的独生女,虽然上有两位兄长,但父母兄长都宠她,加上剑隐山庄的当家司徒行风,也不要求申梦心非得一直待在剑隐山庄不可,所以申梦心大部分的时间都往娘家跑,司徒行云因为疼申梦心,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也没有意见。 也因此造成司徒云心大半时间都住在麒麟山庄,俨然成为麒麟山庄的一份子。 申家子女目前各生一个子嗣,申梦时和申梦意都生男的,唯有申梦心生女孩。都说男孩比较受龛,但在申家是女孩比较值钱,申梦心那一代如此,换到司徒云心这一代也一样。 申家第三代排行如下: 申梦时的独生子:申经纶,八岁,人如其名,满腹经纶,开口闭口就是四书五经,幸好武功不错,否则他的父母真的要昏倒了。 申梦意的独生子:申开义,名取「开宗明义」头尾两个字。他对练武不感兴趣,头脑好过双亲,年仅七岁就能解高深的方程,未来前景看俏。 申梦心的独生女:司徒云心,名字一目了然就是双亲名字的末字总和,她外号「麒麟小霸王」,两个表哥都怕她,都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第三十三章 所以,她注定没有人陪她,她也不屑人陪,勇敢独闯虎穴。 由于司徒云心的个性自成一格,她既不像申梦心那么胆小,也不像司徒行云年少时一般畏缩,相反地,她很有自信,甚至有些自大。 她一个年仅六岁大的小女孩,凭着胆识和知识,没人指路,靠着自己一路摸索找到悬崖。 「到了。」找到悬崖她好兴奋。「这里就是当年爹娘相遇的地方。」 听说她爹娘早就认识,只是她娘一直没有注意到她爹,直到她爹在这里把掉落悬崖的娘救起来,娘对他念念不忘,他们的爱情故事才从此展开。 哼,无聊! 就司徒云心的想法,她要是她娘,就算把附近的树全砍了都要找出她爹。再不济也得问对方叫什么名字才让他走嘛!既没问名字,又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那多悲伤呀,而且费劲儿,找都不容易。 别看司徒云心年纪小,对任何事都有她自己的一套见解,是个早熟的孩子。 其实她一点都不需要练胆,她的胆子够大了,再练下去都快成老虎了,她爹时常这么说她。司徒云心只是好奇父母相遇的悬崖长什么样子,才坚持要来,而且说实话,大人们都夸大了! 这个地方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危险,只是地势陡峭些,小心走路就是。 她在悬崖边站定,一边练习吸气吐纳,一边想事情。她爹还没开始真正教她武功,只教了她一些皮毛,但已经足够用来打架,荷香舅妈也时常夸赞她有前途,下手比她小时候还狠。 吸……吐……再吸……再吐…… 老实说,她还比较喜欢荷香舅妈,她娘太文静了,又老是搞一些女人家的玩意儿,比如说蔷薇水啦!绣花啦! 那一类的东西,无聊得可以。 啊!为什么她不是荷香舅妈的女儿呢? 司徒云心越想越烦,没有注意到脚边的泥土有些松动,只是一直抱怨自己投错胎,生错家庭,她应该和申经纶对调才对。 梦时舅舅也很疼她,老是给她买糖吃,还找了裁缝帮她缝方便练武的小裤子,她的父母都不注重那些—— 她脚底下突然间崩裂的泥土,有如江水往山谷直直落下,连带着将司徒云心冲下山谷。 司徒云心紧急抓住岩壁间突出的树枝,才没掉下去。 她仰头看离她不远的崖岸,心想自己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吧!发生和她娘同样的意外,那个时候有她爹救她,这个时候她要向谁呼救?根本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下人们也没敢跟来。 完了! 司徒云心通常不会说这种丧气话,但这次情形真的很不妙,或许她该让申经纶那个老八股陪她来,掉下山谷也有人救。 司徒云心考虑是该扯开嗓门大喊救命,还是保留体力设法把自己弄上去,后者的选项好像还比较实际些…… 「小鬼,你是哑巴吗?都不会喊救命的。」 正当她决定设法把自己弄上崖岸,有个男人突然出现在悬崖边,对着她说话。 又是背光。 司徒云心心想自己的运气真的背到底,掉下山崖又遇见一个背光的男人,万一他要是长得像猪头,被他救一点儿都不划算,说不定得要赔上终身。 不过,他的声音很好听,低低的,沉沉的,懒懒的,女人听了骨头都要酥软。 她决定了!冲着他的声音就冒险一次,反正万一他长得像猪头,顶多不认帐就是了。 「救我上去。」她发挥麒麟小霸王的本色,一开口就是命令,完全把男子当成手下。 男子的眉毛挑得高高的,也不同她计较,纵身一跳,不靠岩壁的突起,居然可以只靠双脚蹬山壁,像壁虎一样行走,就看他伸手轻松把她捞起,武功之高强,连她这个小孩子都感受得到。 「你也真有趣,好像一点都不害怕。」男子把她抱回地面上,蹲在她面前摸她的头,第一次看见这么大胆的小女孩,不由得赞美她。 司徒云心抬头看向男子,第一个想法是他长得不像猪头,也不像梦时舅舅,有点像行风大伯父,看起来很男人。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年纪不大,不过她也不确定,得问问。 「你几岁?」 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教男子愣了一下,笑着回答。 「十七。」这小女孩长得真漂亮,活脱脱就是个瓷娃娃,将来长大还要更美,应该会有很多男人争着要她。 十七?那不就一、二、三…… 「哇,你大我十岁!」她扳手指数数。 「所以呢?」这小姑娘真有趣,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所以你配我有点老,可是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好为难啊! 「是救命恩人又怎么样?」他又没有讨赏。 「我得以身相许啊!」她娘也是这样。 男子闻言瞪大眼睛,而后大笑。 「哈哈哈……」这小姑娘真有趣,他都忍不住大笑了。 「你笑什么?」她可是很认真。 「咳咳,抱歉。」他清了清喉咙。「是这样的,小姑娘,我虽然救了你,你不一定要嫁给我,我不缺女人。」 他本来是想说小鬼的,在她的怒视之下紧急改口。 「可是我缺男人。」她学他说话,害他噎到,几乎说不出话。 「咳!」搞什么。「你、你缺男人?」 「嗯,我缺声音好听的男人。」她点头。 ……原来是喜欢上他的声音,这个早熟的小鬼。 「好吧!」看样子不想办法,是脱不了身。「那么等你长大以后再来找我,到时候我若是还未娶妻,再考虑娶你。」 他以为用这招可以唬挵过去,完全被司徒云心识破。 「等等!」她抓住他的衣角,不让他走人。 「又怎么了?」干么拉他的衣服。 「你的名字。」她才不会和她娘犯同样错误,连人家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武鉴钧。」这小鬼还满精明的嘛!懂得留名字。 「哪里人?」 「不知道。」看她认真的样子,不能说,会被找到。 「父母叫什么?」 「不知道。」 「有没有兄弟?」 「不知道。」 「有没有姊妹?」 「不知道。」 「好吧,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了。」司徒云心见他不愿意合作,从腰带中拿出一把完全为她量身订作的小匕首,一刀割下他的衣角。 「小鬼,你干什么——」 「信物。」她把割下的衣角小心折好塞进腰带,然后抬头对着他微笑。 「说好了,等我长大以后,一定去找你。」她把能要的全要了,谅他也跑不掉,万一跑掉,舅舅伯伯们也可以帮忙寻找,安啦! 「你——」武鉴钧还是第一次遇见司徒云心这种小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摇头。 「我先回去了。」司徒云心站起来,一边走一边跟他挥手。「我们十年——不,十一年后见!」 「谁跟你认真了?」武鉴钧气极。「喂,小鬼——」 一段姻缘的结束,象征下一段姻缘的开始。 如此反反复复,似仙女戏耍彩球滚向人间,散发出瑰丽的色彩。 尾声 【尾声】 「行云,你快过来看看,大娘生的这个女儿漂不漂亮?」 摆设优雅的房间内,何晓冰的脸上净挂着喜获千金的笑容,友善招呼来访的小男孩。 司徒行云畏畏地走向前,踮脚打量新生儿,觉得她好可爱。 「她叫梦心。」何晓冰摸摸他的头笑开。「你是第一个见她的外人哦!连你哥哥都没看过。」 原来他是第一个看她的外人啊!真荣幸。 「你要不要抱抱看?」这孩子真沉默,难得开口说话。 司徒行云点点头,伸手接过孩子。 「小心点儿,她才刚出生没几天,还很脆弱。」何晓冰不放心,再三叮咛司徒行云。 他把女婴抱得紧紧地,好怕她摔下去。 「梦心漂亮吗?」 他又点头。 「等梦心长大,让她嫁给你好不好?」 他更加用力点头。 「你这孩子,怎么只会点头?」何晓冰见状叹气,根本没把刚刚说的话放在心上,司徒行云却牢牢记住。 原来你叫申梦心啊!欢迎你来到这个世上。我叫司徒行云,以后是你丈夫哦! 他在心里和自己对话,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他手上的申梦心,这时突然睁开眼睛,好奇地看着司徒行云—— 然后对着他笑。 后记 【后记 煓梓】 大家好,我是煓梓。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终于把这个系列写完了,万岁! 想当初在写《断梦剑》时,就已经把申梦心和司徒行云配在一起,只是当初没有埋下任何伏笔,光从书上很难找出蛛丝马迹,但他们却是这个系列最早成形的配对,如今顺利把他们送作堆,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如果单看司徒行云在《断梦剑》中的表现,会很讨厌这个男人。轻浮、不正经、不学无术,但这些都是表相,真正的司徒行云并不是这个样子,他原来是很纯情的。 丧失记忆这个老梗,抱歉我在书中使用,因为这是必要的,没经过这一道程序,无法显示出他的原貌……唔,程序,怎么说得好像是在做酱油?可怜的司徒行云…… 无论如何,总算把申家三兄妹解决掉了……什么,还有下一代? 这倒是有意思,我好像还没有写过隔一代的小说,非常久、非常久以前曾经写过一小段放在书的后头,引起满大的回响,当时有动过念头,但从未付诸行动,这次可能真的会尝试,大家拭目以待。 写完古代,接下来回到现代,我们下次见啦!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麒麟山庄之一《凝荷香》; 2、麒麟山庄之二《玲珑结》; 3、麒麟山庄最终回《相思袖》; 4、麒麟山庄第二部之一《爱流年》; 5、麒麟山庄第二部之二《转经纶》。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