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妙妻来镇宅 卷三》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心悦之人就在面前,美目轻阖,微扬着下颚,展示着姣美的容颜,娴静乖巧,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傅云深眸色渐深,喉头发紧,不自觉的捧住周静容的脸颊,轻抚过她的眉骨。 周静容不知傅云深所想,只以为他在描摹眉形,眉头轻颤了颤,却依旧听话的没有睁开眼睛。 傅云深努力定了定神,抛却心中杂念,这才认认真真的为她画起眉来。 不过这画眉看似容易,真正上手却并不简单,不是位置一边高一边低,就是颜色一边深一边浅。 傅云深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将将画好,忐忑的等待着周静容的宣判。 周静容拿起缠枝莲花的小铜镜,左右看了看,除了颜色深了些,眉形还是不错的,遂笑眯眯的说:「不错啊,才子就是才子,学什么都快,有自信的资本。」 傅云深得到了周静容的认可和夸奖,面色一喜,顿时自信心爆棚,跃跃欲试的说:「我再帮你画花钿!」 周静容拂开他的手,没再给他挑战自我的机会:「我有现成的,很多很多,你帮我挑一个就好了。」 她说着,又拿过一个扁平的妆盒,打开以后,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各种各样的花钿。有金箔,有翠羽,有珍珠,有云母,各种材质,各式花型图案,全都是又贵又好看的。 傅云深遗憾的歇了心思,挑选了一枚流云状的花钿,亲手为她妆于额间。 宴席上,傅云深果然谨记周静容「秀恩爱」的吩咐,接连为她送来几样吃食,鱼肉是已经剔了刺的,青虾是已经剥了壳的,令众位女眷羡慕不已。 周静容也投桃报李,回送了一壶热奶茶,并嘱咐小厮道:「你们二爷胃不好,让他少饮酒,多喝些暖汤。」 有与周静容同桌的妇人掩唇打趣道:「没想到傅解元这么会心疼人,解元夫人可真是好福气。」 周静容羞涩的笑了一下,却又听有人怪笑道:「傅解元才是好福气,不仅得了我们解元夫人这样贤惠的妻子,还将要纳娶美妾。听说啊,那荆四姑娘虽是庶女,却生得一副好颜色,又精通曲艺之道,也是个可人儿。傅解元功名得中,又有娇妻美妾于室,尽享齐人之福,可不正是应了人生四大喜之二。」 那妇人虽是打趣之言,可言语中却隐含着满满的恶意。毕竟夫君纳妾,对于女子来说可不是什么能开玩笑的轻松之事。很明显,她这番言论就是想要给周静容添堵。 果然,她话音一落,众女眷都表情微妙,没有人敢接她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圆场,一时气氛尴尬。 甘棠与杨夫人正坐在周静容的一左一右。 甘棠孤僻清冷,平时鲜少与人来往,杨夫人又一向与人为善,两个人的性格都较为隐忍,这会儿却都忍不住情绪外放,齐齐目露厌恶的看了那妇人一眼。 周静容却面色不变,仍浅淡的笑着,语气柔和的问:「纳妾?张嫂子是从何处听说的?」 张嫂子底气十足的说道:「那日鹿鸣宴上,荆县尉亲口说的。」 周静容露出一副极感兴趣的样子:「哦,原来张嫂子也参加了鹿鸣宴,我都没能去呢,不知那宴会可有趣?」 鹿鸣宴是为中举学子举办的庆功宴,也有官员以及有名望的人参加,并不携带家眷。 张嫂子讪讪道:「同为妇人,哪有那个殊荣参宴。」 周静容有些疑惑,好奇道:「咦,原来张嫂子没在宴上,并没有亲耳听到荆县尉要将荆四姑娘许给我家夫君为妾之言,那此事嫂子是听何人说的?」 那张姓妇人这会儿才意识到周静容的语言陷阱,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不禁有些慌乱。 这事原是听她家夫君说的,她夫君是县衙的捕头,也是荆县尉手下的得力干将。所以,她知道荆县尉有心与傅云深攀亲,也知道傅云深拒绝了此事。 她之所以明明知道一切事实真相,却还故意误传傅云深纳妾一事,也是见到傅云深与周静容夫妻恩爱和睦,心生嫉妒,便故意找不痛快,哪曾想却惹下了这样的祸事。 因为事到如今,她不能再翻供,否则会牵连到她的夫君。更不能在众人面前承认,是她家夫君与她闲话了这些家长里短。 身为男子,却如妇人一般闲话,说的还是别人家的后宅妻妾之事,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于是她只能讪讪道:「是,是听外面有人说的。」 这下都不用周静容开口,甘棠便神色冰冷的替她怼了回去:「我原还想呢,怎么我家小叔要纳妾,本家人却不知晓,原是嫂子听信了市井之言。那坊间传言多着呢,今儿说王家姑娘貌若无盐,明儿说李家公子是天星转世,有哪句是可信的?张嫂子却将这些子虚乌有的谣传堂而皇之的当成真事来说,置我傅家脸面于何地?」 甘棠这话说的重了些,张嫂子神色慌乱的连连摆手,话都说不清楚:「这,我,别……」 第2章 杨夫人也跟着帮腔道:「从嘉一心向学,考取功名才是头等大事,怎会耽溺于儿女情事。再说那荆四姑娘可是尚未出阁的姑娘家,又是县尉大人之女,好好的怎就跟妾之一字扯上了关系,平白的污了名声,真是无妄之灾!」 张嫂子又被杨夫人扣上了诋毁县尉大人之女名节的罪名,吓得快要哭出来:「不是的,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静容见她如此失态,便起身走到她身边,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众人道:「师母说的是,常言道,宁做低门妻不做高门妾,是连小户人家都明白的道理。何况荆四姑娘是县尉大人之女,虽是庶女,却也是官家女,身份贵重,又怎会与人为妾?如此毁人名节,断人生路的话,还请慎言。」 在这个文人地位颇高的时代,连同其家眷也会一并受到尊敬,再加上周静容的才名,众人对她说的话无比信服。 她这番话是故意抬高了荆县尉的身份地位,让众人也都产生了这样的信念,杜绝了他还想将女儿塞给傅云深做妾的心思,甚至碍于面子,他也不会再将庶女许给任何人做妾。 那位荆四姑娘也算是因祸得福,即便低嫁到小门小户做主母,也好过深宅大院里任人拿捏的妾室。 而张姓妇人却惨了,她不止今日被周静容并甘棠、杨夫人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打的脸疼,因她这般出言无状,牵连到荆县尉,甚至会连累她家夫君遭到上峰的猜忌和不满,仕途受阻。如此,她的日子也必不会好过。 不过罪有应得,这是她为自己的口无遮拦、以谣传谣付出的代价。 宴席结束后,众宾客纷纷向主人告辞。 周静容送杨夫人到门口,杨夫人拉着她的手宽慰道:「容娘,莫要相信外面那些不着调的话,从嘉并非薄情寡义之人,你们可要好好的。」 周静容笑着应了。 杨夫人又不忿道:「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还以为人人都是那拎不清的,上赶着给人做妾?」 周静容知道纳妾一事触到了杨夫人的伤心事,正好提起这茬,她便问道:「师母,戚如烟后来没再找麻烦吧?」 杨夫人吐了口气道:「我一直派人盯着她呢,前一阵子,她已经离开浦河县了。」 说起这事,杨夫人对周静容充满了感激:「若不是你破费了大笔银钱,她哪能那么轻易离开。」 周静容听闻此事,不免有些惊讶。 离开熟悉的环境,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是在这个对女性并不友好的时代,还是孤身一人,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 周静容不免对戚如烟有所改观,甚至有了些钦佩。 杨夫人却道:「外室一事虽已过去,但她牵扯其中,到底于名声有碍,她留下来也不会有更好的出路。反正她孤身一人,来去了无牵挂,倒不如去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开启新的生活。年纪正好的女子,有大把银钱傍身,或招个入赘良婿,或招个俊美情郎,日子岂不是想怎么过就怎么过,美哉快哉!」 听着杨夫人一席「关于富婆应该如何潇洒度日」的「离经叛道」的发言,周静容更感惊讶。 没想到外表温驯和顺的杨夫人,竟然有着这么狂野的内心! 这令周静容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有了新的认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刻板印象中那般没有主见,依附男人过活,以三从四德为准则,以夫为妻纲为教条。 她们接受传统保守的教育,自然会被规则束缚。但她们也有丰富多彩的内心,有对理想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有属于她们自己「离经叛道」的那部分。 也正是因为如此,人类社会才会不断地向前推动发展吧。 送走了宾客,甘棠对周静容道:「你陪二郎回去吧,我瞧着他已是不胜酒力。」 周静容向傅云深看过去,只见他正坐在桌边,腰板挺的笔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不苟言笑的神色极为认真,规矩的仿佛听夫子讲课的学生,便知道他是真的喝多了。 宴席之后还有些扫尾的工作,倒也不繁重,周静容便没跟甘棠客气,与她道了谢,就向傅云深走过去。 傅云深见她走过来,便站了起来,主动将手放到她的手中,让她牵着,一副十足的乖宝宝模样。 周静容被他这幼稚的举动惹的哭笑不得,向言风问道:「他喝了多少?」 言风嗅到了一股暴风雨来临前的味道,语焉不详的回道:「呃,二爷今儿心情不错,确是喝了不少。」 周静容不悦的看向傅云深,嗔怪道:「不是让你少饮酒多喝汤的么?」 傅云深也不反驳,目光炯炯的看着她,许是醉酒脑子反应有些迟钝,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了句:「他们说我畏妻如虎。」 周静容横他一眼:「所以,你为了显示自己不是妻管严,就把我的话抛到脑后,与他们拼起酒来?」 第3章 傅云深赶紧摇了摇头,瘪了瘪嘴,有点委屈似的解释道:「容容不是老虎。」 所以,他与人拼酒不是因为怕被误会成妻管严,而是因为不满那些人说她是母老虎?不过,就他那酒量,想来也是没喝多少就醉成这样了。 周静容又无奈又暖心,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周静容将傅云深带回到世安院,给他擦了脸,除了外袍,将他安置到床·上。 傅云深始终顺从的由着周静容摆弄,他躺下以后,还规矩的将手臂放到身体两侧,待周静容给他盖上被子,只露了脑袋在外面,用一双小奶狗似的迷蒙的眼睛的看着她。 周静容看着傅云深乖巧的模样,联想起自己喝醉后又吵又闹的样子,心头柔的快要滴出水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脸:「傅云深,你怎么这么乖呀,真是太可爱了!」 傅云深的脸也不知是被周静容揉的还是不好意思,泛起了可疑的红晕,露出了一个傻气的笑容,却十分真诚的说:「容容可爱。」 周静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的捂着肚子扑到了他身上。 傅云深掀开被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一起睡。」 周静容又将被子给他盖好,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你先乖乖闭上眼睛,我等会儿就来陪你好不好?」 傅云深没有痴缠,听话的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周静容打算去洗个手,换身衣裳,再来陪傅云深。 她刚走到门边,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迎上了一脸无奈的雅意:「二·奶奶,迎儿非要求见二爷,您看这……」 迎儿是傅春华身边的丫鬟,周静容微微诧异,走了出去,雅意小心的关上了门。 迎儿正站在院中,不安的走来走去,一见到周静容便如见到了救星,纠结的五官舒展开来,却仍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腿一弯就要跪下去。 周静容忙扶住了她,询问道:「发生何事?」 迎儿四下看了看,又看向周静容,欲言又止。 周静容会意,让旁人都下去,这才拉着迎儿走到一边,悄声问道:「可是春姐有事?」 迎儿慌乱的点着头,焦急的语无伦次:「二奶奶,大姑爷……哦,不对,是宋家公子正在我们姑娘房里,怎么也请不走。姑娘怕动静闹大了传出闲话,便让奴婢悄悄来请二爷,帮忙将宋公子送走。」 周静容一惊,虽然宋子言和傅春华曾是夫妻,可这会儿二人已经和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被别人知道,免不了一番风言风语。 可这会儿傅云深已经睡下了,而且就算他醒着,以他醉酒的状态也帮不上什么忙。 周静容当机立断道:「别怕,我同你过去。」 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周静容便没带别人,只让世风跟着。 世风会功夫,便是将宋子言扛着扔出去也不在话下;而且他性格沉稳,沉默寡言,也不必担心他会乱说话。 几人匆匆向外走去,却在院门口与傅誉撞了个正着。 傅誉带着家丁抬了几个箱子过来,对周静容道:「二奶奶,二爷可在?我将贺礼与礼单送过来给他。」 周静容心虚的避开了他的视线:「呃,他,他已经歇下了。」 傅誉倒是没察觉什么,将礼单呈给周静容,笑道:「给二奶奶也是一样的。」 周静容接过了礼单,傅誉便指挥着家丁将箱子抬进了院中。 周静容看着忙活的傅誉,眼前忽地一亮。 傅誉自少年时便在傅家生活了,可以说是带着傅春华和傅云深长大的。他的身份虽然是管家,可他们的感情亲密无间,说是亲兄弟姐妹也不为过。 其实与宋子言交涉,周静容和傅春华都不合适,还是得找个有身份又靠得住的男子来做这件事,傅誉就正好。 如此,即便这件事张扬出去,她们也不会被人说闲话。 周静容心念转间,便开口叫住了傅誉:「誉大哥!」 傅誉转身问道:「二奶奶有何吩咐?」 周静容走上前,低声道:「誉大哥,春姐那边出了点事,劳烦您跟我一起过去一趟。」 傅誉面容一肃,没有多想就跟在了周静容身后。路上听迎儿说了来龙去脉,他的脸色更加阴沉的难看。 几人很快便来到了傅春华的院子,院中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想来是都被傅春华支开了。 走近主屋,便听见屋内传来一个男子低低的乞求声:「春娘,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会好好待你和珠姐儿,绝对不会再发生以前那种事……」 傅誉大步上前,一把将门推开。他站在门口,倒逆的光线将他的面容隐在一片阴暗之中,却将他高大的身影投进屋内,笼罩在宋子言身上,给他带来一丝压迫感。 第4章 宋子言很庆幸自己此时是坐着的,不然本就醉的有些绵软的身体说不定就要被那来势汹汹的气势吓一跳了。 周静容随后走进去,见宋子言正坐在八仙桌旁,傅春华隔着桌子站在置物圆角柜边,满面紧张与防备的看着他。 周静容绕过宋子言,来到傅春华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心中安定。 有傅誉在,都不用周静容开口了。 傅誉冷冷的看着宋子言,客气又冷漠的说:「宋公子,傅家后院乃是女眷居住之地,不便外男出入,我送你出去吧。」 有这么多人在场,宋子言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站起身,身形有些摇晃,仍克己守礼的作了一揖:「那就劳烦管家了。」 宋子言站直了身体,又看向傅春华:「春娘,我刚刚说的话,你再考虑一下。」 傅誉的脸色更黑,当下便上前一步架住了宋子言的一条胳膊,世风也从另外一边扶住了他。 两人说是搀扶,实际就是给人架着拖出去了。 待他们一离开,傅春华便失去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气的全身发抖,用手捂住了胸口,不停的拍打着,似乎要将心中那口郁滞之气拍出来。 「他怎么能这样?名节于女子如性命一般,若是被人知道,有男子偷偷摸进了我的屋子,我还要不要活了?母亲名节有失,珠姐儿又当如何?他可曾为我们母女考虑过?」 傅春华闭了闭眼睛,掩下满眼的苦涩,喃喃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周静容也不知该安慰些什么,她将傅春华扶起来,叹了口气:「人总是会变的。」 听傅春华说,宋子言来找她,是因为宋家想要给他娶继室,但他不愿意,还对傅春华有所留恋,所以来求复合。 周静容问:「那你要跟他复合吗?」 傅春华不答反问:「容娘,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周静容回道:「这事我可帮不了你,要问你自己啊,你还喜欢他吗?」 傅春华想也不想的便摇头道:「少年时的喜欢,都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磨没了。哪怕他曾有一次,为了我强硬的反抗过,我们都不会是如今的模样。只是为了在他母亲手中生存下去,就已经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气,哪有心思再谈什么喜欢?我没有怨恨他,已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周静容不解:「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傅春华顿了顿,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他至少有一件事没有说错,珠姐儿应该在爹爹和娘亲的共同陪伴下成长,而不是小小年纪就要承受父母和离带来的感情缺失。」 周静容了然:「所以,你是觉得,为了给珠姐儿一个完整的家,你应该和宋子言重新在一起?」 傅春华茫然了一瞬,语气怅然,好像是在和周静容说话,又好像是在说服自己:「他向我保证,如果我回去,我们会搬出宋府单独生活,不会再发生以前那样的事。」 周静容点头道:「嗯,经历了这么多事,不止你学会了成长,想必宋夫人和宋子言肯定也会有所成长。宋夫人畏惧流言蜚语,又因自己的女儿曾被人诬陷,有了共情能力,不会再做磋磨儿媳的事。宋子言也会懂得应该为了自己想要的努力争取,变得更加勇敢,保护你和孩子。」 傅春华以为凭周静容的性子肯定会反驳,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说,不知她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试探着问道:「你也觉得,我应该重新和他在一起?」 周静容却道:「还是那句话,不是别人觉得你应该怎么做,而是你自己想要怎么做。如果你对宋子言还有感情,想继续和他一起生活,破镜重圆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不必在意别人怎么说。但是如果你已经不再爱他,对和他一起生活这件事感到厌恶甚至抗拒,那么你不应该打着为了珠姐儿好的名义去做什么,因为这并不是真正的对她好。」 傅春华更加迷茫:「为什么?」 周静容说:「如果你过的不幸福,珠姐儿要怎么幸福?你以为小孩子不懂事,但其实他们对大人的情绪有很强的感知能力,他们很敏感,大人的虚情假意只会给他们带来焦虑和压力。长此以往,你们谁也不会过得好。而总有一天,你会将自己的不幸加诸到她的身上,会说出那句,我都是为了你,才会忍受这一切,生活的这么痛苦。而这句话,将会成为伴随她一生的阴影。」 傅春华下意识的反驳:「我不会这么说的,我明明是为了她好,又怎么会责怪她呢?」 周静容看着她,无比坚定的说:「你会的,你一定会。」 因为这是她的亲身经历,也是很多孩子童年的梦魇。 一旦父母发生争吵,无论争吵的原因是什么,最后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冲着孩子说出这句话。或许是无心,但给孩子带来的痛苦和伤害却是不可估量的。 第5章 「为了你好」这句话,就像卡在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念一次疼一次,摆不脱甩不开,成为难以挣脱的枷锁,桎梏着人的行为,思想,甚至一生。 周静容缓了口气,接着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在一个人的思想观念形成的最初时刻,大都来自于父母的言传身教。你以为你委曲求全,可实际上孩子从你身上学到的,只有隐忍和顺从,却没有勇敢和坚毅。如果以后她遇到相同的情境,就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你会愿意看到她和你一样,经历你曾经历过的事吗?」 傅春华听着周静容的话,代入感极强,仿佛已经看到了长成大姑娘的珠姐儿生活不如意,惊恐的连连摇头:「不,不,我不要这样!」 周静容语气柔和的安抚她道:「春姐,我并不想干涉你的选择,但我不希望你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做出违心的选择,尤其是你自以为是的牺牲,或许还无法带来好的结果。其实关于这件事,你可以问问珠姐儿的意见,她想在哪里生活。虽然她很小,但是她也会有自己的喜恶。」 傅春华醍醐灌顶,一把握住周静容的手,感激的对她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你,容娘。每次当我感到迷茫的时候,都是你及时把我点醒。你是一个很睿智的女子,我相信,你以后也一定会成为一位很好的母亲。」 周静容默了默,依照她和傅云深的进展,当娘这件事恐怕还很遥远。 她笑言:「我只是很会纸上谈兵罢了。」 傅春华被她逗得笑了起来。 周静容并不觉得自己聪明睿智,她只是生活在一个先进开明的时代,受到社会大环境的感染和熏陶,有更加独立自主的人格意识。 人一定要先爱自己,而后才能爱人,才能被人爱,这是她坚守的信念。 周静容和傅春华聊得忘了时间,直到婢女进来掌灯,她们才蓦然发现天色已晚。 周静容起身告辞,傅春华送她,两人一同出了屋子,却见傅云深和傅誉正在院中陪着珠姐儿玩儿。 珠姐儿虽然才两岁多,却懂事乖巧的很,总是安安静静的,不哭也不闹,只是也不爱说话不爱笑。 这会儿她却在傅誉的逗弄下笑的咯咯的,满院子奔跑,身后跟着一众丫鬟小厮,喊着「姑娘慢点」。她许是以为这些人在跟她玩儿,笑的更欢,跑的也更欢了。 傅春华眼眶微润,哽咽着对周静容道:「以前在宋家的时候,珠姐儿未尝如此欢快过。」 周静容想也知道,宋夫人不喜欢傅春华,又重男轻女,怎么会喜欢珠姐儿呢?纵然不曾受到苛待,但她也能感受到祖母的不喜和母亲的压抑,才养成了这样木然寡言的性格。 周静容轻轻捏了捏傅春华的手,以示安慰。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笑着转移了话题:「誉大哥很会和孩子相处呢,也很得孩子们的喜欢,臻哥儿也最喜欢他誉伯伯了。」 傅春华赞同的点了点头,目光移到含笑看着珠姐儿的傅云深身上,别有深意的看了周静容一眼,笑道:「二郎也很喜欢孩子呢。」 周静容默默的闭上了嘴,得,她就不该嘴欠,提什么喜欢孩子的话题,被催生了吧! 傅云深欲带周静容离开,傅誉也一并告辞。 珠姐儿还没玩够,抱着傅誉的大腿不肯松手,却沉默的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神色有些落寞。 傅春华难得见到珠姐儿这样高兴,不忍苛责,为难的看了看周静容,想让大家再留一会儿。 周静容灵机一动,对傅誉道:「珠姐儿难得玩儿的这样畅快,誉大哥若无事,不妨再陪她一会儿。我却是有些胃疼,想回去歇一下。」 说着,周静容偷偷的戳了戳傅云深的胳膊。 傅云深不知周静容何意,仍是配合的劝说道:「是啊,大哥,你便留下吧,我先送容容回去。」 傅誉自然没有异议,俯身将珠姐儿抱了起来:「来,珠姐儿,舅舅带你玩儿去!」 珠姐儿快乐的笑声再次响起,傅春华也欣慰的笑了。 周静容走出院子,回头望了望。 昏黄的灯光下暗影浮动的院中,男人与孩子玩儿的兴起,爽朗的笑声与稚嫩的童音混杂,女人站在一旁温柔的注视着,颇有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既视感。 她赶忙推了推傅云深,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很般配?」 「咳咳。」傅云深被周静容的形容吓得咳嗽起来,一个是他的哥哥,一个是他的姐姐,用到般配这个词,怎么感觉这么怪异呢? 周静容轻哼道:「宋子言能再娶,咱们春姐就能再嫁,也好断了宋子言对她的觊觎之心!我觉得誉大哥就很好,你觉得怎么样?啊,他一直没娶妻,不会是有心上人吧,你知道吗?」 傅云深突然想起,好像她之前也为了秦桑打探过叶西扬来着,不满她总是打听别的男子的事:「你怎么这么喜欢给人做媒?干脆不要画漫画了,改行做红娘得了。」 第6章 周静容居然认真的想了想,有点兴奋:「我觉得不错啊!」 然后,她继续掰着手指头数起傅誉的优势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感情基础,又知根知底;誉大哥是孤儿,不会有婆媳问题;他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也有好处,年纪大会疼人啊;而且他脾气好,又喜欢孩子,不会苛待珠姐儿;他性格爽朗大方,很有男子气概……」 周静容正说着,忽然被傅云深抱了起来,她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傅云深瞥她一眼,哼哼道:「我虽然没有誉大哥年纪大,但是我也很会疼人,而且,我也很有男子气概!」 周静容愣怔过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戳了戳傅云深的脸:「傅云深,你是吃可爱长大的么,我好想咬你一口啊!」 傅云深脸不红心不跳的将脸颊凑过来,十分正经的说:「咬吧。」 周静容趴在他肩上,闷闷的笑着,直不起腰来。 傅云深虽然表面嫌弃,但还是向周静容讲了一下傅誉的情况。 傅誉在傅家落难时追随而来,帮助傅家渡过难关,后又一心扑在协助傅老太太撑起门楣这件事上,错过了最佳的成亲年纪。 这些年来,傅老太太也一直想给他结一门好的亲事。但奈何,出身高的女子不愿下嫁,出身低的,傅老太太又觉得委屈了他。 尤其是在傅云深的兄长去世以后,傅誉接替他的重担,忙于打理商铺的生意,时常需要外出走货,更是没有时间考虑成婚问题。 所以一来二去,他的婚事就耽搁下来,拖到了如今,他已近而立之年,更是不好再结亲。 傅云深在周静容的授意下,去向傅誉打探了一下是否有意中人,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周静容更觉得撮合傅誉和傅春华这事有谱,便跑去找傅春华聊天,有意无意的提起傅誉尚未婚配一事。 傅春华有些迟疑:「这是誉大哥的私事,我们私下谈论不太好吧?」 周静容噎了一下,掩饰着心虚解释道:「我这不也是关心誉大哥么,他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傅春华点头道:「这倒是,其实我也挺关心这件事的。多年来,誉大哥为傅家付出良多,因此耽搁了终身大事,我也希望他能找一位贤惠的妻子照顾他。他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连衣袍破了都得自己缝补呢!」 周静容心思一动:「那你可以帮他补啊!」 傅春华愣了愣:「啊?」 周静容讪笑道:「我的意思是,都是一家人嘛,应该相互帮助,呵呵。」 傅春华笑了笑,凑近周静容悄声道:「你不知道,誉大哥的针黹功夫比我还要好呢!有一回,我见他的袍子破了,可第二日便缝好了,针脚密密实实的,根本看不出来缝补的痕迹,比我的手艺好多了,我可不好意思献丑。」 周静容不赞同道:「哪个男子喜欢针针线线的,还不是没人帮他缝补,他被逼无奈,只能自己动手嘛!他平时那么照顾你和珠姐儿,你也该投桃报李,力所能及的帮助他。」 傅春华觉得周静容说的有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接着,她又叹了口气,由傅誉的事联想到了林疏桐:「不论男子还是女子,谈婚论嫁的最佳年纪都只有那么几年,一旦错过,就不好再找人家了,也不知姑母以后会不会后悔。」 周静容好奇道:「后悔什么?」 傅春华道:「我家小姑……」 她顿住,用手拍了拍嘴,改口道:「听闻宋家姑娘已与赵家公子定亲了,赵家原来看上的不是桐娘么。想当初赵家上门求亲的时候,祖母可是很看好赵公子的,却被姑母拒绝了。眼看着过了年,桐娘就十七了,这个年纪就算没有出嫁,也该许了人家。可姑母迟迟不给桐娘相看,只说还想再留她一阵子。可留来留去,好人家的公子都订了亲,没得选了,可不是要后悔。」 傅娇原本拒绝赵家的提亲,是为了等着傅云深休了周静容好接盘。但傅云深表明心意之后,想来傅娇和林疏桐都不会再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傅娇为什么还不给林疏桐张罗亲事呢,难道是还没死心? 周静容正在犹疑,又听傅春华道:「姑母向来心气高,如今又与德音公主有了联系,二郎过了年也要进京赶考,不出意外必能高中。她定是想着,重回京中,再过以前风光的日子,将桐娘高嫁。可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呢?就算二郎高中,也未必能留任京中,咱们等得起,可桐娘等得起吗?若是将桐娘拖成了老姑娘,和誉大哥一般,如何是好啊!」 与傅春华告别,走在路上,周静容还在想着林疏桐的事。许是曾经傅娇母女俩想要取她而代之,她心里总觉得有点别扭。 「二奶奶,当心!」 弦歌和雅意齐齐拉住了周静容,将她从失神中唤醒。周静容定睛,发现她竟险些与迎面而来的傅誉撞上。 第7章 傅誉正举着一个类似玩具车的木制品,遮挡住了视线,也没有看见她。他听见声音,便停住了脚步,将手中的小木车放下。 周静容好奇的看着小木车,车子体积很小,像是小孩子玩儿的玩具车,前端有两个把手,还挂着一串风铃,动起来的时候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响声。 她感兴趣的问道:「这是什么?」 傅誉解释道:「这是我自己做的手推车,给珠姐儿玩儿的。她现在正是爱跑爱跳的时候,有了这个手推车,她不容易摔跤,会更安全些。」 周静容感叹于傅誉的细心,他对珠姐儿如此用心,会不会是因为对傅春华另有心思呢? 与傅誉告别后,周静容正要继续往回走,突然看见了弦歌手中正拿着一块刚从傅春华那里得来的墨锭。 她灵机一动,打开盒子,便拿出里面的墨锭向傅誉扔了过去。墨锭砸在了傅誉的后背上,使他踉跄了一下。 亲眼目睹了周静容「行凶」的弦歌和雅意齐齐呆若木鸡:「……」 周静容跑过去,连连道歉:「对不起,誉大哥,我不小心手滑了一下,你没事吧?」 傅誉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满眼疑惑。 手滑?就算是这墨锭会飞,这么远的距离,也飞不到他的身上吧? 周静容赶紧扯开话题,不给傅誉质疑的机会,诚恳的说:「誉大哥,你的衣服脏了,脱·下来我帮你洗一下吧!」 傅誉忙拒绝道:「不碍事,我自己洗就是。」 周静容却道:「这油烟墨十分不好洗,还是我来帮你洗吧!」 她说着,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直接叫住了从旁路过的一个小厮,命令他脱·下外袍,暂时借予傅誉穿。 傅誉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机械的听从周静容的话。 小厮也很懵,这光天化日的,二奶奶强行扒了他和誉管家的衣服,也太豪放了吧! 周静容可不管他们如何想,手段强硬的拿到了傅誉的外袍,便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周静容的行为让弦歌和雅意一头雾水,然而,让她们更为惊掉下巴的事情还在后面。 回到世安院,周静容也没说要清洗衣服的事,直接找了把剪子,将衣服上沾染了墨迹的地方剪了一个大窟窿。 弦歌和雅意再次齐齐陷入凌乱。 弦歌为难的说:「二奶奶,就算您不想洗,也不用把衣裳剪坏吧?」 周静容神秘一笑,并不答话。 适逢傅云深进门,见周静容拿着衣服和剪子,饶有兴趣的问道:「怎么,你要学做衣裳?」 周静容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我不是要做裁缝,我这是要当爱神丘比特!」 傅云深:「???」 周静容解释道:「我待会儿把衣服送去给春姐,就说这墨迹实在难洗,一不小心把衣服洗破了。但是我又不会针黹,所以找她帮忙缝补,再请她帮忙转交给誉大哥。我虽然有心撮合他们,但我也不能拉郎配啊!我只能给他们制造一些相处的机会,至于他们的感情能不能得到进一步的升华,就是他们之间的事了。反正就算不成,也让春姐花心思做点其他的事,省的她天天想着宋子言那个渣男,白白的浪费时间伤心。」 周静容得意洋洋的看着傅云深,一副「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快点夸我」的求赞扬的表情。 傅云深抿了抿唇,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夸还是不夸,这可真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事情的发展尽在周静容的掌控之中,然而结果却并没有达到她预期的效果。 傅春华尽职尽责的帮忙缝补了衣袍,也转交给了傅誉,但仅此而已,两个人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不过,傅春华倒给周静容是讲了一件有趣的事。 「你肯定想不到,誉大哥的衣领内侧居然绣了一朵海棠花!」傅春华迫不及待的将这个意外发现分享给周静容,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不知这花是他自己绣上去的,还是哪个女子为他绣的?也不知他为何要在衣服上这么隐蔽的绣一朵花,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寓意。我特别好奇,但又不好直接问他,真的是百爪挠心啊!」 周静容也很好奇,傅誉身为男子,衣服上绣花也就算了,居然是在领口内侧偷偷的绣了一朵小花,这里面肯定隐含了他不能宣之于口的心思,有故事啊! 正在往桌上摆放糕点的迎儿突然接了一句:「说起来,我们姑娘最喜欢的花,也是海棠花呢!」 周静容猛地看向傅春华,微愕之后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好像歪打正着,真的发现了什么秘密呢! 傅春华被周静容这一眼看的心里咯噔一下,刚入口的糕点还没来得及嚼就噎进了嗓子里。 周静容赶紧帮忙,给她灌了一大口茶水,她这才顺过气来。 第8章 傅春华捂着胸口,一脸难以置信又尴尬的表情。谁能想到这八卦燃着燃着,竟然烧到了她自己身上! 傅誉暗恋傅春华,因为一朵偷偷绣在衣领的海棠花实锤了。 周静容倚在傅云深怀里,十分得意的对他说:「看吧,我有一双看穿秘密的慧眼。」 傅云深却无情的泼冷水道:「不过歪打正着罢了。」 周静容不满转过身:「少年,为什么不能正视我的优秀呢?」 傅云深一把箍住怀里动来动去的人,喑哑着声音道:「别乱动!」 周静容丝毫没有惹火的意识,当即瘪着嘴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你凶我!」 傅云深忙缓和了语气,否认道:「我没有。」 周静容不依不饶,端的是一点委屈也不能受:「你明明就有!」 她说着,便挣扎着起身,却被傅云深按回了怀里,手脚并用的将她锁住,无奈的说:「老实待着不行么?」 周静容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被傅云深牢牢的箍住,一动也不能动,想不老实也不行啊,只能生无可恋的选择了屈服。 没一会儿,外面忽地响起了弦歌的声音:「二爷,二奶奶,荣昇行派人送册子来了。」 周静容顿觉救星降临,赶紧推了推傅云深,让他放开她,又整理了一下仪容,方道:「进来吧。」 弦歌进来后,并没有多待,放下册子就离开了。 傅云深长臂一挥,再次将周静容收进了怀里。周静容无奈,只好倚在他身上翻看起了拍卖画册。 拍卖行举办拍卖会的时间不定,一般都是根据所收拍品的数量决定的,有时一个月要举办好几场,有时几个月才举办一场。 每次拍卖会都要画很多本拍卖画册,每一本画册中还要画十几种甚至更多的拍品图样。 周静容没有时间和精力做这件事,所以她便请了好几个画师,将自己解脱出来。 至于举办拍卖会的事宜,则交由周永负责,她就清闲的做了个甩手掌柜。 傅云深探头看了一眼画册,问道:「有喜欢的么,我给你买。」 周静容不得不承认,以前她听到别人说「刷我的卡」这种话的时候,总会不屑的觉得那人装。但实际上,当她自己听到这种话时,感觉真的非常爽。 周静容沉浸在傅云深的男友力max中,却突然想到一件事。 傅云深送给过她很多礼物,但她似乎很少送给他什么,只有……一件也没有?! 周静容不相信自己会如此厚颜,收了人家的礼物还不回礼,赶紧在脑海中细数了一下两人礼尚往来的清单。 傅云深曾经花费心思为她设计制作专用的画笔,至于送给她的那些珍贵的名画、笔墨纸砚更是不计其数,无法计算。 她对胭脂水粉、金银首饰这些东西没有概念,但傅云深给她的都是最贵最好的。 当她的铺子遇到困难的时候,他也会给她提点,帮她出主意,甚至给予她资金上的支持。 这些东西都是无法用数量计算的,但她好像却从来没有表示过谢意,总是接受的心安理得。 想来想去,她送给他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似乎只有一个荷包和一套衣裳,荷包是买的不是亲手做的,衣裳是为了让他帮忙免费做宣传…… 周静容懊恼的敲了一下脑袋,她这个女朋友当的也太不称职了! 傅云深吓了一跳,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头,佯作生气的说:「谁允许你打我娘子的?」 周静容被他逗笑了,老老实实的依偎在他怀中,心里暗暗盘算着,让周永帮忙留意着点,搜罗些好东西送给他。 这天,周静容听说铺子里收了一块前朝书法大家的碑帖,她对这些东西倒是不感兴趣,但想着傅云深肯定会喜欢的,便兴冲冲的打算将碑帖留下。 来到荣昇行,周永见到她,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二奶奶,我正要去找您呢。」 周静容问:「有事?」 周永的脸色又稍显凝重起来,语气很是自责:「拍卖会上,流了件赝品出去。」 周静容大惊:「怎么会?」 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周静容特意发动了周老爷和傅云深的人脉,找了几位经验丰富的鉴定大师于拍卖行任职,确保收到和卖出的物品不会是赝品,没想到还是发生了这种事。 周永垂头丧气的说:「是清虚散人的那幅《珍鸟图》,原是鉴定好了的,确是真迹,价值不菲。可买家不过几个时辰又找上门来,声称这画是假的。再一看,这画竟变成了临摹品,不是之前那幅了,应是被人调了包。」 周永顿了顿,有些犹疑的说:「画作是由几位师傅共同鉴定的,他们向我保证,这画出门的时候确是真迹无疑,可回来却变成了临摹品……」 第9章 周静容皱紧眉头:「难道是贼喊捉贼?」 周永露出为难又迷惑的神色:「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清虚散人鲜少有画作流于世,此画也是他为赠友人所作,这回是首次公开亮相。此前除了卖家,没有人见过这幅画的真容,所以并不存在提前临摹的可能。再从时间上判断,短短几个时辰之内,还需有往返路程,也不具备能临时临摹出以假乱真画作的条件,如何调包实在离奇。三来,这位买家的身份……」 周静容忙追问道:「是谁?」 周永答道:「是此次乡试的二名亚元,唐翌。」 周静容对这个唐翌有些印象,不只是因为他的名次仅在傅云深之下,更是因为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傅云深纳妾事件中的女主角荆四姑娘刚许了人家,许配之人正是唐翌。 周永面色愁苦的接着叹道:「好巧不巧的,唐翌买下这幅画是为送给他的准岳父荆县尉,得了画以后便直接送到了荆府。荆府正在招待客人,荆县尉将画展示给众人看,不料有人当即指出这幅画乃是临摹之作,并非真迹。荆县尉大怒,得知此画出自荣昇行,差点直接带兵前来查封。还是唐翌从中斡旋,暂且压下了荆县尉的怒火,但他想要与您面谈此事。」 荆县尉是宋县令的佐官,主管武事,相当于县衙的二把手。他是个粗人,脾气火爆,得知女婿被骗,他自己也在众宾客面前落了面子,当然不能忍。 周静容可不想与他发生正面冲突,承受无妄怒火,便同意与唐翌见面详谈。 周静容在周永的陪同下去见唐翌。 唐翌的容貌还算清秀,可是凹陷的眼眶,青黑的眼底,严重拉低了他的颜值,一看就是常年熬夜加营养不良所致。 想来,他为了能够得到好的成绩,也付出了不少的努力。 唐翌彬彬有礼的对二人打招呼:「嫂夫人,周管事。」 周静容从容的请他入座:「唐公子请坐。」 唐翌坐下后,并不绕弯子,直奔主题:「关于《珍鸟图》一事,不知嫂夫人打算如何处理?」 周静容道:「既是仿品,拍卖的钱款自然要全额退还。另外,为表示歉意,我们会以此画原价的二成作为赔偿。但《珍鸟图》真迹丢失一事,我打算报官处理,届时还请唐公子配合。」 唐翌笑道:「嫂夫人客气了,某自当配合。不过某与傅兄有同窗之谊,怎好额外接受赔偿。但若能得嫂夫人墨宝一幅,以一画换一画,想来县尉大人会很高兴。」 荆县尉虽然不通文雅之事,但丢了的面子总得找补回来。周静容的画技和名气皆比不上清虚散人,但在浦河县中呼声很高,还是能撑撑场面的。 唐翌的要求合情合理,而且也算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周静容当即痛快的应下了。 回府后,周静容将此事如实告知傅云深,并表示她已经答应唐翌以画作作为补偿,哪知却遭到了傅云深的强烈反对:「不行,你不能给他作画!」 周静容以为傅云深是怀疑唐翌,便道:「此事确实尚有诸多疑点,《珍鸟图》调包的最大嫌疑人就是唐翌。但是现在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此,而在于安抚唐翌和荆县尉,让他们不要将事情闹大,以免有损荣昇行的名誉。」 傅云深表情严肃,坚持道:「唐翌不是好人,不要相信他说的话,也没必要答应他的条件,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的。」 周静容则持不同意见:「是,我们一定要将这件事情调查清楚,但在事情尚未有定论之前,我们还是应该按照正常的工作流程,满足顾客的要求。只是一幅画而已,也不会花费我很多时间,却能避免很多争端,不是很划算吗?」 周静容完全是为了铺子的利益在考虑,但是很显然,傅云深和她并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他皱紧了眉头:「可那是你亲手画的,我不喜欢你给别人的男子作画。」 周静容无奈的想笑,万万没想到他在意的居然是这个,语重心长的开导他:「我画的漫画,每天都有很多男子看;漆吴居的定向客户大多是男子,会员卡是我亲手所制;哦,我还给叶西扬画过肖像呢!你如果在意这种事,有多少醋都不够吃的。我是画师,画画是我的谋生手段。说白了,我的画是有价值的商品,只是商品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谋生手段?」傅云深对于周静容的这个说法微感不悦:「我以为你画画是为了兴趣,原来你是为了谋生?你的谋生手段,难道不应该是我么,还是你觉得我养不起你?」 傅云深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了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果然,只见周静容目光凉凉的看过来:「其一,我有颜有钱有才华,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我养活不起自己,还得靠你养?其二,你认为真正喜欢的东西不应该用金钱衡量,我却恰恰相反,认为既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也能以此为生,很值得骄傲。」 第10章 周静容心里很不舒服,画画不仅是她的兴趣爱好,也不仅仅是她的谋生手段,更是她的梦想,是她想要努力取得一番成就的事业。 可是听傅云深那番话的意思,好像在他眼中,她为之努力奋斗的事业,只是闺阁女子闲极无聊用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不值一提。这让她有一种自己的梦想被小看了的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她很清楚,傅云深能够接受她大张旗鼓的画漫画、经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很特立独行的存在了。毕竟就算是在现代,也有很多男人希望妻子在婚后能够放弃工作,做全职太太。 可是对于周静容来说,仅仅是「包容」、「允许」、「接受」这样的词汇所代表的感情是远远不够的。 她本来就处于一个格格不入的世界,或许生活没有给她太多的为难,却对她的思想进行了很深的禁锢。如果连最亲近的人都不能给予她理解和支持,她的心将无处安放。 面对周静容的质问,傅云深少见的理直气壮:「其一,你是我的妻子,身为丈夫,理应供养妻子。我赚了钱不就是给你花的,我就是想养你,怎么了?」 他说的气势汹汹的,可内容却让人啼笑皆非。 周静容差点忍不住提醒他,他们是在吵架啊,突然说这种让人觉得甜蜜的话算什么? 傅云深浑然不觉语境的不对,接着说:「其二,我没有认为你不可以用画画来赚钱。我知道你有本事,离开我也能过的很好,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多依赖我一些。」 傅云深的语气渐缓,声音有些闷:「还有,在你眼里,把画画当成工作,所以对谁都一视同仁。但是在我看来,那是你亲手制作,投入了感情和心血的作品,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拥有的?就算是商品也不行!」 周静容听着傅云深一席占有欲极强的话,微微愣怔。 所以,之前漫画手稿被他以天价拍下,并不是因为他是漫画粉想要珍藏,而是因为他不想她的画落入别人手中? 傅云深没有注意到周静容的走神,仍在自顾自的说着:「尤其是唐翌,他为什么不要银子,却偏偏让你以画相抵?他分明就是居心不良,他对你有觊觎之心!」 啥???周静容刚回过神来,就听见觊觎二字,不禁愕然。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确认她以前与唐翌并无交集,不知道傅云深是怎么脑补出来的。但她并不在意这件事,因为她的心思还停留在「自尊心受到伤害」那儿呢。 她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她打算暂时不和傅云深说话,便连质疑都省了。 但傅云深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臆想,或者说,他的臆想是有根据的。 唐翌此人气量狭小,嫉妒心强。他于学问一事上下了苦功夫,却总也比不过傅云深,这让他对傅云深产生了很强的敌意,什么事都要与他比较。 就在不久之前,唐翌与荆四姑娘订了亲,傅云深和其他同窗一同向他道贺。 他表面笑嘻嘻,却在人后对傅云深充满恼恨,甚至怨毒的对他说,凭什么我只能捡你不要的? 在唐翌看来,荆四姑娘是给傅云深做妾都被拒绝了的人,却成为了他的妻,他如何能够心理平衡? 可是他没有勇气,也没有资本拒绝荆县尉,所以只能将满腔怨愤加诸到傅云深身上。 这让傅云深开始怀疑,也许之前传出他要纳妾一事,就是唐翌干的。 只是唐翌没有想到,他想污蔑傅云深的名声,甚至将荆四姑娘拉下水,最后却是他自己娶了荆四,真是天意弄人。 如今又发生了名画调包一事,整件事都围绕着唐翌,又发生在唐翌对傅云深放狠话之后,很难让人不怀疑他。 或许唐翌只是想通过给周静容的铺子造成损失,从而给傅云深添点堵,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可傅云深就是觉得心中不安,生怕他会对周静容做什么。 傅云深还在千叮万嘱,让周静容不要再理会唐翌,也不要答应他的任何要求,这件事交给他来解决,却忽然发现周静容始终没做出任何回应。 周静容正在看书,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显然是将他当成了空气,连同他的喋喋不休也当成了耳旁风,根本没往心里去。 傅云深知道周静容在生气,却不知道她在为哪件事生气。是他说要养她,还是不让她给唐翌作画? 傅云深百思不得其解,心里百转千回,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他拿出了恋爱守则,半跪在周静容面前,委屈的说:「我们说好吵架不冷战的。」 周静容翻书的手顿住,神色也僵硬一瞬。得,自己定的规矩,总不能自己打脸。 她只能不情不愿的应了声:「嗯。」 傅云深再接再厉:「那,你不给唐翌作画了吧?」 第11章 周静容答应唐翌以画抵画的要求,不过是为了铺子的生意着想。可荣昇行本来就是傅云深投资的,她只是合伙人。既然大股东都不在意,她还管那么多做什么,不是多管闲事么。 她自嘲的撇了撇嘴:「随便你。」 傅云深得到了周静容的回应,放下心来,拿开了她手中的书,温声劝导:「晚上光线暗,别再看了,对眼睛不好,早些歇息吧。」 周静容被傅云深搅合的也没什么心情看书了,就洗漱睡觉了。 可没想到,当周静容躺下以后,傅云深竟还厚着脸皮贴过来。她十分恼怒,一巴掌把他拍开。 傅云深竟然再次拿守则说事:「我们不是约定好了,每晚都要相拥而眠,就算吵架也不例外吗?」 周静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恼火的想要捶床。 她可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没事闲的定什么守则,结果好处全被傅云深占了,她却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傅云深的怀抱实在太暖和了,在这深秋季节,周静容冷的缩手缩脚,他却像一个熊熊燃烧的小火炉,全身都散发着熏热的气息。干燥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手上,两条长腿屈起帮她暖脚,让她热乎乎的。 周静容一边嫌弃,一边不争气的向他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最后就在他温暖的怀抱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在傅云深怀里醒来的时候,周静容暗暗唾弃自己的不坚定,以及对傅云深糖衣炮弹的愤然。 碍于恋爱守则,周静容生着闷气,却又无处发泄,最后只能发泄在二次元里。 在最新一话的漫画剧情中,她把男主角想象成傅云深,狠狠的虐身虐心一通,然后让他挂掉了。 憋屈的情绪终于发泄出去,周静容心里很是畅快。 不过没多久,傅云深就跑来质问她:「陆灼华怎么死了?他可是男主角,他死了,剧情还要怎么继续下去?」 周静容抱着双臂,毫不在意的说:「女主角没死不就行了,又不是没了男人就不能活。再说,里面男性角色那么多,给她换个男人也可以啊!」 傅云深觉得这就是周静容的心里话,什么给韶换个男人,是她自己想要换男人吧? 他眸色一沉,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一步一步的向她走过来,双手撑在椅子两侧,将她困在方寸之间,威胁道:「想换男人?做梦!明天就把陆灼华复活,不许给韶安排别的男人!」 周静容不满的说:「凭什么?我是作者,我喜欢怎么画就怎么画,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 傅云深凑近周静容,低沉的声音如优美的琴音敲在心弦,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她微感不适的侧过了头。 这个躲避的动作却令傅云深不满,他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脑,狠狠的吻了上去。 周静容挣脱不开他强有力的臂膀,便毫不留情的咬了他一口。傅云深吃痛,松开了周静容,唇上渗出一丝血迹, 周静容一阵心虚,不敢再叫嚣。 傅云深却低低的笑了起来,想起上次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吻她,却被她当成送到嘴边的食物咬破了嘴唇的事。 她是属狗的么,这么喜欢咬人? 傅云深的唇瓣被鲜血染红的妖异,唇边那抹笑容显得格外邪气,却好看的让周静容移不开视线。 她正为美色所迷之时,忽地一阵失重,竟是被傅云深打横抱了起来,向床边走去。 周静容急切的拍打着他:「傅云深,你干什么,放我下来!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喊了!」 傅云深觉得好笑:「你要喊什么?」 哪知周静容扯开嗓子就喊:「救命啊!」 吓得傅云深手一抖,赶紧堵住了她的嘴。 外面,弦歌被周静容骤然响起的呼救声惊到,拔腿就要往屋子里冲,却被雅意拽住了,并拉着她向远离房间的方向走了几步。 弦歌一边走一边着急的说:「二奶奶喊救命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言风正躺在不远处回廊的栏杆上晒太阳,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弦歌,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夫妻之间的情·趣。你要是进去,可是会被二爷发作的哦!」 弦歌回头看了一眼,仍然有些忧心忡忡。 她知道二爷和二奶奶会闹着玩啊,可不至于喊救命吧,真的没事嘛? 周静容对着镜子小心翼翼的往唇上涂抹着药膏,心中愤慨。 傅云深也太小心眼了吧,她只是不小心咬破了他的唇,他就报复回来,硬生生把她的唇吻到破皮,他是有多恨她? 周静容放下药膏,又拿起珍珠粉,将衣领向下拽了拽,看着颈间密布的红痕,老脸一红,开始敷粉。 第12章 想到刚刚单纯的弦歌还以为她是被蚊虫叮咬的过敏了,慌张的想要去请大夫,她就感到无地自容好么? 这一切,都是傅云深害的! 她可是作者哎,难道还没有权利控制漫画的剧情走向了?傅云深作为一个读者,居然敢威胁她,还差点把她吃干抹净。 周静容越想越气,他大爷的,她就是不复活男主,再让他死几天。她的漫画她做主,气死傅云深,哼! 周静容想到做到,当即拿起笔,将漫画男主又拎出来虐了一通,还给女主再次强行安排了狗血失忆梗。 男主为了女主惨死,女主还把他给忘了,真是天雷滚滚,狗血一缸接一缸的洒,把男主从身到心再到灵魂都虐的透透的啊。 要论虐男主哪家强,鲛人传说见分详! 周静容受到了傅云深的刺激,灵感迸发,不多时就画好了。她满意的放下笔,吹了吹纸上尚未干透的墨迹,心中得意。 不过,周静容大笔一挥,虐的可不只是漫画男主和傅云深,还有无数的追更少年少女,其中就包括傅春华。 傅春华不便经常出门,就派了个丫鬟去漆吴居听说书先生讲书,回来再讲给她听。 她原本正美滋滋的等着俊男美女组团打怪升级刷boss呢,以为男主会放大招大杀四方,没想到男主却为了救女主被boss反杀,女主也被boss重伤后记忆错乱,以为自己爱的是男配,没为男主的死落一滴泪啊! 男主的魂魄却不离不弃的跟着女主,眼睁睁的看着她和男配卿卿我我,还顶着随时会魂飞魄散的压力保护她。男主多痴情啊,可女主不知道啊! 这后妈设计的剧情,简直虐的她肝疼! 傅春华不能忍了,追着问周静容为什么要安排这样虐心的剧情,是打怪不好玩,还是谈恋爱不好玩? 周静容弱弱的解释了是被傅云深气的,傅春华哭笑不得:「你们两个是小孩子么,怎么一个赛一个的幼稚?」 周静容撇了撇嘴,幼稚的是你弟好吗? 所以,周静容继被傅云深发出破唇警告后,又被傅春华发出了刀片警告。 周静容生无可恋,画个漫画怎么这么难,还要被读者监督剧情走向,她是作者啊,不能有自主意识嘛? 然而周静容也只敢在心里叫嚣,最后还是决定乖乖按照读者大人们的「旨意」,尽快将剧情回归正轨。 毕竟,这部漫画的主旨是斩妖除魔匡扶正义,这才是主角们的使命。谈恋爱神马的,只是调剂啊调剂。 周静容刚走出傅春华的院子,便看见傅誉正向这边走过来,手中还提着一个礼盒。 周静容顿时一扫沮丧,露出了一抹阴险的笑容。 既然傅春华给她寄了刀片,那她也要挖她的八卦!礼尚往来嘛,嘿嘿。 周静容冲傅誉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远远的就打招呼道:「誉大哥,又给珠姐儿带什么好东西了?」 周静容在心中偷笑,说是给珠姐儿,其实还不是借着珠姐儿的名义来看傅春华? 傅誉原本是要转弯的,听见周静容叫他,便停了下来。 待她近前,他才解释道:「二奶奶,这不是给珠姐儿的,我是要去给大奶奶送东西。今儿是她的生辰,照例该有一份生辰份例。」 周静容惊讶道:「大嫂的生辰?我怎么不知道?也没听人说起啊!」 傅誉解释道:「哦,是这样的,大奶奶的娘亲是在生产她的时候难产去世的,她的生辰也正是她娘亲的祭日,所以她从不过生辰。不过,这份例该有的还是不能省,我便给她送过去,顺便祝贺一声。」 傅誉是傅府的管家,自然对所有大小事务了如指掌。而周静容才来傅府没多久,对很多事情没有了解也很正常。 但周静容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因为她过生日的时候,虽是刚进门的新妇,但甘棠还是给她送了礼物。可见只要有心,该知道的总能知道。但是她却并没有留意甘棠的生日,实在是不够细心妥帖。 周静容不好再耽误傅誉,匆匆与他告别,边走边在心里盘算着,她送给甘棠什么生日礼物好呢? 周静容回到世安院,让雅意取了钥匙打开私库。 甘棠的生日就在今天,她没有时间再去准备礼物,只能看看有没有什么现成的拿得出手的东西。 周静容一开始接手亏本铺子的时候,因为资金短缺,变卖了不少嫁妆,导致私库空空如也。 但是后来随着生意逐渐好转,她也攒了不少银子。再加上周老爷的贴补,以及傅云深三天两头送给她各种各样的好东西,她的私库比之前的嫁妆还要充盈。 她挑挑捡捡半晌,也没决定好要送给甘棠什么,恰逢傅云深回来,便寻求他的帮助。 第13章 傅云深道:「我已备了礼。」 周静容才不管他:「那我也要送,你快帮我挑一样。」 傅云深看了看散在桌上的七八个盒子,里面都是各种华美的首饰,笑着摇了摇头:「你何曾见过大嫂佩戴金玉首饰?」 甘棠平时的打扮朴素的很,连挽发的簪子都用木制的,不见其他饰物,想来是不爱这些金钗钿合的。 周静容有些惆怅:「那我应该送什么啊?」 傅云深帮她在库里搜罗了一圈,随手拿出了一个纯色透明的玻璃花瓶:「送礼物自然要投其所好,大嫂喜欢清雅的物品,不如就用这个花瓶插些花送给她,想来她会喜欢的。」 周静容向傅云深手中瞥了一眼,提不起兴致:「花瓶啊,这礼物也太随意了吧?而且还是玻璃的,又不值钱,你好歹拿个青花瓷啊!」 傅云深略略惊讶的神色微变:「玻璃是何物?这分明是水晶瓶,千金难求,并不廉价。」 周静容一噎,呃,她忘了,这里是古代,玻璃叫做水晶,水晶却叫做水玉的古代。 其实在周静容看来,玻璃哪比得上那些瓷器名贵啊。但因时代限制,玻璃制品在这里并不常见,物以稀为贵,确实更有价值。 傅云深见周静容并不看重这个千金难求的水晶瓶,还说是什么不值钱的玻璃,眼中光芒闪烁,越发坚定起来。 想来小娇妻以前的生活必定十分富足,见多识广,一般东西是看不上眼的。他还是得努力赚钱,要不然真的养不起她啊! 周静容不知道,因时代不同而产生的不同价值观所造成的一个美丽误会,成为了促进傅云深奋发向上的动力。 她这会儿只是兴冲冲的去花园里采了花,然后和傅云深一起去给甘棠送生辰礼。 他们来到甘棠居住的院子,见傅誉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手里捣鼓着什么。 周静容热情的打招呼道:「誉大哥,你还在啊?」 傅誉起身道:「二爷,二奶奶,我在给臻少爷修弓。」 傅誉手里拿着一张小弓,那是专门给臻哥儿学习射箭用的。 周静容把插满鲜花的花瓶送给甘棠,甘棠十分高兴,亲自抱着花瓶摆进了室内。 周静容好奇的拿起小弓,仔细看了看:「臻哥儿这么小,就要开始学习射箭了啊?」 傅云深点头道:「君子习六艺,是基本才能,自启蒙始学。」 周静容觉得这张迷你小弓实在有趣,随意的伸出食指拨了一下弓弦,哪知这弓弦十分锋利,瞬间便将她的手指割破了。 傅云深捧起她的手,看着纤细白嫩的手指染上了殷红的血迹,忍不住心疼的责备道:「弓是利器,又不是玩具,怎不当心些?」 甘棠出来看到这一幕,也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吩咐丫鬟去取药,又赶紧拿出帕子裹住了周静容的手指,帮她止血。 周静容混不在意的笑道:「没事,就破了点皮,又不疼,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们不用紧张。哎,这是什么?」 周静容原本嬉笑的脸色骤然变成了惊讶,一把扯下了包在手指上的帕子,指着那上面的绣花问道。 甘棠不知周静容为何如此激动,懵懂的答道:「你说这花?这是四季海棠。」 周静容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四季海棠?」 甘棠点了点头,解释道:「我的名字里面有一个棠字,也喜欢海棠,又出生在海棠开花的秋季。说起来,我和这花还真是有缘呢!」 甘棠的帕子上绣的是一串明黄色的四季海棠,正是盛放时的模样,绚烂美丽。 重点是,那花的图案和傅誉衣领上的海棠花一模一样。 周静容突然明白了什么,下意识的看向傅誉。 傅誉接触到周静容的视线,只觉她的目光犀利,好似有极强的穿透力,能够透过表皮将他的内心窥探无疑。 他顿时心中一震,瞳孔一阵紧缩,略显狼狈的避开了视线。 周静容也赶紧垂眸,将帕子还给甘棠,讪笑道:「这花真好看。」 她竟然无意中吃到了一个惊天大瓜,禁不住心脏跳动的剧烈,震惊到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傅誉偷偷藏在领口心上的那朵海棠所代表的意义,并非傅春华喜欢的海棠,而是甘棠的棠么? 周静容偷偷的吃了个瓜,并未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傅云深。 她庆幸的想着,还好傅春华没有在她的起哄下对傅誉产生什么男女之情,不然可就出乱子了。 果然,玩笑不能乱开,鸳鸯谱更不能乱点啊! 这边,周静容得了个教训;那边,傅誉也在因为周静容那个犀利的眼神而感到惴惴不安。 当傅誉得了周静容去铺子巡查的消息,就赶紧跟随在她之后也出了府,趁机单独找到了她。 第14章 周静容在在水一方见到傅誉,微微有些惊讶:「誉大哥,可是来买衣服的?」 傅誉心事重重的摇了摇头,原本爽快的汉子这会儿却面色冷凝,说话也吞吞吐吐的:「呃,不是,二奶奶,我是来找您的。」 周静容眸光微闪,预料到了傅誉找她的目的,便将他请到了后院的裁衣房中单独叙话。 入座后,傅誉便迫不及待的解释道:「二奶奶,之前您帮我清洗衣物,可是见到了衣袍上有朵绣花与大奶奶帕子上的一致,因而有所误会?其实那件衣袍并不是我的,而是大爷的。」 「啊?」周静容愣了半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傅誉的意思。 那件衣服原是已经故去的傅家大郎的,傅大郎是甘棠的夫君,他的衣服上和甘棠的帕子上有情侣款的绣花很正常。 傅誉有些赧然,接着道:「原是有一回,大爷外出走货,我去送他,却在半路淋了雨。大爷怕我感染风寒,便借予我干净的衣服换上。可就是那次,大爷出去后再也没回来,这衣服便也没来得及还回去。我念着这是大爷的旧物,便一直留着穿了,我也是粗心,未曾注意过这衣服的不同之处。还是那日见到大奶奶的帕子,才知道这领上的绣花另有寓意,实在惭愧。」 周静容从来不觉得傅誉粗心,从他能因为她的一个眼神而推断出来龙去脉,便可见他心思缜密。 但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周静容也不想探究。毕竟这是别人的事,她就算再好奇,也不该过多干涉。傅誉怎么说,她怎么信就是。 周静容笑道:「原来是这样,誉大哥,你放心吧,事关你和大嫂的清誉,我不会胡乱揣测,也不会瞎说的。」 傅誉见周静容如是保证,如释重负,脸上重又恢复以往爽朗的笑容:「二奶奶,给您添麻烦了。」 说清楚了这件事,周静容和傅誉便也没什么说的了,二人一同从屋内走出,却不期然遇到了唐翌。 周静容露出些惊讶的神色:「唐公子怎会在此处?」 唐翌上前,大大方方的与二人打招呼:「嫂夫人安好,傅管家安好。某慕在水一方大名,前来为家母和家姊制衣,想借后院净房一用,不想正巧碰到二位。」 唐翌说着,视线移到周静容的手部。 傅云深对唐翌说,周静容的手受伤了,所以不能再给他作画,仍是以钱款作为赔偿。 唐翌心中存疑,觉得这是傅云深故意找借口骗他的,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看到其他男人拥有与自己的女人有关的物品。 周静容的手掩在宽大的袖口之中,他什么也看不到,倒也不生气。反正他也不是非得要画,只是想给傅云深添堵罢了。 唐翌表现的彬彬有礼,可周静容不知怎么,就是觉得他的眼神不善。 傅誉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见唐翌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周静容,面色一肃,站在了周静容前面,阻挡了唐翌的目光。 傅誉作为傅家人,以保护傅家女眷为己任,并无私心。可他这个堂堂正正的举动落到唐翌眼中就变了味,觉得二人之间关系暧·昧。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的在傅誉和周静容身上打了个转,掩下了眼中满满的算计。 周静容没想到,就是今日这次普普通通的见面,却突然传出了「傅家二奶奶与傅家管家幽会,被亚元唐公子撞破」的传言。 而当有人去向唐翌求证的时候,他却故意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样,更加使人确信了传言的真实性。 傅老太太得知此事,当即将周静容和傅誉叫过去问话。 傅娇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也跟过来凑热闹。她本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又事关一向与她不对付的周静容,她自然要趁机奚落几句。 只是还不等周静容和傅誉解释什么,傅云深就将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祖母,此事皆因孙儿而起。那唐翌视我为敌,多次针锋相对。此前更是因与我发生冲突,而后用计调包了容娘铺子里的一幅名画,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想必此次也是他从中作梗,原是冲我来的,却连累了容娘和誉大哥。」 本来听傅云深这么说,傅老太太已经完全相信,打消了对周静容的怀疑。 傅娇却不依不饶的质问道:「就算是那姓唐的不怀好意,故意散播传言,可当日二郎媳妇与管家独处一室是事实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两人再坦荡,也会被别人臆想出各种龌龊来。 周静容表面镇定,大脑却在飞速的运转,想着该怎么说才合适。 实情肯定是不能说的,可周静容和傅誉也没有想到会闹这么一出,未在事前对好台词,是以谁也没有贸然开口解释,以免说出不一样的话来。 傅云深虽然相信周静容和傅誉,但也对他们二人为何单独见面感到好奇。 第15章 因为周静容并没有和他提过这件事,也就是说,她和傅誉确实有事瞒着他,这让他心中多少有点失落。 他有心帮忙解围,却又怕弄巧成拙,只能紧抿着薄唇,目露忧虑。 踌躇半晌,傅誉率先开了口:「老太太,我……」 「誉大哥!」周静容扬声打断了傅誉的话:「还是我来说吧,是我找誉大哥问些事情,并且让他帮忙保密的。」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没有马上作答,并不是在找借口,而是因为此事具有保密性。 傅娇显然不信,高傲的哼了一声,咄咄追问:「你们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府里说,非要跑到外面避人耳目的说?」 避人耳目这个词,并非傅娇的夸张。由于事关傅誉和甘棠的名节,当日周静容与傅誉叙话,是将下人都遣散了的。所以那天院中只有周静容、傅誉和唐翌三人,唐翌才会如此有恃无恐的故意将两人的关系向私情方向引导。 周静容看了看傅老太太,露出一副沮丧的模样,好似十分不情愿的解释道:「这不是快过年了嘛,过完年就是傅云深的生辰,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所以就偷偷找了誉大哥询问,他往年是如何庆贺的,以及他喜欢什么礼物。」 傅老太太听完这番话,心中感到十分欣慰,欣慰于周静容对傅云深的用心,也欣慰于小两口的感情深厚。 傅娇也被噎了一下,张口就想反驳,想说那也没必要非得问傅誉啊! 可仔细想了想,这是小夫妻之间的雅趣,问长辈不合适,平辈又都是女眷,也不合适,只能问和傅云深亲如兄弟的傅誉了。 所以她张了半天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悻悻的闭口不言。 傅云深更是心潮澎湃,也不管还在众人面前,一把握住了周静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既感动又愧疚的看着她。 感动于她肯为他花心思,愧疚于无意中毁掉了她的心思。 周静容却是心虚的不敢看傅云深,她之前并没有想过这件事,只是急中生智拉他出来做挡箭牌,希望他能原谅她啊! 一回到房间,傅云深就将周静容抱了起来。周静容条件反射的揽住他的脖子,双腿缠在他的腰间,树袋熊似的挂在了他的身上。 傅云深抬头看着她,唇角含笑,黝黑深邃的双眸散发着炯炯的亮光,蕴含着喷薄浓烈的爱意,似要将她溺毙其中。 周静容更加心虚愧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亲了再说。 傅云深有些懵,眼底又充斥着惊喜:「这么主动?」 周静容闷闷的说:「傅云深,我要向你道歉。」 傅云深并没有惊讶的模样,仍是噙着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吧。」 于是,周静容就轻声的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傅云深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看似平静,却又好像有心事一般,有些心不在焉的。 周静容紧张的看着他,抱着他的力度更加用力:「你生气了?」 哪知傅云深一副失落又委屈的表情,却是问道:「那生辰惊喜还有吗?」 周静容沉重的心情忽地轻松,弯起眉眼,笑得温柔:「当然有了,我早就想好了。你喜欢什么,我最了解,才不需要问别人呢!」 傅云深凑近她,贴着她的鼻尖,轻声问:「哦?那你觉得,我最喜欢什么?」 周静容才不会被他蛊惑呢,也学着他的样子,放低声音暧·昧的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傅云深满心都被周静容即将送给他的生辰礼吸引,完全忽略了傅誉和衣袍的事。 倒是提起唐翌,他的眼中划过了一抹不加掩饰的厌恶:「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傅云深一直在调查《珍鸟图》调包一事,但迟迟没有进展,他决定从源头查起。 《珍鸟图》的作者是清虚散人,傅云深曾得清虚散人指点学问,与他是忘年交。 只是清虚散人隐世而居,行踪飘忽不定,傅云深派人几经辗转方才找到他,向他询问了《珍鸟图》一事。 后得知,此画确是他为赠友人所作,不过他的友人却并非向荣昇行出售此画之人。 原是那位友人家中遭逢大变,急需用钱,便将《珍鸟图》卖掉换钱。 那位向荣昇行出售此画的商人已是二次销售,但他仍打着此画从未面世过的旗号,实则是为提高画的价值。 傅云深再通过调查这人的人际关系得知,唐翌的外家与其乃是远房亲戚。 如此一来,整件事的轮廓便显现出来。 无论将那幅画卖到荣昇行,是唐翌与那位远房亲戚合谋,还是事出巧合被唐翌钻了空子,唐翌都有了充分的作案时间——他有机会提前见到并临摹那幅画,再将其调包。 第16章 但无奈真的《珍鸟图》许是被唐翌私藏起来,一直找不到,所以一切推测都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无法给他定罪。 周静容被唐翌摆了一道,恨得牙痒痒的,要笑不笑的说:「换走了我一幅名画,又坑了我一笔银子,空手套白狼,厉害呀!」 傅云深微微挑眉:「怎么,你好像还挺欣赏他的?」 周静容捏了捏他的鼻子,无奈的说:「我这是反话,听不出来嘛!」 傅云深被捏住了鼻子,也不反抗,瓮声瓮气的说:「放心,我会帮你报仇的。」 周静容以为,傅云深对付唐翌的方法,是使用阴谋阳谋在精神上打压他。 可谁知,傅云深却是简单粗暴,直接找上门去,和唐翌打了一架。 说是打架并不确切,因为打架是双方面的行为,而傅云深则是单方面吊打唐翌。 从周静容与唐翌仅有的几次见面来看,唐翌是那种为考取功名只知死读书的人,并不注重运动,四体不勤。而傅云深则是文武兼修,修理这么一个书呆子不在话下。 可是,当周静容听说傅云深随身携带了佩剑时,心情就不轻松了,一会儿担心傅云深受伤,一会儿又担心傅云深出手太狠,犯下命案。 周静容坐立难安,抬脚就往外走,想去找傅云深。 她才走到院门口,便与已经回府正打算去往净房的傅云深撞了个正着。 周静容快步走向傅云深,离他还有一段距离时就闻到了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传来。 她顿时花容失色,奔跑起来。傅云深习惯性的展开双臂,好心情的等着她撞进怀里。 可周静容却在他面前稳稳的停了下来,抬起手想要触碰他,不知为何又犹豫了,紧张的问:「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傅云深唇边莞尔,声音愉悦的说:「我没事。」 周静容却不相信,仔细将他打量了一番,看到他袖口的血迹,惊呼一声就去撸他的袖子:「你流血了!」 傅云深看了看袖口,不甚在意的说:「哦,不是我,是唐翌。」 周静容大惊,立马抬起头,拉着傅云深询问:「唐翌受伤了?那他伤的严不严重啊?」 傅云深脸上浅淡的笑容隐去,又不高兴起来。 本以为周静容只关心他,可没想到她那套关切的说辞还用到了唐翌身上,这让他很不爽啊! 不过还没等傅云深抱怨什么,又听周静容内疚的说:「你伤了他,他若是去县衙告你怎么办啊?只是为了一幅画和几千两银子,没必要的,就当是破财免灾嘛!」 周静容很自责,要不是为了她,傅云深怎么会和人打架,还见了血呢? 她不太懂古代的法律,不知道傅云深会不会受到责罚,但她还是很担心,因为这事要是放在现代,就算没人告,也得进局子啊! 傅云深见周静容不是关心唐翌,而是担心他被唐翌状告,这才心里不再别扭,脸上复露霁色,揽着她向屋内走去,柔声安抚道:「我知道轻重,他不过受了点轻伤而已。」 傅云深并没有攻击唐翌的要害,只在他的胳膊和大腿上刺了几剑,往身上招呼了几拳,使他受了内伤。他短时间内应是下不了床也拿不起笔了,但应该不会耽误数月后的会试,所以算是轻伤……吧? 傅云深并没有将细节说给周静容听,只宽解她道:「而且,我们签了生死状的,就算我不小心把他打死了,也不会有事。」 周静容懵愣住,呃,签生死状什么的,不是武侠里面才会有的情节嘛? 而且,傅云深来势汹汹,唐翌明知自己打不过他,又怎么会那么傻签下生死状呢? 迎着周静容疑问的目光,傅云深解释道:「我虽然没找到他调包《珍鸟图》的证据,却无意中发现了他贿赂乡试考官一事,可见他这个二名亚元也是有水分的。我以此为要挟,迫他签下生死状与我比武,他不敢不应。」 唐翌若是不应,傅云深就会将他贿赂考官一事公诸于众,届时他不仅免不了牢狱之灾,还科考无门,名声尽毁,一生终结于此。 而应下傅云深的挑战,他或许还可以放手一搏,尚有一线生路,所以他不得不应。 周静容不解:「既然你已经掌握了他的罪证,有的是方法整他,为什么非要和他比武呢?」 傅云深耐心的解释道:「官场之上,盘根错节,唐翌贿赂考官,并非只他二人之事,这背后说不定还有很复杂的关系网,牵扯到多少人。所以我即便有证据,也不能轻易做什么,还需从长计议。」 周静容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傅云深想到唐翌,又冷哼一声,还有些余怒未消:「况且,他污蔑你的名声,不狠狠的揍他一顿,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第17章 周静容一怔,抬头看着傅云深。 他也正垂下眼眸向她看过来,黑亮的眼中糅杂着温情,怜惜,愧疚。她心中一暖,原来他是为了帮她出气啊! 周静容环住傅云深的腰,在他的怀里靠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又仰头问道:「可是,你伤了人,会不会对你的名声有影响?」 傅云深还要参加会试呢,万一因为打人被取消资格怎么办? 傅云深却表示不在乎:「妻子被人污蔑,身为丈夫却不动声色的忍耐,才会更加为人所不齿吧?」 周静容想了想,傅云深说的有道理,名声固然重要,可是气节更重要。 说话间,弦歌端了盆水进来,复又退出去。 傅云深原本是打算去净房冲洗掉身上的血腥气,以免周静容担心。可是周静容已经知道了,而且不允许他冲冷水澡,便让灶上烧水,又让人先端来一盆水给他洗手。 周静容帮傅云深挽起衣袖,看着他泛红的手背,忍不住心疼道:「你明明拿着剑,还用拳头打他做什么?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打了他,自己也会疼的。」 她说着,又作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质问道:「谁让你虐待我夫君的手的?」 傅云深眼底的笑意深深,嘴上却委屈巴巴的说着:「嗯,手真的很疼啊。」 周静容瘪着嘴不说话,满脸的不高兴,实则是心疼又不知如何是好。 傅云深从背后环住她,将双臂从她的身体两侧伸到她面前,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手疼的动不了,不若夫人帮我清洗一番?」 周静容哼哼了两声,不情不愿的说:「好吧,看在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份上。」 傅云深得逞,强压着涌到喉间的笑声。 周静容捉住傅云深的手,放进水盆里,用澡豆在他手上搓了搓,避开了手背上红肿的部位,仔细又轻柔的帮他洗手。 柔若无骨的小手像水草似的滑来滑去,令傅云深忍不住心猿意马,喉头上下滚动,不受控制似的低下头去,轻轻吻了吻怀中美人的发顶。 周静容顿觉头皮一阵发麻,就知道他不会老实!她转了转眼珠,坏心眼的在心中嘿嘿一笑,在他的手背上用力按了一下。 傅云深顿时疼的直抽气,握紧了周静容的手。 周静容心疼的不行,又心虚又愧疚,赶紧动作轻柔的擦干他的手,又捧着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帮他缓解疼痛。 傅云深在周静容看不到的角度,嘴角弯起了一个大大的弧度。 果然,经此一事,周静容和傅誉的那些不实谣言很快烟消云散,再无人提起。 笑话,谁又不是傻子,看到了傅解元冲冠一怒为红颜,还敢再说他夫人的闲话?再被他逼着签下生死状打个半死,上哪说理去? 再说,既然傅云深这么有底气的教训唐翌,可见之前的传言就是唐翌传出来的,而他所言不能尽信。 毕竟那日只有周静容、傅誉、唐翌三人在场,传出的是周静容和傅誉的谣言,那么谣传这件事的就肯定是唐翌。 而他们各执一词,互相证明不了彼此的真假。如果不相信周静容,难道唐翌所言就一定是真实的吗?不然。 至此,流言彻底消弭无踪。 转眼间,天气转冷,进入了冬季。 叶西扬已经在浦河县逗留了数月,他要做的事情也差不多做完了,需在年底前返回京中,临走之前特来傅府辞行。 裴德音原本想等叶西扬一起回京,但是在自家父王的三催四请之下,不得已早在月余前便提前返程。 和叶西扬同来傅府的还有秦桑,她迫不及待的找到了周静容,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容娘,叶世子让我和他一同上京!」 周静容愣了愣,从秦桑对叶西扬的称呼来看,她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 可是叶西扬为什么要让秦桑和他一起回京呢? 联系叶西扬此前格外关注秦桑的情况,想来是对她有意;而今秦桑如此神色焦急慌乱的来找她,莫不是被叶西扬胁迫了? 周静容心思辗转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她猛的一拍桌子,义愤填膺道:「桑娘,你别怕,有我在,叶西扬休想迫你做妾!」 「做妾?」秦桑愣了愣,看着周静容愤慨的模样,便知道她是想差了,但见她如此保护自己,心中倍觉温暖。 秦桑噗嗤笑了一声,解释道:「容娘,你想到哪里去了,叶世子不是那种人,他是想带我进京寻亲。」 「寻亲?」周静容更懵了:「你要去找你的陈郎?」 秦桑点了点头,神秘道:「你只猜对了一半。」 周静容听秦桑如是说,心中便有了些猜测,好奇道:「难道你的身世另有玄机?」 第18章 秦桑再次点头,赞赏于周静容的一点就透。 她敛起了笑容,有些落寞又有些感伤的说:「叶世子调查一桩旧案,偶然查到了我的身世。原来将我卖入青楼的父母,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他们说,是在十五年前捡到我的。那时我才只有两岁,被扔在路边奄奄一息,他们便将我捡了回去。后来因为家中孩子实在太多,供养不起,便狠心将我卖了……」 周静容本来以为秦桑已经够命苦了,没想到中间还有这许多曲折。 她这也才知道,原来叶西扬隐藏身份来到浦河县是为查案,而案件竟牵扯到了秦桑的身世。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叶西扬对秦桑格外关注,以及为什么裴德音一开始敌视秦桑,后来又与她交好,想来是叶西扬向裴德音解释清楚了他接近秦桑的原因。 周静容心中对秦桑怜惜更甚,握住她的手,极力安慰道:「都过去了,桑娘,不必自苦,我们现在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秦桑长叹一声,略显苦涩的笑容中又带着些释然:「是啊,其实从他们将我卖掉的那一天起,我们之间的缘分就已经断了。我逃出青楼,远离家乡,辗转来到浦河县,甚至没有想过此生还有与他们再相见的一天。我应该感谢,也应该庆幸。感谢他们救了我的命,不然我早就死了。不过这份恩情,就用他们将我卖入青楼换来的银子抵了,我也不欠他们什么。也庆幸卖掉我的人并非我的亲生父母,我还没有悲惨到被至亲抛弃,你说对吗?」 周静容用力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桑娘,你的亲人没有放弃你,一直在找你,他们是爱你的。」 秦桑却摇了摇头,淡然一笑,对于寻亲一事看的很理智很平静:「叶世子只是说,我很有可能是那户高官人家多年前丢失的孩子,但并不代表我一定就是。毕竟事隔多年,很多线索都已经模糊了,我也没有什么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身上唯一的胎记也被除掉了。所以,一切都是未知。但我还是决定进京,跟那家人见一面,是与不是暂且另说吧。另一方面,我也想趁这个机会去找陈郎,我们分别太久了,我总是觉得心中不安。」 周静容有些好奇:「那有可能是你亲生父母的人,是谁啊?」 秦桑摇了摇头,略显困惑:「我也不知,叶世子说此事还需保密,不宜张扬。」 周静容了然,在事情下结论之前,还是谨慎行事为好。 秦桑话锋一转,又看向周静容道:「不过,我不打算和叶世子同行。反正年后你也要陪傅二爷进京赶考,我想和你们一起走。一来,我与叶世子同行,到底是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二来,我也想顺便利用这段时间安排一下铺子里的事。你将在水一方交到我手上,我总该负责到底。」 周静容很高兴,拉着秦桑的手晃了晃,喜笑颜开道:「太好了,我们一路同行,路上也不会寂寞。」 秦桑却有些歉意:「只是要叨扰你和二爷了。」 周静容沉浸在好友即将找回亲人以及一起出游的喜悦中,浑不在意的摆手道:「客气什么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在周静容看来,这种长途跋涉的旅行,就是要人多才热闹有趣嘛!只有她和傅云深两个人,再带几个碍于身份差异和他们玩不到一块儿的下人,多无聊啊! 不过,傅云深对此就感到很郁闷了。 他蹙紧眉头,冷冷的问叶西扬:「你就不能想办法将秦桑提前带走吗?」 叶西扬摊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她不愿与我同行,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虽然作出一副无奈的模样,但眼中的狭促已经将他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心态表露无遗。 傅云深心中百般不愿,却根本敌不过周静容的拍板决定。他毫无办法,只能暗自扼腕叹息。 他和容容的二人世界啊,为什么总要存在「第三者」呢? 叶西扬离开浦河县这天,傅云深带着周静容去送他。 周静容其实不是很情愿,因为已经入冬了,天气很冷,她不愿意出门。 他们将叶西扬送到城外,与他道别后,周静容就急吼吼的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马车里面多暖和啊,有火炉有暖炉有热茶还有厚厚的被子。 不过周静容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被傅云深拉住了:「容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们随处走走吧。」 周静容一脸不情愿的转过头,娇滴滴的说了句:「冷~」 傅云深将她拽进怀里,敞开大氅包裹住她,眉眼温和的笑着:「现在还冷吗?」 周静容真的不知道,傅云深这些撩妹的招数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但确实很受用。 周静容窝在傅云深的怀里,撒娇的说:「可是,你又不能这样抱着我走路呀。」 「谁说不可以。」傅云深说着,就作势要将周静容打横抱起来。 第19章 周静容忙止住了他,好吧好吧,散步就散步,冷点就冷点吧。她又不是小孩子,被抱着走路什么的,她不要面子的? 周静容从傅云深怀中挣脱出来,傅云深细心的为她系好有些散乱的银丝素锦披风。 周静容整个人被裹在披风里,只露出了一张清丽的面孔,陷在围着脖子的那一圈白绒绒的狐狸毛中,越发衬得她的脸蛋精致小巧。 傅云深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伸出手掌轻轻的覆在周静容的脸上,「咦」了一声,难得的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惊奇道:「你的脸真的只有我的巴掌这么大!」 周静容无语的看着他:「是你的手太大了!」 傅云深身高腿长,免不了手大脚大。他的手掌宽厚结实,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是很好看的一双手。 傅云深又用手比量了一下周静容的脸,笑容傻傻的,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周静容嫌弃又宠溺的看着他,却突然觉得鼻尖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鼻子上。 她仰头看向天空,惊喜的喊了一声:「啊,下雪了!」 傅云深也抬头去看,果然,天空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灰白的阴霾,飘洒起了细细的雪花,轻纱一般慢慢的笼向大地。 傅云深有些遗憾,他还想和容容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呢,没想到就下雪了,天公不作美啊! 他伸手拢了拢周静容的披风,温声道:「我们回府吧。」 周静容却一扫刚刚的精神不济,兴奋的说:「傅云深,是初雪哎!」 「嗯,所以?」傅云深点了点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周静容,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激动。 周静容看向傅云深,满是笑意的双眸亮晶晶的,突然脱口而出一句:「傅云深,我爱你!」 傅云深被周静容突如其来的告白砸蒙了,大脑一片空白。他脸上的表情僵化住,怔怔的看着周静容,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周静容有些害羞,硬着头皮继续说:「听说,如果在初雪这天向心爱的人告白并得到回应,两个人就能够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她说着,有些忐忑的看向傅云深,顾盼生辉的眼眸中流光轻转,盛满了熠熠的期盼。 傅云深虽然不知道周静容是从哪里听说的这种事,但是永远这个词啊,他很喜欢。 他将周静容拉进怀中,紧紧的拥着,温柔如水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容容,我也爱你,很爱很爱。所以,我们一定会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漫天飞舞的白雪中,一双璧人忘情的拥抱着,与天地融为一色。 下过第一场雪以后,天空就像打开了封印,接连一段时日都在下雪,整日阴阴沉沉,飞雪不断。 周静容越发惫懒,不爱出门,傅云深也没什么事,就陪她在家里待着。 周静容闷在屋子里无事可做,有了大把的时间存漫画稿。 年后她要陪傅云深进京赶考,浦河县距离京中有半个月的路程,为了避免意外情况还得提前出发,又不知要在京中耽搁多久,所以她得提前存些画稿。 有了傅云深的陪伴,以及他偶尔会提出些意见,激发了周静容的创作灵感,让她觉得枯燥的日子也变得生动有趣。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几日,终于天光放晴,院子里也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傅娆华来找周静容玩儿,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袄裙,在一片单调的素白之中格外显眼,生气勃勃。 她兴冲冲的对周静容说:「二嫂,外面有好多雪,咱们出去堆雪人吧!」 周静容微微一笑,傅娆华虽然订了亲,但年纪尚小,果然还是个孩子啊,堆雪人这种游戏,她早就不玩了好么。 周静容婉拒道:「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傅娆华不肯放过她,亲昵的挽住她的手臂,央求道:「好二嫂,你就陪我去吧,不然就我一个人贪玩,多难为情啊!」 周静容无奈,原来傅娆华是怕自个儿玩被人笑话,所以拉个垫背的。 她经不住傅娆华的再三央求,只好答应,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出了门。 结果就是,周静容站在一旁作为旁观者,看着傅娆华这个大孩子,带领着臻哥儿和珠姐儿这两个小孩子,在一众下人的帮助下,滚着雪球在小花园里满园子跑,笑声一片。 傅云深找过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裹着银狐轻裘氅衣的周静容,正孤零零的站在亭中远观。 他快步走过去,问道:「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去玩儿?」 在傅云深的印象中,周静容和傅娆华差不多,因为年纪小,自带小孩子心性。 她除了作画,平时是坐不住的,一时三刻的想出府游玩,还总能玩出花样来,古灵精怪的。 第20章 可是近来她却文静了不少,别说出去玩儿了,甚至都不爱出门了。 周静容觉得脖颈有些凉,往氅衣里缩了缩脖子,双手掩在袍袖中,手里还抱着暖炉,娇气的吐出一个字:「冷。」 傅云深将手伸进氅衣,握住了她的手,帮她暖手。 傅云深的手掌宽厚干燥,周静容觉得比暖炉还要暖和,正满怀感激,便听见他道出一句:「这么怕冷,夏时还用凉水洗澡。」 周静容不满于傅云深总提这件事教训她,哼哼道:「夏天热嘛。」 傅云深失笑,眼中满是无奈又宠溺。他可真是娶了个娇妻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这边周静容和傅云深你侬我侬,那边傅娆华也正玩儿的不亦乐乎。 忽有下人来报:「二爷,二奶奶,二姑娘,吴家岳少爷来府上送年货了!」 傅娆华一顿,猛地直起腰来,愣怔了几秒钟,就面带喜色、招呼也不打的往自己的院子跑去。 想来傅娆华是听到吴明岳来访,赶紧回去整理仪容了。她可是个大姑娘了,哪能让情郎瞧见自己这副贪玩的样子呢。 周静容抿唇轻笑,吴家距离浦河县也有大半日的路程呢,不来送年货也没什么的。吴明岳偏要冒着大雪赶来,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傅娆华走后,就剩下傅云深和周静容陪臻哥儿和珠姐儿这两个小萝卜头玩儿了。 周静容嫌冻手,自然不会陪他们玩雪。傅云深只好亲自下场,给两个小孩儿堆雪人。 起初,臻哥儿还有些放不开,毕竟二叔对他可是很严厉的。可是当他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并没有被二叔责备之后,就恢复了刚才解放天性的样子。 周静容看着这一大两小其乐融融,眼中含笑,仿佛透过调皮的臻哥儿,看到了傅云深的小时候。 吴明岳无法在一天之内返程,自然是留宿了。 晚上,因着吴明岳的到访,一家人一起吃了晚饭。饭后,周静容和傅云深相携回房。 刚踏进院子,傅云深突然捂住了周静容的眼睛。 周静容眼前骤然一黑,吓了一跳,伸手覆在傅云深的手上,问道:「干嘛?」 傅云深轻笑一声:「给你看样东西。」 周静容忍不住一阵紧张,又倍感好奇,耐着性子在傅云深的引导下,慢慢的向前走去。 当傅云深将手拿开后,周静容重见光明,只见面前的雪地上摆放了一圈花灯,被花灯围绕在中间的赫然是一个有她一半高的雪人。 周静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是看见了傅云深给臻哥儿和珠姐儿各自堆了一个雪人来着,可他是什么时候还给自己也堆了一个的? 不过,这都是小孩子玩儿的东西,她并没有很喜欢啊! 周静容被这个意料之外的礼物打的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表达内心的感受。 傅云深从后面揽住周静容,将下巴垫在她的头顶,轻声问道:「喜欢吗?豆*豆*网。」 周静容能说不喜欢么?当然不能啊! 她十分真诚的说:「嗯,喜欢,谢谢你。」 她顿了顿,又忍不住问道:「可是,你怎么会想到也给我堆一个雪人的呢?」 傅云深低低的笑了一声,宠溺的说:「别的小孩子有的东西,你也要有。」 所以,他是把她当成小孩子来养么? 周静容捂着脸在心中尖叫,这种肉麻的撩妹套路,傅云深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啊啊啊啊啊?! 除夕这天,气氛热烈非常,无论上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迎接新年的欢快笑容。 一大早,下人们就忙着洒水扫除,贴对联,挂灯笼,处理食材,为年夜饭的大餐做准备。 年夜饭是除夕的重头大戏,代表着一家人的团圆,菜品自然也与平日不同。 这一天上桌的菜,不仅新意十足,连名字都不同凡响。什么三阳开泰,五福临门,花开富贵,鸿运当头,都为取好兆头之意。 当然,为了傅云深年后的会试顺利,还有金榜题名,独占鳌头,大鹏展翅,锦绣前程。其实就是黄金卷,甲鱼汤,烤乳鸽,还有做的十分精致漂亮的糕点拼盘。 周静容看着厨娘一本正经的为大家介绍这些菜,以及菜名的美好寓意,憋笑憋的胃疼。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过年夜饭,已至深夜,接下来还要守岁。众人便围聚在松涛院,陪着傅老太太说话解闷,一起等待新年的到来。 傅娆华和林疏桐一个剪纸,一个打络子,打发着时间,明明做的不是同一件事,也能比赛起来,看谁手速更快。 臻哥儿和珠姐儿在屋子里跑来跑去,有嬷嬷和丫鬟看着,甘棠和傅春华清闲下来,便也加入到了她们的行列。 第21章 周静容自然做不来这些事,只安安静静的在一旁展开画纸,将这样温馨的团圆时刻画下来,作了一副守岁图。 臻哥儿和珠姐儿两个小包子人小鬼大,互相协作,在一众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吃糖的模样也被周静容捕捉到,用漫画的夸张手法表现出来,萌煞了众人。 新年悄然而至,爆竹声声响起,众人互相道了「新年好」,便呵欠连天的各自回房休息。 周静容和傅云深走在路上,还能隐隐听见四面八方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回到房间,周静容突然一个转身抱住了傅云深,踮着脚趴在他耳边说:「傅云深,新年快乐!」 傅云深回拥住她,眉眼含笑,深情的说:「容容,新年快乐!」 周静容放开傅云深,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什么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得意的说:「喏,新年礼物,送给你!」 傅云深先是惊喜又感动的看了看周静容,而后才去看那礼物:「这是……扳指?」 那是一枚羊脂白玉扳指,触感温润,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看似普通,实则内藏玄机。 周静容又拿出另外一枚小巧的羊脂白玉戒指,那戒指比扳指整整小了一圈,雕刻成流云抱月的形状,恰好与傅云深的扳指内部的镂空图案契合,可嵌入其中,合二为一。 周静容对傅云深说:「这两枚戒指是情侣款哦,代表我们的定情信物。其实我本来想做成指环,让你和我一样戴在无名指上的。不过我怕别人笑话你女气,所以就做成了扳指。这样既可做装饰,又有了实用,希望你会喜欢。」 傅云深被「定情信物」四个字击中,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的闸门,澎湃浓烈的爱意汹涌而来,喷薄而出。他情不自禁的捧起周静容的脸,想要去吻她。 外面突然响起「嘭」的一声,接着整个天空亮同白昼,绚丽的色彩映在窗上,留下斑斓的剪影。 周静容惊喜道:「是烟花!」 她说着,便推开了傅云深,跑出去看烟花。 傅云深郁卒,烟花比他还要好看嘛?他不甘心的追了出去,继续刚才没有完成的吻。 傅云深的吻来的炙烈而迅猛,周静容来不及闭上眼睛,看着大片烟花在他们的头顶炸裂,映照着他俊朗坚毅的容颜,如梦如幻。 大年初二,周静容在傅云深的陪同下回周府探亲。他们带了很多礼物,周老爷乐的合不拢嘴,亲热的拉着二人说话。 傅云深学识渊博,亦擅经商之道,无论周老爷说什么话题都能接得住,毫不冷场,哄的他喜笑颜开。 直到中午开饭,周静容也没见到周静姝,这才奇怪的问周老爷:「爹,怎么不见姝娘?」 提起周静姝,周老爷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哦,她去看望她姨娘了。」 周静姝在年前就天天哭求周老爷,希望他能把薛姨娘接回来过年。周老爷不是没动过恻隐之心,可是一想到周静容所受的委屈,就不得不硬下心肠。 这才多长时间啊,他就原谅了薛姨娘,周静容肯定会心寒的。 周老爷猜测的不错,如果他真的把薛姨娘接回来了,周静容今日都不会回门。 不过,好在周老爷有分寸,没有这么轻易的原谅薛姨娘。 周府热闹的迎接大姑娘和大姑爷回门,一家人和乐融融,自然没有人在意远在庄子上的薛姨娘和周静姝母女相见,是何等的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不过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薛姨娘已经尽显老态。 一身粗布麻衣,脸上皱纹横生,从前养尊处优的一双手,如今也遍布粗粝的肉茧,与乡间妇人无异。她想摸摸周静姝的脸都不敢,生怕磨破了女儿细嫩的皮肤。 周静姝不可置信的看着薛姨娘,捂着嘴落下大滴泪珠,声音颤抖:「娘,怎么会这样?」 她以为就算薛姨娘被赶到庄子上,那也是主子,得有人伺候着,最多也就是生活条件差点,未曾想竟会是这般光景。 薛姨娘抹了抹眼角,长叹一声。 庄子上都是干活的仆妇,可没有丫鬟伺候她。再说她的身份是被老爷厌弃的妾室,不受人待见,根本没有人拿她当回事。 她在此处生活,只能和别人一样干粗活,还要被那些管事婆子暗中欺压克扣用度。 更有宋夫人因宋汀兰曾被周静姝当做挡箭牌而记恨她,既然薛姨娘主动担下此事,宋夫人便将满腔怨怼发泄到了她的身上。 宋夫人暗中在庄子上安插了人手,折磨苛待薛姨娘,让她本就如履薄冰的日子更加难熬。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心内各自凄楚。 哭过一场之后,周静姝泪眼婆娑的对薛姨娘说:「娘,我一定要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可是年后我就要嫁到芜县去了,恐怕鞭长莫及。怎么办呀,娘,我不想嫁!」 第22章 薛姨娘也不想让周静姝远嫁啊,一来她舍不得女儿,二来若是周静姝离浦河县太远,她就更指望不上她了。 可是,周静姝的婚事是周老爷订下的,而且迫在眉睫,她还能怎么办呢? 周静姝拉着薛姨娘乞求道:「娘,您是知道的,女儿心悦吴公子,不想嫁给不喜欢的人,委屈度日。娘,你帮我想个法子,退了这门婚事,再让吴公子娶了我,好不好?娘,求求你了!」 这种事情哪是薛姨娘想办就能办成的,但是听着女儿的声声哭诉,再两相权衡,她心里也开始动摇起来。 吴家比芜县距离浦河县更近,而且吴明岳有功名在身,社会地位比周静姝原本许配的商户之子要高出许多。 如果周静姝能够嫁给他,只消他向周老爷求一句情,她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继续回周府做女主人。 薛姨娘思及此处,暗暗下定了决心,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精光,声音却轻柔:「姝娘,你放心,娘一定竭尽所能,让你得偿所愿。」 吴明岳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过完了年,他就带着一车礼物再次造访傅府,一来是为拜年,二来是为与傅云深结伴上京赶考。 会试的时间在三月中旬,傅云深打算二月初动身上路。吴明岳可以在傅府小住月余,与傅娆华见面的机会就多了。他提前来到傅府,为的可不就是这个目的。 傅娆华本来就是个活泼的性子,近来更是心情好到飞扬,嘴里时常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调,发着呆都能笑出声来。 「岳表哥又送你什么好东西了?」 「没什么呀,就是一个木雕而已。」傅娆华下意识的回答完毕,才猛然反应过来,慌乱的看向来人。 见是周静容,她抚着胸口松了口气:「二嫂!你吓我一跳!」 周静容调侃道:「怕什么,老实交代,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傅娆华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娇嗔道:「二嫂,你就会取笑我。」 周静容又冲她眨了眨眼睛,问道:「怎么不陪你岳表哥去,却有空来找我?」 傅娆华脸上的红晕未消,羞涩的说:「二嫂,我想学做玉雪卷,你能不能教我呀?」 玉雪卷其实就是炸酸奶,不过周静容做不出来酸奶,便以羊奶代替。这道糕点本来没有名字,还是傅云深取作玉雪卷。 不过,周静容只做过一次,弦歌就学会了,之后她再想吃,就没自己动过手了。而且经过弦歌改良之后,味道比之前更好,她现在的手艺还不如弦歌呢。 周静容如实对傅娆华讲了,傅娆华也不端架子,又虚心的向弦歌请教:「弦歌,我想请你教我如何制作玉雪卷,可以吗?」 弦歌惶恐不已,忙道:「二姑娘,您若是想吃,奴婢去给您做。奴婢可以将制作方法教给萃香妹妹,不劳姑娘亲自动手。」 傅娆华小声嘀咕了一句:「可我就是想要亲手做呀!」 周静容再也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傻弦歌,她哪是要自己吃呢。她呀,是想亲手做给某人吃~」 周静容特意拉长了尾音,弦歌这才恍然大悟。 傅娆华脸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颜色又升了回来,她才来说了没几句话呢,周静容句句都在打趣她。 她害羞的跺了跺脚,急急忙忙的拉着弦歌向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身说:「二嫂,我要去向二哥告状,说你欺负我,哼!」 傅娆华嘴上这样说,心情却是一点都没受到影响。更是因着心情欢愉,连脚步都轻快起来,走的飞快,弦歌和萃香等丫鬟一路小跑的跟在她身后。 来到了厨房,傅娆华意外的遇到了林衍。林衍来傅府拜年,带了些新鲜的果蔬,便直接送到了厨房。 傅娆华一直记着林衍的救命之恩,上前盈盈一拜:「林大哥。」 林衍一如既往彬彬有礼:「二姑娘。」 自从傅娆华落水被林衍救起后,两个人就没再见过面了。 那段时间传出了关于傅娆华与林衍的一些不好的传闻,林衍为避嫌,只能减少来傅府拜访的次数,并极力克制忍耐想见傅娆华的冲动,刻意避开她。 一段时日不见,傅娆华看着林衍,竟添了几分陌生感。其实他们以前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可不知为何,这次的分别却好像把他们之间拉开了长长的一段距离。 林衍察觉到了傅娆华的疏离,他淡淡垂眸,掩下眸中的黯然,闷声道:「二姑娘,抱歉之前给你带来麻烦了。」 傅娆华一怔,接着心中涌过一股又感激又愧疚又酸涩的莫名情绪,苦笑道:「林大哥这般说,可是要让娆娘过意不去?你救了我的命,这已是天大的恩情,哪有添麻烦一说。任别人如何评说就是,反正我们都不在意。」 我们……是说她和吴公子么? 第23章 林衍胸中涌过一阵难言的酸涩,颀长的身形晃了晃,站不稳似的。 傅娆华一惊,下意识的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想要去扶他。却不想竟是脚下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去,反而是林衍抓着她的手臂,扶住了她。 「你们在做什么?」 傅娆华刚要道谢,就听见身后传来吴明岳的声音,冰冷的令人心寒,带着不可遏制的怒气。 林衍忙松开了傅娆华,傅娆华刚要解释,吴明岳已经疾步上前,不问青红皂白,一拳打在了林衍的脸上。 林衍向后退了几步,堪堪站稳,他没有防备也没有还手,生生的挨了一下,脸色苍白,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岳表哥!」傅娆华惊声尖叫,一把拽住了吴明岳,又惊又怒:「你做什么?」 吴明岳铁青着脸色,仇视的看着林衍,冷声道:「他碰了你。」 傅娆华狠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我险些摔倒,林大哥只是扶了我一下。岳表哥,你误会了。」 吴明岳却始终直勾勾的看着林衍,似笑非笑的表情中渗出一丝寒意:「哦,是吗?」 傅娆华本来以为,吴明岳因为林衍扶她产生了误会,只要解释清楚就没事了。她还想让吴明岳向林衍道歉来着,可看如今这情形,道歉是不可能的。 傅娆华便替吴明岳向林衍道歉:「对不起,林大哥,岳表哥只是一时冲动,还望你能见谅。」 「娆娘!」吴明岳见傅娆华向林衍道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毫不客气的指着林衍对傅娆华道:「他对你怀有觊觎之心,同为男子,我从他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他接近你是不怀好意,你不要被他骗了!」 林衍的眼球颤了颤,将头埋得更深。 他是心虚的,明知傅娆华与吴明岳已有婚约,仍对她朝思暮想,不是君子所为,这一拳他挨的不冤。 傅娆华生气的看着吴明岳,眼中满是责备。 不管林衍心思如何,都是他自己的事,吴明岳凭什么因为一己猜测就出手伤人?无缘无故的打人就是不对啊,他却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反而指责别人。 吴明岳没想到傅娆华竟不与他同心,气急攻心:「好,你向着他是吧,你愿意跟他在一块儿,那我走便是!」 他说罢,转身大步离开。 吴明岳负气离开后,出了傅府,一直到晚上也没回来。 傅娆华担忧不已,逼着傅云深去帮她找人,她留在世安院等消息,焦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周静容眼角的余光总能瞥见她晃来晃去的身影,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的画笔,安抚道:「放心吧,他又不是小孩子,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啊!」 然而事实证明,无论男女,夜不归宿都是很危险的。 傅云深披着一身风雪而归,傅娆华急急的迎上去,抛出一连串的问题:「二哥,找到人了吗?岳表哥在哪里,他怎么样,没事吧?」 傅云深淡淡的应了声:「他没事,不过喝醉了,我已经送他回房休息了。你也回去安歇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傅娆华虽然还有些担心,但明显松了口气,再三对傅云深道了谢,便离开了。 周静容却从傅云深并没有放松的眼神中,看出他有心事。 目送傅娆华离开后,周静容方走到傅云深身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傅云深淡然的神色覆上了一层凝重,他没有马上回答,迈开长腿走到火盆边,坐在小杌子上伸手取暖,似乎在措辞如何开口。 周静容也不急,挨着他坐下,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默默的陪伴着他。 半晌,傅云深方沉着声音缓缓道:「吴明岳买醉,酒后乱性……」 周静容立刻脑补道:「他去青·楼了?」 周静容这么想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时代的闺阁女子不太容易出门,男女大防又严的紧,吴明岳若是酒后乱性,对象也就只能是青·楼女子了。 傅云深被周静容这么一打岔,原本沉重的心情轻松了点。 他摇了摇头,平静道:「是周静姝。」 「啥?」周静容更懵了,怎么又和周静姝扯上关系了? 她缓了缓神,不可置信的说:「等等,你的意思是,吴明岳和周静姝……那啥了?」 傅云深提起这事,眼中复又结起一层冰霜。 他确实是在青·楼里找到吴明岳的,彼时吴明岳正衣衫不整的和周静姝抱在一起…… 傅云深震怒,他没想到吴明岳已经和傅娆华有了婚约,还跑去喝花酒。更没想到,他竟然毁了周静姝的清白。这件事该如何解决,傅娆华又将置于怎样尴尬的境地? 傅云深当时差点想要拔剑相向,可惜吴明岳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他只能忍着怒意先将人带了回来,又派人送周静姝回府。 第24章 周静容冷静下来,提出疑问:「周静姝不是被禁足了么,怎么会出门,还那么巧遇到了吴明岳?吴明岳不可能与她一起喝酒,那就只能是在酒后遇到的了。那她为什么不送已经喝醉的吴明岳回府,反而和他孤男寡女的在青·楼里……」 周静容总觉得这件事从里到外透着各种疑点,不怪她阴谋论,实在是周静姝的人品……她没什么人品。 傅云深也是气急攻心,并未细想,这会儿在周静容的理智分析中也冷静下来,道:「待明日吴明岳醒来,再问他吧。」 没想到第二日一早,吴明岳还没醒过来,却是周老爷先找上门来了。 原来昨晚周静姝回家后,便向周老爷和盘托出了这件事。她先是悔愧不该擅自偷溜出去玩儿,又痛斥吴明岳欺负了她,接着她表示清白已失,愿以死明志。 周老爷虽然对周静姝有失望有生气,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寻死? 周老爷好不容易安抚下周静姝激动的情绪,担忧的一夜没睡,捱到了天亮,就赶紧来傅府找吴明岳讨说法。 傅云深原本还想先向吴明岳问清楚后再做定夺,暂时瞒着傅娆华,但被周老爷捅破了,想瞒也瞒不住了。 傅娆华听说了这件事,不知是气还是急,当即晕了过去。 傅云深也不管那么多了,将尚在睡梦中的吴明岳拎出房间,直接按进了水缸里。 天寒地冻,储水冰冷刺骨,吴明岳立时清醒过来。他看着满面怒容的傅云深,依稀记起了昨日的荒唐,心头大骇。 吴明岳到底不是傅家人,吴氏不敢惊扰傅老太太。她已派了人去给吴明岳的父母报信,让他们过来一同商议解决此事。 可吴家人不可能来的那么快,她作为吴明岳的姑母,这会儿只能先出面与周老爷交涉。 傅云深和周静容也在场,因是傅云深将吴明岳带过来的,且事关周静容的娘家,所以他们夫妻二人并没有回避。 周老爷没耐心等待吴家父母的到来,直接向吴明岳讨要说法,冷睇他一眼道:「不知吴公子是如何打算的?」 吴明岳想着昨日之事,一时愣怔。 他平时酒力不错,昨日只是喝了点酒而已,怎么就会醉的做出那等糊涂事?好像身体不受控制似的…… 吴氏虽然对吴明岳有埋怨,但他到底是自己的亲外甥,见他沉默,便出声替他回道:「周老爷请放心,岳哥儿竟做出那等糊涂事,定会对周二姑娘负责的。」 周老爷刚想问如何负责,吴明岳却提出质疑:「昨日我明明只是在酒馆喝酒,怎么会与周二姑娘一起去了青·楼?我希望能向周二姑娘问清楚此事。」 周老爷闻言大怒,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手边的茶碗都被震得一颤:「你这是何意?难道还能是我女儿强迫了你不成?」 周静容在心里默默吐槽,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她安抚周老爷道:「爹,不如叫姝娘来解释清楚,以免造成误解。」 周老爷心中憋气,却只能听从周静容的建议,派人去接周静姝。 不多时,周静姝便被请了过来。 她带着面纱,似是羞于见人,垂泪道:「我想着年节街市上很是热闹,不想闷在家里,就偷溜出去玩儿。巧遇了吴公子,见他酩酊大醉,便想送他回傅府。吴公子却说什么也不肯回去,还要接着喝酒。可时间已晚,酒馆打烊,恰好路过青·楼,灯火正明,他便跑进去嚷着要喝酒,我不放心便跟了进去,谁知他却……」 周静姝说到此处,更是委屈的泣不成声。 傅娆华已经醒过来,正躲在门外偷听,好好的一颗心被这一席话碾的粉碎。 吴明岳紧蹙眉头,极力回想昨晚的事,却还是有一部分记忆断片。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清楚。 但不论如何,此事总归是他对不起周静姝,他思虑一番,态度真诚的对周老爷及众人道:「此事是我做的不对,我必定对周二姑娘负责。可我已有婚约在身,只能许给周二姑娘妾室之位。周二姑娘若不愿意,尽管提出条件,我愿在能力范围内,以其他方式进行补偿。」 就算吴明岳没有婚约,以周静姝商户庶女的身份,也没有资格做他的正妻。 毕竟吴家也是书香门第,在当地有头有脸,吴明岳又有功名在身。况且他们无媒苟合,对于女方而言已是势弱,没有太多的谈判余地。 周静姝自然不答,将目光看向周老爷:「一切但凭爹爹做主。」 周老爷虽然不愿女儿给人做妾,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他今日来讨要说法也并非逼迫吴明岳娶周静姝为正妻,只是怕他不认账罢了。 他肃容沉声道:「纳妾可以,需在县衙登记妾书。」 第25章 在官府登记过妾书的是为良妾,虽然身份不比正妻,但也是正经主子,不会像出身卑贱的婢妾一般地位低下,甚至可通买卖,这是周老爷能为周静姝争取到的最大权益了。 周静姝虽为商户庶女,可她爹是浦河县首富,她姐是解元之妻,吴明岳不可能亏待了她,便应下了:「自当如此。」 事情就在这种沉重的氛围中顺利的解决了,周老爷与吴明岳约定,挑个日子先去登记妾书,待他迎娶正妻过门后,再行纳妾之礼,将周静姝接进门。 吴明岳再得美人,心中却丝毫没有愉悦之感,只有满心的不情愿和对傅娆华的歉疚,不知该如何对她说出这种事。 吴氏虽因此事对吴明岳心生不满,可除此之外,吴明岳依然是她最满意的女婿人选。 傅娆华喜欢他,这世道有几个女子能如意嫁给心仪之人?而且她了解自家兄嫂的为人,他们定会对傅娆华视如己出,不会出现婆母磋磨儿媳那种情况。 毕竟经历了傅春华那事,她是真的怕了。除了吴家,她也想不到还有哪里能够保证傅娆华一定不会被苛待。 再转念想想,不过是纳个妾而已,吴明岳总归是男子,就算现在喜欢傅娆华,没有其他的女人,以后也会有的,不过早晚而已。 她现在需要做的,是让傅娆华宽心接受这件事,再教她如何取悦夫君,掌管后宅,拿捏妾室,不被人欺负。 周静容却很担心傅娆华,她作为旁观者,尚且觉得这种事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作为当事人的傅娆华又会作何感想? 果不其然,就在吴氏极力自我安慰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傅娆华的声音:「娘,我要解除婚约。」 傅娆华站在门口,眼神无波的看着众人,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 傅娆华此话一出,众人俱是惊愕。 吴明岳更是痛惧交加,本就因宿醉有些虚浮的脚步差点站不稳,唯有周静姝掩在面纱之下的唇角抑制不住的向上翘了翘。 「娆娘,你浑说什么胡话?」 傅娆华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驳她的居然是吴氏,她的娘亲。 她心中委屈万分,登时红了眼眶,却强忍住泪水,一字一句无比坚定:「娘,我要和吴公子,解除婚约。」 周静容在心里为她喝彩一声,姑娘,干得漂亮! 什么酒后乱性,不过是借口罢了,反正都是出轨,不值得原谅! 不过这个时代,人们对于男子可以三妻四妾的包容度很高,好像也就不存在什么出轨不出轨了。 所以她没想到傅娆华会那么刚,直接说出了要解除婚约,默默的在心中为她点赞。 屋内的气氛显然有些尴尬,周静容对周老爷道:「爹,我送你们出去吧。」 周老爷点了点头,他的事情已经解决,至于吴明岳和傅娆华的婚约如何处置,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周静容送周老爷和周静姝离开后,就赶紧回去想看看后续情况,可是众人已经散了。 吴氏将傅娆华带到了自己房中,与她密谈。 周静容有些好奇傅云深对这件事的态度,便问道:「你觉得,娆娘应不应该解除婚约?」 傅云深没有表明意见,只是说:「无论娆娘怎么做,都是她的选择,我都会支持。」 周静容追问道:「那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做呢?」 她还真的挺好奇的,和古代的男人谈恋爱啊,总绕不过三妻四妾这个话题。 其实就这件事情而言,吴明岳除了纳周静姝为妾,也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 周静姝婚前失贞,如果吴明岳不负责,她除了自杀,就只能自梳了。前者死了还要遭人唾弃,后者活着却要被人唾弃一生。 发生这种事,人们总是会指责女人,而包容男人,现代尤是如此,何况古代? 吴明岳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再加上有周老爷的施压,对于他来说,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在不影响他娶傅娆华的情况下,给周静姝一个名分。所以一个为妻,一个为妾,刚刚好。 可是他没有想到,傅娆华却不愿意。 傅云深淡淡的道了句:「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因为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 是了,这件事情的源头,在于吴明岳对傅娆华的不信任。 否则他不会和傅娆华吵架,不会独自买醉,也就不会发生和周静姝酒后乱性这件事。 周静容想起,以前传出她是妖物的流言,甚至有和尚找上门来,传出她和傅誉的绯闻,是在她和傅誉单独会面的情况下,傅云深却一概不予理会,始终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身边。 吴明岳只是看到傅娆华和林衍说话而已,就无法忍受到负气出走。 第26章 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相爱呢? 吴氏暂且安抚住了傅娆华,给她灌输了一堆吴家是最适合她的婆家,以及男人都会三妻四妾要学会接受的思想。 傅娆华答应吴氏再好好考虑一下,也不再提解除婚约一事。可是她的情绪却益渐低迷,每天都怏怏不乐的,再不复以前那样的活泼欢快。 周静容看不过去,把傅娆华从屋子里拉出来,带她出去逛街,吃美食,看雪景,转换心情,避免她整日里琢磨那些不高兴的事。 两个人还顺便去了醉花阴,见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心中甚慰。 玉华霜一经问世,大受欢迎,每日都是供不应求,醉花阴现在的业绩全靠玉华霜撑着呢。 周静容带着傅娆华去雅间休息,经过两位女客身边,听见她们一边挑选产品一边聊天,抱怨冬季空气干燥,不止肌肤容易干裂,连头发也因缺失水分而失去了光泽。 周静容心中一动,对傅娆华道:「娆娘,你可不可以研制一款涂抹头发的香膏,能让干叉的头发可以保持水润的那种?」 周静容想要的其实就是护发素,这时代对于头发保养的门道大都在洗头发的水上,淘米水啊,生姜水啊,木槿叶水啊,还有人储存去岁的雪水露水,那就真的是很讲究了。 洗完之后会熏香,或者为了保持发型涂抹头油,但没有像保养皮肤那样用来保养头发的香脂香膏。 傅娆华一直靠着玉华霜拿醉花阴的分红,早就不好意思只拿钱不干活了。 周静容给她安排了新的任务,她心里也有点跃跃欲试,当即爽快的应下来:「好啊,我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如果是以前,她也许会不自信的觉得自己做不到。可是玉华霜取得的成功,给她增添了许多信心。 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东西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并能够带来可观的利益,那种成就感带来的快乐以及从中产生的对自我价值的认同,是任何感受都无法比拟的。 周静容看到傅娆华的眼中重新迸发出光彩,觉得带她出门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有事可做,就没时间自怜自哀,只沉浸在为情所伤的那一点点情绪之中了。 周静容看着傅娆华的笑脸,欣慰的说:「这样才对嘛,你笑起来才好看,前几天你的苦瓜脸都能挤出苦瓜汁了。世间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还有需要努力打拼的事业,没道理被一段失败的感情就打垮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你选择原谅,那这件事就过去,不要再反复想,也不要伤心难过。如果你下定决心想要解除婚约,就算二婶娘不同意也没关系,我和你二哥都会帮你的。」 傅娆华感激的看着周静容:「谢谢你,二嫂。其实我以前预想过以后会给丈夫纳妾,觉得并不是难以接受。可没想到这件事会以这种形式发生,而且那个人还是周静姝。当事情摆在眼前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接受现实似乎比想象要难的多。」 尽管吴明岳解释了酒后行为并非出自真心,他心里只有她一人,并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这种事,百般道歉只为求得她的原谅,甚至都给她跪下了。 她也相信他作出的解释和承诺,可她心里就是过不去,好像嗓子里卡了根刺似的,咽不下去,吐不出来,那样难受。 傅娆华问周静容:「二嫂,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周静容拈了块糕点塞进嘴里,学着傅云深的话道:「按照你的心意,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其实周静容是怕傅娆华想解除婚约,却被礼教束缚不能按照心意做出选择,成为这个时代的牺牲品。所以带她出来看世界,让她开阔眼界和心胸,不要只拘泥于情爱。也想告诉她还有她和傅云深这样的亲人给她做后盾,让她能够更勇敢也更坚定。 至于傅娆华最后如何选择,周静容不会干涉,毕竟时代不同,她的思想观念未必适合傅娆华。 而且如果傅娆华的内心足够强大,不管她怎样抉择,她都有能力获得幸福。 傅娆华陷入了思考,喃喃自语道:「毕竟就连二哥那样光风霁月的人都有通房丫鬟呢,所以男人纳妾很正常吧,也许我不该不依不饶。」 周静容差点被刚入口的糕点噎到,瞪大了眼睛,打断了傅娆华的自言自语:「等等,你说什么?傅云深有通房丫鬟,是谁?」 她怎么不知道? 傅娆华神色古怪的看了周静容一眼:「不就是落琴,二嫂刚进门就把她处置了呀!」 说起这事,傅娆华有些纠结。 她可没有二嫂那种魄力,对于丈夫的小妾,说打就打说杀就杀。而且对方还是周静姝,她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为难她呀。 这样一想,傅娆华又动摇了,也许退婚才是更好的选择? 第27章 傅娆华后来还说了什么,周静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赶紧去翻原主的记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静容只记得,原主是听了薛姨娘的教唆,想在婆家立威,所以借口食物不新鲜发落了一个小丫鬟。 原来,原主更隐秘的心思,是因为那小丫鬟乃是傅云深的通房丫鬟,所以才逮着她教训啊! 周静容干笑两声,这可就有点尴尬了。 不过好在都是过去式了,她把那个小丫鬟当做傅云深的前女友就好了。而且傅云深也从来没提过,所以应该不用在意……吧? 傅娆华经过周静容的无形开导,心情豁然开朗,不再整日纠结和吴明岳的那点事了。 她也不急于做出什么决定,想着先沉淀一下,待彻底冷静下来,再理智客观的做出决断。 于是,她将全部心思都放到研制发膏上,对吴明岳的示好和献殷勤不咸不淡。 这可就苦了吴明岳,在傅府的地位一落千丈,从受人尊敬的表少爷加准二姑爷变得不受人待见。 可他还是厚着脸皮赖在傅府不走,因为一旦离开,他就更没有机会向傅娆华表衷心,求取她的原谅了。 傅娆华每日都来找周静容汇报研制发膏的进度,她发现做这件事很快乐,每当取得一点进步时,都会获得巨大的满足感。 周静容看着越来越自信的傅娆华,也很为她高兴。 而且,她还从傅娆华经常给她普及各种香料知识的过程中获得了很多灵感。 傅娆华的想象力很丰富,她将各种香料想象成一个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或清纯或妩媚,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周静容受到傅娆华的启发,根据玉华霜每一款香膏的特点设计出了具有代表性的漫画人物形象。 如桃夭,香气为桃花香,馨香甜腻,代表形象是一个身着粉色衣裙,手持一柄粉色花伞,天真活泼的小萝莉。 再如竹青,主用料是萎蕤,香气较为清冽,周静容便将其代表形象设计成了一袭青衣一支玉笛面容清冷的御姐。 …… 周静容打算用这些人物形象作为每一款香膏的虚拟代言人进行宣传,并以人物不同的场景形态为画做成包装。 周静容在设计这些人物形象的时候,还从中激发了新的灵感,打算以香料为主题,将香料拟人化,制作一部全新的漫画。 于是她设计好香膏的人物代表形象后,便将制作包装的任务交给了拍卖行聘请的画师,自己则全心投入到了设计新漫画的人物形象、背景、剧情当中,忙碌的一发不可收拾。 正月十五,上元节。 上元节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因为它是正月里的最后一个节日,过了这一天,这个年也就彻底的过去了。 同时,它也是新一年的第一个月圆之夜,代表着一元复始,辞旧迎新。 从前几日开始,便开了灯市,夜夜亮同白昼,火树银花,流光溢彩。 周静容忙的没时间出去赏灯,终于在节日当天暂停下手头的工作,和傅家众人一同出门游玩。 玉华霜系列香膏也借着节日的气氛,在这一天推出了全新包装。 每一罐香膏都换上了以其独特的人物代表形象的不同场景及形态为画的包装,并各自书写着一句不同的话,或搞怪有趣,或激励人心,作为独特的标签。 那些句子好像能串成每个人物的专属故事,等待着人们挖掘,吸引了众多的视线。 人靠衣装马靠鞍,产品也不例外,换了新包装的玉华霜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全部售罄,还签下了许多预定的订单。 听说了这个消息的傅娆华十分激动,由衷的赞叹道:「二嫂,你太厉害了!只是换了包装而已,销量居然翻了好几倍!」 周静容小小的在心里骄傲了一下,嘴上还是谦虚:「是你的香膏做的好,再加上节日氛围的烘托。」 傅云深看着周静容掩饰得意的可爱表情,眼中满是温柔。 然而,让傅娆华更加叹为观止的还在后面。 傅娆华跟着周静容来到了漆吴居,一进门便被里面热闹的景象震住了。 漆吴居的大厅撤了桌椅,布置成室外的模样。 各类商铺分列两侧,中间供行人通过。有各种美食,有花灯配饰,有游戏小摊,俨然是一个室内街市。 傅娆华忍不住再次惊叹:「二嫂,这也太别出心裁了吧!」 既能满足人们游玩赏灯的需求,又不用在外面忍受天寒地冻! 与他们同行的吴明岳、林疏桐等人也连连赞叹。 周静容将脸上满满的笑意投向傅云深,这都是他的想法,也是他出钱又出力做成的。 不然她可舍不得只是为了过个节就斥巨资打造一个只营业一晚的室内商场,肯定回不了本! 第28章 其实傅云深就是知道周静容怕冷又贪玩,所以才想出把街市搬到室内这个主意,让她能暖暖的享受节日。 这可真是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啊! 周静容吃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在心里美滋滋的感叹,有钱就是好啊,任性! 傅云深看着周静容不拘小节的吃相,无奈又宠溺的伸手帮她擦干净了沾到唇边的汤汁,一点也不嫌弃。 傅娆华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偷笑了一下,就看见吴明岳也拿着帕子,作势要帮她擦嘴。 她下意识的向旁边避了避,然后才伸手接过帕子,低低的道了句「谢谢」。 吴明岳的眼神黯了黯,傅娆华到底是跟他生分了。 「容娘!」 周静容正在大快朵颐,突然听见宋汀兰的声音,抬头看过去,愉快的向她招手:「兰娘!」 因着天冷,周静容不爱出门,她与宋汀兰也有段时日没见了。这会儿二人相见都十分欣喜,凑在一块儿亲亲热热的说起了话。 和宋汀兰一同过来的还有宋子言和赵玄。 宋汀兰已和赵玄定了亲,想来二人是在宋子言的陪同下相约出游。 林疏桐是初次见到赵玄,但面对这个曾经向自己提过亲的人,还是觉得有些尴尬,刻意避开了视线。 倒是赵玄坦坦荡荡,挨个打了招呼,也没落下林疏桐,而后就站在宋汀兰的身后,不多言语,克谨守礼。 周静容拉着宋汀兰的手,让她坐下吃点东西。 宋汀兰却邀请道:「我想过去猜灯谜,你去不去呀?」 周静容哈哈一笑,神秘道:「那你可得好好猜了,有不少谜面都是我出的呢,看你能猜对多少。」 宋汀兰微怔,随即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那我肯定都能猜对!」 说完,她就急吼吼的跑去猜灯谜了。 周静容反应了好一会儿,宋汀兰是觉得以她的智商出的题肯定简单,所以才那么有信心的吧,是吧是吧? 傅云深听说周静容出了谜面,有些意动,故作镇定了半晌,还是没忍住,起身拉着周静容,淡淡道:「我们也去猜灯谜。」 周静容被傅云深拽起来,还不忘伸长手臂抓了一把糖裹花生。她对灯谜可没兴趣,她只想吃好吃的呀! 周静容和傅云深来到猜灯谜的摊位时,宋汀兰已经破解了诸多谜面。 她一只纤白素手执笔,神态认真而专注,往往是那边眼睛将谜面看完,这边的手已经写出了答案,大有一副要将灯谜全部拿下的气势。 傅云深也向摊主要了纸笔,他一目十行,又下笔如飞,没多久就追上了宋汀兰的进度,加入了这场战争。 是的,战争。 因为是周静容出的谜面,所以就不只是猜灯谜那么简单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还代表着对周静容的了解程度。 所以,傅云深当然要和宋汀兰一争高下。 傅云深也很忧郁,他到底是为什么就在和周静容的女性朋友争宠的道路上一去不返了呢? 周静容的智商倒是不低,但是她对古代风俗文化的了解没有那么深,所以她出的灯谜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答案都是直接写在谜面上的。 诸如字谜,都是什么「画中不是田」、一人背张弓」、「春秋不热」、「乘人不备」这种完全从字面上拆解的,再者就是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画时圆,写时方,有它暖,没它凉」……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稍微需要动脑子的「水映横山落残红」,傅云深和宋汀兰想都没想,直接在纸上写出了谜底:绿。 周静容只能无语望天,所以,你们一个才子,一个才女,为什么要来砸她的场子? 要知道,灯谜全部被猜出,出题人也很尴尬好吧,她不要面子的?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傅云深还真的就败在了这种答案写在谜面上的简单灯谜。 最后一个灯谜的谜面是「朝秦暮楚」,谜目是猜一个成语。 宋汀兰仍是提笔就写,傅云深却有些犹豫。 他的脑子一瞬间涌过了无数个答案,最后不是很确定的写下了「时过境迁」,而宋汀兰的答案则是「一日千里」。 谜底揭晓,回答正确的是宋汀兰。 傅云深不解的看向周静容:「为什么?」 周静容弱弱的解释道:「早上在秦国,晚上就到了楚国,这不是一天之内走了很远的路么。」 ?! 傅云深彻底被周静容打败了,无言以对。 他想过直接从字面上拆解,也想过从其蕴含的寓意延伸。但后来他想到周静容不会出太难的题目,所以选择了从字面拆解,却没想到她是根据字面所代表的直白浅显的意思出题的。 第29章 宋汀兰得到了最高奖品,一盏做成了花球造型的花灯,十分漂亮,而傅云深只得到了一盏十分普通的鱼型花灯。 傅云深很是嫌弃,这么丑的花灯,他根本不好意思送给周静容,便说不要了。 可周静容却抢了过来,当作宝贝似的抱在怀里:「这是你赢来的,为什么不要?」 傅云深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憋出一句:「不好看。」 周静容乐呵呵的说:「怎么不好看了,这可是锦鲤啊,能给人带来好运的!」 傅云深看了一眼那盏丑不拉几的花灯,想说那只是普通的鲤鱼,根本不是锦鲤。 可见周静容如此高兴的模样,他不想让她扫兴,就什么都没说,却在心里暗暗想着,赶紧让人去找一盏锦鲤花灯,找不到就做一盏! 周静容见傅云深魂不守舍的模样,以为他是因为输了猜灯谜而失落,好心安慰道:「我出的那些题都太简单了,可是你学识渊博,想的多反而受其累。这不代表你不聪明,而是说明你太聪明了,智商比我高出一截,所以对不上频。」 傅云深听了周静容的话,不仅没有得到安慰,反而更加郁闷了。 简单?简单他还猜不出,不是更说明了他笨么,她真的是在夸他? 漆吴居今晚的重头戏还在后面,那就是公布了周静容创作的新漫画的主角人物海报。 新漫画的类型延续了鲛人传说的玄幻神话风,讲述了在仙界的百草园中,有十二株仙草因为贪玩而擅离职守犯下了错误,被仙帝惩罚贬下凡间历劫的故事。 十二株仙草均化身女性,因是历劫,所以每个人的身世命运都十分坎坷悲苦,饱受压迫欺凌。 但她们都不甘于向命运屈服,奋起与恶势力抗争,勇敢的对世俗说不,机智化解灾难,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追求自己的理想和幸福,最后完美蜕变,浴火归来。 公布的人物海报分别有两种形象,蜕变之前的阴暗凄惨,蜕变之后的华丽耀眼,反差很大。 人们觉得惊讶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生好奇,很想知道这些人物身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故事,为什么前后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周静容计划先不定时的发布一些以每个人物为主题创作的条漫进行预热,等她陪傅云深考完试,回来的时候再连载正式的漫画剧情。 公布了新漫画的预告,并得到了良好的反响,周静容今天的任务就圆满的完成了。 傅云深见她已经打了好几个呵欠,知道她是连日来高强度作画,身心俱疲,便想带她早点回家休息。 他与另外几人商议一番,打算去进行上元节最后一项必须活动:放灯祈福,之后就打道回府。 他们出门的时候,正巧舞龙舞狮的队伍游街而过,很多百姓尤其是小孩子,都在后面蹦蹦跳跳的跟着凑热闹。 因为人多,一行人很快就被人群冲散了。幸好傅云深一直紧紧的把周静容护在怀里,两个人才没有分开。 周静容着急的四处张望,拉着傅云深要去找人:「我们快去找娆娘和桐表妹,万一她们落单了遇到坏人怎么办呀?」 傅云深却镇定自若:「放心,有世风跟着呢。」 周静容狐疑的看着傅云深,对他的态度感到很奇怪,他好像一点也不忧心着急。还有,他怎么那么肯定世风一定会跟着傅娆华和林疏桐呢?除非,他是故意和他们分开,并提前叮嘱了世风保护好他们。 不得不说,周静容真相了,傅云深就是故意和他们走散的。他想和容容二人世界啊,为什么要带着这么多电灯泡? 傅云深转移了话题,问道:「你想放什么灯祈福?」 上元节这天,放灯祈福是很重要的一项活动。放灯的形式也是多种多样,有人放河灯,有人放天灯,还有人挂树灯,反正今天的所有活动都是与灯有关的。 见傅云深平静如斯,周静容心里有了底,也不再管走散的那几人,想了想说:「我想放天灯。」 傅云深温柔的笑了:「好,我带你去一个适合放天灯的好地方。」 傅云深带着周静容来到了城郊的一处山丘,虽然海拔不高,但是大晚上爬山什么的也很刺激啊。 周静容拒绝了傅云深要背她的提议,在他的搀扶下走了上去,还是累的气喘吁吁。 可是,当她站在山丘上向下看去的时候,眼前的美景冲消了她身上所有的疲累,让她忍不住惊喜的感叹道:「哇,好美!」 此处可以一览整个浦河县的概貌,万家灯火如昼,街市通明结彩,还有漫天飘舞的天灯,远远看去,就像一片降落人间的璀璨星河。 周静容完全沉浸在灯火辉煌的盛景之中,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傅云深见周静容的眼中迸发出丝毫不输明亮灯光的绚烂色彩,知道她是真的开心,也心情颇好的弯起了唇角。 第3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他默默的将天灯准备好,递给周静容一支笔,道:「据说,把愿望写在天灯上,然后将其放飞,就能实现愿望。」 周静容接过笔,调皮的笑了笑:「据说?你以前没放过啊?」 傅云深摇了摇头:「不曾,无人同行。」 周静容展颜一笑,明眸善睐:「没关系,以后我陪你。你想做的事,不愿做的事,我都陪你一起做。」 他们很快就写好了愿望,一起将天灯放飞。 周静容双手交握,闭着眼睛,在心中默念着许愿。 当她睁开眼睛,便见傅云深正满目柔情的看着她,好奇的问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傅云深点漆般的双目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好似流景扬辉,温柔而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将人吸入其中。 他轻轻启唇,声如碎玉:「执手执手,与子偕老。」 周静容微微红了脸,小声嘟囔着:「早知道你也许了这个愿望,我就不写这个了。」 这声小小的抱怨当然没能逃过傅云深的耳朵,他将周静容抱进怀中,畅意的大笑起来,那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周静容埋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发自胸腔内部的震动,脸更红了。 她仰起头说:「我还有别的愿望哦!」 傅云深笑意不减,低头问道:「哦,是什么?」 周静容认真的说:「希望世间女子,都能像我一样幸福。」 傅云深听她这么说,想起了她的新漫画:「说起来,这次的漫画好像没有男主角?」 周静容回道:「也有啦,不过都是反派,看我如何让女主强大起来,把他们虐成渣渣!」 傅云深有些遗憾,他还想看周静容安排男女主甜甜的恋爱,好从中学点招数呢。 周静容接着说:「我以前画漫画,只为自己喜欢,无事可做,打发时间而已。可是渐渐的,我用漫画帮铺子做宣传,使生意变得更好了;还用漫画帮助春姐扭转舆论,揭发事实真相;就连智果那件事,我也画进了漫画,以现实的经历警醒世人不要封建迷信。我才发现,原来我的漫画可以传达很多东西,思想,文化,三观,和人们进行精神上的交流,让大家产生更多的思考。 春姐被婆母磋磨不敢怒不敢言,兰娘被无赖污蔑只能以自梳证明清白,娆娘面对未婚夫纳妾被迫选择接受。通过身边这些女子的例子,我看见的是这个时代给女子的束缚,使她们与生俱来戴着一副沉重的枷锁。她们卑微,弱小,顺从,却得不到重视与尊重。她们有太多的不敢与不能,甚至太久不表达内心的想法,已经忘记了如何开口说话。 我希望能用自己的笔触,鼓励她们勇敢的表达,努力的争取,自强自爱。也许我不能改变这个世界,但我希望这个世界的女子能活的自在勇敢一些。至少,不要被世界改变。 这就是,我创作这部讲述女子抗争命运、自立自强、蜕变逆袭的漫画的初衷。」 傅云深一瞬不瞬的看着周静容,她娓娓道来的声音那么动听,眼中星碎般的流光让他沉迷。 她就像天空中的一颗星,很普通,很微小,但是她的勇敢、善良、坚定,她宽广的眼界和心胸,她对世人的大爱,为她镀上了最灿烂耀眼的光晕。 在他的视线中,她光芒万丈。 傅云深心中的爱意更盛,他专注的看着她,由衷的说:「容容,你很棒。」 周静容害羞的抿了抿唇,又听他柔声问道:「新漫画叫什么名字?」 周静容认真的想了想:「既然是在正月十五亮相的,干脆就叫正月十五吧。」 傅云深失笑:「呃,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周静容眯着眼睛:「不会啊,择日不如撞日嘛!」 傅云深为她的率性轻笑一声,吻了吻她的发顶,将她抱的更紧。 就在傅云深和周静容你侬我侬之时,傅娆华却在闹市之中,站在射箭获得奖品的摊位前发呆,想起去岁七夕,吴明岳为给她赢得奖品,站在此处射箭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吴明岳举着两串糖葫芦,艰难的穿过重重人群,走了过来。 林疏桐正兴致勃勃的在世风的指导下射箭,吴明岳便将其中一串糖葫芦递给了她身边的丫鬟。 他拿着另外一串糖葫芦向傅娆华献殷勤,听见她轻声唤他:「岳表哥。」 吴明岳心中一喜,忙不迭的应着:「哎,娆娘,你喜欢什么,我给你……」 傅娆华淡淡的打断了他:「我是想说,我们解除婚约吧。」 吴明岳大惊,刚刚飞扬起来的心情又瞬间坠入谷底,大起大落不要太刺激。 他急切的追问:「为什么?娆娘,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如果你不喜欢我纳妾,那我就不纳。我会以其他方式补偿周二姑娘,不纳她进门。我只娶你一个,以后也绝不纳娶别的女子,好不好?娆娘,你知道的,我心悦于你,只心悦于你,我不能没有你。」 第31章 傅娆华后退一步,避过了吴明岳想要抓住她的手,摇头道:「周二姑娘没有错,你不能这样对她。可是我也没有错,我不想委屈自己。岳表哥,就在前几天我还在努力说服自己,应该大度一些,做一个贤妻良母。可是就在刚刚,我发现那根本是自欺欺人,我做不到与其他女子分享你,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心痛,也许是我太自私了罢。」 「不,不是你自私,都是我的错……」 吴明岳急切的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是傅娆华却平静又坚定:「岳表哥,有些事情从一发生就注定了结局,我们无缘,好聚好散吧。」 她的声音明明很温柔,却字字都如一柄沉重的大锤,狠狠的砸向他的心口,将他的心捣烂成泥,血流如注,疼的他整个身体都止不住的抽搐。 傅娆华和吴明岳自上元夜分手后,双双大病了一场。 好在吴家父母已经来到了浦河县,因不好意思一家人都借住在傅府,便在附近临时租了一处院子,打算住到吴明岳上京赶考再回家,这会儿倒也方便照顾他。 傅娆华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三五日便好了,又恢复了以往的活力。 倒是吴明岳病情反复,短短几日便被病气熬磨的没了精气神,整个人形销骨立,看起来可怖又可怜。 吴家父母很是担忧,请了大夫来看,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心病所致,却也不知这心病为何。 傅娆华听说此事,暗暗自责,觉得吴明岳的病跟她脱不了干系,于是吃不下睡不好的愧疚,日渐消瘦。 吴氏还当她是为吴明岳忧心,常常劝说她放宽心,并让她多去探望照顾吴明岳,反而使她更加坐立难安,心中焦虑。 傅春华看出了妹妹情绪上的波动,再三追问下,方才得知她已与吴明岳情断,知晓吴明岳定是为此才生病。 傅春华不愿妹妹受委屈,情伤嘛,总会过去的。 傅娆华若在此时对吴明岳软化态度,给他希望,只会继续与他纠·缠不清,难以斩断。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她已经决定与吴明岳撇清关系,倒不如硬下心肠,干脆一点。 于是傅春华便以「身体不适,让傅娆华帮忙照看珠姐儿」为由,把她留在了自己的院子,避免吴氏催促她去探病吴明岳,与他剪不断理还乱。 不过,虽然两人口头上约定了解除婚约,可如今吴明岳正在病中,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提起此事,以免刺激他病情加重。 傅春华便和傅娆华商量,解除婚约一事暂且搁置,先不跟吴氏等人说,只待吴明岳病情好转,再正式提出解决。 周老爷可不知道这些事,知道了也不会管。他只等着过了十五,便急急忙忙的催促着吴家人去县衙登记了妾书。 周静姝原还想等着傅娆华退了婚,再往吴明岳的正妻位置上使使劲呢。可是周老爷却等不及了,生怕吴家会反悔,到时候周静姝会嫁不出去,千夫所指,便赶紧将此事定下来。 自此,周静姝成为吴明岳的妾室一事,已成定局。 周静姝再次去了庄子上,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薛姨娘。 薛姨娘看着得意洋洋的周静姝,大惊道:「那药你给吴明岳用了?娘不是让你留着对付傅娆华的吗?」 原来,那日吴明岳醉酒轻薄了周静姝,竟是周静姝自己设计的。 周静姝上次来庄子上,请求薛姨娘帮她想办法毁了吴明岳和傅娆华的婚事,薛姨娘便给了周静姝一味催情药。 薛姨娘原本的打算,是让周静姝伺机给傅娆华下药,让她当众出丑,坏了她的名声,吴家自然会与她退婚。 而后,周静姝可以投怀送抱,与吴明岳有些肢体接触,再求求周老爷为她出头,想要赖上吴明岳并不难。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周静姝会将自己赔进去。 周静姝等不及了,按照薛姨娘的法子,确实可以毁了吴明岳和傅娆华的婚事,可怎么能保证她一定能嫁给吴明岳呢? 不过给吴明岳下药这个主意,也并非周静姝的本意,她是临时起意的。 周静姝一直密切关注吴明岳的动向,得知他来傅家拜访后,就派了人盯着傅府。一旦吴明岳出府,便回来告诉她,她好溜出去与他制造些偶遇的桥段,刷刷存在感和好感度。 是以当日吴明岳与傅娆华闹别扭出府后,周静姝便得了消息,打扮一番前去偶遇。 周静姝来到酒馆,见吴明岳正独自一人借酒消愁,想起薛姨娘给她的药,忽然心生一计。 她先是悄悄的在吴明岳的酒里下了蒙汗药,将他迷晕,之后带着他去了青·楼,又给他喝下加了药的酒,与他共赴云雨。 周静姝一开始是想带吴明岳去客栈的,但后来考虑到客栈来往的人不是那么多,他们很容易被注意到。可是青·楼人流量密集,又都是寻·欢作乐之人,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第32章 若当时吴明岳是清醒的,定能分辨出自己的身体状态是被下了药。但是他喝醉了,神志不清,根本无法控制行动,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待第二日他清醒过来,隐约记起昨晚的事,还以为是酒精的驱使,心中对周静姝甚为愧疚。 如今,他仍怀着这种愧疚感,不能不对周静姝负责。可却被傅娆华退婚,失去了心爱之人,急火攻心,痛悔交加,就把自己折腾病了。 薛姨娘拍着大腿痛心疾首道:「姝娘,你糊涂啊!」 搭上了自己的名声和清白,只换来一个妾室的位置,可不是糊涂? 周静姝却不以为然:「虽然我只是妾室,可凭我的智谋和手段,定能笼络岳郎之心。傅娆华是正室又如何,我一定会把她踩在脚底下!」 况且,薛姨娘就是妾室,不也一样过的风生水起。待她大婚,让岳郎向周老爷求求请,薛姨娘又能回到周府,还是实质上的周府女主人。 所以,只要得了夫君的喜爱,妾室比正室也不差什么的,周静姝沉浸在得到了吴明岳的宠爱,过上幸福生活的幻想之中。 薛姨娘直到此刻才幡然醒悟,她的言传身教给女儿带来了怎样恶劣的影响和后果。 薛姨娘与周静姝母女二人在屋内说着悄悄话,未曾注意到门外响起的细微脚步声。 宋府。 一个婆子正站在宋夫人身边,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薛姨娘和周静姝的对话。 原来这婆子就是宋夫人暗中派去磋磨薛姨娘的,她一直监视着薛姨娘,见周静姝来探望她,便躲在门外偷听,未曾想竟听到了这样隐秘骇人的内幕。 宋夫人听着那婆子的回禀,忍不住快意的哈哈大笑:「薛姨娘母女两个还真是能折腾,我正恨着她们胆敢算计兰娘,想报复却无从下手,她们就自己做了蠢事送上门来了。」 宋夫人说着,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的精光,吩咐道:「写张帖子送去傅府,邀请解元夫人明日过府一叙。」 周静容收到宋夫人的请帖,震惊又疑惑。 震惊于一向与她看不对眼的宋夫人居然有朝一日会给她递请帖,疑惑于宋夫人一向与她看不对眼,为什么无缘无故邀请她,莫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傅云深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便让周静容推辞不去:「就说你身体不适,或者家里有事走不开。」 还是周静容更为理智,冷静的分析说:「就算宋夫人对我不怀好意,也不可能把我叫到自己家里再对我做什么。所以,她也许是真的有事找我。」 傅云深犹不放心,甚至想出了让会功夫的世风女扮男装跟着周静容保护她的法子。 世风表示内心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他心里已经五颜六色到语言系统紊乱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么? 好在周静容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拒绝了傅云深的提议,让世风躲过了穿女装的劫难。 世风经此一事,默默的下定决心,他要教弦歌和雅意功夫,让她们保护二奶奶! 还不知道即将被世风展开魔鬼式训练的弦歌和雅意,跟着周静容来到了宋府。 周静容见到宋夫人,见她表情淡淡的端坐主位,有些许的陌生感。 虽然周静容曾和宋夫人多次交锋,但都是隔空,两人还从未如此正式的面对面过。 宋汀兰也在,她知道宋夫人邀请了周静容,就担心宋夫人会对周静容不利,所以赖着不走,想陪着周静容。 宋夫人知道宋汀兰在想什么,但她也能理解。 宋汀兰不仅与周静容志同道合,更曾在她的帮助下,不至被奸人抹黑名声。 所以宋夫人对于宋汀兰的行为并不气恼,只是道:「兰娘,我与解元夫人有些私事要谈,你暂且回避。」 宋汀兰坐着没动,嘀咕道:「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呀。」 周静容知道宋汀兰是在保护她,心中一暖,也劝道:「兰娘,我与夫人说完了话就去找你,可好?」 宋汀兰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但也没走远,就在院子里晃悠,等着周静容出来。 周静容这才看向宋夫人,问道:「夫人,您找我何事?」 宋夫人似是想到了什么,愉悦的笑了一下,却不自己开口,而是招了招手,让那来报信的婆子与周静容说。 周静容听完了整件事,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这是真的吗?」 宋夫人嗤笑一声:「不瞒你说,兰娘被薛姨娘母女算计,我怀恨在心。王婆子是我安插在你周府庄子里的人,专门看着薛姨娘的,对的她动态了如指掌。这事我告诉你了,至于你信不信,如何做,我就管不着了。」 周静容其实已经相信了,她早就觉得这件事发生的蹊跷,而且凭周静姝那品性,做出这种事也不稀奇。 第33章 她只是有点不解:「夫人为什么要将此事告诉我?」 宋夫人垂下眼眸,吹了吹手中的热茶,漫不经心道:「我与周家不和,亦与傅家不睦,没必要掺和这两家的事。可我既已知道事情真相,不说出来又于心不安。你既是周家的人,也是傅家的人,告诉你不是最合适?」 其实宋夫人还有一点没说,就是因为这件事事关周静容的婆家和娘家,不管她怎么做,都是偏向一方而得罪另外一方,看着她痛苦煎熬的做选择,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宋夫人想看周静容左右为难,备受煎熬,可惜她想错了。 周静姝虽然在血缘上与周静容是姐妹,可她从没做过姐妹该做的事。从前她对原主百般奚落欺压,现在和周静容更是相看两厌。 从感情上来讲,周静容还是和傅娆华更为亲近,所以她毫无心理负担的转头就「卖了」周静姝。 周静容回家后直接将这件事告诉了傅云深,就让他去伤脑筋吧,她还忙着鲛人传说的存稿和新漫画正月十五的条漫呢,哪有精力管那么多事。 可怜傅解元满腔才学,却要大材小用在女子宅斗这种事上。 傅云深做的第一件事是收集证据,他不是不相信宋夫人的消息来源,只是口说无凭,总要有人证物证才能在后面的谈判中占据主导地位。 虽然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了一段时日,但收集证据也只是耗费了些时间而已,因为周静姝是临时起意,所以留下了很多线索。 然后,傅云深将真相告诉了傅娆华。 他想着如果傅娆华坚决与吴明岳退婚,他就没必要插手这件事了。就让周静姝自生自灭去吧,反正她总会把自己作死的,何必牵连周静容呢。 周静容和周静姝到底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如果周静姝的名声不好,周静容一定会受到影响,而傅云深不愿周静容受到哪怕一点点的诋毁。 但如果傅娆华原谅了吴明岳,还愿与他履行婚约,这件事如何处理再另当别论。 当傅娆华得知真相后,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好像要将这段时日的委屈心伤全部发泄出来:「呜呜,周静姝怎么那么坏啊!我也不好,岳表哥被设计陷害已经很可怜了,我却还伤他的心,害得他病成这般模样……」 傅娆华的表现在傅云深的意料之中,毕竟酒后乱性和被下药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是主动,后者是被动,差别可大了。 如果说傅娆华之前是对吴明岳酒后的情不自已感到失望,并对无辜受到牵连的周静姝心生怜悯,不愿三个人都痛苦所以选择了退出。 那么现在,她就是完全反过来,对被设计的吴明岳感到内疚和同情,对始作俑者周静姝痛恨不已。 「我要去看岳表哥。」 傅娆华哭了一通之后,突然站起身来,擦干了眼泪,十分坚定的说道。 如此,不用她表态,傅云深也知道她是放不下吴明岳了。 听说傅娆华前来探病,吴明岳的病立时好了一半。 他挣扎着起身,命人打水拾掇自己,眼里不再一片死寂,焕发出明亮的光彩。 吴家父母看到吴明岳这般情态,一边欣喜于他的病情好转,一边感叹,看来自家这个傻小子是彻底栽在他这个小表妹的身上了。 傅娆华是在傅云深的陪同下来探望吴明岳的,她本就因提出解除婚约致使吴明岳生病一事心里怀着愧疚,这会儿看到他形容枯槁的模样更是忍不住自责垂泪。 吴明岳一时有些慌乱,心中惴惴。娆娘是真的不喜欢他了吧,不然怎么见到他一点也不高兴,反而哭了呢? 傅云深请吴母带傅娆华去别处平复心情,他则留下与吴明岳单独叙话。 傅娆华央求傅云深陪她一起来,就是为了让傅云深告知吴明岳真相,她可不好意思开口讲这种事情。 吴明岳听闻自己那日稀里糊涂的与周静姝有了肌肤之亲,竟然是周静姝设的一个局,震惊骇然不已。 他当然想不到,周静姝一个看起来知书达理的姑娘家,竟然会不知羞耻的做出这种事情。 傅云深不管吴明岳气的差点暴走,只问:「你打算怎么做?」 吴明岳的脸色气的涨红,激动的说:「既然此事是她做局设计我,我也是受害者,我便与她没什么情面可讲了。我必不会让她进吴家的门,给我和娆娘添堵!」 傅云深眸光微闪,想说什么,但还是没开口。 他认为,周静姝不会因为被揭穿了真面目就轻易妥协,周老爷更不会。 傅云深料的没错,吴家马上派人去了周府,说纳妾一事作罢,让周老爷第二日去县衙,两家一同取消已经登记的妾书。 周老爷懵逼又恼火,追问究竟为何。 送信的人只冷冷的道了句:「你女儿做了什么,她自己清楚。」 第34章 周老爷不傻,既然吴家有底气不要周静姝,定是抓住了她的什么把柄。 周老爷想到自己也被信任的女儿蒙蔽其中,震怒之下责问周静姝。 周静姝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但她心虚畏惧的神情出卖了她,让周老爷意识到这件事确实与她有关。他稍微一想,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周老爷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这般恬不知耻,当即气的往周静姝头上砸了个茶碗。 周静姝额头流着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周老爷的腿坦承是她设计了吴明岳,哀求原谅。 周老爷被她哭的心软了,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怎能不管。 周老爷扶起周静姝,长叹一声,有些疲倦的说:「姝娘,事已至此,吴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去了。爹送你去庙里住段时间,过两年再回来,以寡妇的身份,爹再为你寻户好人家。」 如果周静姝在这种情况下还嫁进吴家,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但若不嫁,她婚前失贞,是为不洁,遭人唾弃,不可能还有人愿意娶她。 可如果她是寡妇,就能掩盖婚前失贞这一事实。而且凭她的容貌才情和厚重的嫁妆,即便是嫁过人的身份,想要再寻一门好婚事也并不难。 这是周老爷为人父者,全心全意为女儿的未来做筹谋,可是周静姝却不领情。 她哭喊道:「我的清白已经给了岳郎,他凭什么不娶我?我一定要嫁给他!爹,求您帮帮女儿吧!」 周老爷恨铁不成钢:「那姓吴的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非要嫁他不可?」 周静姝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快被自己满心的不甘和怨恨折磨疯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认输,被人看笑话。 她一定要进吴家的门,哪怕是爬也要爬进去。然后逆风翻盘,让吴明岳对她死心塌地,把傅娆华踩在脚底下,一雪前耻! 周静姝红着眼睛,眼里闪烁着疯狂而固执的光芒。 周老爷闭上眼睛,无力的挥了挥手:「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再管你。以后的日子是苦是甜,你自己过吧。」 周静姝心中一喜,知道周老爷这便是答应了,满心欢喜的等着嫁给吴明岳,却忽略了她失去的是什么。 吴明岳本以为揭穿了周静姝的恶行,周家不会再提纳妾一事。没想到周家会向他施压,说他若是不纳娶周静姝,便将此事张扬出去,断了他的科举之路。 不论何种原因,夺了女子的清白却不负责,这种作风问题都会使他的品行受到质疑,从而被科举除名。 吴明岳气极,不顾病体找到周府门上,想要当面与周老爷理论。 周老爷已经对周静姝失望至极,他能帮她的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不想再掺和她的事,便避而不见,所以吴明岳只见到了周静姝。 吴明岳再见到周静姝,原本的愧疚全都转化成了愤怒和厌恶:「我是不会娶你的,你休想进我吴家的门!」 周静姝却不紧不慢的笑了笑:「哦,是么,岳郎是想为了我赔上前程?」 吴明岳被她那恶心的称呼和腔调气的咳嗽了两声:「是,我宁愿豁上前程不要,也绝不会娶你这毒妇!」 「你!」周静姝没想到吴明岳这般硬气,竟连科举都不能威胁到他,一时又气愤又惊慌。 「岳表哥!」 两人正在对峙,忽听身后响起了傅娆华的声音,吴明岳忙转过身,只见身披桃红色披风的傅娆华正疾步向他走来,清丽的脸上挂满了担忧。 原来是傅娆华去探望吴明岳,却得知他来周府,便找了过来。 吴明岳看着傅娆华冻的通红的小脸,心疼的说:「天寒地冻,你怎地跑出来了?」 傅娆华从丫鬟手中拿过大氅,踮着脚为吴明岳披上,嗔怪道:「你才是,病还没好呢,再吹了冷风,你是不是不想好了?」 周静姝看着这二人在自己面前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妒火中烧,尖长的指甲硬生生将手中的帕子划破了。 傅娆华为吴明岳系好了大氅,这才神情淡漠的看了周静姝一眼,对吴明岳道:「岳表哥,我不介意你纳妾,让她进门就是。」 吴明岳生怕傅娆华误会,急忙解释道:「娆娘,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纳她为妾,也不会纳任何人为妾,你相信我……」 傅娆华冲他嫣然一笑,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抚:「岳表哥,我还想做官夫人呢,你不参加科举考试可不行,没必要跟这种人鱼死网破,不值得。」 接着,她走到周静姝面前,压低了声音,冰冷的挑衅道:「既然你这么想给岳表哥做妾,伺候我这个主母,我便如你所愿。之前我识人不清,对你百般忍让,不过是看在我二嫂的面子上罢了。可你恬不知耻,非要来招惹我,那就来吧,也好让你知道,我不是你想象中的软柿子,可任由你拿捏。」 第35章 傅娆华这番话说的颇有气势,周静姝虽然被气到,却丝毫不畏惧,回以志在必得的冷笑:「好啊,那就各凭本事,看鹿死谁手吧。」 周静容以为傅云深会想办法让周静姝不能嫁给吴明岳,没想到她最后还是进了吴家的门。 傅云深自然是有考虑的,若这件事情闹大,对谁都没有好处。 吴明岳会被耽误前程,傅娆华与他休戚与共,也是受害方。周静姝会身败名裂,同为周家女,周静容势必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傅云深是乐于见到和平解决的局面的。 他并不担心周静姝在吴家继续作妖,伤害到傅娆华。她的真面目已经被揭开,与吴家撕破脸面到这种地步,难道吴家人还能容忍她兴风作浪不成?他也相信傅娆华有能力压制住周静姝,况且他还留了后手。 虽然吴明岳现在痛恨厌恶周静姝,但他们终究已经成为了一家人,也不排除周静姝在以后的日子里有能力扭转吴明岳对她的印象,获得他的怜爱,从而一步登天。 所以,傅云深暗中做了一点手脚。 他让给吴明岳看诊的大夫,提了句吴明岳此次生病的原因,与周静姝给他下的烈性春药在他体内留下了余毒有关,恐伤及根本,必须好好调养身体。 吴家父母闻听此事,心中痛恨交加,实实在在的恨上了周静姝。 其实,在吴家父母看来,周静姝给吴明岳下药尚在其次。反正这种事吃亏的终究是女子,她进门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妾室,不影响什么,他们至多会觉得她自甘下贱,心存厌恶而已。 但是如果因为她下药,伤害到了吴明岳的身体,吴家父母还能觉得这是一件无所谓的事吗? 当然不能,吴明岳可是吴家的独苗,周静姝为了一己私欲,竟险些害得吴家绝后,他们都恨死了周静姝,生吞活剥了她的心都有。 吴母早已掰响了手指头,等着周静姝送上门来,不怕她来,就怕她不来! 傅云深已经能够想象得到,周静姝嫁进吴家之后,面对的会是怎样备受磋磨的日子。 不过,这都是她自己算计来的,怪得了谁呢? 很快就到了傅云深的生辰,他早在前些时日就天天关注着周静容,心痒难耐的想套出她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 周静容很无奈,她不允许任何人把她精心准备的的惊喜变得无惊无喜好么? 于是在傅云深的生辰当天,周静容借故发了通脾气,将他赶出了世安院。 周静容窃窃的想着,先假意吵架,再奉送惊喜,这种套路想来傅云深这个古人是没有体验过的,应该能达到一个良好的效果。 傅云深被周静容赶出院子后,很是郁闷。 他还以为今日是他的生辰,周静容会对他格外温柔呢,结果却落得个被她不耐烦赶出门的下场。 傅云深一直在书房待到了晚上,气鼓鼓的等着周静容请他回去。然而,他连她的影子都没见到。 还是到了晚间,傅老太太派了小丫鬟来请傅云深和周静容过去吃饭,傅云深这才不太爽快的与周静容同行,路上还赌气的不跟她说话。 席间,傅家众人都一一给傅云深送了生辰礼。 臻哥儿写了一副大字,连珠姐儿都磕磕绊绊的说了一番提前从傅春华那里学来的祝寿词,周静容却始终没有任何表示。 傅云深更是气郁,几次偷瞄过去,周静容只是面带浅笑,从从容容的没给他任何回应。 宴席散后,傅老太太单独留下了傅云深。 傅老太太拿出了一块流云松柏玉佩,那是傅老太爷生前从不离身的饰物。 傅老太太把这块玉佩送给傅云深,叮嘱他上京若是遇到麻烦,可持此物去找几位朝中大臣帮忙,并细细与他说了那几位大臣的姓名、官职,以及性格喜好。 那几人都是傅老太爷曾经教导过的学生,性情刚正仁善,尊师重道。傅老太太带着傅家举家搬迁时,旁人都因傅老太爷父子三人获罪而避之不及,他们却赶来相送,并赠以财帛。 如果傅云深遇到麻烦,向他们请求帮助,他们必会顾念旧情,伸出援手。 傅云深收好玉佩,与傅老太太告辞,走出了松涛院,刚走到院门口,便见周静容正在门外等他。 他原本还想矫情一下,可身体却先于大脑作出反应,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待感受到她的手温度冰凉之后,他又责备道:「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等着做什么,我又不会迷路。」 周静容略显愧疚的说:「我是想跟你道歉,我最近太忙了,没时间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你不会生气吧?」 傅云深虽然因为多日的期盼落空而有点失望,但他也能理解周静容,反过来安慰她道:「你每日的忙碌我都看在眼里,这种小事不算什么,我怎会生气。」 第36章 可是当傅云深和周静容一同回到世安院,却被院中的景象惊呆了。 院中烛火通明,挂满了他的画像,有他手持书卷认真研读的,也有他晨起练剑衣袂翩翩的,还有他熟睡中的容颜…… 他大略的扫过一眼,这些画像足足有十几幅之多。 周静容松开他的手,跑到他的面前站定,笑嘻嘻的说:「傅云深,生辰快乐!」 傅云深顿觉失落的心情被填满,喉头发紧:「这些都是什么时候……」 他见周静容整日忙于漫画,可从未见到她作他的画像啊! 周静容得意的说:「当然是背着你偷偷画的喽,你不是总抱怨我不为你作画,现在这些都是你的啦,我可从来没为同一个人作过这么多的画呢!」 傅云深将视线从那些画移到周静容身上,定定的看着她如花的笑靥,心中涌过浓烈的爱意与感动。 他忽然大步向前,一把打横抱起了周静容,走进了屋内。 周静容有点懵,她还计划和傅云深品酒赏画,回忆往事,畅想未来呢,他把她抱进屋里干嘛? 傅云深将周静容放到床上,周静容不解的问:「你不喜欢这个礼物吗?」 傅云深将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与她距离极近,轻声道:「我很喜欢,但是,你知道我更想要的礼物是什么吗?」 周静容好奇的问:「是什么?」 傅云深抬手抚过她的脸,柔声缱绻:「是你,容容,我想要的是你。」 周静容顿时老脸一红,如果她没想歪的话,傅云深说的「想要她」,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她猛地闭上了眼睛,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 傅云深看着她这副乖巧的模样,轻笑一声,吻了吻她的鼻尖,却没有继续下一步动作,而是从荷包里拿出一颗药,和水服了下去。 周静容听见傅云深起身倒水的声音,疑惑的睁开了眼睛,正好看见他服药的一幕,神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她不可置信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她觉得他的身体挺好的啊,怎么还得靠吃药…… 周静容恍然大悟,难怪他们同床共枕那么久,他除了亲亲抱抱,从不越雷池一步。她还以为是自己没有魅力,没想到原来他竟然?! 周静容立时同情又心疼,劝慰他道:「傅云深,你别乱吃这种药,对身体不好。生病了就看大夫,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是夫妻,风雨同舟,我会陪你一起渡过这个难关的。」 傅云深愣了一下,转而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说:「怎么,你以为我有隐疾,吃的是助兴的药?」 周静容眨了眨眼睛:「不然呢?你别担心,跟我说实话,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我绝对不会笑话你的。」 尽管怀疑他有隐疾,可是她的眼里并没有嫌弃,只有满满的担心。 傅云深有些好笑,又十分感动,如实道:「其实我吃的是避孕的药。」 他说完,又赶紧解释道:「我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你年纪还小,不宜受孕……」 周静容愣愣的看着傅云深,一时反应不过来。 古代人不是都很在意子嗣的么,女孩子十几岁就嫁人生孩子是常态,甚至成亲之后如果没有很快怀孕,还会被婆家嫌弃。 周静容也觉得自己这个按照现代年龄计算尚未成年的身体还没发育好,加之她在心理上也没做好要当妈妈的准备,所以一定要采取避孕措施。 可是碍于古代的不发达,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悄悄计划在事后喝避子汤,没想到被傅云深抢先一步。 傅云深因为在意她的身体健康,打破了传统观念的束缚,带给周静容的不只是感动,还有震撼。 她仍沉浸在这种震撼中,喃喃的问道:「所以,你一直没与我圆房,是担心我怀孕对身体不好?」 傅云深有些不好意思跟她讨论这种话题,含糊的应了一声:「咳,嗯。」 周静容又担忧起来:「你吃的这个药会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啊?」 傅云深见周静容一门心思的关心他,心里暖暖的,暂时放下了羞涩,耐心的解释道:「这药是我从一位老大夫那里得到的,安全有效,不会对身体有害。」 傅云深没好意思说,他几经周折才找到那位老大夫,求取到这药,今日刚刚拿到手,不然他早就…… 周静容「哦」了一声,又有些别扭的问:「那,那你以前和别的女子,也会这样为她着想吗?」 傅云深不解的反问:「什么别的女子?」 周静容眼神闪烁,提起那个被原主打了一顿的丫鬟有些心虚:「就是那个谁,被我打了一顿的,你的通房丫鬟。」 傅云深有些惊讶:「你从哪里听说她是通房丫鬟的?她只是普通的丫鬟,祖母曾提过一句而已,我并未收用。」 第37章 周静容心里轻轻的松了口气,她果然还是在意这件事啊。 为了掩饰这种心情,她故作轻松的干笑了两声,脑子一轴,道:「所以,你没有经验喽!」 傅云深脸色一黑,这女子怎么总是能说出这种惊世骇俗的话,成功的挑衅到了他,冷笑一声道:「呵,放心,我研习过很多本春宫图,很有经验,不信你试试。」 周静容和傅云深抬杠惯了,下意识就不甘示弱的接了句:「我也看过很多动作片的好不好!」 周静容说完,愣了两秒钟,接着脸色爆红,猛地埋起头装鹌鹑。啊呸,这种事很光荣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傅云深虽然没听懂她说什么,但看她那心虚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难得见她还知道害羞,心情愉悦的低声笑了起来。 夜,缠·绵而漫长。 次日一早,傅老太太就听到了世安院昨晚要水的消息,眉开眼笑的吩咐落扇给周静容准备补品。 周静容刚刚起床,就收到了傅老太太派人送来的爱心炖品,顾不得腰酸背痛,羞恼的重新钻回被窝,把自己裹了起来。 古代生活就是这点不好,一个家里住着的人,有点风吹草动满院皆知,一点隐私都没有! 周静容心情郁郁,她今日不能出门,没脸见人了! 二月已至,傅云深打点行囊,准备进京。 吴明岳因大病初愈,身体尚孱弱,打算过段时间再走,便不与傅云深同行。 其实他也有私心,他刚刚和傅娆华和好,还想与她多相处一段时间,稳固感情。 然而傅娆华现在却没有那么多心思谈情说爱,她研制的发膏已经初见成效,想要一鼓作气,在周静容离开之前做出成品,投入量产。 周静容见她干劲十足,干脆将醉花阴托付给她管理,这样也方便她和调香师一同探讨研制新品,而原本醉花阴的管事正好调去在水一方填补秦桑的空缺。 傅娆华这下更忙了,捋顺账本,熟悉日常工作,向周静容讨教突发事件的应对机制,十分尽心,就更没有时间见吴明岳了,令他很是郁闷。 周静容欣慰的对她说:「娆娘,你变了很多。」 傅娆华的性格虽然活泼开朗,但是她并不自信。这也是这个时代女性的通病,社会地位被男性压制,又常年困于后宅,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思想格局难免会有些狭隘。 可是现在,傅娆华的身上很明显的散发着自信的光彩,为她增添了一层不容忽视的气质。 傅娆华笑着说:「娘也说我长大了呢,说起来,二嫂,我还要谢谢你。」 周静容有些诧异:「谢我?」 傅娆华用力的点了点头,看着周静容的神色带着些热切的感激和崇拜:「是你带我出门,让我见识到了外面世界的热闹繁华。也是你鼓励我,让我发挥特长,实现了自己的价值。我走出后宅才发现,原来世界很大,我以前烦恼的那些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经过周静姝一事,我发现我是介意岳表哥纳妾的。只是以前我会妥协,会碍于名声和世俗的看法假装大度,得到的不过是自苦而已。但是以后我不会再委屈忍耐,周静姝是个意外,我不会让这种意外发生第二次。我也不怕再发生什么,就算离开任何人,我都有安身立命的资本,日子不会过不下去。二嫂,是你让我获得了更多的勇气。」 傅娆华所说的勇气更应该叫做底气,底气不一定是物质给予的,更强大的底气是精神上的富足。 只要足够优秀,不必畏惧任何人任何事的来去。有句话说的好,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傅娆华不仅成长了,更完成了一次精神上的蜕变。周静容相信她的内心已经变得足够强大,因为她懂得为自己创造幸福,而不是一味依靠别人。 忙碌了几天,傅云深打点好了行装,周静容也交待好了铺子里的事,再加上秦桑,三个人带着几个近身伺候的丫鬟小厮和马车夫一同上路了。 傅老太太不放心,让傅誉带人将傅云深等人送到京中。 傅云深假意答应,待傅誉将他们送出了浦河县,就让他回去了。傅家全是老幼妇孺,没有成年男性保护她们,傅云深又怎能放心。 赶路的艰苦日子正式到来,周静容一早就预料到了这趟长途旅行不会很舒服。 因是冬季,天地间一片苍茫,没有什么好看的景色。天气寒冷,也不能下车游玩,甚至连车窗都不想打开。 马车虽然宽敞,铺了羊毛毯和软被,架着火炉,可日日困在这方寸之地,让周静容有种被装在了晃晃悠悠移动的盒子里,手脚伸展不开般的憋屈难受,这令她无比怀念现代的交通工具。 尽管已经想到会有诸多不便,但处于热恋中的人,感性总是大于理性的。一想到要和傅云深分别那么久,周静容还是义无反顾的答应陪他一同上京赶考。 第38章 赶路的日子枯燥无趣,好在傅云深早有准备。他拿出了棋盘,打算教周静容下棋。 周静容还以为傅云深准备了什么好玩的,一看见围棋,顿时兴致缺缺。 倒是秦桑跃跃欲试,她曾为艺伎,研习过琴棋书画,比有些名门闺秀还要精通。 傅云深和秦桑对弈,两人一边切磋棋艺,一边给周静容讲解其中的门道。 可惜,这两个师父如此尽心,也没能让周静容这个徒弟顺利出师。 玩惯了电子游戏的周静容实在无法领悟下棋的乐趣,棋盘上的智力博弈,无声的刀光剑影对她来说太过平淡,哪有游戏里面和队友通力合作,刀刀见血的厮杀来的畅快有趣。 她看着看着,就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结果到了晚上,白天睡多了的周静容就失眠了,她翻来覆去难以成眠,把已经快要入睡的傅云深都吵醒了。 傅云深按住她,翻身撑在了她的上方,低哑的声音格外暧·昧:「既然睡不着,不如我们来做些有助于入眠的运动吧!」 周静容拦住傅云深不老实的魔爪,警告道:「秦桑就住在隔壁,你给我老实点!」 这里只是途中一间用来临时歇脚的驿站,简陋的很。周静容甚至觉得那层薄薄的墙壁用力一推就会碎掉,隔音效果就更不用想了。 傅云深将双手覆在她的耳朵上,眉眼含笑:「没事,她听不见的。」 周静容冷笑一声,一脚将傅云深踹下了床,掩耳盗铃,你当老娘是傻子? 次日,精神饱满的周静容终于想到了一个解闷好玩的游戏来打发时间,那就是狼人杀! 她把秦桑、弦歌、雅意、世风、言风,以及跟着秦桑的小丫头玉露都叫到了自己乘坐的马车上,召集大家和她一起玩狼人杀,毫不理会昨晚被踹下床的傅云深在她身边无声的散发着怨念。 在这个玩了一天都没觉得腻的游戏的陪伴中,一行人一路欢声笑语,终于在晚上抵达了城镇,在正规的客栈落了脚。 周静容顾不上旅途的疲惫,先大快朵颐了一顿,就拉着秦桑出去逛夜市,接着扫荡小吃街。 周静容只管在前面买买买,傅云深跟在后面不停的付钱,世风和言风则跟在他左右拎着大包小包。 傅云深看着脚步欢快的周静容,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这种给媳妇花钱的感觉太爽了有木有! 世风和言风都表示并没有,是肉不好吃还是酒不好喝,为什么要把钱给女人乱花? 看看二奶奶都买了什么,一堆中看不中用的小饰品,光是糖人她就买了十几个,真是败家啊败家! 周静容可不知道她已经被世风和言风贴上了「败家」的标签,正和秦桑说着那个竹篾编成的花篮很好看,旁边忽然有人经过撞到了秦桑,害她险些摔倒。 周静容忙扶住秦桑,刚想唾弃一下撞了人却不道歉的人,秦桑突然大惊道:「我的钱袋不见了!」 刚刚撞到秦桑的人听见她的声音,马上加快了脚步,想要混进人群中。 周静容警惕的看过去,一眼便捕捉到了那个身影,她一个大跨步上前,伸长手臂拽住了那人的衣袖。 那人显然没想到会被人拉住,先是一愣,继而猛地甩开了周静容,抬腿就跑。 周静容下意识的就追了上去,她每天都跑步来锻炼身体,所以这会儿即便是追一个男子,也没有落于下风。 可那人似乎是个惯犯,又极为熟悉地形,靠着左拐右拐和天黑的隐蔽,最后还是把周静容甩开了。 周静容这才意识到,她跑的太远了,不仅跟丢了人,还稀里糊涂的走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冬日的夜晚阴沉沉的,不见月亮,偏僻的小巷也没有店铺人家,自然也没有灯笼照明,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鞋子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 周静容有点害怕,她扶着墙壁摸索着向前走,却忽然看见巷口隐约出现了一个身影,正慢慢的向她走过来。 周静容立刻停住不动,身体紧紧的贴在墙壁上,不敢出大气,怀疑那人就是她追的小偷,不然谁没事会往这种黑漆漆的地方走,便悄悄攥紧了拳头。 待那人影近前,周静容毫不客气的先发制人,一拳挥出去,也不知打到了哪里,只听那人闷哼一声。 周静容接着手脚并用的攻击,许是因意外来不及还手,那人只顾着哎呦哎呦的叫,慌乱中还摔倒在了地上。 周静容用膝盖抵住那人的后背,半跪在他身上,用手臂锁住了他的脖颈,大声喝道:「小贼,快把钱袋交出来!」 「咳咳,女侠,你认,认错人了,在下,不是贼!」 那人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因一只手被压在了身下,反抗不得,只好腾出另外一只手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 第39章 微弱的火光在这片浓重的黑暗中显得微不足道,似乎很快就会被吞噬殆尽,却足以让周静容看清楚眼前之人的容貌。 那人也看清楚了周静容,惊讶之中带着欣喜:「咦,女侠,周姑娘,哦,不对,应该是傅夫人。抱歉,我总是叫错。」 「程公子?!」 周静容也很惊讶,被她当成小偷暴打了一顿的人竟然是程斐,真是无巧不成书。 傅云深只是付个钱的功夫,转眼就不见了周静容的身影。 他大惊失色,几步追上了正提裙向前跑的秦桑:「她人呢?」 秦桑也是又焦急又惊慌,抬手指向周静容去往的方向,声音颤抖:「去追赶盗我钱袋的贼了!」 傅云深朝着那个方向一阵疾跑,也不知是不是眼花,好似隐约看见了一角周静容所穿的藕色衣裙,可转眼就没入人群不见了。 傅云深心急如焚,生怕周静容遭遇不测,带着世风等人到处寻找,却一无所获。 他正打算连夜去敲府衙的大门,让官兵帮忙找人,却见周静容和一个男子一同迎面而来。 周静容看到傅云深,开心的向他挥了挥手,习惯性的想跑过来。可是她的脚刚抬起来,身子就歪了一下,还是她身边的程斐扶了她一把,才使她不至摔倒。 傅云深没有注意到程斐,满心满眼都是周静容。 他像一阵疾风卷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拥进怀里,用力的抱着,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开了口,那些句子却全都哽在了喉间。 周静容原本有些激昂的心情,在感受到傅云深身上散发的紧张担忧的情绪后,也慢慢沉淀下来,后知后觉的心虚:「傅云深,你是不是担心我了呀?」 傅云深没有说话,却将她抱的更紧了,紧到周静容觉得有点疼。 但她没有挣扎,而是柔顺的任他抱着,抬手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傅云深,我没事。」 傅云深缓了很久,才从那种以为会失去她的紧张恐惧和茫然无助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慢慢平复了心情,千言万语汇成浓烈而又轻淡的一句:「嗯,没事就好。」 傅云深放开周静容,才注意到她有一只脚微微抬着不敢落地,当即面色一沉,就要俯下身去查看:「腿怎么了?」 周静容忙扶住他,解释道:「扭了一下,没什么事。」 她说着,拽着他的衣袖,示意他看过去:「这位是程斐公子,你还记得他吧?」 程斐忙施礼道:「傅兄安好,自去岁一别,已过去半年了。」 傅云深回了礼,这才看见程斐的脸上有几道青红的淤痕,似是被重击所致,眸色微闪,不知所想。 周静容倒豆子般噼里啪啦的讲起了刚才发生的事,解了傅云深的疑惑:「程公子也是上京赶考途径此地,还和咱们住在同一家客栈呢,巧吧?更巧的是,我追窃贼到了巷子里,他迷路也走到了那里。因是天黑,我没看清人,竟把他当成窃贼给打了……」 周静容巴拉巴拉的声音在耳边响个不停,傅云深不觉得吵,只觉得她的声音像天籁一般美妙,令人如痴如醉。 她还在,真好。 周静容轻轻推了推他:「你有没有在听啊?」 傅云深随意的应了一声,道:「外面冷,我们早些回去吧。」 周静容点了点头,刚要抬脚就感觉一阵失重,被傅云深稳稳的抱在了怀里。 她也不矫情,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乖巧温顺。 秦桑也赶了过来,见到周静容没事,原本提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可忍住的眼泪却崩了盘:「你说你一个柔弱女子,逞什么能去追那凶神恶煞的窃贼?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可若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要如何安心!」 周静容听着秦桑的一通哭诉责备,又是后怕又是心虚。 她确实是逞能了,未曾考虑到对方是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子,仅凭一时意气就追了上去。如果出现在小巷里的不是程斐,而是穷凶恶极的歹徒,也许被暴打一顿的人就是她了。 不过周静容也就惊怕了那么一小下,毕竟没有真的遇到危险,她转头就忘了,并没有很在意。 待回到了客栈,她还兴致勃勃的想要召集大家再玩几局狼人杀,被傅云深冷眼一横,只能弱弱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经过了一天的奔波,周静容也很疲惫,她先行沐浴之后就躺进了被窝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刚刚进入梦乡,就感觉到一阵窒息,好像被人堵住了口鼻,无法呼吸。她下意识的挣扎起来,却被人钳制住了手脚。 她瞬间清醒过来,发现作怪的人正是傅云深。 他堵住了她的唇,令她呼吸不顺,又轻易的就钳住了她那两条纤细的手腕,使她动弹不得, 第40章 傅云深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刚刚洗漱回来,就看见周静容已经睡着了,不禁大为恼火,她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呢? 周静容用力的挣扎了几下,傅云深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她。 周静容赶紧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拍着胸口顺了顺气,一双美目含娇带嗔的瞪着他。 傅云深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眸色温柔,声音却十分严肃:「你知不知道今天的事有多危险?」 周静容轻松的说:「知道,可是我很幸运,并没有遇到危险啊!」 傅云深被她这不知悔改的模样气的心肝疼,低头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惩罚似的咬了一下。 周静容瘪了瘪嘴,委屈的不得了,娇滴滴的拉着长音:「疼~」 傅云深心头一软,语气也柔和下来,谆谆教诲道:「今日,你处于闹市之中,我又跟在你身后,你为何不大声呼救,反而独自一人追赶窃贼?万一那窃贼持有凶器,或有同伙,你该怎么办?记住,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大声呼救,切莫追赶,银子丢了就丢了,没有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明白吗?」 周静容眨巴着眼睛看着傅云深,觉得自己就像做错了事被父母训斥的小孩子。 她抬起双臂揽住他的脖颈,俏皮道:「傅云深,老实说,你不是二十岁,而是四十岁的老头子吧?」 傅云深眸色渐深:「说我老?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周静容秒懂他的言外之意,撒娇道:「我累了,想睡觉。」 傅云深却不吃她这套,动作不停,似笑非笑道:「累?你追着窃贼跑了几条街不嫌累,现在倒是累了?」 「我,唔……」 周静容还想分辩几句,却被傅云深堵住了唇,没一会儿脑子就变成了一团浆糊,只能任他为所欲为了。 次日一早出发,尚在沉沉睡梦中的周静容是被傅云深抱上车的,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秦桑见状,便留在了自己的马车上,没过去打扰她。 程斐只带了一个书童,这会儿也正要出发,便与傅云深等人顺路同行。 如果不是马儿受惊,马车猛的震动了一下,周静容也许会一觉睡到晚上。 傅云深扔下手中的书,伸手揽住被惊醒的周静容,另一只手护住了她的头部,他的后背却狠狠的撞到了车壁。 傅云深黑着面色怒道:「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却听见外面响起了刀剑相撞的声音,接着言风慌慌张张的大喊道:「爷,有劫道的!」 傅云深紧蹙眉头,并未慌乱,镇定的吩咐道:「问他们要多少银子,给他们便是。」 车外,世风手持一柄泛着冷光的长剑横在为首的蒙面黑衣人的脖子上,不卑不亢,好言好语:「几位英雄有话好说,我们不过是途经宝地的旅人,您若求财,我们也愿破财免灾,说个数就是。」 那黑衣人没想到会被世风拦下,一时愣怔,这才给了世风说话的机会。 可是他根本不理会世风说了什么,反应过来后便扬剑劈开了世风的剑,接着向世风的胸口刺过来,剑风狠辣,招招致命。 世风身手极佳,身轻如燕的向后退了数步,避开那黑衣人的夺命招,接着眼中一凛,开始进行反击。 那黑衣人许是以为世风只是个花架子,一时轻敌,落了下风,被世风直接挑断了手筋脚筋,躺在地上抽搐不已。 另外十来个黑衣人见状,互相使了个眼色,立时有三个人一同袭向世风,纠缠住他,另外几人则分散开来,直奔几辆马车而来。 在马车里的傅云深和周静容已经透过车窗看见了这一幕。 那黑衣人身上的血不要钱似的往外流,喷洒在雪地上,像是朱砂在洁白的宣纸上泼洒出的水墨画。甚至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周静容还能看见那滚烫的鲜血冒出的热气。 周静容何曾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吓得差点尖叫起来。 傅云深抬手覆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边沉着有力的安抚道:「别怕,闭上眼睛,我去去就来。」 周静容明白,在他们这一行人中,也就只有傅云深和世风是真正的练家子,有了他的加入,他们的胜算才能更大。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打架斗殴,是实打实的拼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们必须要赢。 周静容紧紧的闭着眼睛,强压下心中的惧意和对傅云深的担忧,颤抖着点了点头。 傅云深捧起周静容的脸颊,在她的双眸上印下轻轻一吻,义无反顾的跳下了马车。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停了下来,一切尘埃落定。 周静容才没有那么听话,她早就睁开了眼睛,透过车窗向外张望着,紧紧的盯着傅云深的身影,他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她全部的心神。 第41章 黑衣人在傅云深和世风凌厉的攻势下,以及言风、程斐和几个马车夫的配合围攻下,逐渐落败,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地上。 还有两人见大势不妙,便逃之夭夭。傅云深等人势单力薄,便没有去追。 周静容第一时间跳下马车,飞奔到傅云深身边,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傅云深却将她拉开,他的身上沾染着血迹,满身血腥气,怕熏到她,柔声安抚道:「没事了,别怕,外面冷,先回马车上等我。」 周静容忽闪着泛着水光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傅云深,关切道:「你受伤了吗?」 傅云深摇了摇头,温声道:「没有,快回去。」 周静容倔强的拉着他不肯松手:「我陪你!」 傅云深无奈的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宠溺的轻笑了下:「听话。」 两个字就让周静容妥协,闷闷的应了声:「好吧。」 在秦桑的陪伴下,周静容一步三回头的回望着傅云深,暂时先回到了马车上。 傅云深带着世风和言风等人查看了一番这些黑衣人,除了最开始被世风挑断了手筋脚筋的人还活着之外,其余人都咽了气。 傅云深还想从这人口中问出他们的身份,以及他们为何而来。可这些黑衣人显然是死士,这人见同伴全部殒命,也咬碎藏于牙后的毒药自尽了。 傅云深又检查了一下这些黑衣人的体貌特征,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标记,依旧没有得到一丝有用的线索。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要报官都不行,傅云深只好指挥着众人将这些黑衣人草草埋葬,然后继续赶路。 傅云深进了马车,周静容立刻凑上前去,伸手就去解他的衣带。 傅云深忙按住她的手,虽不知她要做什么,却并不影响他打趣道:「看来,是我昨晚不够努力啊,夫人。」 周静容被他调侃的红了脸,轻捶了他一下,嗔道:「你想什么呢!」 接着,她一本正经又不容置疑的说:「脱衣服,我要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受伤。」 傅云深哭笑不得,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都说了没有,我有没有受伤,自己还能不知道么?」 周静容却眼尖的捕捉到他掩藏在袖中的手腕上有一条轻微的血痕,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又不敢太过用力,急的大喊道:「你受伤了!你还说自己知道,你知道什么呀?」 傅云深尴尬的没了声音,那只是一点小伤而已,他是真的没感觉到。可见周静容如此紧张,他也不敢说什么。 周静容赶紧拿出了备用的药箱,用伤药和巾布帮他包扎了伤口。 因为没能发现这道伤痕,傅云深被周静容列入了失信名单,只得乖乖的脱了衣服让她检查一番,以确认他的身上没有其他伤处。 傅云深万分郁卒,他衣服都脱了,却只能看不能吃,能不卒么? 见傅云深真的没有受伤,周静容松了口气,这才好奇的问起:「那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周静容想起刚才的场景,仍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那可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命案现场啊,还那么血腥凶残! 那些黑衣人拦路,难道是为谋财害命吗? 傅云深面色凝重,声音也很沉重:「他们不像是劫匪,更像是杀手。」 「杀手?」周静容大惊,万万没想到这个在她的认知里只存在于二次元的词汇,会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 傅云深冷静的分析道:「劫匪虽然凶悍,却只为谋财,我们不反抗,主动交银子,他们应该很乐意才对。可刚刚那些人,面对我们要给钱的提议不为所动,只一味攻击,杀招毕现,很明显是为杀人灭口而来。」 周静容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有人要杀他们?! 傅云深以为她是冷的,忙扯过被子将她裹了起来,然后收进怀中。 周静容像个蚕蛹似的被傅云深抱在怀里,顾不得无奈,又问道:「那他们会是冲谁来的呢?」 他们这一行人里分为三拨,她和傅云深,秦桑,程斐。杀手到底是为杀谁而来,还真是说不清楚。 傅云深摇了摇头,有些遗憾:「不知道,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线索。」 周静容灵机一动,推测道:「会不会跟生意有关?」 她说的生意当然不是自己的那点小本生意,而是傅云深的生意。 傅云深自创的酒店天香楼是全国连锁,各地都有分店,还向周静容学习了会员制度,颇得上流社会的青睐,中下层人士也以去天香楼消费为荣,使其成为了行业标杆。 除此之外,傅云深的产业还涉猎甚广。其中,茶叶是利润最高、也是做的最大的生意,垄断了几乎一半的市场。 第42章 茶在这个时代是可以媲美柴米的生活必需品,上至皇家,下至普通百姓家,都会每日饮茶,以茶为水。 因其社会地位的崇高,还衍生出了茶道,茶文化,茶礼仪等。 茶叶的消费群体不只针对某个人群,而是全社会的每一个家庭,可见其市场之广,利润之大。 所以,若是生意上的对手与傅云深有商业竞争,或是眼红他独享这么大一块蛋糕,想要置他于死地,也是有可能的。 傅云深不知想到了什么,久久的沉默不语。 由于路上与杀手缠斗花费了些时间,傅云深等人未能在天黑以后赶到下一个城镇。好在路上还有驿站,虽破旧不堪,常年人迹罕至,总算还可躲避风雨。 周静容躺在床上,总觉得心慌,不安的说:「那些杀手一击不中,会不会趁夜再来?」 傅云深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安心睡吧,我已安排了人轮流守夜,不会有事的。」 周静容在傅云深的安抚下慢慢陷入了沉睡,然而她的担心果然应验。 夜半,周静容被一阵刀剑相撞的声响从睡梦中惊醒。她猛的坐起身,下意识伸手去找傅云深,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 周静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慢慢摸索着走下了床,不敢点燃烛火,怕引起注意,只能摸黑在屋子里到处寻找可以防身的东西。 她找到了一个烛台,这驿站简陋,烛台也简便,上面只有尖针用来插蜡烛,并无托盘,倒是方便当作武器防身。 她将上面的半截蜡烛拿掉,握着烛台悄悄走到了门后,提心吊胆的躲藏起来。 不多时,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好像有人正在被追赶。 周静容不敢轻易开门,只得捅破了窗纸去看,可是外面同样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忽听有身体倒在门口的声音,接着有人低声问道:「嫂夫人可在?」 那是程斐的声音,周静容放下心来,忙将门闩打开,也压低了声音道:「程公子,快进来。」 程斐忙闪身入内,解释道:「我见有个黑影鬼鬼祟祟的去往你房间的方向,便跟过来从背后偷袭,也不知他死了没有。」 周静容低低的道了声谢,不敢高声交谈,重又将门闩放好。 程斐见状,也不再说话,学着周静容的样子,顺手拿起了一个陶罐,也藏在了门后。 周静容刚将门关好,便又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 那人似是见到同伴倒在地上不知死活,为发泄情绪,杀气腾腾的一剑便将紧闭的门劈开,大步跨了进来,寻找活口。 周静容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烛台,做出防备的姿势。 程斐看准时机,故伎重施,猛的从背后将陶罐砸到了那人的头上。 陶罐砸了个稀碎,那人也应声倒地。周静容松了口气,又唯恐有人闻声而来,堪堪将门掩住。 她正想和程斐商议一下,要不要搬张桌子将门抵住,脚腕忽被一只大手握住,猛的向下一拽,便跌坐在了地上。 原来那人只是没防备,一时被陶罐砸的有点蒙,并未晕死,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 周静容奋力挣扎,程斐也猛的扑上来,与那人扭打一团。 近身搏斗不宜用长剑,那人便也舍了武器,直接用铁锤似的拳头往程斐身上招呼。 程斐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是专业杀手的对手,没几下就被对方死死的掐住了脖子,怎样也挣脱不开,嗬嗬的发不出声音。 周静容情急之下,挥舞着烛台连砸带刺。 程斐顿觉颈间一松,整个人倒在地板上,弓着背蜷缩起身体,大口大口的用力呼吸,汹涌而来的空气直戳的他肺管子疼。 周静容也感觉到了那人似乎被击中了要害,因为有一股温热黏稠的液体喷溅到了她的脸上,顺着她的脸颊慢慢的向下蠕动。 那人没了动作和声响,周静容的大脑也一片空白,全身僵硬。 傅云深提灯上楼,却见门口倒着一个黑衣人,心中一窒,狂奔进房间,只见周静容正瘫坐在一个黑衣人身边,满脸血污,绸白的寝衣也被鲜血浸染。 看见傅云深,周静容的眼珠动了动,表情木然的看着他:「傅云深,我杀人了。」 傅云深心脏一窒,又锥又刺,心疼与悔愧交加,是他的错,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若不是他思虑不周,当初多带些人,也不会在遇到突发状况的时候,人手如此捉襟见肘,使她置于危险之中,让她承受了这样沉重的负担。 傅云深跌跌撞撞的走向周静容,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他绷紧了全身的每一寸骨骼肌肉,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但实际上动作却很轻柔,生怕她会一碰就碎掉。 第43章 傅云深抱着周静容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想要检查她哪里受了伤,却被她满身的鲜血吓得颤抖着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周静容缓了缓神,有气无力的说了句:「不是我的血。」 傅云深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搭在她身上的手能感受到自她身体深处传来的颤栗。他不顾她身上的脏污,轻轻的拥住了她,希望能给予她安慰和力量。 他知道,她虽然没有哭,但是她面对这样的情形一定害怕极了。 周静容越过傅云深的肩膀,看见世风正蹲在地上探那黑衣人的鼻息,轻声问道:「他死了吗?」 世风在那人的伤口处快速的点了几下,以封穴法止血,转头对周静容道:「二奶奶,他没死,还有气呢。」 周静容听见这话,顿时卸下了心头重担,紧绷了许久的身体一松,软趴趴的靠在傅云深身上,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傅云深将她的脑袋按进怀里,不让她再去看那黑衣人,头也不回的命令道:「务必将他救活,我要活口。」 「是。」世风应了一声,先是掰开了那人的嘴,将他藏于牙后的毒药取了出来,又让言风拿了伤药,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 因那人伤重,不宜搬动,傅云深便抱着周静容另寻了一个房间休息。 弦歌和雅意帮忙把床铺好,伺候着周静容沐浴,换下了血衣。 两人今晚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没了平日的活泼。见周静容神不守舍的模样,更是不敢多说什么,以免刺激到她。 傅云深去别处清洗了一番,洗去了满身的血气,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方才回房。 他回来的时候,见周静容坐在床边,屈起双膝,将头埋在腿上,弦歌和雅意正在帮她绞干头发。 他自弦歌手中接过巾布,示意二人退下,亲自给周静容擦拭头发。 傅云深帮周静容擦干了头发,见她仍然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便随手将巾布扔在桌上,两条长腿将缩成一团的周静容整个圈进怀里,抱着她轻轻的晃着,柔声安抚道:「容容,你不必害怕,亦不必自责。那人是杀手,手里说不定沾了多少条人命,你便是将他杀了,也是替天行道。况且今日之事,你若不反抗,他必会对你痛下杀手,你只是自保而已,并没有错。」 周静容全都明白,那人穷凶恶极,她是正当防卫;这里也不是人人平等的现代,而是可以替天行道、行侠仗义的古代。 可是她成长的环境是尊重生命的,受到的教育是众生平等,这些观念刻在她的骨子里难以磨灭。刚刚那种差点扼杀了一个生命的感觉令她心有余悸,心情十分沉重低落。 周静容终于抬起头,却是疑问道:「那个人真的还活着吗?」 她不懂身体结构,也不懂医学知识,可是她有常识。当时那人的血喷溅到了她的身上,说明她刺到了他的动脉,动脉的出血量甚至可能直接致人死亡。 在医学技术并不发达的古代,此处又找不到大夫,无法得到及时的救治,那人真的还能活吗? 傅云深摸了摸她的脑袋,非常肯定的回答道:「我让世风给他服用了续命丹,明日我们先行,让世风带人折返距离这里较近的城中寻医。我保证他不会死的,我也需要活口,问出刺杀我们的幕后主使是谁。」 周静容听到续命丹这几个字,有种看修仙的感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她转念一想,这里还有男性可以吃的避孕药呢。 也许不是古代的技术不发达,而是时间太过漫长,很多药物灭绝了,很多东西也都失传了。 傅云深见周静容不再钻牛角尖,暗暗松了口气。 续命丹确实有续命之效,不过却是虎狼之药,只能吊着一口气罢了。平时多用在即将离世之人的身上,等待见亲人最后一面的时候。 傅云深并不在意那人的死活,但他绝对不能让那人死在周静容面前,给她造成心理阴影。 经过了一天的奔波以及刚刚的惊吓,周静容万分疲惫,在傅云深的轻哄下渐渐沉睡。 到了第二天赶路的时候,周静容才想起来问昨晚的事:「还是不知道那些黑衣人的身份吗?」 傅云深却说出了令人震惊的发现:「昨晚偷袭我们的人,和白天刺杀我们的人,并不是同一伙人。」 白天的杀手身上没有任何标记或特征,他们很有可能是被豢养的死士,专听其主人的命令。 而昨晚的杀手身上有统一的火轮状的标记,应该是一个杀手组织。 但至于这两伙人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受同一人指使,暂时还无法确定。 经过了两场刺杀,众人的心情都有些低落和紧绷。 周静容更是没了玩游戏和睡觉的心思,一直跟在傅云深身边,紧紧的抱着他,生怕他会消失不见似的。 第44章 一上午平安度过,中午车队停下休息,众人在各自的车上补充了食物和水分。 再度启程时,却忽然听见前方传来嘶扬的马鸣,轰隆的马蹄声溅起的雪雾迷茫,似乎有很多人正在骑马疾行。 周静容用力的握着傅云深的手,如临大敌般的紧张。 傅云深却露出轻松的笑意,安抚道:「别怕,应当是我们的人。」 原来昨天有杀手出现之后,傅云深就紧急向他们要去往的丰平郡飞鸽传书,那里有他的铺子和心腹,让人前来增援。 但由于路程较远,加之丰平郡昨日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行路艰难,他们这才到的晚了。 待这些人行至眼前,雪雾渐渐散开,周静容看着带头的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竟然是叶西扬! 傅云深也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叶西扬,略显诧异:「语堂,你怎在此处?」 「来接你上京啊!」 叶西扬翻身下马,冲着傅云深扬了扬狭长的眉,颇像是个浪荡公子。但这并不影响他此刻在众人眼中伟岸的形象,如救星降世。 叶西扬不仅带来了自己的护卫,还带来了官兵。原是郡守听说镇国公世子的好友遭遇刺杀,为邀功特意调动了官兵前来协助捉拿刺客。 路上,傅云深方才得知,叶西扬才不是来接他的,而是为了接秦桑。 他知道傅云深一行人会路过丰平郡,便在此处等候,未曾想竟接到了他们遭遇刺客的消息,赶忙带人迎了过来。 有了叶西扬带着官兵保驾护航,一行人安稳的行至城中,入住天香楼。 官兵早已将天香楼围的水泄不通,进出人员都严格排查,保证不会有杀手浑水摸鱼,安保工作做的非常好。 傅云深和叶西扬神神秘秘的不知去商议什么事情了,周静容百无聊赖的和秦桑坐在二楼的一处雅间内,支起窗欣赏着外面的街景。 她虽有心凑个热闹,但为了生命安全着想,也不敢出门闲逛了。 突然,周静容眼尖的看见在一个巷口,有位老妇人正在被几个男子拳脚相向。那老妇人佝偻着身子,紧紧的护着怀中的什么东西。 周静容看不过眼,叫了个守在门口的护卫吩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护卫回来的很快,回禀道:「二奶奶,那老妇是卖桂花糖的,因不小心撞到了几个醉汉,被他们为难。」 护卫也看不过那几个醉汉竟殴打老人,便将他们赶走了,老妇人这才得以脱身。 周静容又向下看去,只见那老妇人提着篮子,一瘸一拐的吃力行走,心生不忍,便从荷包里掏出几块碎银子,对那护卫道:「你去将她的桂花糖都买下来,分着吃了吧。」 秦桑见周静容花钱像流水似的,肉疼不已,赶紧从中挑了块较小的银子递给护卫,道:「这些已经够多了。」 周静容被秦桑财迷的样子逗得轻笑不已,惹得秦桑瞪了她一眼。 护卫不多时又回禀道:「二奶奶,那老妇人说什么也不肯走,非要进来当面向您致谢。」 周静容本想拒绝,但转念想了想,若是她受人帮助却不能表达感谢,恐怕心里也会一直记挂这事,便点头同意了。 老妇人颤颤巍巍的走进屋子,见到周静容就跪了下去:「夫人,您真是心善的大好人啊,老妇给您磕头了!」 周静容哪受得起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的礼,她瞬间觉得自己的寿命好像都短了一截。 她赶忙起身上前,将那老妇人扶起,却在扶住她的一瞬间,见她袖中寒光一闪,一柄匕首直向她的胸口刺过来! 周静容瞳孔骤然紧缩,这是明杀不行,改暗杀了? 在生死攸关的一瞬间,周静容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想法。 譬如,此次暗杀是冲她来的,那么之前他们遇到的杀手难道也是冲她来的?她到底得罪了谁,竟花如此大的手笔想要置她于死地? 譬如,她的漫画还没画完呢,太监了会被骂的很惨吧? 譬如,如果她死了,傅云深会不会伤心?周老爷也会很伤心吧,还有秦桑,宋汀兰…… 总结起来四个字,她不想死。 可是那柄匕首距离她太近了,近到她来不及反应躲避,只能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小心!豆*豆*网。」 伴随着一声大喊,响起的还有尖刀入肉的声音。 周静容却没感觉到疼,她睁开眼睛,只见一只手横在了匕首和她的心口之间。匕首穿过了那只手掌,刺穿了一个血窟窿,堪堪停在了她的身前。 短短一个瞬间,护卫已经入内将那名伪装成卖糖老妇人的杀手按住,并先发制人,掰开他的嘴取出了毒药,防止他服毒自尽。 第45章 周静容没心情管那杀手如何,她看着眼前血流不止的人大惊道:「程公子,你怎么样了?」 为周静容挡刀的人正是程斐,他用另一只手托着受伤的手,苍白的面庞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硬撑着虚弱的道出一句:「我没事。」 秦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反应过来后忙和周静容一起扶着程斐坐下。 周静容焦急的大喊:「快去请大夫!」 她拿着帕子捂住程斐的伤口,可是帕子那么薄,如何挡得住汩汩流出的鲜血,没一会儿就被浸透了,急的她团团转。 程斐疼的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却强忍着疼痛转移周静容的注意力:「昨晚你救了我,今晚我救了你,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周静容想想,还真是,昨晚和今晚两次她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刻,都是和程斐共同度过的,两人还真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了。 傅云深和叶西扬闻讯赶来时,杀手已经被制服打晕,周静容和秦桑正用各种办法试图帮程斐止血。 傅云深见到周静容没事,心下一松,又见到她抓着程斐的手不放,心中吃味。 他大步上前,将周静容拽到一边,按住了程斐手腕上的一个穴道,血流量果然小了些。 这会儿大夫也被请过来了,天香楼旁边就是一家医馆,是以大夫来的很快。 大夫接手了程斐,周静容安了心,不再满心满眼的担忧他,傅云深这才顾得上解决杀手的事。 他冷冷的扫视过护卫们,面色黑沉,怒声道:「你们就是这样保护夫人的?」 守在门口的护卫都是傅云深和叶西扬的人,这会儿被怒斥也没有心生怨气,都老老实实的低着头。 虽然这人是周静容做主放进来的,可是没有做好排查差点酿成大祸也确是他们的责任,没有人敢反驳。 眼见暴风雨就要来临,周静容拽了拽傅云深的衣袖,自责道:「都怪我,是我识人不清,误信了那老妇人。」 傅云深的满腔怒火立时消失殆尽,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柔声安抚道:「不怪你,是他太狡猾,利用了你的善良,谁会怀疑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呢?」 一众护卫听见这话,忍不住齐齐在心中翻白眼,我说老大,你偏心还能偏的再明显点吗? 「咦?」 正在从杀手身上找线索的叶西扬突然发出了一声疑问,接着伸手去摸那人的脸,竟揭下了一张面皮。 原来那人戴了人皮面具,老妇人并不是他真正的形象,而是一个男子伪装的。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特殊标记,应该与傅云深他们昨天白天遇到的杀手是同一伙人。 大夫给程斐处理好了伤口,并叮嘱他不可碰水,要按时吃药,多吃补血的食物。 周静容很关心程斐的伤势,便追出去问大夫什么东西可以补血,有没有忌口的食物。 傅云深看向程斐,提出了疑问:「程兄,你是如何看出杀手有问题的?」 杀手刺杀周静容的时候,护卫尚守在门外,程斐若不是提前看出了杀手的破绽,一直关注着他,不会那么巧的跟进来,还如此迅速的救下了周静容。 程斐因失血过多而面白如纸,有些精神不济,虽虚弱仍毫无隐瞒的回答了傅云深的问题:「是脚,女人不会有那么大的脚,我心中起疑,便跟了进来。」 傅云深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回答,但看向护卫的视线却更加凌厉,令人全身一颤。 程斐都能一眼看出来的问题,他们居然没有看出来! 晚上,临睡前,周静容还在担心程斐:「程公子伤了手,会不会影响考试啊?」 程斐的伤虽于性命无碍,但若耽误了他考试,阻碍了他的前程,那周静容的罪过可就大了。 傅云深不满周静容还在想着程斐,可这会儿程斐是她的救命恩人,他也没有立场吃醋,只能安慰道:「放心,他伤的是左手,不会有影响的。」 周静容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喃喃自语道:「可是我也不知道他的惯用手是不是右手啊,万一他是左撇子呢?算了,还是明天问问他吧。」 傅云深揽住周静容,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却发现她已经迅速的进入了梦乡。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抱着她一起睡去。 次日一早,世风竟提前赶了过来。 他一人一马轻装简行,连夜赶路,这才早早的到了丰平郡,与傅云深等人汇合。 周静容见到世风,忙关心的问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世风先是回了周静容的话:「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昏迷的时间较长,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继而他又对傅云深禀道:「因他伤情不宜赶路,我便将他留下了,那里也有我们的人,可以看顾他,待他醒了会通知我们。」 第46章 傅云深也没想到那人伤的那么重,居然还能活下来,真是命硬。 世风接着道:「二爷,还有一事,我发现那人口中的毒药是假的,只能制造口吐白沫的假相,并不致命,只是用来脱身的手段,和那些死士不一样。」 傅云深紧锁眉头,陷入了沉思。 死士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完不成任务就会自杀,如此忠心,是为掩护主人的身份。而且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特殊标记或明显特征,完全追查不到任何线索。 如此看来,死士的主人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人,并非常小心的隐藏着自己的身份。 所以他必定不会再去找杀手组织买凶杀人,因为杀手组织只认钱,没有忠诚度,并不可靠,极易暴露身份。 也就是说,指使死士和杀手的不是同一个人,确实有两伙势力在追杀他们。 到底是什么人在追杀他们?被追杀的又是他们当中的谁?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傅云深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拍了拍世风的肩膀:「辛苦了,去歇息吧,今日不赶路。」 世风并未多问,应了一声就退下了。 叶西扬看着离开的世风,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他以前并未注意到傅云深身边的小厮,可现在看来,这人似乎不是等闲之辈, 他问傅云深:「这个世风,似乎武功很高?」 周静容也很好奇,这一路上又是死士又是杀手的,都是武功高手,他们当中只有傅云深和世风这两个习武之人,居然能躲过追杀,真的挺不可思议的。 傅云深点了点头,与有荣焉道:「世风骨骼奇佳,是练武奇才,他自幼习武,师从名门,武功造诣相当之高,我的剑术还是跟他学的。」 叶西扬更加不解:「那他为何要跟着你?」 这种人物不是应该叱咤武林风云么,怎么会跟在傅云深身边做小厮呢? 傅云深理所当然的说:「我救过他一命,他又无处可去,就跟着我了。」 傅云深说的简单,周静容却脑补了一出义主忠仆兄弟基情的大戏。而且更重要的是,原来她一直崇拜的武林高手就在身边啊,太激动人心了! 周静容兴冲冲的说:「我也要学武功!」 傅云深没有犹豫,一口答应下来:「好啊,我教你。」 周静容却拒绝了他:「我想跟世风学。」 弦歌和雅意听见这话,全身都条件反射的颤抖了一下,想起了大冬天天还没亮就被世风拽起来在院子里蹲马步支配的恐惧感。 雅意弱弱的建议道:「二奶奶,奴婢觉得,您还是跟二爷学的好。」 弦歌连忙投出赞同票:「嗯嗯嗯。」 周静容反驳道:「可是,你们二爷的功夫还是跟世风学的呢,我直接跟师父学多好,为什么要跟徒弟学啊?」 傅云深好像从周静容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嫌弃,他虽然是徒弟,但是凭他的身手就足够教她了好么,难道她还想学什么绝世武功不成? 尽管有弦歌和雅意的助攻,周静容还是坚持己见,一门心思的想跟世风大侠学武功,根本不care傅云深这个小徒弟。 傅云深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感,被女票嫌弃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傅云深原本打算在丰平郡逗留几日,就是为了审问那名杀手,问出幕后主使是什么人。 岂料,那杀手第二日竟被发现在府衙的大牢里毒发身亡。 傅云深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杀人灭口,但是后来经过仵作验尸,发现那人早就服了毒,只是这种毒是慢性毒药,服下后要经过十二个时辰才会发作。 看来他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提前服下了毒药。 若事成,他可以再服解药;若事败,就算牙中剧毒被搜出,他依然能够从容赴死。 果然是死士,忠心程度令人感叹。只是苦了傅云深等人,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个线索,又这么断了。 众人在丰平郡休整两日,再次启程。 这回有了叶西扬同行,不仅队伍壮大了,还可借着镇国公世子的名号狐假虎威,让沿途官兵护送,此后他们再没遇到过杀手。 想来也是,刺杀这种事,一击不中,让人有了防备,就难以再下手了。 又行几日,至京中地带,裴德音也前来相迎。 裴德音打算带秦桑回王府,让她暂时伪装成自己身边的婢女,这样也方便掩人耳目的带她去认亲。 周静容实在好奇的心痒难耐,忍不住询问道:「公主,桑娘的亲生父母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认个亲要这样偷偷摸摸神神秘秘的?」 秦桑也好奇的看着裴德音,等待着她的解答。 面对这样两双单纯清澈、充满渴求的眼睛,裴德音心中动摇,纠结半晌,还是如实相告:「秦桑此去要认亲的地方是骠骑将军府,她的亲生父亲很有可能是骠骑将军尉迟珵。」 第47章 周静容和秦桑虽然远在浦河,却也听说过京中骠骑将军尉迟珵的大名。 虽然现在是和平年代,但在尉迟将军年轻的时候,却是战火纷飞。 他是战场上威名远扬的战神,带领精兵强将保家卫国,驱逐侵略者,令敌人闻风丧胆,是百姓敬仰的大英雄,关于他驰骋疆场智勇对敌的故事有很多。 周静容两眼放光,晃着秦桑的胳膊惊喜道:「桑娘,原来你的亲生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这也太帅了吧!天哪,我太羡慕你了!」 秦桑的内心却并无半分波动,分外冷静的疑问道:「那我去将军府认亲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是怕万一我不是将军的女儿,搞错了会很尴尬吗?」 裴德音顿了顿,想着有些事情总要告诉秦桑,便解释道:「不,是因为尉迟将军对外隐瞒了女儿失踪一事,只对外宣称此女身体孱弱,在别庄休养,所以从未在人前露面。毕竟,若是被人知道将军府的姑娘流落在外,恐对将军府和府中其他姑娘的名声有碍。」 周静容讶异的和秦桑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果然,对于名门世家而言,名声和面子是最紧要的事了。紧要到就算女儿丢了,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寻找,紧要到就算女儿找到了,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认亲。 裴德音补充道:「将军府虽然没有公开寻人,但尉迟将军一直暗中探寻女儿的下落。其实这样也有好处,至少,如果秦桑真的是尉迟将军的女儿,日后不会有人知道她曾流落在外做了艺伎,名声不会受损,对婚事也不会有影响。」 秦桑才不在乎这些,她已经有了陈郎,陈郎了解她的一切,也不会嫌弃她。 况且,就算她以后真的要嫁给别人,难道她会隐瞒这一段经历吗?她不会。 爱人之间重在坦诚,如果一段感情在最开始就埋下了欺骗的种子,那么一定不会得到好的结果。 周静容原本以为,秦桑的亲生父母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所以为她能够找到家人感到很高兴。 可如今看来,将军府不承认孩子丢失,只在暗中私自寻找,能够使用的资源、人力、精力全部有限,能找得到才怪。 若不是叶西扬查案时偶然牵连出秦桑的身世,这个秘密也许会一直掩埋下去。而将军府那个虚拟的秦桑,想必也会在几年后因病离世,彻底消失。 将军府不仅没有全力寻找失踪的孩子,还为了名声和面子做出她在别庄休养的假象。可见,他们并不是十分在意这个孩子。 这样一想,不免令人有些心寒。 秦桑倒是没什么感觉,她从一开始就没抱太大的希望,所以这会儿也不觉得失望,反而安慰周静容道:「我也不一定是尉迟将军遗失的女儿呢,没什么好在意的。」 裴德音更对秦桑的泰然处之心生敬意与好感,细心的为她介绍了一下将军府的大致情况。 秦桑是尉迟将军和原配夫人的女儿,在她两岁那年不慎被人拐走,原配夫人因此郁郁而终。尉迟将军现在的夫人是秦桑的继母,生有一儿一女。府中还有尉迟将军的母亲,两名妾室和二女一子,以及两位兄弟一家等一干人,是一个体系庞大,人物关系很复杂的大家族。 周静容兴致缺缺,并没有认真听。秦桑心里期盼着与陈郎的见面,对这些素未谋面的疑似家人也不是很在意。 很快,他们来到了城门口,经过一番身份核查,顺利的进入了城内。 周静容饶有兴致的趴在车窗向外张望,看着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感叹不愧是都城,如此繁荣。就连街上普通百姓穿着的衣服面料都比富饶的浦河县的百姓还要好很多,可见这里的经济水平十分发达。 周静容正欣赏着街景,忽然听见一阵敲锣打鼓吹拉弹奏的声音,乐曲很是喜庆,奇怪道:「咦,那是什么声音?」 裴德音似是想起什么,恍然道:「哦,今日是凌首辅小女儿成婚的喜日。」 周静容很是惊喜,十分开心的说:「我们一进城就遇见了迎亲的队伍,能够沾到喜气,真是太幸运了!」 周静容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娶亲仪仗,十分好奇,伸长了脖子探头去看。 见她一副恨不得将脑袋从车窗里探出去看热闹的模样,裴德音笑了笑,建议道:「既然是迎亲队伍,我们总该避让,左右也是等着,不如下去看看吧。」 周静容忙欣喜的点头道:「好啊好啊!」 裴德音吩咐车夫将车停靠在路边,三个人一同下了马车,傅云深和叶西扬也过来陪同。 周静容看着远远走来的迎亲仪仗队,鸣锣开道,响乐齐奏,身穿红色喜袍的新郎春风满面,身后跟着一架八匹骏马拉着的华丽车架,不禁感叹道:「哇,好气派啊!」 傅云深忽然心中一动,他们虽然已是夫妻,可是当日与他拜堂的并不是周静容,他似乎还欠了她一个仪式? 第48章 「陈郎。」秦桑突然喃喃的道出一句。 周静容的耳边充斥着喜乐和人们欢呼的声音,没听清秦桑的话,问道:「桑娘,你说什么?」 秦桑颤巍巍的伸手指向那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迎面而来的新郎:「陈郎,那是陈郎!陈郎,陈安霖,陈安霖!」 秦桑挥舞着手臂大喊,可是她的声音转瞬就淹没在了周遭嘈杂的声响中,没引起那人一丝一毫的注意。 周静容大惊,裴德音也很诧异,她是知道秦桑的情郎一事的,确认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秦桑激动道「我与陈郎相识数载,怎会认错?我要去找他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桑奋力的想要挤出人群,无奈围观的人太多,她这小身板根本无法突出重围。周静容怕她受伤,忙拉住了她。 周静容很是气愤,同时又很心疼秦桑。没想到她的担心果然验证,那个什么狗屁陈郎,竟真的是一个骗钱骗感情的渣男! 她拉住秦桑的手,同仇敌忾的说:「我陪你同去!」 「哎,你们等等,先别激动,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如先查探清楚,再从长计议。」 叶西扬急忙劝阻,并向傅云深使眼色,让他帮忙劝说。可傅云深却并不与他同心,表示支持秦桑去向负心情郎讨要说法。 叶西扬十分无奈,他是想拦又拦不住,不拦又不行。 她们这是打算去大闹婚礼?别人家也就罢了,可那是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一品大员的首辅府啊! 听闻今日太子都会亲临祝贺凌首辅嫁女,她们这样跑去胡闹,惹恼了首辅大人,恐怕就不是手撕渣男,而是被渣男撕了! 裴德音蹙眉道:「你们就这样去?」 周静容冷静下来,却有点犹豫了。她很想为好友出头,可是那个首辅听起来像是个很大的官,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却很怕牵累傅云深。 秦桑却是打定了主意去找渣男问清楚,但她不想拖累别人,便打算独自前往。 裴德音见这两人压根没考虑向她求助,有些不悦,冷声道:「你们把本宫当死人?上车!」 周静容反应过来裴德音的意思,面上一喜,忙狗腿的跟在后面,奉承道:「公主大人威武霸气!」 叶西扬见裴德音也掺和了进去,无奈的两手一摊,得,这下是真拦不住了。 傅云深却一脸无所谓的淡然表情,凌首辅啊,也是时候该见一面了。 裴德音的马车将迎亲的队伍在半路截下。 马车上有安王府的标志,迎亲队伍不敢抢行,便率先停下。 陈安霖也翻身下马,上前等待行礼,心里嘀咕着不知是王府的哪位贵人,这般无理取闹,竟逼停了迎亲队伍,耽误了吉时可如何是好! 当裴德音从马车上走下来,陈安霖一愣,忙躬身掬礼:「微臣拜见……」 他的身子还没弯下去,眼睛就瞥到了随在裴德音身后下车的秦桑,行礼的动作顿时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阵慌乱。 秦桑走到他面前,面带微笑的看着他,轻声唤道:「陈郎。」 陈安霖的慌乱不过一瞬,他很快调整好状态,并未理会秦桑,而是将刚才的揖礼继续行完:「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裴德音高冷的抬了抬下巴:「免了。」 陈安霖便起身默默的站在一旁,没多看秦桑一眼,好像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秦桑的眼中漫过一片痛色,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犹不死心的追问道:「陈安霖,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秦桑直直的看着他,引得众人都投来好奇的视线。 陈安霖这才不得不正视秦桑,脸上露出略显惊讶的表情:「姑娘是在同我说话?我不是陈安霖,姑娘可是认错人了?」 秦桑苦笑一声:「我认错人?呵,你不是陈安霖,那你是谁?」 陈安霖沉默了一瞬,缓缓回答道:「在下,名唤陈靖淮。」 秦桑的唇边浮起苦涩并着嘲讽的笑意:「原来你改了名字,不,你抛弃了你的名字,连同你的过去,连同我,对吗?」 陈靖淮不再理会秦桑,转向裴德音请求道:「公主,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偏要将微臣认作他人。微臣还要赶去接亲,以免误了吉时,还望殿下稍移车架,予以通行。」 「认作他人」几个字被他咬的极重,他瞥了秦桑一眼,眼中带着愤怒,埋怨,甚至还有一丝警告。 秦桑忽地冷笑一声,怒从中来,朗声道:「建元三十二年,六月初五,我们初次相见,你赞我的歌声宛如天籁,为我赋诗一首。我感念你的欣赏与才华,为你弹奏高山流水,以表知音之意。同年,七月初七,我在街上偶遇你卖画被店家逐出,赠以纹银,希望能助你继续求学参考,不负才学。此后,你时常来找我,我们谈诗论画,谱歌作曲,渐生情意。建元三十三年,你上京赶考,临行前赠与我这枚鸳鸯环佩。你说,这是你的传家之宝,只能送给妻子。你还说,你一定会回来,风光迎娶我过门,让我等你。一别两年,我一直等着你,盼着你。如今,我上京寻你,经历九死一生。你却说,我认错了人?」 第49章 秦桑的一番诘问和着悲哀和苦痛,引得围观众人窃窃私语,且声音越来越大。 周静容还以为大家是在为秦桑的勇敢喝彩,抨击指责渣男,可仔细一听,差点被他们说的话气死。 「这女子真是大胆,竟连这种男女之事都敢宣之于口,简直伤风败俗!」 「可不是,私定终身还好意思说出口,还想讨公道?不知羞耻!」 「不过是个下等歌伎,不遵礼教,还能指望她知道什么是廉耻!」 「听她的口音不像是京中人,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穷乡僻壤来的,啧啧。」 …… 周静容愤怒不已,万恶的封建社会! 女人犯了错,就说女人不守妇道!男人犯了错,还能归咎为女人不守妇道!弱者有罪,何其悲哀! 周静容站出来声援秦桑:「这位陈公子,我不管你叫陈安霖还是陈靖淮,都改变不了你背信弃义、脚踏两条船的事实!你可以另觅新欢,可你总该与旧爱说清楚,至少应该明确分手这件事,更不该理所当然的向她要钱花,她不欠你的!你欺骗着她的感情,花着她辛苦赚来的银子,转头娶了别的女人,却连一句交代都没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连人都不敢认,还算什么男人?!」 一时间,风向又变了。 「呦,没看出来,这位新郎倌还是个小白脸,靠女人养着呐。」 「听说啊,他是凌府的上门女婿,从前靠女人养,以后还靠女人养,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喂,我说新郎倌,你就算薄情寡义,可你花了人家姑娘多少银子,总该还回去吧?」 「是啊,感情没了就没了,可银子不能不还啊!」 「还钱!还钱!」 于是,一场声讨渣男的伦理大戏生生变成了催债现场。 周静容心里的气都变成了懵,呃,这画风是不是不太对?还是说,古代人都这么理智,知道银子比男人靠谱? 陈靖淮颜面尽失,面色赤白交加,咬着牙恶狠狠的对秦桑低声道:「这般当众给我难堪,你可满意了?」 他说罢,拂袖转身就走。 秦桑扬手便将那块鸳鸯环佩摔在了他的脚边,碧玉触地,直接碎成了几瓣。 秦桑冷声道:「我也不想给你难堪,可是我们之间必须做个了断。我所求,不过一句解释,一句道歉,你不给我,便罢了。今日,我们情断于此,有如此佩,一拍两散,恩断义绝!」 陈靖淮听着秦桑狠绝的话语,沉默的站在原地,暗暗攥紧了拳头。他终是翻身上马,打马而去,没有回头。 迎亲的队伍面面相觑,随后分散开绕过安王府的马车,没有再吹奏喜乐,赶着去追新郎倌。 周静容和裴德音仍然陪着秦桑,安抚她的心情,叶西扬只能继续和傅云深共乘一车。 叶西扬先是松了口气,还好没有闹到首辅府。可转念,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就算没在首辅凌燮面前闹,可今日之事传出去,凌府丢了面子,凌燮也不会放过他们吧。 傅云深不解的看着叶西扬:「你在担心什么?」 叶西扬愁眉不展的说:「今日德音出面,凌燮没准会怀疑德音别有用心。」 傅云深恍然道:「哦,原来你是在担心德音。」 叶西扬一愣,随即嘴硬的反驳道:「我才不是担心她,我是担心凌燮会通过她查到我们身上,然后,然后……」 叶西扬说不下去了。 凌燮身为内阁首辅,深受皇帝倚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野心勃勃,想要斗倒太子,推自己的妹妹凌贵妃之子五皇子上位。 而镇国公府是坚定的太子党,双方早就打上擂台了,还怕这么区区一件小事么? 叶西扬轻咳一声,掩饰着自己的口不对心。 傅云深调侃过叶西扬,又正色道:「安王是今上唯一的胞弟,深得圣眷,地位举重若轻,却一直保持中立。想要拉拢他,不利用他的把柄,就得利用他的软肋,而德音就是他的软肋。」 叶西扬立时一怒:「你算计德音?」 傅云深迎着他质问的目光,却十分坦荡:「你明明对德音有意,为何遮遮掩掩,难道是因为安王的立场与你不同,你怕将她和安王府拖入这趟混水?可是德音对你一往情深,她的立场明确,早已入局。语堂,保护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不是推她远离,而是将她纳入羽翼,和她联手对抗风雨,成为彼此手中的利刃和盾牌,做对方最强大的支撑。」 傅云深说着,拍了拍叶西扬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时不待我,不要等到失去的时候,追悔莫及,无路可退。」 叶西扬感动的看着傅云深,原来傅云深这样做是为了推他一把,让他认清自己的内心,早日把媳妇娶到手啊! 第50章 哪曾想,傅云深又接着道:「凌燮注意到德音,自然也会注意到秦桑,查到她的身世。十五年前的旧案重提,他必定慌乱。他越慌乱,就越容易露出破绽,我们才有机可乘。若不是刺杀一事,我还不知道他已经注意到了我。我在明,他在暗,我当然要将他也扯到明面上来。」 叶西扬一噎,刚刚积攒的那点感动瞬间破散,愤愤的磨起了牙。 亏他还以为傅云深是为了纵容周静容对友人的义气,亏他还以为傅云深是为了他叶西扬这个兄弟着想! 原来,这个突发事件一发生,就已经进入了他计划的一环。 计划让秦桑闹事,引起凌燮的注意,查到她的身世,提起十五年前那桩旧案,让他恐慌是不是还有没处理干净的线索,从而露出破绽! 计划让裴德音为秦桑出头,让凌燮怀疑安王有份追查十五前的旧案,把安王直接推到凌燮的对立面! 叶西扬气哼哼的说:「心机如此深沉,也不知道小嫂子喜欢你什么!」 傅云深很不喜欢叶西扬的这个评价,明明是一举多得的事情,他怎么就心机深沉了? 「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 傅云深和叶西扬还在大眼瞪小眼,车帘突然被掀开,露出了周静容的俏脸,不耐的催促道:「到地方了,快点下车,我饿了!」 傅云深应了一声,大步走下马车,牵住了周静容的手,声音温柔的出水:「想吃什么?」 叶西扬更加不忿,这个表里不一的黑心白萝卜! 凌首辅的女婿陈靖淮曾被歌伎包养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京中。 虽然碍于凌燮的威势,没有人敢当面说什么,可在背后悄悄议论鄙薄却是少不了的。 凌燮对于陈靖淮隐瞒了这段过往感到愤怒之余,果然如傅云深所料,将怀疑的视线投向了安王府。 裴德音出身皇家,本就是在这种朝堂倾轧、权谋争斗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于是在最快的时间内安排了秦桑与将军府认亲。 秦桑原还觉得,她没有什么信物能够证明身份,被将军府承认的希望不大。 却未曾想到,尉迟珵一见到她,铁骨铮铮的汉子立时就泣不成声。 原因无他,秦桑与她的母亲,也就是尉迟珵的原配发妻,年轻时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她们不是母女都没人信。 秦桑认祖归宗后,更名为已经记录在族谱上的名字尉迟柔。 为了做样子,将军府还先将她秘密送出城外,又大张旗鼓的宣称是从别庄接回来的,这十几年流落在外的经历全当没发生过。 秦桑,也就是尉迟柔,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大家子有真心有假意的家人,又忙着学习京中贵女的礼仪规矩,一时间倒是没有心思为陈靖淮那个渣渣伤心了。 在尉迟柔忙着认祖归宗的这段时间里,周静容在傅云深和叶西扬这两个曾经的「京中五小霸」成员之二的带领下,把京中好吃的好玩的地方都摸了个遍。 她这才发现,她的漫画竟然已经传到了京中,好多茶楼都在讲鲛人传说,甚至还有临摹画稿,就连漫画中主角们款式新颖的衣裳都被做了出来,在京中风靡。 周静容暗恨这个没有着作权的时代,让她损失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啊! 看着周静容肉疼的模样,傅云深偷笑,建议道:「不若,把漆吴居和在水一方搬到京中来吧?」 周静容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问道:「我们以后就在这里生活了?」 傅云深点了点头。 周静容从来都不怀疑傅云深的实力,他定能金榜题名。而且她也看出来了,傅云深和叶西扬根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他们所谋不在小事。所以就算没有会试,傅家的卷土重来也势不可挡。 反正到时候傅家都会搬过来,尉迟柔和裴德音这两个好友也都在这里,她也不会寂寞。 周静容同意道:「那现在就找店面吧,提前装修招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傅云深笑了笑:「我有店面,你随意挑选就是。」 周静容虽然知道傅云深财大气粗,但还是免不了惊讶,怎么到处都有他的产业? 「傅云深,你到底有多少钱啊?」 这个问题还真把傅云深给难住了,他没仔细算过呢。 周静容看着傅云深认真思索计算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搂着他的脖子真诚的说:「傅云深,你若是考中做了官,一定会是一个好官。」 傅云深虚心求教:「何以见得?」 周静容理所当然的说:「因为你有钱啊,就不会贪墨啦!」 傅云深被周静容的神逻辑惹得无奈的轻笑起来。 三月初三,上巳节。 第51章 上巳节是京中盛会,届时,无论男女老少,无论世家大族,无论普通百姓,没有身份之分,大家都会相约出游踏青,可谓倾城而动。 而今年的上巳节比往年还要热闹,因为三年一度的会试定在三月中旬,上京赶考的学子大都已经抵京,人数比以往多了不少,还都是青年才俊,少不得又要谱出一段段传奇佳话。 上巳节这天早上,傅云深亲自为周静容挑选了衣裳,从里到外一件不落。 只因时值冰雪初融,天气还冷着,傅云深生怕周静容像其他爱美的小姑娘那样,为了展示轻盈柔美的体态,急急的换上轻薄的裙衫,再冻出病来。 周静容本就畏寒,就算没有傅云深的监督,她也不会为了风度不要温度。 不过,傅云深实在担心过了头,给周静容裹得过于厚重,在一群打扮的如春花初绽的姑娘们中间,她像个球一样的形象格外引人注目。 周静容有点后悔,她虽然怕冷,可是她也爱美啊! 傅云深却觉得她这圆滚滚的模样喜庆又可爱,勾的他眼睛黏在她身上都拿不下来了。 周静容无奈,好吧,傅云深看她总是自带滤镜的。罢了罢了,他觉得好看不就行了。 傅云深心情愉悦的带着周静容出门游玩,打算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结果刚出门就碰上了程斐。 程斐因对周静容有救命之恩,傅云深安排他入住天香楼最好的房间,让他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并且所有费用全免。 程斐之前一直闷在屋子里养伤,并埋头苦读,倒是没怎么露面,不想今日却是撞见了。 程斐一点都没有扰人的自觉,不见外的凑上前来:「傅兄和嫂夫人也是去踏青吧,我也是,不如咱们一起吧。」 傅云深不好拒绝,却暗戳戳的想着待会儿找个借口甩掉他。 可没想到,他还没甩掉程斐,半路又遇见了叶西扬。 叶西扬不耐烦被自家爹娘唠叨,见到傅云深一行人如同见到了救星,撂下句「访友」就一溜烟的跑没了影。 再走几步又遇到了裴德音,裴德音看见叶西扬,自然也是跟过来,惹得安王在背后不停的叹气。 于是,傅云深畅想的二人世界一下子变成了五个人带着一众仆人结伴同行。 电灯泡的队伍越来越大,他的一口老血就那么哽在了喉间。 京中繁盛,郊游踏青的去处有很多,不过大家最喜欢的还是春江湖。春江湖环山,景色优美,岸边有大片茵茵草地,很适合踏青游玩。 傅云深一行人来到春江湖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湖水刚刚解冻,水中还带着碎冰碴,却有人不顾冰寒,蹲在水边洗手,寓意洗净冬日污·秽。 也有人缓步而行,四处欣赏风景,有人席地而坐,煮茶论诗,到处一片欢声笑语。 周静容被眼前热闹的景象感染,深呼吸了一口气,感叹道:「好清新的空气啊!」 她四处看了看,发现湖上有一座长长的拱桥,弧度十分优美,过了桥还有一处亭子,里面聚集了很多人。 她好奇道:「对面是什么地方?」 傅云深解释道:「对面是湖心亭,正在进行曲水流觞宴。」 湖心亭依山傍水,还有回环弯曲的水渠,专为曲水流觞而建。 那里早就被世家贵族的子弟占领了,还吸引了很多文人学子。有人是真心玩乐,也有人则是想借此机会出风头。 毕竟今日在场的都是贵族,甚至还有皇家子弟,难免有人想要表现才学,以期得入贵人青眼。 不过平常百姓对这种地方就无感了,都是文人雅士的东西,他们也玩不明白,还不如一家人一起吃吃东西说说笑话。 是以两不相争,气氛和乐。 周静容对没见过的东西都很好奇,遂感兴趣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众人无可无不可,自是都依着她。 拱桥很长,人也很多,周静容还在桥中央耽误了会儿功夫,因为她发现站在高处看风景果然一览无余,十分尽兴。 她正觉心情舒畅,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婉转的歌声,洋洋盈耳,声动梁尘。 周静容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那是尉迟柔的歌声,她闻声看过去,一眼就捕捉到了好友的身影。 尉迟柔今日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裙,梳着流苏髻,青丝披肩,容颜国色天姿,出尘脱俗,宛如姑射神人。 周静容不免有些惆怅,好友就在对面却不能相认,因为要保密她的身份。 她沉浸在这种淡淡的忧愁之中,没注意到身边的几个人突然面色大变。 裴德音更是低呼一声:「糟了,有人要害尉迟柔!」 「什么?」 第52章 周静容大惊,心中一紧,脑中闪过各种惊悚的想法,谁要害她,怎么害她,是暗杀还是下毒? 周静容抬腿就往湖心亭的方向跑,却被傅云深拽住了:「容容,你现在过去也来不及了。」 周静容又惊又怒:「你说什么呢?她是我的挚友,我不能见死不救!」 傅云深微怔,随即哭笑不得道:「容容,你误会了,没有人要害她的性命。」 周静容更懵了,看向裴德音:「公主不是说有人要害她?」 裴德音叹了口气,解释道:「我说的害,不是谋害性命,是陷害名声。」 所谓曲水流觞之宴,众人分列水渠而坐,酒杯随水逐流,停在谁的面前,谁就要对诗或展示才艺。 身为世家大族的贵女,展示才艺也是很有说道的,或吟诗作赋,或弹琴奏乐,没有人会献歌舞。 因为歌舞虽也风雅,却为娱人之事,尉迟柔今日之举,可谓自降身份,令人嘲笑,名声自然受损。 这也是为什么当日,裴德音想要羞辱秦桑,所以让她当众唱歌。 而裴德音之所以说有人要害她,是因为她回到将军府接受教导,应当知晓这些事,但是显然她并不知道,所以必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害她当众出丑! 周静容十分无语,就因为当众唱歌,名声就能毁了?什么糟粕的思想! 周静容很钦佩会唱歌的人,不仅因为她的偶像就是一位当红歌星,更是因为她对于自己做不到别人却能做到的事,都怀着这种敬畏的心态。 但是显然,在阶级制度森严的时代,自恃身份高人一等的人们很难跳出固有模式,谦虚的承认即便别人拥有的是他们看不上的才华,也是一种强过他们的能力。 尉迟柔才开口唱了几句,就听见现场响起了一片窃窃嘲笑的声音。 男子尚还好些,反正有美人献艺,他们赏心悦目,何乐而不为。 女子就不同了,鄙薄之意毫不掩饰,讥讽之言也十分直白。 「呦,不愧是将军府的姑娘,这才艺还真是不同凡响啊!」 「原是将军府的姑娘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乐坊的歌伎来表演助兴呢!」 「将军府的哪位姑娘啊,似乎没见过?」 「听说是之前一直在别庄养病的大姑娘,前些日子才接回来的。」 「在别庄养病?怕不是养到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去了,才染得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习气!」 「嘻嘻嘻……」 这些声音不大,却声声都入了尉迟柔的耳中。她未曾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下意识便惊疑的看向尉迟静。 尉迟静是尉迟柔的继母所出的妹妹,正是她鼓励尉迟柔在曲水流觞宴上展示歌艺,并精心为她挑选了这曲带着点悲春伤秋意味的《杨柳岸》。 歌曲美则美矣,就是萎靡了些,登不得大雅之堂。 此刻,尉迟静正舒心的听着旁人对尉迟柔的诋毁,脸上挂着淡淡的浅笑。 今日一过,将军府的大姑娘就会沦为整个京中的笑话,受人追捧的依旧是她这个二姑娘,谁也别想抢走她的风头和姻缘! 而尉迟柔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敢情她是被这个表里不一的妹妹摆了一道! 周静容见此情景,也很为尉迟柔忧心,她如今的身份已经大不相同,怕是经不起名声损毁。 周静容急中生智,对傅云深等人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之前在浦河时,公主要她当众表演歌艺,我们临时组了一个乐队配合她?」 裴德音对这件事的记忆可是深刻的很,她原本是想给尉迟柔一个下马威,未曾想却变成了一场众人竞相参加的才艺秀,当时可是把她气的不轻。 几人当中,只有叶西扬随身带着玉笛,他犹豫道:「可是,就算帮她配乐也不过解一时之围,没什么用吧?」 周静容摇头,肃容道:「不是配乐,你演奏一曲慷慨激昂的乐曲,将她的歌声引导过来,她知道该怎么做。」 尉迟柔曾是鲛人传说舞台剧的女主角,对舞台剧的表演模式很有经验。舞台剧的表演常常是兴之所至便高歌一曲,唱词和念白混着来,念白有时会像朗诵一般,引人共情,使人为之振奋。 周静容是希望帮尉迟柔把柔弱的歌曲变成激越的唱诵,既然大家认为靡靡之音是为娱人,那慷慨激昂的战歌又当如何呢? 叶西扬的笛声一起,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尉迟柔也略显诧异,不知他意欲何为,却仍跟随了他的曲调。 待他的曲调慢慢变的低沉,又从低沉过渡到了高昂,尉迟柔恍然大悟,明白了他的用意,唱词随之改变,歌声也由婉转悠扬转变到铿锵有力。 人们跟随此曲,仿佛看到一个失意之人,在经历了一段萎靡的低谷之后豁然开朗,继而奋发向上。 第53章 尤其是唱词最后的那句「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更是激励了在场的每一位即将参加会试的学子。 当笛声渐渐落下,尉迟柔改唱为诵。 女子温婉的声音和着低沉的笛声,却不显单调,反而分外有力,直击人心:「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2」 尉迟柔激亢的声音仿若汹涌而来的潮水撞击在岩石上,一遍遍冲刷涤荡着众人的心灵,使人心潮澎湃,陡然生出万丈豪情,莫不想像那大鹏鸟一般,振翅高飞,冲天直上! 一曲终了,尉迟柔朗声道:「小女子不才,预祝各位在会试的战场上,蟾宫折桂,实现精忠报国之志!」 战场不只是刀光剑影的热血厮杀,朝堂,官场,考场,都是不见硝烟的战场。 尉迟柔此曲犹如战歌,为即将上战场的战士壮行,激励人心,立意高深,用心良苦。 格调和立意一旦站上了制高点,也就没人拘泥于形式了。 尉迟柔话音一落,傅云深便率先站出来,一副十分激动的模样,高声道:「尉迟姑娘不愧为将门虎女,以战歌为我等壮行!在下先行谢过姑娘,愿不负姑娘吉言,能够为国为民,一展所长!」 有了傅云深这个托儿打头阵,众位受到激励正热血沸腾的学子纷纷起身言谢,并互相诉说理想与抱负,气氛热烈。 形势一瞬扭转,刚刚出言讥讽的几位姑娘不禁为自己的短识汗颜。而那位将军府的二姑娘脸上的表情更是几番变幻,精彩纷呈。 周静容与尉迟柔遥遥对望,面露笑意。 她心中得意,看看他们这个团伙作案的配合是多么的默契!啊呸,说什么呢,是团队协作啊,团队协作! 尉迟柔一曲过后,曲水流觞宴被推到了一个新的高潮,众位学子包括世家子弟许是受到了感染,心情昂·扬,灵感迸发,一首又一首华丽的诗篇竞相出炉,令人眼花缭乱。 尉迟柔趁众人不备,悄然起身离席。 不多时,她身边的丫鬟玉露悄悄找到了周静容:「夫人,我家姑娘请您到别处一叙。」 为避人耳目,周静容不让傅云深陪同,只带了弦歌一人前去赴约。 她一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小心翼翼的前行,总觉得这偷偷摸摸的感觉像是去私会情郎似的。 在玉露的带领下,周静容来到了尉迟柔等待的地方,却远远见到一个身着华衣体态高大的男子正和她站在一处。 只见尉迟柔一脸惊诧的表情,连连后退,可那男子却不依不饶,仍伸了手要去碰她。 周静容当即大怒,登登几步冲上前去,将尉迟柔拉到身后,冲那男子低喝一声:「哪里来的登徒浪子?放开这位姑娘!」 被称作登徒浪子的男子愣住,朗润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裂痕,惊愕不已,似是没想到有人胆敢骂他。 周静容以为他要发怒,不甘示弱的瞪着他,做出凶狠的表情,好像这样就能把人吓走似的。 却不料那男子看着她龇牙咧嘴的幼兽模样,忍不住扑的一声笑了出来:「哈哈。」 周静容被他笑的一愣,这人怕不是个傻子?继而她又觉得这人是在笑话她,火气上涌,抬腿就踢。 却被尉迟柔一把抱住,又惊又急的劝道:「容娘,不可!你误会了,他没有……哎,这位是太子殿下!」 尉迟柔想安抚周静容不要冲动,可越着急越说不清楚,干脆将这男子的身份和盘托出,以免她冲撞贵人。 周静容默了默,呃…… 所以,堂堂太子殿下,被她当成了登徒浪子,还差点被她动手打了? 吾命休矣! 周静容在心中哀叹一声,认命的屈膝行礼。她来到古代以后的处女跪啊,就要献给太子殿下了! 裴珩忙虚扶了她一下,道:「不必多礼。」 周静容的动作顿住,并不灵光的脑子飞速的旋转。 太子殿下是认真的呢,还是客套一下呢?她是跪呢,还是不跪呢? 还是尉迟柔拽了她一把,将她拉起来,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容娘,太子殿下宽厚仁善,你别害怕。」 周静容倒不是怕他啊,但也不想得罪他啊,万一她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连累到傅云深怎么办? 她正想着,就听裴珩问道:「你可是傅云深之妻?」 周静容僵住:「呃,是,不是呢?」 裴珩被她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和纠结的表情逗的忍不住又是一阵朗声大笑:「你这般纠结,可是不想要他了?」 他玩笑了一句,又正色道:「孤与从嘉相识多年,从嘉于孤助益良多,我们既是近臣,亦是挚友,夫人将孤当做普通友人即可,不必紧张惧怕。」 第54章 周静容得了太子的保证,这才放松下来,歉意道:「太子殿下,对不起,刚刚我……呃,臣妇不是有意冲撞您的。」 裴珩温润一笑,没有半点不悦:「不知者不罪,况且你是为保护友人,是为义气之举,孤怎会怪罪于你。」 裴珩言罢,又对二人道:「你们聊吧,孤就不打扰了。」 周静容和尉迟柔齐声道:「恭送太子殿下。」 裴珩离开以后,周静容感叹道:「太子殿下好平易近人啊!」 她还以为,古代的当权者必会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动辄打杀呢。可是短短一会儿,太子爽朗的笑声不绝于耳,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内心光明坦荡的人。 周静容又问道:「刚才怎么回事?」 尉迟柔回道:「哦,太子突然出现,我吓了一跳,崴了脚。他想扶我坐下,可我觉得男女授受不亲,所以推拒,就变成你看到的那般了。」 其实她还隐瞒了一部分,那就是她拒绝裴珩的帮助时,他轻笑着说了句「你小的时候,孤还抱过你呢」,令她窘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哪好意思跟人说啊! 送走了太子殿下,周静容和尉迟柔找了个地方坐下聊天。 周静容握着她的手关心的问道:「你在将军府生活的如何,他们待你好吗,可有不如意之处?」 尉迟柔轻叹一声,与周静容倾诉道:「祖母和父亲待我极好,至于继母和妹妹……你也看到了。我才刚进府的时候,她们就想把玉露赶走。玉露是我身边唯一可用之人,她们的心思不言而喻。我知道她们不安好心,可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着了她们的道儿!容娘,今日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为我解围,恐怕我就会变成整个京中的笑柄了。我倒是无所谓,只怕伤了祖母和父亲的心。」 将军府认回尉迟柔之后,就计划让她在上巳节这天正式亮相。 于是在她回府后,就开始紧急训练她作为世家贵女的礼仪和气度。好在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倒是不用恶补,省去了不少麻烦。 尉迟夫人和尉迟静在这期间一直十分尽心的照料帮助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令她放松了警惕,完全相信了她们。 没想到她们却是在才艺一事上给她挖了个坑,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只消这一个打击,就能损毁她的名声,令她在京中贵女圈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周静容不太理解这种豪门大宅里面的倾轧斗争,不解道:「她们为什么要针对你?」 她想来想去,觉得刚刚认祖归宗的尉迟柔和她们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又不像她那样有千万家产要继承,才被薛姨娘敌对。 尉迟柔也觉得继母母女二人的行为很是莫名其,迷茫道:「我也不知。」 周静容想不出所以然,只能安慰道:「一家人也有亲疏之别,何况你和她们也没有血缘关系,好在你的祖母和父亲都是向着你的,你和他们相处好就行了。日后我也会迁居京中,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尉迟柔听说这个消息,眼前一亮,激动不已:「真的吗?太好了!」 有好友在身边,她顿时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 因为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孤零零的处在这个繁华喧嚣的陌生城市,需要独自面对一切。她有了依靠,有了后盾,便也有了底气。 周静容和尉迟柔又说了会儿体己话,不好离席太久,遂依依惜别。为不引人注意,两个人还是分开走的。 周静容拐了个弯出来,发现傅云深正倚在假山旁闭目养神。 他抱着双臂,背靠假山,长身玉立,阖着双眸的面容闲适淡然,仿若是个不耐烦应酬从宴会上偷跑出来躲懒的翩翩贵公子,正舒服的晒着太阳假寐。 听见声音,他慵懒的掀开了眼皮,见是周静容,原本淡漠的眼中溢出光彩,似有星芒隐隐流动。 周静容心头一动,跑过去抱住了他的手臂,仰头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傅云深淡淡的笑着,回道:「帮你放哨。」 周静容倍觉温暖,早知道有傅云深帮她站岗,她刚才就不用提心吊胆的怕被人发现了。 两人走了几步,周静容突然想起刚才冲撞了太子的事,赶紧向傅云深报备。 傅云深并没在意,反而要她宽心:「太子心怀天下,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周静容听傅云深如是说,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又过了几日,尉迟柔派人给她送信,邀她一起去相国寺进香祈福。 两人在曲水流觞宴上有所交集,便说是自那以后相识交好,说出去也不会惹人怀疑。 周静容听说相国寺是京中非常有名的寺庙,香火鼎盛,许愿灵验,便想着正好去给傅云深求个护身符,保佑他得偿所愿,金榜题名。 第55章 傅云深原不放心周静容独自外出,想陪她一起去,无奈太子临时有事传召,他只好让世风保护她,又让叶西扬派了许多护卫跟随。 没办法,自从发生过刺杀事件以后,傅云深杯弓蛇影,总是担心周静容的安全。 尉迟柔的车架到了天香楼,接上周静容,便启程出发了。 周静容见只有尉迟柔一人,便问道:「你那妹妹怎么没来?」 尉迟柔给她传信的时候,原是说了同尉迟静一起去进香,这会儿却只有她一人。 尉迟柔道:「她早上起来突然不舒服,便不去了。她不去正好,我也懒得同她虚与委蛇。」 周静容笑了笑,又问道:「怎么突然想起去上香呢?」 尉迟柔叹了口气,与她娓娓道来。 原来,将军府正在给尉迟柔相看人家。她的年纪也不小了,该说亲了,可她刚刚受了情伤,尚未走出伤痛,心中烦乱。 她听说相国寺签文很是灵验,便想去求卜问卦,以解心中之惑。也正好借此机会,与周静容倾诉一番心事。 周静容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不是说想要放下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么? 况且,凭尉迟柔现在的家世身份,定能寻得一门极好的亲事。 陈靖淮为了攀高枝,背叛尉迟柔转而入赘首辅府。待有朝一日,他见到尉迟柔高高在上的出现在眼前,携有高门夫君,不知道他的脸会不会很疼? 周静容好奇道:「尉迟将军都给你相看了哪些人家啊?」 尉迟柔说了几个,都是贵族子弟,身份不俗,其中竟然还有安王世子。 周静容惊讶道:「安王世子?那就不是德音公主的兄长么?可是他年龄也不小了吧,竟还未娶亲?」 尉迟柔解释道:「之前娶过,不过前世子妃身子弱,嫁入王府后,没多久就去了。如今,王府有意与将军府结亲,看中的便是我,听说这事还是公主提议的。」 周静容没想到裴德音这么喜欢尉迟柔,还想让她给自己当嫂子。 裴德音是安王的掌上明珠,她的态度代表了安王府的风向,有她的保驾护航,尉迟柔若嫁进王府,必不会受欺负。 周静容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很不错,便热心的说:「傅云深与安王世子也是旧识,我帮你问问他,世子品性如何,是否可堪良配。」 尉迟柔原是想与周静容倾诉心事,没想到周静容竟也是急急的想要将她嫁出去,嗔笑道:「我看傅二爷说的没错,你这么喜欢帮人做媒,干脆开个红娘馆得了。」 周静容却笑道:「你这个提议非常好,促人姻缘也是功德一桩,等会儿我去与佛祖说了,佛祖也会夸我呢!」 尉迟柔笑着去捏她的脸:「你这不害臊的!」 两人正嬉笑着,忽然听见马儿响起一声痛苦的嘶鸣,接着马车猛的一震。 正跪坐在一旁侍奉茶水的玉露没防备,被甩到了一旁,脑袋磕在了车壁上,直接晕了过去。 尉迟柔大惊,忙伸手去扶玉露,可马车忽然提速,剧烈颠簸,她被晃荡的左右摇摆,根本没法抓住玉露。 周静容一只手死死的抠住车窗,另一只手拉住尉迟柔,以免二人似玉露那般被甩飞。 她大声喊道:「发生何事?快来人!」 可连喊了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原是马儿不知因何突然发狂,车夫早已被甩下车了。 玉露晃了几下,也被甩到了车尾,尉迟柔趁机抓住了她。 周静容和尉迟柔只能带着雨露互相帮助尽力稳住身形,无暇去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时,弦歌等其他几个丫鬟乘坐的另外一架马车追了上来,赶车的人正是世风和几个护卫。 世风趁机跳到了这边,他本想勒停惊马,可惊马几欲疯狂,根本无法控制。 世风只能扯开车帘,大声喊道:「夫人,我将你们送到另外一辆马车上!」 两辆马车并驾齐驱,世风可以带着她们一个一个的跳过去。 周静容闻言,拽着尉迟柔推了过去:「先救她!」 「容娘!」尉迟柔紧张的大叫一声,也想让世风先救周静容。 可是事态紧急,世风并没有太多犹豫的机会。周静容发了话,尉迟柔又距离他最近,他只能赶紧抓住了尉迟柔的手臂,带着她往旁边的马车上跳了过去。 趁这功夫,周静容又费力的将玉露拽到了身边。玉露已经陷入了昏迷,若是没人看护她,指不定她会被甩出去。周静容只能让世风先救她,最后再营救自己。 却不想,就在世风刚将玉露送过去之后,因惊马拉着马车到处乱撞,马车承受不住剧烈的撞击和快速的摩擦,车辕断裂,车轮掉落,整个车厢一半坠地,周静容被狠狠的砸到了车壁上。 第56章 紧接着,车厢撞到了一块巨石,周静容被惯性甩了出去,顺着坡道滚入了旁边的树林。 她甚至来不及喊一声,就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周静容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 她不知道是天黑了没有掌灯,还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她想开口唤人,却呜呜的发不出声音。她动了动,手脚似乎被固定住了,动弹不得。 周静容心中一惊,她这才意识到,她不是车祸后遗症,而是眼睛被蒙住了,嘴巴被封住了,手脚也被绑住了。 她被绑架了! 怎么回事? 周静容的大脑飞速的旋转,她记得她被马车甩了出来,滚下了山坡,然后就晕了过去。怎么世风没找到她,却是被人绑架了? 绑架她的是什么人,目的何在,为财为色还是为命? 不管哪一样,她此刻的处境都极度危险啊! 周静容正暗暗为自己的遭遇忧心,忽听吱呀一声,好似开门的声音。 她镇定心神,均匀呼吸,装作仍在昏迷的样子。 脚步声纷沓而至,来人似乎不止一个。 有人走到她的身边,见她尚在昏迷,低声向旁人询问:「她还没醒?不会有事吧?」 周静容一怔,这男子的声音听着似乎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她还在恍神,又感觉有人搭上了她的脉搏,似乎是个大夫。 大夫见周静容脉象平稳,向那男子回道:「大人放心,她身上不过是些擦伤,并无大碍,这会儿只是昏睡过去了,明日便该醒了。」 那男子似乎松了口气,又转身对后面的人吩咐道:「你们看好她,她若是有什么生活上的需求,尽量满足。但是一定要看住她,不要让她跑了,也不要让这院子里的任何人接近她。」 三四个属于男子的浑厚声音齐齐响起:「是!」 接着,这些人鱼贯而出,屋内重又恢复一片寂静。 周静容心下稍微放松,看来这些人并不想伤害她,只是想把她关在这里,为什么呢? 她从未来过京中,确定自己在这里并没有仇人。 可先是刺杀,又是绑架,回回都是冲她来的,如果不是她的仇人,难道是傅云深的仇人? 这样一想,再过两日便是会试的日期,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傅云深必定心神大乱,恐怕连考试也会错过。 难道,是与傅云深同期参考的学子心生嫉妒,所以用她要挟傅云深不要参加会试? 可也不至于啊,夏朝共分三十二郡,每个郡都会出一名解元,傅云深在芸芸才子中,也不至于如此显眼。 周静容百思不得其解,身上的伤处隐隐作痛,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她的手脚还被紧紧的捆着,有些回不过血,又酸又麻,十分难受。 她想了想,便大声的哼哼起来:「呜呜呜!」 她发出的声音果然引起了守在外面的人的注意,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她接着大叫:「呜呜!」 那人近前,接着一把冰凉尖锐的匕首抵在了她的颈间,属于男子的凶狠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给你解开嘴上的布条,但你千万别喊,否则我这刀子可是不长眼的!」 周静容微怔,这人怕她喊,也就是说,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并非荒郊野外,周围是有人家的! 再结合之前那个耳熟的声音所说的,不要让院子里的人接触她,难道他们是将她藏在了谁的家中? 所有思绪不过一瞬闪过,周静容忙点了点头。 那人解开了她嘴上的布条,只听她丝毫不觉羞涩的说了句:「我要解手。」 「……」 那人已经做好了会被周静容质问或哀求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愣怔着反应不过来。 沉默良久,他方粗声粗气的回了句:「你,你等一下!」 然后他匆匆走了出去,连她嘴上的布条都忘了系回去。 周静容倒也没想喊,一来她没弄清楚现在的状况,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打草惊蛇会被看管的更紧,不利于她摸清情况逃跑。 二来这深更半夜的,大家都睡觉了,就算听见了她的求救,恐怕衣裳还没穿好,她就被转移了。 于是,她乖乖的等着那人去而复返。 很快,那人便又开门走进来,见周静容果然听话的不喊不叫,先是为自己的粗心懊恼了一下,继而对她的反应感到十分惊讶,她竟然没有趁机喊叫逃跑? 周静容要解手,就免不了需要把眼睛上的布条和手脚上的绳子都解开,是以男人帮她解开了布条和绳子。 周静容重见天日,只见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劲装,从衣裳的布料能推断出他应是富贵人家的护卫。他虽相貌平平,身材却虎背熊腰,孔武有力,再加上那张凶戾的面孔,看着很是吓人。 第57章 男人将恭桶放在地上,周静容满脸嫌弃,讨价还价:「不能去净房么?」 男人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你爱用不用,不用憋着」的眼神,没再理她,径自出了门。 周静容本也不是想解手,她只是想找个借口把绳子解开,顺便试探一下这些人的态度。 果然,他们只是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但是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周静容得寸进尺,走到门边冲外面道:「我要沐浴更衣!」 她的衣裳在树丛中被划破了,头发上沾了泥巴,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门外的人面面相觑,对周静容的不按常理出牌有些疑惑。 还真是个娇气的千金小姐,她是不是忘了她是被绑来的,不是来游玩的?! 看守她的人虽然觉得她事多,有些不耐烦,但他们抓她毕竟不是为了虐·待她,又有上面的指示,只能认命的给她抬了洗澡水,并且还真的给她拿来了一套女子的衣裙更换。 周静容更加确信,这里是一处宅院,并且有女眷居住。 女眷啊…… 周静容眸光微闪,把自己拾掇干净以后,又去「骚扰」看守在门口的人,想套点话。 然而并没有人理她,她讨了个没趣,又套不出话来,只能偃旗息鼓,躺在床上想着该如何摆脱困境。 夜色已深,她折腾了一天,又很是耗费了心神,十分倦怠,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就在周静容睡着的时候,不知道傅云深为了找她差点急疯了。 太子下了口谕,叶西扬调动了官兵,可搜遍了整座山也没能找到周静容。 傅云深这才意识到,马匹受惊并不是意外,而是蓄意为之,甚至有人提前埋伏在那里,趁机将周静容掳走了。 叶西扬觉得很奇怪:「是谁掳走了小嫂子,目的何在?」 傅云深冰冷的眼眸中黑云涌动,闪过凛然杀意,怒火汹涌:「南平三郡一案的证据刚呈到太子案头,容容就失踪了,你说是谁做的?很明显是凌燮的手笔,他在威胁我,我要去见太子。」 叶西扬忙拦住他:「可这些证据花费了你不少的精力,待呈到御前,必能撼动凌燮的地位,太子恐怕也不会放过这个打击凌燮的机会。」 傅云深却道:「凌燮既然以容容要挟我,说明他已经提前得到了风声,我们已经失去了先机,那么此事就未必能够打击到他了。况且,容容在他手中,唯有如他所愿,她才不会有危险。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说服太子暂且压下此事。」 叶西扬见他如此坚定,也怕周静容出事,便道:「好,我陪你一起去!」 第二日,看守周静容的人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却也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她可以在院子里随意走动,但是不能出院门。 这处小院应是宅院中的一处偏院,独门独院,关起门来也不会撞见别人,所以他们才放心让周静容在院子里溜达。 周静容闲着无聊,要求他们给她找了话本和笔墨纸张。 周静容不过是为自娱自乐,有这些人看着,她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做什么小动作,所以他们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于是周静容搬了桌椅,坐在院子里看书作画,十分认真淡定,丝毫没有因为被人看管而有半分不适。 看守的几个男人见她不吵不闹,镇定自若,心里反而越发嘀咕起来,总觉得她是不是憋了什么大招,于是瞪大了眼睛使劲盯着她。 其实周静容真的没什么想法,她被看管的这么紧,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周静容随手画了个小漫画,内容搞怪有趣,那几个男人原本是盯着她,竟渐渐的被漫画吸引住了。 忽有一阵风拂来,桌上的纸张被吹的散乱,周静容心中一动,计上心来。 那几个男人正看的津津有味,等着下一张漫画新鲜出炉时,周静容突然狠狠的摔了笔,将纸张撕了个粉碎,一副思路受阻被气到的模样,兀自气郁的说:「画不出来,画不出来!」 几个男人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得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她把撕碎的纸随手扔了,竟被风吹的四处飘散,有的甚至越过了院墙,想捡都捡不回来。 不过,周静容画了什么,他们都看在眼中,并没有求助的信息,而且那纸张都碎的不成样子,拼也拼不起来,应该不会有事,便也没在意。 接下来,周静容又画了几张,仍是没有画完,不是撕了就是团了扔掉,显得很是狂躁。 那几人却更加安了心,看来她的淡定只是装出来的,而且刚刚撕纸也不是有意的,只是为了发泄情绪罢了。 天色渐渐阴沉,风也刮的更大,周静容只好进了屋子。 第58章 她坐在床上,想着那些碎纸不一定会被人发现,即便被人发现也不一定能看出隐含之意,即便看出隐含之意也未必会帮她。 她正惆怅着,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中尖锐的响起:「别拦着我,我就是要看看,五爷又把哪个小妖精藏起来了?」 周静容猛地坐起来,她不是幻听吧,她怎么觉得这女子的声音好像也在哪里听过似的? 周静容跑到门口,推开门走了出去。 看守的男人往屋内推她,低喝道:「没你的事儿,进去!」 周静容哪能放过这个机会,当即一边挣扎一边不悦的大喊:「怎么没我的事?她骂我,我不得骂回去!」 男人一怔,竟然无法反驳! 那女子似乎有些身份,这些人虽有意拦着她,但她要硬闯,他们也不敢硬拦。 是以,女子很快便冲进了院中,来到了周静容面前。待二人看清彼此的容貌,双双大惊,竟然是她! 那身着华丽衣裙,前呼后拥气势汹汹的女子,竟然是戚如烟,难怪周静容会觉得她的声音耳熟! 周静容一时愣怔,没想到戚如烟离开了浦河县,竟是来到了京中,两人还在这么尴尬的情况下相遇。 不过,她为什么会被关在戚如烟的住处,戚如烟口中的五爷又是何人,是那个五爷绑架她的吗? 周静容一瞬间心思百转,但很快回过神来,摆出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冲着戚如烟破口大骂道:「你说谁是小妖精?你个不要脸的小贱人!」 周静容骂的难听,戚如烟也反应过来,冷笑一声就冲上前来,泼辣的叫骂道:「你们还敢骗我五爷没藏人?这不就藏了个狐狸精,看我不撕烂你个狐媚子的脸!」 周静容不甘示弱的喊道:「你才是狐狸精,你全家都是狐狸精!你有本事过来啊,看到底是谁撕了谁!」 眼见两个女人互相叫骂不过瘾,还撸胳膊挽袖子的差点扭打到一起,丫鬟仆妇赶着拉架,院中乱作一团。 那几个看守的护卫也是头疼不已,虽说有男女大防,可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出手了。 一人拦住戚如烟,两人将周静容架进屋内,又将门从外面锁上,堵在门口,任凭戚如烟和周静容如何吵嚷,就是不说话也不让开。 反正她们一个进不去一个也出不来,只能隔空对骂,谁也伤不了谁。 戚如烟吵闹了一会儿,许是觉得无趣,气呼呼的离开了,院子里这才又恢复了平静。 周静容在屋内不停的踱步,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忧虑。 她有意撒出碎纸就是为了吸引这宅子里女眷的注意,女眷即便不能发现碎纸上隐藏的求救信息,但得知这里竟神神秘秘的关着一个女子,出于好奇也好,出于嫉妒也好,都会过来一探究竟的。 周静容就是要抓住这个机会,大吵大闹一番,只要闹出动静,就会引起周围邻居的注意。 周静容相信傅云深现在一定在到处找她,说不定就会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她就有机会获救! 不过,周静容的目的虽然达到了,可她万万没想到这宅院的女眷竟是戚如烟! 她和戚如烟不过泛泛之交,又曾敌对过,虽然最后化干戈为玉帛,可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牢固。 而且她也不知道那个五爷是何人,与戚如烟又是什么关系,戚如烟是否发现了碎纸片上面隐藏的求救信息。 若是戚如烟不帮她,反而把她卖了,那她可就惨了。 不过,戚如烟刚刚假作与她不相识,并配合她大闹了一场,想来就算不救她,应该也不会给她拖后腿……吧? 周静容怀着这种忐忑的心情一直到了晚上,天色渐暗,外面却忽然升起了一片火红的光亮,接着有人慌乱的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周静容心中一紧,直觉走水这事不简单。 果然,尽管看守她的护卫十分尽责,连旁边的院子着火了都不管,依旧岿然不动的守在门外,可因着火灾,整个宅院的守卫都松懈下来,有人便趁乱摸了进来。 窗外人影晃动,无声无息之间便解决了几个护卫,接着房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周静容隐在暗处,却更清楚的看见了来人的容貌。 「傅云深!」 周静容惊喜的低呼一声,跑出来直接跳到了傅云深的怀里,挂在了他的身上。 一瞬间,她心中所有的忧虑,惶恐,紧张,惊惧,在看到傅云深的那一刻,都变成了安心。 「傅云深,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迎着周静容因欣喜而发亮的眸光,傅云深却十分愧疚歉意:「对不起,容容,让你久等了。」 第59章 他紧紧的抱着周静容,感受着她娇软温热的身体与他肌肤相贴,身上那张将他箍的透不过气、名为焦躁疯狂的网倏然散落,他又活过来了。 周静容捧起傅云深的脸,看着他的下巴冒出了青黑的胡茬,满是血丝的眼睛泛着嗜血而诡异的红光,看起来凶戾又颓废,她心疼极了。 此处并不是倾诉心意的好地方,傅云深抱着周静容翻墙而出,身后跟随的几个黑影也如融入了黑夜,悄无声息的离开。 周静容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远远的看着起火的宅院,有些担心:「那火是你放的?」 傅云深仍是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恨不得将她印在眼睛里,温柔的安抚道:「别担心,只是烧了柴房,为引开守卫而已,不会有事的。」 周静容疑惑又气愤:「那宅院的主人到底是谁呀,为什么要绑架我?」 傅云深的眸色黯了黯,心中翻腾起汹涌的恨意:「是五皇子。」 那处宅院是五皇子的私宅,守卫森严,官兵不敢搜查,所以就被略过去了。 却不想,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周静容恰恰就被关在了这个处于繁华地段的宅子里。 若不是周静容机灵,闹出了动静,使得周围的住户将这出正室和外室互撕的闹剧当成笑话讲,引起了傅云深的注意,他还不一定能找到她。 周静容大惊,她还以为是寻常恩怨,没想到此事竟牵扯到了皇子,想必与党争有关。 五皇子绑架她,是为了利用她要挟傅云深,而她没有受到伤害,说明傅云深已经付出了某种代价。 周静容心里一沉,担忧的看向傅云深:「他们威胁你做了什么?」 傅云深先是一怔,继而漫开笑意,他的小娇妻果然聪明伶俐,只消几句话便猜到了来龙去脉。 傅云深拥着她,轻轻抚着她顺滑的长发,声音轻柔,句子却凛然如霜:「放心,他们从我这里拿走了什么,来日我必加倍奉还。」 朝堂之事瞬息万变,虽然这次为了周静容,傅云深令太子失去了打击五皇子一党的合适时机。但来日方长么,新仇旧恨,公事私事,他会一并讨回来! 周静容仍然忧心忡忡:「那你还能如常参加会试吗?」 傅云深应了声:「嗯。」 若是今日还找不到周静容,他哪里还有心思参加会试,不过好在找到她了,他便可按原计划行事。 周静容舒了口气,她可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了傅云深的前程,这可是关乎一生的大事,不然罪过可就大了。 周静容忽地想起一事,又道:「啊,对了,我在五皇子的私宅里,见到了戚如烟。」 戚如烟?傅云深目露疑惑,这倒是令他有些意外,戚如烟怎么会和五皇子扯上了关系呢? 是夜,凌府。 陈靖淮进了书房,对书案后面的人躬身道:「周氏被傅云深救走了。」 立于书案后面之人正是首辅凌燮,他是个体态修长的中年男子,下巴蓄着短须,看起来精明干练,正赏玩着一方砚台。 他专注于手中的砚台,眼皮都没抬一下,漫不经心的问道:「哦?傅云深是怎么发现她的藏身之处的?」 陈靖淮硬着头皮回道:「是五皇子的爱妾,以为那周氏是五皇子的金屋藏娇,与她争风吃醋,发生争执,闹出了动静,引起了傅云深的注意。」 凌燮的眼神晦暗不明,许久,他忽地轻笑一声:「呵,你瞧,你总觉得后宅女子争斗是小事,可就是这些你看不上眼的小事,令将军府的两位姑娘相争,甚至使出杀招,我们才能从中渔利,利用周氏胁迫太子爱将,避过这次劫难。又是这些小事,使傅家夫妇逃脱,翻转了我们的胜局。所以说,这天下啊,未尝有小事,只有于我们而言可利用和不可利用之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想要毁掉一艘船,并不需要花费大力气击打,只需要拿掉一颗小小的铁钉即可。」 凌燮的脸上挂着可掬的笑容,可笑意却未达眼底,眼中埋着一层深深的阴翳,令人感到压抑畏惧。 陈靖淮不敢与他对视,将脊背压得更低:「是,女婿受教了。」 凌燮又道:「虽然没能利用此事阻止傅云深参考,有些可惜,但也不妨事,正好送给他和太子一份大礼,希望他们会喜欢,去准备吧。」 陈靖淮应声,慢慢退了出去。 他想不明白,傅云深不过就是个稍有才华的举人,一朝得入贵人之眼,做了太子的谋士,有何可惧? 首辅大人为何要多番针对他,甚至派出死士暗杀,好似很惧怕他似的? 凌燮负手立于窗前,看着浩瀚的星空,眼眸微眯,闪过一丝冷然杀意。 傅家的后人啊,不得不防。 第60章 会试如乡试一般,连考多日,考生需得在考场内吃住。 傅云深不放心周静容,便将她塞进了安王府,让裴德音护着她。 裴德音将周静容看的可紧,恨不得与她同吃同住,走一步跟一步,吃食衣物都格外精细,生怕她被人暗害。 周静容讪讪,公主殿下,您这样让我很不好意思啊! 闲来无事,周静容便与裴德音说起了尉迟柔。 自那日惊马事件后,周静容被绑架,回来后也没见过尉迟柔,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裴德音道:「她没事,不过心情不会好就是了。因你无故失踪,太子下令彻查此事,查出马匹突然发狂乃是被人提前下了毒药,之后顺藤摸瓜,查到了尉迟静身上。不过尉迟静有将军夫人护着,将军府为了名声也不会大肆张扬,到底只是推了个嬷嬷出来顶罪了事。尉迟静罚跪了祠堂,禁足几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尉迟柔难免憋闷。」 周静容很是不解:「尉迟静为什么要害尉迟柔啊,尉迟柔刚刚回到将军府,她们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裴德音耸了耸肩,不甚在意的说:「大概是为了太子妃的位置吧。」 周静容一惊:「太,太子妃?」 太子和安王世子的年纪差不多吧,安王世子都要二婚了,太子竟仍未立妃? 裴德音解答了周静容的这个疑问:「太子虽未立妃,不过早就定亲了,定的就是将军府的姑娘,只是没说哪位姑娘。按理说吧,应是大姑娘,也就是尉迟柔。可她幼时被拐,虽对外称在别庄养病,但皇家和将军府都知道怎么回事。既然大姑娘不在,这太子妃不就应该落在二姑娘的身上了么。这些年来,尉迟静可是一直以太子妃的身份自居,就等着入主东宫呢。可尉迟柔一回来,她难免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未来的国母之争,难道还不算深仇大恨?不过经此一事,太子妃日后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她了,她这可不正是应了那句作茧自缚。」 周静容听的一愣一愣的,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还想趁着入住安王府的这段时日,帮尉迟柔考察考察安王世子的品性呢,没想到她已经越过安王府,在奔向东宫的路上了。 不过话说,德音公主这是为了自家兄长在跟太子殿下抢媳妇?有魄力! 没了一个陈靖淮,竟然还有这么多好姻缘在等着尉迟柔,周静容衷心的为挚友感到高兴。 待他日与陈靖淮再见,周静容都要替尉迟柔拜·谢渣男的不娶之恩了! 等等,陈靖淮?! 周静容想起陈靖淮,这才猛然记起,那日她被绑架,刚醒来时听到的甚觉耳熟的男子声音,可不就是陈靖淮! 想来也正常,陈靖淮是凌燮的女婿,凌燮是五皇子一党,他们自然是沆瀣一气。 周静容在安王府里住着,除了第一日登门拜见过安王和安王妃,此后再没去给安王妃请过安。 因为裴德音和现安王妃这个继母的关系十分冷淡,周静容是裴德音的客人,只能客随主便,跟着她整日窝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好不容易捱到会试结束,周静容顿时像放出笼子的小鸟,扑棱棱的飞到了傅云深的身边。 会试结束,半月后放榜,届时中榜者还需参加殿试。 所以很多学子暂不离京,等待考试的结果。当然,也有自觉考不上的人,一考完试便打道回府了。 傅云深自然是留下,还有赶在考试前一日方到京中的吴明岳,也一同留下等待放榜。 吴明岳还给周静容带来了傅娆华写给她的信件,信中说发膏已经上市,销量很好,要她放心。还说了许多家中的趣事,笔触生动活泼,仿佛隔着纸张都能看到傅娆华的笑脸,周静容心中甚慰。 傅云深歇息了一日,恢复了精力,便带着周静容去看铺子和宅院,以作将来之用。 周静容没想到,傅云深在京中竟还有房产! 她好奇的问道:「这是你们原来住的地方吗?」 傅云深摇了摇头,神色间颇为遗憾:「不是,从前的傅府早已悉数充公,现已是某位尚书大人的府邸了。」 周静容看出了傅云深的遗憾和怀念,握住他的手,欢快的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们要开始新的生活,当然全都要新的啦,房子也一样!」 傅云深回握着她,捏了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心中安定,笑意深深:「嗯。」 周静容仍是选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作为漆吴居的选址,倒是有一处繁华地段甚好,只是那对面正好也有一家在京中颇负盛名的茶楼,周静容不愿与其争锋,便另择他处避其锋芒。 不过,周静容对这家茶楼还挺感兴趣的,因为最开始就是这家茶楼引进了鲛人传说,大获成功,其他茶楼才竞相效仿。 第61章 看过了铺子和宅院,周静容想歇歇脚,便和傅云深一同来到了这家名为黍离居的茶楼。 周静容看着那雕漆描金的匾额,微笑道:「黍离黍离,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好名字。」 傅云深忽地心中一动:「说起来,我还不知漆吴居取自何意?」 周静容道:「山海经中有载,东五百里,曰漆吴之山……望丘山,其光载出载入,是惟日次。传说漆吴山是太阳的栖身之处,所以我便取了这个名字,有逐光之意。」 傅云深看着周静容姣好恬淡的面容,微微泛着光,心中感叹。 他的小娇妻蕙质兰心,分明与从前大不相同,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白白浪费了那许多时日,还一度被她嫌弃排斥。 说起来都是眼泪啊,唉。 说话间,二人已步入茶楼内,正逢说书先生在讲书,旁边还挂着鲛人传说的漫画,与漆吴居的布景很是相似。 二人寻了个位置坐下,品茗听书。 可才听了几句,傅云深便蹙起了眉头,凑近周静容耳语道:「这不是你画的。」 周静容也发现了,说书先生正在讲的这幅漫画,虽然其中人物的形象、名字、画风都与鲛人传说相同,但内容却是不同的。 这并不是临摹,而是有人打着鲛人传说的旗号进行了二次创作! 二次创作倒是没问题,周静容也不介意旁人模仿学习她的画作,开创这种新的作画形式,从而带动漫画产业的发展。 可那人应该注明这是同人衍生作品,并非原着,并署自己的名字,而不是沿用周静容的笔名,云容居士。 因宋汀兰有着幽兰客的雅号,周静容便也学着她为自己取了一个笔名,唤作云容居士,取自「云想衣裳花想容」,又暗暗贴合了她与傅云深的名字。 她虽然署用笔名作画,不过经过了智果一事,浦河县人人都知道那云容居士便是傅家二奶奶,可京中却是没人知道的。 那漫画的落款处写着云容居士,人们便以为这就是原作者的原创作品,这却是不该了。 傅云深当下便带着周静容找到了黍离居的老板,说明了情况。 黍离居的老板姓张,是个矮胖的中年男子,看起来极为憨厚老实。他听傅云深道明来意,感到十分惊诧,当即便与二人交了底。 张老板并未见过这位假的云容居士,只是有人按期将画稿送过来,见画结款,银货两讫。 他是知道鲛人传说在浦河县的火爆程度的,既然这云容居士主动抛来了橄榄枝,他自是乐呵呵的接下了。 却不想,他竟是被人耍了。 周静容确认道:「张老板,如此说来,您是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谁,居于何处了?」 张老板有些汗颜:「是啊,每次只是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来交画取钱,旁的我却是不知。」 商人重信,张老板与假云容居士约定了按期交画,那人未曾逾期。他们又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双方都不会有损失,张老板便也没去探究那云容居士的真实身份。 傅云深又问:「那他何时会再来送画?」 张老板道:「原是定了七日送一次,他昨日才刚送过来最新一幅画,下回怕是要等到七日之后了。」 傅云深与周静容对视一眼,与张老板拱手道:「既如此,我们便七日后再来。」 张老板忙道:「二位放心,待那人再来,我必留住他,与他厘清此事,还居士一个清白!」 这种盗别人之名牟取暴利之事,为人所不齿,对于重名声信义的商人来说尤甚。 况且这张老板还是鲛人传说的漫画粉,如今见到了周静容这个作者本人,犹如粉丝见了偶像,激动不已。 他为自己受骗感到愤怒之余,更为周静容抱屈,心怀愧疚,遂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将这个借她的名声牟利之人揪出来。 傅云深和周静容离开后,还派了人盯着黍离居,以便查找可疑之人。 然而悠悠七日已过,傅云深和周静容迟迟未能等到那假的云容居士现身,却是等来了一场祸端。 会试结束后,所有试卷糊名封装,以朱笔誊录,呈交考官批阅。 今科学子素质极佳,出现了不少锦绣文章,可当这些试卷被同考官推荐,同时放在主考官面前时,却出现了问题。 有一部分试卷的文法,内容,立意极其相似,虽说不是分毫不差,却也大同小异,能看出来是用同一篇文章稍作修改后而成。 此事一出,四下哗然。 考场监考严格,阅卷程序层层把关,均不可能出现舞弊的情况。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考题提前泄露,而这些人买到了出自同一人之手的文章。 第62章 科举舞弊,考题泄露,兹事体大,牵连甚广。轻则涉案人员罢官坐牢,永不录用,重则大小官员一撸到底,砍头流放,连坐亲友。 主考官不敢怠慢,匆匆将此事上报,以达圣听。 圣上勃然大怒,本朝建朝逾百年,从未发生过科举舞弊之事,当即委派五皇子全力彻查此事。 因科举由太子主持,如今出了事,为避嫌自然不能再让他去调查,这查案的差事便落在了五皇子身上。 周静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前一日刚刚听说了满朝震惊的科举舞弊案,还在吃瓜,第二日便有官兵上门,要将她抓到京府衙门问责,直指她是本次舞弊案的始作俑者。 周静容一脸懵,傅云深护在她的身前,与官兵据理力争,想要保住她。 傅云深明白此去凶险万分,不敢让周静容单独涉险,便是拼着与官兵对峙,也不愿交人。 周静容见双方剑拔弩张,很怕官府会将傅云深一并抓走,便轻轻捏了捏他宽厚的掌心,与他耳语低劝:「清者自清,我没什么好怕的。我若不去,反倒让人觉得我心虚,坐实了这罪名。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也不敢制造冤假错案,我不会有事的。」 傅云深紧紧的握着周静容的手,愤怒的咬紧牙关,全身肌肉紧绷,无形的散发着冰冷的怒气。 事情一出,他便想通了来龙去脉,眸中痛意与懊悔翻涌,暗恨自己连累了她。 周静容来到京府衙门的时候,见到黍离居的张老板也在。 原来,因科举舞弊案兹事体大,又惹恼了圣上,官府查案动作迅速,仅仅用了一日时间,便调查出了考题泄露的源头,竟是出自京中一家名为黍离居的茶楼中挂讲的一幅画。 而这幅画,正是署名为云容居士所作的连载漫画鲛人传说。 张老板跪在地上,一脸颓败的表情。 这件事无论他知情与否,考题都是从黍离居流出去的,他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他见到周静容,眼中一瞬明灭,似是看到了希望,却又倍觉愧疚。 毕竟,是他把周静容供出来的。 周静容并不怪他,他们都是当事人,理应配合官府查案。 她敛定心神,福身道:「民妇见过各位大人。」 周静容这是沾了傅云深的光,他是举人,可见官不跪。 京兆尹微怔,随即猛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傅周氏,还不见过五皇子殿下!」 京兆尹身边坐着一位身穿紫袍的青年男子,他慵懒的倚靠在椅子上,俊秀的容颜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神玩味的看着周静容,似乎看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此人正是五皇子裴钰。 周静容嘴角微抽,麻蛋,她的处·女跪终究是交代出去了,还是在如此屈辱的情况下,万恶的封建社会! 周静容没办法,皇家比天大,她只能认命的跪了下去:「民妇傅周氏见过五皇子殿下。」 京兆尹又是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傅周氏,你以笔名云容居士作鲛人之图,泄露会试考题,行舞弊之事,祸乱朝纲,罪大恶极!你且向本官道来,你是受何人指使泄露考题,又将考题泄露给了何人?本官可念在你指认有功,酌情处理!如若不然,便大刑伺候!」 这场景何其熟悉,曾经宋县令也是这般,不问青红皂白,不管是否证据确凿,便直接定了她的罪,古代的衙门都是这么办事的吗? 周静容心中不忿,却仍不卑不亢道:「民妇不认罪,请五皇子殿下和京兆尹大人容民妇申辩。」 有五皇子在场,京兆尹自是不敢擅专,便谄媚的看向了裴钰。 裴钰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京兆尹便又是狠拍惊堂木:「说!」 周静容遂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云容居士确是民妇的笔名,鲛人传说也确是民妇所作的连载漫画。但是,黍离居的画作却并非出自民妇之手,而是有人假借民妇之名,模仿民妇的画作,栽赃陷害!此前,民妇偶然发现此事,还曾上门追责,张老板可以作证。另外,此画是为仿作,虽然模仿功力很高,但仍与原作有诸多不同之处。还有漫画的内容,仿作与原作剧情无法衔接,可以看出其乃赝品。大人如若不信,可以派人到浦河县取民妇的原作与仿作进行比较,以作查证!殿下,大人,民妇是冤枉的,还望殿下与大人明察,还民妇一个清白!」 周静容的说辞与张老板不谋而合,可见二人所言不虚。而且那些作弊的学子虽然确实是通过鲛人传说得知考题的,却未曾见过云容居士的真颜,也不能指证周静容。 京兆尹刚刚一番厉言不过是为恐吓周静容,因圣上关注案情,需每日呈报进展,他不敢屈打成招。 所以在事情未有定论之前,周静容虽然是嫌疑人,他也不能对她怎么样。 第63章 没能从周静容口中问出有用的信息,京兆尹不免有些急切汗颜,再次把目光投向裴钰,等待示下。 裴钰淡淡道:「先抓人吧。」 京兆尹忙又问:「殿下,那这二人如何处置?」 裴钰漫不经心的道了句:「收押候审。」 张老板此前已经如实交代了假云容居士一事,他也未曾见过那人,只见过每次来送画的小厮。 京兆尹便命人通过他的描述画出了那小厮的长相,将画像全城张贴追捕,待抓住此人再作论断。 周静容对这个线索并不抱希望,她可是记得之前遭遇暗杀时,那杀手是戴了人皮面具的,连容貌都能伪装,那小厮真的能找到吗? 周静容被带下去的时候,不经意间抬眼竟与裴钰对视个正着。 裴钰看着她,露出了一个阴森诡异的笑容。他舔了舔唇,一点都不性·感,反而像吐出信子的毒蛇,令人头皮发麻。 事到如今,周静容如何能不明白,那假云容居士借她之名招摇撞骗根本不是为了牟利,就是为了利用这个途径泄露考题,顺便栽赃陷害给她! 至于为什么是她,可不就是受了傅云深的牵累。 周静容泄露考题的罪名一旦成立,就要深究她一个深闺女子是如何获得考题的,自然就与她的夫君傅云深脱不了干系。 傅云深与叶西扬交好,镇国公府是太子一派,而本届科举又是太子主持。 这一层层的顺藤摸瓜上去,可谓是连倒一片。 太子出事,谁得益最大?不就是那个毒蛇一样的五皇子!现如今,这案子居然还落到了他的手里! 所以,整件事其实就是当政者之间的一场博弈,周静容不过是其中一颗被利用的小小棋子。 果然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些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可怜她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来到古代区区一年,竟然已经进了两次牢狱! 周静容十分愤懑不甘。 不过,好在京府衙门的大牢比浦河县那小地方的大牢环境要好一些,虽然是一样的阴暗潮湿,但胜在地方宽敞干净,没有老鼠虫蚁作怪。 周静容屈膝坐在铺了一层薄薄的干草的地上,满腹心事,一面想着傅云深会不会很着急,一面又担心傅云深被牵连其中无法脱身。 虽然很冷,但在黑暗与寂静的双重包围下,周静容还是不知不觉的靠坐在墙边睡着了。 她睡着睡着,突然感觉到一阵热浪袭来,牢里明明很是阴冷,怎么会感觉到热呢?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见眼前一片浓烟袭来,她被呛的咳嗽了几声。 接着,她隐隐听见外面有人喊:「走水了!」 走水?! 周静容瞬间清醒,一骨碌起身跑到了门边,果然看见外面一片浓烟滚滚,阵阵热浪袭来,火光透过烟雾若隐若现。 周静容拍着门大声喊道:「救命啊!这里还有人!有没有人给我开门啊!救命!」 可是她喊了半晌,也没得到回应,外面的狱卒逃命尚且来不及,谁有功夫管这些关在牢房里面的犯人。 周静容心急如焚,这门栏是粗铁所制,十分牢固;门锁在外面,比她的拳头还要大,而牢房内除了干草什么都没有,她根本没法自救! 绝望之中,周静容反而冷静下来,想着大牢为什么会突然着火,不像是意外。 难道,是五皇子一·党为了杀她灭口?可杀人灭口给她投毒就好了,用得着这么大阵仗? 还是说,傅云深为了救她,故伎重施,把京府衙门的大牢给放火烧了? 周静容正想到傅云深,果然就听见了傅云深急切呼唤她的声音:「容容,你在哪里?」 周静容心中一喜,忙大声回应道:「傅云深,我在这里!」 傅云深很快闻声而来,他身着一袭墨黑色的劲装,步履匆匆,衣袂生风,目中满是急切慌乱。 他行至近前,视线担忧的在周静容的身上划过一圈,见她无碍方松了口气,手上的动作却也不停,执起佩剑猛地向那铁锁砍去。 傅云深那平时不舍得用的宝剑不愧是京都名剑,削铁如泥,他只砍了几下,就将那巨大的铁锁砍断了。 傅云深拽开牢房门,将周静容护在怀中,带着她匆匆逃离火场。 浓烟弥漫,热浪滚滚,周静容也来不及询问一句傅云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有意。 然而,待二人一同跑出大牢,她不消问,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两个人一出现,便有数名官兵手持长戟利刃齐齐上前,将二人团团围住。 透过重重包围,周静容看到的是被众人围拱在中央的五皇子露出的一抹森冷笑意。 第64章 但这种时候,自然不用五皇子出面,京兆尹便率先上前喝道:「傅云深,你深夜劫狱,火烧京府大牢,其罪当诛,拿下!」 一众官兵涌上前来,将傅云深和周静容二人齐齐剪住,押往前堂方向。 傅云深确实是来夜访京府大牢的,他怕周静容受了委屈,所以想来看看她。但他来到此处时,便已起了火,他一心担忧周静容,不顾安危跑进火场救人。 却原来,这一切都是五皇子的计谋。 他知道傅云深会来,便派人火烧大牢,依照傅云深对周静容的感情,必定会入火场救人。待二人一同逃出大牢,他们守株待兔,众目睽睽之下,傅云深这放火劫狱的罪名便坐实了。 再由傅云深劫狱一事深究,连同周静容泄露考题一事也能坐实。 因为若是周静容清白,傅云深根本无需劫狱,而他既做出这种破釜沉舟之事,能从侧面印证周静容的罪责。 傅云深面皮紧绷,眸色深沉,紧攥的拳头无声的诉说着心中的愤慨。周静容心中一沉,也有种不好的预感。 二人被押至京府衙门大堂,当夜开堂审理,问责傅云深劫狱及周静容泄·题一案。 傅云深自是不认罪,但他劫狱之事被众人看在眼里,只当他是狡辩,便对他用了刑。 傅云深被用刑的时候,周静容被带到了刑房隔壁。 周静容没有听见傅云深的痛呼声,他本就是个能忍的,又那么骄傲,即便在这种境况下也不会允许自己露出狼狈不堪的一面。 可是她能听见板子拍打皮肉的声音,一声一声清晰无比,那声音每响一声,她的心脏就颤一下。 仿似那板子不是打在了傅云深的身上,而是打在了周静容的心上,磋磨的她痛不自已,鲜血淋漓。 裴钰玩味的看着面色苍白却极力隐忍的周静容,缓缓诱导:「夫人可是心疼了?只要夫人肯认罪,他便不会受苦,本宫也会尽力周旋保住你们。」 他说罢,挥了挥手,便有人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并着笔墨放到了周静容面前。 那是一纸认罪书,内容已经写好,只待周静容签字画押即可。 周静容大略的扫了一眼那认罪书的内容,大意便是周静容利用漫画泄露考题,泄·题的源头隐晦的提到了太子,而提前得到考题的学子则是从前被太子看好之人。 虽只字未提此事直接与太子有关,可正是这种似有若无的蛛丝马迹才更令人生疑。 周静容气的浑身发抖,这不就是明晃晃的栽赃陷害,再屈打成招么? 原来这才是裴钰真正的目的,直接对他们用刑,未必能撬开他们的嘴,但若是对他们在乎之人用刑呢? 他设计将傅云深抓捕,再利用夫妻二人之间的感情,以彼此作为胁迫,逼迫他们认罪就范。 按照周静容嫉恶如仇的性子,即便是面对强权,也绝对不会妥协,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和底线。 可是此刻,她听着隔壁传来的那一声声拍打,心乱如麻,竟然在思考是否要认罪,以免傅云深再受皮肉之苦。 疼在他的身上,可剜的却是她的心啊! 可是理智又告诉她,不认罪只是受一时之苦,可若认了罪,牵连甚广后患无穷不说,他们夫妻首当其冲,可能连命都保不住,裴钰的保证根本不可信。 周静容面色灰败,无一丝血色,死死的抠住地面的砖缝,指甲断了流出血来亦毫无察觉,咬牙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裴钰没想到周静容的心性竟如此坚韧,他还以为这闺阁妇人见到刑罚之事必会吓得手足无措,还不任人拿捏? 他不禁掀唇冷笑一声:「呵,常言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夫人还真是个心狠的。」 意指周静容不顾傅云深死活,令周静容心中一痛。 裴钰眼色一凛,杀气毕现,衙役上前叉起周静容,将她按在刑凳上。 周静容心中一沉,看来他们是要对她用刑,再去威胁傅云深了。 周静容被按着趴在刑凳上,死死的咬着牙,想着再疼也绝对不能发出声音,不要让傅云深担心。 可那衙役举着的板子还没落下,便有人走进来,对裴钰道:「殿下,他招了。」 周静容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裴钰满意又讥诮的笑脸。 周静容满眼惊诧,她觉得以傅云深的心性是不可能屈打成招的。可不多时,便又有人进来,呈给裴钰一纸认罪书。 不同于裴钰给周静容的认罪书只需要签字画押,傅云深的认罪书是自己写的,将所有罪责独揽一身,虽然还是隐晦的牵连到了太子,却将周静容撇了出去。 裴钰故作唏嘘:「啧啧,你这夫君倒是个痴情·人,可惜了。不知他若是知道自己拼命保护的妻子丝毫不将他的安危放在眼里,会是个什么心情。」 第65章 周静容看着裴钰手中的那张纸,虽看不清内容,却看到斑斑血迹浸透纸背。 她知道,傅云深是为了保护她才这么做的,眼泪猝不及防的砸落下来。 她没有表情,没有声音,可热泪两行,滚滚坠落,令人动容。 裴钰毫无触动,起身离开。 因裴钰说要亲自刑讯,京兆尹等在外面,见到裴钰出来,立即上前询问:「殿下,如何?」 裴钰身后的侍从将傅云深的认罪书递给京兆尹,京兆尹面色一喜。 没想到五皇子一出手,就让犯人认了罪,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破案,想来圣心大悦,也是功劳一件。 周静容被重新投入牢房,傅云深与她关在一间。 傅云深挨了二十大板,不算多,却是实打实的板板到肉,免不了皮开肉绽。他是被人架着回来的,直接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周静容心脏一窒,紧张的扑到傅云深身边,却见他面色泛红,已是发起了高烧。 其实,对于身强体健的傅云深来说,二十大板不算什么。可裴钰阴狠,在板子上涂抹了秘药,使他在受伤之后,秘药浸入伤口肌理,不仅伤口难以痊愈,更如同针刺般疼痛,还引发了热症。 周静容吓坏了,趴在门边大声呼救,想让人帮忙找大夫,再不济拿点药也是好的。 却根本没人理会她,整个牢房空空荡荡,烛光诡异的晃动,静谧的一片死寂,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周静容无法,只得返回照顾傅云深。 她抱不动他,只能将干草拿过来铺在他的身·下,再将他的身子翻过来,让他趴在自己的怀里,免得碰到伤口。 傅云深勉力睁开眼睛,声音虚弱的安慰她:「容容,别怕,我没事。」 周静容本来很坚强的一颗心,在听见傅云深安慰自己的时候,瞬间崩塌,眼泪大滴滚落,无声的哭泣着。 傅云深心疼不已,二人相恋至今,他何曾见她哭过。 他想要帮她拭干泪水,却无奈全身无力,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只能急急的轻哄道:「容容,别哭,我会心疼。」 周静容俯下·身子,将脸埋在他的肩上蹭了蹭,闷闷的说:「傅云深,对不起,你怎么那么傻啊!」 傅云深的脑子晕晕乎乎的,有心想安抚周静容,却无力又混乱,只反反复复的说着一句话:「容容,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周静容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但起码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 傅云深受了伤,还发着高烧,她不知道他能不能捱过去。 无奈这会儿没有退烧药,她又不放心将他放在地面上,只能伸了手去触摸冰冷潮湿的墙壁,待手掌冰冰凉凉的,再放在他的额头上,帮他退烧。 她隔一会儿就要问一句:「傅云深,你怎么样了,你跟我说说话呀!」 她很怕傅云深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所以一直和他说话,絮絮叨叨的讲着各种事。 从前发生过的事,家里人的事,还把自己的身份来历合盘托出,一边说一边要他做出回应。 傅云深偶尔迷迷糊糊的嗯嗯啊啊的应一声,也不知道他是清醒还是昏迷,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这一夜过的乱七八糟,周静容怕傅云深一睡不醒,一直不停的与他说话。 到了早上,一夜未睡的周静容显得分外憔悴,发白的嘴唇干裂的起皮,眼睛又红又肿,嗓子也哑了。 好在,傅云深的烧退了,只是重伤使他显得有些虚弱,其他倒是并无大碍。 傅云深看着面色苍白的周静容,心中愧疚不已:「对不起,容容……」 若不是受了他的连累,她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周静容虽然很疲倦,可见到傅云深没事,心情却是好的,遂哑着声音甜甜一笑:「你没事就好。」 天光大亮,狱卒来送了饭,两个冷硬的饼子并一壶凉茶,连个热菜都没有。 即便是对待犯人,也不该是这样差劲的伙食,可见这狱卒是得了上面什么人的交代。 不过,折腾了一晚的周静容和傅云深都已饥肠辘辘,这会儿也没工夫计较伙食不好了,和着凉水硬是吞咽了几口饼子,暂且填饱肚子再说。 直到二人再次被带上公堂,周静容才想起来为二人的性命担忧,悄声问道:「傅云深,我们会死吗?」 古代科举是为朝廷选官的,考试作弊就不仅仅是品性的问题,更涉及到律法,欺君罔上,严重点是要掉脑袋的,所以周静容才有此一问。 傅云深一愣,他昨夜因伤发热,烧的迷迷糊糊的,倒是没来得及和周静容解释他对于此事的筹谋。 但这会儿众目睽睽,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容容,相信我,我们不会有事的。」 第6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周静容相信傅云深,心下安定。 二人来至公堂,京兆尹也不急着宣判,他得等五皇子的消息。 裴钰昨晚拿到认罪供词,今儿一早就匆匆赶往宫中,面呈圣上,不仅要定下傅云深的罪,还要将太子拉下水。可他却不知,圣上的案头早已摆放了另外一份呈堂证供。 不多时,宫里传来消息,五皇子因办事不利被圣上申饬,禁足府中静思己过,傅云深和周静容夫妇二人无罪释放,京兆尹因懈怠公务被停职查办,科举舞弊一案由太子接手监督审查。 以为大难临头的周静容:「……」 等着升职加薪的京兆尹:「……」 直到周静容和傅云深互相搀扶着离开京府衙门,周静容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他们的罪名已定,怎么突然就逆风翻盘了? 叶西扬早已在外等候多时,见到傅云深一瘸一拐的走出来,匆匆上前扶住了他,眉头紧锁。 叶西扬将二人送回天香楼,请了大夫来为傅云深看诊。 趁大夫为傅云深诊病期间,周静容先行更衣洗漱,洗去一身尘秽和疲倦,方又去看望傅云深。 大夫已经为傅云深看完了病,正在开药方。 周静容忧心问道:「大夫,我夫君伤势如何?」 鹤发白髯的老大夫中气十足的回道:「夫人放心,尊夫乃是皮外伤,虽然染了不宜于伤口恢复的秘药,不过也无大碍,老夫为他开了内服外用两种药方,只需按时服用敷用,不日便可痊愈。」 叶西扬原还奇怪呢,傅云深身体底子很好,怎么挨了几板子就站不起来了,原来是被人下了药,加重了伤情,当即气急大骂道:「裴钰那个王八……」 「语堂!」 傅云深低喝了一声,叶西扬意识到不妥,讪讪收声,眼中的愤恨却是分毫不减。 待送走了大夫,屏退了下人,叶西扬才又愤慨道:「你怎么回事?直接认罪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拖到被用刑?」 周静容眼皮一跳,脱口问道:「你们事先就已经计划了这一切?」 傅云深正趴在床·上,长臂一展,将周静容拉到身边,与她解释道:「只是将计就计罢了。」 科举舞弊案一出,矛头直指太子,太子一方都知道这是五皇子一方的手笔,却苦于那假云容居士的身份隐藏的极好,无处下手。 傅云深却觉得当前困境并不难解。 五皇子的最大倚仗是凌燮,按照凌燮极为谨慎的行事标准,他往往不会亲自动手,而是会煽动人心,利用别人的仇恨矛盾达成自己的目的。 一如他利用尉迟静对付尉迟柔,坐收渔翁之利绑走周静容,就算追查,查到的也是尉迟静想要谋害尉迟柔,周静容是无辜受累,怎么也与他扯不上关系。 于是傅云深滤了一遍身边的可疑之人,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唐翌。 唐翌与傅云深早已结下仇恨,动机是有的。而从他临摹出可以假乱真的珍鸟图来看,他要临摹出鲛人传说也并不难,条件也有了。他从前还曾贿赂考官,提前得到试题的前科和途径也有了。 凌燮利用唐翌与傅云深的仇恨,使唐翌谋害傅云深,顺便打击一波太子,可谓好计谋。 即便最后事发,归咎到的也是唐翌与傅云深的私人恩怨。至于考题如何泄露,扯出几个官员也就了事了,而主持科举的太子却无论如何也少不了一个监督不力的责任。 这就是凌燮想要置傅云深于死地的原因,傅云深只靠脑子想,就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捋出了头绪,并直接揪出了唐翌。 有如此慧极的敌人,凌燮焉能不早作防备。 在五皇子和京兆尹冤枉周静容的时候,太子一方已经在傅云深的指点下秘密抓捕了唐翌,使他认罪,并供出了给他泄·题的官员。 可是这还不够,即便案情调查清楚,太子监管不力的责任还是逃不掉。 于是,就有了傅云深的将计就计。 他不仅要洗脱周静容的罪名,将太子摘出去,还要反将五皇子一军。 五皇子设计火烧大牢,诱使傅云深前来,傅云深便将计就计,在屈打成招之后认罪。 他若是认罪太快,难免引起五皇子的怀疑,而且屈打成招之后,也更能引发皇帝的怒气。 案件的真实情况和傅云深这份屈打成招之后的罪证一并呈到御前,早已知悉真相的皇帝如何能不勃然大怒。 五皇子没有查清案情就算了,还罔顾律法屈打成招?他屈打成招也就算了,可这认罪书为何明里暗里的牵扯到了太子? 既是屈打成招,认罪书的内容必定有人授意,这意味着什么,皇帝很难不多想。 党派之争,兄弟阋墙,最是触怒圣心。 是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番连消带打,可不就使五皇子偷鸡不成蚀把米,没算计到太子,反被绕进去禁足反省了。 周静容听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之后不禁有些埋怨:「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白白担心。」 其实这埋怨也是没有道理的,昨晚情态紧急,傅云深又被用刑,哪有时间和精力跟她说这些。 傅云深却不辩驳,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宠溺的语气中带着些调侃:「如若不然,我又怎能听到容容的一番真情告白呢?」 周静容立时面皮一红,下意识的否认道:「我才没有……」 却被傅云深低哑的轻笑声打断。 叶西扬一噎,你们两个这么明晃晃的秀恩爱,当我是死人么? 但没办法,人家小夫妻两个就是把他当成空气了,他只能憋闷的默默闪人了。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丹青妙妻来镇宅》卷一 作者:黎小汀 02、《丹青妙妻来镇宅》卷二 作者:黎小汀 03、《丹青妙妻来镇宅》卷三 作者:黎小汀 04、《丹青妙妻来镇宅》卷四 作者:黎小汀 05、《丹青妙妻来镇宅》卷五 作者:黎小汀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