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冤家》 序 大家好!很高兴《天生冤家》能与大家见面,写这本书的时候正值四月,天气凉爽,家里的猫咪添了四个可爱的奶牛色宝宝,肥嘟嘟地,还没学会走路,就滚打成一团,可爱极了! 受它们的感染,心情非常好的我,突然很想看题材如‘冤家’之类的小说和漫画,于是在书店和网路找了一大圈,到最后变成:“好想看……找不到,干脆自己写吧。” 这小小的愿望促成了《天生冤家》的诞生,它的情节比较轻松,所以写的时候一直保持着愉快的心情。 而在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情节,基本都顺利地变成了文字。 在网路上连载的时候,杜邦云很受大家的喜爱,还因为他性格上的强势,得到了‘粉厉害的驯兽师’的称号,笑~! 我亦很喜欢黎晨远,虽然他刁蛮任性,常耍手段,但他实际上是一个很单纯的人。 写这本书的时候,我破天荒地开始听起了音乐,因为我是个音痴(音乐白痴)可是最近发现旋律和歌词也很能激发人的创作欲望!(晕,才开窍?) 不过我很喜欢看电影,平日里收集了不少电影光碟,反覆看了好几遍的有《魔戒》和《哈利波特》系列,我也看同志电影,但很少,推荐大家《伦敦故事》(或译作《墨利斯的情人》,风景和人物都很唯美,感情也很细腻,整个故事能让人回味很久。 抬首,说是写前言,倒更像是后记,瀑布汗。 感谢筱宸编辑和龙马文化,以及南宫燠漂亮的插图,拥抱! 最后感谢支持本书的各位读者!有任何读后感或意见,欢迎来邮至 mirror-bl@vip.sina 第一章 美国拉斯维加斯恺撒宫酒店 「黎先生,以上就是您需要签署的文件。」一位身着蓝灰西装的美国男人,取出黑皮包里薄薄的几页文件纸,礼貌地递过桌面。 「哼!」穿著calvinklein卡其色衬衫的东方男人,忿忿地抽过纸,看也不看,就抄起桌上的金笔,刷刷地签好了名。 「拿去!」似乎很讨厌眼前的男人,东方男子皱紧着眉头,把文件连同金笔一起啪地甩在桌上。 「谢谢。」 男人见怪不怪地点点头,起身将文件拾起,整理好后放回黑皮包,有条不紊地说,「律师费将从拍卖您所拥有的房产里划扣,嗯……我们会在下月委托拍卖行,拍卖您在纽约、洛杉矶、还有巴黎的公寓,别墅。」 东方男子没好气瞪着他。 「还有,今晚我们会拖走您停在这里的保时捷,」男人边说着边把黑皮包夹到腋下,「赔偿给杜氏财团。」 东方男子翻了翻白眼,快要气绝。 「那么,我告辞了,有任何疑问请致电律师事务所。」男人稍稍鞠躬。 「等等,」东方男子松开咬得发紫的嘴唇,一字一句生硬地说,「究……究竟多少……」 「您是指宣布破产时的金额吗?」男人俐落地接过话,「两亿六千万美元。」 「两亿六千万?!」座椅上的男子像被刺到似的跃起,瞪着眼睛大叫,「怎么可能?!」 「集团倒闭,作为董事长和法人的您,必须承担百分之九十的债务,您不知道您的公司在运营期间,钜额亏损和借款的状况吗?」 「呃……」男子一时无言。 「黎先生,虽然在破产令宣布前,您仍能消费刷卡,但是……」男人环视了一圈这金碧辉煌,像圣彼得堡冬宫似的套房,「只剩四个小时,退房比较好,以免被控告收监。」 东方男子抬起线条纤细又不失俊逸感的下颚,骂了一句脏话。 外国男人听不懂中文,不明白地侧了侧头后,便拉开古董扶手椅,转身出去了。 「浑蛋!卑鄙小人……」东方男子攥紧拳头,以恐怖的杀人似的眼神睨视前方,「要我的房子吗?好,你敢住我就放火,还要我的车……哼!」 「你敢开就炸死你!」怒火中烧的男子挥起拳头,狠狠地砸向桌面,「可恶!」 想他黎晨远,出身香港豪富之家,二十二岁时又毕业于麻省理工,智商高,手段高,风流倜傥,俊雅潇洒,排不到财富榜前十名也就算了,怎么会堕落到投奔破产大军? 太耻辱了!这一切都是……都是…… 「叮咚!」牙齿正咬得咯吱响时,套房门铃响了,黎晨远不想理会,可那些人揿了一会后竟然推门而入,是恺撒宫酒店的经理和女服务员。 「你们懂不懂礼貌啊?」黎晨远沉着脸喝骂,「没看到门口的「请勿打扰」吗?!」 「很抱歉,黎先生,」眼角已有些皱纹的总经理面不改色地说,「介于您的情况,我们希望您能在今晚十二点前办理退房手续。」 「什么?可是……」现在被赶出去,让他去哪里过夜啊?黎晨远着急地走出书桌。 「打扰了。」受经理指示,三名女服务员微微欠身,便各自散开,俐落地整理起卷叶纹的衣柜、书橱、和最里面的超大size帷幔床。 「喂!别乱碰啊,你们……」都是专门店才能清洗的高档西服啊!黎晨远大叫,刚想阻止她们,就又有人走进房间。 「好象很忙呀!」边感叹着边挠着后脑勺,东张西望,最后站定在黎晨远面前的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身材矮胖,头顶微秃,左手捧着活页夹和计算器。 「你又是谁?」黎晨远瞪着他,「出去。」 「黎先生,敝姓吉布森,受托专门登记您现有的财物,以供拍卖。」中年男人笑瞇瞇地说,拿起计算器的摇晃模样特像当铺老板。 好莱坞一带有专门典当名人首饰和家具的商店,前些年,黎晨远曾设局害一女演员破产,然后又匿名购入她卖出的地皮和所有钻饰。 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样一天,黎晨远憋着气,差点喘不过来。 无奸不商,金钱至上,他可是东南亚一带都赫赫有名的「豺狼」啊! 「那么……」吉布森从下往上地打量黎晨远,像在评估他这身行头的价值,「您的gi皮鞋,领带夹,劳力士表,还有……」 他垫起脚尖,大概想看清黎晨远衬衫的牌子,可黎晨远有一米八二,他伸长了脖子也够不到衣领,于是作罢,问道,「您的衬衫是……」 「calvinin,」黎晨远眉头颦蹙,后退了一步,「别靠我这么近,地中海!」 「calvinin……很适合您这样的美男子,」吉布森又露出笑脸,眼睛瞇得只剩一条缝,「请脱下来吧。」 「呃?」黎晨远反射性地抓住衣襟,「你变态啊!」 「这是因为……」吉布森晃了晃肥硕的脑袋,「您最大的债主说,超过十美元以上的衣物,都要拿去拍卖。」 怒气冲顶!黎晨远一阵晕眩后,手戳吉布森的脑门,以足以攻陷一座城池的火力冲他猛烈谩骂,「十美元?我最便宜的内裤都要一百美元!你要我裸奔吗?!秃驴!色鬼!我告诉你!你休想!」 「黎先生……」吉布森被迫一直退到了玄关,「请冷静,您不愿意的话,我们只能……」 「怎样?!」黎晨远又迈出一步,居高临下地叫嚣。 「只能强制执行了,」吉布森笨拙地侧过身体,脱离那可怖的暴风圈,走到门边,拉开门,唤道,「进来吧,你们。」 两个穿黑西装戴耳麦的彪形大汉,气势慑人地闯入,冲到黎晨远面前后,一人一边地挟起他的胳膊,拖他到了桌前。 「啊!住手!性骚扰啊你们!放开我!」双手被束,出其不意地被压倒,黎晨远又踢又吼,脸色大变,「我有破产令保护……啊,你摸哪?放手!」 不顾一切地狠狠咬住正解他纽扣的粗糙手指,黑人保镖痛苦地「哎呦!」一声,松开手,连退几步后,不敢置信地瞪着黎晨远,他大概没想到,外表绅士秀气的黎晨远竟然这么「凶悍」。 「滚开啊,你!」黎晨远趁机挣开另一保镖,从桌上一骨碌滚下,有些气喘地站到一边,嘴里不停地谩骂,但等他冷静下来时,又郑重其事地说,「我要见你们老板。」 黑人保镖面面相觑。 「别想骗我,你们才不是法院的人,杜邦云在哪?」黎晨远挑高眉,尖刻地说,「有本事整我,却没本事见人吗?!奸商!」 「总裁在……楼下大厅,」其中一个黑人有些不满地说,即刻招来另一人的白眼。 「但他不想见你。」另一人补充道,「他很忙。」 「哼,」黎晨远冷笑,吐出一句脏话,「忙个屁,让开!」 粗鲁地推开诧异得两眼发直的经理,黎晨远大步流星地迈出套房,孰可忍,孰不可忍也!害他破产不算,还想看他丢脸吗? 呸!想得美,杜邦云,你等着,人急悬梁,狗急也会跳墙! 黎晨远想起那些他从杜邦云计算机里偷来的,杜氏财团vip级客户资料,扯出一个相当阴险的笑容,以他「豺狼」的手段,失去的东西,很快就能得回来。 以五百万美金的价格,把它们「贱」卖给与杜氏敌对的月岛株式会社吧? 叮咚!电梯门一开,黎晨远就直冲赌场,这种时候,这种地点,杜邦云不可能在餐厅。 凯萨宫大饭店有三个赌场,黎晨远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那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杜邦云,后者穿著件黑色纯棉外套,内衬灰蓝细格衬衫,英挺迷人,深燕麦色长裤使他看来很从容,一个几乎露出整个背脊的金发女人,甜甜地笑着,白晰的胳膊轻揽在他腰处。 「21点,恭喜杜先生。」发牌的英俊男侍微微一笑,收拢桌上相当可观的绿色筹码,恭敬地推到杜邦云面前,「昨天您赢了很多,没想到您今晚的运气更好。」 杜邦云点点头,递出几个筹码作小费。 「谢谢。」侍从可爱又兴奋地绽开笑颜。 杜邦云的脸孔很有男人味,刚硬冷冽,意志坚定,薄薄的嘴唇线条宛如身后不远的大理石雕刻,完美,性感;他的鼻子直挺,如鹰一般锋利的眼眸微瞇着,喜怒哀乐的变化,很少能被人看出。 这种深藏不露,静静地把你赢个精光的人,是赌场最害怕,同时也是生意场上最恐怖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思考第一步的时候,他已经走完了全局。 黎晨远站在人头攒动的赌桌前,失神望着杜邦云,他不是不知道,在华尔街乃至全世界股票市场都举足轻重的杜邦云,是何等的聪智和厉害,也不是不知道,他不容任何人侮辱的高傲性格,那么,到底是为什么,他要去耍弄他,踩那地雷呢? 「唉……」黎晨远深深地叹气,注视着桌上耀眼的筹码,露出无奈又贪恋的表情,「是为了钱吧。」 财迷心窍,只顾盯着杜氏财团那百亿元的庞大资产,才会说出「是,我也爱你。」这样十足的鬼话来。 第二轮发牌开始了,金发美女惹火地咬着杜邦云的耳垂,窃笑,私语,黎晨远默默注视着她,回过神来时吓得一颤! 杜邦云正以讥诮不屑的眼神盯着他,那原先紧抿的嘴唇,在注意到他的惊慌后,冷漠地翕动了一下,黎晨远心脏漏拍,俊美的脸孔蓦然胀红! 杜邦云以唇形说的中文,只有一个字:「滚!」 无法描述此刻的难堪,黎晨远浑身哆嗦着,垂下的眼睛笔直地瞪着绿色桌面,洗牌的啪啦声,赌客的轻笑声,塑料筹码堆栈又倾倒的哗啦声,这一切的一切,扩大几万倍后在黎晨远的耳朵里轰鸣着,最终形成山雨欲来的狂暴噪音,震撼他每一根忍辱的神经! 「一定要扳回来!」他愤恨地想,怎么能让他这么得意? 恍惚中,身旁一位西班牙人收拢筹码站了起来,转身离开,黎晨远毫不犹豫地坐上那个位置。 「chips,please,」黎晨远拿出口袋里仅有的现金,要求兑换可用的筹码。 男侍怔怔地看了眼黎晨远,旋即与一旁的助手交头接耳。 杜邦云冷笑着,抱紧身旁的美女,吻着她。 「黎先生,对不起,恐怕您不能坐在这里。」私语完毕,男侍看着黎晨远说。 「为什么?」黎晨远拉下脸问。 「因为您的钱不够,」侍从指了指发牌盒边的筹码,「这桌客人的最低赌注额是五百美金。」 而黎晨远手里只有两百四十元。 「哼,」不情不愿地努了努嘴,黎晨远脱下手腕上的劳力士,押到赌点附近,「行了吧?」 侍从为难的看着手表,迟疑地说,「黎先生……您应该知道,我们这里不接受物品抵押。」 黎晨远倏地从椅子上站起,羞愤地掉头想走的时候,赫然想起他偷窃的机密文档,于是又坐回座位,挑衅地扬起下颚,用中文冲杜邦云说,「一千万,如果不想你的客户被月岛会社抢去的话。」 杜邦云松开怀里妖娆含笑的女人,靠近赌桌,冷静地看着黎晨远,清晰地说,「你真敢透露一个字,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呃?」黎晨远咽了口口水,心跳得厉害,他现在破产,身无分文,不像以前得罪人后还能找个职业保镖挡驾,而他杜邦云,手段辛辣,说一不二,只要他掸掸手指,自己就很可能像飘入火海的雪花一样,瞬间蒸发! 「你很紧张?」杜邦云戏谑道,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 「我……」黎晨远握紧膝上的拳头,想反驳却吞吞吐吐,「你……胡说。」 「对,我是在胡说。」杜邦云坦言道,靠向椅背。 「哎?」黎晨远不明白地瞪着眼睛,又玩什么花样?可绷紧的身体确实松下来了。 「这个,」杜邦云从裤袋里拿出一小张金光闪闪的光盘,在黎晨远面前晃了晃。 「两个月的时间,我调查了所有你曾去过的地方,接触过的人,确保除了我手里的,还有我计算机里的,vip客户资料不会再有副本。」 黎晨远倒抽一口冷气,一片空白的大脑恍如五雷轰顶。 「所以你生不如死的模样是不会出现了,」杜邦云把玩着手指间的光盘,然后毫无预警地,将它折断! 「真遗憾……」他将断成三片的光盘,丢进盛着冰块和威士忌的酒杯里。 金色的碎片浸在那琥珀色的酒里,冰块夹着它们,那锋利的断裂口染上了一层透骨的寒意,杜邦云以他的方式当众侮辱他,黎晨远瞇起眼睛,脸色很差。 决不能就这样罢手!现在的他就像爬悬崖一样,爬到一半,被卡住了,再想退下去可不容易,杜邦云不会放过他的。 「我……」定了定神,黎晨远认真地说,「我赌上自己。」 「嗯?」杜邦云好象没听懂。 「跟你赌一局,你赢了,我归你。」 「负债两亿六千万?」杜邦云嘲笑道,「你要我背债吗?」 「不是,」黎晨远不快地否定,「我的意思是,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哦?」杜邦云推开女人贴上来的腰肢,淡淡地一笑。 「但是……如果你输了,」黎晨远恨恨地瞪着他,「就依我的愿望,从地球上……彻、底、消、失、吧!」 这是很恶毒的赌注,杜邦云的表情霎时僵硬,但他很快又换上坦然自若的脸孔,转头对男侍从说,「我的筹码,请给黎先生一半。」 侍从点点头,将杜邦云身前的筹码,分一半后推给黎晨远。 「可以开始了吗?」侍从询问赌桌上的客人,除了黎晨远和杜邦云,这里还坐着四个人,看衣着打扮就知道全是腰缠万贯的富翁。 「可以!」他们不约而同地颔首。 赌场为庄家,男侍风度翩翩地一笑后,开始发牌,黎晨远屏息注视着那白皙但却干练的手指,从黑亮发牌盒中将牌挪出,发给最左边的那个英国人。 没理由商场失意,赌场也背运的,黎晨远压抑着越来越急的打鼓似的心跳,默默安慰自己,杜邦云应该比自己还紧张吧。 发牌结束,黎晨远额头沁汗地拿起来一看,竟然是「naturalckjack」。 21点,好比穷困的流浪汉一下买中亿元的彩票,黎晨远挺直背脊,一阵狂喜!幸运女神果然是眷顾他的。 绷起脸,生硬忍住想大笑的冲动,黎晨远偷偷地瞄了瞄旁边。 英国人叫了牌,可惜出局,另两个人皱着眉,虽然没再叫牌,但看表情就知道不怎么理想,杜邦云和那个坐得离自己最近的老头,十分冷静,难道他们也是21点? 「hit!」几秒钟后,杜邦云叫牌了,原来他的声音也可以这么动听,黎晨远快抑制不住向两边翘起的嘴角,喉咙发出窃笑的咕哧声。 怎么办?幸福激动的感觉就好象上天堂,早知道刚才应该多加一个条件——把你的财产全给我才对! 所有人停牌,庄家环视一圈后,看了看面前的牌,给自己补了一张。 出人意料的情况,玩21点,一般赌场都有严苛的规矩,如果庄家的点数在16以下就非得补牌,在17点以上则一定得停牌,黎晨远以为,16点以下的牌,补牌后没那么容易出局。 谁知道,男侍看似苦恼又无奈地微笑,把牌翻开,「bust,庄家通赔。」 「怎么这样?!」黎晨远大叫,其它人都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包括杜邦云。 他翻开手里的牌,是19点。 大把的绿色筹码推到自己面前,黎晨远却红着眼睛,欲哭无泪。 没有比出输赢,第二轮发牌开始,没人那么好运气会连着拿naturalckjack的,黎晨远有些沮丧地拿起牌,果然很糟糕,一个j,一个7,相当尴尬的数字。 英国人叫牌后又出局了,嘟囔了一句骂人的话,而其它三人,摇摇头,纷纷推出赌点内一半的筹码,选择投降。 也就是说,只剩下他、杜邦云和庄家了吗? 黎晨远不觉望向杜邦云,正对上他意味深长的邪笑的眼。 这是什么意思?黎晨远脊背发凉,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叫牌,他难道是21点吗?这么好运? 叫不叫牌呢……忐忑不安地转向庄家,黎晨远紧盯着那发牌盒,呼吸不顺,庄家很少连爆两次,不能把赌注押在他身上,太危险了,那么,只有靠自己的运气了吗? 再次瞥向杜邦云,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正离开牌桌,令人瞠目结舌地抚上女人圆润丰腴的臀,有力地摩挲,爱抚。 「邦云,讨厌……」酒红色的超短裙似无意地被掀起一角,腿根深处的丝袜吊带若隐若现—— 是男人都会被煞到的挑逗! 「唔!」黎晨远脑门充血,立即捂住热辣辣的鼻子,女人的体香似乎渗到身体里来了。 难堪地低下头,想拉下那丝袜的欲望在体内强烈地上下窜动,彷佛先前的紧张,一瞬间全变成性欲,在年轻的血管里炸开来似的。 不过……兴奋归兴奋,黎晨远也明白那动作的恶劣,杜邦云是在暗喻,他将成为他的「女人」。 「呸!」轮回三世你也别想!黎晨远恶狠狠地白了杜邦云一眼,和你接吻还不如亲自己的脚趾头呢! 黎晨远不是同性恋,他只想抱倾国倾城的美女,之前和杜邦云的交往,他也是使出浑身解数,让两人发乎情,止乎礼,只谈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 甜言蜜语只要看着亮闪闪的美金就能说得出来,可是身体……黎晨远打从心底地寒噤,光想到那听说会「非常非常疼」的不自然行为,就眼前发黑。 无论如何也不能输,他扬起手,急躁地叫牌,「hit!」 男侍微笑,礼貌地将牌挪出,推到黎晨远面前—— 红桃k,出局。 黎晨远顿时愣住,一动也不动,只有一个念头…… 「庄家……17点,看来你是我的了,晨远。」杜邦云冷笑着翻开牌,是naturalckjack。 「死了算了吧!」砰!黎晨远重重地一头磕上胡桃木桌沿。 「上帝!」所有宾客都吓了一跳!甚至有女侍惊诧地打翻了手里的托盘,乒乓脆响,一位女士的低胸天鹅绒礼服遭了殃。 「好痛,」脑门火辣地刺痛,耳朵嗡嗡轰鸣,黎晨远疼得溢出眼泪,这么痛……怎么会死不掉呢? 「黎先生,黎先生!」庄家吓得变了脸色,几乎用冲地赶到黎晨远身边,摇晃他的肩膀,「您没事吧?抬起头来。」 黎晨远不想理他,用一会儿朦胧,一会儿清晰地视线盯着自己的双脚,绝望极了,输给了杜邦云不说,还自杀未遂,好狼狈,好凄惨……难道他头顶上有哈雷彗星吗? 「这位先生,您怎么样?」 温文儒雅的男性嗓音,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句,却久久缭绕在耳边,依依不肯消散,彷佛一下子就透过耳膜,深入到钝痛的脑袋里来了。 受这动听的声音迷惑,黎晨远抬起头来,身旁站着的人,三十几岁,身着优雅的银灰色燕尾服,一手拿着副白手套,脚蹬黑皮鞋,同他的声音一样,那掩映在无框眼镜下的,淡茶色眼眸,温雅澄澈,任何蛮横的人在他面前,都会不由自主地变得和颜悦色。 「呃……」黎晨远呆呆地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都肿了,」男人抬起手,指尖轻触黎晨远的额头,一边自我介绍道,「我叫詹森.沃尔,是外科医生。」 几乎与此同时,杜邦云微沉着脸,从座位上站起,因为动作的俐落和突然,使他看上去气势凌人。 「您是……」詹森怔怔地看着杜邦云。 杜邦云冷漠地扫了他一眼,绕过椅子,走到黎晨远身边后,一把将他拽起。 「好痛!放手啊!你!」黎晨远使劲扳着胳膊上钢铁一般的手指,这男人突然发什么疯啊? 「闭嘴。」杜邦云拖着黎晨远,不顾众人愕然不解的视线,大步迈向电梯。 「请等一等。」詹森大声叫道,不快地追上前,「您这样是不是太失礼了?」 「失礼?」杜邦云停下脚步,冷笑着转过身,左手仍牢牢地钳着黎晨远。 「是,无论对这位先生,还是对我。」詹森淡茶色的眼眸,隐隐露出刀锋一般的寒意。 「哼……」杜邦云凝视着他,以与之对等的寒冷视线,尔后邪恶地说,「我就是看不起你,怎样?」 「你……」众目睽睽之下被侮辱,詹森倏地握紧拳头。 「两位先生,」侍从见情况不妙,赶紧夹到两人中间,「请冷静。」 会打起来吗?被抓得很疼的黎晨远,忽然觉得,这也许是他逃跑的好机会。 「要我冷静,除非他道歉。」詹森愤愤地手指杜邦云。 瞅着身旁杜邦云那毫无变化的扑克脸,黎晨远抬起脚,不动声色地往外移了一步。 「你!」杜邦云立刻察觉到了,愠恼地扯过黎晨远,以飓风般的狂暴气势,挟他进了电梯。 「完蛋了!」 雕花的电梯门隔断了詹森不甘心的吼叫和侍从手忙脚乱地阻拦的模样,黎晨远垂着头,太阳穴突突跳着,冷汗直冒的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第二章 「哇啊!」 被像毒药一样的男人强硬又粗暴地扔进房间的感觉,就好比山羊掉入狼窝,黎晨远惊惶踉跪地从玄关爬起,刚逃了几步,就被身后的杜邦云扳过肩膀,结结实实地压到了大理石地板上。 「住、住手。」磕到地板的后脑勺好痛,可是,衬衫被撕开的感觉,更让黎晨远害怕。 「不要……放手!」拚命地挣扎,使上全身的劲,黎晨远用力踢踹着杜邦云卡在他膝间的脚,双手死命抵着杜邦云迫近的胸膛,「放开我啊!」 杜邦云游刃有余地扣住他的下颚,压下唇。 「唔,」狂风暴雨般的亲吻,嘴唇被激烈地吸吮蹂躏,然后是舌头闯入口腔,搜刮一切似的翻搅。 「不要……」黎晨远喘不过气来,张口就想咬。 「呜!」杜邦云先他一步,抬起膝盖就踹上黎晨远胯间。 「浑蛋……」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稍稍离开的嘴唇又压了下来,霸道的舌尖不仅欺凌着柔软的口腔,还逼迫黎晨远那惶恐闪躲的舌,与他缠吻。 舌头终究被他掳获,不断摩擦地舌叶滚烫发热,微含酒味的唾液流进黎晨远喉咙,他难忍恶心地扭开头。 「不要……死也不要和男人做!」黎晨远在心里呐喊,可才获自由的唇,在下一秒,又落入杜邦云那贪恋激越的吻中。 「唔,」唇被封着,手被扣着,胯间还被坚实的膝盖恶劣地顶着,黎晨远绷紧着四肢,既不甘心又惊惧。 为什么同样是男人,自己要这样地被侮辱呢?为什么自己就没有反抗的能力呢?原本就沮丧的心情跌至底谷,回过神来时,眼泪已经滚滚而下了。 「晨远?」杜邦云停了下来,抚触他漂亮的睫毛,「你怎么了?」 怎么了……黎晨远闻言死死地瞪着他,把人压在身下,恶心地乱亲乱吻、低级地暴力威胁!居然还敢面不改色地问,「你怎么了?」 天杀的混蛋! 「晨远?」见黎晨远一动也不动,杜邦云担心地摇了摇他的肩膀。 「哼,你想知道…!我怎么了?」压抑着汹涌泛滥的怒火,黎晨远稍稍撑起身体,生硬地挤出一个笑容。 「呃?」 「我呀……」边呢喃着边挨近杜邦云,黎晨远突然像猎犬似的,狠狠地,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啊!」 连远处走廊的保镖都惊动的惨叫,杜邦云痛得脸色煞白,拽着黎晨远的头发只想甩开他,但是黎晨远像猴子一样紧吊着他的脖子,毫不松口! 「黎晨远,你放手!」杜邦云大喝,一手扳着肩膀上紧抱的胳膊,一手掐着黎晨远的后颈,狼狈不堪地,好像被蜂群蜇到似的从地上爬起。 咕咚!因为黎晨远的重量,两人又跌回地上,滚了好几圈,直到撞上白色的半人多高的紫藤花盆。 「哎哟!」一头磕上花盆坚硬的底座,黎晨远不得不松了口。 艳丽茂盛的紫藤花串,被绿叶衬托着,自精雕细刻的花盆沿,像汨汨喷涌下的泉水般,洒在两人头顶,肩膀,和纠缠着的手臂处,杜邦云眯起眼睛,在这片紫色的一化海中,愠怒地盯着黎晨远。 「你简直就像仙人掌。」杜邦云支起手肘,被扯飞几颗纽扣的灰蓝细格衬衫,自肩膀滑下,露出他锁骨上方,渗着血的月牙形红印。 还不止如此,骂黎晨远是仙人掌,是因为他锋利的不知轻重的指甲,抓得杜邦云背脊上,脖子上,血痕交错,火辣辣的刺痛! 「那你呢?变态!」黎晨远不甘示弱地吼叫。 「是你输给我的,愿赌服输,你懂不懂?」杜邦云怒冲冲地抓住黎晨远的肩膀。 「可是口说无凭吧?」黎晨远立刻反驳。 「什麽意思?」杜邦云挑了挑眉,阴冷地瞪着他。 「呃……」恐怖的像要杀人的视线!黎晨远翕动着嘴唇,好一会儿才以模糊不清的声音咕哝道,「不是……没立字据吗?刚才……」 杜邦云没有说话,黎晨远趁胜追击,「也没有其他证人吧?大不了我输你多少钱,赔给你就是了。」 「你敢耍赖?」杜邦云火冒三丈,双手猛地用劲。 「住手!好痛!」他就是在要赖啊!呜!暴徒!快住手啊,再用力胳膊就要断了! 「无凭无据,这种事情谁会承认?!」黎晨远吃痛地扭动着身体,脸都白了。 「哦……是吗?」杜邦云黑漆冷峻的眼睛,掠过锐利的闪电般的寒光,「那我就不用客气了。」 你什么时候客气过呀?黎晨远刚想顶回去,就啪地挨了一记耳光! 「啊……」天旋地转,耳朵里好像炸开了蜂窝,嗡嗡轰呜! 杜邦云不再说话,一手扣着黎晨远的手腕,一手摸索着向下,扯开他的金属皮带扣,抽出皮带,冷酷地紧紧捆住他的双手,绑个死结,多余的部分向下圈住那呜咽的喉咙,让黎晨远无法大声喊叫,呼吸困难。 牢牢按住黎晨远急促起伏的胸膛,杜邦云的手指插进那手工制的纯羊毛长裤,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冷不防地,连同那蓝色低腰内裤一起,粗暴地扯下。 「呜……不要!」黎晨远又急又怕,与冰凉大理石地板做亲密接触的臀部僵硬着,膝盖不自然地屈起! 好恐怖,我不要这样!黎晨远吓得闭上眼睛,全裸的身体凉飕飕的,一半因为套房隐藏式空调不断扇下的冷气,一半因为杜邦云那缓缓游弋的,从胸膛到下腹的指尖。 「嗯……」杜邦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黎晨远的身体有着非常性感的曲线,平坦的小腹和那腿沟的连接是那样完美,随着手指被牵扯似的往下滑,他的呼吸也逐渐沉重起来。 也许黎晨远有做特别的日光浴吧,私处的肤色也如同身上其他,泛着淡淡的小麦色,让人想起夏威夷沙滩。 去年这个时候,杜邦云曾和黎晨远一起,在夏威夷度假,当黎晨远换上红色三角泳裤,从沙滩帐篷出来时,四周惊叹一片,甚至还有人吹响口哨! 高挑的男模般的身材,精致的俊美逼人的五官,衬上小麦色的微微带点油光的肌肤,在蓝天白云下显得特别耀眼。 紧实的泳裤把他的男性曲线都呈现出来了,焕发出的气息,让人无法抑制,那心脏都快要跳出来的悸动! 手指蓦地握住那微微颤抖的性器,杜邦云淡淡地笑了,相反,黎晨远是一副羞愤欲泣的表情,好几次挣扎着要逃脱。 「浑蛋!色情狂!」 竭尽全力地嘶吼,因为脖子被缚而显得力不从心,黎晨远混乱急促地喘息着,像做仰卧起坐般,奋力挺起上半身,用「你再碰我,就决不饶你!」的杀人视线,瞪视杜邦云。 男人冷哼一声,不屑地活动起自己的手指。 「啊……」黎晨速控制不住地呻吟出声。 「如果是以前……」 手指强弱交替地运动着,指甲刮擦通那最敏感的皮后,看那身体无助地战栗,杜邦云弯下腰,将嘴唇贴上那紧实地肌肉线条优美的胸膛,「你说停下,我一定会停下,但是现在……我绝不会!」 「唔……啊,」只要张开嘴唇就会有这种羞耻不堪的喘息溢出,黎晨远不得不咬住自己的嘴唇,艰难地抽动着鼻翼,额头渗出的汗水,沿着眉梢,滑入微红的眼角。 些许的刺痛,黎晨远眯起眼睛,看见男人黑越硬直的头发,就在自已下颚处,并随着头颅的移动,摩擦他起伏的胸膛。 「好碍眼……」真想使劲地、狠狠地撞上那颗变态的脑袋,管他下巴会不会骨折,现在可是他黎晨远二十四年来最恐怖的贞操危机啊! 总比「那地方」裂开好吧?黎晨远翻了个白眼,像要将周围空气吸尽似地深深呼吸,对,就这样一鼓作气地!!撞得他龇牙咧嘴,惨叫,从此变白痴最好! ...... 「把你压在身下,可不是为了……让你爽。」杜邦云以一种平淡,冷酷地语气说着,伸手拿起酒瓶,喀啦!冰块嘹亮地脆响着,尔后是酒液倒入杯中,宛如山顶清泉般,悦耳透彻的声音。 黎晨远喘息着,泪眼朦胧,好难受……凝聚的亟待喷发的波动,自胯间冲上头顶,又从浑沌不堪的大脑,更激烈地返回硬胀的分身,身体很烫,皮肤每一个毛细血管都扩张着,渴求爱抚,好想解放,可是一动也不能动,双手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头也仰不起来。 「对你要用鞭子,」杜邦云端起酒杯,鼻尖凑近杯口,嗅了一下,「不然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是谁的人?」 杯沿擦过暗红色锐气的薄唇,杜邦云微抬起下颚,啜了小口,芳香霎时充溢整个口腔,又自喉咙顺畅地滑进胃里,燃烧着他。 「你这只变态的豪猪!」受不了欲火的折磨,黎晨远的脚趾磨蹭着光洁冰凉的大理石地板,「阴险!无耻!下流的猪!」 「新名词吗?」杜邦云转头瞅了黎晨远一眼,冷冰冰地说,「暴躁的动物会把犬牙碰断,黎晨远,你最好识相。」 「去死!」黎晨远杀气腾腾地瞪大眼睛,「豺狼即使失去牙齿,也仍旧是……唔。」 大腿内侧摩擦到分身,忍受不住刺激的黎晨远,痛苦地哀呜,真悲惨。 「也仍旧是豺狼吗?」杜邦云不紧不慢地接过话,走到躺椅前,优容自得地坐下,背靠圆形绣紫荆小花纹的枕头,「我并不赞赏你这种勇气,你就好像……嗯,田埂里张牙舞爪的稻草人。」 意思就是草包一个,黎晨远闻言,脑门子青筋直冒。 「我有的是时间,」杜邦云喝着酒,架起腿,「禁欲对身体不好,再忍下去就会痛了。」 「要、要你管!」黎晨远负气地哼哼。 杜邦云看似无谓地耸耸肩膀,自顾自品尝起美酒来。 真的……会痛,不一会儿,黎晨远痛苦地屈起身体,受欲火烧灼,勃起的地方忒忒地痉挛,躺着不是,侧着也不是,再怎麽想忽略,所有的神志不到一瞬就又集中到那里,还伴着越来越清晰的扎刺感。 怎么会碰到这种残酷、冷血还性变态的男人?黎晨远凄惨地想,这就是所谓的「恶人自有恶人磨」吗? 稍稍仰起头,在朦胧的泪雾中看到男人一手捧着财经杂志,一手端着酒杯,专注地读着,低垂的充分表明其性格的硬朗下颚,毫无转向这边的迹象。 该死的猪!黎晨远愤恨又无奈地低下头,贴着已被他汗水濡湿的地板,被他整得欲火焚身够丢脸的了,为什么还要…… 眼泪汨汨地流,一吸一顿的抽咽声愈来愈嘹亮,委屈的心如刀绞,黎晨远万般不愿地缩起肩膀。 杜邦云这时看了看手表,放下书和酒杯,从躺椅上站了起来,静穆地说,「愿赌服输了吗?」 黎晨远拚命咬着嘴唇,直到它明显的红肿,才从牙齿缝里,挤出极不甘心的话,「知道了,我认输就是。」快点滚下来啦! 「那么……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杜邦云两臂交叠胸前,不慌不忙地踱到客厅圆弧形的大理石台阶口,低头看着他。 「对啦,对啦!」黎晨远急躁地说。 「不反抗?」杜邦云稍稍扬起好看的眉。 「不反抗。」才有鬼,黎晨远暗想。 杜邦云展露出魔魅的令人怦然心动的笑容,走下倒映着他挺拔健实身影的台阶,来到黎晨远身旁,蹲下身子,手臂撑在他的发际,低头就吻住他受伤的嘴唇。 粘滑的带着浓烈酒味的舌头伸送来了,口腔一热,黎晨远畏惧地颤抖着,但没有反抗,只是紧张地闭上眼睛,柔软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不住哆嗦的阴影。 大手摩擦着他的膝意,并顺着他发烫的皮肤缓慢潜进那高烧僵硬的腿间,「啊。」黎晨远轻呼,感觉到男人粗实的手掌完全包裹住性器后,一阵战栗! 无法抑制那仿佛全身都变成心脏般的激动,没等移动几下,他便以低哑的嗓子惊叫着,宣泻出欲望。 ☆☆☆☆☆ 穿着真丝淡紫色的睡袍,臭着一张冒火的咬牙切齿的脸,黎晨远坐在圆形床沿上,一会儿急躁地躺下,一会儿笔直地坐起,一会儿架起修长的腿晃摇,一会儿又不顾走光,大咧咧地分膝而坐,很不满地瞪着眼。 在黎晨远面前,是捧着大把衣服,来来往往不断往返更衣室与客厅的女侍,四个黑色真皮衣箱敞开着放在地板中央,一个已经放满了衣服,是衬衫,领带,袜子之类,一个放了一半,是圆领运动衫、空手道服、球衣、护腕之类,另两个还是空的,但在它们面前,堆着小山一样的高级时装。 看着手脚俐落的女侍将西服一件接一件地拆下衣架,对襟叠好,放进衣箱,抚平折痕,黎晨远不禁想到昨天晚上…… 原以为这次是怎么也逃不掉了,被杜邦云抱到床上后,黎晨远背过身体,脸孔陷进并排放着的羽绒枕缝隙,两手死死地抓住床毯,几乎是毛骨悚然地等待男人接下来的动作。 谁知道,杜邦云脱去自己的内衣物后,在离他足有一人远的地方躺下,尔后拉起膝边的被褥,旁若无人地自己盖好。 空气冷飕飕的,全裸的黎晨远愣怔了十几分钟后,才发觉事情的异样,蓦地转过身,诧异地瞪着男人平稳呼吸的嘴脸,大脑转不过弯来。 正瞅着,杜邦云突然睁开眼,沉静又犀利地注视着他。 「哇啊!」黎晨远吓了一跳,紧急向后移动,慌乱中退得太多,冷不防翻下了床。 砰!臀部着地,痛得好像挨了板子一样。 「明早七点起来,记熟我的时间表,九点跟我回纽约。」杜邦云吩咐似的说。 「呃?」黎晨远一手扒着床沿,一手撑着地板,狼狈地仰起头,「什么意思?」 「让你服侍我的意思,」杜邦云有些不耐烦地回答,「两点了,快睡。」 「我服侍你?!」黎晨远像被点燃的爆竹,猛地一跃而起,「也不拿把镜子照照,想得美!」 他黎大少爷,从小养尊处优,被祖父母当皇族太子般捧着,宠着,连喝口水都有人恭敬地递到嘴边,这样活了二十四年,现在让他服侍人?呸,他连自己都还没服侍过呢! 杜邦云盯着他,在朦胧的灯光下,那双黝黑的如夜晚中海面的眼睛,掀起隐含怒意的层层涟漪,令人胆颤心惊。 「你、你想干什么?」黎晨远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环住自己的身体。 「性奴隶或者是佣人,你只能选一样,」杜邦云冷冷地说,「不想做我的佣人,就到床上来,张开腿。」 「张……张开腿?」黎晨远结巴着,更往后退。 「你不愿张开,我也能让你张开,不过那时欲火一上来,我可是会……」 「停!等等!我知道了!」黎晨远紧张地大叫,为什么这个男人,能这样冷静到可怖地,把这种变态又恶心的行为,清楚地讲出来呢? 不,不只说,他是真的会这么做吧?就像之前…… 黎晨远冷汗直冒,不敢再想。 「那就到这里来,」杜邦云指了指旁边,「老实地睡觉。」 在狼窝边上兔子能睡得着觉吗?黎晨远暗讽,可又不敢违抗,磨磨蹭蹭地走到床边,赌气似的重重躺下,背朝着杜邦云。 明明气得胃都痛了,却连争吵的勇气都没有,真失败……黎晨远轻叹一口气,蜷缩起冰冷的身体,全身都脱力了,怎么自己老是输给他? 「过来。」 低沉炽热的耳语,搔得后颈一阵麻痒,还没反应过来时,赤裸的身体就被一双修长的有力的臂膀,强势地揽进怀里。 「喂!」吓得心跳都停止了,黎晨远仰头大叫,「放手!」 「你是佣人。」杜邦云收紧手臂,下颚贴上黎晨远柔软的发窝,闭着眼睛,「而我这个主人觉得冷。」 「关掉空调不就好了。」黎晨远没好气地说,挣扎着,「佣人又不是热水袋!」 「别动,」杜邦云将膝盖插进他的大腿间,喃喃地说,「再动就不给你衣服穿了。」 「什么?」黎晨远不解地睁着眼。 「你那些东西全都扔掉,」杜邦云眉头微蹙,但仍没睁开眼睛,「你只能穿我买的衣服,只能吃我指定的食物,只能去我要你去地方,只能说……不,你可以说你想说的话。」 「那你不如直接杀了我!」黎晨远火冒三丈,狠命地挣扎了一番,可惜失败,这怪力男的胳膊简直就像钢钳。 「你以为我不敢杀?」杜邦云蓦地撷住他的喉咙,冰冷地说,「我要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你不愿意,那就只有把你杀掉了。」 被掐住的喉咙隐隐作痛,又似乎是之前皮带的擦伤,黎晨远的眼角溢出泪珠,一句也说不出来,彻骨的寒意,像利剑一样刺透他,将他定在了那人的怀里。 ——他看见了坟墓。 「咳、咳咳,」手指移开的时候,黎晨远猛然吸着气,不住颤抖,一定要顶回去,一定要反击,心里这样呼喊着,可是哆嗦的嘴唇,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一定是的! 第三章 黎晨远边忿忿地想着,边在床前走来走去,双臂环在胸前,都怪当时的光线太暗了,害他产生了如此诡异的幻觉…… 「对,」黎晨远蓦然停住脚步,手支下颚,杜邦云那么精明,才不会蠢到亲手去掐人的脖子! 低下头,打量身上这件有点女性化的睡袍,黎晨远俊美的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脸孔也气得煞白,「该死的杜邦云!根本就是在耍我嘛!」 「这种衣服……」拉扯着光滑的,在晨光下宛如溪涧般缠绕自己的腰带,黎晨远冷哼一声,「他没长眼睛吗?」 「轻飘飘,凉飕飕的,真见鬼!」刚拽起那打杆的波浪般的衣襟,黎晨远就感觉到很不好的视线,倏地抬起头。 正匆忙整理着衣物的酒店女侍,此刻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各个嘴唇微张,面浮红云地望着他,那一双双水润的饱含蔷薇色彩的异国眼瞳,像针一样剌到了黎晨远的神经。 两个男人同睡一间套房,在美国一定会被认为是「那个」的,而自己现在又穿成这样,真是雪上加霜,没「那个」都会被当成「那个」了,可恶啊…… 一想到自己被她们看成了变态,黎晨远俊秀的脸孔猛地胀红了,可他又不甘心,气势汹汹地向前迈出几步,一把捋起袖子大吼,「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穿睡袍呀?!」 女侍们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来,做自己的事。 「电梯都听见你的狮吼了,」杜邦云手提几只精致的纸袋,一脸不快地从玄关走了进来,他的身后,紧跟着一个二十几岁的模样温顺的金发青年。 黎晨远不屑地扫了他们一眼,走回床边坐下,「你买的衣服,我可不会穿!」 「你不穿?」 杜邦云拿着衣袋,走向他,众人都察觉到了那股旋起的阴冷的怒意,畏缩地低下头,暗渗冷汗,杜邦云是很少直接表露出自己情绪的,所以也更让人害怕,可唯有黎晨远,挑衅似的瞪着他,叫道,「不穿!」 几秒钟无言的对视,黎晨远的心脏紧张地打鼓,其实也有那么一丝害怕,那双暴君一样冰冷、恐怖的眼睛。 「哇!」以为会被打,杜邦云扬起手的时候,黎晨远惊骇地抱住自己的头,啪!谁知道,杜邦云只是将衣袋用力地甩到了地上! 「戴维,丢掉这些衣服。」杜邦云冷冰冰地对身后的青年说。 「呃?可这是董事长您……」戴维小心地看着他,「您挑了好久……」 「扔掉!」杜邦云沉下脸,「然后把他的衣服也剥掉。」 「哎?」发现那冷酷的手指正指着他,黎晨远瞪大了眼,「你开玩笑?!」 杜邦云没有理睬他,转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这是相当明媚的一天,万里无云,远处,一些酒店的金属外墙熠熠闪烁,明晃而刺眼,微低下头,楼底的大型喷泉湍急而动,一道半圆形的彩带藏匿在水瀑的浅烟薄雾中,若隐若现。 黎晨远可没杜邦云那么悠闲,他就像一只被人踩到了尾巴的猫,凶恶地冲着戴维大叫。 「黎、黎先生,请您……」戴维怯生生地捧着杜邦云交代的,要「扔掉」的衣服,走近黎晨远。 「小绵羊!你敢靠近我半公分,我就拿你的毛蹄煲汤!」黎晨远跳到床上,抄起枕头,作势要砸,「听到没有?滚开!」 「可是……」戴维有点委屈地望着杜邦云的背影。 「有种就不要搬救兵,我吃了你哦!」没想到这家伙真的很胆小,黎晨远窃笑,挑这种人在身边,杜邦云果然没长眼! 正毫不客气地,挥起枕头想打,窗边的背影动了一下,似乎是叹了口气,「你闹得太过分了。」 「骗人的时候就彬彬有礼……」杜邦云缓缓地转过身来,想起以前,两人交往的那会儿,黎晨远是那么温柔优稚,举手投足间,都充溢着令人想对之甜蜜微笑的绅士风度。 现在看来,为了赚钱,他还真是「委屈」了自己的本性,杜邦云挑起眉毛,走向他。 发现有人一直窃取他电脑里的机密,有人一直抢在杜氏前面,占领市场先机,说不生气,那是假的,如果不生气,就不会像这样连自己都吓到的,疯狂地报复他,处心积虑地让他破产,负债累累!但是为什么自己会…… 「喂!你干什么?」黎晨远将枕头挡到胸前,紧紧抓着,好像那是坚实的盾牌。 「你再过来我不客气了哦!」好恐怖的表情!黎晨远跺着被褥后退着,杜邦云那副凶恶的模样,就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哇啊!」 强健的手臂伸了过来,较少锻炼的手腕被牢牢抓住,然后受一股强大的,地心引力般的力量拽扯,黎晨远整个人向前冲去,手里的枕头倏地滑脱了,飞过杜邦云的头顶,划出一条悧落的弧线后,正中壁炉上方装饰用的银剑。 乒!砰!急速坠落的剑把勾下壁炉架上,精雕细琢的水晶古战船,船尾首先着地,然后是镶金的船身大炮,和又细又长的船首撞角。 每见它轰轰烈烈地进射出碎片,黎晨远就瑟缩一下肩膀,仿佛那不是砸在大理石地板上,而是砸在他身上似的。 「这、这是意外啊。」腰部被紧揽着,左手手腕被用力扣着,再看那双凛然尖锐的黑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时,黎晨远心慌地嚷嚷,「我赔就是了!对不起嘛!」 可是杜邦云一次也没有转向后面,好像并不关心,到底打破了什么。 只见他跨前一步,弯腰贴紧黎晨远挣扎的身体,原本搂住他腰的手臂,亦快速地移向上,撷住他妄图避开的脑袋,迫他仰起头。 「唔!」唠叨个不停的嘴巴,突然被锐气的薄唇覆住,黎晨远眨巴着眼睛,还没弄清楚状况,口腔又被火热的舌头侵入,一阵翻天覆地的缠吮! 「嗯,」无法呼吸,硬颚、软颚,牙齿,舌尖,嘴角,上上下下,里外每一处都被舔弄,吻吮,心脏狂跳着,男人浓烈的气息,瞬息充斥他毛骨悚然的身体。 被吻了,被当着众人的面强吻了……黎晨远哆嗦着,很快又感觉到,杜邦云加重了手臂的力量,欲求不满似的,转换角度亲吻他。 四周一片寂静,静得可以听见钟摆的嘀嗒,黎晨远惶悸地睁着眼睛,被揪紧的后颈很痛,交缠的嘴唇灼热发烫,烧得他的脸颊也绋红了! 「呼……」当杜邦云终于放开他时,他拚命呼吸着,并不顾身体的踉跄,怒火冲天地扬起手臂,「浑蛋!!」 杜邦云稳稳地抓住那发飙的手掌,冷静地注视着他,陷入困惑里。 为什么呢?如此憎恨他,如此看不起他,真正行动起来,却是炽热的接吻呢?杜邦云眯起眼睛,有些茫然。 黎晨远趁机挣开他,跑下床。 「黎先生,」戴维想拦住他,却被撞了个人仰马翻,衣服掉了一地。 黎晨远一边用手背擦着湿润的嘴角,一边胡乱地捡起几件衣服,像被吓到的小动物似的闪进更衣室,砰地关上门。 眼睛酸涩而疼痛,手指一摸上那红肿的嘴唇,眼泪就滚滚而下,太过分了……黎晨远哽咽着,浑噩又带点自虐地扯下身上的睡袍,开始换衣服。 怎么能这样?!不就是不穿他买的衣服吗?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套上白色的,印染黑蔷薇图案的t恤,黎晨远弯腰捡起牛仔裤,又一阵心酸,眼泪滴落到上面。 「没人性的变态!」他咬牙切齿地骂着,粗鲁地穿上裤子,瞥见衣堆下的,女侍还来不及搬出去的皮鞋,狠狠地一脚踢飞! 「我恨死你!」 ☆☆☆☆☆ 发动机嗡嗡地响着,这架杜氏买下的中型商务客机,连杯垫上都印有办公大厦的地址,黎晨远恶劣地将之卷起,塞进叮乐杯里。 「黎先生,这是董事长这一星期的工作安排,这是公寓必备物品的采购单,这是食品烹饪的方法……」坐在黎晨远旁边的戴维,捧着厚厚一叠资料,逐份放到弯月形的台面上。 一只耳朵进,—只耳朵出,黎晨远手托下颚,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杯子。 「还有这份……维多利亚很挑剔,女王似的脾气很难伺候,但是董事长最喜欢她了,你要……」戴维小声地说着。 火气一下就窜了上来,黎晨远咚地放下杯子,冷冷地说,「怎么?我还要管他的情妇?」 「小声点,」戴维赶紧拉住他的衣袖,压低嗓门说,「董事长睡着了,呐……维多利亚很漂亮,你会喜欢她的。」 「我喜欢她?」黎晨远蓦地甩掉戴维的手,抬起头,最前面的座位放倒了,穿宝石蓝紧身套装的空中小姐,正温柔可人地笑着,将棕色的羊毛毯盖到杜邦云身上。 「我又不是那种只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黎晨远忿忿地移开视线,阳光在飞机的金属躯体内耀眼地照射着,小圆窗外,云层低低匝匝地缓缓移动,好像无数石灰小丘组成了一片白茫茫的荒原。 黎晨远凝视着,直到两眼发酸,「我是疯了还是怎么了?」他呢喃着,揉着眼睛,「竟然真的上了飞机,还要去服侍他的情妇?」 「唉……」连自嘲的心情都没有,黎晨远苦恼地闭上眼睛,靠到椅背上,「我和他八字相克吗?」 「也许。」低醇磁性的男音自耳边响起。 「哇!」黎晨远吓得跳起,一头撞上突起的空调按钮,痛得龇牙咧嘴! 这家伙难道会瞬间移动吗?吓死人了! 「我和你不仅八字相克,前世可能还是冤家。」 杜邦云没有看他,两手交握着搁到膝盖上,静静地说,「有深仇大恨,即使追到地狱也要将血债扯清的那种,因为你自私,无情,虚伪,势力,没有良心,为了钱,你伤害过很多人,像蛀虫一样哪有大树就往哪钻,而我最憎恨你这种不知廉耻的阴险商人。」 「彼此彼此。」黎晨远揉着后脑,气呼呼地坐回椅子,他是混蛋,他是奸商,可是他已经破产了啊,两亿六千万,靠自己的力量一辈子也没法翻身,有必要这样落井下石吗? 「我很讨厌你。」杜邦云侧过身,注视着黎晨远,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看见你,我恨不得你永远消失。」 心脏猛地咯噔了一下,黎晨远阴沉着脸,从座位上站起。 「啊!」休闲衫下摆被人用力地拉扯,黎晨远还未站稳,就又跌了回去。 「你不是讨厌我吗?!放手!」黎晨远怒气冲冲地拽着自己的衣服,意图挣脱。 杜邦云松开他,却伸出手臂,按住扶手,将他困在座位里,「我是讨厌你,可你现在是我的人。」 「别说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即使已没有退路,黎晨远仍奋力挣扎着,手肘拚命推挤杜邦云的胸膛,不让他靠近。 「不要!」无论怎样用力,人还是被他整个揽进怀里,「呀!」黎晨远惊诧地大叫,杜邦云蛮横地拉下他的休闲衫,那微吐着酒气的嘴唇,吻上他袒露出的后颈。 乒乓!托盘打翻在地的声音,花容失色的空姐,捂着嘴,想叫又叫不出来。 「放开我!」很讨厌杜邦云的造次,黎晨远狠力扳着他的手臂,「不知廉耻的人,是你自己吧?」 「嗯……我一会儿来打扫……」空姐终于回过神来,满脸通红的鞠躬,步履踉跄地返回前舱,砰地拉上门,看来有一阵是不会出来了。 「你暍醉了!好臭!」脸孔被拘束在男人的胸膛,黎晨远这才闻到,一股浓烈的威士忌味道,和衣襟处hcooboss的香水味掺在一起,的确让人皱眉。 「啊!」杜邦云上飞机的时候,叫了一整瓶chivasregal,他不是把它都喝光了吧?黎晨远咂舌,他受了什么刺激要大白天酗酒?! 「喂!我不管你是失恋,还是破产,拜托你别酒后撒疯好不好?!」意识到身前的人是喝醉了,黎晨远不由松了口气,「很难看哎!放手!」 杜邦云埋首在黎晨远的肩膀,嗅着他的味道,然后又将灼热的呼吸缓缓倾回留有他吻痕的肌肤,黎晨远战栗了一下,瑟缩起脖子! 这家伙,搞什么啊?又痒又麻! 「你怎么能让人这么厌恶?黎晨远,是不是用细筛子从头到脚地筛你一遍,也找不到你的良心?」 杜邦云恶声恶气地说着,向下移动的手,却强硬地按住黎晨远的小腹,急躁地推卷起他棉质的t恤。 「我是没良心!」黎晨远冒火了,亦被那在腰间霸道横行的手指,扰得坐立难安,「死同性恋!我又没让你喜欢!」 下颚突然被扣住,端正的脸孔逐渐迫近,鼻尖快碰上了,可以看见男人闭上的眼睛,和宛如夜幕凝聚的浓密英气的睫毛。 「呵……」倒抽一口冷气,以为会被强吻,黎晨远死死地咬住嘴唇。 「呃?」手臂上像铅块一样的压制力忽然松了,然后是面前的身体,软塌塌地从膝盖上滑落,黎晨远愣怔地眨着眼睛,不由自主地托住那倚在自己臂弯,并快要磕上扶手的脑袋。 「醉成这样……」黎晨远有点惊讶地呢喃着,抬起另一只手,想将他摇醒,可手指还未触到那弄皱的西服,就改变了主意,嘀咕道,「醒了更糟糕,还是躺着好。」 「戴……」仰高头想叫最前面的戴维帮忙,却发现那颗金色的脑袋,正舒舒服服地贴着放平的软皮革椅背,睡得喷香。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此「狭小」的空间内,戴维也只能靠睡觉来躲避之前的旖旎「春光」了。 「来人哪,喂!」黎晨远扯高喉咙叫喊,紧闭的白色门扉也没有开启的意思,那位空姐,看来之前吓得不轻。 「不会吧?」看着胳膊上,熟睡的杜邦云,黎晨远无措地挪动了下身子,要抱着他睡吗?先别说两人挤一张皮椅会不舒服,最重要的是,彼此都很讨厌对方,这么接近,会做噩梦耶! 可又不能就这样扔地上……好说歹说现在都是飞行中…… 「啧,怎么这么重!」斗争良久后,黎晨远万般无奈地扳起男人的手臂,将他拉上些,随即侧身紧贴机舱壁,空出一半的座位,「算我倒楣!」 「对了,」为免太接近,黎晨远灵机一动,尽管胳膊被压着,活动艰难,他仍翻起了座椅扶手,空间霎时大了一倍。 轻吁口气,他抬头正瞧见对面小圆窗的风景,惊叹出声,好美的天空!明净而清澈,似一幕在阳光中闪烁的蓝色透明丝绸,无垠,静谧,晶莹,这是终极的蓝色。 在这种天空下,会是怎样的城市,怎样的世界呢?黎晨远突然感叹着,失了神,随时间的推移,眼皮越来越沉重,好困哦…… 耷拉下的脑袋,用柔软的椅背支着,惺忪朦胧的眼睛,注视着杜邦云,忽然想到,「天,该怎么下飞机?不是让我背他吧?!」 ☆☆☆☆☆ 杜邦云虽然醉得厉害,可睡了四、五个小时后,除了些许头疼,基本恢复了。 「痛死了……呜!」黎晨远抱怨着,一会儿揉揉僵硬酸涩的腰,一会儿捶捶迟钝绷紧的肌肉,慢腾腾地跟在杜邦云后面。 杜氏财团四十五层的办公大厦,坐落曼哈顿区南部,临近华尔街,所以杜邦云购买的住宅,在离之不远的纽约大学附近。 交通便捷,环境清雅,是一栋五彩石曲径,通体花岗岩,并嵌有水绿色玻璃的七层豪华公寓。 楼底有大型停车场,一层是vip住户会所和从会所延伸出去的,占地一千多平方米的巴洛克式花园。 每一层只有一位业主,多为华尔街交易所的董事,银行经理,当徐徐上升的电梯停在顶层,那银色的古董首饰盒般华丽的门扉一开启,黎晨远就「啊」地瞪大了眼。 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连美人鱼都可以装得下的长方形鱼缸。 色彩斑烂,水波袅袅,午后的光线自翡翠色的池水折射出来,仿佛天使背后的那圈炤熠闪烁的光晕。 鱼缸前白色的,著名的杜威维耶沙发被照亮了,手工绣制的黑金螺旋靠垫,微微泛射出晶莹的光,沙发旁边,半人多高的仙人掌矫健地挺立着,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水的柔弱感,体现出男性的刚强来。 这是一个五边形的房间,踏上两级台阶就可见一敞开式黑白两色厨房,厨房被鱼缸挡住了,黎晨远绕过它才看清,厨房原来毗邻空中花园,繁茂的热带阔叶植物纷纷采首进开得很低的窗口。 透过那溢满夏威夷春光的窗口,黎晨远望见一米色的摩尔式帐篷,帐篷尖吊在一棵颇壮实的洋槐枝哑上,往下是一张圆形红艳的床,柔软的靠枕并排放着,让人看着就心跳加速。 恐怕是杜邦云和女人调情的地方,黎晨远很快地移开视线,走下厨房。 不感兴趣客厅左边的棋室,只瞟了一眼,就径直走过清雅宜人的餐厅,来到一条连接着多个房间的黑地板走廊。 每一间房门都敞开着,室内空气清新,一尘不染,看来他们回来之前,就有人打扫过了。 「不是有佣人嘛!骗子!」黎晨远嘀咕着,环视最大的卧房,靠墙头有白色帷幔的洛可可式桃花木床,同系列黑色小柜,柜上摆着玻璃灯罩的古典台灯,金色闹钟,到处洋溢着新古典主义的气息。 「呃?」抬起头,黎晨远讶异地看到,床对面的墙上,挂着许多幅相片,背景不是山谷、悬崖、就是丛林,溪涧,原来杜邦云,是冒险运动爱好者啊。 「还真是无聊。」黎晨远不以为意地扫视着照片,他是个很懒的人,运动的概念仅限于室内健身房,让他跑去野外,除非地球倒转吧! 「欣赏完了吗?我头痛,倒水给我。」杜邦云一直跟在他身后,此刻,他拉下领带,有点烦躁地走回客厅,倒在那白色长沙发上,「快点!」 来到陌生的环境,任谁都有些不自在,黎晨远东张西望,走到厨房后,却不知从哪里下手。 「你怎么这么笨!冰箱里有矿泉水啦!」杜邦云粗声粗气地说着,脱掉西装。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啊?黎晨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尽管隔着好似水族馆的鱼缸。 杜邦云看到了那个小动作,冷冷地说,「别忘记你现在是佣人,不是什么黎家大少,或者你改变主意,要在我腰下承欢?」 混蛋就是混蛋!早知道该在飞机上好好踹他两脚的,黎晨远忿忿地想着,粗鲁地打开冰箱,提了一瓶矿泉水出来。 「倒在杯子里给我。」杜邦云揉着太阳穴补充道。 十二万分的不愿意,但一想到贞操危机,黎晨远还是取出玻璃杯,沏上水。 杜邦云静静地看着,那双让人猜不透的,宛如凝固的深潭一般的眼睛,微微眯起着,若有所思,那映在巨型鱼缸里,黎晨远的背影,在他看来好像做梦一样。 失败的恋爱,糟糕透顶的情人,一度的心灰意冷…… 「嗯!」忽然抽痛的心脏好像扎进一根剠,杜邦云深呼吸着,解开衬衫纽扣,露出漂亮紧实的胸膛。 有点颓废地将身体靠到沙发上,他突然眨了一下眼,想起什么似的坐直身体,刺……是一直存在的,他从来没有忘记被欺骗的伤痛,只是因为酒醉,它朦胧了,如今又鲜明起来…… 恨吗?他的视线蓦然犀利! 是的,他恨这个人,深入每一根神经的憎恨,他是决意要结束这段爱恋的,可是…… 复杂的心情仿佛是被搅浑的池水,各种情绪涌了上来,脑袋乱糟糟的,比最麻烦的经济纠纷案,还让人讨厌! 一只玻璃杯突然出现住眼皮底下,杜邦云一怔,随即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没想到你也会养鱼,这是什么鱼啊?好像打翻了的调色板,又丑又怪,喂,这就叫物似主人形吗?」转到鱼缸前后,黎晨远两手斜插牛仔裤袋,挑剔地盯着那些在水藻和岩洞中游动的热带鱼。 「啊,还有海胆!你不是拿它做海鲜科理吧?」黎晨远恶劣地叩击着底下的玻璃。 杜邦云的水族箱,布局上采用德国式水草照景,其特点是景观构思粗旷、凌乱,但是仔细欣赏就会发现其别具一格的自然美,并能从水底、水面、水上三个不同的空间角度欣赏到各种鱼类、水草的生长变化。 黎晨远肆无忌惮地攻击着,惊吓游经他身前的孔雀鱼,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杜邦云那越来越暗沉的脸色。 「不给他吃点苦头是不行的!」杜邦云暗暗地想,想要纷乱的心平静下来,他最好把他的注意力,集中到对那「刁蛮少爷」的驯化上…… 第四章 杜邦云目光灼灼地盯着黎晨远,嘴角挂着一丝兴奋的狩猎般的笑容,是的,目中无人、桀骛不逊的黎晨远,缺少的就是有力而且毫不留情的「教训」! 沙发那边,杜邦云暗下着决心,沙发前边,黎晨远的内心也正波涛汹涌,他似看腻了鱼群,百无聊赖地研究着水族箱一角,那墨绿色的滴流式筛检程式,双手抱胸。 别以为他是好惹的!演戏是专长,作恶是本性,杜邦云,你竟然敢引狼入室,他就别后悔!即使用金砖铺路,也休想让他离开! 「哼,」冷笑一声,黎晨远微侧过头,睨视那沉默的男人,冷不防地,两人一阴一邪的视线在空中对上,愣了半秒,连忙掉头它顾。「冷静!还不到吵架的时候……」 餐厅那边的墙上,挂着深棕色的石英钟,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微妙的气氛在静默的两人间徘徊着,杜邦云在听到正点报时的刹那,从沙发上站起,「你记熟我的时间表了吗?」 「嗯。」黎晨远点点头。 「告诉我安排,」杜邦云淡淡地吩咐着,一面扣着衬衫。 「七点,你的秘书戴维会到一层花园的停机坪,同你去见一德国飞机制造商,谈流动广告的事情,八点,到布朗克斯区的工厂,见电子机械工程师,谈新型能源汽车企划案,十点你有两个宴会,一个离这里较近,是迈克尔议员的生日会,一个在昆斯,邀请人是……维多利亚·沃波尔小姐。」 一口气说完后,黎晨远不忘讥讽,「你的英国情妇?gay先生?」 杜邦云目带荆棘地瞪他一眼,拾起领带,干练地自己打上,冷冷地说,「已经六点了,我不指望你能在半个小时内,做出我想吃的东西,今晚就算了,打电话给楼下会所的管家,叫他送点寿司和凉面上来。」 天气有点热,黎晨远也正想吃这些,所以顺从地打了电话,在饭送上来之前,他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杜邦云自顾自地穿上西服,然后去了书房。 两人都寻思着自己的事情。 约一刻锺后的晚饭亦吃得很沉闷,两人离得远远地,各坐一头,缄默地动着筷子,若不是酱油碗,陶土茶杯,偶尔发出些碰撞的细微声响,这一幕看上去还真像上个世纪的无声电影,让人看着,憋得慌! 仿佛延续了一整个世纪,又仿佛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当两人放下碗筷,杜邦云的手机响起来的刹那,都不约而同地吁了口气。 「这也算是斗争吧?精神层面的。」黎晨远暗想。 「你睡我的床。」杜邦云接完戴维的电话,站起来的时候,不以为意地说。 「呃?」 「我想要个抱枕。」淡漠的语气,就好像在超市下订单。 「我是抱枕吗?」黎晨远当即拉下脸。 「你不是,但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不等黎晨远反击,杜邦云很快地将话说完,「让人一直重复很烦,最后一次,请记住你的身分。」 仇人,佣人,现在多了一条,抱枕?黎晨远翻了个白眼,别过头。 「戴维让你看的资料,你全看了吗?」翻看完手机里累积的短讯,杜邦云拿起桌上的文件,准备出门。 「怎样服侍一只大猩猩的资料吗?」黎晨远恶质地带着一丝得意说,「当然。」 其实除了那张工作表,他什么都没看。 杜邦云也不说话,他站定到黎晨远面前,然后毫无预警地,单手提起他的衣领! 「咳!你做什么?!」被吊得气也透不过来,黎晨远一下面无血色。 灼热的嘴唇贴了过来,迟钝的舌头被一蟒蛇似的灵巧物体卷了过去,舌尖缠着舌尖,带茶香味的唾液滑入喉咙,黎晨远反射性地吞咽,也因此蓦然醒悟! 「唔!」挣扎已晚,杜邦云又像以前那样,扣住他的腰,抓住他的手,坚不可摧地压制着他的身体! 「放……」不想被吻,可高温的舌头在口腔里疯狂抢掠着,简直不容他呼吸,与此同时,插进腿间的男人的膝盖,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脑袋空空,脊梁骨发冷的黎晨远,本能地踢蹭着,脚下杜邦云情急扔在地上的文件,被他踩上了一个又一泥印!脏污不堪! 不过,还有更糟糕的事! 砰!哗啦! 一个极力挣扎后退,一个强横执着地追上前,两人脚步趔趄,一个不留神,竟交缠着摔到餐桌上! 霎时,这仿佛七级大地震般的冲击,让原本端整的杯盘一片狼藉!从桌角淅浙沥沥淋下的酱油汁,不仅弄脏厂杜邦云的皮鞋,亦让那份看来挺重要的文件,彻底地没了回天之力。 「呼喝,呼喝……」黎晨远急促地喘着气,双手紧紧地抓着杜邦云的衣襟,如果不是那只「豪猪」太重,他一定会狠狠地把他扔出去! 「当初应该学柔道的,不知道现在去报名,会不会太晚?」 在彼此僵持的空隙,黎晨远怨尤地想着,手指关节都发白了,「压死人了……猪!」 再不起来,就要叫救护车了! 杜邦云一动也不动,他闭着眼睛,轻微喘息着。因为身高差异的关系,黎晨远无法看见他的脸,也就不会知道,他的表情,是怎样的复杂与苦涩。 「一个吻而已,没想到会……」眉头紧蹙,是男人都会经历的尴尬,杜邦云微睁开眼,注视着下巴处,黎晨远像丝绸一样柔软的头发,叹了口气。 「是压抑得太久了吧?」他松开黎晨远,站起来后很快地背过身体,也许真该找个人……他喃喃道,「维多利亚。」 黎晨远听见了那梦呓似的呢喃,诧异地仰起身体,杜邦云在叫一个女人的名字,没错,是女人的! 可他不是gay吗?他身边的女人不全都是幌子吗?为什么会有女人的名字出现? 黎晨远茫然了,呆呆地望着杜邦云,难道说……他根本是个异性恋,从头到尾都只是恶作剧吗?! 怎么会…… 黎晨远想起飞机上,杜邦云的恶言恶语,心脏愈收愈紧!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扼紧了! ——这就叫「酒后吐真言」? 「浑蛋!」黎晨远像要捏死一只最丑陋的,最让人憎恶的臭虫般,用力地攥紧拳头,骨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骇人的声音。 杜邦云此刻已经走到了电梯前,他头也不回地跨进电梯,那幅急匆匆又缄默的模样,看起来就像逃跑似的。 「敢耍我?!」砰!一拳砸上餐桌,黎晨远气得全身软软绵绵,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 牙齿神经质地噬咬着拇指指甲,仿佛那是澎湃燎原的怒火的出口!讨厌被欺骗,讨厌桌子、讨厌地板、讨厌这的一切。 「啊!」黎晨远扯开喉咙,疯狂地叫喊,「杜邦云,你这黄鳝尾巴(又尖又滑),我祖咒你!」 大口地呼吸,宣泻过后的冷静,黎晨远忽然想到,他不是同性恋,对自己而言不是件好事吗? 「对哦,」自言自语着,黎晨远叉开两腿,向后仰的头靠到椅子背上,深茶色眸子出神地凝望着客厅。 好像倒立一般的效果,视线里所有的东西都反过来了,黎晨远思索着,确切地说,是不受他本人控制的胡思乱想,很多念头冷不防地闪进大脑,更多念头遁隐般的消失,思绪的触角仿佛走进了迷宫,多个急速转弯之后,黎晨远举手投降了。 「总之,他不是gay……是件好事啦。」黎晨远抬起酸痛的脖子,伸了一个懒腰后,做出结论,「至少不用再担心被强暴!」 愣愣地望着地板,过了好一阵子,黎晨远以极细微的,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咕哝,「可是……还是不爽啊!」 ☆☆☆☆☆ 时针移到十二点整,黎晨远抱膝坐在床沿上,目不转睛地盯视着金色的古典小闹钟,仿佛一到时间那里就有木偶蹦出来似的! 杜邦云的房间里没有电视机,其他任何房间也都没有,黎晨远百无聊赖,或者说,心烦气躁地哼着不知哪国语言的歌曲,开始前前后后地摇晃身体。 没有电话,没有短讯,杜邦云就这么有自信,他不会逃走吗? 嗯……不是有自信,是快活得连姓什么名什么都忘了吧?黎晨远不屑地哼了一声,忿忿地斜睨膝边的被褥和枕头,骂道,「屁个抱枕……要抱去抱你的同类啦,猪!」 松开手臂,气冲冲地跃下床,黎晨远一阵旋风似的穿过走廊,跑进客房,砰地甩上门后,一头栽进那蓝格子的被褥里,拖鞋飞到床尾的盆栽上。 「不管了,不管了,」这本来就不关他的事嘛。 墨蓝色深邃的天空,东方一角的云霞里,静静矗起一道细细的抛物线,这线红得透亮,如同沸腾的溶液,刺目耀眼,花园被照亮了,晨雾降落下来,黎晨远的房间里,那被拖鞋压着的兰花,飘出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味来。 「唔……」让黎晨远蓦地睁开眼睛的,不是兰花,不是已照到床尾的灿烂阳光,而是电梯门,那「叮咚」一声刺激神经的响动。 回来了吗?黎晨远支起身体,努力睁大朦胧的睡眼左寻右找,终于在藤制的衣柜上看到了时钟,九点半! 门外传来毫不顾及他休息的沉重皮鞋声,杜邦云似乎在客厅转来转去,接着大踏步地冲过走廊,闯进他自己的卧房,没多久,他又出来了,喀嚓用力地旋开隔壁客房的门,砰地关上,急匆匆走到这边! 门锁喀嚓嚓响着,黎晨远清醒了大半,可当杜邦云黑着脸,凶神恶煞地冲进来时,他还是吓到了。 杜邦云的浑身散发的气势,恨不得勒死他似的。 「起来!」杜邦云凶猛地拽起他。 手臂快要被拧断,黎晨远惶惑地叫喊,「痛!放手!发什麽疯啊你!」 「我问你,你给维多利亚吃什麽了?!」杜邦云更用劲地抓住他,丝毫没有放开他的打算。 「吃、吃什么?」黎晨远二丈摸不到头脑,胳膊偏偏又针扎似的痛,他的眼角溢出泪珠来,「王八蛋!是你自己吃了她吧?」 「呃?」杜邦云一怔。 「你不是整晚都和她在一起吗?你别说,你和她只是在做功课哦!」一个独身男人,一个窈窕女人,「狼」才女貌,干柴烈火,用脚跟想也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啦!黎晨远气忿地想。 「你在说什么?」杜邦云喃喃地问,突然想起,「你到底有没有看戴维给你的资料?」 「什么资料?」黎晨远眨巴着眼睛反问,他已经完全忘记资料的事了。 「维多利亚的资料啊!热带鱼!」杜邦云的嗓门又粗了起来,「蠢货!」 「维多利亚不是女人吗?」黎晨远还没反应过来,「昨晚的宴会……」 「她已经六十七岁了,」杜邦云无力地说。 「六十七岁的女人你也要?不要脸!」黎晨远立刻攻击。 「黎晨远!」杜邦云气得大吼,「你欠揍是不是?!」 耳膜嗡嗡震响,黎晨远单手捂着耳朵,不甘示弱地嚷嚷,「你天亮才回来,谁都会……」 一股淡淡的柑橘香味,仔细嗅闻又有一种辛辣和木香,宛如自然清新的海滨花香,黎晨远皱起眉头,他认得这香水,giorgioarmani,是男用香水。 没和女人,但还是和男人在一起了吗?黎晨远扭过头,似乎想避开那味道。 「我找男人过夜了。」杜邦云这时坦言道,神情和语气都相当地轻描淡写,「是宴会上某个集团的小开,维多利亚举办的沙龙,年轻男人较多,算了,不谈这个。」 黎晨远也不想谈,他气鼓鼓地咬住嘴唇。 「维多利亚……我是说我的鱼,」杜邦云用力地扳正黎晨远的身体,「到底吃了什么?不只它,其他生物也……,」 虽然不情愿,黎晨远还是竭力回想着,昨晚……两、三点钟的时候,他好像起过床?对了,是因为口渴,心情也不爽,就到了厨房……倒酒喝。 酒?朦胧地记得他拿着威士忌酒杯,倚靠着鱼缸喝酒,喝完了,又倒了满满一杯,可后来? 他很困,酒气又冲了上来,他就放下酒杯,放下…… 「啊!」黎晨远大叫,旋即非常心虚地捂住自己的嘴,酒杯放哪儿了?他记不起来,但凭那类似「灌篮」的动作,应该…… 「黎晨远,我很不喜欢你现在的表情。」杜邦云冷冷地瞪着他,「快说!」 「我想,」黎晨远吞吞吐吐地寻找合适的词语,「它们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地……」 「什么啊?」杜邦云大声地催促! 「喝醉了。」 「喝……」杜邦云猛抽一口冷气。 「我帮你找兽医,」黎晨远赶紧说,「最好,最专业的,行不……呜!」 下腹一阵锥心的,内脏仿佛被吸进漩涡的剧痛,黎晨远面无血色地弓起身体,单手捂着肚子,他是看见那抡上来的拳头的,可是它速度太快,简直风驰电掣,又像磐石一样重而狠,他没来得及伸手挡下,也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好痛!」他用沙哑的声音气若玄虚地哀呜着,额头抵着床沿,杜邦云漆黑的眼眸,冷冷地睨视着他。 「这一拳是因为你没有睡在我的床上!」他以一种隐忍怒火的低沉嗓音说,「和鱼无关,为了那些鱼,我会揍得你脸孔变形!」 言外之意,他只挨了一拳,还应该感谢他的「宽宏大量」吗?黎晨远愤懑地揪紧床单,如果他有猫的利爪,凭他现在那可怕的力气,纯棉蓝格子床单一定会像刨木屑一样,飞起条条片片。 「杀千刀的混蛋!」黎晨远咒骂着,杜邦云这时已经从床沿站起,走到敞开的门扉处,一手搭着木制门框,转过头来叮咛道,「我要休息一会儿,你快起来做饭,这一晚你再敢睡这里,我就强暴你!」 严肃的表情和犀利冷酷的眼神,杜邦云不是开玩笑的,黎晨远不禁畏缩了,呆怔地看着他离去……。 杜邦云说睡觉,真的去睡觉了,卧房门「呼」地一声关上,并未落锁,黎晨远僵滞的身体从床上滑下,跌坐在地毯上,双腿以不甚自然的姿势绷着,就好像关节处打上石骨一样。 「妈的!」 回过神来后,他唾了一口,愤愤不平地揉着自己的肚子,他今年一定是煞到了什么孤星,灾星,不然怎麽会这么倒楣!所有的不幸都像热恋的情人般紧追着他,比如现在,不仅肚子疼,胄也咕噜噜吵着,烦死人了! 「好饿……」 喃喃着撑起身体,黎晨远光脚走出房间,来到厨房,阳光的暖意揉合着花香,将厨房那片地方变得就宛如伊甸园,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大理石料理台一侧,上面用玻璃杯压着一张纸,他拿起一看,不以为然地侧了侧头。 上面写着: 「午安,黎先生,这是今天午餐的菜单和烹饪方法,材料我早上买来了,放在冰箱里,这里的电器都是微电脑控制的,操作板在您右手边一米处,切记炉火别开得太旺了啊! 午餐:法式鱼卷、西柚虾仁、番茄汁土豆、麦面包、香槟、餐后:摩加薄荷咖啡。 具体做法是……」 看到这里,黎晨远扫了一眼落款,戴维·克莱尔,就把纸扔到了一边,他才不屑去做什么饭哩,填饱自己的肚子就行!不过,戴维早上有来过吗?什么时候,他怎么没听见? 黎晨远哆嗦了一下,看上去傻傻乎乎,羊羔般的男人,说不定是个厉害的角色呢! 打开冰箱,想找找三明治、匹萨之类微波食品,可是鱼排是生的,菜是还未洗的,土豆一颗颗完整地躺着,就连面包,也要烤过后才能吃,黎晨远皱起眉头,翻出所有材料,只见半透明的置物箱底,用黄油盒压着一张莹蓝的便笺纸。 黎晨远一面困惑地想,「谁会把信放在冰箱里呢?」一面将之拿了起来。 「您好,黎先生,现在……请您转身,捡起刚才那张纸,总裁说,冰箱里不能放即食食品,所以您不用再找了,戴维敬上!」 信尾,还画着一灿烂微笑的圆脸,黎晨远愕然地歪着脑袋,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手里的便笺一下变成废纸团! 太诈了!黎晨远「咚」地一屁股坐到大理石地上,疯狂挠着自己的头发,直至其乱七八糟! 「杜邦云……你这只阴险的homo狼!」 两手抱着头,充斥眼角的是脚边如小山般高的生食材料,肚子越来越饿了,饿得可以吃下一头大象,万般无奈之下,他抱起一把冷冻食品,臭着脸将它们扔到洗水槽里。 「净鱼肉500克,黄油40克,白兰地酒40克……」喃喃地看完法式鱼卷的配料和具体做法,黎晨远满脑都是问号。 「净鱼肉是什麽?剥皮鱼肉?」 他拿起用纸包里着的鱼排,颠来倒去地看着,「这是净鱼肉?嗯……就是说干净的鱼肉吧?」 把它们放进一只很大的足可以放得下火鸡的不锈钢汤锅里,黎晨远打着了火,而其实应该用平底煎锅。 「啊,上面说还要洗一下,切片后用刀背打成薄片呢!」他惊讶地大叫一声。 可是干净的鱼肉为什麽要洗?用刀背切?写错了吧? 困惑又迟疑地拉开抽屉,里面是明晃晃的一整排刀具,黎晨远随便捡了一把,在汤锅里,粗鲁地划分开鱼肉。 问题接二连三,他很能吃,算是个美食家,可是从来没进过厨房,只在餐桌上见过盐和糖的他,怎么才能分清这不下十余种的调味料呢? 「月桂、牙买加胡椒?」什么跟什么啊?他每一只小罐都拿起来瞧过,闻到胡椒还打了一个相当响亮的喷嚏,然后,他捂着鼻子,将纸上写的调料,一种接一种撒进锅里,当然,他根本没注意分量。 「好了……现在做什么?嗯!」往回看的时候,注意到第一条说,要先加热黄油的,可黎晨远不在乎,他用割鱼的刀,切出一大块不规整的黄油,扔进锅里。 「没什么东西了吧?」自言自语地研究着,发现这道菜还要煎蛋皮,炒洋葱,自然了,这是法式鱼卷嘛。 「反正吃到肚子里面都一样,管它是卷着的,还是竖着的!」 黎晨远走到冰箱前,拉开冰箱,从蛋格取了一只鸡蛋,返回锅前,犹疑着该怎麽敲,忽地对准锅沿,忽地对准料理台面,来来回回好几次后,他突然开窍,在桌面磕了一下,尔后极迅速地又在锅沿磕了一下,扔进锅里,同时得意地想着,「我真聪明,这样准错不了!」 乒乒乓乓!刺耳嘹亮的锅铲、器皿碰撞声就好像十几只猫在厨房里打架,把所有的盆子都踩翻过来似的,在这种令人不安的噪音下还能睡觉,除非吃了安眠药! 果然,杜邦云披着雾灰色棉睡衣,趿着羊毛拖鞋,一面头疼地揉挤着太阳穴,一面从卧室走出来。 「你在厨房里玩摔跤吗?!」他站定在餐厅处的台阶上,杀人似的视线憎恶地瞪着黎晨远。 肚子很饿,炒勺很烫,锅里飘逸的怪味更让黎晨远像一装满硫磺的炸药包,就差点火了,而杜邦云攻击性的言语,就像火炬扔到了上面! 砰!黎晨远狠劣地把手里的铲勺甩到地上,火冒三丈地盯着杜邦云,手指逐一指着冰箱、料理台、瓶瓶罐罐,吼叫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你把我当成什么?为什么我要做下人做的事!」 「下人?」杜邦云蓦地眯了一下眼睛,冷冷地反问,「你这么认为?」 「当然。」 黎晨远目光炯炯地抬起优美的下颚,扬起嘴角,延展出一个清高的恃才傲物的微笑,一口气嚷道,「我出身豪门,毕业名校,还有可以继承的荣誉爵位,凭什么要我做这种卑贱的事?!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懂让人服侍,不懂服侍人!」 杜邦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漆黑深邃的瞳孔里,寒光逼人!他锐利的嘴唇紧抿着,脸孔就像冰雕,坚毅阴冷,却又理性地压抑着,不显露出太多负面的情绪,半晌之后,他缓缓地开口,「那么,黎大少爷,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第五章 「好饿哦……」黎晨远抱膝坐在沙发一角,两眼直直地盯着面前的水族箱,嘀咕着,「不知道醉过的海胆可不可以生吃?」 胃急剧痉挛着,已经不是吹号角般叫唤,而是搜肠刮肚般的钝痛了,干涩的嘴唇一次次被饥饿的舌头舔得湿漉漉的,仿佛空气是可口的馅饼,每一次呼吸都能咬到什么似的。 「再下去会死人的啊……」斜眼看向坐得远远的,在餐厅校形水晶吊灯所散发的浪漫灯光下,一边品着餐后咖啡,一边读经济报纸的男人。 唉声叹气也好,呻吟也好,从沙发一端,像毛毛虫一样,匍匐着爬到另一端也好,那个冷酷的男人,连眼皮也不抬一下,漠视的态度已经到了「你即使跳楼,我也没看见程度。」 黎晨远耷拉的脑袋搁在膝盖上,沮丧地吞咽着口水,从出生到现在,他还没有这么饿过,原来,饥饿是这么一件痛苦的事! 「喂!你只会给自己做饭啊?」实在忍不下去,黎晨远冲杜邦云叫道,「你太残忍了吧?」 「做饭是「卑贱」的事,吃的时候就不觉得「卑贱」吗?很抱歉,黎大少爷,我怕更加污染你这张三年不洗的嘴,请你,不,是请您自己叫外卖吧。」杜邦云放下报纸,架起腿,抑扬顿挫地说。 有钱早就叫外卖了,还用等到现在啊,黎晨远狠狠地白他一眼,负气地收拢身体,不再看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窗外的天色愈来愈暗,花园变得朦朦胧胧,像是罩上了银纱,略带凉意的夜风轻吹着,卷入灯火通明的室内,杜邦云打了一个哈欠,结束全神贯注的工作,合上笔记本电脑。 「睡了,」他站起来说道,打算关灯。 可我还没吃饭呀,黎晨远以快哭出来的心急表情,瞅着他。 杜邦云无奈地叹口气,走下餐厅,「那么饿的话,就吃你自己做的东西吧。」 黎晨远眼前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来,那种发出奇怪味道,形状像哥斯拉的东西,能吃吗?! 俊秀阳光的脸孔,染上悲哀是会让人心疼的,尤其那漂亮英气的长睫毛上,已经挂上泪珠。 杜邦云在黎晨远面前站定,两臂环胸地看着他,神色复杂,黎晨远不是那种长天使脸孔,就有天使羽翼的青年,他的翅膀是黑的,如果不给他点实在的教训,回头就会被他狠咬一口! 深思熟虑之后,杜邦云决定坚持到底,他弯下腰,不客气地说,「不想吃?那就睡觉吧。」 黎晨远搭在膝盖上的手,被男人温热且有力的大手握住,察觉到那想将他拉起来的牵引力,他蓦地咬住嘴唇,执拗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要睡你自己睡,我很饿。」黎晨远咕哝着站起身,走向厨房,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他连脚步都是轻飘飘、软绵绵的。 随便拿了把叉子,黎晨远使劲地钗起锅里,那因为炉火过猛,时间太长,而黏在锅底的焦黑鱼排,举到自己面前,那怪异的白色是鸡蛋吧?好像还有鸡蛋壳,黎晨远蹙着眉头打量着自己的「作品」小心地闻了闻。 「阿嚏!」胡椒、辣粉的呛味直冲上脑门,中间还搅合着浓烈的白醋的味道,白兰地变成白醋,只能怪他当时漫不经心,没看清就胡乱地泼洒。 心底重重地哀叹一声,连女巫煮的,都比这个强吧,可是……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黎晨远张嘴咬了一口。 「恶!」吐都来不及,银叉当即就扔了,黎晨远飞扑到不锈钢水槽一则,拧开龙头,拚命地漱口,实在……实在太难吃了!难受恶心的感觉就像是咬了一嘴虫子! 因为是自己做的,不仅身体,连心理都受到了打击,黎晨远不住地往自己脸上泼水,头发都湿了,以掩盖那源源滚落下来的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好失望……这样的没用。」黎晨远苦涩地想着,胸口紧紧地揪了起来,至今为止,他都做了什么啊?! 「讨厌!」大吼一声,黎晨远干脆把头伸到冷水柱下,冲个痛快!三月初的冷水,还是会冻到人的,袒露的脖子刚因冰凉而瑟缩起来,水龙头就被关上了,一股热牛奶的香味弥漫鼻间。 「清醒了?」杜邦云手指夹着玻璃杯,斜倚着料理台,正看着他,「说说感想。」 黎晨远直起腰,透过湿淋淋的黏在额一侧的头发,眼馋地盯着牛奶,那表情就像要把杯子也吞下去似的! 「算了,看你饥渴成这样。」杜邦云不禁觉得既好气又好笑,调侃地重读「饥渴」这两个字,把杯子递给他。 「哼,」慢吞吞地接过杯子,却几乎一口气地将之饮尽! 用手背擦了擦嘴后,黎晨远欲言又止地看着杜邦云。 「怎么?还要一杯?」杜邦云侧过头问他。 「嗯,」黎晨远哼哼哈哈,拖泥带水地说,「做饭嘛……不错啊,我是说,会做饭也是件了不起的事……啧!」 他别过了头。 「给你煮面吧?咳!」杜邦云压抑笑意地轻咳一声,走到冰箱一侧,拉开冰箱门。 「喂!你别误会什么?」黎晨远瞅着那弯下的,肩膀处轻轻颤抖的身体,着急地叫喊,「我可没说我错了,上等人就是上等人,听到没有。」 回应他的,是又一声古怪的令他很想一脚踹上去的咳嗽。 ☆☆☆☆☆ 轻微的潺潺流水声,也许庭园里有喷泉吧,黎晨远努力地睁开惺忪的眼睛,望见明晃的晨辉,自绣着向日葵图案的白纱窗帘中,温煦地射进来,溢满房间。 棕色的木地板上印着葵花、衣柜、床、还有酣睡的男人的影子,鼻间充斥着被褥暖暖的类似阳光的味道,黎晨远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体。 男人闭目的脸孔就在自己上方,因为贴得太近,两人几乎睡在同一个枕头上,黎晨远眯起深棕色的眼眸,愣愣地望着他。 略刺眼的阳光从窗帘顶端的缝隙照临到他的头上,闪耀着他凌乱的黑丝头发,宽宽的额头,即使睡觉也减不去严肃和苛刻感的狭长眼睛,端正的鼻梁,薄薄的锐气嘴唇,刚硬的下颚…… 温暖的光芒里面,微细的灰尘在上下飞扬,黎晨远看着这张英悍的脸,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为什么呢?如此美好的早晨,如此惬意的大床,身边却躺着一个如此煞风景的男人呢? 「唉,」他叹口气,不大自在地移开身体,小声嘀咕,「好想要哦……」柔软的像玫瑰般娇艳的女人,有着男人永远也不会拥有的,甜蜜馨逸的体香。 黎晨远头枕着胳膊,一个劲瞎想的时候,杜邦云正睁着眼,自上方注视着他,他其实早就醒了,可是黎晨远认真的视线,让他有了假寐的念头,偷偷地细开一条缝,黎晨远的表情,动作,尽收他眼底。 困惑又带点讨厌的眼神,毅然移开的身体,这一切就像黑咖啡一样,让杜邦云品尝到了直渗到心口的苦涩,他挑了挑眉,表情烦闷而难堪。 作为homo,有什么比爱上一个十足的异性恋更糟糕的?对方打从心底的厌恶,像见到鬼似的逃避,闪躲,如果不是强迫,根本就没可能见到他的身影。 杜邦云叹息着闭上眼睛,难抑心中的挫败感,许久的一沉吟之后,他睁开眼,放弃似的想,算了,反正已经结束,又没有继续的心情……自己想这么多,只会徒增烦恼吧—— 黎晨远仰起的头,正好对上杜邦云那双无奈的眼睛,他不觉怔了一下,问道,「怎么……做噩梦了?」 杜邦云没有理睬他,黎晨远狡黠的眼珠咕噜一转,窃笑道,——哦,是梦到被男人甩了吧?啊,请你别抛弃我之类……哈哈! 「你很恶劣。」杜邦云很不悦地打断他,撑起身体。 「不及你,」黎晨远咕哝着,也坐了起来,手掌揉搓着脸颊,「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煞风景?」 「呃?」杜邦云撩起略长的刘海,不解地看着他。 「这种时候,这种阳光,应该是一个半裸的女人,像一幅画一样主宰这个房间吧?」黎晨远抱怨似的说着,拉开被褥,滑到床边,刚想穿拖鞋,肩膀就被人扳了回去。 「唔!」嘴唇被人咬住,柔软的舌头舔着嘴角,牙齿,随即灵活地窜入,敏感的口腔里一下充满了男人的味道,无法吸气,黎晨远难受地皱起眉头,奋起推拒的手被残酷的扭到背后,刺骨的疼痛震撼到指尖,肩膀好像要脱臼! 「嗯……呜!」更要命的是,杜邦云强压上来的嘴唇,总是飓风一样的粗狂、贪婪、霸道!毫不松口的激烈深吻,让黎晨远畏怖地战栗,眼泪溢了出来,他不住抽搐的喉咙,断断续续地发出,类似呜咽,和咒骂的声音。 两颗心脏擂鼓似的狂跳着,杜邦云的大手,滑进黎晨远丝绸的睡衣间隙,摩挲揉弄着,那柔韧胸膛上的,淡茶色的乳首,急切地想要它硬挺! 黎晨远反抗得厉害,不仅脸孔极力地左闪右躲,身体也像泥鳅似的扭动着,杜邦云加重臂力锁住他,乘隙解开他光滑睡衣的纽扣,瘦削的肩膀裸了出来,黎晨远因挣扎而涨红的脸孔,瞬间没了血色,他仓惶地,或者说不顾一切地阖上牙关。 「啊,」舌尖冷不防地剧痛,杜邦云尝到了一股浓烈的血的腥味,意识到被咬,他并没有太惊讶,紧闭着嘴唇,吞咽下涩苦的液体,杜邦云冷静地松开他,微侧过身体,仿佛在反省刚才的冲动似的。 黎晨远僵硬地坐着,只觉得那急促起伏的胸膛上,强韧粗糙的手掌还停留在上面,像空气一样紧紧黏着,怎样也甩不掉! 弥漫着压抑沉闷气氛的房间里,唯有金色的闹钟滴答地敲响着,一朵缓缓向南移动的浮云,遮住了杜邦云弓背而坐的侧影,尔后无声地掠过两人中间,抚过黎晨远僵硬的就差拔腿而逃的身体,光线忽明忽暗,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注视着迁移的云影。 叮咚:电梯门打开的声音,杜邦云蓦地站了起来,用一种恍如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语气,平静地说,「是女佣,我昨晚打电话叫的,让你做饭的话,恐怕我会饿死!」 黎晨远不满地咕哝了一声,至少不那么紧张了。 「我要用浴室,你帮我准备西服,仔细想想,你也只有打扮方面,不像个白痴吧?」杜邦云边刻薄地说着,边走向花园那边,原木色的浴室。 「喂!谁是白痴啊?!」黎晨远光火地转过身,大叫道,「你就很好吗?只知道冲男人喷洒荷尔蒙,混蛋!我要你道歉,听见没有?!」 也许真的吓坏了,从呆怔中清醒过来的黎晨远,汹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沸腾的血管——他不依不饶地追着杜邦云,边追边骂,额头明显地浮着青筋,杜邦云沉着脸,不耐烦地几次甩开那八爪鱼似的手! 「站住!你这只……」 砰! 鼻子险些被百叶式的木门撞扁,黎晨远侥幸地急刹车,片刻后,从门内传来浴缸放水的声音,水流湍急,莲蓬头「乒砰」地两三次掉落地面,看来杜邦云也很恼火,他正后悔着,干嘛要揽一只刺猬回家呢? 黎晨远忿忿地抬起脚,一下狠力地踹上木门,却只让自己疼得脸孔扭曲:脱掉棉拖鞋,窝火地揉着自己发麻发胀的脚趾,他好看的有着中性美感的眼睛,斜斜地睨视着百叶格后,隐约移动的影子。 「还给你配衣服咧!」不满的表情就好像别人欠了他一屁股债似的,黎晨远臭着脸嘟嚷,「貂皮下面补狗尾,怎么穿都不相称啦!白痴!」 可是……当不平的视线,对上右边不远,劳劳孑立的洛可可式衣柜时,他「嗯——」地挑起了眉毛。 典雅轻巧,每格抽屉都装饰有黄铜拉手的衣柜,一看就知道里面的衣服价值不菲。 「要弄坏它吗?烧两个香烟洞之类?」黎晨远抱臂胸前,看了看身后的百叶门后,不声不响地踱到衣柜前。 「不,这样不太好,」他呢喃着否决刚才的想法,手指拨动着外形有点像天平座符号的黄铜拉环——不把它们变成条条片片,比垃圾桶里的抹布更让人恶心的东西,就太对不起他「豺狼」的封号了。 但是呢,黎晨远轻轻地咬住嘴唇,杜邦云这变态的暴力男,如果看到一柜经典变破烂,不掐死他才怪!用性命作赌注的报复,有点不划算。 拉开抽屉,一股清幽的干燥剂的味道,抽屉的容积比想像的深,一叠有十件衬衫,一排有六叠,分别以颜色和质地归类,黎晨远翻起那些衬衫,很柔软,顺手的感觉。 「怎么办?」他自言自语地盯着这些衣服,眼底忽地掠过一抹狡诈的光,食指压住嘴唇,无声又得意地笑著,黎晨远蓦地弯下腰,拉开最底层的放满西裤的抽屉。 ☆☆☆☆☆ 「你是要参加新闻发布会吧?」眯着眼睛,满面笑容的黎晨远,坐在客厅餐桌前,看着对面的杜邦云,后者看完演讲稿,正俐落地打着真丝菱形图案的领带。 「我给你选的衣服不错吧?」 呷一口咖啡,黎晨远此刻的表情,可谓春风杨柳,潇洒多姿,他手肘支着桌面,斜倚地坐着,明净的针织t恤衫勾勒出他完美柔韧的身形,衣领处只拉到一半的古铜色拉链,现出他令人枰然心动的浅麦色紧实肌肤,异常的性感! 杜邦云生硬地收回被迷惑的视线,整了整领带,说道,「你有点奇怪。」 「哪里?」 以看怪物的眼神重新望着黎晨远,杜邦云忽然觉得背后窜起隐隐的凉意,不快地说,「总之很怪。」 「哼,」黎晨远看似很无辜的抿抿嘴唇,「是不是我把你的衣服都变成垃圾,才算正常?」 杜邦云若有所思地盯视他棕色的眼眸,空气中有什么东西闪电似的劈啪直响,几秒钟后,也许时间紧迫,也许那漂亮的瞳孔澄澈而坦然,杜邦云不再介意这奇怪又诡异的感觉,拿起演讲稿,最后浏览了一遍。 「一点了。」摩拳擦掌,黎晨远穿着拖鞋,兴奋不已地在沙发上走来走去,快按捺不住将之当成弹跳床乱蹦的冲动。 「发布会已经开始,嘻……杜邦云现在一定脸都青了吧?明天就能上头条,杜氏总裁「裤线崩裂,现场走光!」 一想到那狼狈混乱的场面,黎晨远就笑得喘不过气来,他抱腹蹲下,只可惜这里没电视机,不然…… 在商界,总裁的形象是非常重要的,它和财团公司的形象紧密联系在一起,就像总统与国家的关系一样,想让民众买你的股票,想吸引大的投资商和客户,就必须在公开场合时,给人以良好正面的形象,新闻发布会尤其重要。 繁星一般的闪光灯,各大电视台的采访组,名流、经济杂志、报刊的编辑,神经敏感的股票经纪人,就算辛苦,就算记者的提问挑剔带刺,也要时刻保持稳重且游刀有余的「微笑」。 杜邦云的新闻发布会是直播的,也就意味着黎晨远的举动有多么恶劣,简直无法挽救! 「我黎晨远是那么好使唤的吗?」坐在沙发上,翘起腿晃愣的黎晨远冷笑着,瞅着因上次「意外」事故,而少了些热带鱼的鱼缸,「以为我破产了就整不到你,笨蛋!低~~能!」 电梯门突然叮咚了一声,以为是替他去超市买红茶的女佣,黎晨远也没在意,直到透着海洋般蓝莹的水族箱中,倒映出一个气势骇人的身影。 「哇啊!」黎晨远惊得大叫,几乎是滚落沙发的,他跌坐在地上,旋即惊慌失措地爬起,狼狈地逃到水族箱那边,拉开与杜邦云的距离。 「喂!人吓人吓死人啊!」扯着喉咙叫嚷,急促呼吸的黎晨远紧张地瞪着沙发背后的杜邦云,后者换了一套深棕色的西服,神色阴郁,青筋直冒的右手攒着一条破掉的西裤,直直地站立着。 杜邦云没有说话,他扬起手里裤子,狠狠地甩到黎晨远脸上! 「好痛!」这电光火石、气势汹汹地一击,让黎晨远无法逃开,俊秀细致的脸颊上立刻浮起一道被金属皮带扣划伤的血痕。 黎晨道捂着脸,「神经病啊你……」 忿忿的视线一对上那可怕的迸溅出狂怒火花的眸子,他不禁噤声。 「你干的?」冷到冰点的问话。 「没有。」才不承认! 「说实话,趁我还有理性。」 「没……」刚想开口,看到杜邦远迈前一步,想跨过沙发,黎晨远急忙说,「开个玩笑嘛,你怎么这么没幽默感!」 「两百多个记者,现场直播的发布会,你以为这是玩笑?」杜邦云抬起下颚,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不好笑吗?」黎晨远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明天会上报纸吗?头条新闻!」 发布会是开始了,可照杜邦云现在已经到家「算账」的速度,可能在开会之前,裤子就…… 那就不好玩了,黎晨远暗暗咋舌。 「哼,」杜邦云突然冷笑,这是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包含失望、沮丧与怒焰的冷笑,他的身体似乎在这一瞬间没了力气,虚软地晃动了一下,但他立刻又站好,凌厉尖刻地望着黎晨远。 「我都忘了……你多么会演戏,还有我和你的关系。」杜邦云沉吟着,没有火爆地跳过沙发,而是一步步,冷静到可怕地从一侧绕过去,「我真蠢,看你在我怀里,就迷失了方向。」 「黎晨远,你爱玩是吗?」站定在有些僵硬的黎晨远面前,杜邦云像一个残酷的暴君般,猛地拽起他的手腕,拖进怀里,「我就让你玩个够!」 t恤被撕裂的时候,黎晨远怔怔地睁着眼睛,似乎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粗暴的手指拉扯着牛仔裤上的皮带,被男人指甲刮痛的皮肤,隐隐抽搐着,就好像挨了鞭打。 「放……放手!!」最私密的地方感觉到男人微热的手掌,任黎晨远再怎么失神都清醒了,他笨拙又惊慌地团团抱住杜邦云强行探入底裤的手臂,姿势就像一只树袋熊。 「不要!」黎晨远坚决地用额头抵住杜邦云迫近的肩膀,可无法抵抗腿间强硬蠕动的手指,随着内裤被毫不留情的扒除,黎晨远的全身,特别是那战战兢兢,暴露在男人锐利视线中的下肢,蓦地燃起火烧般的温度! 「不、不玩了!」黎晨远惊恐地弯腰争抢自己的裤子,就像那是打翻在地的钻石,难以言喻的慌张和害怕,「我错了,对不起,」 杜邦云拽着黎晨远已被强行脱到脚踝的牛仔裤,干净俐落地一拉,「哇!」后者很难堪地摔坐在大理石地上,疼得眼冒金星! 连带内裤一起,杜邦云卷起黎晨远的牛仔裤,像投掷棒球般将之扔得远远的,尔后,他蹲下身子,瞧不出任何表情地摸起他顽固抵抗的脚,一把扯下他白色的袜子。 不明白杜邦云干嘛连他的袜子也要脱,黎晨远眨巴着眼睛愣住了,这时,杜邦云气势骇人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伸手挟住黎晨远的肩膀,一口气将他提了起来。 「喂……你想干嘛?别开玩笑!」 全裸的身体被推操着迈向电梯,黎晨远的脑袋顿时混乱得像有几十个人拿着铜锣在那里敲打,一阵接一阵的晕眩!而他的体温,就像掉进冰面裂缝的温度计一样,直线地下降! 杜邦云紧抿着嘴唇,径直又粗鲁地押他到了电梯前,腾出手迅速地按下按钮。 「你太绝情了吧?!」惨叫着扒着电梯门,黎晨远死活不愿进去,杜邦云刚扳开他一根手指,另一根手指又立即抓上去了,并且很用力,无法将它们一起板开。 杜邦云于是后退一步,紧紧地盯着那脸孔白一阵,红一阵,汗涔涔的黎晨远,抬起穿硬底皮鞋的脚,冰冷无情地……踹了上去! 第六章 一片漆黑,一片漆黑,还是一片漆黑!电梯门一关上,全身赤裸的黎晨远能感觉到的就是一片漆黑,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报复?! 因为过度紧张和震惊,电梯门合拢的一刻,除了心脏雷呜般跳动的声音,他竟然什么都感觉不到。 电梯下降的过程中,意外轻微地摇晃了一下,黎晨远惊悸地回过神来,封闭的空间,丝绒地毯和雕紫藤的古铜墙壁,朦朦胧胧地映照出他一丝不挂,仿佛希腊神话中,受爱神眷恋的,美男子阿多尼斯的身体。 但阿多尼斯是跃动的猎人,现在这位先生,却是脸孔扭曲得不能再扭曲,四肢僵硬得好像一敲即碎的化石,他渗出冷汗的背脊紧贴着电梯最里的一侧,一眨也不眨的眼睛瞪着耀眼闪烁的红色阿拉伯数字,嘴唇微张。 七楼……六楼……五楼…… 只用十几秒就能到底,倒数的楼层就像定时炸弹的指标,该怎么办?!几乎已经能听到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目瞪口呆的抽气声,那些私人保镖们会齐刷刷地举枪对着他吧?管家会在反应过来的第一秒报警? 黎晨远的嘴角抽搐着,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僵直的身体还是不能动,就这样任那只缺德的、恶毒的、卑鄙的豪猪宰杀? 不,黎晨远翻了个白眼。 电梯在三层突然停了,黎晨远咽了口口水,突然感觉眼眶湿湿的,门开了,一个挽着金色发髻,穿低胸紫色纱裙的少妇,正弯腰整理着裙角的蕾丝,听到电梯门开的声音,她抬起头—— 也许不敢相信这种一高级寓所里会出现裸奔者,女人瞪着眼睛,嘴巴一张一阖,惊骇的表情就像见到了凶猛怪兽。 「不,我不是……请冷静」黎晨远煞白着脸,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心跳的速度激增为两倍,他手足无措,几乎以呜咽的声音解释,「只是……误会。」 「呀——————!」女人大声尖叫起来,那震痛耳膜的高分贝,宛如无数把利剑,从四面八方,每一个角落刺进黎晨远的身体,他霎时脑袋一片空白,眼泪径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都怪杜邦云啦……就算刨个洞钻到地球彼端都掩不去这种耻辱,应女主人叫声而冲出来的佣人,亦尖锐高亢的喊叫起来,黎晨远一时不知道该捂住耳朵,还是遮住身体好。 他慌张地想去关电梯门,可按钮怎么也没反应? 黎晨远「啊」地忽然想起,电梯里是有监视器的,保安人员可能想在楼下截住他,但却没料到三层正好有人等电梯,他们现在停了电梯,一定会从公寓后侧的防火梯跑过来。 一想到会有更多人来,黎晨远就窘得恨不得变身为蟑螂溜爬出去,可人类是不会变成蟑螂的,他很清楚这点,也很清楚他的下场,明天他将上八卦新闻的头条! 想看他的裸体贴上叉叉后被众人传阅,笑话吗?想看他以后上街像老鼠般锋芒在背吗?杜邦云,你王八蛋!! 黎晨远闭上滚着热泪的眼睛,也许因为心跳太快,他有种几近窒息的紧迫感,手指抖得厉害! 蓦地睁开眼睛,黎晨远狂猛地按着七层的通话按钮,同时割出去似的大声吼叫,「杜邦云,你有种!好!我就让别人看,管它女人,男人,老头,变态,我现在冲到街上去,谁要看就让他看个够!你满意了吗?!」 冲出电梯的一瞬,他又收回脚步,暴风似的对着通讯器呼啸,「警察抓人,我就说,因为你杜氏大总裁是个性变态,虐待狂,所以我才会被剥得光光地丢出来,要我倒霉你也一样!没理由只有我出丑吧?!」 忿忿地「哼!」地一声,黎晨远迈出电梯,正遇上迅捷又谨慎地从防火梯上来的保安,他们已经穿过厨房,走到客厅这边了。 「这位先生,」皱着浓黑的眉毛,明显压抑着厌恶感的彪形大汉,手持防暴电棍,以不容黎晨远挪动一步的凶悍气垫,像巨型的雨云般逼将过来,「请跟我们……」 「跟你个头!」 黎晨远很不客气地挥开他探过来的电棍,被那么多双眼睛鄙夷又好奇地注视着,虽然心底的羞愤,已经达到了不管有没有地洞,都想一头扎进去的地步,他还是诳语着,「滴溜溜转什么猪眼,要看就看,我什么也不怕!」 专业级别的保安就是不一样,黎晨远只看见巨型的鸟云在眼前晃动了一下,就好像鸟儿急速掠过身前,等他反应过来时,手臂已经被扭到背后,疼得使不上一点力气! 「好、好痛!」黎晨远哀嚷道,肩膀处的骨头仿佛被卡车轮碾着似的,抽筋的肌肉让他快不顾一切地哭出来! 「你干什么?!」仿佛炸雷一般的怒吼,杜邦云凶狠狂飙的气魄,铁青的鬼一般的面孔,让所有人,尤其那熊腰虎背的保安,吓得浑身一颤,冻结当场! 从来没见过杜邦云那么愤怒!黎晨远霎时认为自己完蛋了,刚才的恐吓也许过分了点,他寒悸地想,自己是捅到了巨型马蜂窝了! 杜邦云三步并两步地越过像冰柱般呆立客厅的保安,还未站定在那两人面前,就抓住那只棕色制服下,粗壮的手臂,以指甲深陷其中的力量,强硬蛮悍地往斜后方一扭! 喀嗦,细微但很清脆的骨裂声,所有怔立的保安一下有了拔腿而逃的冲动,实际上在防火梯门口,刚爬上来的保安,已经膝盖发软,跌跌撞撞地往下奔了。 「啊————!」甩开黎晨远,抱着肩膀嗥叫的保安像背部中箭的怪物,他连连后退着,直到撞上瘫软在佣人怀里的金发少妇。 黎晨远则是瞪着眼睛,彻底看傻了眼,杜邦云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吗?如果保安是警察,他的行为就是明目张胆地袭警,再名牌的律师也救不了他,而现在,就算保安不是警察,他的所作所为也…… 狂傲?任性?无法无天?找不到合适的词语,黎晨远只知道,折断保安手臂时的杜邦云,是陌生,而且恐怖的…… 他想说什么?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惶惑的视线和那道烈火一样的利刃在半空交会而过,黎晨远霎时屏住了呼吸。 他想到了一个词语!但极快地摇头否定了。 「不会的,不可能的……」黎晨远逃避似的后退,乏力地靠到墙上,假如那是类似「嫉妒」和「保护」的感情,假如那有「逾越常理」的暗示,那、那他该怎么办? 他不是同性恋啊!他不要!不要杜邦云爱他!! 杜邦云伸出手,抓住黎晨远不住战栗的胳膊,一语不发地拉他进了电梯,他似乎又有了理性,因为脸孔就像戴了面具般冰冷,他押着黎晨远,让他在电梯角落蹲下,然后右手伸进西装口袋,拿出vip住户才可用的ic卡,转身启动了电梯。 谁也没有说话,嗡嗡细微的钢索摩擦声,就像拉锯般扯动着这绷紧的空气,黎晨远蜷缩着身体,心乱如麻! 从凌乱的遮住眼睛的发隙,他仰视着杜邦云一动不动,笔直站立的背影,一定要说什么,一定要让一切都回到「正轨!」杜邦云应该恨他入骨才对! 黎晨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几乎哭丧着脸,才从僵硬的牙关里挤出一句呜咽的话,「你疯了吗?做这种事!」 杜邦云的肩膀抽动了一下,他侧过头,微张的想说什么的唇型让黎晨远惊惶地捂住了耳朵! 可最终,杜邦云什么也没说,他转回头,神情凝重又冷漠地注视着电梯上升的数位,恐怕只有他自已,才体会得到此刻的……苦涩。 ☆☆☆☆☆ 杜氏工业最新款的甲克虫型环保汽车,试生产了两千辆,上市后一个星期内售空,谁知,接二连三出现的,太阳能蓄电池突然自燃的问题,让杜氏不仅赶紧回收车辆,无条件赔款,道歉,股票也因此下滑了好几个百分点。 星期天早晨,正打算开电话会议的杜邦云,接到负责此专案的生产线经理的调查报告,取消一切约会急如风火地赶往布朗克斯区的工厂,黎晨远也在他身边,但是,他并不是想要黎晨远帮什么忙,才强挟着他上直升机的,而是因为…… 颦目蹙眉,翻阅着长达十页纸的调查报告,杜邦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早晨花园的混乱。 自从损失了从拍卖会上买来的一千多美元的景德镇瓷食具,损失了一瓶72年的红酒,损失了不知道多少只水晶杯后,杜邦云痛下决心,再也不要黎晨远进厨房洗碗了。 他根本是厨房的克星,一让他踏进去,就好比龙卷风过境,一切「惨不忍睹」! 不准他接近水族箱,不准他再碰自己的衣物,不准他用剃须摩丝洗厕座,不准他把hugoboss当作空气清新剂喷洒,两个月下来,这个也不准,那个也不行之后,杜邦云耐心用尽,终于将他踢出房间,喝令他浇灌花园,修剪草木,不要再管屋里的事了。 「唉………」杜邦云放下报告,轻叹口气。 还以为教训他几句,惩罚他几次,自己改造「刁蛮少爷」的愿望就能实现……果然想太美了,他头疼地揉了揉发胀的额角。 不是冤家不聚头,黎晨远来了之后,他好像更忙了,工作被逼在短短的五小时内完成,不能参加太晚的酒会,每天神经紧张地赶回家,跟在他身后拾掇这,打扫那,就怕有什么贵重物品完蛋。 究竟谁是佣人? 而且今天早上还……杜邦云更深地拧起眉头,嘴角忍不住抽搐,锄草就锄草吧?一铁耙下去,竟然砸穿了水管,几乎一人高的水柱巍然壮观的呼啸而起,宛如中央公园的喷泉! 不消一会儿,积水经厨房倒灌进客厅,所有他亲自挑选,由法国空运过来的家具,一下都可怜兮兮地泡在水里。 想到这,杜邦云不由松了松领带,今早他是真的发火了,揪着黎晨远湿透的衣领,怒气冲天地骂了他一顿,如果不是工厂紧急的传真,恐怕他现在还在大发雷霆! 「该拿他怎么办?」侧过头,杜邦云盯着坐在自己身后的黎晨远,按捺住胸口无尽的苦恼,深深地叹息。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在新产品失败,股票下跌的危机前,他的脑海里,全都是黎晨远或说或笑,或冷嘲热讽、野蛮任性的身影。 「不错嘛。」在宽阔的汽车底盘生产线车间里,黎晨远侧着头,由工厂副经理带领着,一边参观钢索天桥底下全自动的机械、仪器,一边走向通体钢架结构的经理室。 杜邦云先行一步到汽车装配车间去了,工程师正集结在那里,讨论、实验、争议,每一样都会花很长时间,也许怕黎晨远无聊,杜邦云让副经理陪着他,到经理室休息。 总面积一万多平方米的工厂,每一车间都有经理和经理室,黎晨远以为那只是简单的房间,实际上,里面由玻璃分隔为会议室、设计室、模型展览室、茶水间,甚至还有娱乐用的桌球室。 黎晨远对台球不感兴趣,他径直走到设计室,七、八个穿驼色工作服的设计师正一脸严肃地开会,看到黎晨远的闯入,诧异地睁大了眼。 「对、对不起,我是……」不由白口主地面颊泛红,黎晨远结巴地解释:「那个,杜邦云……」 直唤财团总裁的名字,设计师们更是露出警戒和排斥的神色,一位戴金边眼镜,袖子挽到胳膊肘上,露出白皙手臂的金发女人,冷冷地直起身体。 「啊,凯洛琳小姐,他是总裁的客人。」金发女人刚想发难,副经理及时赶到,化解了危机。 「哦?」凯洛琳浅褐的黛眉扬了扬,用德语对副经理说,「随便乱跑,这么没礼貌的人,一定是哪个投资商的太子爷吧?你带他到外面转转,别打扰我们。」 「可是……」副经理犹豫着,因为杜邦云之前曾千叮万嘱,要他安顿好黎晨远。 「你也知道今天厂里很忙,总裁是没空理他了,你应付他一下,然后快点送他回酒店吧。」 凯洛琳一边说,一边挥了挥手,看似很不耐烦地重新投入工作,「这种人最讨厌了……」 「喂!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吗?!」黎晨远越听越窝火,用德语回敬,「我是被你们的总裁拖上飞机的,又不是自愿来的!还有,拐着弯骂人,你这算哪国的礼貌?」 没想到黎晨远的德语这么流利纯正,凯洛琳怔了怔,尔后若有所思。 「黎先生,我们走吧。」知道黎晨远会说德语,副经理的脸尴尬得像茄子似的,「去经理室休息。」 「经理室?」这么重要的地方……凯洛琳眯起深蓝色的眼睛,凝神看着黎晨远转身离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茂盛的观叶植物后。 偌大的经理办公室,两堵玻璃墙壁前放着钢制的从地板直到天花板的书橱,一堵玻璃墙壁前放着皮沙发,约一米长的里一色办公台立在拉着百叶窗帘的玻璃窗前,透过稀疏的缝隙可以看见楼下作业的工人,黎晨远走到办公台前,推开高背皮椅。 「您随便坐,」副经理鞠躬道,「我有点事,去去就来。」 「不来也可以。」黎晨远嘀咕着,坐了下来,副经理转身出去了,并顺手关上了门。 书籍、资料、报告、财务表、桌上堆满了文件,黎晨远漫不经心地翻着,一会儿推开它们,摆弄着加密的笔记本电脑,一般来说,越秘密的东西越能激起他偷阅的兴趣,可不知道怎么了,他今天的心情很糟糕,甚至可以说郁闷。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周围一切都平静下来后,黎晨远忽然有了思考的空间。 他关上电脑,默默地伏靠到冰凉的桌面上,手指玩转着派克钢笔,茶色的眼睛则出神地盯着不远处,那被空调风吹得啪啦啦细声的白纸。 杜邦云不再和他一起睡了,为什么?复杂的片断闪过后,黎晨远的思路渐渐集中到那个让他忐忑的,想要忘记但总在心头徘徊的问题。 自从那天的「裸奔」事件后,杜邦云就不再要他当抱枕了,而是一个人睡到客房去,让他这个「佣人」独占整个主卧室。 「好奇怪哦……」黎晨远喃喃着,用钢笔帽叩击着桌面。 不再有让人觉得窒息的强吻,不再有仿佛被禁锢似的拥抱,吵得双方都火冒三丈,就差掐脖子的时候,一定是杜邦云先住口,然后愤怒地转身回到书房工作,直到女佣准备好晚餐才出来。 讨厌他吗?不像,杜邦云如果讨厌他的话,早就把他踢出来了,可要说喜欢? 每个星期都带着不同的香水味回来,也见过他和一个英俊的金发青年在跑车里接吻,电话多,「宴会」多,他根本就是个花花公子,才不会…… 「讨厌!」黎晨远突然大叫,猛地搓乱自己的头发,白痴、白痴、大白痴!管他喜欢谁?!会思考这种问题,脑袋进水了吧? 「啊!」难不成相处久了,变态也会传染? 「没这么倒楣吧?」皱起眉头,黎晨远嘟嚷着重新伏到桌上,困扰地眨巴着眼睛,玻璃窗外,嗡嗡营营的昆虫似的机器运行声,听来好像越来越遥远,抬眼瞟过墙上的时钟,原来已经下午两点。 肚子开始咕噜噜叫了,刚才那个老头会送东西过来吃吧?可谁知道呢?他是个不速之客,看起来不受欢迎? 有点想家了……黎晨远收拢手臂,把下颚枕到上面,有多少年没回香港了呢?好像大学毕业后,就直接在这里「创业」了,欠杜邦云的钱,虽然数目庞大,可跟奶奶打个电话,无论如何也付得出来吧。 并不觉得向家里要钱有什么羞耻的,他「狮子大开口」般的要求从来没被拒绝过,时不时地,过百万的美金会像长翅膀一样自动从香港飞到他的账户里,只是杜邦云会收那些钱吗?当初只是说,「大不了我给家里打电话……」他的脸就阴沉得像刮雷暴似的,现在,他扣住他的护照、签证,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不是恋人,更不是朋友,杜邦云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他们的「同居」关系,究竟建立在什么上呢? 视线越来越模糊,黎晨远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午餐还没行人送过来吗?好困,真的被「忘记」了? 有点赌气地闭上眼睛,黎晨远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 「好冷。」黎晨远呓语着,冷得就好像冰锥扎进皮肤,他想抓住什么东西盖到身上,可身体很沉,麻木的四肢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嗯?」眼睑剧烈地颤动着,就任他要惊醒时,忽然一股温暖宁静的,带着隐约麝香味的暖气,自背后像春天和煦的阳光般,柔柔地覆上他整个身体。 「唔……」一瞬间,能感觉到自己头顶上方,亦被那股阳光笼罩了,不再发抖,黎晨远终于舒开痛苦纠结的眉头,暗想,「好暖和……好喜欢这种味道哦。」 朦胧的睡梦中,黎晨远贪婪地伸出手,想反抓住那股温暖,可是,贴着他的胸膛离开了,他刚不满地嗫嚅,一个柔软的东西,蜻蜓点水般掠过他微张的嘴唇。 「啊?!」黎晨远惊咋地醒来,怔怔地瞪着眼睛——陌生的书架,陌生的房间,这里是……对了,他回过神来,自言自语,「是杜邦云的工厂啊,嗯,我睡着了吗?」 揉揉僵硬的肩膀肌肉,有些奇怪怎么会做那种梦,黎晨远疑惑地转过头,「哇啊!」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穿著范思哲灰色条纹西服,像帝王般英气逼人的杜邦云,就站在沙发后面。 「你什么时候……」震惊地大叫,定下神来后,黎晨远才发现,杜邦云和他之间,隔着堵玻璃墙呢。 「怎、怎么回事?」 黑色的圆形大桌,十几个穿橘黄色工作服的人神色严谨地围坐着,原来经理室的隔壁就是会议室吗?咳,吓死人了!也不把窗帘拉起来! 「哎,不对啊,刚刚进来的时候,那边的窗帘不是关上的吗?」黎晨远坐直身体,忽然感觉不妙。 空调的温度被人调高了,风摆叶没再冲着他扇,而且……桌角那一包还冒着热气的东西是什么?汉堡吗?黎晨远呆怔地看着,不知不觉脸颊发烫。 「不是梦吗?刚才的……」手指尖触上微微颤抖的嘴唇,黎晨远的心脏剧烈地跳着。 这时,杜邦云侧对着他坐下,那正思索着难题的黑骏眼瞳,似无意地看向他直愣的脸孔。 「嗯?」 杜邦云的嘴角扬起来了,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黎晨远还是看得很清楚,这充满戏谑的笑容。 又被他当众吻了吗?可恶的家伙,真是大意不得!紧咬着嘴唇,黎晨远瞪着杜邦云,懊恼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可另一方面,他那像被捆压在箱底的沉郁心情,忽然间畅快了许多……。 隔天上午—— 穿着单件墨灰色,颇有嬉皮士风格的恤衫、肩膀科倚着圆弧形机窗的黎晨远,忿忿地用针一样的视线,扎剌着坐在机师旁边的杜邦云,后者佯装不觉,看着窗外的风景。 浩瀚的大西洋,一望无边,澄澈莹蓝,以一股不动声名的气势,清晰地划出地球的弧度,零星几只海鸥像箭一般低低地掠过海面,往地平线那边飞去了,虽然看不见,但在远处,一定有相当郁葱的海岛吧? 「嗯……」杜邦云低头看了眼手表,十点钟,到拉巴特的电线工厂的话,可能要傍晚了呢。 经过昨天的试验,蓄电池自燃的问题,和甲克虫车厢的设计、材料无关,而是由于摩洛哥厂家提供的电线,在外芯绝缘方面有罕见的失误,杜邦云和那边的工厂负责人通完电话,就决定亲自去看看。 黎晨远很不想出国,因为既累又无聊,他已经睡了一宿的沙发,吃够了汉堡,难道还要到摩洛哥去「受罪」吗? 啧,杜邦云工作认真起来,根本就不会管他!干嘛还带着他呢!黎晨远气呼呼地侧转身体,双手横抱于胸前。 注意着他的杜邦云,淡淡地一笑,「昨天……是第一次睡沙发吧?」 「哼。」 「汉堡的味道怎样?」 「要你管!」 「还想吃吗?」 「开玩笑!」黎晨远猛然转过头,「那种东西……把肉夹着厚厚的番茄酱,又油又腻,恶心死了!」 「我住在哈莱姆区的时候,一直吃这个东西哦。」杜邦云幽幽地说。 「哎?」黎晨远很是意外,杜邦云住过贫民区? 「骗你的。」杜邦云讪笑道,「瞧你那表情!」 「你……无聊啊!」黎晨远刚想发火,忽然感觉身体猛地一震,就好像被一个巨猛大汉狠狠地撞击似的,而后脚底发虚,仿佛坐过山车!他一下就懵了,瞠目结舌地抓紧着扶手,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地震!」机师这时大叫道,「我们脚下的岛屿……啊!」 浓滚滚的黑烟冲天而起,气势汹汹地直扑向飞机,就好像猎鹰扑向雏鸟,飞机螺旋桨发出吱吱嘎嘎地仿佛被铁链卡住的恐怖声音,机身跌跌撞撞,似一叶浪尖上的小船,机师一边呼救,一边试图稳住飞机,紧急迫降! 黎晨远吓坏了,面无血色地紧抱着椅背,自动落下的氧气面罩在他肩膀上方剧烈地摇晃! 「坐起来!」杜邦云艰难地伸出手,想抓住黎晨远,可就在他喊「带上面罩!」的时候,一块硕大的还燃烧着的火山石,像子弹一样,从斜下方,无情又凶猛地砸上机窗! 第七章 「晨远!屏气!」 飞机紧急迫降在波涛滚滚的海面,落水的一瞬,那慌乱和恐怖,简直非笔墨可以形容,黎晨远虽然水性颇好,却因冲击力太大,落入水后登时头晕目眩,无法自救! 杜邦云避开断裂的机舱碎片,竭力潜到他身边,一把拽起他胡乱挥舞的手臂,同时拚命地踢水。 即使是小型飞机,下沉时造成漩涡也够拖他们两人到海底,惊醒过来的黎晨远,眼看两人就要被无底又冰冷的黑暗吞没,凄惶地反手抓住杜邦云结实的胳膊,使劲地往上游! 腰部被人紧揽住,就好像戴上了救生圈,在呛进海水,胸口像要炸开来似的生疼的时候,头部忽然冒出水面—— 「呼……喝」黎晨远仰高头大口地呼吸着,杜邦云则不敢大意,一手挟着他,一手划水,并时刻注意海面上颠动的飞机的残骸。 地震后引起的海啸,会使这些碎片变得比死神还狰狞,给它们撞一下,就如同被旋转的螺旋桨刮到,后果不堪设想! 黎晨远没有杜邦云那么好的耐力,在汹涌的海水中踢踹七、八分钟后,脸孔就像纸一样的白,他的脚抽搐着,双臂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他快要划不动,只能凭本能紧抓着杜邦云的衣服。 海浪忽地从后脑袭来,登时把他们俩人埋进二十几码深的水里,黎晨远感觉到一股巨大又急速的冲击力,把他们推向那刚才在海面上依稀可见的海岛,水流湍猛,他一不留神,竟被卷离杜邦云! 无法呼救,眼前一片漆黑,黎晨远绝望又惊悸地挣扎着,可到处是令人窒息的海水,他抓不到任何东西,无助地下沉! 「唔……」就要消失在黑暗中的刹那,黎晨远感觉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并非常用力地攥紧,而后,海浪退却,他终于在闷死前呼吸到了空气! 两、三秒的功夫,浪尖又打来,这一次他做好了准备,在汹涌的水中硬憋了下来,海潮退去的时候,他的双脚触到了陆地,是一延伸到海的浅滩。 怕被海水再次卷回去,踩到陆地的杜邦云和黎晨远,奋力地涉水,终于挣离了地狱般的海洋,双双倒坐在沙滩上…… 风停了,薄薄的,雪一样的灰色东西在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不知道是地震引起了岛上火山爆发,还是火山内部运动导致了地震,总之,潮水退了,现在一切风平浪静,黎晨远精疲力竭地躺在沙地上,丝毫不想追究坠机的原因。 「晨远,起来。」脱掉湿透的西装,解开衬衫钮扣,隐约露出壮实胸膛的杜邦云,站在一动不动的黎晨远旁边,催促着他,「我们要游回去。」 「哎?」黎晨远乏力地抬起头,「你开玩笑?!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大西洋里的某个小岛。」杜邦云说着,仰高头环视了一圈—— 他们所处的海岛,看来人迹罕至,婉蜒的白色沙滩背靠着郁郁葱葱的热带森林,密匝的林口没有土著或野兽出入的痕迹,森林似乎覆盖整座岛屿,退后两步看,有一座高大而陡峭的山峰耸立在北边,像是这座岛上迤逦山脉的主峰,没有飞禽,大概因为火山喷发的缘故。 「亏你还知道,游回去……哼,你以为这是你家泳池啊?!」黎晨远忍不住抱怨。 「说什么呢!」杜邦云瞪了他一眼,手指附近的海面,「我们要游到那里去。」 「嗯?」黎晨远看到了白色的飞机残骸,像一艘小艇般搁浅在礁石群里,机头斜斜地冲向天空。 「定位仪,通讯器,饮用水还有急救箱,我们必须把这些搬上来,」杜邦云表情认真地说,「刚才,并不是真正的火山爆发,只能算它打了个喷嚏而已。」 「咦?还会喷发吗?!」黎晨远惊骇地坐起身体。 「不知道,这一带的火山比较活跃。」杜邦云眼神沉郁地凝望着飞机完全垮掉的机窗,「海上救援队不会那么快找到我们的,我们要有所准备,几个小时,一天,两天,或者……更久。」 杜邦云不再说话,迈开步子走向残骸,黎晨远抱膝坐着不想动弹。 沙……一阵海风掠过岛屿,原始丛林阴森森的摇曳声,仿佛有猛兽急毛骨悚然地逼将过来,黎晨远一惊!几乎连滚带爬地追上杜邦云,害怕地喊叫,「这种鬼地方,别丢下我一个人嘛!」 杜邦云已经淌着海水,移向飞机了。 黎晨远踉踉舱舱,满腹牢骚地跟在他身后,座垫、水杯、断裂的扶手,海面上飘荡着从残骸卷出的东西,突然,一只染血的皮鞋,随着安全气囊一样的东西,骇人地从他面前漂过,黎晨远「哇啊!」地大叫,险些跌进水里。 「机……机师?」恍然醒悟杜邦云阴郁的目光为何,黎晨远畏惧地嗫嚅,「死、死了吗?」 杜邦云站定在已经失掉舱门的驾驶室前,扶着裸露着电线的舱框,点点头。 黎晨远顿时僵住,「我、我不要过去!」尸体……好恐怖! 「涨潮的时候,飞机又会被卷进海里的,我们要把他移出来,你想让他就这样被拖到海底吗?!」 杜邦云弯腰探进机舱,随即又出来,喊道,「快点过来帮忙。」 「不要!」黎晨远头摇得似拨浪鼓。 「还有可能地震的,」杜邦云不快地说,「请你多点危机感好吗?!」 如果又发生海啸,把通讯仪器等所有的一切都卷走,那就糟糕了! 「我不要,你、你自己搬吧!」泡在海水里,说不定面目全非,露出骨头的尸体,太恶心、太可怕了! 黎晨远逃也似的回转过身,他从小就相当排斥血、伤口之类的东西,突然间要他接近被卡在残骸里的死人,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奔回沙滩,黎晨远气喘吁吁地坐下,抱住自己发抖的肩膀,低着头。他不敢看杜邦云,那双黑晶石一样犀利的眸子,现在一定失望透顶吧? 呼!喀喇! 座椅扶手一类的东西被折断的声音,而后又有几声玻璃窗崩裂的杂音,黎晨远依旧没勇气抬头,但凭着不时传出的搬动声音和眼睛的余光,他知道杜邦云独自拖出那不幸的机师后,用肩膀扛着,走向北边的沙滩—— 与他所在完全相反的方向,而且落脚点似乎离他很远。 「……」黎晨远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扎了一下,有点难受地揉搓着自己冰冷的双手,就是讨厌啊,常人都会害怕的嘛!他有什么办法…… 就算流落孤岛,也有不想干的事情啊! 可越这样自我开脱,黎晨远的心情越低落,杜邦云不仅没有强迫他去做,甚至连一声责骂也没有。 「可恶啊!」不服气,看不起我的话,就大声地说出来呀!闷闷不乐地憋了十几分钟后,黎晨远终于抬起头,「呃?」 杜邦云脱了衬衫,赤裸着上身,一手扛著急救箱之类的东西,一手拎着两个大皮革旅行袋,涉水向他走来。 时值阳光最为猛烈的午后,晶蓝的波光粼粼的海水,一望无际的玻璃般的天空,映衬着那耀眼的没有丝毫赘肉的成熟身体,简直让注视的人,惊慕得发不出声音来! 并不是第一次看杜邦云赤裸的身体,可不知道为何,黎晨远的脸孔就像火烧一般的烫! 水珠从杜邦云湿漉漉的黑发流动了下来,沿着英悍的脸颊直到厚实的胸板,最后没入那因湿透而紧贴著性器的黑色西裤,黎晨远心悸地将视线移开,可是,那修长结实的大腿,那隆起有力的手臂肌肉,便会气势汹汹地闯入他慌张的眼帘。 「有点像……野兽。」面红耳赤,脑袋发胀的黎晨远怔怔地嗫嚅。 杜邦云在离他十步远的浅滩站定,放下旅行袋,撩起落到眼睛前的头发,笔直地望着他。 黎晨远被这毫不犹豫的凌厉盯视,吓得心跳漏拍! 「我这样十足像个变态。」黎晨远低下头懊丧地想着,会为男性裸露的胸膛而脸红心跳,他莫非是…… 同性恋?!人们不是常说,越抗拒的东西,实际上越喜欢吗? 「天!我才不要咧!」黎晨远惶惑地捂住脑袋,他是三代单传的豪门阔少,这样太不幸了!而且,对象是杜邦云的话,总觉得……好凄惨? 一定会被他狠狠笑话的!当初那么刻薄地讥讽他,挖苦他,唯恐他过得舒心太平,现在有这种机会,他能不反击吗? 再退后一步想,就算杜邦云不讥笑他,可会接受他的感情吗? 黎晨远回忆起赌场里杜邦云那毫不掩饰憎恨和厌恶的眼神,一阵心寒。 绝不会接受的吧? 「失败啊!」黎晨远揪心地哀叹。 「晨远?」一只胳膊,冷不防搭上黎晨远的肩头。 「啊!」黎晨远大叫,惊诧地挥开杜邦云的手臂,「不是那样的!」 「哎?」杜邦云完全不解地揉着自己生疼的手腕。 「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对。」黎晨远一会儿仰头瞪着他,一会儿慌张地左顾右盼。 「我有很多女朋友,和你不一样!全、全都是你不好!我不会输给你的,都是你!你滚开!」 「晨远?」杜邦云担心地伸出手臂,再次被黎晨远用力地拂开,「别碰我!!」 杜邦云露出迟疑兼不快的神色,紧盯着他,「你不舒服?」 「要你管!」黎晨远仓促地后退了几步,企图避开他质疑的视线。 「毒蛇、蝎子、悬崖,这种每分钟都可能要你命的地方,我怎么能不管你。」杜邦云口气冷淡,可态度异常坚决,「救援队来之前,不准你离开我的视线。」 「我是什么?你的私有物吗?!」黎晨远忽然激动地大叫,「你——杜邦云!别管我!别碰我!更别叫我!我要静一静,从现在开始,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黎晨远说完,转身横冲直撞、气势慑人地推拨开墨绿色密麻麻的灌木丛,闯进那泥泞潮湿的原始丛林。 「晨远!」杜邦云立即跟上他,英挺冷峻的脸孔难得地显出慌急的情绪。孤岛丛林虽不如雪地和沙漠艰险,可黎晨远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贸然乱窜,一旦迷路,缺水少食,活不过三天的! 黎晨远不顾身后杜邦云的叫喊,埋头抓着一根又一根的树枝,藤条,越走越快,越走越深。 土地很泥泞,密集的树冠遮天蔽日,丛生的绿苔覆盖着绞缠在一起的狰狞大树,时不时有什么横长的根条绊了脚,黎晨远狼狈不堪地拖着脏污冰冷的脚,闯过一条小溪涧后停下。 「这里是……」他仰起头来,无措又骇然的表情就像一个刚从梦中惊醒的人! 阴冷的空气蔓延在重重叠叠的蛛网般的枝桠间,没有阳光,没到小腿处的沼泽,冻得皮肤发红,黎晨远哆嗦着抱住自己的肩膀,这种连野兽也畏惧的密林,自己怎么就…… 他怔怔地站着,不知道该去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脑袋空空如也,可他又不能永远这样呆站着!太阳一落山,即使没有猛兽吃掉他,他也会被冻得奄奄一息。 「走回去吧,照原来的路!」拼死越过这里,以他的体力来讲不可能,这片密林是婉蜒山脊的延伸,少说也有几十个足球场大,而且道路危险曲折,谁知道途中的沼泽有没有鳄鱼和毒蛇? 不想还好,一想到那些黎晨远就觉得自己两眼发晕,僵直的脚似乎再也站不住了,他很害怕,心脏怦怦狂跳,仿佛置身恐怖片中。 「邦云……」他喃喃着,泫然欲泣,而后当他转身发现,因枝条芜杂,他找不到闯进来的路时,差点崩溃。 忽地,气喘吁吁,脸颊和手臂处部满是污泥和血痕的杜邦云,从离他不远的密丛中,挣扎了出来。 「啊?」那一瞬间,吓坏了的黎晨远真想冲过去抱住他,可是,一想到他之前奔逃的理由,他又踌躇了。 杜邦云用手背俐落地抹掉脸上的污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气喘吁吁却语气平静地说,「跑这么里面,即使救援队来了也找不到,出去吧。」 黎晨远没有移动脚步。 「跟在我后面。」杜邦云转过身,在用力拉扯开藤条的时候说,「你不用担心,我也厌倦了这种拉锯战似的关系,获救后,我会让一切都结束的。」 黎晨远迈开脚步,无语地跟在杜邦云后面,他觉得,他快要被这片乌云般的密丛,压得透不过气来了……。 杜邦云很能干。 找可以看见海洋的栖息地,用棕榈树的宽大叶子和树木枝权很快地搭建起防雨防晒的「鼠尾形」掩蔽棚,翻找抢救上来的物品,取镁打火机点燃篝火,拉起藤条晾衣架,堆上并不难找的野生土豆和芋头,一个人几次深入丛林,寻找流动干净的淡水,黎晨远根本不用动手。 「嗯……」欲言又止地看着杜邦云忙禄的身影,披着唯一一条羊毛毯的黎晨远,走出掩蔽棚,站定在篝火照不到的阴影下,天早就黑了,幽深的丛林伴着海浪拍打礁石的狂啸,还真像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啪吱!吹了一阵海风,想回到草棚的黎晨远忽然踩到几颗浆果,捡起来一看,形状和颜色有点像樱桃。 「不要乱吃东西!」 杜邦云之前警告过他,可黎晨远现在烦闷得很,他没多想就挑完整的吃下了,酸酸甜甜,果汁醇美,他一心动,垫起脚尖,折下果实簇拥生长的枝条,一口气吃了许多。 「晨远,你怎么了?!」 大约半夜,杜邦云为篝火砍了足够的树枝后,用肩扛着走回掩蔽棚,还未来得及放下,就看见黎晨远团抱着缩起的膝盖,头抵粗糙的干草垫,痛苦万分地呻 吟。 「我……我……啊!」黎晨远汗涔涔地松开膝盖,一不小心从草垫上滚落。 杜邦云丢下柴条,一个箭步极其迅速地接住他,焦急地抱进怀里,「你好烫,发高烧了吗?」 黎晨远睁着湿蒙蒙的眼睛,看着杜邦云,然后试图从他怀里挣离。 「别碰我,呜!」他急促呼吸着,几乎没办法将话讲完整。 「你……放开。」 杜邦云这时看到草垫旁吃剩的果核,脸色骤然一变,「你吃这个了?」 黎晨远的喉咙发出含糊不清地「唔……」 「不是叫你别乱吃东西吗?」杜邦云有点生气,扳起黎晨远无力垂着的肩膀,「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少惹些祸!」 「我又没要你管!」黎晨远喘着气,猛地推开杜邦云,好热啊,他热得快爆炸了……呜! 黎晨远狼狈不堪地爬向草垛,将泛着红潮的脸孔,埋进羊毛毯。 「晨远,」沈闷的磐石一般的寂静后,杜邦云出声叫他,「好了……你过来。」 黎晨远固执地一动不动。 「那个……虽然不是毒浆果,可是……」杜邦云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轻咳了一声,接着说道,「你应该察觉到了吧?那是什么?」 黎晨远哼哼着动了一下肩膀。 杜邦云似无力地叹气,挪动膝盖栘向黎晨远,他伸手抓住那胆战心惊的肩头,圈进自己的臂弯。 下巴颌被抬起了,柔软的嘴唇覆上咬出血来的伤口,黎晨远的心跳加快了,略带渴望地张开嘴,一个濡湿温暖的东西,柔柔地探进他的口腔。 …… 第八章 早晨清冷的空气,加剧着四周气氛的压抑,仿佛昨夜的激情只是一场梦,黎晨远和杜邦云,不约而同地避开对方,一个坐在靠树林的岩石上胡思乱想,一个涉水到礁石附近,眺望天边隐约浮起的雨云。 通讯器坏了,卫星定位仪受了潮,无法联络外界,杜邦云很担心,接下来可能到来的暴风雨,会让海上救援队更难找到他们。 本来这里岛屿众多,海岸线曲折,救生员易被茂密的丛林迷惑,杜邦云轻声叹气,转回头的时候赫然听见「啪!啪!啪!」一连串巨响。 「枪声?!」黎晨远不由从岩石上滑下,神色紧张地望向杜邦云,「你听见了吗?」 杜邦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他之前几次查探丛林,可以确认这是个无人居住的孤岛。 杜邦云小心又迅速地走到黎晨远身边,不动声色地拉住他的手,「我有个感觉,这种地方,这种装备,来者不善。」 「哎?」黎晨远不由得一凛! 枪响的地方离他们不远,稀少鸟雀飞起,可见他们不是在丛林深处开枪,他们应该也在沙滩附近,不过方向相反。 杜邦云犹豫着,他该不该绕过丛林到西南的浅滩去,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一行人,浩浩荡荡,砍着枝哑相树藤,往这边走来了! 草棚是新建的、篝火的余烬猩红点点,杜邦云觉得,两人即使逃跑,也会被抓住。 「你到丛林里去,不过别跑太远,」杜邦云压低声音对黎晨远说,「如果他们只是些「装备精良」的猎人,你就出来。」 「如果不是呢?」黎晨远的心脏怦怦直跳,急促地问。 「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无论如何,要小心。」杜邦云推挤着他,「快走!」 「你呢?」黎晨远费力地转过头来,他终于明白杜邦云只是让他一个人躲。 「不用你担心!」杜邦云冷漠地低喝,一把将他推进丛林,密密匝匝的热带灌木,巧妙地掩去了黎晨远的身影。 「等等……」还未从这一连串意外中回过神来的黎晨远,只能怔怔地跌坐在灌木丛后。 ——来者果然不善! 那些装备,有先进光学战斗瞄准具的狙击步枪,一看就知不是猎人! 高高大大的欧洲人身躯,高级的皮靴和规整的黑色风衣,一个上了年纪的矮胖老人走在中间,手提一金属密码箱,他们在走出丛林的刹那,看到蹲在篝火旁边的杜邦云,脸色大变地架起枪! 红外线准星对着额头,杜邦云不做任何多余动作地站起身来,沉着冷静地盯视著老人浑浊的蓝眼睛。 「你是谁?」老人开口了,美式英语。 「杜邦云。」 「……很耳熟?」老人迟疑地说,似在回忆。 「我是纽约杜氏财团的总裁。」杜邦云坦言道,因为这种时候,撒谎反而糟糕。 「哦?」身价百亿的大富豪,老人眼底露出贪婪的光,但很快被戒心代替,喝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飞机失事,通讯仪器坏了。」杜邦云摊开双手,言简意赅地说,「我在等海上救援队,差不多两天了。」 「你一个人?」老人不放松警惕地环视周围,几个手下亦会意地迈向草棚。 「是的,机师死了,就埋在北面的沙滩。」杜邦云镇定地回答,眼角余光一次也没有瞟向身边的丛林。 「是吗?呵呵,我想……我们就是救援队。」眼角堆起的皱纹抽搐着,老人不怀好意地勾了勾手指,立即有两个大汉大踏步上前,一左一右地牢牢挟住杜邦云的胳膊。 「不过救援的费用可能贵点……带他走!」老人冷森森地喝令,手下们不敢怠慢地迈开脚步……。 眼睁睁地看着杜邦云被他们绑走,黎晨远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匍匐在灌木丛里,一手不住揩抹着额头的冷汗,一手紧攥脚边的枯木枝,该不该冲出去?理智告诉他,对着这么多把机枪,他闯出去只能送死!可是……可是…… 一艘白色的船载小艇,摇摇晃晃地从北面的崖角行驶出来,穿行在几片礁石之间,当看到那小艇上,扎花呢头巾,科扛着枪,一副走私犯般打扮的人后,黎晨远的心也更拧紧了! 怎么办啊?就这样让他们带走杜邦云的话……感觉再也见不到他了!这一夥人明显在逃亡中,遇到杜邦云是意外,他们一旦拿到钜额赎金,会毫不犹豫地射杀他吧?! 「我……」我还有很重要的话要说啊!黎晨远惶急地嗫嚅,「就算被你讨厌,还是……要说啊!」 死了的话,一切就…… 这么想的当口,黎晨远已经冲了出去! 咻咻咻!不用说,前方的一梭子弹风驰电掣地向他扫来,冷血地直逼要害,他怔怔地停住脚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从背后推倒,天旋地转地滚了好几圈! 「shirt!是警察!」 「快走!」男人们一边押着杜邦云闪进旁边的丛林,一边气急败坏地大吼!然后又是一溜子弹—— 乒乓!全打到了一块青苔斑驳的岩石上。 「哎?!」陌生的胸膛,散发着浓浓的火药和香烟味,黎晨远惊疑地想要挣开他,却被毫不留情地喝斥,「别动!你这笨蛋!」 他立刻冒火了,倏然回头,这次看到了男人的脸,不由一愣。 清雅端正的五官,漂亮得如诗如画,丝般柔软的黑直长发扎成辫状垂在背后,让人心生赞叹,可这副有些女性化的尊容,眉宇间的杀气却锐利得骇人! 黎晨远既而看到他敞开的夹克下的枪肩带和警徽,眼睛一亮,他是警察的话,杜邦云就有救了! 谁知道,三、四个响彻云天、硝烟弥漫的回合之后,这警察男人「喀」地退掉银灰色的弹匣,向外丢出空空的手枪。 「你做什么?!」没枪还怎么救人哪!黎晨远激动地揪住他的夹克,「你神经病啊,他们有人质!」 男人很光火地瞪著他,骂道,「一把p7手枪对付得了十几把狙击步枪吗?!白痴,你不突然冲出来,我也用不着冒险!」 「我怎么知道有警察在后面……哎?」黎晨远睁大眼,喃喃道,「难道你……」 「我追这夥毒贩一年了,掌握了至少能关他们一个世纪的罪证!我本来想暗地跟踪,等他们和海上那些『气走鬼』会合,来个一网打尽,没想到全被你这笨蛋破坏了!」 男人说完,仍显恼火地耸了耸肩膀。 「我坚持躲着就没事吗?可他们手有人质啊?」黎晨远惊诧地问,更紧地揪住他的衣裳,难不成他是太冲动了?! 「你不觉你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出来,他们现在要多两个人质了吗?」 男人不快地拉开他的手,话音才落,就听见丛林传出野兽似的吼叫,「滚出来!条子!」 「混蛋!」男人皱了皱眉,指骨关节发出「咯吱」的响声。 「我们出去!」黎晨远坚定地说,他担心杜邦云的安危。 男人带刺的目光盯他一眼,然后慢腾腾地站起身体,费解地嘀咕,「七年不见,怎么倒要人担心!」 「呃?」黎晨远不明白地看着他。 「呦,晏大刑警,千里迢迢从旧金山追到这里,你的脚力还真好啊。」看到两人举着手走近,老人皮笑肉不笑地从丛林里踱了出来,一个黑人挟着杜邦云,面容谨慎地跟在他身后。 十几人一字排开,冰冷的枪管齐刷刷对着黎晨远和警察的脑袋,黎晨远脸孔微白,紧张地咽着口水。 不过幸好杜邦云没事,还以为刚才的枪战伤到他了呢!黎晨远关切询问的视线停驻在杜邦云沉默的脸上,急切的看着,可杜邦云像没感觉到似的,一次也没有回应他。 「他在看什么呢?」如此全神贯注的视线,黎晨远疑惑地追寻,终于发觉…… 竟然在看警察?!他长得很漂亮不假,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种心情?!黎晨远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气炸了,他忿忿地咬住嘴唇,凶恶地瞪着杜邦云。 后者眯缝起眼睛,仍旧执着地注视着那漂亮的长发男人,尔后,忽然地,他低唤道,「子殊。」 「……我把头发留长了,」晏子殊闻言,松了口气似的垮下肩膀,「才认出来么?我可是老远就认出你了。」 「那是因为你变了许多,」杜邦云喃喃地说,表情仍有些意外,「一点都不像在感化院时……」 也许觉得不该说这个,他蓦地住了口。 黎晨远却注意到了,什么感化院?他质疑的目光在杜邦云和警察之间徘徊,两人却很默契地不动声色,嘴唇微抿着。 杜邦云一定隐瞒了什么!黎晨远越打量越窝火,他和这个男人,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事! 而男人接下来的话,正好印证了黎晨远的猜疑—— 「七年来我们总是碰不到面,有句话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说,就是——我并不是叛逆才那样做的,我的心从没改变,再重演几次都一样,我还是只喜欢你一个人。」 男人的眼神咄咄逼人,语峰尖锐,黎晨远的四肢登时僵硬了,为什么自己这么难说出口的话,这个男人能这样轻易而又坦率地说出? 「子殊,」杜邦云看着他,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你这样说我会为难,而『他』会生气,你不是被他在奥地利的城堡关了两年?」 晏子殊的脸色立刻变了,有些惊惶,「你、你怎么会知道?!」 杜邦云没有答话,第一次看向黎晨远,他颇担心,可坚持着没表露出来。 「原来你们两个是朋友啊,那太好了。」老人终于看出些端倪,迈上前冷冷一笑,「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我不觉得你有这本事!」杜邦云立刻凌厉地瞪向老人,他很想这么说,可一看到瞄准着黎晨远的那几杆步枪,就生硬地咬咬牙关,忍了下来。 黎晨远还以为,杜邦云那罕见的忍气吞声的表情是为了晏子殊,他铁青着脸,胸口仿佛被锤子重重地砸了一下,痛得呼吸都困难! 「三个人太多,需要处理掉一个。」老人冷血地说,举起枪,出人意料地对准黎晨远。 「我?」黎晨远蓦地瞪大眼睛,可以感觉到太阳穴突突抽风似的跳动。 杀掉一个累赘的人质而已,对这种连同伴都随时可出卖的人,要他开枪,简直像点烟一样容易,杜邦云死死的盯住老人那深陷在皱纹和色斑里的蓝眼珠,肌肉绷紧,仿佛一头就要暴走的猛兽! 「你干什么?!」在一旁押住杜邦云的男人,察觉到那直逼出来的,骇人的气势,慌忙举枪抵住他,「别乱来!」 杜邦云连头都没抬,径直迈出一步。 「喂!邦云!」晏子殊紧张地喊道,不敢相信这是他认识十几年的以理智着称的朋友。 杜邦云一语当,他疯狂愠怒的如火在急剧燃烧的眼神,让周围原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变得更加恐怖,仿佛他们正走于悬崖之边。 「哼,」千钧一发之际,老人却收起了枪,很轻松地检查了下枪准星,好像刚才只是一个玩笑,「罢了罢了,人一老眼睛就花,还是年轻人好。」 他深沉的略带威吓的视线扫过杜邦云,低哑地说,「所以,年轻人应该珍惜生命,对吗?」 杜邦云默而不答,毫不畏惧地同他对视,黎晨远却已经是冷汗浃背,膝盖发软了。 「老板,不杀他吗?」站在老人对面,一个斜背子弹带的矮个男人问道,枪口指着黎晨远,「那小艇一个人也多装不下了。」 「分两次登船不就行了?我押他们两个先走,你押着警察垫后。」老人吩咐道,一边很快地分好了两队的人员。 没有任何人质疑,他们挟持着各自的人质,一队走进丛林,在小艇回来之前隐蔽起来,另一队,就是那狡黠的老人,笑眯眯地从他手下那里,冷不防地拽过黎晨远,用力地抬起他的下颚,两人的嘴巴近得几乎碰到一起。 「我有比子弹更好的礼物给你,」老人「和蔼」地说道,手指摩挲着黎晨远因惶悚而胀红的脸,「为了保证我十亿的进帐。」 倏然松开黎晨远,老人目光炯炯地盯住杜邦云,意思像是说,往下不需要我解释也该明白了吧? 杜邦云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顺从地接受了身旁男人的捆绑。 ☆☆☆☆☆ 小心翼翼地登上停在浅滩的小艇,像海底游鱼一样穿梭于礁石和一些零星的山丘般的孤岛间,小艇在两公里外,无声无息地靠近一艘停泊在海面的红底货船。 该货船既不高,也不长,栏杆锈渍斑驳,很像改装自八十年代的客船,白色的船首悬着几面旗帜。 海风和煦,万里无云,却不是悠闲垂钓的日子,杜邦云和黎晨远被挟持上船后,一路被押到机器隆隆轰鸣、昏暗拥挤的轮机船。 在最里面的角落,绑匪们解开杜邦云的绳索,请他背靠铁管坐在箱子上,却牢牢反剪住黎晨远,还强迫他穿上一件有很多导线的紧身背心,背心矩形的搭扣上,有微型的数位键盘。 这件神秘的「衣服」,不用说就是老人给黎晨远的「礼物」,黎晨远惶惶地瞪着那红色的引线,一股凉意从脚底直攀脑门,这……该不会是电影里常演的定时炸弹吧?! 被枪指着,杜邦云什么也不能做,眼睁睁地看黎晨远被绑起来,他握紧拳头,漆黑的瞳仁燃烧着可怖的怒火。 「真可怕的表情啊,」老人摸摸下巴,阴鸷地盯着杜邦云,威吓道,「你敢动一下,我就让它爆炸,给我老实地坐着!」 「啊!」黎晨远惊悸地看到,杜邦云咬紧的嘴角,流下鲜红的血来!然后,他的眼神,不那么狂暴了。 「这就对了,冷静点没什么不好,」老人不冷不热地一笑,「我会打电话给杜氏财团,十二小时内赎金没到帐,他还是会被炸死,别想玩花招!这个炸弹很敏感,你弄错一根线,他就……」 老人夸张地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然后带着手下,穿过狭小的通道往货舱甲板去了,他没有派人看守,可能以为这种情况下不需要防备。 除了机器的轰鸣,一片寂静……黎晨远抬头看着杜邦云,杜邦云定定地看着黎晨远,两人的眼睛里,似乎都闪烁着火花。 「我不会丢下你的。」杜邦云眯缝起眼,呢喃道,「我一定会救你。」 「是我自己倒楣!不用你可怜!」黎晨远忿忿地说,倏地别过头,他可没忘记,那警察情人的事。 杜邦云站了起来,刚踏出一步,就被黎晨远很大声地喝住,「你别过来!!」 「晨远?」杜邦云微怔,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真这么讨厌我?」 「讨厌到想掐死你。」黎晨远负气地沉下脸。 「是吗?」杜邦云干涩地低语,走回箱边,但未坐下。 一阵仿佛能让人窒息的沉默,黎晨远一边在想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一边又担心身上的炸弹,他如坐针毡,焦躁不已地扭动着被捆住的手。 「也对……」许久,杜邦云沉吟道,微垂的脸孔神色黯然,「只要回想,就会发现我们总是在吵架。」 黎晨远没吱声,因为说的是事实。 ——摩擦不断,就像夹满沙砾的石辘。 「果然八字不合吗?」杜邦云谓叹着,低哑的嗓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黎晨远也注意到了,他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可是,杜邦云的脸上已经没有表情了,眼睛空洞而冰冷,让人起毛。 忽然地,他迈开脚步,径直向黎晨远走来。 「喂!我叫你别过来!」由于动作过于突如其来,黎晨远惊诧得差点跳起来。 杜邦云默不作声地蹲下,手臂「砰」地撑开在黎晨远肩膀边的墙壁上,黎晨远不由挺直背脊,死死地瞪着他,「你想干嘛……」 话还没说完,身体就被纳进一个结实而温暖的胸膛,脸颊霎时绯红了,黎晨远的脑袋有些发胀,但那是甜丝丝的,一点都不让人觉得讨厌。 杜邦云更紧地抱住他,脸孔贴着他的。 「有炸弹啊!笨蛋!」黎晨远慌忙提醒。 「不碍事,」杜邦云沉寂地说,闭上眼睛,「让我抱着你,就现在。」 「哎?」黎晨远怔怔地想转过头,后脑却被杜邦云的大手托住,「不要动。」 「被人看见了怎么办?!」连耳根都火辣辣的,黎晨远尴尬地咕哝。 可是杜邦云没有答话,他又开始沉默了,一动也不动,表情阴郁而严肃,仿佛在做什么斗争,尔后,他睁开眼,脱口而出,「对不起。」 「什么?」黎晨远胡涂了。 「我们到底不应该发生关系,把它忘了吧,晨远。」相当认真的语气。 「你放开我!!」黎晨远火爆地大叫,刺痛杜邦云的耳膜。 杜邦云不得不放开他。 「你、你把我当一夜情的对象吗?!」黎晨远激动地嚷嚷,气得话都结巴了。 「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 「晨远……」 「别叫我!」黎晨远倏地咬住嘴唇,喉咙很痛,干涩得仿佛噎着石砾,胃部痉挛了! 杜邦云无法靠近黎晨远,只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们又吵架呢。」 「以后不会了。」黎晨远冷冷地接过话,「再也不会了。」 并不是特别的,一想到自己在杜邦云眼里,只是某个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公子哥,黎晨远就愤怒得不能自制。 心脏,慢慢抽紧,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残酷地蹂躏,呼吸急促,鼻翼抽动着,回过神来时,眼泪已经滴到膝盖上了。 「晨远,你哭了?」杜邦云睁大眼睛,万分震惊。 黎晨远缩起腿,排斥地侧转身体,不顾胳膊抗议似的痉挛,就在这时,只听见「轰!」地一声巨响! 船剧烈震动着,钢板嘎吱吱剌耳的尖鸣,水从船腹的撕裂口气势汹汹地冲进轮机舱,卷起白色的水花,一路跌跌撞撞,活像脱缰的烈马,瞬间盈满整个船舱! 黎晨远惊得目瞪口呆,还以为船撞上暗礁,要沉了! 杜邦云摇摇晃晃地攀住最近的铁管,想移到黎晨远身边。 「邦云!你在哪里?!」急切的叫喊,夹杂着「乒乒砰砰」激烈的枪声,然后铁梯上,快速地奔下一个人来。 是晏子殊。他娟丝一般的头发凌乱地散着,脸颊和嘴角,都有发紫的瘀青,看来他被绑匪「教训」了一顿。 「我没事。」杜邦云大声地回应他,松开铁管,一个箭步跨到黎晨远旁边, 「可是这有麻烦!」 晏子殊闻言加快步伐,水漫到小腿了,波动的水面上,烟盒、纸、毛巾等杂物打着旋儿从他身边荡过。 「晨远,你有没有伤着?」等待晏子殊过来的间隙,杜邦云弯下腰,担心地扶住他的肩膀。 黎晨远冷漠地避开,暗想道,「老情人都来了,还管我干嘛!」 受到冷遇,杜邦云难免地现出哀伤,可他是不会丢下黎晨远的,愈到危急的时刻,他就愈体会到,自己根本、从来就是视黎晨远为第一的。 「你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如果可能……我真想说……」杜邦云的表情,无限哀痛和苦闷,他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失态,因为一旦说出口,一切都将完了。 ——黎晨远会以怎样的眼神逃开他呢? 「邦云,你没事吧?」晏子殊终于来到,他抓住杜邦云的手臂,忧心地看着他,黎晨远的头更低了,让人只能看见他的后颈。 「我没什么,子殊,我记得你懂怎样拆弹,」杜邦云定了定神,拉着晏子殊蹲下,「我等不及外面的救兵了,你快帮我。」 晏子殊的神情有些讶异,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外面有救兵?」 「刚才的爆炸,明显是鱼雷,以前你不是常说,做诱饵和卧底最刺激。」过往的时光在几秒内,随言语倏忽闪过脑海,杜邦云不由失神片刻。 「你还记得,我真高兴。」晏子殊绽开笑容,转而全神贯注地研究面前的炸弹,「我一定能拆除的,你放心。」 「谢谢。」 晏子殊的手停了一瞬,低吟,「真幸福呢,他……」尔后,不再说话了。 如果不是身上有炸弹,又被绑着,黎晨远已经暴走十万八千次了!他咬牙切齿,怒目圆瞪,就算船甲板上流弹四射,他都要冲出去! 「受不了!受不了!」比想像中更让人难以忍受,原来看杜邦云与别人「亲密」,是那样痛苦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背心上的金属搭扣,还没有解开,不敢贸然尝试输入密码,晏子殊选择钳断连接计时器和炸弹的导线,可是,衣服上至少有二十几根线,排除作为障眼法的,余下四根。 赤、橙、蓝、紫,选哪一个颜色? 看着这四根线,晏子殊手的特制钳子,微微颤抖着,一抬头,看见杜邦云,额角已渗满冷汗。 他是很少这么紧张的。 「蓝色,」杜邦云以视线选择了颜色。 晏子殊回头,盯着那几根线,然后,他用力地剪断了红线。 啪!金属搭扣弹开了,三人一阵虚脱,晏子殊小心而快速地帮助黎晨远脱下「背心」,杜邦云则接过晏子殊递给他的小刀,割断绳索。 「知道我为什么选红色?」收起炸弹,晏子殊压低声音问杜邦云。 「知道。」杜邦云亦压低声音,「你生气。」 「对,我不喜欢你和他之间的红线。」晏子殊看着手臂上的炸弹,「现在舒服多了。」 可话音刚落,就看见金属搭扣上,一个数位飞快地倒退着,马上就要到零。 「糟了!」晏子殊脸色大变,杜邦云一把抓过他手上的背心,然后拉起黎晨远,推给晏子殊,「你带他走!」 黎晨远一下懵了,晏子殊也微怔,「你疯了!」 「没时间了!」杜邦云边喊边往通道那边跑,他要爬上梯子,到上层甲板,把炸弹扔掉。 可是海水已涨到大腿处,他无法像平常那样快跑。 「杜邦云!」黎晨远大叫,挣开扶着他的晏子殊,因激动而呼吸急促,「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真的?」 杜邦云回过头来,说了一句话,这紧要关头,黎晨远竟然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他着急地喊,但是杜邦云已经牢牢抓住铁梯扶手,「铛铛」地用力蹬上去了。 奋力攀登的背影倏忽即逝,黎晨远的心霎时悬到了嗓子眼,脸色煞白! 「讨厌我没关系,你爱别人我也认了!但是,这次一定要一起回去,一起……」黎晨远仰高头,失神望着杜邦云消失的楼梯口,忽然地,简直像旷野里的炸雷,轰隆一声巨响,钢板都震动了 「邦云?」双双因爆炸冲击力而摔倒在地,不敢相信地瞪着眼睛。 黎晨远二话下说,抓着铁管爬起来,就要往冒出火光的楼梯口冲! 「你站住!」晏子殊一把死死地揪住黎晨远的手臂,喝道,「不许去!」 黎晨远侧过身体,在极度悲愤的情况下,猛地抡拳反击! 晏子殊以右掌接下那足以致人昏迷的一举,咬着牙说,「你别以为我阻止你,是为你好,我只关心杜邦云,所以,我绝对要守住他的愿望。」 黎晨远怔怔地盯着他,似明白又疑惑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你比他的命还要重要!」晏子殊定定地说,腕力大得几乎要折断黎晨远的手。 黎晨远震惊得连语言能力都失去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某处迟钝而诡异的「嘎——吱!」鸣响,一股滔天的巨浪,从冒烟的通道,轰然倾泻了下来! 仿佛多米诺骨牌效应,一台接一台的机器劈啪走火,墙壁上的铁管接连扭曲、断开,喷出炙人的白雾,船舱似乎要被撕开了! 「呃?!哇啊!」刚迈出两步,躲避不及摔落下来的不钢灯,黎晨远一下晕了过去。 第九章 两个月后——香港 微热的夏日旋风,蓦地,卷进这水蓝色的静谧房间,白色的薄纱窗帘高高飘起着,若隐若现,犹如羽翼。 黎晨远就站在飞起的窗帘下,他一手扶着宽大的窗台,一手垂在腿侧,失神地望着楼下白得晃眼的花园,他穿着浅蓝竖条纹的病号服,趿着轻软的拖鞋,头上的纱布,一圈圈紧实缠着。 获救的记忆,零星有些,被几名警察大吼大叫地抬上巡逻艇的时候,他是醒着的,耳边夹杂着警笛、高压水泵、还有报话机「哗、哗」的噪音,仿佛演电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不见杜邦云和晏子殊,他抬起手紧抓住担架边的警察的衣袖,焦心地询问,贫血和氧气面罩使他话音含糊,中年警察体贴地笑笑,按下他的手,一个劲说着鼓励的单词。 然后,记忆中断,他似乎在送医的途中又陷入昏迷,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 没有杜邦云的消息,后脑的重伤让他动弹不得,家人心急如焚地接他回了香港。 反反覆覆的昏睡、发烧,近一个星期后,他才清醒,从高危病房转了出来,亦在那时得知,杜邦云死里逃生,在国际医院住了三天,就回去了纽约。 收喜若狂!他立即派人飞去杜氏问候,却被秘书拒之门外。 「总裁他很好,谢谢黎先生的关心,礼物请带回去,总裁说了,如果是生意上的事,请找财团总经理,私事就不必了。」 「什么叫私事就不必了?!」记得当时揪住回来报信的人,疯狂地大叫,吓得那人直翻白眼,「就、就是……不要打扰杜总裁的意思。」 颓然松手,愣怔在床,那时候,觉得全身都剧痛难忍,像要裂开! 黎晨远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收回眺望的视线,感觉喉咙干涩得很。 转过身,他走到茶几前,为自己倒了一杯水,这时,门开了,一个保镖模样的高大男人,手扶门把,侧身助一位老妇人踱了进来。 高高的银白发髻,黑珍珠项链点缀着墨绿色旗袍上的百合花纹,她面容苍老,有些偻背,可咄咄逼人的鹰似的瞳仁却不容人小窥,她是安旭集团三十年的董事长,黎晨远的奶奶——黎秀琦。 「小娟呢?」一进门,她就沉下脸来,很不快地四顾,「竟然要少爷自己服侍自己!这下人越来越放肆了!」 保镖关上门,按住耳机想通话,黎老太大立刻喝止,「还叫她干什么!今天就让她收拾铺盖走人!」 保镖恭谨地放下手,立在一边。 「现在的佣人,太不识抬举,不懂分寸!」黎老太大一边厉声抱怨着,一边缓步走向黎晨远,黎晨远赶紧扶住她。 「好啦,小远,你快躺着。」黎老太大怜恤地看着他,掏出精致的真丝手绢,擦了擦他的脸颊,「都出汗了,我叫人送蒸馏水来。」 一旁的保镖立刻将命令传达了出去。 「我没事,奶奶。」黎晨远笑了一下。 「看你头上的伤,还说没事!奶奶都被你吓得魂不附体了!」 「那在我面前的是什么呀?飘……好恐怖哦。」黎晨远做出夸张的表情。 「你这小子。」黎老太太轻轻地拧他一下,溺爱的成分远过于责备。 「瑞士那边的疗养院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阿尔卑斯山腰,风景好,空气好,今早的董事会,我们也决定了,耐心地等你休养,所以你不用着急香港的事,有奶奶顶著呢!」 黎晨远皱皱眉头,没有说话。 黎老太大见状,不禁谓叹,「小远啊,奶奶真不明白你,这么大一个集团企业你不继承,非在好莱坞开什么投资顾问公司,大材小用,这能赚多少钱?」 「对不起。」黎晨远小声地道歉。 「真是的,奶奶又不是在骂你,干嘛道歉。」黎老太大握住他的手,「奶奶就是担心你……」 这时,两记很轻的叩门声响起,保镖拉开了门。 是护士长,推着一架不钢小车进来了,她恭敬地向黎老太大鞠躬,然后忙着把推车上的玻璃水瓶、水果盘端下来。 小车的第二层满是各类杂志、报纸,黎晨远一眼就看见,封面上杜邦云的照片! 松开奶奶,两三步走到推车前,他拿起一看,竟是婚礼预告?! 美国杜氏财团的总裁杜邦云,将和德国建筑业大亨的独女喜结良缘! 「怎么可能?!」黎晨远脱口大叫,打击太大,意识仿佛在刹那间全无!保镖一个箭步抓住了他。 「小远!」黎老太太惊呼,护士长赶紧上前,「黎先生,快躺下。」 黎晨远拽着保镖的西装,虚脱的身体站立不稳,「杜邦云要结婚了?!结婚……和女人?」 他不是同性恋吗?怎么会结婚?! 一片混乱,黎晨远头晕目眩,在保镖和护士的搀扶下,他坐到了床上。 「小远,你别吓奶奶,哪儿不舒服?」看黎晨远脸孔煞白,黎老太大着急地推了一下护士长,「快找医生来!」 「是、马上去。」护士长紧张地跑出去了。 极度失望到听不到周围的叫喊,黎晨远的嘴唇颤抖着,视线无法聚焦。 如果知道杜邦云会和女人结婚,那他的痛苦、他的忍耐、他差点就此堕落下去的寂寞算什么?为了成全他和晏子殊,他承受了多少嫉妒和心酸? 「杜邦云,你这大骗子!」黎晨远在心里叫骂,这两个月来,竟然只有他一个人心痛得要死?! ——你比他的命还要重要!黎晨远忽然想起出事前晏子殊的话,闭上眼睛,此时此刻更觉无比凄凉,晏子殊果然是误会了,他黎晨远,在杜邦云心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黎先生怎么了?」主治医生「砰」地推门进来。 黎晨远被这响声惊动,回过神。 「头晕吗?那痛不痛?啊,请让我看一下您的眼睛。」因为是香港数一数二大企业的太子爷,医生显得格外小心。 黎晨远一把推开他的手,「我没事,你出去。」 「小远,让医生看一看。」黎老太太柔声劝说道,对这个由她一手带大的宝贝孙子,她从来不用命令的语气说话。 黎晨远仍然不准医生靠近他,「都说没事了!出去!」 不明白黎晨远为何突然发脾气,黎老太大忧心仲仲地看着他,同时对医生说,「您先出去,等他情绪好些了,再进来检查。」 主治医生也是第一次见黎晨远这么失态,他有点惊讶,可还是礼貌地退了出去,护士长亦被带走了。 黎老太大在病床边坐下,想说话又怕打扰到黎晨远,只是关切地注视着他,一会儿后,黎晨远开口道,「奶奶,我们安旭集团有没有收到美国杜氏的婚礼请帖?」 「这……」黎老太太想了想,「没有。」 黎晨远神色更加黯然,连个通知都不愿给他么? 「把它给我。」深吸一口气,黎晨远吩咐道,从保镖手里接过刚才掉落的杂志,再次看过才发现,这位「德国建筑业大亨的独女」,就是他在杜邦云工厂里遇见过的,奚落他「没礼貌」的金发美女。 原来两人早就「惺惺相惜」,黎晨远心灰意冷地放下杂志。 「小远,你是不是和这位新娘……」黎老太大看出些端倪,小声问道,「她是你女朋友?」 黎晨远没有答话,黎老太太以为他默认了,便安慰道,「女孩子哪儿都有,你才二十四岁,一定能找到更称心的,当然,如果你不服气,奶奶也可以……」 「算了,奶奶。」黎晨远打断她,淡淡地说,「是我自己一相情愿,您别管了,就这样吧。」 「小远,你真不追究?」黎老太大很惊讶地看着他,以往谁得罪她这孙子,可是会被整得「惨不忍睹」的呀。 「我累了。」黎晨远避开那质疑的视线,躺了下来,并拉起被褥,「您回去吧。」 黎老太太,只得在保镖的搀扶下,恋恋不舍地走出了病房。 一闭上眼睛,无尽的空虚和心痛就会像旋涡一样拉拽着身体,黎晨远惶惑地睁开眼,竭力想要把这种幻觉从脑海里摒除出去,可是,杜邦云要结婚了,这是事实,是怎样也摒弃不掉的…… ☆☆☆☆☆ 杜邦云的婚礼,定在枫叶开始红的十月,全球各大传媒都很关注这场,据说是耗资一亿的连皇室都甘拜下风的豪华婚礼。 婚礼的场地在一太平洋私人岛屿上,岛屿四周种满新娘出生地的玫瑰,新人将行走的红地毯,有千米长,预定的蛋糕和香槟酒杯塔,更是破了吉尼斯世界纪录。 参加婚礼的近千位宾客,非富则贵,有娱乐新闻戏谑,婚礼当天,太平洋上空的直升飞机,会盖过迁徒的海鸟呢! 黎晨远是从报纸、杂志等地方,知道杜邦云的消息的,他一边拚命地工作,想要忘掉痛苦,一边又不由自主地拿起它们,怔怔地看好久好久。 杜氏财团的婚宴请帖始终没有送到安旭集团,这在商界是很不可思议的,安旭集团的资产、名气都要超过杜氏,要拓展亚太地区的生意,就必须和安旭打好交情,谁都知道,杜氏刚在上海建了汽车生产基地。 「黎副总,您的咖啡。」黎晨远失神在全英文的计划书的时候,秘书小姐递上了黑咖啡。 「哦,放那里。」黎晨远漫不经心地说,抬头瞟了一眼电子日历,明天,就是杜邦云的婚礼了。 「没有请帖,就算是总统也进不去吧?」黎晨远怏怏然地想,可转念又觉得可笑,他为什么非要去参加婚礼呢?难道他伤得还不够重?一定要亲眼看到两人宣誓接吻,心如死灰般才可以么? 「黎晨远啊,黎晨远!你就这么自虐?」几乎是一把丢开计划书,秘书讶异地看着他,「有、有什么不对吗?」 「乱七八糟!」黎晨远沉着脸,想喝咖啡的时候,座机响了,他不耐烦地按下接听键,「哪位?」 那低沉的嗓音迟缓了几秒才响起,「晨远,是我。」 惊悸得心脏都差点儿停止跳动,黎晨远的指尖微微发抖着,竟不知道怎么回应。 「你在工作?」杜邦云喃喃道,「我打扰你了?」 黎晨远清了清喉咙,拿起话筒,同时示意秘书出去,秘书点点头,收拾起文件就离开了。 「你有事吗?」黎晨远想说得轻松平常些,可是一开口,火药味就冒出来了,「我很忙,请长话短说!」 电话那端,似乎传来了叹息声,「我要结婚了,晨远。」 「我知道!」黎晨远干硬地说,「杂志封面上登着呢!」 「原来你看见了啊,」杜邦云低声沉吟着,「你会来吗?」 「你想我来?」 「当然。」 黎晨远紧捏着话筒沉默了半晌,尔后豁出去似的说,「好,我来。」 「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杜邦云,我会带着炸弹去看你!」一口气怒冲冲地说完,不等对方回应,黎晨远就「啪」地挂断了电话。 因为余怒末消,胸膛急促起伏着,黎晨远伸手撑住前额,似笑非笑地抖动着肩膀,杜邦云现在是什么表情呢?愕然?生气?后悔打这电话? 但无论什么样的表情,都不会像他这样的……痛苦。 闭上眼睛,黎晨远的头,愈发垂得低了。 第二天—— 乘着安旭集团的飞机,从香港直飞那被玫瑰花包围的岛屿,黎晨远没想到,刚走下飞机,就遇到了一个「熟人」。 「您好,黎先生,真是好久不见啊。」温柔美妙的中低嗓音,和煦阳光的笑容,来者捧着一束很大的百合花,天蓝色的包装纸遮住了他大半个身躯,「还记得我吗?」 「你是……」黎晨远嗫嚅着,站在原地。 「我叫詹森·沃尔,外科医生,我们在拉斯维加所见过。」将花束递传给迎上来的服务员,詹森微笑着。 「是你!」黎晨远恍然大悟,可仍有些惊讶,杜邦云会邀请和他有过节的人吗? 「我的妻子丽莎是凯洛琳的学姐,她今天亦是伴娘。」像看出黎晨远的疑惑,詹森耸耸肩说道,「女人就是健忘,她拉下了新娘捧花,硬要我送来。」 「可你是来参加婚礼的吧?」黎晨远微微蹙眉,看詹森体面的打扮,并不只是送花吧? 「杜邦云是纽约金融界的大黑马啊,」詹森古怪地笑笑,「当然,安旭集团也是很厉害的。」 「你一个医生还要管纽约的股票吗?真辛苦。」黎晨远不快地嘲讽道,转身迈向停在不远处的来接他的房车。 「人往高处走,黎先生,我在香港做过主治大夫,这句话,是您奶奶黎秀琦常说的!」詹森紧跟着黎晨远,「我很崇拜她,我总不能一辈子就做一个医生。」 「医生有什么不好?!」黎晨远已经不耐烦,这人仪表堂堂,却没想到内在和那些獐头鼠目一样! 「当然不好,整天要看院长的脸色,我为了往上爬,和院长的女儿结婚,可是,我突然发觉,做了院长又怎么样?还是要看那些贵宾级病人的脸色,只有钱才是最真实的!」 詹森在黎晨远坐进车子的时候,竟然也坐了进去,黎晨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我相信,黎先生是理解我的,我知道您的许多事。」詹森忽然靠近黎晨远,手张扬地摸上黎晨远的西装裤,「您曾让很多人破产,还有,您……很寂寞。」 性器被隔着裤子用力揉搓着,没有丝毫快感,黎晨远倒抽一口气,怒火如飓风般汹涌,「那你知不知道,我……」 黎晨远边说边抬起脚,然后,狠狠地,几乎是毫不留情地踹上詹森的肚子,一下将他踢了出去!「这辈子最讨厌同性恋!!」 ☆☆☆☆☆ 原来就闷闷不乐,再加上莫名其妙地遇到个「疯子」,黎晨远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阴沉着脸,大步流星地穿过露天婚宴广场,在一敞开式酒吧台坐下,随即叩了叩桌面,「给我不加冰的威士卡!双份!」 侍者是一个眉清目秀的西方男孩,他迟疑地看了黎晨远一眼,然后去倒酒。 黎晨远接过酒杯,一口气喝干,「唔、咳咳!」喉咙仿佛燃烧着火球,胃更是强烈的抽搐抗议! 「果然不应该空腹喝酒。」黎晨远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却凶猛地饮尽另外一杯。 「咳……再来两份!」抹去额际的细汗,黎晨远吩咐道。 侍者同情地看着黎晨远,又倒了两杯,在递上前的时候说,「我知道,你失恋了。」 黎晨远抬眼警戒地扫过他,径自灌酒。 「我为许多婚礼服务过,每次都有像你这样的人。」侍者轻声地说着,收拾起空酒杯,未等黎晨远开口,主动为他倒酒,「为了新娘吧,我明白。」 黎晨远盯着手杯子,摇晃着面琥珀色的液体,忽然哧笑一声,为了新娘?! 「别难过了,已经到这地步,看开些吧?」 多杯酒下肚,黎晨远已有些醉意,他拉下蝴蝶型领结,嫌麻烦地扔掉,然後一把抓过威士忌酒瓶狂饮起来! 「这可不是水啊,先生!」侍者急忙阻止,可是根本拦不住黎晨远,四周纷纷投射过来好奇与惊异的视线,会场保镖见状,互使眼色,蠢蠢欲动。 黎晨远「咚」地放下酒瓶,醉醺醺地叭在桌上,威士忌是很上脑的烈酒,他的头忒忒抽痛着,胃呼应似的翻江倒海,终于不用再考虑婚礼的事了! 太阳光像很快展开来的摺扇一样穿射过白色的云层,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在交响乐团淋漓尽致的演奏下,仿佛安琪儿从天堂降临! 空气是玫瑰色的,人人面带微笑,优雅地站起身,祝福的目光随新娘和数十花童缓缓前进前进,黎晨远是这当中唯一没有起立的。 啪啦!一群白鸽振翅飞过人们的头顶,当新娘挽住等在一旁的父亲,再次走向杜邦云时,黎晨远仿佛忍受不了闷热似的,烦躁地踢倒前排的座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什么?」 「怎么了?」 四周的人群骚动着,惊诧地交头接耳,「那是谁呀?」 「请让让,先生、女士。」四、五个保镖尝试挤到黎晨远身边,却造出更大的响动,乐团指挥不得不停止了演奏。 这一来,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黎晨远,个个抬首望着他。 没穿西装,没系领结,白衬衫松松垮垮,纽扣解开了一半,露出小麦色的胸膛,西裤皱巴巴的,皮鞋面好像还有呕吐物污渍,酒气冲天!附近的绅士小姐们不禁掩鼻避让。 黎晨远费了不小的劲才让自己站稳,然后粗鲁地推开旁边的座椅,走向红地毯。 保镖已经能抓住黎晨远了,可是突然又停住不动,因为他们看到杜邦云做了一个「别管他」的手势。 在众人包括新娘的注目礼下,黎晨远踉踉舱舱,摇头晃脑地站定在杜邦云面前,神经质地一笑,「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杜邦云微眯起眼,平静地看着他,「你喝醉了,晨远。」 「我问你记不记得?!」黎晨远冲动地揪住杜邦云的衣领,他已酩酊大醉,什么礼仪都顾不上了。 杜邦云还是面不改色,他冷静地拉下黎晨远的手,淡淡地说,「是炸弹的事情吗?」 旁人闻言倒退一步,黎晨远又笑了,「对,就是……」 垫起脚尖,吻住杜邦云冷酷的唇,黎晨远听见无数尖叫和倒抽冷气的声音,他得意地闭上眼睛,伸出舌头快速地掠过那温热的口腔后,猛地松开。 「是不是很劲爆啊,杜邦云,我祝你『幸福美满』,『早生贵子』!」 咬牙切齿地说完,黎晨远转身,甩开前来挟他离场的保镖,叫嚣道,「我自己会走,滚开!」 新娘已经脸色煞白,一旁的父亲气急败坏地喊道,「这是怎么回事?!给我解释清楚!」 「对不起,回来我会向您解释,」杜邦云欠身道,神情却丝毫不带歉意,他迈开步伐,很快地追上黎晨远。 「你干什么?放手!」手臂突然被抓住,黎晨远用力挣扎着,醉态百出,「放手!!」 杜邦云稳当地握着,不紧不慢地说,「安全起见,婚礼当中是不许客人随意离岛的,我送你吧。」 黎晨远死死地瞪着他。 「你这副模样也到不了机场,你知道机场在哪边吗?」 黎晨远皱拢眉头,只要一思考就头痛欲裂,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走。 「我、我会叫车!你走开!」可他还是嘴硬地反驳。 「还是我送你。」不容黎晨远再抗拒,杜邦云强硬地说,拽起他就往场外走去……。 古董雪弗莱,驶了近二十分钟后,在一风格清新、绿单如茵的庄园前停下,黎晨远狐疑地看着杜邦云,「这是机场吗?」 「这里是赛马场,别墅顶上有直升机坪。」杜邦云侃侃说道,一点都不避开那质疑的视线。 「哼!」好像没有骗他的样子,黎晨远冷冷地推开门,下了车。 「住这边。」杜邦云带黎晨远走进别墅,面装修典雅,却一个人也没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黎晨远很不自在地低着头,跟在后面。 「最里面的安全门,有楼梯可以到天台。」在一幽深的走廊前,杜邦云停下脚步说道。 「那好,你不用送了,快回去结你的婚吧!」黎晨远毫不犹豫,直奔那扇钢铁门,他是一秒钟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啊?!」 厚重的门打开了,可不见楼梯,这是一间有隔音设备的保密性很强的会议室。 「你骗我!」脑袋嗡地一下,黎晨远火冒三丈地大叫,却冷不防被紧跟在后的杜邦云牢牢抱住! 「你干什么?!」黎晨远惊惶失措,可是怎么用力也无法挣脱出来。 「谁让你玩火?」杜邦云低声沉吟着,灼热的喘息喷上黎晨远的耳朵。 「你……你……」黎晨远又惊又急,连话都说不出来。 杜邦云不动声色地押他进房间,门「咔嚓」地锁上后,才松开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黎晨远忍无可忍,生气地大叫。 「对不起。」杜邦云定定地看着他,脱口说道,「我爱你。」 「哎?!」差点摔倒在地,黎晨远愣怔地反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从很久以前,就只爱你一个。」杜邦云目光灼灼的告白。 「你也喝酒了?」黎晨远不敢置信,傻傻地凑近他。 「你说呢?」杜邦云迷人的一笑。 「我不信,你太狡猾了!」 杜邦云伸手,温柔地揽住他的腰,「我让你相信我,好不好?」 「好……咦?!」刚一走神,人就被压到了地毯上,「放、放手!」 「我想做。」杜邦云的手堂皇地插进黎晨远的西裤。 「大变态!」黎晨远挣扎扭动着,之前明明很排斥男人的,可为什么对手是杜邦云,全副身心瞬间就燃烧起来呢? 「我不会饶了你的,我才不相信你,啊……不要!」 杜邦云活动着手指,保持着迷死人的笑容,先做完这次再说,以后嘛……再慢慢「斗」吧。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