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戏谁》 楔子 璀璨皇城,繁华富丽。 天子脚下,权贵云集。 幅员广阔的京城,最受瞩目的并非人人钦羡的皇亲国戚,而是势如中天、富可敌国的四大家族。 此四大家族分别为——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当朝丞相为首的宫家;骁勇善战、深受皇上信任,以镇国大将军为首的君家;买卖五谷杂粮,箝制当朝大半民生物资的解家,以及拥有多处宝石矿井,贩售各式珠宝的殷家。 四大家族家大业大,一举一动对当朝的影响无远弗届,其家族成员众多,长相、脾性、能力各异,其中最教外人津津乐道的无非是四大家族中有「四公子」之称的宫熙禛、君傲翊、解子焰与殷槐笙。 四位公子相貌堂堂、仪表非凡,举手投足间皆带有浑然天成的贵气,吸引众人的目光。除了已有未婚妻、身为当朝丞相最疼宠的小儿子——宫熙禛外,另外三位卓然不群的公子理所当然是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锁定的好对象,他们个个面如冠玉、风采翩翩,不论是嫁给哪一位,都会成为京里最教人钦羡的对象。 但事与愿违,被列为最后考虑、出身最为卑微的殷槐笙竟抢先其他三位公子一步,娶了青梅竹马的恋人白晓兔为妻。 他这一娶,让错失机会的闺女们无不懊恼地咬帕子直跺脚,若非当初太过挑剔,岂会让白晓兔捷足先登。 炙手可热的四位公子瞬间仅剩君傲翊与解子焰尚未婚配,为免憾事再次发生,众家闺女决定好好抓牢机会,使尽浑身解数吸引两位公子的注意。 君傲翊是镇国大将军的长子,也是皇上宠信重用的亲军,相貌俊雅出尘,偏又带了一丝阴冷气息,尽管沉默寡言,可高强的武艺与强健结实的体魄,使他光芒万丈、英气逼人。 女人若嫁他为妻,立即稳坐将军夫人之位,无怪乎他会成为众家闺女眼中的香饽饽,每个人争相想要咬上一口。 在商场上独占鳌头的解子焰家财万贯,坐拥各大商行,日进万金、富甲一方,虽然给人莫测高深、不易亲近的感觉,但那些未出阁的名门闺秀们要的正是富足无忧的生活,解子焰绝对有能耐让她们天天吃鲍翅蔘肚,身穿「金织坊」的绫罗绸缎,配戴殷家珠宝铺的首饰。 况且他相貌英挺、身材伟岸、气宇轩昂,嫁给他绝对不会委屈自己,所以他和君傲翊一样抢手。 众家闺女唯恐会再次遭人捷足先登,找尽各种理由、方法出现在他们面前,尔虞我诈,抢得比之前还厉害。 城里好事的人们再次热热闹闹在酒楼下注,除去婚期已定的宫熙禛外,君傲翊与解子焰两人,究竟谁会在宫熙禛之后成家?又是哪家姑娘能获得两位公子青睐? 赌客们再次将京城里尚未婚配的姑娘们一一列表。 这一回他们更加认真仔细,上一次的名单里并没有白晓兔的芳名,因为白晓兔不仅不是出身名门,还是个龟奴的女儿,谁也没料到殷槐笙会中意没有国色天香之姿的白晓兔。 只能说青菜萝卜各有所好,也许白净可人的白晓兔正对殷槐笙脾胃,这一回赌客们记取教训,将名单范围扩大,不再局限于名门闺秀,只要还上得了台面未出阁的女子皆一一列入。 哼!如此缜密列表后,就不信还会有漏网之鱼! 第一章 天灰。 厚重的云层遮掩住阳光,空气中带着浓浓的湿气。 位于玄武大街上的解家商行前停了一辆接一辆运载米粮的马车,这批米粮于长沙采买,经水、陆交替运上京,赶着在下雨之前存放至商行后方的仓库,以免受潮发霉。 身强体壮的苦力们赤裸着上身,一个接一个汗流浃背地扛着米粮走入商行,擦肩而过的身躯,吆喝声此起彼落。 解家商行是京里贩售五谷杂粮最大的商行,商行里靠墙依序放置一桶桶的米、黍、稷、麦、菽,依产地种类品质分别陈列。潮湿的空气泛着谷香、豆香,呼吸间即能深刻感受到富足。 「大伙儿再多加把劲,雨就快要落下来了。」商行里的张管事指挥吆喝着,伙计全都出来帮忙,可动作仍是得再加快才行。 接获通知前来商行的解子焰仰头望着黑蒙蒙的天际,二话不说褪下藏青色外袍扔向随从,穿着黑色绸裤,露出精壮结实的古铜色胸膛,大步上前扛起一袋米走入商行。 解子焰是个存在感极为强烈的男人,刚毅不屈的唇角,显示他的不容妥协,浓眉下一双炯亮锐利的眼瞳,暗示着若想要欺骗他,最好先三思,他绝对不是个肯吃闷亏的男人。 强而有力的肌肉、棱角分明充满自信的脸庞,加上高大的身形,构筑成阳刚好看且不容忽视的解子焰,无怪乎名门闺秀近来争相在附近徘徊,冀求吸引他的注意。 随从李全接过外袍,慌得紧跟在主子身边叨念。「当家的,这种粗活儿不是你该做的,快把米放下来,由我来吧。」 解子焰看也不看比他矮一个头又较为瘦小的李全,轻松地扛着米袋进入仓库。「不必了,你站在旁边就好。」 张管事见当家的亲自出马,顾不得指挥,连忙上前跟在解子焰身旁,双手高举做防护动作,就怕当家的突然来个腿软或什么的。 「我并不是头一回扛米,你们何必这么紧张?」见张管事与李全如临大敌般地大惊小怪,解子焰轻哼了声。 苦力的工头——赵头儿汗如雨下,双手插腰大笑揶揄:「解当家,我瞧你的人都把你当成纸糊的了,他们跟在你身边多年,这些年都在睡觉是不?不然怎会不晓得你有多少能耐?」 解子焰轻松卸下肩上的米袋,放置于已堆放及腰的米堆上,飞扬的空气夹杂着尘埃与薄如蝉翼的黄澄谷糠,轻舞飘动。 他脸不红气不喘,沉着声道:「看起来似乎是这么回事。」 「哈哈,待会儿解当家不如一次扛两袋,让他们知道你不是绣花枕头,以后不敢再小觑你的能耐。」 「赵头儿,我们当家的无须一次扛两袋米来证明什么,当家的有多行,我们早已了然于胸。」张管事立刻插嘴,把话说在前头。 「没错!我们当家的最行了。」李全唯恐众人不知,跟着大声附和。 赵头儿似笑非笑地瞅着解子焰看。「瞧你们对解当家这么忠心耿耿,解当家肯定万分感动。」 解子焰淡淡一笑,并未搭腔,远方天际突地响起几声闷雷,他眉头一皱加快脚步到大门口去搬米粮。「看来这场雨肯定会不小。」 赵头儿低咒了声,跨大步跟着去扛米粮,嘴里大声吆喝。「兄弟们,别像娘儿们扭扭捏捏,动作再快点。」 「知道了,头儿。」苦力们加快速度,不敢有丝毫耽搁。 闷雷一声接一声,由远至近,银白色的闪电划破灰黑天际,一声响雷重重打下,大地彷佛要被劈开似的,震得胆子较小的人不由自主跳起来。 豆粒般大的雨滴紧接着啪嗒、啪嗒自天际滴落,瞬间倾盆降下成滂沱大雨,最后一袋米粮及时进到商行,没被雨淋着,顺利完成任务的男人们爆出愉悦的欢呼,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拿着长巾擦拭身上的汗水,大口喝着早已备好在一旁的茶水。 赵头儿擦着汗水,以兴味盎然的口吻说:「解当家,瞧在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你就透个口风给我,让我发笔小财吧。」 「赵头儿要我透露什么口风?」解子焰接过李全奉上的外袍,俐落穿上。 赵头儿将长巾挂在脖子上,套上粗布衣。「解当家不会不晓得京里有人在下注,赌你会迎娶哪家闺女的事吧?你不如就大方告诉我,让我去下注好发笔横财。」 喝着茶水的苦力们听赵头儿这般要求,纷纷鼓噪起哄。 「连我自个儿都不晓得了,如何透口风给你?」解子焰两手一摊,爱莫能助。 「解当家在说笑是不?假如我没记错,你都二十六了,解老夫人急着抱孙子,要你快点成家不是吗?解当家心里定有属意的人选,看在咱们合作这么多年的分上,就悄悄透露吧。」 「真的是没有,京里的人为何会拿这件事下赌注,应该还有别的事更值得他们关注不是吗?」波澜不兴的解子焰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 「四大公子中,就剩你与君傲翊尚未婚配,大伙儿闲着没事,自然拿你们两个开赌了。」家财万贯又相貌英挺,理所当然会引起众人讨论注意。 「大伙儿果然都很闲。」解子焰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 「依我说,四大公子中,我们当家的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李全忍不住插嘴护主,在他心里,解子焰简直完美得挑不出半点毛病。 「那是当然。」张管事骄傲点头,商行里的伙计们也跟着出声附和。 「凭良心说四大公子各有特色,论长相,谁也赢不了长得比女人还美的宫熙禛;论武艺,自然是君傲翊拔得头筹;论阴狠,非殷槐笙莫属,至于咱们的解当家嘛……」赵头儿抚着下巴,故作沉吟。 解子焰眼眉低敛,似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茶水上,事实上他并不是很专心听赵头儿的分析,一半的心思已飞到对街的「金织坊」上。 「我们当家如何?」李全急躁追问,倘若赵头儿说出不中听的话,从今以后,他绝对视赵头儿为敌。 赵头儿笑嘻嘻双手一摊,反问:「外头的人都说你们当家莫测高深、不易亲近,你觉得呢?」 「我们当家为人亲切和善、童叟无欺、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哪有莫测高深不易亲近?那全是外人的误解。」李全怕旁人不知,天花乱坠的猛夸赞解子焰。 外头正下着滂沱大雨,总是人来人往的玄武大街顿时变得冷冷清清,连对街素来多有权贵富绅出入的「金织坊」也不见贵客,素雅细致的店内只有伙计在清扫已经非常洁净的地面。 一抹湖水绿的衣角翩然扬起,上头绣有一朵朵高雅傲然、洁白生动的寒梅,清楚映入解子焰眼帘,瞬间,彷佛有一颗小石子突地投进平静无波的心湖,激起阵阵涟漪。 他无须看到该名女子的长相,光凭衣角上卓越的洒线绣法与衣衫色彩,即知她是金织坊现今当家,拥有一手好绣工、最喜欢各种深浅不一绿色的骆织雨。 解家商行与金织坊在玄武大街上对门相望数十载,曾经数代友好,对彼此了若指掌,若非十二年前所发生的那场悲剧,今日解、骆两家仍会往来频繁,为彼此最好的朋友。 「哈哈,好你个李全,如此忠心耿耿,我瞧再也没人比得上你了。」赵头儿朗声大笑,用力拍着李全瘦弱的肩头,再转头问向解子焰:「你说是吧?解当家。」 赵头儿的问话打断了解子焰的思绪,使他收回若有所思盯着金织坊的视线,淡淡一笑。「李全的确是我不可多得的好帮手。」 简短的称赞使李全乐翻了,抚着心口慷慨激昂道:「打小能够跟在我们当家的身边服侍他,为他分忧解劳,是我李全积了好几辈子的福,再也没有人比我更幸运的了。」 所有人听他热血沸腾的发言,皆哄堂大笑,有的故意作呕,有的则是猛翻白眼。 听不下去的赵头儿干脆不理会李全,踱步到解子焰身边,眼角瞥见对面的金织坊时摸了摸鼻子,偷觑解子焰平静漠然的神情。 凡是久居京城的人都知道,解家与骆家有着深仇大恨,解家家财万贯,却绝不穿达官贵人及贡品首选的「金织坊」所织造的衣衫,宁可退而求其次,穿绣技差一等的银织坊衣衫;骆家亦然,据说上下宁可饿死,也绝不采买解家商行的米粮。 双方可说势同水火,偏偏两家就在对门,出入都看得到对方,相看两厌却情愿日日恨得咬牙切齿,夜夜骂他祖宗八代,也不肯示弱搬离玄武大街。 两家大打出手是迟早的事,甚至已有人开赌盘,赌解、骆两家何时会打得头破血流。 彷佛是要印证冤家路窄这句话似的,骆织雨突然出现在门口观看雨势,圆滚滚的双眼不期然看到同样立于门边的解子焰,怔了下。 解子焰直勾勾望着她,手中的茶杯朝她轻抬了下。 赵头儿眼见两方对峙,互不示弱,压低了声音说:「听说骆家今儿个有一批自杭州运来的丝绸,瞧这雨势,骆姑娘应是担心这批丝绸会淋到雨。」 解子焰未搭腔,雨下得实在太大,倘若骆家的丝绸硬要在今日运来,非毁不可,骆织雨应当不会笨得如此做。 赵头儿以投其所好的口吻,将声音压更低,不让其他人听见。「解当家一定很开心吧?」 解子焰转头看赵头儿,轻喃。「开心?」 「哈,解当家的心思我最能体会,最好金织坊屋漏偏逢连夜雨,所有的丝绸、棉花都淋湿。」赵头儿邪恶的笑着。 他的心有那么黑吗?解子焰狐疑的抬起左手摸了下脸,他没有面目狰狞不是吗?他其实是希望骆织雨不会遇上麻烦,只是没表现出来,没想到竟被赵头儿误以为他正幸灾乐祸。 「城里的人都在说,金织坊交到这弱不禁风的小姑娘骆织雨手中,要不了多久就会败了,她那后娘生的弟弟是没指望接掌了。」赵头儿好心贡献众人的议论,让解子焰开心开心。 解子焰移开视线,再重新回到对街的人儿身上,淡然道:「她虽然看似娇弱,不过骨子里很倔强,不会轻易服输。」 大雨狂泻,使视线蒙胧,无法看得真切,也使得对街的人儿更显娇小荏弱,宛如被雨淋到就会化为轻烟消失。 他不用站到她面前,即可清楚在脑海中勾勒出她的模样。 嫩白双颊始终泛着健康的玫瑰色泽,不点而朱粉嫩嫩的唇瓣、小巧挺俏的鼻子,与圆滚滚灵灿生动的大眼,让她看起来似乎永远停留在十六岁,而非是已经二十二岁的大姑娘,可爱得教人忍不住想要张开双臂保护她。 而她说话的声音甜甜软软,宛如可口的蜜糖,让人听了打从心里感到舒服,尽管已经十二年未曾与她交谈,但他仍是记忆犹新。 可更难忘的是,她比任何人都要固执,城里的人都不看好她接掌金织坊,但依她的性子,绝对会卯起来做给大家看,证明她的能耐。 「我明白了,解当家是在等适当时机给骆家致命的一击吧?解当家尽管放心,有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开口,我绝对义不容辞帮你到底。」赵头儿急于表现自己的义气。 解子焰眉头轻皱,不由自主再摸了下自己的脸,再次确认自己的表情是否看起来十分阴狠狡诈、时时算计着骆家,否则赵头儿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误解? * * 大雨,无情地哗啦、哗啦直下,天空暗沈得教骆织雨快喘不过气来,她阴郁的走到门口无奈看着倾盆大雨,冷不防对上傲然挺拔的解子焰,登时愣住。 「他怎么会站在那里?」她进退两难,索性挺直腰杆站在原处,佯装无视他的存在。 这十二年来总是如此,就算不小心狭路相逢,就算不小心擦身而过,他们俩都会默契十足的当作对方不存在,不仅不直视对方,连眼角都尽量避免扫到对方,更甭提交谈。 漫长的十二年过去,其间他离开京城,到各地去采买米粮,稳固家业,而她则窝在家中绣着一件又一件的衣衫,日子该是这样平淡无奇过下去的。 可好景不常,爹爹后来生病,只懂刺绣的她不得不站出来代替爹扛起这个家,一路跌跌撞撞,幸好缠绵病榻的爹爹还能指导她,让她在错误中学习,直到爹去世后,她已大致了解该怎么做,不至于像刚开始那样惊慌失措。 不愉快的回忆令她面色凝重,长长的叹了口气,语带欣羡地低喃。「他总是这样,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模样,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他一样自信满满,不被其他人瞧轻?」 京城里有太多人等着看她的好戏,甚至有人当着她的面质疑她的能力,摆明等着看她倒下,正因如此,她更是不能丢爹爹的脸,再苦再累都要咬牙撑下去。 「小姐,你在说什么?」贴身丫鬟小紫自身后冒出,好奇问着。 「没什么。」骆织雨故作无事状。 小紫嘟着嘴看这恶劣的天候,突然间看见对街的解子焰,脸色立即大变。「实在倒霉,姓解的怎么会站在那里?」 「因为解家商行就在对面。」 「小姐,现在是说笑的时候吗?你瞧瞧他那邪恶的眼神与上扬的嘴角,肯定是满肚子坏水想算计我们,小姐,你千万得小心,不能中了他的奸计。」小紫哇啦哇啦开始发难。 「雨下得这么大,你也能看见他眼里的邪恶与上扬的嘴角?」骆织雨十分佩服小紫的好眼力。 「当然可以,邪恶的人无论站多远、天候有多恶劣,都逃不过我小紫一双利眼,小姐,你别怕,我会保护你。」忠心为主的小紫恨不得跑到对街去痛打解子焰一顿。 「小紫,你想太多了。」骆织雨眉眼低敛,藉由仰望厚重的云层眨去突然浮上眼底的泪意。 怪了,她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感伤想哭?是因为想起了爹吗?抑或是,想着不该想的人? 「我怎么会想太多,小姐千万别忘了解家人是如何伤害我们,你瞧解子焰拿茶的模样,根本就是巴不得将茶水泼到你身上,你千万不能放下戒心。」血淋淋的惨痛教训,一刻都不能忘。 「伤害我们的人,并不是他。」骆织雨的话里带着一丝阴郁。 「小姐,你怎么能替他说话?他们可是一家人,若不是他叔叔,小姐会没有娘吗?若不是他叔叔,小姐和老爷会伤心欲绝吗?」小紫气忿难平。 「……」骆织雨难过的透过大雨,望着那益发傲然的身形,假如十二年前没有发生那件惨事,所有事都会截然不同。 那是一桩可怕的丑闻。 骆、解两家因为那桩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丑闻而丢尽脸面,从此两家失和,互不往来。 骆织雨抬起手,让大雨击打在摊开的掌心,曾经,她是那么喜欢下雨天…… 因为取名为织雨,喜欢下雨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在十二年前的那个深夜,同样像今天下着倾盆大雨,她娘趁着她爹入睡,偷偷拎着包袱与解子焰的叔叔私奔。 娘与解家叔叔何时暗通款曲,没人知道,当时两家人来往频繁,到对方家如同回到自己家般自然熟悉,总之两人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暗生情愫,爱得难分难舍。 娘决定抛下爹跟才十岁的她;解家尚未成亲的叔叔,决定抛下兄长与家业,两人不顾世人眼光,计划私奔远离京城,另到他方双宿双飞。 可雨实在是下得太大了,他们急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大雨中赶路,结果马车不小心摔落山谷,娘与解家叔叔双双惨死。 讽刺的是隔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爹与她遍寻不着娘的踪影,直到路人发现山谷下翻覆的马车及尸体,所有人才恍然大悟,娘与解家叔叔关系暧昧,其实只要他们两人肯多等一天,就一天,他们便不会枉死,可以称心如意过着如胶似漆的生活,可惜他们不肯。 丑事迅速在京城传开,众人加油添醋议论纷纷,骆、解两家皆失去重要且心爱的人,伤痕热辣烙印在胸口,相互责怪的两家人再也无法回到往昔交情。 小紫为时已晚地发现小姐难过的脸色,急忙住嘴,拉下她的手。「小姐,雨下得这么大,你把手伸出去,会弄湿袖子的。」 「这雨下得我心烦。」如果可以,她真想命令老天爷别再下雨了。 「可不是。」小紫干笑接话,内心则气恼的想用头去撞柱子,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夫人的事对小姐造成多大的伤害,偏偏又大嘴巴地提起,害小姐伤心了。 「小紫。」 「什么事,小姐?」 「……眼睛长在前面,就是要我们凡事往前看,咱们别再执着过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 「小姐说得极是。」小紫拚命点头赞同,只要小姐开心,就算小姐说出再稀奇古怪的话,她也会拍手叫好。 「雨下得这么大,小森不能到院里玩,肯定正无聊得发慌。」骆织雨故意将话题带到目前才八岁的弟弟身上,弟弟小森为爹再娶的后娘所生,性情与后娘一样善良温和、不耍心眼,教人打从心里疼爱。 为了小森的将来,再苦再难她都会竭尽所能做到最好,直到小森能够独当一面时,将金织坊好好交到他手中。 「是啊,少爷现下大概正磨着夫人,想冒雨跑到院里玩。」 骆织雨温柔微笑,可以想像小森磨着姨娘撒娇的情景,只是丝毫未曾缓减的雨势,仍使她不由自主攒紧眉心。 「雨下成这样,看来一时半刻不会停,后头的棉花与丝绸不晓得会不会有问题。」骆织雨喃喃低语,担心雨水渗进屋内造成损失。 反正她没有要和解子焰斗意志比耐力,转身入内并不代表示弱或认输,她仅仅是很平常的去查探后头的情况罢了。 就是这样!她不必在意解子焰对她的离开会有何看法,总之他们就是这样了,不可能会再恢复以往的亲密。 骆织雨双手紧握成拳。「人生就是如此,合久必分。」 耳尖的小紫快乐地接着说:「小姐,下一句是分久必合吗?」 骆织雨缓缓转头看着笑得很天真无辜的小紫,再透过庞大的雨势看向对街那高的身影,分久必合?她和解子焰?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地否决,毅然决然转身入内,挺直背脊,保持骄傲且漠然的姿态,光荣退场。 小紫不懂,跟在她身后追问:「咦?为什么不可能?」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你别再问了。」不论时光如何流逝,不论她是否对往事已经释怀,有一个要点千万不可遗忘,即是京里的人记性可是非常好,尤其是对于丑闻,只消他们两家有个风吹草动,肯定会立刻传开,闹得沸沸扬扬。 她不想难堪的回忆再次成为京城人士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所以继续无视解子焰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小紫疑惑的搔搔头。「奇怪了,合久必分再接分久必合明明很顺啊!」 骆织雨听见小紫的叨念,脚跟一定,迅速旋身,坚定重申立场。「不顺,一点都不顺。」 「啊?」小紫被她吓了一跳。 重申过立场后,骆织雨再次旋身,踩着坚定的步伐继续向前,逝去的再也无法追回,就像她再也无法追在他后面跑,开心的叫他子焰哥哥,或是坐在绣房里,拿着针与五彩绣线对他发下豪语,要他往后的衣衫都交由她裁制,她绝对会以精湛的绣技,让他成为全京城穿得最合宜好看的男人…… 小紫偏着头,偷觑骆织雨的表情,觉得小姐似乎在跟谁赌气,偏偏她又不晓得是什么事惹得小姐如此不开心,莫非是雨下得太大的关系?身为贴身丫头,首要之务就是替小姐分忧解劳,可是要她让老天爷停止下雨实在是太难了,呜…… 骆织雨没理会小紫,脑子里既想着解子焰,偏又想将他抛诸脑后,反反覆覆,纠结难解。 第二章 织雨入内,对街一直注意着她的解子焰阴郁无声地逸出口气,整整十二年了,他们不交谈,不直视对方,让过去的阴霾笼罩心头,他已经厌倦了,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 事实上,他非常怀念身旁有她的日子,更怀念她以娇软似糖的嗓音甜甜唤他子焰哥哥。 他是她的子焰哥哥,是那个与她朝夕相处,承诺所有衣衫都将由她裁制的子焰哥哥,他想要取回自指缝间消失的美好,迫切渴望。 “解当家,你等着看。”赵头儿神秘兮兮的在他耳边说道。 “等着看什么?”解子焰不是很感兴趣,慵懒搭腔,脑中思索着如何回到过去,得到真正想要的。 “『金织坊』由骆织雨这么个小姑娘掌管,京城多得是吃人不吐骨头、等着见缝插针的人,解当家等着看好戏便是。” 解子焰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赵头儿问:“赵头儿是听见了什么消息?” 赵头儿的朋友龙蛇混杂,必有许多内幕消息,定是听到了什么,有所根据才会这么说。 发现他的关心,赵头儿愣了下,随即想到骆、解两家是仇家,解子焰想知道骆织雨会如何被欺负也是应该的,而他也乐于分享所得到的消息,于是将声音压得极低。“今儿个骆家那批自杭州运来的丝绸,肯定会出问题。” 解子焰眉心一拧,关心追问:“怎么说?” “因为帮『金织坊』运货的史头儿想敲骆织雨一笔。”同行中许多消息传得特别快,尤其史头儿摆明了瞧不起骆织雨,大剌剌到处说嘴,完全不怕被人知道他所打的主意。 “据我所知,史头儿与『金织坊』合作十几年,从来不曾这样玩过。”解子焰的眉心锁得更紧,这类的事时有所闻,是以许多商家为了防止被坑杀,通常会选择有信誉的对象合作,一直与骆家关系良好的史头儿居然会倒打她一耙,实在教人始料未及。 织雨肯定不晓得史头儿会这样对她,他不能袖手旁观…… “那是过去骆老板在的时候,人在,情义在,人亡,就什么都没有了,况且史头儿想再讨偏房,正需要钱,理所当然的就想到从骆织雨身上挖。”现实是残酷的,骆织雨想在京城立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解子焰面色凝重,右手紧紧抓着着瓷杯,恨不得手中正掐着史头的脖子。恶意欺负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语带讥嘲。“如果我没记错,史头儿都六十好几了,已经是五个孙子的爷爷,竟然还有体力娶偏房,实在教人佩服。” “史头儿性好渔色人尽皆知嘛,总之解当家你就睁大眼看,史头儿绝对会狠敲骆织雨一笔,她若不想失去这批丝绸,只能认栽。”赵前沿预期会看到解子焰欣喜若狂的表情,可是并没有,若他的眼睛没出问题,那解子焰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一副被踩着脚的模样,怎么会这样?解子焰不是恨骆织雨入骨吗?现下是什么情形? 气闷的解子焰以食指轻敲掌中的杯子,立时就想冲进“金织坊”告诉织雨这件事,但事情尚末发生,他又无凭无无据,令他烦躁不已。 狂泻的大雨打在青石板上,隆隆雷声震耳,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解子焰怒沉的脸庞。一名头戴蓑帽、身穿蓑衣的男子自大街的一头狂奔而来,引起解子焰注意,他挺直背脊,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直盯着那名男子瞧,直觉告诉他了,出事了。 那名在雨中狂奔的男子看也不看解家商行一眼,直接冲进“金织坊”。 解子焰右脚一动,有股跟着冲入“金织雨”一探究竟的冲动,但理智但他压下内心的渴望,要自己切莫轻举妄动,先静观其变再说。 “史头儿纳妾那天,赵头儿应该会受邀吧?”解子焰漫不经心问着,暗地里正密切留意“金织坊”的动静。 该死的大雨!使他无法将里面发生的事看得真切,连顶点声响都被雷声与雨声掩盖,害他只能在心里干焦急。 “应该是会。”赵头儿笑了笑,他跟史头虽说同行相忌,但也不至于交恶,所以会尽到该有的礼数。 东来神色慌张地奔入“金织坊”,见到店里的林掌柜劈头就问:“大小姐在这里吗?” 林掌柜放下手中拨算到一半的算盘,惊讶的看着他。“东来,瞧你慌的,究竟出了什么事?” 在后头的织雨听见前头的谈话声走了出来,只见干净的地板已经被浑身直滴水的东来弄湿,她内心惴惴不安,仍故作镇定地轻启朱唇:“东来,怎么了?” 快下雨前她派东来去通知史头儿,先把这批丝绸存放在仓库,别赶着运过来以免受潮,此时东来应当在城东仓库里协助史头儿才对,突然跑回来,定是出了问题,她担心得右眼皮直跳。 “大小姐,史头儿已经将丝绸运进城东的仓库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史头儿突然大发脾气,说他们一伙人运这批丝绸又渴又累,长年为咱们『金织雨』做牛做马,小姐却不曾有所表示,令他们心寒不已。”东来简单说着方才的情形。 “所以?”闻言,织雨心一沉。 “所以史头儿说,既然小姐待他们不仁不义,就休怪他翻脸无情,他要脚夫们再把已经进到仓库的丝绸扛到外头淋雨,我与守仓库的陈叔拚命拦阻,也改变不了史头儿的决定……”说到这儿,年轻的东来都快哭了。 “金织雨”内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凉气,要知道这批丝绸价高堪比黄金,若真被找到外头淋雨,便全都毁了。 一股寒气自脚度板直窜上心头,冷得织雨想打颤,目前店铺主事者是她,倘若她表现出慌乱的模样,其他人肯定会乱成一团,她深深吸了口气,不断回想爹爹的遗言,让自己保持冷静。 小雨,不论发生任何事,你都要冷静面对,哪怕是天要塌下来,你也要镇定。 就算天真要塌了,有比你高的人先顶着,你还有充裕的时间解决、面对难题,千万不要害怕。 爹说的没错,慌乱解决不了问题,唯有冷静思考,找到问题症结所在,才有办法跨过难关。 “史头儿还没让丝绸淋到雨吧?”她相信史头儿突然发难定有所求,如果她没猜错,史头儿要的是钱,更多的钱,为了握有威胁她的筹码,史头儿不可能贸然让这批丝绸淋到雨。 “对,他还没,所以陈叔要我快些过来通知大小姐。”东来忙不迭地点头。 织雨双手紧握成拳,怒焰飙上心头,她敢当着众人的面大声说,“金织雨”不曾亏待过史头儿,否则表明的史头儿不会与他们合作十几年,爹在世时史头儿遇上困难,爹从不曾拒绝伸出援手,甚至多次拿出钱财史头儿度过难关。 如今爹才离开不到两年光景,史头儿便无情翻脸,真正该感到寒心的人是她才对。 “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和他谈谈。” “大小姐,史头儿不安好心,你不能去,由我去对付他吧!”林掌柜见她娇娇弱弱,去了肯定吃亏,史头儿与他的脚夫们可都是粗鲁汉子,他说什么都不能让打小看到大的织雨被那群鲁汉子吓着。 “是啊,大小姐,史头儿他们可凶狠得很。”东来也觉得让她去面对那群凶神恶煞太残忍了。 “『金织坊』现下由我作主,我不会那么容易被吓着,你们别为我担心。”织雨淡淡一笑,倘若她遇事只会躺在林掌柜背后,类似的事将会层出不穷,她不能让人觉得有机可乘。 她要让史头儿知道,虽然骆家仅剩孤儿寡母,可依旧强悍不可欺。 织雨绕过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小紫,取过纸伞,快步走到店门口撑开,走入雨中。 林掌柜、小紫及东来等人见状全都乱了手脚,取伞的取伞,东来尾随在她身后,跟着奔入雨中。 “大小姐,雨太大了,撑伞会打湿你的衣衫的。”东来在雨中大声疾呼。 小紫拿起伞急忙追上,“小姐,你等等我啊!” 织雨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目前最要紧是处理史头儿的事,衣衫要湿就由着它去,又不是不会干。 解子焰见织雨突然打伞快步离开,后头穿着蓑衣的男子及小紫出声唤她,她也没停步拾理,这不是她的个性,定是发生什么紧急的事,她才会如此。 情急关心,解子焰无暇顾及旁人的眼光,顺手拿起倚墙的一把伞追了出去。 “咦?解当家怎么突然跑出去了?”赵头儿不解地看着奔出去的解子焰。 “什么事?”李全听见赵头儿疑惑探出头,见解子焰不顾大雨奔出去,似乎是要去追骆织雨,吓了一跳,跟着取过伞追上,惊慌抱怨:“少爷!就算是要打架,起码喊我一声啊!” “要打架怎么不早说,兄弟们,别愣在那里,咱们替解当家助威去。”赵头儿一声吆喝,脚夫们立刻停止谈笑、不顾倾盆雨势,跳起身跟赵头儿助阵去。 “小雨。”低沉的叫唤,自解子焰嘴里传出。十二年了,他不曾再如此熟悉地出声唤她,再次出声,宛若隔世,过往亲密滋味酸酸涩涩笼上心头。 雨很大,心很急,加上小紫与东来的呼喊声,她不该听得到其他声音才是,但“小雨”两字冲破杂音,无比精准地敲进心扉教急奔的步伐不由自主停顿,蓦然回首,即见伟岸身影,坚定朝她而来。 心,重重敲击,不断问自己,刚才他真的出声唤了她吗?抑或他只是在说现在正下着“小雨”…… 不对,这雨势已大到低洼处都淹水了,和小雨两字扯不上半点关系,那么他真的是在叫她?这何会叫她?而且他叫她的方式,彷佛他们不曾疏远过。 她不晓得该如何回应,能像无事发生过,再叫他一声子焰哥哥吗?她的脑袋糊成一片,看着他昂首阔步地走来,迫在眉睫的事被她抛诸脑后,此时此刻一颗心狂乱失控,完全无法思考。 “他想做什么?”小紫瞪大了眼。 “小雨,出了什么事?”很快的,解子焰来到织雨面前,语气熟悉且自然,唯有他自己才清楚知道,他有多害怕她会报以痛恨的目光拒绝他。 粉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反复多次,仍找不回声音,是她的错觉吧,其实他们两家从未交恶,他们依然整天腻在一块儿。 “你想对我家小姐做什么?”小紫发现李全带着一大票人出现,惊得倒抽了口气,连忙挡在两人之间,不让解子焰靠近小姐一步。 “少爷!我们来帮你了!”李全嘴里大声嚷嚷。 “解当家,看你是要打一个还是要打一双,我赵头儿带着兄弟们挺你到底!”赵头儿豪气千云地拍着胸膛。 他们一群人来势汹汹对上织雨等人,“金织坊”的林掌柜见状,立刻带着店内伙计冲出,双方人马壁垒分明,随时就要大打出手。 附近两排店家见他们两家杠上,全都挤在店门口或窗边,热血沸腾地等着看好戏。 “你……带人来打我?”明知自己的问题有点荒谬,仍是迟疑的开口了,他不会是欺负女人的人的,可是他身后那群男人一副想大闹的模样,让她不得不要他给个答案。 “我不可能动手打你,更何况还带人,是李全他们在胡思乱想。”李全与赵头儿激动的说词,教解子焰头疼,他哪是寻衅来着? 林掌柜等人不信任的瞪着他们,小紫更是满怀敌意,以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大声道:“小姐,人心隔肚皮,今儿个他特地拦下你,肯定心怀鬼胎,你千万别被他骗了!” 织雨定定看着解子焰,发现他眸底的无奈,再见李全与小紫等人剑拔弩张的模样,忽然觉得眼前的情况实在是可笑得紧,很显然的她与解子焰并未痛恨对方痛恨到要在光天化日下痛宰对方,但他们身边的人并不这么想。 “林掌柜、小紫,子……解当家只是有话想对我说,没有恶意,你们别担心。” 不否认他是热切期待她能唤他一声子焰哥哥,是以当听见粉唇逸出一声“子”字时,心房因渴望而往上提吊,当她改口称他为解当家,失望瞬间降临,他早该想到十二年的鸿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跨越。 “小姐,你不能被他骗了,说不定他正不安好心的想拿伞打你。”小紫急坏了,深怕她会不小心上了恶当。 “你含血喷人!谁说我家少爷会拿伞打人?明明是你家小姐准备拿伞戳我家少爷的眼睛。”李全气坏了,替心爱的少爷大声喊冤。 小紫与李全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其他人见状,纷纷出声助阵。 解子焰懒得理会他们,下巴往旁边扬了下,示意她一旁说话。 织雨意会地与他走到旁边比较安静的地方,任小紫与李全吵个够,反正他们两个从小一碰头就会吵起来,她与解子焰早就见怪不怪。 雨势似乎开始转小,织雨撑着伞,裙摆已湿了一大片,湿漉漉地黏在小腿肚上,不甚舒服,但她无瑕理会,心思全在比她高出一个半头的解子焰身上,晶灿眼眸眨了眨,猜想着他找她的原因。 他低沉着声轻问:“我看你行色匆匆,出了什么事吗?” 织雨怔忡了下,他的关心教她手足无措,毕竟以他们目前的关系,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该冷眼旁观的不是吗? “没什么事。”不管他为何突然关心她,她选择不告诉他史头儿的事,毕竟他们不再是无话不谈的青梅竹马。 “小雨,不要对我说谎。” “我没有。”她想都没多想,直接否认。 “你有,我太了解你了,可知当你说谎时,你的眼睛会瞥向旁边。”他直接拆穿她的谎言,她的每一个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 织雨羞窘地胀红了小脸,不甘示弱抿着唇回他。“你别说得好像跟我很熟悉似的,别忘了我们早就不是朋友了,不管我有什么事,一概与你无关。” 老天爷!她应该要以冷淡无谓的态度面对他才是,结果她却表现得像是正在闹脾气的娃儿,宛如她对这十二年的疏离耿耿于怀。 她的拒绝早在解子焰意料之中,她话中隐藏的不满与抱怨,反而让他确定,他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他以为的隔着大江大海般遥远,只消他脸皮厚一点,她会没辙的。 他轻松扬起唇角,微微一笑,灼热的黑眸瞅着她。“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开始什么?”他笑什么?莫非是觉得她所说的话很可笑?早知道她就以充满厌恶的口吻对待他,但是她无法昧着良心,因为她并不是真的厌恶他,虽然受到伤害,虽然痛苦了这么多年,她一直都知道,其实他也不好过,毕竟他失去了最疼爱他的叔叔。 “当朋友。” 织雨瞪大了双眼,不认同的猛摇头。“你疯了不成?全京城的人都等着看我们两家人大打出手,你睁大眼睛看看左右街坊,我没拿伞打你,都算是对不起他们了,你跟我怎么可能再当朋友?” 解子焰低低笑着,左右街坊的确是正热切期待他们两方人马打得天昏地暗,不过他没满足他们期待的意愿。“或许,我们可以握手言和,让全京城的人大吃一惊。” “我找不到与你握手言和的理由。”他一定是不小心撞伤了脑袋瓜,否则不会提出握手言和的要求,他们都已经交恶十二年了,他忽然没头没脑说要握手言和,不是太奇怪了吗? “我有。” “什么理由。” “因为我已经厌倦故作无视你的生活,你明明就在对面,明明我只要走几步路就可以看到你,却要假装没看见,假装你不存在,实在是太蠢了。”更重要的是,他想她想得紧。 “是有点蠢,可是别忘了,我娘和你叔叔的事闹得天翻地覆,我们两个若是再当朋友,只会惹来更多的闲言闲语,我现在肩负掌理『金织坊』的责任,不能让『金织坊』招牌蒙羞。”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太大,根本就无法突破,还是维持现状得好。 解子焰挑了挑眉。“『金织坊』的招牌不会因为我们恢复友谊而蒙羞,你想太多了,至于过去种种,已经离开的人永远离开了,重要的是活下来的人如何好好过日子,难道你因怕惹来旁人的闲言闲语,打算一辈子都像个小媳妇儿成天畏畏缩缩?” “我才不是小媳妇儿,你这个舌灿莲花的大奸商。”她的脾气被他激上来,横眉竖目地瞪了他一眼,他果然昏头了,如此严重的事,他居然可以说得云淡风轻,彷佛没啥大不了。 解子焰笑了,他喜欢她生气勃勃地对他发火,过去的她承载太多悲伤,变得很沉静,就连在街上擦身而过,都可以清楚感受到她的不快乐,他不要再见她郁郁寡欢,他想见她重拾以往的欢乐。 她气恼地跺脚。“不要笑,我刚才是在骂你,可不是在夸你。” 讨厌,她骂得那么凶狠,难道他没感觉吗? “不是在夸我吗?我以为你说我是大奸商,是在称赞我的经商能力,看来是我误会了。”他故意逗她,对她眨了眨眼。 “当然是你误会了,总而言之,我们不可对再当朋友,今后还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可恶,跟他说愈多,她的火气就愈大,她到底是怎么了?轻易就受他影响。 还有,他怎能轻佻的对她眨眼,他可众人口中不易亲近的解子焰,该继续不易亲近,而非逗得她心跳失序才对,讨厌,讨厌。 “我偏偏想跟你走同一条路,你说该怎么办?”他无赖的笑问她。 “我并不想跟你走同一条路!”好想打他,真的好想打他,假如她对他对手,也是大家期待看到的,她应该满足大家内心的渴望是吧 人该做好事,今天她该做的好事就是打掉他脸上那无赖似的笑容! 不!她不能打他,她要忍,还有别的事等她去处理,她没时间和他在这里瞎耗。 “真是可惜。”他无所谓的真瞅着她笑,默默欣赏她怒红了脸、娇俏可人的模样。 “一点也不!我的谈话到此为止,从明天开始,我们继续当陌生人。”织雨郑重向他宣告。 “你说了算。”他好商好量,并不反对。 爽快的应允,竟令她有受伤的感觉。 “你能谅解真是太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她优雅的绕过他往前走。 很好,就是这样,漠视他,丢下他,转身离开,这样就不会有流言蜚语缠上身,对彼此都好。 其实她没自己以为的那样想他,其实她没有因他过来说话而开心不已,她真的、真的没有……想再回到从前那段拥有他、最无忧无虑的美丽日子。 解子焰悠哉的跟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织雨走不到五步,就发现他尾随在后,娇颜一沉,转身怒瞪。“我以为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而你也同意了。” “如果我没记错,我并没有同意不是吗?”他冲着她扬唇一笑,她双颊酡红,宛如春日绽放的花朵,煞是妖艳动人,昔日的小女娃已经长大成为美丽的女人了,教他很难不怦然心动。 “你不是说我说了算?”他、他这是在找碴对吧?看来他想要的并非和她握手言和,将她气疯了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他真的是太可恶了! “我的确是那么说,但并不表示同意,你可以选择与我形同陌路,我也可以选择回到从前。”他皮皮的缠定她了。 “那是你一厢情愿!”他的意思是,不管她如何冷眼相待,他就是要照他自己的意思就对了,她就知道,他是存心想气死她。 他微笑耸肩,随她高兴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织雨见状为之气结,发现不论她说什么,他都执意一意孤行。 她头痛的咬唇瞪他,脑子一片混乱,想不透这一切怎么会发生,眼下的情况实在诡异,已经整整十二年没跟她说一个字的人突然跳出来说要与她回到从前,似乎她若不同意,他就要死缠到底。 她今天肯定是楣星高照,史头儿找她麻烦就算了,偏偏解子焰也要来凑上一脚,为何会这样?莫非是她太久没烧香拜佛了? “小雨,我一直很想你。”彷佛嫌她脑袋不够混乱似的,他对她兜头扔下足以震得她头昏眼花的宣言。 织雨张口结舌,耳朵轰轰直响,以虚弱的声音求证。“你刚刚说什么?” 她一定是耳背听错了,他怎么可以说想她?这万万不可能是真的,然而同时心里有一道声音在反驳她,既然她可以偷偷想他,为何他不行? 不对、不对、不对,想得愈多,头脑不仅愈混乱,更是充满期待,她得冷静下来,不能被他的话所影响。 “我说,这十二年来,我一直都在想着你,你呢?是否也知我想你般,想着我?”解子焰毫不害臊,直勾勾盯着她问,非要她给个答案不可。 “呃?”织雨脑袋轰了一声,宛如被巨雷狠狠击中脑门,嗡嗡作响,分不清天南地北。 娇嫩的双颊如被烈火焚烧,绯红一片,扑通、扑通快速跃动,羞于直视他深邃的眼眸,更无法坦白地说,其实她也想他。 “你有想我吗?”解子焰再次重负问题。 低深的嗓音如琴弦般敲进悸动的心扉,怯弱的她选择当胆小鬼,脚跟一旋,拔腿就跑。 解子焰的反应也够快,紧迫在后。 在不远处吵得不可开交的李全、小紫及其他人,见到他们突然一前一后相互追逐奔跑,护主心切的双方人马赶紧追上,以防主子吃了暗亏。 躲着看热闹的左邻右舍见他们一大群人怒气冲冲地跑了,脸上皆写满与奋与好奇。 “相互隐忍多时的解、骆两家终于要打起来了!” “你们说究竟是谁输谁赢?” 所有人拉开嗓门,开心地议论纷纷。 明天,铁定会有许多关于这两家精彩的流言蜚语传遍京城大街小巷,哈哈,有好戏看了。 第三章 穿着湖绿色绣花鞋的纤足在雨中狂奔,激起阵阵水花,湿透的鞋面,水气沁入鞋底,透着凉意,双颊的绯红却是教她浑身热烫不已,一颗心因为狂奔、因为他的一句想念,几乎要跳出胸口。 “你追我做什么?”她跑得气喘吁吁,转过头问那个明明腿长得可以超越她,却偏偏不愿,硬是紧跟在身侧让她心乱如麻的讨厌鬼。 “你为何要跑?”解子焰大气不喘,气定神闲的问她,好似两人是在雨中漫步,而非拔腿狂奔。 “我……因为我有急事要办,没时间和你瞎耗。”织雨迟疑了一会儿,总算找到正当理由。 对,史头儿的事很要紧,若不马上处理好,那批珍贵的丝绸就会毁了,她才不是因为无法面对他,才怯弱地选择逃跑。 “原来如此,你不说的话,我还以为你是心虚想逃避我。”解子焰露齿一笑,故意用话激她。 “谁心虚来着?我又为何要心虚?”果然,拔腿就跑的举动,让她看起来既软弱又愚蠢,早知道就不跑了,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假如突然停下来,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加证实他的臆测。 为了扞卫自尊,她不得不咽下满腔悲凉,硬着头皮继续向前狂奔,她想,这世间再也没有比她更蠢的人了。 “原因你我都清楚不是吗?”心情愉悦的解子焰发出浑厚低沈且迷人的笑声。 饶富兴味地跑在她身侧,带着笑意的泡泡涌上心头,即使分离了十二年,她的一些小动作仍未改变,使得这十二年的距离拉近不少,宛如他仅仅是离家一阵子,而她,就在原地等他归来。 织雨轻哼了声,撇过脸故意不看他,不许自己受到他的笑声吸引。 解子焰凝望着她白皙娇嫩的脸庞,曾经阴郁不快的心情忽地豁然开朗,他不是莫测高深,他不是寡言沉静,他是失去了会侧耳倾听他说话,让他眉开眼笑的人儿。 而今,他不愿再蹉跎光阴,他要紧紧抓牢曾经失去的。 追在他们后头的小紫与李全等人感到疑惑,不知是否他们的眼力有问题,两个主子非但没扯开喉咙吵到天翻地覆或是左右开弓打得日月无光,还跑得那么靠近?不知情的人见了,八成会误以为他们非常友好,是否该出声提醒他们? 杂沓的步伐引起织雨注意,转头一看,见小紫等人脸上的疑惑,使她低声轻斥。“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解子焰将她的话当耳边风,不予理会,紧紧跟在她身侧。 织雨气得想抱头尖叫,更想拿手中的伞往他身上打,但理智却在此时跃入脑海,要她别冲动行事,不然明天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 “你真的疯了。”她摇头抱怨。 “你放心,我的脑子很清楚。”他淡笑回应她,朝身后紧张跟随的人们轻佻了下眉,若非猜测她碰上了麻烦,可能需要人手帮忙,他早屏退大惊小怪的李全等人。 “假如你真的清楚,就不会这样做了,明天醒来,你铁定会后悔。”反正她已仁至义尽,既然他要执迷不悟,就别怪她没事先警告他。 “又或许,明天醒来,我会对今日的所作所为拍手叫好。” “我并不这么认为。”她决定当他不存在,他爱跟就跟,反正只要她不理他就行,至于史头儿威胁她的事,看来是无法避免得让他知道了。 很快的,一行人来到了位于城东骆家用来暂时存放大量棉花、各色绣线,与已染色、未染色各种色彩缤纷布匹的大仓库。 远远的,即见史头儿站在仓库门口不断对陈叔叫嚣,似随时会动粗,织雨见状心下大惊,更加快脚步。 解子焰半眯着眼看着史头儿嚣张的行径,印证了赵头儿先前所言,使他敛起唇角笑容。 “史伯伯,您有事就找我,别为难陈叔。”织雨来到仓库里,收起手中的伞气喘吁吁地说,阻止史头儿再凶恶地对待吓白了脸的陈叔。 偌大的仓库内充斥着染料的气味,徐徐飘散着洁白棉絮,一疋疋刚染好色的轻纱被架放在仓库尾端,一色色轻透明亮,宛如春日绽放的花朵,美得教人惊艳。 今日运到的丝绸则被搁置在一旁,织雨细瞧确定上头未沾水气,着实送了好大一口气。 史头儿看到正主儿出现,心下大喜,正准备好好刁难她之际,却吃惊地看见一大批人跟在她身后,最教他意料不到的是解子焰也出现了!他内心惴惴不安,偷偷观察解子焰的表情,想确定解子焰是敌是友。 “咳,你总算来了。”史头儿咳了声,解子焰面无表情,心思难测,不过解、骆两家多年来水火不容,可见解子焰必是来看戏的,待会儿他狠敲骆织雨一笔,解子焰肯定不会有意见。 解子焰将手中的伞扔至墙边,不动声色站到织雨身后,如同高耸厚实的城墙,将她纳入保护。 “不知是否我误解了东来的意思,听说史伯伯准备把这批丝绸搬到外头淋雨,我想凭史伯伯和我们『金织坊』的交情,应当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对吧?”织雨难过的看着史头儿,期盼这是一场误会。 “织雨,你呢,是史伯伯从小看到大的,史伯伯一直将你当初孙女般疼爱,或许我们像亲人般亲密,让你误以为什么事都可以随便,可这不是为人处事的道理,要知道史伯伯领着这么多人为你流血流汗,这个中辛劳不为外人道,你却从不懂得体恤我们,应有的报酬给得太少了。”史头儿欺她稚嫩,语重心长的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扰乱她的思绪。 史头儿的手下神色不善地盯着她,纷纷大声吆喝。 织雨不受威胁,站得直挺,以无比清亮、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说:“依照史伯伯与我爹的协议,所有该给的银两,我未曾拖欠减少,我并不认为『金织坊』有亏待史伯伯或其他人。” 她的勇气与坚定,教站在一旁的解子焰赞赏,虽然她看似弱不禁风,可她拥有任何人都无法摧折的坚定信念,史头儿无道理的欺压胁迫,只会使她更加坚定不移。 他回头对身后的李全及赵头儿使眼色示意,要他们随时听候指示。 李全及赵头儿意会颔首,虽不知解子焰在盘算什么,不过他们全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打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唉,你还是不懂,先前我没提,是想你会有自觉,可是你并没有,所以今儿个我当着大伙儿的面清清楚楚告诉你,你爹和我的协议是在他生前所立,我闷声不吭并不表示没问题,我是看在两人的交情才委屈将就,但你也知道有多少人要靠我吃饭,假如我再装聋作哑吃闷亏,岂不是太对不起这些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了?织雨,做人要有良心哪!”史头儿装模作样地摇头感叹。 “史头儿,我家老爷生前待你不薄,你也说了做人要有良心,我家大小姐平时很尊敬你,该给的全都照规矩来,你怎能翻脸不认人?”林掌柜忿忿难平跳出来发难,真正没良心的人是谁,大伙儿都看得一清二楚。 “就是啊!你根本是摆明了要欺负我家小姐,以为我们不晓得吗?”小紫不悦地搭腔,扞卫织雨的意味甚浓。 “你这个臭丫头,竟然敢说我这个做长辈的欺负晚辈,是不是嫌活得不耐烦了?”心底打的主意被当众说出,史头儿恼羞成怒,抡起拳头准备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 织雨心惊地快步抢上前将小紫拉倒身后,史头儿明明看见织雨跳出来袒护小紫,非但没有停手,嘴角反而扬起一记冷酷的笑容,这闷亏她不想吃也得吃,高扬的拳头就要往她头上招呼—— 有一个人的动作更快,那就是解子焰,甫发现史头儿意欲逞凶,他已快速闪至织雨身前,抓住史头儿的右腕利落反转,不让史头儿动到织雨一根寒毛。 “啊!啊!轻点轻点,我的手快断了。”解子焰突然出手,让史头儿始料未及,痛到胀红了脸。 解子焰不理会史头儿的哀号,更加重力道,神情木然,但眸底燃烧着熊熊怒焰,他以再平静不过的口吻道:“原来史头儿也会觉得痛,我以为没了良知的人,同时也失去所有感觉。” 预期的痛楚没有降临,织雨惊魂未定地抚着心口,看他轻松钳制住史头儿,晶灿澄亮的眼瞳写满千言万语,再也无法自他身上移开,对他先前的提议更是心动不已,她真的也很想和他重修旧好。 或许他不知道,在她的生命中,他占有极重要的位置,从来就没有人能够取代他。 逃过一劫的小紫完全傻眼,万万没想到解子焰会出手。 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李全在心里暗暗叫好,虽然他总是开口闭口痛骂骆家,也常摆出要痛打骆家上下的模样,其实他从来都没有伤害骆家的打算,不过是耍耍嘴皮子罢了。 “解子焰,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家头儿!”史头儿的人马见他压制住史头儿,马上跳出来冲向解子焰,企图解救史头儿。 赵头儿虽然不明白为何解子焰要出手救骆织雨,不过要他放任史头儿的人动手是万万不可能,他对自己的人马吹了声口哨,手一扬,所有人便冲出拦下史头儿的人,不让他们上前半步。 赵头儿的人强硬阻拦,史头儿的人无法靠近,仅能破口大骂,与赵头儿的人相互叫嚣。 “解当家,求求你不要再施力,我的手真的快断了,看在我都可以当你爷爷的分上,放了我吧!”史头儿不得不低声下气哀声求饶。 “我与你非亲非故,没什么情面好说的。”解子焰的口气比万年寒冰还要严酷冻人。 “怎么会是非亲非故,你小的时候我还背过你,难道你忘了?”史头儿忙着讨人情。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解子焰哼了声,眼底没有一丝暖意,并未动摇。 “所以你快点放了我吧。”虽然解子焰看不到,史头儿仍是努力挤出笑容来。 “怎么办呢?我这人最不讲情面,尤其小时候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我也长大成人了,我想除非是史头儿再背我一回,如此便会有史头儿所说的情分。”解子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织雨闻言,忍不住掩唇轻笑,其实在赶来的路上,除了打算试着跟史头儿讲理外,她也想不到其他方法能让史头儿不为难她,可子焰哥哥轻而易举的办到了,不论他帮她的原因为何,她心中都充满感谢。 赵头儿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狠狠嘲笑自食恶果的史头儿。 史头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恼羞成怒地开口痛骂。“解子焰你这个疯子,竟然叫我再背你?!可别忘了你叔叔是怎么死的,你今日帮骆织雨出头,莫非是想重蹈你叔叔的覆辙?” 史头儿的痛斥让织雨敛住唇角的笑容。是了,她都忘了,子焰哥哥出手帮她,会引起旁人的议论,更重要的是,事情若传进他娘耳里,肯定也不会认同,果然,她应该和他划清界线的。 “我想帮谁就帮谁,不需要你在这里喳呼。”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史头儿这卑鄙无耻的小人来教导他该怎么做。 加重的力道教史头儿不住哀号,额际淌下一颗颗豆粒般大的汗珠,再僵持下去,他的右臂真的会应声而断。 解子焰沈声命道:“跟小雨道歉。” “你说什么?身为长辈怎能跟晚辈道歉?何况我又没做错,为何要道歉!”史头儿气坏了,被解子焰压制已经够窝囊,现下竟然要他低声下气跟骆织雨道歉,他才不干。 “亏你有脸说得出口,你不就是想仗着人多欺负小雨?”解子焰冷哼了声,随即靠近史头儿,以仅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低嘶:“别以为小雨孤苦无依,可任人欺凌,你想动她,得问我同不同意。” 史头儿一怔,为时已晚地发现自己打错了如意算盘,解、骆两家看似水火不容,事实上往日情谊依旧存在,解子焰比他想的更为在乎骆织雨,他得罪了解子焰,这下该如何是好? 站在一旁的织雨克制着不将十指纠缠在一块儿,表面上冷静沉着地看着这一切,昔日情感却纠葛缠绕,她曾经将史头儿当成爷爷般敬重,见他受制子焰哥哥,其实她心里一点也不好受。 可她更清楚,这件事不能这样就算了,得杀鸡儆猴,否则类似的麻烦会层出不穷,并不是每一回子焰哥哥都能出面帮她,所以她得狠下心,不能出声代为求情。 解子焰确定史头儿将他的警告听得清清楚楚,以轻悠有礼的口吻再次询问:“如何?想要跟小雨道歉了吗?” 史头儿几番挣扎,虽然不愿,但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舍弃面子,咬牙低头。 见史头儿妥协了,解子焰松开钳制,但仍守在织雨身边保持警戒。 心下忿忿不平的史头儿避开骆织雨澄亮的眼瞳,看向一旁堆放的棉花,含糊咕哝:“骆姑娘,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让织雨确认危机已解除,虽有遗憾,至少保住了这批丝绸,至于往后,『金织坊』断然不可能再和史头儿合作,长年累积下来的交情与默契就这样宣告结束,令她惆怅不已。 虽然小声了点,含糊了点,但所有人皆听见了史头儿的道歉,他的手下沮丧地垂下双肩,已失去了名目和赵头儿的人马对峙。 织雨难过地对刻意回避她双眼的史头儿道:“事情变成这样,我感到非常遗憾。” 史头儿清了清喉咙,不愿回应她,将满腔的不甘与怒火发泄在手下身上,火大地扯开嗓门。“走了!都愣在那里做啥?” “是。”史头儿的手下们垂头丧气地鱼贯离开。 “史伯伯,明天我会请林掌柜将该付给你的银两,送到你的府第。”甜软的娇嗓,唤住史头儿急欲离开的步伐。 史头儿僵了下,吭了声算是同意,便领着他的人离开,不过今日解子焰与骆织雨让他颜面无存,这个梁子结下了,他日,他定会加倍讨回。 史头儿走后,织雨这边的人全都送了口气,他们望着解子焰,内心百感交集,既感谢他出手相助,又不得不猜他是否另有意图,最重要的是他们全都以织雨马首是瞻,她没表示之前,他们不会有任何动作。 赵头儿倒是不急着离开,他摸了摸鼻子,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依他看,解子焰也不会马上离开,总会和骆织雨聊些什么,他正好听出些端倪,看穿解子焰的心思。 “史头儿不会再回来找你麻烦了,倘若他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再向你寻衅,告诉我一声。”灼热的黑眸深深凝望着她。 这是个未言明的宣告,他们心知肚明,今后他已将她纳入羽翼下保护,说不开心,不渴望是骗人,但骆织雨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他们两人之中,总得有个人保持理智才行。 可炙烫的目光灼烧她的理智,教她难以抗拒。 他从未如此凝望她,彷佛她是世间最美丽、最独一无二的女人,她猛地羞红了双颊,感到心慌意乱,想逃避他带有侵略的眸光,可骨子里不轻易服输的倔气浮了上来,让她撇下羞怯,迎视几乎要吞噬她的热烫。 “谢谢你的仗义相助。”很好,她的声音很平静,丝毫没有泄露出羞怯与紧张。 她是二十二岁的大姑娘,并非十五、六岁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绝对不会因男人过度的注目而害羞不已,就算真的不小心受到迷惑,心头的小鹿已经要撞破胸口,她也有把握佯装无事,不被对方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娇软带着甜意的感谢,沁入他的心口,使他听了浑身舒畅,红酡的粉颊,如可口香气四溢的桃唇召唤他亲近、啃咬,他的心如遭雷击般剧烈震动,不让任何人欺侮她的念头,更加根深柢固。 “你和我之间,从来就不需要客气。”假如没有十二年的疏离,或许他们俩已经成亲了。 是的,怎么可能不成亲呢?他们俩从小就腻在一块儿,喜欢彼此的陪伴,喜欢聆听对方说话,偶尔吵架,她使起性子,他也会马上哄得她灿笑如花,两小无猜的两人生命中有的是满满的欢乐与笑声。 他从未说出口,或许他早已认定她了,是以才会在媒人婆踏坏门槛、各家千金讨好示意下仍不为所动,因为他的内心早空出一块唯有她能进驻、而其他女人无法触及的位置。 给人无限现象空间的暧昧言词,使大伙儿倒抽了口气,狐疑的目光来来回回在这对年轻男女身上兜转。 发现大家都被他的话误导了,织雨急得想大声喊冤,幸好及时住了嘴,若她大声疾呼撇清关系,反而会让人觉得做贼心虚,是以她该做的是泰然处之。 “你我连点头之交都称不上,那会有什么交情。”大伙儿全都听好了,她跟解子焰没有任何暧昧不清的关系,他们已经许久未曾交谈,今日所发生的事全属意外,往后也不会再发生。 摆明的拒绝,使解子焰抹了把脸,大伙儿觉得他就要当众翻脸,紧张兮兮的小紫连忙将织雨护在身后,解子焰却笑了。 他这一笑,唇角勾扬,朗目灿然若星,俊挺耀眼,众人沈浸在他过人风采的同时,不免推敲他为何不发火。 其实他是被激怒了吧?骆织雨当着众人的面给他难堪,他应该很想狠狠掐死她才对,可是他却笑了,这是否表示他想玩阴的? 『金织坊』这边的人不安地防备着,心想才刚打发掉瘟神,却又来了个煞星,『金织坊』未免也太时运不济了。 己方人马的不安清楚传达给织雨,她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冷凝着脸以淡漠的语气对他说:“解当家,借一步说话。” “小姐!”小紫吓坏了,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非要到一旁去不可,假如解子焰突然动手怎么办? “好。”解子焰爽快答应。 “当家的,万万不行。”李全吓坏了,人心隔肚皮,谁晓得骆织雨要当家的到一旁说话,是不是挖了个陷阱给当家的,如果她突然大喊非礼,那当家的一世英名岂不是毁了? “没事,你们不用紧张。”织雨淡然道,率先走到仓库后头驾着各色轻纱之处,众人看得见却听不到他们谈话内容的地方。 解子焰朝李全等人摆了摆手,要他们别胡思乱想,便跟着织雨到后头去。 天青、雪青、淡青;翠蓝、宝蓝、石蓝;油绿、柳绿、墨绿,如梦似幻的轻纱架在两人身周,轻款摆荡。 他双手环胸,如神只般傲然而立,气定神闲地等她开口。 “解当家,不论你是基于什么理由出手帮我,我都很感激你……” “子焰哥哥。”解子焰打断她的话。 “什么?”她楞了下。 “以前你都叫我子焰哥哥的,难道你忘了?”他提醒她。 “我没忘,但那已是过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该当着众人的面把话说得如此暧昧,好像你我之前有啥不可告人之事。”她气忿的对他低咆,就差没张牙舞爪。 她那娇娇软软的嗓音丝毫不具威胁力,加上幼嫩的脸蛋,只会令人觉得是小女娃娇嚷发脾气,即使她已经气到想宰了他,他仍感觉无关痛痒。 现下他最想做的就是揉揉她的发心,然后将她用力带入怀中,以温柔的话语哄她。 其他人拉长了耳朵想听他们说什么,无奈他们再努力,依然没办法听到内容,唯有藉由两人脸上的表情及身体的动作试着猜些端倪。 “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紫与李全有多会胡思乱想,我是跟你说认真的,你不要笑!”她气得跺了跺脚。 他敛去笑意,正色道:“我也是跟你说认真的,你该叫我子焰哥哥。” 她为之气结,嘟起的嘴巴吹了口气,吹扬起额上柔细的发丝。“我真的快被你弄疯了,我在跟你说东,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跟我说西。” “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她那气恼地吹头发的小动作,惹得他爱怜不已,很想上前一步动手为她整理吹乱的发丝,不过看她气成这样,他最好先按兵不动,以免被她狠踢一脚。 她翻了翻白眼,是她错了,她不该对牛弹琴,她怎会傻得期望他会照她的意思去做呢? “小雨,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曾对我说过的话?” 她谨慎的看着他问:“小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可多了,你是指哪一句?” “你对我说过,以后我所穿的衣袍全都由你裁制。”如此重要的承诺,她不可能会忘记。 “我有说过吗?我不记得了。”织雨厚着脸皮选择说谎,乌黑的眼眸不由自主回避他过于精亮的黑眸。 轻易被看穿的谎言,惹来他一阵轻笑,他情不自禁探出手揉了揉她的发。“别逞强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你一说谎我就会知道吗?” 突来的碰触让她吓到,又羞又窘地跳开来,心虚的咕哝:“我才没有。” “还说没有,你又把双眼移开了,算了,你要死不承认,我也不强逼你,不过说过的话总是要实现不是吗?” “我很忙,没空裁制你的衣袍,况且你的衣袍不都由『银织坊』裁制?我觉得做得很好,不需要我。”别逗了,她若真替他裁制衣袍,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她才不要。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银织坊』输你『金织坊』一大截,你不会是为了不兑现承诺,故意推托吧?”翘起的左指轻敲右上臂。 “我才没有借口推托,你也知道宫熙禛与苑舞秋就快成亲,他们要穿的大红蟒袍与嫁衣都交由我缝制,你说,我怎么会有多余的时间为你裁制衣袍?”呼,差点就忘了她拥有最好的借口。 “凭你的秀技,这点小事根本就难不倒你,何况,你别忘了,我方才帮你一个忙,你嘴上说感激,却不愿兑现承诺,更糟的是还想过河拆桥,会不会太过分?”他不以为然的啧啧出声。 “……你现在是要讨人情?”她怎么会笨得没想到,他帮她必定另怀目的。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或者你比较偏好当背信弃义之辈,那我就无话可说。”解子焰偏头瞅着她坏心一笑。 “……”他就是说,她若不想落人口实,就得乖乖还他人情,叫他一声子焰哥哥,再尽心尽力为他裁制衣袍。 怎么会这样?她从未害过人,也没做过卑劣的事,一直是循规蹈矩、安守本分,老天爷为何要这样惩罚她? “如何?想好该怎么做了吗?”解子焰挑了挑眉。 “趁火打劫,不是君子该有的作为。” “有恩不报,也不是为人处事的道理。” “常言道,施恩莫忘回报。” “偏偏我这人讲求公平,既有付出,理当得到应有的回报。” 她输了,输在脸皮没他的厚,输在不如他的巧言令色,她简直是输得一塌糊涂,被逼到无路可退。 织雨挫败得想要扯发抱头尖叫,可是,自尊心不容许她在他面前示弱,她说什么都得挺住再挺住。 “看来你是决定当忘恩负义之徒了。”他遗憾的直摇头,深邃的黑眸故意流露出她怎么会是这种人的鄙夷目光。 她挺直腰杆,凶狠的瞪着他。“谁说我要当忘恩负义之徒了!” 这话若传出去能听吗?她不能让『金织坊』跟着蒙羞,只得忍气吞声认了。 “哦?那就先叫一声子焰哥哥吧。”解子焰坏心的得寸进尺,一是想逗逗她,二是他真的太久没听她甜如蜜般地唤他,想念得紧。 “子……”织雨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才将子字挤出口,可在见到他眸底闪烁的戏谑时,接下来的字便被她硬生生吞回去。 不甘心受制于他,更恼于他摆明的欺负,她没多加考虑,狠狠踢了他一脚,“啊!”攻击人的恶徒反倒惊讶的掩唇惊呼,慌乱的美眸迎向无辜的受害人。解子焰痛得弯腰扶着左腿胫骨,抬眼迎视那显然自己吓到自己的人儿。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倒抽了口凉气,瞪大眼看接下来的发展。 骆织雨羞窘地想挖个地洞转进去,歉然地对解子焰蠕动着唇,吐不出半句话。最后,没有任何解释,也不敢迎向其他人惊骇的目光,她抱着头窝囊地转身拔腿就跑。 第四章 隔日,雨仍稀里哗啦不停的下着,京里的富商贵冉、风雅人士一反常态不顾大雨会减损自身的贵气风雅,皆有一同出现在位于朱雀大街上,全京城最大、最富丽堂皇、最多小道消息流窜,日日歌舞升平的酒楼——“京饮酒肆”。 酒肆内几乎每一桌都坐满了人,众人高谈阔论,使得酒肆一大早就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在琴艺精湛的乐师身上,已不再随着乐曲曼妙舞动的舞娘身上,他们无视生动绝妙的表演,皆异常兴奋的讨论着昨日发生在骆家仓库的趣事。跑堂端着餐点、香茗来回穿梭在每桌贵客之间,热烈的谈论在各桌间响起,有的互通有无,有的则是暗中较劲,看谁得知的内情比较多。 “你一定听说了,昨个骆家和解家真的杠上了。”一名方头大耳的年轻男子对着朋友说道。 “啧,这事昨个晚上就已经传遍整座京城,你现在才晓得?”同样穿着华贵的好友嗤笑的挑了下眉,狠狠嘲笑朋友太晚得到消息。 “我得到的消息不仅如此,据说骆织雨下重手将解子焰打得鼻青脸肿,几乎面目全非。”方头大耳男子得意地伊不为人知的秘密,还特意扬高声音,好让其他桌的人都能听讲。 此举果然挑起其他人注意,每个人皆聚精会神,想听他有什么更不为人知的内幕。 “骆织雨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会有能耐将解子焰打得面目全非吗?我瞧不可能。”有人提出质疑。 方头大耳的男子得意述道:“哎!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骆织雨凭藉着瘦弱的外表唬过大家了。其实她是深藏不漏,若非如此,她爹临死前怎么会将金织纺交到她手上?” “那是因为她弟弟年纪尚小,不交到她手中也不成吧?”又有人不服地提出。 “啧、啧!说你们不懂,还真的是不懂,事实的真相是骆织雨曾经受过高人指点。有手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的本事,解子焰压根就不是她的对手,自然被她打得惨不忍睹。”这是秘密中的秘密,看在大伙儿同住京城,平时又都在京饮酒肆吃喝玩乐,他这才勉为其难说出来与大家分享。 “我不相信骆织雨真有那么厉害。” “那个……骆织雨就算真受过高人指点,武艺高强,那与她接掌『金织纺』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是吗?”那根本就是两码子事。 “不过解子焰被她打得落花流水,说不定她真是深藏不漏哪!”谁管她接掌“金织纺”的原因为何,重点是解子焰真的在她那儿吃了亏。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纷纷之际,又有人跳出来作证。 “其实我也听说骆织雨会轻功水上漂,甚至还听说连武艺高强的君傲翊都不是她的对手,你们想想,君傲翊可是武状元出身,又是皇上的亲军,他爹更是响当当的镇国大将军,连君傲翊都不是她的对手,你们说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接下来又有人说,曾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看见骆织雨趁着四下无人之际施展轻功飞檐走壁,又有人说曾有幸见到她隔山打虎,还有人说她曾出手阻挡一匹在街上狂奔的疯马。 大伙儿越说越离奇,越说越精彩,活灵活现的,透过他们的嘴,骆织雨成了无所不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女侠客,所有人赞叹不已的同时,也暗暗同情被她打得仅剩半条命的解子焰。 骆织雨隐忍解家已久,这回出手,解子焰应当已学乖,日后再也不敢向天借胆招惹骆织雨了。 叫人瞠目结舌的流言在京城迅速传开,传说中被打得去掉便条命、连亲娘都认不出来的解子焰消失了好些时日,未曾到过解家商行,更加证实了传言的可信度。 虽然商行里的张管事与伙计一再强调解子焰是出城去,并非如传言中遭骆织雨打伤卧床,可惜。任凭他们说破了嘴,仍是没人肯相信。 好事者在解家商行证实传言后,便又兴致勃勃地跑到对面的“金织纺”去看传说中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骆织雨。 整条玄武大街为这有趣的传言,变得比昔日还要热闹,人潮成天在解家商行与“金织纺”闲来回穿梭,络绎不绝。 十二年前,骆织雨体会过流言蜚语的可怕,十二年后,她再次身陷风暴之中。 不堪其扰的她躲在铺子内右侧的小书房里,之所以躲在家里,是不想让后娘起疑,知道外面正为了她和解子焰的事闹得满城风雨。 狭小的书房内,古朴斑驳的案上放着一件华贵的大红嫁衣,上头绣着一堆堆翩翩起舞的蝶儿,目前仅仅绣到一般,尚未完成,外头传来一声声向林掌柜要求见她一面的话,让她无法静下心来。 织雨挫败的呻吟出声,光洁的额头伏在案上,忍不住用头敲了桌子三下。 “呜……我是大笨蛋!这世间再也找不到逼我更笨的人了。” 她再敲、敲、敲。头很痛,没有使她变得聪明些。更没有使她心里好过点,她果然是笨蛋,所犯下的错误,如今回想起来,紧蹙的眉心都可以夹死一堆蚊子了。 “为什么要那么冲动?为什么就不能忍忍?”她后悔死了,那天为何要冲动地踢他一脚。假如她吐下这口气,就不会惹来今天的风风雨雨。 可是谁让他逼人太甚,谁让他存心欺负人,她才会失去理智,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一失足成千古恨哪!”唉!唉!唉 她又叩、叩、叩连敲三下,藉由痛楚警惕自己,防止日后再犯下相同的错误。 “哦,撞得太用力了,好痛。”她痛呼了声,赶忙抬起头来揉着痛处。 “我果然是笨蛋,就算敲破了头改变不了事实。”说来说去,全都是解子焰害的,他害得她心思紊乱,连工作都做不好。 拿起案上华美精致的嫁衣,嘟起粉嫩唇瓣嘟囔。“假如宫熙慎与苑舞秋的红蟒袍与嫁衣赶不及完成,全都是他害的。” “唉,好烦,做人不可忘恩负义。可难道真要再叫他一声……子焰哥哥吗?”放下手中的嫁衣 ,双手拍上额头,无须照镜子也晓得她一定羞红了双颊,心跳如击鼓,声声震撼。 “骆织雨,冷静点,你又不是第一次那样唤他,何必紧张成这样?好像,好像你对他……”本是要严肃的训斥自己,怎知说到最后竟结巴了。 “哦,老天爷,我怎么会变得这么奇怪?全都是他害的。”对!就是这样,不要心软,不要觉得对不起他,把所有过错全推到解子焰身上就对了。谁教他被她踢了一脚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才会身陷风暴中心,无从喊冤。 “不过他到底是上哪去了,怎么会消失这么多天?难道我那一脚真踢伤到他了?”一想到这儿,内心便忐忑不安地自椅子上跳起,来来回回在狭小的书房内走动。 焦虑的咬着右手拇指,娇俏荏弱的小脸蛋揪拧成一圈,呐呐自语。“他不会这么中看不中用吧?” 都怪她不好,行凶过后急着逃离现场,根本没脸看他是否有受伤,而小紫与东来,林掌柜等人见她跑了,也跟着尴尬地追出去,所以压根儿就不晓得后来怎样了。 不对!差点忘了守在仓库里的陈叔确认一下解子焰有没有被她踢断腿,她应该没那么厉害吧? 忽地,外头传来与兴奋的话语,大声到教她想忽略都难。 “林掌柜,你家大小姐究竟在哪儿?你快请她出来把!听说她武功高强,你好歹让她露一手,教大伙儿开开眼界啊!” “是啊!是啊!林掌柜,你就别推辞谦虚了,快些请出骆女侠啊!” 听到这里,骆织雨颓废的垂下肩,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能说小紫与东来太过护主心切,不想让外人知道她踢人就跑的胆小行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眼也不眨地对外人说她打得解子焰节节败退,最后光荣胜利退场。 特意编造的谎言迅速流传开来,又被人依凭喜好再加油添醋,于是她就变成了传说中打遍天下无敌手、深藏不漏的女侠客。 小紫与东来发现谎言一发不可收拾,两个胆小鬼受到责骂,总是想尽办法装忙,一溜烟逃掉,让她无从骂起。 天知道为何解家没人出面澄清,任由荒谬的传言继续流传,让子焰哥哥成了人人口中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可怜男子并不好吧? 还有赵头儿也一样保持安静,赵头儿及他的手下当时硬都看得清清楚楚,为何没人跳出来说话? “莫非是子焰哥哥人缘很差,赵头儿想看他变成笑话已经想了很久?”咦,她怎么这么顺口就叫他子焰哥哥了?不成!她的意志太过薄弱,要坚定才行! 林掌柜不晓得在外头对大伙儿说了什么,总而言之大伙儿全都安静下来,让她的耳根子清净不少,她满意地舒展眉心,逸出长长一口气。 紧接着,书房紧闭的门扉突然未经通报被人推开,她受到惊吓,猛地旋身瞪着闯入的人。 当她看清来人时,惊得倒抽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双眼所见。 解子焰上手环胸,轻松依着门框笑看着她。“小雨,你的表情好似撞了鬼。” 多日不见,他想她想的紧,真不晓得过去拿十二年他是如何熬过来。兴许根本就是魂不附体,才会无所感觉日复一日地过着。 今儿个她穿了件天空蓝的衣衫,是他最喜欢的颜色,他应当可以厚着脸皮自行解读为她是因为想他,才会穿上这件衣衫吧? 在解子焰身后,有一群人正拉长脖子睁大眼睛,等着看她如何一拳打打飞他,让他再躺在床上十天半个月。 织雨嘴巴张了又开,闭了又张,好半响找不到声音说话,只能软弱的以颤抖的食指指向他。 “大小姐,解当家硬闯进来,我拦不住人……”林掌柜羞愧的向她请罪,呜……他让仇家登门入室,他对不起死去的老爷。 解子焰一派悠哉,风度翩翩,完全不受身后一双双热切的目光及耳语所影响。他直勾勾地盯着她,想要弥补这些天没见到她的分。 过于炽热的目光教织雨害羞不已,可不愿服输的她马上武装自己,佯装不在意火热的注视,故意用话戳他,“没关系,他比鬼还可怕缠人,林叔拦不住人是应该的。” 她不露痕迹的将他上下打量过一遍,尤其是他曾被她踢中的左小腿,依他站的如此轻松惬意看来,他好得很,看来先前她真的是想太多了。 拉长耳朵听他们对话的人们满意的直颔首,就是这样,接下来应该就是武功深不可测的骆织雨大发雌威一脚将解子焰踢出“金织纺”,是说,他们应该要让出一条路来,好让解子焰可以很顺利地飞趴到大街上去才对。 所有人立刻有志一同让出路来,以免倒霉惨遭池鱼之殃,成了垫背。 解子焰杨唇轻笑,觉得她的讽刺有趣极了。“我今儿过来,是希望你能开始实现承诺。” 承诺?什么承诺?其他人耳闻他们两可能拥有不欲人知的小秘密,兴奋到双眼闪闪发亮,听得更加认真。 织雨发现有太多人等着听他们谈话的内容,想都没多想,小手用力一拉,将他待入书房,关上门扉,杜绝众人的好奇窥探。 突来的举动使解子焰讶异的挑眉,没有抵抗地任由她拉入书房,他敢说她肯定是气坏了,才会没有想到这么做会招来怎样的后果,唇角的笑意不禁加深。 织雨双手插腰,玉足烦躁地点着地面,一脸凶狠,“你是觉得近日京城还不够热闹,想要多制造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吗?” 她的嗓音娇软呢喃,即使怒火正盛,仍不具威胁,只会让他觉得可爱有趣,不过为了不再被踢,他试着敛住唇边的笑意,正色道:“咱们在京里做营生,假如能够疏亲睦邻,自然能财源广进,目前城里的人除了开聊宫、苑雨府联姻的事外,并没有其他更有趣的话题可供打发时间。” “所以……?”玉足更加火爆急切地点着。 “所以我就好心的让大伙儿快乐一下。免得又被安上莫测高深、不易亲近的罪名。”他双手无奈一摆,一脸无辜。 闻言,织雨激动的挥舞双臂,努力克制着不对他尖叫咆哮,否则晚一点肯定又会传的满城风雨,“你想要让大伙儿快乐,想要摆脱丑名,自己想其他办法,为何要拖我下水。” “谁要你刚好当着众人的面踢了我一脚,若不是你我心意相通,就是巧合了。”他故意逗她,会生气、会抱怨,会踢他的她还比了无生气,双眼空洞的她更为明丽动人,使他深受吸引,渴望能够一亲芳泽。 由她身上传来的清雅芬芳撩拨得他蠢蠢欲动,娇嫩粉红如花瓣般的唇瓣一起一合,似乎在对他提出无声的邀请,眼前的她早就不再是十二年前那个活泼的小姑娘,而是美丽得教人砰然心动的大姑娘。 解子焰不由得庆幸她尚未许人,也没有烦人的狂蜂浪蝶围着她。或许他看起来屈居劣势,事实上凭着昔日的交情及对她的了解,他还比其他人更有希望能摘下这朵美丽动人的花儿。 “你、你、你、你……”她抖颤着手指了他半天,结结巴巴地词穷,一时找不出适合骂他的话。 解子焰抓住她的手。一使力将她带入怀中,炽热的眼眸热切凝望怀中人儿。 白皙的小手抵着结实的胸膛,清楚感受到底下的热烫,登时心慌意乱,急忙缩回手,慌乱的美眸对上正等着逮她的沈炯黑眸时,更是乱了方寸,想要逃开,偏又想要迷醉在带有蛊惑力的眸光中,左右为难,最后臣服于欲望,暮然回望,彷佛就此与他对望上百年也不会感到疲累厌倦。 “大小姐,有什么问题吗?”被关在门外的林掌柜拍打着门扉,吓白了脸,外头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全看见大小姐与解子焰关在书房内,这事情若传来出去,他家大小姐的清白便毁了。 不成!不成!他已经够对不起死去的老爷,怎能眼睁睁看这大小姐一辈子受人指指点点,蒙上不白之冤? 林掌柜越想心越急,更加用力拍打门板,若非他年纪大了,真会一脚踹进去。 呼喊声使织雨猛然回神,不在意乱情迷地直盯着他。自拥人的臂膀挣脱开,轻咳了声佯装无事地为林掌柜开门。 门一打开,即见林掌柜急得额际淌下汗水,在他身后一双双睁大的眼睛则来来回回分别在她及解子焰身上打转。猜测方才他们两在书房里是否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好事。 织雨为时已晚地发现自己招来的恶果,懊恼地想将脸埋进双掌诅丧呻吟。 她不仅是个大笨蛋,还是无药可救的那一种,为何不能吸取教训?居然气昏了头将他拉进书房,还关上房门,她的闺誉、她的清白,就毁在自个儿的愚蠢当中,能怪得了谁?怨得了谁? 身后的窥探私语教林掌柜发现事态严重,他急中生智,马上说道:“大小姐,我知道你痛恨这姓解的,可前些日子你已经将他打得头破血流了。我瞧他今日特地上门赔罪。你就饶了他这一回,别再把他打得连他爹娘都认不出他来。”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骆姑娘,你就别动气,饶了解当家一回吧!”周遭的人于心不忍,帮忙求情。 “可不是,解当家好不容易能下床走动,你若是再动手,一不小心打坏了他的脸,教他上哪儿讨媳妇儿?”可怜的解当家,若非有他们在场,铁定会再次被打得面目全非。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她别动怒,若真要动手,也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开打,让他们开开眼界,怎能随便动用私刑呢? 为了护她闺誉,林掌柜可以误导众人,让解子焰再次成为被打得惨兮兮的可怜男子,骆织雨深觉愧对于他,不敢转头看他有啥表情,不过林掌柜似乎忘了,要编造谎言也得人家愿意配合,她不以为解子焰会乐意见到自己成为众人同情议论的对象。 面对众人的同情,解子焰只觉好笑,并不觉得受辱,事实上之前她踢了他一脚,但他毫发无伤,只是回商行之后接获消息,因为大雨路滑,运进京的机车胡麻深陷泥沼卡在半路上,他与赵头率人连夜冒雨赶出城去处理,才不致让损失变大。 才刚处理完胡麻的问题,紧接着他又接获负责运送一批麦子的人遇到盗贼打劫,虽然已奋力击退盗贼。但有些人受了伤,努力撑回城外的客栈,他马不停蹄前去探望,再请大夫一一诊治,待他处理好所有事,能够回城已经是好几天以后的事了。 回城后,尚未能好好休息,就接获张管事通知有多方不知名人士近来大量收货五谷杂粮,他还没想清这些人的身份,商行里的伙计便又拉着他跟他抱怨近日在京里喧腾可怕的传言,在伙计们忿怒的言语中,他仅仅淡然一笑,要大火儿将传言当笑话听,笑笑就好,别放在心上。 其实他心底另有盘算。事情传的越夸张。对他越是有利,因为织雨定会觉得愧对于他,他在她身边滞留,她也就不好意思赶走他了。 眼角瞅向低垂着头不敢看他的可人儿,以着极为遗憾的口吻附和众人:“小雨,动用私刑是不对的。” 他的话使织雨差点呛到,无法置信地瞪着他,瞧见他眸底的无辜,愧疚之情笼罩全身,她想不通他为何不直接揭穿谎言,反而配合林掌柜,难道是为了保全她的清白? 她为他维护她的行为感动得眼眶发热,心,痛着,为他的牺牲。 “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把我打的见不得人,你心下也不好过,定是整夜辗转难眠。”低沉浑厚的嗓音如泣如诉,更加成功的让他变成令人情不自禁掬一把同情泪的受害者。 “呃……”满怀歉疚的织雨不知该如何回应,唯一知道的是,她对不起他。 “我知道你其实是想弥补我的。”他了解的直颔首。 “对。”织雨用力点头。 解子焰认真地看着她继续:“一直活着仇恨当中,永远都不会晓得快乐为何物。” 她吸了吸鼻子,不让感动的泪水落下,乖顺的回答他:“你说的没错。” “所以是我们两家化干戈为玉帛的时候了。”解子焰朗声当中宣布。 “什么?”咦?等等!她同意人不该总是活在仇恨当中,也承认她并不恨他。 甚至是非常感谢他,但那并不等于她愿意当着众人的面与他化干戈为玉帛啊! 解子焰故作讶异的挑眉。“你不愿意是因为想再对我下重手?” 所有人闻言先是无法置信,紧接着又是兴致盎然地盯着她,再次自动让出路来,方便她随时出手打飞解子焰。 接收到众人眼底的狐疑与期待,织雨内心百转千折,努力想要看透这整件事。 解子焰沮丧的垂下双肩,幽幽长叹了口气,委屈地瞅着她道:“算了。我早该想到你不会接受我的求和。” 其他人感同身受,带着不苟同的目光用力扫向不近人情的骆织雨。 骆织雨被众人看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在众人眼里似乎成了深陷仇恨当中,毫不心慈手软的恶毒女人。 难不成这就是他的目的?她狐疑的瞪着解子焰。可以示弱博取众人同情,就是他的手段之一,她是笨蛋,才会没马上看穿,居然还感动得热泪盈眶,现下回想起来实在丢人。 他摆明了是要她要嘛就顺从大伙儿的意思与他握手言和,不然就要有承受得起噬人严厉目光的勇气。 “我明白了。”解子焰遗憾且失望的对众人苦涩一笑。 “解当家。你别轻易放弃,事情总会有转圈的余地的。” “可不是,骆姑娘,做人不可以太过绝情,你也说句话哪!” “大小姐……”林掌柜晓得她的委屈,但情势逼人,不认栽也不成。 织雨真切体认到何谓四面楚歌,已无退路可退的她迎上解子焰闪烁的双眸,发现隐藏其中的笑意,呕到很想再狠狠踢他一脚,但除非她得了失心疯,不然不会再犯下相同的错误。 虽然不甘心,虽然不情愿,可这口气她是非吞下不可了,她努力对他挤出笑脸,咬牙一字字清楚说道:“解当家,其实是你多心了,我对你从来就不带任何恨意,更何况你我从小一块长大,怎还会有化解不开的结呢?” 笑!笑!笑!用力的笑,努力的笑,笑道双眼都要喷出火来,仍旧是要笑。 明知她快呕死了,却仍得摆出笑脸,解子焰同情的想将她搅入怀中好生安慰一番,不过为了达到目的,他不能心软,唯一能做的是,继续逼她,让她无路可退,不得不屈服。 “小雨,你说的真是太好了,一直以来,我以为顾念昔日情分的人唯独我而已,想不到你也有相同想法,所以我要在听你叫我一声子焰哥哥,一点都不困难是吧?”瞧他多有情有义,她若说个不字,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且口是心非。 “……子、焰、哥、哥。”这一刻,织雨迫切渴望自己真是众人口中武功深不可测的侠女,如此她便可以发出威震八方的怒吼,将他打得落花流水,而不是像现在软弱的希冀凌厉目光能够将他射穿。 围观的群众见到他们真要重修旧好,皆拍手叫好,老一辈的甚至还赞许点头。 “金织坊”内一派和气融融,唯有解子焰与骆织雨暗潮汹涌,织雨深深明白她不是解子焰的对手,尽管外头传闻解子焰被她打得趴在地,事实上被打趴在地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听你如此亲切的唤我一声子焰哥哥,真是教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我们既然要回到昔日的友好。那往后我的衣衫可以请你裁剪吗?”解子焰扬笑,温文询问。 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回答。只消她一点头,就表示她真心无芥蒂,一切雨过天晴。 尽管织雨恨得牙痒痒,仍是扬起甜美可人加上有点扭曲的笑容,温柔回应:“……当然好。” 可恶!可恶!可恶!他是故意的,肯定是,绝对是,先是以恩情压她,再利用群众来逼她,如此一来,她便不得出尔反尔,他实在是太卑鄙了。 哼!她要在做给他的衣袍里偷藏针,她要在他的衣袍铺上一双双大乌龟,她要让他成为全京城穿得最不得体的男人,她要让他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她要让他知道女人一点都不好惹,尤其是她! 对,就是这样,她会狠狠痛击,教他悔不当初。 光是想象他吃瘪却有苦难言的情景,她的心情好了许多,但在心里狂笑一阵之后,随即颓废地垂下双肩,因为她非常清楚不管她有多想整治解子焰,她什么都不能做。 须知若他穿得丑到难以入目,除了他会遭人指指点点外,“金织坊”也同样会遭受嘲笑甚至不再被信任,她不能毁了“金织坊”,仅能含泪在内心臭骂他一顿,方能抚平心头的不甘。 更重要的是,她压根儿不愿伤害他,前些日子踢他那一脚已够她懊悔的了。 即使她给的伤害对他来说无痛痒,她也办不到,更何况是让他变成众人口中的笑柄,更是万万不可能。 明亮的黑眸充满感激,望着笑容不是那么美丽的可人道:“我就知道你会帮我做出全城最好看的衣袍,小雨。” 解子焰强忍住满腔笑意,猜到骆织雨一定恨不得再踢他几脚,偏偏碍于有太多人在场,只好忍下来,她这个小可怜,真是让他想不疼到心坎里也难。 织雨打落牙齿和血吞,干干地陪笑,以甜到快沁出密的语调软软地说:“子焰哥哥,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所有人注目的对象。” 今天她姑且不与他计较,改天她肯定能逮着机会反将他一军,让他知道女人不好惹,哼! “那我就拭目以待。”解子焰笑扬了唇,黑眸灼亮得宛如填上最闪耀的星子,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好心情。 让他情生意动的小雨,教他舍不得松开手的小雨,终于来到他伸手可触及的位置,他会让她明白,再多闲言闲语,都无法将他自她身边拉离。 他,解子焰,今生今世缠定她了。 围观的群众发出满足的叹息,虽然没能见到非常期待的娇柔女子痛宰高大男子的场面,不过解、骆两家决定重修旧好倒也是大事一件。他们可以再挖出十二年前的丑闻,热热闹闹说上好多天了。 京饮酒肆,他们来了! 第五章 暖暖的阳光拂照大地,一扫前些日子连日大雨所带来的灰暗潮湿。 青青草地经过雨水洗涤,变得更加翠绿,高大的树木向上昂然生长,郁郁葱葱,不知名得小白花开的满山遍野,一片生气盎然。 一身淡青衣衫的织雨跪在草地上,身边摆放着已空无一物的竹篮,她直视着正前方父亲的坟,墓碑前已摆放好祭品,为了和父亲吐露心事,小紫早被她屏退,庞大的草地上,除了一座座祖先坟墓外,别无其他。 她倾身向前拂去父亲碑上的青苔,有一堆话想说,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弩扭的抹去指尖的小小脏污,磨蹭好半天,仍吐不出半个字来。 尽管她爹已经离开了,但有些习惯病不容易改变,每回她有心事想跟爹说,总得左拖右拖磨上好一阵,才有办法开口,而现下最困扰她的莫过于解子焰了,她真的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 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终于鼓起勇气吐出心中的疑惑。“爹,您会气我和子焰哥哥再有所往来对吗?” 娘死后,她爹便绝口不提娘和解家任何一件事,有此可知爹所受的伤有多深,现下她却又和解子焰来往,实在太不孝了。 可她不得不老实承认,她的确为了能再和子焰哥哥说上话而雀跃不已,她甚至深受他吸引,想要和他更亲近。 她羞惭的双手蒙住脸,没脸面对父亲的坟。“爹,我知道我一定让您感到非常失望。” 她真的是糟到不能再糟,她到底是该狠狠将子焰哥哥推开,或者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走? “唉!我究竟该怎样做才是对的?”她的思绪乱糟糟,拿不定主意。 也不晓得京城里的人在想些什么,居然会敲边鼓希望他们两家快些和好,是因为近来宫熙慎忙着筹备成亲事宜,不再到处惹是生非,让京城平静祥和不少,大伙儿享受到许久未有的平静,便期望京城各门各府间所有的恩怨情仇都能烟消云散? 放下遮脸的双手,她泄气的叹了口气,眼眶微红,粉唇撅起,右手烦躁的拔着身边的青草。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眼角却睹见扰乱她的男人一身宝蓝衣袍,自信满满地大步朝她而来。 晶亮泛着水意的眼瞳茫然的眨了眨。“他怎么会来?” 此处乃是骆家墓园,葬的都是骆家祖先,寻常人不可能回到这里来,她今天会过来为父亲扫坟,也是突然兴起的念头,他是如何得知的? 她心乱如麻。焦虑的回头望着父亲的坟。又转头看向泰然自若的他。咬着唇瓣下定了决心,拉开喉咙对他大喊:“你不要在走过来了,我爹不会喜欢见到你。” 死者为尊,这样他就无话可说了。 “你爷爷很喜欢我。”解子焰眼也不眨,轻松堵住她的话。 “我爷爷喜欢是以前的事。” 他拢了拢肩,四两拨千斤。“你爹不喜欢我也是以前的事。” 哦!可恶!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他堵得死死,谁教她爷爷生前的确是很喜欢他,再则当时她娘尚未和解家叔叔有任何暧昧情事,况且依辈分而论。她爹焉能不听爷爷的话?看来她真是拿他没辙了是吧? 不愿让他居高临下睥睨的睇望她,她站起身想使自己不至于显得太过渺小,无奈她本来就矮他许多,就算踮起脚尖,依然娇小不具份量,不过她仍不服输的虚张声势。骄傲的昂高下巴晲着他。“所以你今天是特地过来找我耍嘴皮子的?” 他摇头正色道:“我是想祭拜你爹才来的。” 骆织雨一愣。“什么?” “我很抱歉。” “什么?”可恶!她怎么像笨蛋一样,只会一再重复着这两个字。 “你爹过世时,我人不在你身边。”痛失至亲,当时的她定是伤痛欲绝,在她最需要人陪伴依靠的时候,他却不在她身边,这是他最大的遗憾。 他一直迟迟未能向她表达歉意,今日得知她前来骆家墓园,终于让他找着机会当面道歉。 “你当时人在江南,况且就算你赶了回来,依我们两家的情况,你没出现会比出现更好。”她真切感受到他的遗憾与心意,心头暖暖的,当时的伤心,似乎经由温暖的言语受到抚慰。 “我还是应该赶回来,就算不能待在你身边安慰你,至少该待在京里,让你知道我一直都在。” “当时江南发生严重的水患,与你合作已久的商家与辰家损失惨重,你忙着帮助他们重整家园,分身乏术,比起受苦又损失惨重的他们,我身边有后娘、小森、小紫以及许多人陪伴、安慰。真的是幸福多了。你留在江南是对的。” 也许当时他赶回京,她就不会那样伤心难过,因为她知道,当她一个人躲起来痛哭流涕,他就守在不远处。虽然不能靠近,虽然不能交谈,可至少他一直都在那将会给她莫大的安慰。 但她更加清楚,在与解家有多年交情的商家农民遭受前所未有的伤害时,要他狠下心来,转头离去,那无疑是扼杀了他美好的一部分,她不要他因为她而变成麻木不仁,唯利是图的冷血富商,她要他永远保有美好的良善与同理心。 织雨直勾勾地望着他,无比真诚说道:“你当时做的很好,我一直真心这样认为。” 她所说的一番话,使得压在他心头沉重的愧疚立时消散,好看的薄唇扬起轻松释然的笑容,凝望她的黑眸绽放出更多浓烈的爱意。 他就知道他没有爱错人,她不是个会任性耍脾气、处处要人以她为尊的,虽然偶尔会使使小性子,但无伤大雅。而且那使她更加迷人。教他的双眼总自主地追着她跑。 “那么,你可允许我祭拜你爹?” “你不怕我爹气得从坟里跳出来?”她忍不住揶揄他。 “假如你爹真气到从坟墓跳出来,你会怕得逃走吗?”他顺着她的话笑问。 “我会跟我爹告状,让他狠狠教训你一顿。”她娇俏地笑弯了眼儿。 “倘若真是如此,那就请骆叔叔狠狠教训,我绝对不闪不避。”他大气的摆开双手。 骆织雨故意调侃他,眨了眨眼。“你的不闪不避,会不会是被我爹吓的腿软跑不动?” 解子焰戏谑地对她眨眨眼。“被你说中了。” 粉唇扬起一串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笑声停歇后,她认真的对他说:“尽管我爹嘴巴上没说,可他从来就没有真的讨厌过你。” “我知道。” “你可以祭拜我爹。” “谢谢。”解子焰收起颊边笑意,恭敬行礼祭拜。 织雨看着他祭拜她爹。汩汩暖流流过四肢百骸,她转头看着父亲的坟,心想,或许爹也希望能再看看他,他的出现,应当会让爹感到欣慰才是。 祭拜完骆父后,解子焰弯身帮她将祭拜的物品收进竹篮里,起身后若无其事地问:“你有到你娘的坟上去吗?” 纤弱的肩膀一僵,粉唇抿成一直线,并未搭腔。 “你是这十二年都没去过,还是最近没去?”解子焰不许她逃避,非要他回答不可。 她沉下脸来,恼怒的瞪他。“我有没有去与你无关,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解子焰无视她的怒火,继续追问:“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到你娘的坟上去?” 忿怒的手指点上结实的胸膛,一字一下,重重吐露她的心情。“我说了那与你无关,你无需如此关心这件事,更何况她真在乎吗?” 眼红的小脸写着满满的伤害,即使经过了十二年,但她体内那个遭受娘亲狠心抛弃伤害的十岁小姑娘依然在嚎啕大哭。 “如果她在乎,就不会为了你叔叔而狠心不要我和我爹,我和我爹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不停的问我自己,难道我不够听话?我绣得花不够精致美丽?为什么连句话都不留就走了?她离家的时候可有一丝眷恋?或是正雀跃不已?”一连串的疑问自粉唇飙出,气愤的小手紧握成拳,双眸泛红,蒙上一层水光,却坚持不肯落泪。 解子焰看的很心疼,可他没说半句话,任由她尽情说出累积在心中的不满。 “她就那么爱你叔叔?为什么不可以把那似海的爱分一点给我和我爹?她怎么能这么狠心?我才十岁!什么都不懂,一觉醒来,天地变色,我不仅要面对她的狠心绝情,还得面对她的死亡,再来迎接我的是众人的指指点点,你说,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她撕心裂肺地对他大吼。 “你很好,什么都没做错。”解子焰再也看不下去,心疼的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你说谎,如果我够好,她就不会不要我。”她不接受他的安慰,用力捶打他的胸膛。 解子焰闷声不吭,让她尽情发泄,她所受到的伤害还比他要深得多,他也痛了十二年,不愿面对接受,连带的将她推出心房外,告诉自己,不开心、不理会、他就不会再有受伤的感觉,也不会再感到心痛。 这十二年没有她的日子,他并没有过的比较开心,他甚至是寂寞得发慌,以为走过一个个不同的城镇,会使心更加开阔,或许会遇上中意的姑娘,然后,顺其自然成家立业,不再思念总是以娇软嗓音唤他子焰哥哥的可人儿。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也证明他是个傻子,十二年过去,他依旧孑然一身,而且想她想得益发厉害,所以他毅然决然决定回到她身边,不再顾忌会引起多大的流言蜚语。 他就是要她,就只要她。 “她都可以狠心不要我,我为何要她?”她拚命捶着,大声吼着,原本以为早就结痂的伤口,竟禁不起他随口问个两句,便又血淋淋地揭开来。 都是他不好!都是他的错!为何要害她这么痛、这么痛…… 她用尽力气打他,打得筋疲力竭,最后双腿发软,软软依偎在他胸前,双眼疼得快流下泪来,可她倔强的告诉自己,她不哭,绝对不哭。 解子焰拥着她,右掌抚过她如丝般的长发,轻轻摇着,无声的哄着,安慰着。 过了好一会儿,激动的情绪才稍微缓和下来,她哽咽着声低喃:“我讨厌你。” “好。”他爱怜的在她的发上轻轻印下一吻。 “你叔叔对不起我,也对不起我爹。”说到这儿,喉头就像梗了块石头,难受的很。 “是啊,他谁不去爱,偏要爱上你娘。”解子焰认同的长叹了口气。 他叔叔并非其貌不扬,或是不受姑娘青睐,事实上叔叔相貌英俊,身材挺拔,喜欢叔叔的姑娘多的是,可叔叔谁也不要,偏偏要爱上有夫之妇,才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悲剧。 “他太过分了。”她吸了吸鼻子,依然坚持不掉泪。 “的确过分,但我想他是情不自禁,以前我不懂得爱,所以无法明了,可现在我似乎可以了解他当时的心情了。他肯定是经历过痛苦挣扎,抵挡不了爱欲折磨,才会选择带你娘远走高飞。”低沉着声,推敲当时叔叔的心情。 假如换成他是叔叔,而她成了她娘,或许他也会不顾一切带她离开,即使明知等在前方的是死亡,依然会义无反顾。 “他是你叔叔,你自然帮他说话。” “别忘了,他也背弃了我们,我爹同样为此伤心愤慨。”正因为是至亲的背叛,才会伤得如此厉害。 织雨垂下双肩,认同他的话,即使当时年纪尚小,但她没忘记大人们发现事情真相时的愤怒与心痛。她娘与他叔叔的爱恋是不被容许的,他们爱到不愿分离片刻,却没料到死亡会硬生生将他们两拆散。 没有人同意将死去的两个人合葬,于是解、骆两家各葬各的,她娘因背弃了爹,红杏出墙,所以不被容许葬在骆家墓园,孤零零被葬在离骆家墓园有一段距离的小山头。 解家叔叔就幸运多了,尽管解子焰的爹非常震怒,但毕竟是亲兄弟,所以生气归生气,丢脸归丢脸,还是让解家叔叔葬在解家墓园中。 “我娘和你叔叔这样真的得到了他们要的快乐吗?”她不懂,真的不懂。 “我不晓得,或许这是他们要的也说不定。”他茫然仰望青天,抚着她的发丝。 她挣扎了好一阵,总算迟疑地开口问:“那……你想,你叔叔和我娘在黄泉路上有重逢吗?” “你希望他们能重逢吗?”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一下子觉得她爹很可怜,娘与解家叔叔说什么也不能在黄泉重逢,一下又觉得娘和解家叔叔也是可怜,若不能重逢,定是伤心欲绝。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情绪一再反复纠葛,令她实在难以肯定地回答。 “不过假如你娘和我叔叔真在黄泉重逢,现下一定很热闹。”他的语调一变,带着浅浅笑意,已由长辈的爱恨情仇中跳脱出来,冷静的看待这整件事。 “怎么说?”她不解的仰头望着他,眼儿用力眨去藏在里头的泪意。 “你爹和我爹如今也都到了黄泉。”他朝她眨眨眼,要她想象那情景。 “哦,对。”她恍然大悟地点头,倘若四个人碰在一块儿,肯定是有得闹了。 光是想象四个已经作古的长辈吵成一团,觉得有点悲伤,又有点好笑,感觉非常复杂。 “其实我说谎了。”她天外飞来一笔,有些沮丧,有些失落。 “哦?”他好奇的看着她。 “虽然她不要我,我还是有去看她。”不知为何,在狠狠发泄过后,突然想和他分享她的心事。 “嗯。”他轻轻应着,没有多说什么,他了解她,嘴上说得再冷硬。她都不是个狠得下心的姑娘,尤其对象是她娘,她说什么也不可能十二年来放任她娘的坟荒草蔓生,不闻不问。 “可是每一次我都站得远远,远远的,有许多话,我想问她,却从来没问出口,反正她也不会回答我不是吗?”她好生惆怅,真的很希望能从娘口中得到答案,偏又怕那答案会刺伤她的心。 他心疼的长叹了口气,拍抚着她的背脊,恨不得将她揉入体内,让她不再伤心难过。 “我真傻气,其实根本就不用再问,答案早就出来了,娘的心里只有你叔叔,他才是最重要的。”只是她那愚蠢的心绝不免为伤人的事实持续痛拧着。 “待会儿你想过去看看吗?或许这次可以靠近一点。”他的语气带着鼓舞。 “不了,我想冷静冷静。”她轻摇头。 “我就在你身边,你实在不需要伪装坚强冷硬。”这样的她,只会教他心痛。 她偏头瞅着他问:“你是故意的吗?” “故意什么?”他挑了挑眉,思考她指的是哪一件事。 “故意提起我娘,不让我伪装坚强,要我气得像个疯婆子又哭又吼。”这就是他的目的吧,让她无所顾忌做真正的自己。 “你不是疯婆子,况且你也没有哭,明明已经很想哭了,却倔强的不肯掉泪,你知道吗?有时候痛痛快快哭一场会好过许多。”正是这份倔强让他挂心不已,无法放下她。 “我有哭过,撕心扯肺狠狠痛哭过许多次,只是我现在年纪大了,不适合再像个娃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娘死的时候,她扯开喉咙放声大哭,发现不能再与她说话的时候,她躲在棉被里呜咽痛哭,爹走的时候,她茫然失措的跪在地上无声垂泪。 她一直都有在哭,只是,刚好他都没看见罢了。 “伤心难过时,想哭就哭,不该积压在心里,也不该有年纪的顾虑。”如果可以,他希望每当她伤心落泪时,都是由他亲自为她拭泪,止住伤痛。 瞧他说的那么轻松,好似随时都可以纵情哭泣,织雨狐疑追问:“那你呢?你遇到伤心难过的事,难道也会放声大哭?” “我是男人。”他有必须维持的尊严与气概,真的想痛哭流涕,当然会偷偷躲起来,不会被旁人发现。 “哼,好一个男人。”她皱起鼻子,不以为然的倪了他一眼。 “男人本就该坚强,而且得肩负起照顾女人的责任,为她扛起一片天。”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低沉的语调带着蛊惑。 呃?她怎么觉得他这话是对她说的,会是她想太多了吗?可是他看她的眼神真的是热烈到会让她有所误会,而且他低沉的嗓音字字敲进心扉,鼓噪不已。 在她目眩神迷之际,赫然发现两人太靠近了,她不该倚在他怀中接受他的抚慰,她惊慌的以双手推拒,整个人往后跳离热烫的胸膛。 织雨惊慌地口吃。“你、你什么时候。那个……那个……总而言之,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手足无措,教解子焰失笑,他虚心求救地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那个是哪个?刚刚的事指的又是哪一椿?是我抱着你,还是亲了你的发?” 脑袋瓜轰的一声如震天响,她瞠目结舌,无法置信。“你、你刚刚说什么?你亲了我的头发?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天爷,他是骗她的吧?她怎么可能会没发现?她该怎么办?打他一巴掌?臭骂他一顿?大叫非礼? 解子焰抚着下巴低笑。“就在你说讨厌我的时候。” “我都说讨厌你了,你怎么可以亲我的头发?”她羞窘地直跺脚,酡红的脸蛋简直快着火了。 “没办法,我情不自禁嘛!”他双手一摊,一副不然你想怎样的态度。 她鼓起双颊,双手插腰。“那也太奇怪了,我明明是说讨厌你,又不是说喜欢你,如果我说我恨你呢?” “小雨,这事儿在你爹坟前不好说。”他低声笑着,黑眸闪烁着戏谑。 她的脑袋瓜又是重重地接连遭受重创,让她结巴。“你、你、你真是……” 完了,他的话太引人遐思,让她忍不住往旖旎的方向想去。 “是你自己要问我的。”所以真要怪就怪她自己吧。 不过她羞红了脸、结结巴巴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让他很想真的品尝那已诱惑他良久的粉唇,想知道那滋味是否如想象中甜美。 “我只是……算了,我不想再跟你说了。”危险!不能再继续想下去,否则他将会以为她的对他的亲吻充满期待。 “一切依你。”他很好说话的。 她无奈的看着他,实在是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不过心头倒是甜滋滋的,很是喜欢他哄她,逗她,还有狠狠逼出她内心伤痛的感觉。 望着晴朗的天空,望着卓然而立的他,尽情发泄过后的她豁然开朗,心情飞扬,嘴角扬起一朵笑花。 这抹娇璨的笑容,看得他痴痴然,可惜地点不对,不然他真会将她用力带入怀中,恣意品尝红温诱人的樱唇。 “子焰哥哥,我好像还没问你,你怎么知道我人在这里?”仔细想想,他倒挺神通广大。 “如果我说,我与你心有灵犀呢?”他很喜欢她以娇软的嗓音唤他,那使他的心为之融化。 她不信的扑哧一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娃儿那么好骗?” “你当然不是三岁小娃儿,假如我说我在你身边安插了眼线呢?”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地马上否决,她身边的人对她皆忠心耿耿,没有人会出卖她。 “你就这么有自信?” “我的人,我自然信得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从来不会怀疑自己人。 也不会因为他人的三言两语就动摇信任。 “很好。” “所以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到这里来的?”她不死心地又问一次。 “我说了我有眼线。”老话一句,就是不肯轻易吐露对方身份。 “在哪儿?是谁?”她跟他杠上了,今天他不说个清楚,她就缠他到底。 她脸上的蛮劲逗笑了他,知道今天若不给她个答案,她铁定会辗转难眠,于是善心大发,满足她的好奇心。“全城的人。” “什么?”她结实地愣住,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自从京里的人听说我们两家要重修旧好后,我无须开口询问,就会有人跑来跟我说你人在何处、和谁见了面、正打算做什么事。”一想起这事,他就觉得好笑。 “你觉不觉得京里的人很奇怪?”简直是匪夷所思。 “是很奇怪。”他赞同地点头。 “要不要重修旧好是我们的事,他们做啥那么开心?居然还跑去跟你说我的事,怎么就没人跑来跟我说你的事,有必要这么大小眼吗?”她不满地抱怨,原来不是他神通广大,是好事者太多了。 “许是大伙儿太无聊了,而且我敢说,仅有少数人是真心想看我们两家重修旧好。” 她挑了挑眉问:“那多数人呢?” 他一脸认真地说道:“多数人想看你狠踹我的屁股。” 闻言,织雨开心地咯咯娇笑。“看来你的人缘很差嘛。” 他故作可怜兮兮,撇下嘴角。“所以不能连你都讨厌我,不然我就真的一个朋友也没有。” 她娇嗔的睨了他一眼。“你少扮可怜了。” 他佯装不敢置信地提高了声音。“我的伎俩这么简单就被你看穿了?” “没错。” “亏我自信满满,觉得天衣无缝。”他摇头低喃,故意逗她开心。 织雨被他逗得很乐,嘴角挂着满满的笑容,眸底亦有满满的笑意与伟岸挺拔的身影。 谢子焰弯腰左手提起竹篮,朝她伸出右手。“走吧。” 她看着他的右手,对于是否要牵握住,犹豫不决。 他垮下脸来,以可怜委屈到不行的口吻说:“你决定不当我的朋友,要让我孤零零一个人?” 她偏头想了一下,做出了重大决定,缓缓伸出小手与他交握,羞涩一笑。“我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个人的。” 这抹清浅羞涩的微笑荡进他的心扉,震荡他的魂魄,深深烙印,狂猛泛滥的情潮急欲倾诉,可他选择什么都不说,仅仅是紧紧握住她的小手。 骆织雨与谢子焰四目相接,眼波流转,情生意动,两颗年轻炙热的心澎湃昂扬,交握的双手酥麻热烫,一切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六章 古色古香的谢家宅邸种植松树、柏树、榕树、枫树以及其他各类高大树木,各种深浅不一的绿遍布其中,茂密的枝叶向上纵情伸展,姿态各异,让人宛如置身与野外密林间。 由气派的松云厅望出去,即可看见种植的两行松树,松根盘结,苍古幽然。 一身华贵、妆点得十分得宜的谢夫人端坐在厅内由紫檀木打造的雕花座椅,端起茶盅,优雅地啜饮一口狮峰龙井,再轻巧放下,望向坐在一旁同样安静品茗的独子。 谢夫人轻启朱唇,率先打破沉默。“子焰,近来商行一切都还好吗?” 谢子焰放下手上的茶盅,含笑恭敬地回答娘亲。“很好,请娘亲放心。” 谢夫人挑了挑眉,“这么说来,都没有遇上任何麻烦事喽?” “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我已经处理妥当。娘亲无须担心。” “既然已经处理妥当,那就好。”谢夫人赞许地颔首。 谢子焰微微一笑,从母亲说话的语气,得知刚才那一番话仅是开头,接下来才会步入正题,他也不说话,由着母亲去绕。 “虽然我平时深居简出,不太理会外头所发生的事,不过倒是听说咱们家有大事发生,怎地你从没开口跟我提过?” “不知道娘亲指的是哪一桩?”他虚心请教。 “除了你当着全京城的人的面宣布要和骆家重修旧好外,还会是哪桩?”谢夫人没好气地指点迷津。 “原来是这一桩,孩儿认为这不过是件小事,不宜惊动娘亲。”他笑得很云淡风轻,再喝了口狮峰龙井。 “是不宜惊动,还是不想让我知道?”谢夫人利眼一瞪,要他别再装了,他可是她生的,心里在打什么注意,她岂会不晓得。 谢子焰耸了耸肩,不答话,以免实话伤了母子感情。 谢夫人不许他糊弄过去。“别跟我装蒜,你明明晓得咱们和骆家的纠葛,怎地偏要说重修旧好,难道你嫌京城还不够闹腾吗?” “怎会闹腾?为了准备娶心上人进门,宫熙祯那个小霸王可忙了,娘亲这么说,未免太冤枉他了。”他故意撇得一干二净。 “我说的不是他,是你!全京城都在传说你被人家姑娘打得连我这个当娘的都认不出了,害我外出礼佛受到一堆夫人、小姐的恳切关怀,弄得我一头雾水,你说这还不够闹腾?”谢夫人恼得拍了他的手臂一记。 谢子焰想到娘亲一脸茫然地被众人包围,觉得既好笑又满是歉疚。“娘,大伙儿就是太无聊,才会以讹传讹,把它当笑话听听,别去理会就是了。” “你都跑到骆家去了,你说,我能睁只眼闭只眼不理会吗?子焰,当年你叔叔和骆家夫人私奔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你又不是不清楚,你爹为此有多痛心你也不是不了解,这十二年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都过得好好的,你为何偏偏要去弄皱一池春水?”谢夫人头痛的抚着额际,实在不了解他的心思。 “娘,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快点成家吗?” “我的确是希望你能快点成家,媒人都快踏坏咱们家门槛,偏偏你对媒人婆带来的各家千金画像皆不感兴趣,你说我能不急吗?不对,现下咱们谈的是骆家的事,怎么会扯到你成亲的事上?” “因为这两件事相关。” “哪里相关?”谢夫人不解地问着,脑子转了转,猛地倒抽了口气,无法置信地瞪着他,“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你想跟织雨成亲吧?” 谢子焰非常认真地对着母亲说:“我的确是这么打算。” “你疯了不成?不行!绝对不行!马上给我打消念头,不许再和她接近。”谢夫人气得从椅子上跳起,用力摇头否决。 “如果娘反对是因为叔叔和小雨她娘私奔,我不接受。” “我会反对,当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真想成为京城的大笑话不成?你叔叔和她娘私奔未果,现下你竟然想娶她为妻,京城里的人会如何议论这整件事?你随便挑哪个女人都好,总之就是不能跟她成亲,想都不要再想了。”谢夫人光是想象后半辈子又要陷入流言蜚语中,便头皮发麻。 “娘,过去的事就该让它过去,更何况小雨也同样深受其害。” “我知道,但是不行就是不行。”谢夫人坚持立场,不肯轻易妥协。 “娘,我是真心喜欢小雨。”他恳切希望娘亲能够明白并且接受。 “过去那十二年你不都过得好好的,为何突然跳出来说喜欢她?你叔叔他是因为骆家那女人而死的,你怎能不在乎?”想起总是将笑容挂在脸上,却年轻早逝的小叔,谢夫人不禁伤心地眼泛泪光。 “我没有不在乎,正因为在乎,我才会漠视所有感觉,欺骗了自己十二年,现下,我不想再活在自己的谎言当中。”谢子焰定定地看着母亲,将他的真心赤裸裸地摆在母亲面前,他也曾挣扎退缩逃避过,并非一直都勇往直前。 谢夫人沉默的看着上方雕饰着花鸟的梁柱,这一番谈话令她感到精疲力竭,对于儿子的固执,她真的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倘若是十二年前,她绝对热切欢迎织雨成为她的媳妇儿,可现下情况截然不同,要她如何无视外界的眼光,放任儿子为所欲为? 谢子焰起身,走到母亲面前,眼底满是期望得到理解的苦楚,“娘,你我都清楚,叔叔之所以会死,正是因为他太爱小雨的娘,咱们责怪小雨的娘害死叔叔时,他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不想再听,你别再说了。”眼见儿子是那么想和织雨在一块儿,谢夫人几乎要心软同意,可一想到排山倒海而来的非议,就让她不由得冷硬起心肠。 “我明白了。”谢子焰叹了口气,是很失望,但并不表示他会就此放弃,来日方长,他相信母亲终究会心软接受,况且除了要说服母亲外,还有个固执的小女人等着他去敲开心扉。看来,他是有得忙了。 谢夫人认为两人已达成共识,今后将不再讨论此事,于是转移了话题。“下个月月初,周老板的儿子要娶媳妇儿,该备的贺礼有派人张罗了吗?” “已经派人向殷家珠宝铺定制了一对如意合欢金钏儿。”谢子焰顺着母亲的意转了话题。 “周老板与咱们家交情匪浅,他们家讨媳妇儿,该有的礼物可少不得,下个月月初,你务必要亲自带着贺礼上周家贺喜才行。”谢夫人叮咛着。 “孩儿知道,绝不会失了礼数。”周老板所贩售的麦、黍,物美价廉,自他爹那一代开始,双方往来数十载,拥有很厚情意。 谢夫人赞许地颔首,与他闲话家常,自此不再提及任何一句有关骆家的事。 织雨从来都不晓得两只看似平凡无奇的手牵在一块儿,会带来那么多意想不到的感觉。 她与子焰哥哥并非没有牵过手,但那已经是小时候的事了,长大后再牵手和幼年时的牵手感触天差地别。 厚实带有薄茧的大掌,热烫得教她羞怯,几度要挣脱他的掌控,但他不许,强硬中又不失温柔的紧紧握住她的小手,在与他牵手同行的一路上,她不禁产生他们俩是一对的错觉。 曾经多次在京城看见宫熙祯手里紧紧攒握着苑舞秋小手的模样,他们之间的爱意浓得化不开,若说苑舞秋是全京城未出阁的姑娘最欣羡的对象,一点也不为过。 因为她也偷偷在心里羡慕苑舞秋,也曾不仅一次偷偷猜想,是否能有那么一天,她也和苑舞秋一样,会有个爱她爱到心坎里的男人极为宝贝怜惜的牵着她的手,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漂亮的姑娘。 所以,当她与子焰哥哥双手交握之时,脑海中不期然浮现了愿望已达成的念头,可偏偏她和子焰哥哥又不是那么回事,她一下子欢天喜地,一下子又怅惶若失,反复煎熬,着实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份悄然暗生的情愫。 最后,她选择当缩头乌龟,只消避着他、不见他,就什么事都没了吧? 她拖着香腮,望着在闺房外沿墙间种植的紫竹、斑竹与小巧载立其中的石笋,出神想着那几度被她排拒在心房外,却又乘隙溜了进来的高大身影,在手边的仍是那似乎永远也绣不完的大红嫁衣与红蟒袍。 至于小紫早在见她又恍惚出神时,跑到厨房做点心去了。 拿着纸鸢的骆耀森蹦蹦跳跳地跑进织雨所住的幽竹小居,嘴巴唤着:“姊姊,姊姊,有人来找你。” 凭窗而坐的织雨回神望向弟弟,心头的疑问尚未出口,旋即见到访客已出现在眼前,她愕然的瞪大眼,站起身。“你怎么会过来?不对!是谁让你进门的?” 老天爷!子焰哥哥居然来她家,虽然她并没有特别交代,可守门的家丁应当不会让他进门才是,更重要的是,就算他真的进了家门,管家也不可能没有任何请示就让他来到她的院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站在房外的谢子焰嘴角扬着笑,看着瞠目结舌的她,悠哉地说明来找她的经过。“我跟守门的家丁说我有要事必须见你,他们请示了李总管,李总管请我入内到大厅稍坐,正好骆夫人牵着你弟弟来到大厅,李总管请示骆夫人后,夫人便派你弟弟带我过来找你。” 她惊讶的扬高声音,“李总管就这样让你光明正大进门?” 谢子焰双手一摊,好笑的问:“不然呢?” “当然是轰你出去啊!” “我们两家都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李总管根本没理由轰我出门不是吗?”所谓见面三分情,况且面对的算是从小看他长大的李总管,谢子焰先是有礼问候,再诚恳的告知有要事必须见上织雨一面。 李总管考虑了好半晌,挣扎着是否要请他离去时,正巧骆夫人牵着儿子经过大厅见到他,好奇的与他聊了几句。他不晓得是他真诚的态度打动了骆夫人,抑或是有其他不知道的原因,总而言之,他不用过五关斩六将,就可以顺利见到她了。 “你我都知道那不过是对外头随便说说而已。”后娘性格良善,会轻易被他说服是可以想见的,可精明干练的李总管怎么会闷不吭声地就让他如入无人之境过来找她? “姊姊,你不高兴吗?”拿着纸鸢的小森本来开开心心,发现姊姊一脸怒容,撇下嘴角,想着是不是自己带人来找姊姊,才会惹得她不高兴。 “没有,姊姊不是在生小森的气。”织雨见年幼的小森难过的跨下脸来,连忙走出房外,蹲在小森面前摸摸他的头,柔声安慰。 “那姊姊是在生哥哥的气喽?”小森抬头看了看一脸璀璨笑容的大哥哥,再看疼爱他的姊姊,很不希望心爱的姊姊和刚认识的大哥哥吵架。 谢子焰也蹲了下来,平视着小森,故作委屈状。“小森,你姊姊不喜欢看到我,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讨她欢心?” 看他一脸委屈的向小森请教,织雨又好气又好笑,不急着发难,倒是想听他如何跟小森告状。 小森不解的偏头问:“为什么姊姊不喜欢看到大哥哥?” 谢子焰模仿小森可爱的表情,不解的偏着头嘟起嘴巴问织雨:“是啊,明明我是那么期待能够天天看到你姊姊,为什么你姊姊不喜欢看到我呢?” 一大一小用同样可爱、同样充满疑问的口吻问,使织雨顿时便成了难以取悦的人,她横了大的那只一眼,要他别太过分,不然她就真的便成难以取悦的人,一脚将他踹出大门,让她成为明日京城人士谈论的话题。 “大哥哥又做错事吗?”小森猜想原因。 “据我所知,并没有。”撇下嘴角的谢子焰显得更加可怜兮兮,小森拥有一双与织雨如出一辙的灵粲大眼,看着小森,很像是面对着小时候较为男孩子气的织雨,可爱到教他很快乐的与小森一搭一唱。 “姊姊,既然大哥哥没做错事,你不要不喜欢他好不好?”善良的小森代为求情。 “我并没有不喜欢他呀。”织雨柔着声,要小森明白她在外头可不是什么难以相处的人。 “这么说,你是喜欢我的喽!”嘿,被他逮到了! 谢子焰得意洋洋噙着笑瞅着她,深幽的黑眸闪耀着醉人光芒。 “我、我才没有。”织雨羞红了脸,结巴否认。 讨厌!他可不可以不要以醉人的眼光看她?她真怕哪天会不小心傻傻的顺着他的话承认喜欢他。 等等!承认她喜欢他!她为何要承认?好似她真的偷偷喜欢他很久了,她一定是被他那双不时闪耀着诱人光彩的眼眸所蛊惑了。 “唉……”闻言,谢子焰神情落寞,沮丧的长叹了口气。 小森见状,同情的拍着他的肩膀安慰,帮忙献计,“大哥哥,你别担心,姊姊人很好的,只要你抱抱她,再亲亲她的脸,她就会很开心,完全不会生你的气,而且会很喜欢你。” “哦?我真的只要抱抱她,再亲亲她的脸,她就会很喜欢我?”谢子焰语带笑意,黑眸如同宝石更加闪耀。 “对。”小森非常确定,用力点头,以往他若不小心做错了事,惹得姊姊不开心,都是这么做,姊姊就会笑得像花一样漂亮,马上原谅他。 听得晕头的织雨只有羞窘低喝:“小森!” 小森吓了一跳,惊问:“姊姊,你不开心吗?” “没有,姊姊没有不开心,只是姊姊和大哥哥有话要说,你到一旁去玩纸鸢好吗?”织雨命自己甜甜一笑,千万别吓着无辜的弟弟。 小森迟疑的来回看着两人,再看看手上的纸鸢,他真的很想去玩纸鸢,可是又怕姊姊对大哥哥发脾气。 “没事的,小森,你去玩吧。”看穿他心思的谢子焰,笑着要他别担心。 “好,那大哥哥,姊姊如果生你的气,你记得一定要抱抱她,再亲亲她哦。” 小森实在是很喜欢眼前这位高大又英挺的大哥哥,所以在去玩纸鸢之前,不忘再次叮咛。 “你放心,我一定会记得抱抱和亲亲你姊姊的。”谢子焰轻拍了下小森的头,要他尽管放心,如此重要的事,他绝对不可能会忘记。 织雨气得想要狠踢他的屁股一记,可碍于小森在场,不便下杀手,仅能在困窘又气恼的同时,努力挤出笑脸来让小森放心。 小森见两人应当能相处融洽后,便开开心心跑去玩纸鸢。 待小森跑到听不见两人谈话声音的小花园里之后,织雨立刻站起身,板起晚娘脸孔,双手插腰狠瞪着谢子焰。 谢子焰二话不说,站起身展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织雨吓了一跳,双手用力推着他结实的胸膛,惊叫:“你做什么?” “遵照小森说的,抱抱你。”他可是很听话的,话说完的同时,他的唇已经顺理成章地吻上她柔嫩的脸颊。 香甜的气味沁入鼻腔,教他心荡神驰,他早就想一亲芳泽,但就怕会吓着她,是以一直压抑内心的渴望,如今小森的建议给了他充分的理由,他自然不会傻得放过。 突来的亲吻,使她心跳差点在这一刻止歇,热烫的唇瓣,灼热的亲吻,令她全身酥软不已,甚至还不害臊的渴望得到更多。 盘旋在脑海中的是,她能喜欢他吗?真的可以吗?是否娘与他叔叔所犯下的错事非得要她和他来付出代价?她可不可以选择忘记那桩丑闻?但那样是不是就表示她背叛了爹? 彷佛可以看穿她的心事,他将她拥得更紧,热烫的亲吻,由瑰丽的嫩颊移至小巧的耳垂,低沉诱人的嗓音夹杂着亲吻,一字字穿透蠢蠢欲动的芳心。“此时此刻,你只需感受我对你的渴望,其余的,都不要再想。“ 低喘着感受炙热的亲吻,加深对他的想望,本是推拒的小手,悄悄揪抓住他的衣襟,企盼与他更加贴近。 好不容易,意乱情迷的脑袋瓜抓住了一丝疑问。“……你说有要事要找我,究竟是什么要事?” 对,她要和他谈正事。如此就不会被他所诱,臣服在他有力的怀抱中。 “我想见你,这就是要事。”他沙哑低喃,热烫的亲吻移到雪白纤细的颈子。 这些天她很明显的故意回避他,不愿再到“金织坊”让他有机会看她、同她接近说话,等了好些天,他耐性尽失,干脆直捣黄龙,一解相思之苦。 本欲藉此挽回理智的织雨轻喟一声,彻底放弃了,其实她也想他想得紧,从两人于墓地分开之后,她那紧闭受伤的心便满满都是他的身影。 她想要再次依偎在他怀中,对他倾诉她的哀愁与伤痛,又或者一句话也不说,任由他温暖的胸膛抚慰她那饱受伤害的心房。 “没有人会同意我们俩在一起的。”她的话里带着委屈与无奈,假如他们俩真要在一起,要面对的非议与责难可多了。 “我只知道,若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就不是真正的我,我永远都不会感到快乐。”他的唇极其爱恋地吻着她的锁骨。 她轻轻一叹,青葱十指揉入他浓密的黑发中。“我们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柄。” “管他的,就算我们没在一起,他们说的可曾少过?” 他低吼一声,再也忍不住泛滥情潮,狠狠吻上垂诞已久的粉唇。 唇与唇的接触,宛若两根点燃的柴火发出啪滋一声,火烫燃烧,同时深深震撼因渴望而晕眩的灵魂。 热辣的舌尖探出,勾引描绘形状姣好的粉唇,一遍又一遍诱哄粉唇为他开启。迷蒙的眼波陶醉地痴望诱她沉沦的男人,心头,奇异搔痒。 初识情潮的粉唇轻轻开启,灵活的舌尖马上探入,勾引纠缠,攫取甜蜜,夺取呼吸,诱惑沉沦。 楚楚雾眸禁不住如惊涛骇浪般惊人的热情,嘤咛一声轻轻合上,再也无法直视火热得足以攫取她魂魄的黑眸。 掌心之下,是他渴望又渴望的女人,柔软带着馨香的娇躯紧贴着他,无疑是在考验他的自制力,亦是加深对她的占有欲。 他喜欢她,想要她,不论娘如何反对,不管世人怎么评论,都动摇不了他的决心。 他就是要她,只要她一人。 舌尖轻佻勾引,诱惑哄骗,就是要她和他一样不可自拔,心头仅能容下他一人。 被吻得意乱情迷的织雨忍不住模仿他的动作,不再处于被动,探出了香舌好奇的与他勾缠。 当她化被动为主动之时,谢子焰宛如遭受雷击般浑身一震,有力的双臂更加困锁住怀中的人儿,吻得更加彻底缠绵。 在不远处玩纸鸢的小森,看着飞上蓝天的纸鸢兴奋大叫:“姊姊,大哥哥,你们快看!” 快乐童稚的叫嚷声彷佛是倾盆大雨,惊扰了唇舌交缠追逐的有情人,织雨连忙结束与他的纠缠,娇喘吁吁,娇容潋滟,害羞地抬起头看着刚才还与她唇舌火热交缠的男人。 “你快点放开我,小森会看见的。”简直是着了魔,她居然忘了小森就在不远处,只消一转头就会看见他们俩不恰当的行为举止,天晓得倘若小森真看见且问起这是怎么一回事时,她该如何说明解释。 谢子焰遗憾的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让她退出怀抱,惋惜的抚着唇瓣,回味方才那醉人的亲吻。 “小森好棒。”织雨若无其事,转头笑着对弟弟拍手叫好,顺道一手肘拐了他的腰侧一记,要他帮忙附和。 谢子焰应她的要求,很捧场的大声赞美小森,然后低声跟身侧的人儿说:“真是太可惜了。” 织雨酡红着脸,口是心非。“一点也不,是你逾矩了。” “你在说谎。”谢子焰吃吃低笑。 “我没有。”打死她都不承认她在说谎。 “你有,方才你明明很陶醉,假如不是被小森打断,我敢肯定咱们现下仍旧是吻得难分难舍。” “又或许我已经大叫非礼了。”为了扳回面子,她不得不昧着良心说反话。 “你不会。”谢子焰唇边的笑意更加猖狂张扬,关于她的反应,他们俩心知肚明,她可以不用再硬撑了。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会?真不晓得你哪来的自信。”她不满地哼了声,执意不转头看他,免得心事遭他一双厉眼看穿。 “要不,咱们再试上一次?”健臂不由分说地勾住纤细的腰肢,低头就要再给她狂猛热烈的一吻。 织雨眼捷手快地摀住他的嘴,低嚷:“谢子焰,你疯了不成?刚才是我一时糊涂了才会跟你……咳,总之你别忘了小森就在不远处,他随时都会看见的。” “所以只要小森不在,我就可以再吻你?”他的话有些含糊不清,但他的唇可是灼热得吻上她的掌心,一字一下,彻底吻透了悸动的芳心。 红透了双颊的织雨赶忙缩回手,背在身后,以免又遭他一字一下吻得双腿发软,几乎要再度臣服于他怀中。“当、当然不行。” 哦,她的声音会不会太虚弱了?有没有不小心泄露她渴望再度回到他怀中? “可是小森说你若不高兴,我摸摸你的头,再亲吻你,你就不会生气了。”他故意拿小森的建议堵她。 “小森指的是亲我的脸颊,不是亲我的嘴。” 他耸了耸肩。“不都一样。” “差很多好吗?”他一定是故意的! “好吧,那我就再亲亲你的脸颊,算是改正先前所犯下的错误。”他笑眯了眼弯下腰来,就要吻上她的脸颊。 织雨往后退一大步,拒绝再陷入引人无限遐想的吻触当中。“你休想趁我脑子浑沌不清时诱骗我,你明明就亲过我的脸颊了。” 幸好,差一点就被他给骗了,不仅是脸颊、耳垂与嘴唇,所有该亲不该亲的地方都被他亲过了,难不成他还想重来一遍? 他失望的望着她,黑眸写着满满的遗憾,很是可惜小小计谋遭她看穿。“你不该记得这么清楚的,这让我们错失了更加了解彼此的机会。” “才没有错失机会,我已经够了解你了。”他那邪恶的心思,可是瞒不过心若明镜的她。 “哦?”他挑了挑眉。 织雨扬起下巴,骄傲的睥睨着他,要他千万别小看她。 “所以刚才所发生的事,你全记得一清二楚?”他非常在意这一点。 “没错!”她斩钉截铁地回答,要他别怀疑,她的记性就是那么的好。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满意地颔首,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容,像只刚偷了腥的贼猫。“很好,那以后我们没空见面时,你就会时刻想起我是如何吻你了。” “咦?”织雨的脑袋瓜轰的一声,双颊简直是烧透了,为时已晚地发现自己落入他布下的陷阱,他要的正是她深刻记忆他如烈火般的吻,使她满脑子唯有他的存在,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事、物。 经由他的提醒暗示,火般的吻触更加深刻烙印在脑海中,恐怕她真会如他所愿无时无刻都再三回味那一吻,亏她方才还自信满满的说了解他,竟然连这一丁点小诡计都没能看出,实在是无颜见江东父老。 “下个月月初,我会出城一趟。” “你要出城就出城,何必告诉我。”脑海中到处充斥他吻她时心荡神漾 的感受,教她害羞的低垂着头,十指缠绞地轻声咕哝。 他特别告诉她行踪,好似……好似他们两个是一对儿,这真是……真是……她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只知心头甜滋滋,彷佛沐浴在蜜糖中,甜得化不开来。 谢子焰自然地与她十指交扣,冲着她扬起一记光彩夺目的笑容。“所以,记得要想我。” “呃?我、我、我为什么要想你?”讨厌!她又开始结巴了。 “当然是因为我也会想你,走吧!咱们去陪小森玩纸鸢。”他回答得非常理所当然,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跑向玩得非常开心的小森。 被牵着跑的织雨矛盾不已,既想挣脱开来,又想和他交缠得更紧,她愈来愈在乎他。眼底,心里都只容得下他一人,这样真的不太好。 小森见到他们跑过来,开心地笑咧嘴大喊:“姊姊、大哥哥,你们快过来,咱们一块儿玩。” 解子焰神采飞扬地大声喊回去。就来了。 感受到牵引着她的他和弟弟的好心情,她跟着笑扬了唇,开心的对弟弟挥手。 在这阳光灿烂的午后,她只想和心爱的人尽情欢笑,至于那些儿凡尘俗事就暂时随它去吧,反正如同他所说的,不管他们有没有做出任何事,旁人说的还会少吗? 于是两大一小不受干扰、开开心心地在小花园里尽情奔跑,纵情欢笑,高放低鸢。 第七章 初识相思,便尝尽相思苦,是织雨近来最佳的写照。 子焰哥哥出城去了,这不是他头一回出城,却是他们和好之后的头一次,以前她可以装不在乎,不把他放在心上,可现在却是怎么也办不到。 尤其是当她不争气地不停回想起他的吻以及开朗飞扬的笑容,就更难说服自己摆出无动于衷的模样,更何况自从他与小森一块儿放低鸢后,小森对他的喜爱简直是波涛汹涌,成天都缠着她问子焰哥哥何时会回来。就连和他有过短暂交谈的后娘也会问起他的事,这让她如何能够将他的身影随意丢弃在角落。 所以,这一定是他的计谋,藉由旁人的提醒,让她无时无刻都想着他,念着他……爱着他。 但,这算是好事吧,至少后娘和小森并不讨厌他,或许,他们俩真有未来可言…… 很奇怪,想着他有力的拥抱、炙烫的亲吻,她就充满勇气,也产生想要共偕白首的渴望。 她嘟起嘴巴,口是心非的咕哝:“都是他害的,害我变得这么不害臊。” 拿在她手上的是刚完成的嫁衣与红蟒袍,仔细看自己一针一线精心绣出的往翩翩彩蝶,嘴角噙着欣羡的笑意。今日她为他人缝嫁衣,是否在不久的将来,她也有机会亲手为自己与那人裁制的嫁衣与红蟒袍? 光是想象那一天的到来,她便开心的笑得更加娇艳灿烂。 “我们的嫁衣与红蟒袍该绣上什么花样好呢?”她幸福的偏着头,努力思考。 人家是蝶舞双双,他们是否该来鸳鸯戏水? 哎!愈想愈害羞,真的不能再想下去,不然真会以为他们已经八字有那么一撇。 细心地折起好不容易完成的红蟒袍与嫁衣,突然间听见外头传来杂杳的奔跑声与喧闹声。 疑惑的透过花窗往外望,即见一队佩带刀剑的官兵冲进悠竹小居内,一脚踢开了房门,她不明所以地吓了一跳。 “人就在建阳城,把她给我拿下!”为首的官爷身形富态,他一声喝令,身后佩刀的两名小兵立刻冲进她房内,不由分说地架住她的胳臂往外带。 “你们要做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莫名其妙遭官兵捉拿,仔细折好的大红嫁衣与红蟒袍落了地,惨遭两名小兵践踏蒙尘。 此时脸色惨白的后娘、小森、小紫与李总管才焦急地赶到,见她被小兵狠狠往外拖,吓得六神无主。 “你们给我进去搜!任何一个小地方都不可遗漏。”富态的官爷再次下令,身后其余的小兵马上听令,奔进她房内开始翻箱倒柜。 绣架被粗鲁地推开倒地,发出巨响,美丽精致的花瓶直接被丢在地上,破碎一地,多宝格上头每个箱匣都无一遗漏地被打开来,所有东西不是被弄乱,就是被丢在地上。 原本雅致的闺房顿时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敢问大人,民女究竟犯了哪条律法,让你这般大费周章上门抓人?”织雨命自己冷静下来,千万不可被眼前的阵仗吓着。 她自认行事端正,不曾做过亏心事,这其中必定有误会,只消说清楚就行了。 “大人,我女儿素来循规蹈矩、谦恭善良,你们一定是有哪个地方弄错了!”尽管吓坏了,徐兰心为了救女儿大胆直言。 小森为了救姊姊,心急地奔向前扑打。“你们这些坏人!快点放开我姊姊。” “小森!”徐兰心见状,心急大喊,冲上前拉住儿子。 遭小森扑打的小兵气忿地扬刀怒骂:“你这个不要命的臭小子!竟然敢动手打本大爷。” 织雨见他就要砍向护住弟弟的后娘,不顾双臂传来的剧痛,死命挣扎尖声大喊:“军爷!刀下留人!” “住手!”富态的官爷低喝,要下属别对小孩子出手。 该名小兵无法狠狠教训小森,改将怒火发泄在织雨身上,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重重的一巴掌打得织雨眼冒金星,不小心咬破嘴角流出血来,但她闷不吭声,就怕后娘与小森会为她心疼。 “不要打我姊姊!”被母亲护在怀里的小森看得清清楚楚,哭叫道。 富态的官爷睨着她威胁道:“骆织雨,叫你的家人安分点儿,不然本官爷连他们一块儿抓。” “大人,我弟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为了不使家人受累,织雨低声下气地讨饶,再转向小森时,语气更柔,甚至努力挤出笑容要小森安心。“小森,姊姊没事的,你别怕。” 小森抽噎地哭泣,小小的身子不住颤抖,痛恨自己没有能力救出姊姊。 徐兰心心惊胆颤地紧紧抱着儿子,就怕儿子会再次冲动行事。 在悠竹小居搜了半天的小兵皆空手而出。“禀报大人,里头什么都没搜到。” “是吗?”富态官爷狐疑的盯着骆织雨。 闻言,徐兰心等人心想,虽不知他们要搜什么,可如今什么都没搜到,这下他们总该放人了吧。 “把人带走。”官爷一句话狠狠打碎徐兰心等人的期许。 “是。”听命的小兵强悍地押着她离开。 织雨心下不服,忍不住再次出口追问:“大人,你到现在还没能替民解惑,到底民女犯了哪条律法?” 走在前方的官爷脚步一顿,回头看她,总算好心回答:“你犯了密谋造反之罪。” 密谋造反这个大帽子当头扣下来,使骆织雨脑中一片空白,觉得荒唐至极。“大人,我乃一介弱女子,如何密谋造反?您一定是弄错了。” 徐兰心等人全都傻了,密谋造反可是要掉脑袋的,徐兰心拚命摇头解释:“大人,我女儿安分守己,万万不可能密谋造反,您一定要明察秋毫。” “姊姊,姊姊!”小森哭得唏哩哗啦,虽然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可由母亲慌张的神情与抖颤不停的身躯,也能察觉事态严重。 “我家小姐是冤枉的。”小紫拚命喊冤。 官爷被哭哭啼啼的一干人弄得不耐烦,厉声怒喝:“全都给本官爷闭嘴,再吵下去,本官爷连你们一块儿抓进大牢里。” “我不会有事的,你们别担心。”织雨担心一家子大小真的全被抓进大牢,忙出声安抚。 “来人,还不快把人押看着,谁敢再出面阻拦,也一并带走!” “是,大人。”小兵们脸色冷硬,动作粗鲁地带人离开。 面对茫茫未知的前程,织雨内心充满恐惧,却不忘镇定地回头对家人报以一笑,佯装她不过是到衙门走走,不一会儿工夫便能安然返家。 眼睁睁看着织雨被强行带走,徐兰心双腿虚软跌坐在地,小森急得放声大哭,李总管吓得说不出话来,小紫则是哭花了脸不知所措。 原来宁静充满喜乐的骆家,因官兵突然闯入,强行带走骆织雨,瞬间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出入京城的城门口设有重兵严密把守,每个人脸上皆带着严杀之气,教出入城门的平民百姓噤若寒蝉,无不乖乖遵照官兵命令排队接受盘查,有的人能够顺利进出城门,有的人则是马上被持刀带剑的官兵押走,如遇有抗命不从者,则当场诛杀。 一张张大呼冤枉的急切的脸孔,一阵阵刀剑划破血肉的声响,皆教人心惊胆颤,唯恐自己就是下一个。 出城到周家贺喜的解子焰骑着马回城,见到南门大阵仗的官兵时眉心深锁,猜到城内定出大事了,这令本就归心似箭的他更加急于入城,以便确认这中与织雨一切安好。 李全骑着马凑近他身边,有些害怕地小声说道:“当家的,守城门的官兵怎么会变得这么多?气氛看起来不太寻常。” 解子焰利落地翻身下马,排在准备进城门的队伍末端,平静的脸庞未泄漏半点情绪,沉着声地低道:“咱们行得正、坐得端,别慌慌张张,沉着点。” “是,当家的。”李全跟着下马排队,心想当家的说得没错,他们又没做坏事,实在没道理害怕,不过想是这么想,他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放轻松。 冗长的队伍行进缓慢,没有人敢抱怨,当有人出声交谈时,一经官兵发现,就会遭受大声斥责,甚至被揪出来接受更加严密的盘查,如此一来,就更没人敢交头接耳。 走着走着,解子焰与李全终于来到队伍前端接受盘查,负责把守的军爷认出他来,还是尽责的盘问,不过脸色倒是和善不少。“解当家,你出城去?” “是的,朋友娶媳妇儿,我出城贺喜去了,但不知在我出城的这几日,城里发生了何事,需要王将军出马?”解子焰与王将军有些交情,所以便低声向他打探消息。 王将军谨慎的看了下四周,假意要对他做更周详的盘查,示意他一旁说话。 解子焰与王将军走到城墙边的一株垂柳下,王将军将声音压到低到不能再低。“因为你没有嫌疑,而且进城后就会知道出了什么事,我这才告诉你。” 解子焰明了地微微颔首,静心等等王将军吐露下文。 “前几日宫丞相密谋造反东窗事发,龙颜震怒,下令抄了宫家,与宫家有关的人全被抄了家,大牢里目前关了许多乱臣贼子听候发落,幸好宫家的粮草并非向你采买,否则眼下你解家满门的脑袋瓜子也要跟着赔上了。”王将军冷汗涔涔,暗自庆幸他人微言轻,不过是个芝麻的小小将军,没被宫启先看在眼里,这才没蹚进这浑水之中。 解子焰万万没料到宫必胜胆敢造反,无怪乎前些日子许多米量皆遭不明人士收购,想来应是宫丞相所为。 “总而言之,若不想跟着掉脑袋,近来最好小心点。” “多谢王将军提点。”解子焰衷心感谢。 王将军摆了摆手,要他无须多谢,反正若想活命,分安点准没错。 解子焰谢过王将军后,二话不说带着李全迅速赶回商行。 李全有满肚子的疑问,可一见到他面色凝重,便不敢开口询问究竟王将军说了些什么。 主仆两人进入风声鹤唳的城内,到处有一队队官兵来回穿梭将人架走,本该热门的大街变得冷冷清清,人人自危。 两人回到商行,本来门庭若市的商行变得门可罗雀,解子焰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商行伙计见他们平安归来,面露喜色地出门迎接。 解子焰翻身下马时,眼尖地发现对街的“金织坊”未开门做生意,心下打了个突,随即猜想,织雨兴许是觉得此时人人自危,不会有人想裁制衣衫,索性关门休息。 他大步走入商行,问着亦步亦趋的的张管事。“家里和商行一切都还好吗?” “看来当家的已经知道城里发生的事了,除了不得不上门买粮行色匆匆的人外,一切安好。”反正连向来门庭若市的京馔酒肆都只有掌柜和跑堂相互对望,商行没人想留下来闲话也是理所当然。 不明所以的李全偷偷问一旁的伙计,这才晓得在他们离京的这段期间,野心勃勃的宫丞相竟然犯下密谋篡位的死罪,当下吓傻了眼,不敢作声。 “大伙儿都没事就好。”亲自确认所有人都没事后,解子焰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那个……”张管事欲言又止,脸上写着忧虑。 察觉张管事的不对劲,解子焰猛地停下步伐,定定看着他,语气沉静平稳,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慌张。“有什么事是你应该告诉我,却还没说的?” “出事的不是咱们的人……但也不能这样说……”张管事搔了搔头,不知该如何将骆织雨正确归类。 解子焰半眯着眼试图由张管事没头没脑的话中理出个头绪来,同时敏锐发现伙计们个个面有难色,不时轮瞄门户紧闭的“金织坊”,一阵严寒猛地自脚心飞升窜起,冻得他胆颤心惊。 “『金织坊』被封了?”可上头并未贴封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千万不要是织雨,千万不要! “没有被封,是骆姑娘被抓了。”骆织雨一被官兵带走,事情便传开了,张管事本想派人出城通知当家的,但前两日城门守备森严,进出城皆不是件容易事,张管事没办法,只好耐着性子等当家的回城。 解子焰力持镇定,唯有紧握的双拳青筋浮躁泄漏心事。 他心情沉痛的闭上眼,复又睁眼,灼灼目光燃烧着一解与忿怒。“宫丞相意图谋反关小雨什么事?官兵以什么罪名抓她?” 她是那样无姑且善良,不曾伤害过他人,与宫家亦不熟络,最多不过是帮宫家的人制裁衣袍,且负责此次宫熙禛与苑舞秋成亲所要穿的红蟒袍与嫁衣如此罢了。 等等!裁制衣袍!莫非官府怀疑小雨……他心惊的抓住张管事的臂膀,厉声追问:“官府是否怀疑小雨私下为宫丞相绣制龙袍?” 张管事遗憾地点头。 “小雨又不是傻子,岂会犯下这滔天大罪,她被抓走多久了?”她不过是一介弱女子,被抓进大牢,如何挨得过?他不该出城的,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竟然再次不在她身边,该死! “已经三天了,在这人人自危的时候,半点消息也打探不到。”骆织雨终究也是张管事打小看到大的,今日落难,恐怕性命不保,张管事自然也是为她提心吊胆,难以成眠。 解子焰心痛如绞,双腿倏地发软,颠了下,但随即稳住身躯,坚定的告诉自己,此刻不是软弱心痛的时候,而是该想尽方法证明她的无辜,赶紧将她救出来。 “当家的,那骆姑娘……会不会已经……”从头到尾都没出声的李全红了眼眶,担心他们回来得太迟,骆织雨受不住严刑逼供,已经枉死在大牢中。 “李全!闭嘴!”张管事怒喝,担心李全此话一出,会让当家的更乱了方寸,倘若因此失去理智硬闯大牢,岂不是跟着把命一块儿赔上! 李全发现失言,连忙用手摀住嘴巴,不敢再说下去。 张管事试图以轻松乐观的口吻说道:“当家的,李全这臭小子向来喜欢胡说八道,你甭去理会,骆姑娘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 李全反应也够快,立刻啪、啪地掌打自己两个耳刮子。“对,我就只会胡说八道。” 解子焰拍了拍李一的肩头。“张叔,负责彻查小雨案件的是刑部或御史台?” “是御史台的严御史。”宫丞相谋反一案牵连甚广,所有牵涉在内的人犯依身份、地位及涉及的程度分别由大理寺、御史台与刑部审问裁决。 听闻小雨是落入为人耿直廉明的严御史手中,解子焰稍稍松了口气,不是落入以严刑逼供闻名天下的刑部,已是万幸。 因在大牢中的小雨应当仍旧安然无恙,他得加快脚步救她出来才行。 “张叔,商行就交给你了,我去拜访严御史。”解子焰丢下话,刻不容缓地转身离开商行。 李全马上追出。“当家的,我陪你一块儿去。” 解子焰没有反对,迅速跃上伙计已牵来的马儿背上,火速赶往御史台。 成千上万的人犯被关在大牢之中,里头多得是当朝举足轻重的官员,京有富甲一方的富绅,还有其他因枝微未节而牵连其中的各种微分地位的人士。 其中最受人瞩目的莫过于曾经公倾一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宫丞相——宫启先。 在半旬之前,绝对不会有人想象得到高主同在上,集富贵荣华于一身的宫家会说垮就垮,只能说宫启先太过贪婪,以致输掉当朝最耀眼灿烂的家庭。 一堆人等着被审问,然后,便是人头落地。 狼子野心的宫启先则得经过刑部、大理寺兴御史台三法司会审,最终才会人头落地,时间会拖久一点,但最后要走的路与其他人无异。 成堆的罪证在案上堆放得满满,肤色黝黑的严一舟面色凝重,捧着案卷不时摇头蹙眉。 “启禀大人,解家商行的解子焰求见。”下属来报。 严一舟怔了下,放下手中的罪证,点头示意。“请他进来。” 心急如焚等在外头的解子焰与李全被领进门,解子焰见到满脸疲惫的严一舟,立即躬身拜见,“草民解子焰,拜见御史大人。” “解当家无须多礼。”严一舟快步上前扶起他。 “谢大人。”此一小小扶起的动作,表明两人的交情仍在。 前些年江南发生水患,造成许多农家损失惨重,百姓流离失所,当时解子焰在江南协助往来的商家,正好严一舟到江南视察,一官一商携手合作,帮助失去亲人、家园的百姓展开新生活,在那段期间的相处之下,相互欣赏的两人便建立了好交情。 “本官与解当家有事要谈,你们先退下吧。”严一舟手轻轻一挥,屏退下属。 “是,大人。”下属恭敬地退出。 解子焰朝李全使了个眼色,李全机灵的随其他人离开。 待其他人都离开且掩上门扉后,解子焰立即开门见山道:“严大人,解某有事相求。” “如果是要本官放了骆织雨,此事休得再提。”严一舟面色一沉,直接拒绝。 关于解、骆两家的恩恩怨怨,严一舟并非一无所知,尤其是近来盛传两家重修旧好,而这对年轻男女的打打闹闹又传得风风雨雨,严一舟明白,解子焰与骆织雨绝非仅仅是准备握手言和的青梅竹马,恐怕解子焰已对骆织雨满怀情意。 “严大人公正清明,倘若解某向大人提出放人要求,无疑是侮辱大人的操守。” “既然你今天不是来请求本官放人,那又是为了何事?” “解某不明白的是据闻骆织雨被捕下狱,乃因她为宫丞相私制龙袍,但不知有何证据?” “官兵确实尚未在骆府与『金织坊』搜到证据。” “既然如何,骆织雨便是无辜的,为何不能放她返家?据解某所知,『银织坊』与其他织坊的主人在搜不到证据的情况下,皆已安危返家,何以唯独骆织雨例外?”到了御史台后,他已打听过了,许多人经证实清白后已遭释放,但其中就是没有教他思之欲狂的小雨。 “原本骆织雨确实是该在今日被释放,但是有人密靠,曾经撞见骆织雨私下在黄色绸布上绣缝五爪金龙。” 解子焰随即代织雨坚决否认。“不可能!” “虽然没有物证,可是已有人证,纵然你一心想代人犯否认,也改变不了此一事实。”严一舟遗憾的看着他。 “织雨不是傻瓜,她很清楚什么该做,什么又不该做,她不会蠢得犯下滔天大罪。”他相信她,就算人证物证俱在,他依旧相信她的清白。 “你想救她,就得找到更强有力的证据证明她的清白,如此,本官才能放人。” “敢问大人,告密者为何人?”织雨不曾害过人,究竟是谁如此狠绝,罗织罪名嫁祸她? “恕本官无法透露他的身份。”严一舟谨守本分,不说就是不说,要他自己想办法。 解子焰定定看着坚持立场的严一舟,明了这就是严一舟的脾性,正因是如此公正廉明,才会深受圣上信任,百姓爱戴,他不能强求严一舟自毁清誉,看来,要救出织雨,他得想办法找出告密者,以及对方陷害织雨的原因了。 “严大人,请您准许解某到大牢探视未过门的妻子。”尽管尚未向小雨求亲,但在解子焰心里,早就认定她是未来的妻子,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改变心意。 “未过门的妻子?”严一舟挑了挑眉。 解子焰没有丝毫犹豫,肯定回答:“是。” 严一舟考虑了一会儿,知道倘若解子焰找不到证明骆织雨无辜的证据,这一面恐怕会是两人最后一面,凭他和解子焰的交情,实在不忍剥夺有情人的死前诀别。 “解当家,我会让你见她,但一切得照规矩来,你只能隔着大牢见她,我不能放她出来。”严一舟附有但书。 “只要能让我见她,和她说上话,解某已是感激不尽。”深幽的黑眸闪光着感激的光芒,严一舟给的恩情他已牢牢记在心里,他日有机会,定竭力报答。 严一舟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头。“我想说什么就都跟她说吧,宫丞相谋反一事,令龙颜震怒,气得想先砍下几颗脑袋瓜以儆效尤。” “解某明白。”解子焰沉重的点头,感谢严一舟透露的讯息,也就是说他得加快速度证明小雨的清白,否则她极有可能转瞬间便香肖玉殒。 第八章 幽暗、潮湿充满霉味的地牢里,不时传出恐惧的啜泣声,忽明忽暗的橘黄火把照亮牢房内一个个或高活矮、或胖或瘦、或年轻或老迈的脸孔行,虽然长相不同,却拥有相同的绝望。 他们被关进大牢有些时日了,深切明白若能活着离开,早就都被释放了,留下来的,除了等待死亡降临,已无其他事可做。 陆续有人被抓进牢里,每一间牢房关着参与丞相谋逆的反贼或是宫家的族亲、奴仆,凡是与宫家相关人等皆下狱,无一幸免。 受宫启先谋逆牵连之人,多到教人咋舌。 织雨双脚曲起,下巴抵着膝头,神情茫然的坐在角落,她不加入他人啜泣的行列,也不与其他人交谈,仅是空寂的想着,纵然自己一再声明无辜,但是并不被采信,所以她不再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够幸运远离死劫。 她这条命要莫名其妙因为宫家而葬送是在所难免的了,她被抓得突然,没能好好安排后娘和弟弟的未来,使她为后娘与弟弟感到忧心忡忡,但她也告诉自己,没在牢里看到后娘和弟弟,就表示他们目前安全无虞,至少她可以稍微放宽心。 可没有人能料到未来失去会如何发展,所以最能让她安心的方法莫过于确认后娘和弟弟都已平安离开京城。 还有,家里的家丁、婢女,及“金织坊”其他的人也是她担心的对象,她被抓了,大伙儿一定六神无主,希望林掌柜能好好安抚大伙儿,分发银两让大伙儿散去另谋出路。 柔细的长发披散而下,右手以地上细小的稻草排列出她心心念念千万次的名字。 本来坚持不落泪的眼眶蓦地泛红湿润,没了血色的唇瓣一遍又一遍轻喃着那已深深烙印在心头的名字。 “解子焰……解子焰……解子焰……”每念上一回,心就狠狠痛上一遍。 她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为何会怎样?为何连道别的机会都不肯给她?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莫非她真的不该爱他? “子焰哥哥,我好想再见你一面,真的好想、好想……”字字缠绵,字字悱恻,却已是无法达成的心愿。 早知道他此次出城,两人再机会相见,她不会说出违心之论,会对他坦白自己的心意,也会对他更加温柔,可懊悔已经来不及,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想到这,泪珠在眼眶打转,她用力吸着鼻子,固执的不让眼泪落下,就算真的倒霉要被砍了脑袋,她也要从容赴死,才不要数着日子哭哭啼啼面对死亡。 不晓得子焰哥哥回京了没,是否已得知她所发生的事了,假如晓得,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应当是会为她感到伤心难过吧,好不容易他们俩踏出这重修旧好的一步,好不容易她们可以再度对彼此微笑,却想不到彼此的缘分是如此浅薄,她就要离开他了。 “不论有再多的不舍,不能在一起的人终究是不能在一起,骆织雨,你该要学会释怀。”她轻声细喃,试着让心里好过些。 “其实不能见到子焰哥哥最后一面也好,见了面,只会更添伤心……”所以子焰哥哥最好是尚未回京,也完全不晓得她的消息,等他回京时,她已经成了一坏黄土,他就不会太过伤心难受,或许这样对他会比较好。 就算是死了,她也会永远记得他是如何狂猛又甜蜜的吻上她的唇,他的怀抱是多么强而有力,且让她感到无比安全,还有他的笑容,是她这辈子所看过最美丽、最撩拨心弦的灿烂微笑。 有关他的一切一切,她都不会忘,也不想忘…… 她爱他,即使他听不到,她也想要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说:“我爱你,子焰哥哥,爱你、爱你、爱你……” 如果可以,她希望满腔浓烈的爱意能够化作风儿,当他感到炎热难耐时,轻轻缠绕在他身畔,令他凉爽舒畅。 如果可以,她希望满腔浓烈的爱意能够化为光明,当他迷失在黑暗中,感到沮丧失意时,她可以为他照亮道路,不再使他跌跌撞撞。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他对她的爱,不如她来得深,如此她走了之后,或许他会在她坟前伤心落泪,但转过身离开后,便能继续过属于他的生活,不再悲伤。 “子焰哥哥,我要你快乐,只要你过得快乐,我也会很快乐。”她的希望应当不算是过分要求,老天爷不会觉得她过于贪婪,不肯达成她小小心愿吧? 突地大牢的铁门打开来,发出嘎吱声响,原本在啜泣或交谈的人犯倏地都静了下来,每个人皆瞪大惶恐的双眼,瑟缩着身体,希冀自己在这瞬间能变的小到不能再小,最好是所有人都看不见自己。 现下已过了午后近黄昏时刻,不是送饭时间,为何牢房外的铁门会被打开?是有新的人犯被押送进来?或是有人奉命来押解她们出去,准备要了他们的脑袋? “人犯骆织雨在哪儿?”奉命带着解子焰来到大牢的小官问着负责看守的狱卒。 “骆织雨?”狱卒愣了下,皱眉思考,实在是人犯太多,很难马上就指出位置所在。 织雨听见自己名字被人提起,纤弱的娇躯冷不防震了下,双眸瞬间如死寂的湖水,已是波澜不兴。 “我在这儿。”不等狱卒说出她所在的位置,索性自己招认,她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想着她的死期到底是来了。 听到久违的娇软嗓音,解子焰热血沸腾,酸楚涌上喉头,他一个箭步冲向声音来处,急欲寻找教他心心念念的人儿。 焦急的黑眸掠过一张张满是惊惧的死白脸孔,猛地停驻在消瘦不少的俏颜上,一种无法言语的痛楚强烈撞击胸口,痛得他双腿几乎撑不住身躯。 “小雨。”一声呼唤,包含千丝万缕的泛滥清潮。 织雨讶然看着不该出现再此的解子焰,既惊讶又欢喜,空寂的双眸瞬间绽放光彩,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来,是老天爷可怜她,实现了她的想望? 她焦急冲上前,唯恐稍有迟疑,他便会消失于转瞬间。“子焰哥哥,你怎么会来?” 隔着铁栏杆,两人双手紧紧交握,片刻不敢松开,抖颤个不停的身躯,清楚传达此刻的激动。 领解子焰来此的小官见他顺利找到人,没多说什么,挥手要狱卒同他退到一旁,让这对有情人得以好好把握这仅有的机会互诉情衷。 其他人犯见不是来押她们出去砍头的人,便眼带欣羡,稍微放松心情地或坐或卧。 肝肠寸断的解子焰既想抚着她消瘦的脸庞,又想紧紧握住她的手,左右为难地沙哑着说:“你瘦了好多。” “我很好,你怎么会来?你没事吧?”她轻巧一笑,要他放心,旋即担心起他来,希望他不要和她一样,无辜收到宫家牵连。 “我听说了你的事,所以过来看你,我很好,你别为我担心。”她都已经身陷囹圄,竟然还记挂他的安危,要他如何不为她痛彻心肺。 “你没事就好。”她放心的对他扬起美丽灿烂的笑靥,在这一刻,她只想要他永远记得她的微笑,所以她不流泪哭泣,只要对他微笑,一直笑…… “你别怕,我知道你是无辜的,我一定会救你出去。”他向她保证,不论有多困难,他都会倾尽全力守护她。 他的信任与决心换来一记足以夺去他心魂的绝美笑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小雨,你再忍忍,我很快就能带你离开。”娇软的嗓音带着哄骗的谎言,字字刺痛他的心扉,教他急着向她在三保证,绝不会让她枉死。 她仍旧是笑得光彩夺目,葱白十指紧紧扣住他的修长十指,不舍得放,也不想放。 “你的手好冰,一定很冷。”解子焰心疼的搓摩她的掌心,移至唇边呵气,看了看四周。 大牢阴暗潮湿,不带一丝希望,似乎有股冷风时不时地吹拂而过,不知是过去枉死在牢中的冤魂,抑或是真有道风在牢里吹送。 “你来了,所以我不再觉得冷。”原先的确是有股寒意一直笼罩全身,但他的出现,如同暖阳降临,使她不再感到一丝寒冷。 他怜惜的不断对着她的掌心呵气,心疼持续蔓延,恨不得能够穿越困住她的铁牢,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温柔的疼惜,紧紧揪疼着她的心,让她快要落下泪来,可她努力把持住,就是不让他看见她哭丧着脸的模样。 她看了下四周,陪同他来的小官与狱卒站在不远处,琢磨了下,轻缓开口:“子焰哥哥,快入秋了,我后娘身子不好,容易犯病,要麻烦你叫我后娘到比较温暖的地方去避寒。” 子焰哥哥应会明白她的意思,快快交她后娘与弟弟离京,以免遭遇不测。 澄亮的眼眸写满恳求,他岂会看不懂,她果然并不认为有活下去的机会,才会急着要他把她后娘与弟弟送走。 心痛欲裂的他快要无法呼吸,究竟他该怎么做,才会让她不再感到绝望。 他哽咽的松开她的小手,请捧着她清瘦的脸庞。“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子焰哥哥,你会帮我对吧?”她不放心的跟他确认,尽管泪珠在眼眶中打转,依然努力对他挤出笑脸。 俊逸的脸孔满布愁苦,痛苦低嘶:“我会,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谢谢你,子焰哥哥。”有了他的承诺,她相信后娘与弟弟一定能够平安离京,如此,她就可以走得无牵无挂了。 “不要跟我说谢,不要。”她不会晓得,他有多希望此刻身陷囹圄的人是他,而不是她,他冀望能够为她撑起一片天,冀望能够让她不受到一丝伤害,可是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囚,无法马上将她救出,还令他心如刀割。 织雨恬淡一笑,感受他掌心的温度,想要牢牢记下这一刻。 她是幸福的,能够再见到他一面,已是上苍恩赐;她是快乐的,能够细细体会他的好;她是被爱的,当他赶到大牢探视她的这一刻,她就更加笃定。 “子焰哥哥,能再看到你,我很开心。”其实,她是想要告诉他,她爱他的,但是她不能,既然她的命运已经决定,那么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这就是她爱他的方式。 “小雨,我爱你。” “什么?”娇柔的身躯因极度的喜悦与痛楚而不住颤抖,唯有天才晓得她有多想大声回应他的爱,可她全忍下来。 眨了眨清澄的眼儿,望进他满是神情的眼眸,含泪记住这美丽动人的一刻,这句话是她最渴望听见的,遗憾的是她不得不推拒。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一再重复,不吝惜让她知晓他的爱。 小手覆在大掌上,想要拉开大掌,满是挣扎的眼儿回避炙热的双眸,不敢承受。“你一定是糊涂了,我对你、对你根本就没有、没有男女之情,我一直把你当成哥哥,并不爱你。” 尽管说得坑坑巴巴,但已是她的极限。 坚实的大掌不愿离开冰凉的小脸,她心慌下所撒的谎,根本就骗不了他,只会让他心疼。 她深吸了口气,才有办法以正常平静的口吻说:“所以,你不要爱我。” 他万般怜惜,低喃:“傻小雨,我怎么有办法停止爱你?” “你是傻瓜吗?你为何还要爱我?”求求你,不要爱我,不要,可知这样的你会让我百般眷恋,无法潇洒离开? “因为我知道你在说谎,真正的傻瓜是你才对。”拇指抚过她颤抖的唇瓣。 “我没有。”她死命否认,不教他看穿她的真心。 “你总是在说谎,但任凭你编造多少谎言,都瞒不过我,因为你回避的眼眸与颤抖的身躯已泄漏了一切,小雨,我希望你能好好想着我对你的爱与不舍,为我好好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好吗?” 他怕,真的很怕她等不到他的救援。 老天爷可不可以怜悯他,多给他一点时间?只要能救她,就算要他为此折寿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都不在乎,只要将她完好如初交还给他就好。 她哽咽了,心头直泛酸楚,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她真的想要为他好好撑下去,偏就怕会让他希望愈大,失望也就愈大。 她不想伤他的心,真的不想。 解子焰嘶哑着声乞求她:“答应我,好吗?” 她的喉头像被大石块梗住,完全说不出话来,她迫切渴望答应他的要求,真的好想,好想。 “小雨,答应我,求你……”他的声音更加粗犷沙哑,结实的身躯饱受悲苦折磨。 她的心狠狠揪痛着,她何其残忍,竟然狠心伤害心爱的人。 湿热的气息轻轻喷吐在柔嫩的唇瓣,暧昧缠绕,动摇她的心志。 “你真这么狠心要撇下我?”他的身躯不住颤抖,深怕她真的抛下他,假如他所在的世间没有她,那他就不是完整快乐的,她可明白? 她摇了摇头,凝聚在眼眶中的一滴热泪,飞溅到他颊上,似在无声告诉她,他也同她一块儿悲伤落泪,伤心欲绝。 望着他颊上缩挂的一滴情泪,心,痛得无以复加,原本坚持不落下的泪水不争气的簌簌滚落,她的唇绝望又渴望的抵着他的唇,希冀能从他身上获得源源不绝的勇气。 “你一定要等我,我绝对会竭尽所能就你出来。”他轻吻着她,在她的唇间尝到了她的泪,抑或是他的泪。 她轻轻合上眼,感受他万般怜惜的亲吻,终于慢慢凝结等待的勇气。“好,我等你,我一定等你。” 她恨这道隔绝两人的铁栏杆,让她无法热切地吻他,只能轻轻碰触,她好怕,好怕这真会是他们最后的亲吻,可是她又好想相信,相信老天爷会网开一面给他们机会,让他证明她的无辜。 有了她的允诺,他高兴的笑扬了唇,俊逸的脸庞总算有了些许光彩。 “从我被抓的那一刻到刚刚,我没有掉过一滴泪……” 他轻浅的吻着她的唇,将她所说的字字句句吞入心中,静静听她说。 “你来了,我还是不哭,因为我想要让你看着我最美丽的笑容,牢牢记住,我是笑着离开……” “你不会离开。”他展开双臂,穿过铁栏杆的空隙紧紧拥着她,纵然有铁栏杆阻挡,他也要以有力的双臂及温暖的胸膛让她明白,他不许她离开,永远都不许。 “对,我不会,我已经答应了你,就会努力撑到你来借我的那一刻,所以我哭了,因为我知道,以后,你会看见我对你所展露的更多笑靥。”她有信心,他们俩会 有未来。 “好,以后你就天天开心的对我笑,我穷极一生都不会看腻。”他吻着、要着、求着,以言语、以亲吻、以爱情,牢牢抓住臂弯中彷佛会瞬间消逝的人儿。 “你不许反悔。”她笑中带泪,赖着他。 “我永远不会反悔。”他吻着、缠着,恨不得与她就此直到地老天荒。 两人的爱浓烈得化不开,旁人看了面红耳赤,尴尬得说不出话来,但又羡慕不已。 带解子焰前来的小官觉得是时候离开了,于是害羞的红着脸,上前打断这对鸳鸯。“解当家,该离开了。” 解子焰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她的唇瓣,深深的凝望着她,不愿离去。 织雨笑着伸出手抹去他脸上的泪痕,“去吧,别忘了,我还没帮你缝制衣袍,咱们小时候说好的,你的衣袍都要交由我缝制,所以,我会信守承诺,等你回来。” “一言为定。”他反握住她的手,不安地再次要求。 “一言为定。”她用力点头。 解子焰必须狠下心来才有办法松开她的手,他不再多说,就怕会伤心走不开,是以他咬牙强忍,忍到额际青筋浮跳,才毅然决然转身离开。 织雨痴痴凝望远去的背影,嘴里喃喃滴重复。“子焰哥哥,我等你,不论再害怕、再难熬,我都会等你。” 一字字,是最为坚贞的誓言,用力刻划在心版上,永不遗忘。 骆家自织雨被抓后,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有些家仆已经散去,留下来的都是坚持不走,愿同生共死的忠仆,不时可以见到有人伤心落泪,埋怨老天爷不长眼,让织雨这么个好姑娘遭到栽赃嫁祸,就要魂归离恨天。 素来不管事的徐兰心为了救出身陷大牢的织雨,便去请求与“金织坊”交情不错的官员帮忙,但那些人深怕受到牵连,根本连见都不愿见她一面,她无计可施,只能坐困愁城不停的烧香拜佛,哀求苍天开眼。 解子焰离开大牢时已明月初升,不敢稍微休息,立即与李全火速赶往骆家,织雨在牢里最挂记的是她的后娘与弟弟,不管接下来会怎么样,他都会照她的意思,将她的后娘与弟弟送出京。 骆家仅存的一名守门家丁惊愕地看着他风尘仆仆地跃下马背,机灵的牵过马儿,来不及开口询问来意,他已经像阵风刮进府内,家丁搔了搔头,想着是该要先把解子焰的马儿拴好,还是追进去问他想做什么? “看好马儿。”李全慢一步跃下马背,替家丁作了决定。快步跑入内。 李总管瞪大眼见解子焰穿过花廊,忙追上前,老迈的声音戴着哭声道:“我家大小姐不在。” “我知道,我找的是夫人,李伯伯,你马上派人收拾夫人与少爷的行李。” “是。”李总管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马上点头去办。 解子焰转头扬声又问:“夫人呢?” “在佛堂。”李总管又要跑回来带他去找夫人。 “我可以自己去。李伯伯你去忙。”解子焰挥了挥手,脚跟一旋,转往骆家的佛堂。 跟在后头的李全看了下,既想跟上,又想去找小紫,骆织雨被抓,小紫这时候肯定哭得双眼肿得像核桃,他想要安慰小紫,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咬咬牙决定暂且抛下当家的,先去找小紫再说。 解子焰刮到佛堂外。佛堂门扉未闭,但见案上香炉香烟袅袅,徐兰心跪在蒲团上,嘴里喃喃有词,不停地磕头拜着。 盘腿坐在一旁的小森爱笑的脸庞则写满忧愁,扭着手指、抿着唇,不住以手臂擦拭落下的泪水,眼角瞧见有人来,抬头一看,发现来人是解子焰时,豆粒大的泪水立即扑簌簌淌下,快速跳起扑向他怀中。 “子焰哥哥,我姊姊被坏人抓走了,你一定要救她。” 解子焰心疼的抱着痛哭流泪的小森。“小森别担心,我去看过你姊姊了,她没事。” 徐兰心听见小森的哭喊声,疲累地旋身,看见解子焰来访,眼眶马上泛红,再听见他所说的话,二话不说转身跪倒在他身前哭求。“解公子,既然你见得到织雨,定有法子救她,我求求你救救她,只要你肯救她,不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解子焰眼捷手快地扶起哭到快厥过去的徐兰心,充满血丝的双眼满是悲伤,粗哑着声道:“骆夫人快别这样,小雨与我是青梅竹马,今日她落难,我焉能置之不理?” “所以你会救织雨的是不?”被扶起的徐兰心如在迷茫的大海中攀住浮木,紧紧抓握住他的手臂,指甲陷入他的肌肉。 “我会竭尽所能救出小雨,就算会因此赔上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手臂上传来的痛楚,让他明白徐兰心的心有多痛,他望着她的双眼,郑重保证。 慌乱的徐兰心搜寻他的双眸,看到了真挚的保证,既觉得对不住他,因为他很可能会遭遇危险,偏又不愿放掉着最后一丝机会,只好昧着良心了。“我相信织雨在你心中绝不仅止于是青梅竹马,你一定会救出她。” 她知道解子焰喜欢织雨,在他前些日子上门拜访、简短的交谈中,她看见了他的真心诚意,觉得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才会让他得以轻易见到织雨。 “我会的,不过小雨目前最挂念的就是夫人和小森,她希望你们能出城去。” “不!我们不出城,我们要在家里等织雨回来。”徐兰心直摇头,坚持不离开。 “对,小森跟娘不走,我们要等姐姐回家。”懵懵懂懂的小森不敢离开家中半步,就怕姐姐回来会找不到他跟娘,更怕的是,或许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大人私下所说的话,他全听见了,每个人都说姐姐这次凶多吉少,他好怕,好怕再也没机会见到姐姐,好怕当他伤心难过时,姐姐不能抱他哄他,而他也不能再在姐姐生气时抱抱她、亲亲她了,他不要! “小雨希望你们离开,我保证等救出她后,就马上接你们回京。”解子焰说服他们。 “既然你有决心能救出织雨,为何要我们离京?”徐兰心可不是傻子,赶着送他们出京,便是怕他们同样遭遇不测。 “这是小雨的心愿,我负责帮她达成,其他的我不管,骆夫人,我得想法子救小雨洗脱罪名,没办法顾及你跟小森,你们暂且离京确实会比较好。”他叹了口气,抹去脸上的疲惫。 本来徐兰心想告诉他,她与小森可以照顾好自己,可一见到他满脸疲累,话又吞了回去。 她知道前些日子解子焰不在京城,织雨才会成天望穿秋水闷闷不乐,他定是甫回京得知织雨落难的消息,便马不停蹄赶往大牢见了织雨,旋即又赶来家里安排她与小森出城,他的有情有义教她铭感五内,也更加笃定她并没有看走眼,他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解子焰见徐兰心动摇了,动之以情,说之以理。“虽然夫人不是小雨真正的母亲,但你把小雨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小雨感受到了,才会将夫人当成亲生母亲敬重,你们是真正的一家人,会为彼此担忧。可眼下城里人心惶惶,谁也说不准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小雨冀望能保住夫人与弟弟的这份心,相信夫人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因为夫人的想法也是如此不是吗?” 徐兰心哭得泪流满面,哑着声道:“不论别人怎么说、怎么看,织雨就是我的女儿 ,所以,我才会厚着脸皮求你救她,但是,我也要厚着脸皮再求你一件事。” “夫人尽管直说。” “在救织雨的时候,别忘了你是她心爱的男人,不要一味蛮干,要记得为织雨保住性命,否则失去了你,活下来的织雨也会成了活死人,你明白吗?”所有人都要平平安安活下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好,我会为小雨活下来。”解子焰忍着泪,用力点头,他的确是没考虑太多,织雨不会要他为她牺牲性命,他也不要她成天为他伤心难过,不要她恨到不愿到他坟上看他。所以,他不会冲动行事,为了心爱的人,再急,再慌,他都会稳下来。 “我等着你带人抬着八人大桥来迎娶我家织雨过门。”在徐兰心心里,不管未来如何,解子焰就是骆家女婿。 “谢谢夫人,那么我就派人送夫人与小森出城了。”得到徐兰心的认同,换来悲怆的解子焰微微一笑。 “娘……”小森急了。 徐兰心坚定的对儿子说:“乖,听姐夫跟娘的话,咱们出城去等你姐姐,你姐夫定会救出你姐姐。” “好,姐夫,我信你,你一定要带姐姐回来。”小森点点头,娘说子焰哥哥是姐夫,那么便是姐夫,他喜欢子焰哥哥,很高兴子焰哥哥要当他的姐夫。 解子焰轻摸小森的头。“小森,你放心,我会带你姐姐安全回家,你出城后要好好照顾你娘,明白吗?” 他故意交托责任给小森,免得出城后,小森会镇日沉浸在姐姐是否会安然回家的恐惧中郁郁寡欢。 “好。”小森用力点头,与他达成男人只间的协议。 “夫人,我会安排人来带你们出京,现下我得去找朋友打探消息,无法亲自送你们出京,还请原谅。” “别为我们担心,你快去吧。” 解子焰与两人告别后,再次像阵狂风刮出骆家,只为抢得时间,救出心爱的人儿。 第九章 解子焰到商行吩咐张管事帮忙送骆夫人及小森出城后,又赶往位于城南的一处大杂院。 在月光的带领下,疾步走在不甚宽的巷道,周围以黄土建盖的屋舍,多已是倾倒颓圮,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数是贫穷得只图三餐得以温饱。 一群快乐追逐的孩子还不肯睡觉,拿着树枝当马骑,开心的自他身畔奔过,天真无邪,完全不识愁滋味。 很快的他来到赵头儿所居住的大杂院,杂院里种了一棵大榕树,榕树旁有一口小井,男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榕树下聊天,女人们则在屋内忙着操持家务。 住在这里的除了赵头儿的家居外,还有为他工作的亲戚,所以男人们认得他。见他突然造访诧异了下,可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有人入屋内去唤赵头儿。 解子焰对男人们点头致意,极力压住内心的焦躁,宛若无事,气定神闲地等待赵头儿出现。 “解当家,坐啊!别客气。”一名身材粗壮的男人连忙起身,以脖子上的长巾拍了拍长凳,客气招呼。 “老林,谢了。”解子焰轻扯嘴角,点头微笑。 接到通知的赵头儿自屋内走出来,双手插腰豪气地大着嗓门道:“解当家,你不是出城去了吗?怎么突然有空过来?” “有件事,我想请赵头儿帮忙。”解子焰不疾不徐地道,唯有老天爷才会晓得此刻他正心急如焚。 他话说得云淡风轻,可与他合作多年的赵头儿已从他略显僵硬的站姿看出些端倪,赵头儿故作轻松道:“解当家,前些日子朋友送了我一只漂亮的紫砂壶,你若不嫌弃,进屋内欣赏欣赏。” “有漂亮的紫砂壶可以欣赏,我自然不会客气。” 赵头儿对其他男人使了使眼色,今日京城乱得很,谁晓得会不会再出乱子,是以要他们留意四周,以防有人偷听,男人们意会的点头,状似轻松惬意的散开来小心戒备着。 解子焰随赵头儿进了陈设简单的屋里,赵头儿马上转身面对他。“这里没有其他人,解当家就直说吧。” “宫丞相意图谋反篡位牵连甚广,使得京城风声鹤唳,但不知道头儿是否有听说『金织坊』的骆织雨被官兵所抓一事?”赵头儿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想要打探消息,托赵头儿帮忙准没错。 “我是有听说她因为帮宫丞相缝制龙袍,所以入狱等候问斩。”赵头儿感叹的摇了摇头,这一次会掉脑袋的将是成千上万人。 “她是无辜的,尽管官兵并未在骆家和『金织坊』找到任何证据,可是有人硬是诬告,企图断送她的性命,为了证明她的清白,我得想办法找出帮宫丞相缝制龙袍的人,所以我想请赵头儿帮我打探究竟是谁替宫丞相缝制龙袍。”解子焰的嗓音带着急切,目光炯炯地望着赵头儿。 闻言,赵头儿不屑地怒咒:“哪个狗娘养的做出如此卑劣可鄙的事来?” 等等,为何解子焰特地为了骆织雨的事跑到大杂院来请他帮忙?而且神情十分压抑,难不成是爱上了骆织雨?赵头儿震惊的瞪着他看。 见到赵头儿发现他对骆织雨的爱,他淡淡一笑,间接证实赵头儿的猜测。 “我猜应当是心有不甘的史头儿所为。”据他所知,织雨平日与人友好,不曾与他人起过冲突,唯一有可能对她怀恨在心的人除了史头儿外,他实在想不出会有其他人。 赵头儿抚着下巴,同意地直点头。“确实很有可能是他,自从你在骆家仓库出手帮骆织雨,让他非常难看后,他便四处放话,直嚷着非报这个仇不可,他没办法从你身上下手,正巧骆织雨受到怀疑,被抓到大牢,他不见缝插针才有鬼。” “因此,我会再找史头儿好好谈谈。”至于怎么谈,他当然是不打算对史头儿太温文儒雅。 “史头儿那种人欺善怕恶,你不用对他太客气。”赵头儿非常好心的给予建议。 “我知道。”深邃的黑眸燃烧这熊熊怒焰。 “你这个忙,我帮定了,包在我身上。”赵头儿很够义气的拍胸膛保证,救人如救火,尤其要救的是解当家的心上人,他说什么都得办得妥当才是。 “有赵头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解子焰拱手道谢,万分感激。 “哎,都是自己人,客气啥?”赵头儿爽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解子焰将这份感谢牢牢搁在心里,他日有机会,定会加倍报答,他也拍了拍赵头儿的肩膀。“我去找史头儿聊聊,先告辞了。” “快去吧,史头儿见到你肯定会『高兴得』痛哭流涕。”赵头儿愉悦的挑挑眉。 解子焰嗜血一笑,大步流星离开大杂院,摩拳擦掌准备好好跟史头儿叙叙旧。 赵头儿刻不容缓地走出屋外,唤来手下们,一伙人围在一块儿听着赵头儿的指示,而后各自散开,奔出大杂院去办赵头儿所交代的事。 幽暗的大牢不见天光,但根据狱卒送牢饭的时间往后推敲,月儿应已上升好一会儿功夫了。 橙黄的火光幽幽淡淡投映出跪在大牢一角的清瘦身影,骆织雨闭上眼眸,双手合十虔诚地向上苍乞求,恳求解子焰在为她洗刷罪名时,不会遭逢任何危险。 他的出现,为她带来一线曙光,曾经死寂漠然的心房,已充满光彩希望,因为她很清楚心爱的男人正在铁栏之外为她奔走。 他不放弃,她也不会放弃,他们两人一定要好好在一块儿直到终老,谁也不能抛下谁。 “我以为骆家和解家水火不容,看起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一名富态的中年妇女忍不住好奇开口道,根据早先她所看到的情景,恐怕解、骆两家根本就是如胶似漆,好得不得了。 闻言,骆织雨睁开眼,看着说话的妇女,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早先她的眼里仅仅容得下心爱男人的身影,也害怕这一面将是最后一面,压根儿就顾不得其他,如今回想起来,她真的是太大胆了,看来这辈子她不嫁他都不成了,会不会这也是他的小小计谋? 光是想到这儿,心头就暖呼呼,大牢里莫名遍布的寒气压根儿驱不掉心头的暖意。 她娇羞的回道:“其实,我们两家并不如外头的人所想的那样仇视对方。” “这倒也是,不然解当家岂会满脸愁苦地跑来见你?”妇人苦中作乐,扬唇笑了笑,解子焰对骆织雨的深情,令她想起了府里那总爱闹得大伙儿鸡飞狗跳的小少爷,她家小少爷也总是如此目光灼灼地看着心爱的未婚妻。 骆织雨双颊泛着粉红色泽,低垂着头,右手食指拨着地上的稻草,轻应了声。 中年妇女见她害羞,仍继续说道:“解当家有情有义急着救你出去,你真是幸运,不像我们,跟错了主子,一条命就就得莫名其妙的跟着陪葬。” 妇人不住感叹,已经泪湿了眼眶,骆织雨同情地握住她的双手,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因为彼此都很清楚,宫家的奴仆绝对是无活路,目前唯一能求的是不要死得太痛苦。 “骆姑娘你人好心好,会有福报,定能跟解当家百年好合。”小小的握手抚慰,温暖了妇人的心,她拍了拍织雨的手,真心祝福。 “谢谢你,大娘。” 妇人微微一笑,看着其他人三三两两坐在一块儿互诉委屈不甘,回想起昔日宫家的风光,感慨的再长叹了口气。 骆织雨顺着大娘的目光望去,在这里的都是没有希望的死囚,大伙儿都是满怀恐惧熬日子,她看得心头沉甸甸的,很希望无辜的人都可以受到皇上赦免,无须遭受牵连。 她双眼迷茫的看着这些人,同情着他们,亦想起了在家里的后娘与弟弟,子焰哥哥应当已经安排送他们出城了。 有子焰哥哥在,她相信一切都会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月上中天,树影扶疏。 砰!身躯重跌到青石地板上的声音刺耳传出,屁股下的长凳跟着翻倒,且于落地之前,重重敲到腿骨上,痛得史头儿接连惨叫了两声。 温热的血液自鼻孔汩汩流下,布满皱纹的老迈脸孔痛苦地纠结在一块儿,右臂横档在脸上方,就怕再被饱以重拳。 解子焰居高临下,不齿地睨着痛缩在地上的史头儿。他私下查过,史头儿在织雨本该被释放的那一天,突然跑到御史台那儿去,史头儿的行为太过可疑,也更加证实他先前的臆测。 所以面对可恶又可恨的史头儿,解子焰只想将他挫骨扬灰,若非考虑他还有活着的价值,解子焰真会毫不犹豫要了他的狗命。 “解子焰,你是疯了不成?为何突然领着一群人进来打人?”史头儿左手捂着疼痛的鼻梁,慌张的发现鼻梁已经被打断了,他愤怒地脱口爆出一长串难以入耳的咒骂。 刚刚他和几名手下坐在他们习惯聚集的庙前,快意地喝酒吃肉,怎知解子焰会突然领着一票打手冲过来,不分青红皂白迎头就朝他鼻梁狠狠一击。 至于解子焰所带来的打手,没三两下功夫便将史头儿的人打得东倒西歪。 解子焰一脚用力踩住压在史头儿腿骨上的长凳,语气森冷。“你要这么说也是可以。” “啊!我的腿,千万别压断我的腿,我还要娶三姨太、四姨太呢!”史头儿涕泪纵横地痛苦哀号。 京城因为官兵来回穿梭逮捕任何他们觉得可疑的人物,是以许多人不敢在入夜后还随意上街,因此除了史头儿和他的人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人看见解子焰逞凶斗狠的场面。 “原来你会痛啊!”解子焰听闻史头儿还想娶多名偏房,不以为然冷哼了声,同时加重脚力。 “啊!啊!别再使力了,我的腿真的快断了。”史头儿吃痛求饶。 “断了才好,可以让你为自己的恶行好好反省。”解子焰完全不同情史头儿。 “什、什么恶行?我做人清清白白,你不要胡说八道,含血喷人。”史头儿一怔,心虚的闪避解子焰那双宛如可以看穿他心思、灼烧着骇人怒焰的黑眸。 解子焰不会真知道他所干的好事了吧?是谁出卖他的?贪婪的双眼恨恨看向被解子焰带来的打手打得落花流水的手下,试图看出端倪。 留意史头儿的解子焰发现了这一点,挑了挑眉,不意外史头儿喜欢做坏事,偏又管不住爱炫耀的性格,看来就算史头儿嘴硬不肯承认,他也可以从其他人嘴里得到事实真相。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含血喷人,待押你到御史大人面前,就知道了。”解子焰弯身揪起史头儿染上鼻血的衣襟,笑的非常热切可亲,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我没事上御史大人那儿做啥?不去!”史头儿紧张的想拉开解子焰的钳制,偏生力不如人,怎么也挣脱不开来,使他更加慌乱。 “没事到御史大人那儿生事,不正是你的喜好?我好心让你和御史大人叙旧,你怎能拒绝?”解子焰冷冷一笑,直接拖着史头儿走。 “你这个疯子,快点放开我,我才没有到御史大人那儿生事,救人啊!快来救人哪!”无论怎么使劲都挣脱不开来,慌张的史头儿干脆扬声大喊。 “很好,你可以再喊大声点,最好引来官兵注意,有些事,我相信他们一定很感兴趣。” “是什、什么事?”听出解子焰话中有话后,史头儿反倒怕得不敢再放声大喊。 解子焰唇角邪气地勾扬,以唯独他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轻道:“当然是你协助宫丞相谋反一事。” 史头儿倒抽了口气,吓得一张老脸死白,头摇得如拨浪鼓般喊冤。“解子焰,你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就算我向天借了胆,也不敢犯下这滔天大罪,你休想捏造罪名诬陷于我。” “是不是诬陷,你大可跟官兵喊冤,看他们信不信你。” “没有人会相信你替我捏造的罪名。”本是要说得理直气壮,语气却因做贼心虚而虚软无力。 “既然如此,你何必怕得像只耗子?不如随我到御史大人那儿告我诬陷你,让我入罪下狱岂不是更好。” 唯恐谎言被拆穿的史头儿怎有胆与他一块儿面对刚直不阿的御史大人?他拚命的摇头,抵死不从。 “你这般害怕见御史大人,肯定是做了亏心事,究竟是哪一件呢?你想自己说,还是我来帮你说?”森冷语气如万年寒冰,字字射向史头儿的黑心。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史头儿否认到底,只消他不承认,最后解子焰也是奈何不了他。 “骆织雨。”解子焰的双眸瞬间冷寒,薄唇吐出心爱女人的名字,恨不得痛宰犹不认账的史头儿一番。 史头儿听见骆织雨三个字,浑身一颤,首先浮上脑际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完了!先前还不能确定,现下可以完全确定解子焰已经知道是他从中搞鬼,害骆织雨被捕入狱,这下他该如何是好? “没、没有,关于骆织雨私自为宫丞相缝制龙袍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可奇了,你不是跟御史大人说你亲眼看见?现下又说不晓得,这么说你是在对御史大人说谎喽?” “是御史大人跟你说我向他密告?!”史头儿没想到出卖他的人竟会是严一舟,恼怒的咆哮,严一舟以清廉公正闻名天下,居然也会干出泄密这种事,他真是错开严一舟了。 解子焰冷冷一笑,以手臂用力拍了拍史头儿的脸颊。“不,御史大人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亲口承认的,你要否认到底也无所谓,不过你的手下对于是否要为你保密,恐怕是兴致缺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势已去,史头儿心凉了。 “意思很简单,你尽管大声疾呼冤枉吧,但我相信你的手下会很乐意对御史大人供出你的恶行。”解子焰满脸厌恶的将史头儿当垃圾重重扔在地上。 史头儿连忙爬起身,跪在解子焰脚边,抱着他的腿求饶,“我只是想同织雨贤侄女开个玩笑,并不是想陷害她,你一定要相信我。” 呜……这套说辞是勉强了点,但聊胜于无,总得拼拼看哪!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自个儿向御史大人说吧!”解子焰满脸厌恶地踢开史头儿,不教史头儿玷污了他的衣袍裤脚。 “我不,不要!”被踢开的史头儿翻身想逃,却被手脚利落的解子焰一脚踩住,像只乌龟一样趴在地上挥动四肢,怎么也逃不了。 “把人全部带走。”满脸火气的解子焰扬声对着带来的打手喊道。 “是。”打手们带着野蛮的笑容将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三名男子押起,其中一名打手过来帮忙压着史头儿。 心知脱身无望的史头儿沮丧地低垂着头,懊恼不已,早知道解子焰已经回京,他就该跑去躲起来,等骆织雨被砍掉了脑袋,他再出现不就得了,唉! 解子焰望着神情颓丧的史头儿,很遗憾看不到一丝悔意。“你真的很可耻!” 闻言,狼狈的史头儿猛地抬头,不满地瞪他。“我哪里可耻了!错不在我,分明是你们两个小辈不懂得敬老尊贤,竟然让我成了众人嘴里的大笑柄,你们开罪了我,付出代价乃是天经地义,怪我做啥?” 史头儿的死不悔改,让解子焰认清跟他说再多也没有用,所以他选择不再多说,直接带他跟御史大人说去。 史头儿与手下进到御史台,御史大人不顾深夜,立即审问。 史头儿的手下没见过这等大阵仗,深怕受他连累,且御史大人威名满天下,便一股脑儿全替史头儿招了,包括史头儿曾算计骆织雨未果,及后来恼恨解子焰和骆织雨,处心积虑等待机会报仇。 宫丞相密谋造反一事给史头儿逮着机会,恶意诬赖骆织雨私制龙袍,这些事前因后果全都鉅细靡遗交代得清清楚楚。 多名证人的证词说得清楚明白,况且由始至终都没能从骆家搜到任何有关私制龙袍的证物,严一舟命史头儿重新说明看见骆织雨缝制龙袍的经过,史头儿一慌,前后说辞矛盾,破绽百出,无疑证实了他是为了报复骆织雨而编造谎言。 受到欺骗的严一舟十分震怒,马上让史头儿下狱,也就在此时赵头儿那里传来了好消息,原来他们私下查访,已顺利逮着真正为宫丞相缝制龙袍之人。 那是名年近六十的男子,曾经在『银织坊』当过绣匠,当年绣技堪称一绝,使得『银织坊』与『金织坊』并驾齐驱,但那人天生脾气火爆,与『银织坊』老板多次口角,最后愤而离开,可因为他的脾气不好,到哪儿都与人处不来,最后只能窝在家中帮人做些小活儿过日子,终日抑郁不已。 直到宫启先派人找上他,利用大把金钱以伯乐之姿加以说服,便成功让他答应同流合污。 假龙袍与缝制之人都被带到严一舟面前,清楚证明骆织雨的清白,已是天泛大白的时候了。 御史大人立即裁决,释放无辜遭受诬陷的骆织雨。 清晨的白光照射在天地万物上。 大牢的铁门被打了开来,原本睡得不甚安稳的人犯立即惊醒,没睡的也是睁着一双惶恐的大眼瞪视。 到处奔波劳累的解子焰完全没有一丝睡意,精神奕奕地再次踏进阴暗潮湿的大牢,心情却已是截然不同。 无须旁人带路,他直接大步来到囚禁织雨的牢房前,激动的望着心爱的人儿,深情呼唤:“小雨,我依照约定来带你回家了。” 先前曾小睡一会儿的骆织雨呆坐在地上,不甚清醒的眨了眨眼眸,一时间无法分辨此刻相逢是否犹在梦中,她迷茫站起身,望着兴奋扬笑的心上人,轻声低喃:“是我睡糊涂了吗?还是我仍在做梦?” 收到放人命令的狱卒帮忙打开牢房,让这对有情人得以重聚。 解子焰弯身冲入牢房之中,将一脸迷茫的骆织雨用力搂进怀中,在她耳畔激动道:“小雨,这不是梦,我真的来带你回家了。” 炙烫的拥抱、熟悉的气息、热切的言语,一再告诉她,他是真实的,他所说的也全是真的,她激动地抱住他,开心哽咽道:“我知道你会来带我走,一直都这么深信着。” 他来了,如一阵狂风卷入,吹走笼罩在她身上的阴霾,带来喜悦和希望。 解子焰将她抱得好紧、好紧,深怕她会在转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激动得不知该从何说起他的喜悦。 织雨也将他抱得好紧、好紧,这强而有力的怀抱,是她今生的归宿,永远的倚靠,只消有他在,任外头的狂风暴雨再猛烈,她都无所畏惧。 恐怖的黑暗,教人窒息的绝望,皆已远去,黎明来临。 第十章 金灿的阳光洒进一桌一椅皆以紫檀木打造的卧房内,没有繁复的装饰,简洁中带着阳刚。 巨大的紫檀木床上躺着一对疲累至极、交颈而眠的小情人。 为了救出心上人,谢子焰奔波一日夜都没休息,当救回心爱的人儿之后,切切实实拥在怀中,感受她的呼吸与心跳,他这才有办法放松僵直了的背脊,与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 因徐兰心、小森及小紫等人全部出城避祸,偌大的骆家杳无人烟,谢子焰不放心她一人待在骆家,便将她带回家中暂住,待徐兰心等人回京才让她回家。 织雨本觉不妥,但见他为了她的事辛苦劳累,下巴已冒出青髭,满脸憔悴,再则,经过这一回差点与他天人永隔,着实吓坏她了。 原先待在大牢里,她自认非常镇定,就算真要被砍下脑袋瓜也不感到害怕,可是他的出现让她发现她根本就不想慷慨赴死,她心里是有许多牵挂的,他就是其中之一,也占了绝大部分,亦不得不承认,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坚强。 能幸运被他带离死牢,她此时此刻只想好好和他依偎在一块儿,任由他宽广的怀抱与炙热的体温安抚惊惶受怕的心。 所以她没有任何异议地跟着他回到解府,进了他的卧房,任他抱着她上床睡觉,听着他沉稳的呼吸,汲取熟悉的气息,以为不累的自己,竟也昏昏沉沉睡着了。 紧闭的门扉咿呀一声被人轻推开来,满身贵气的解夫人莲步轻移来到床边,心疼的看着相拥而眠的小儿女。“可怜的孩子,真的是累坏了。” 温柔的手怜惜地轻抚织雨的长发,一遍又一遍,试图抚平她曾遭遇的惊恐。 轻柔的扶触将织雨自睡梦中唤醒,她睁开迷蒙的双眼,对着紧紧拥抱她的男人娇憨一笑,等发现他仍在熟睡时,愣了下,他的双臂明明环在她的腰际,那究竟是谁在摸她? 她疑惑的转头东张西望,旋即撞见一双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眸,本是睡眼惺忪的她马上惊醒,急着自谢子焰的怀抱挣脱。 “没关系,就这样吧。”解夫人出声阻止,免得她吵醒睡得正香甜的儿子。 “夫人……”啊!真是羞死人了,所谓捉奸在床就是指现在这种情景吧?虽然她跟子焰哥哥什么事都没发生,真的只是在睡觉,可是看在解夫人这当娘的眼里,说不定会有不同解读。 她真是羞窘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没脸面对解夫人质疑的目光,更想叫醒子焰哥哥,要他好好跟他娘解释,可是他那么累了,她实在不忍心吵醒他,唯有硬着头皮豁出去了。 “别怕,没事的。”解夫人轻声道,双眼不舍的看着织雨。 先前她的确是极力反对儿子和织雨在一块儿,人言可畏哪!她如何不担心?可声势如日中天的宫家一夕之间说垮就垮,一堆高官富贾被抄家的抄家、被去官职的去官职,全都沦为阶下囚,随时会丢了脑袋。 这让她想了许多,尤其听闻织雨也落难下狱,除了心疼不舍外,她也是很焦急的,深怕织雨年纪轻轻就枉送性命,幸好苍天有眼,总算保住了织雨的性命。 荣华富贵、显赫名声皆是过眼云烟,最后剩下的,唯有真情,她又何苦为了不被人说长道短,狠心拆散一对小儿女,毕竟要朝夕相对过日子的,是这对小儿女哪。 是以她不再坚持己见,反正她本来就很喜欢织雨,若儿子能与织雨共结连理,两人过得幸福美满,未尝不是件好事。 “是。”织雨努力不去理会涌上双颊的热潮,极力自我欺骗自己姿势很正常,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她忐忑不安的看着解夫人,解夫人从前待她很好是无庸置疑的,可发生了她娘和解家叔叔的事,她想解夫人或许不会乐于见到她和子焰哥哥在一块儿。 “解夫人,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欢子焰哥哥和我在一起,但我心里只有他一人,也只会爱他,我晓得这么说很不知羞,可是能不能请你成全我们?我真的很爱子焰哥哥。”为了深爱的人,她可以抛开女儿家的脸面,求解夫人答应。 “织雨,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的性情我很了解,和子焰一样,一旦固执起来,没有人能说得动你们,你真的想和子焰共偕白首?”解夫人面色平静,不喜不怒,让人瞧不出她的心思。 “是。”织雨以再坚定不过的口吻回答,惴惴不安的看着解夫人,唯恐解夫人恼,马上命她离开。 “你可有想过,倘若你们俩真成了亲,将来要面对的指指点点可是会多到令你生厌,甚至不敢踏出家门一步,所以趁着还能反悔,你要不要再多想一下?”解夫人眼尖发现儿子似乎醒了,眼皮动了下,不过织雨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是以没能发现。 解夫人淡淡一笑,并不说破,让儿子继续装睡,好听听织雨对他的真心真意。 “我明白他人的闲言闲语绝对不会让我好过,但我更清楚的是,没有了子焰哥哥,我的人生将会是一片荒芜,旁人爱说长道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爱说,我就由着他们说去,反正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别人说嘴。”织雨小心留意解夫人的表情,以确认她的话是否引起解夫人的不快。 拥着织雨的双臂,激动的将她楼得更紧,恨不得将她揉入体内。 好小雨!他果然没爱错人,她真的说得太好了。 “看来你心意已定,任我说再多也不会有所更改。”发现儿子激昂的情绪,解夫人的心更加柔软。 织雨呼吸一紧,诧异的看着躺在身畔的男人,见他没有醒来的迹象,猜想他是作了恶梦,才会将她抱得这么紧。她心疼的轻拍他的背脊,在他耳畔轻声安抚。“子焰哥哥,我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会去。” 谢子焰的心已化为一滩春水,春意融融,双臂略微松了下,可仍将她锁在心间。 说完后,织雨这才羞赧的看向解夫人,让解夫人清楚看见她的决心。“求解夫人成全。” “日后是好是坏,端看你和子焰怎么想、怎么过,旁人可是帮不了你们。”解夫人轻拍织雨的头,兴许小叔与骆夫人的遗憾,可以在谢子焰及织雨身上获得弥补。 织雨听出解夫人同意她和谢子焰在一起,心下大喜,忙不迭地激动感谢。“谢谢解夫人。” 谢子焰听到娘亲的成全,高兴得差点忘了他正在装睡,就要开心的自床上跳起,抱着织雨大喊大叫,但最后他还是忍了下来。 “该改口叫娘了,这些天你吃了不少苦,安心住下来,好好休息,待你后娘回京,我再请媒婆上门提亲。”解夫人不舍的再摸摸她的头,然后朝她微微一笑,优雅起身离开。 事情的发展顺利得教织雨不敢置信,她怀疑的用力捏了脸颊一记,痛得她闷哼了声,确定这不是一场美梦,它真实的发生了,她傻乎乎的笑了,若非担心会吵醒熟睡的子焰哥哥,她早就开心的哼着小曲儿。 “古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果然是对的。”瞧,幸福就在垂手可得之处,要她如何不开心。 修长的古铜色手指爱恋不已的抚上笑弯的粉唇,黑亮眼眸已然睁开,灼灼望着怀里美丽动人的小女人,低哑着声问:“ 你笑得好开心,是不是发生了我所不知道的好事?” 晶灿眼眸见到他醒来,满是喜悦,旋即又跃上一摸忧虑。“忙了一日夜,你应当很累了,怎么现下就醒来,是被我吵醒了吗?” 都怪她不好,明明已经提醒过自己要放轻声音,怎么还是将他吵醒,又或者他是被她过于雀跃的心跳声给唤醒的? “我已经睡饱,不累了,你还没有告诉我,究竟是啥事让你如此开心?”他低头以鼻尖摩了摩她的颈侧,嗓音更浓更醇,宛如一坛陈宁好酒。 她怕痒的瑟缩着肩头,格格娇笑,一颗心被他低沉诱人的嗓音搔得酥痒,他明明就是个大男人,怎么可以比她这个女人还要诱人?害得她心头小鹿乱撞,想入非非。 谢子焰起了玩兴,猛地翻身压着她,灵巧的十指顽皮的搔着她敏感怕痒的部位。 织雨像只小虾米蜷缩着拚命闪躲,却受困于上方的讨厌鬼,让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都流出泪来,最后不得不娇声求饶。“子焰哥哥,我认输了,你快别再搔我痒……” “哦?这么快就认输,你确定不再多撑着点?”结实的双腿暧昧夹在娇躯两侧,情不自禁俯身啄吻了下娇艳欲滴的粉唇。 织雨以手指轻刮他的脸颊,娇嗔道:“你一个大男人,欺负我这小女子,难道不怕事情传了出去,大伙儿会笑你不害臊?” “老话一句,旁人爱说什么由他们去,我不在乎,或许……”谢子焰坏坏一笑,意味深长地瞅着她、 “或许?”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邪恶,究竟是在暗示她什么?好好奇啊! “我可以更加欺负你,好使他们有更多话题可聊。”他附在她耳边暗示他将会狠狠的欺负她,就算她哭着求饶,他也绝不心软。 “你真的是非常不害臊。”雪白的耳根子因为他的暗示与温热的吐息泛红,她羞得轻捶他的肩头一记。 “你一个人害臊就已足够,我不用跟着凑热闹了。”他得意一笑,再嘟嘴上前,偷得香吻。 织雨佯怒瞪他,想要摆出凶狠的表情,可是一想到他为她做的,便又心疼不舍,双手轻轻捧着长出胡渣的脸庞,温柔印上一吻,这主动的一吻,让她回想起在大牢里那绝望中带着无限爱恋的轻吻,心头不由自主泛着酸楚,又夹杂着无限甜蜜。 于是她怀着满腔爱意啾、啾、啾,连番送上三记香吻。 谢子焰嘴角勾扬,感受她所献上的亲吻,四肢百骸无一不柔情四溢,满满爱意回荡心间。 “我做了什么,可以得到如此美好的奖赏?”低哑的嗓音因盛满爱意,显得更加缠绵诱人。 “因为你爱我,因为你为了我做了许多别人无法为我做的事,还有,最重要的是,我爱你。”她甜甜娇笑,再赏他一吻,若非两人此刻躺在床上,她肯定会因他低醇的嗓音而双腿发软,跪坐在地上。 情潮泛滥的谢子焰呻吟了声,如此甜美的她,要他如何不爱? 他低头狂猛吻上她的唇,吻得既狂又热,这不是绝望之吻,这不是离别之吻,这是拥有她最真实热切的亲吻。 他真的成功将她自鬼门关拉了回来,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她,再也没有人能将她自他怀中夺走。 她是他的,永远都是。 “我爱你,小雨。”勾人的话语自狂烈的亲吻间甜蜜地流泄。 织雨是蜷缩在他怀中,最乖巧的猫儿,她勾着他的脖子,浓情蜜意的回吻他。“我知道,在牢里我就是依靠着你的爱,才有办法不崩溃。” 他心如刀割的加深这一吻,吻得如痴如狂,吻得醺然欲醉,吻得呼吸紊乱,吻得全身着火,就要失控。 谢子焰用力拉回理智,贪婪饥渴的唇舌才不再缠着她不放,欲火奔腾的望着身下被他吻得娇喘连连、烟波氤氲的小女人,他遗憾的叹了口气,长指轻点她吹弹可破的粉颊。 “我该拿你如何是好?”他好想趁她意乱情迷时要了她,可是他更想要好好疼惜她,她是他深爱的女人,他要尊重她、爱惜她,得明媒正娶,才能与她圆房。 织雨笑吟吟地望着他,喜欢他眸底的珍惜。“不如何,只要全心全意爱我就行。” 他故作讶异的挑了挑眉。“就这么简单?” 粉嫩的唇角笑意加深。“说起来简单,可是真正做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说不定哪一天,你会见到一个比我更美丽动人的姑娘,然后,你就移情别恋了。” 怪了,明明是随口胡说,怎地愈说心头愈泛酸,彷佛他真会变心爱上一个比她更美丽动人的姑娘,讨厌! “放眼京城,比你更美丽、更动人的姑娘比比皆是。”他坏心地逗她。 闻言,织雨立刻翻脸,目露凶光,嘟起红滟滟的唇瓣,一拳直接捶上他的心口。“原来你一直嫌我丑!” 可恶!可恶!可恶!把这个负心汉踢下床算了。 谢子焰眼捷手快的压住她准备踢人的双腿,笑嘻嘻地面对凶婆娘。“我话都还没说完,你这么快就准备动粗了?” “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说的?”她气得牙痒痒,干脆抓过他的手,恨恨咬上一口。 当白森森的利牙一碰触到他的手时,偏又心软,不敢真的咬疼他,最后恼怒甩开他的手,负气道:“你刚说的一点也没错,放眼全京城,比你更英俊潇洒、风采翩翩、讨人喜欢的公子比比皆是,我也很有可能在比较之后移情别恋的。” 明知她是在赌气,可这句话听在耳里说有多不舒坦就有多不舒坦,他跟她一样吃起莫名其妙的飞醋,面目狰狞,愉快的向她宣布:“来不及了。” “谁说来不及?我现下出门去,肯定会遇到一大串比你好上千百倍的美男子。”哦!她是笨蛋!话愈说愈拧,本来两人浓情蜜意的不是很好吗?都怪她这张笨嘴,这下她怎么圆回来? 难不成真要为了赌一口气,上街随便抓个男人回来气他?这种蠢事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她真的是万年大笨蛋,这时间再也找不出比她更笨的女人。 啊——她无声的在心头大声呐喊。 “刚刚是谁对我娘说,没有了我,她的人生会是一片荒芜?又是谁说心里只有我一个人,而且也只会爱我一个人?又是谁请求我娘成全?”他得意洋洋将刚才听见的,再次重复。 织雨惊愕的瞪大眼,万万都没想到在她和解夫人谈话时,他居然已经转醒,且还不动声色的把她们俩所说的话全都听进去了。 她又羞又窘、又恼又怒,猛地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扯住他的衣襟,失控大叫。“你竟然装睡?!” “我那叫闭目养神。”他好心纠正她。 “不都一样!你这个大骗子,我、我、我……”讨厌!她又口吃了。 谢子焰故意模仿她口吃的模样。“你、你、你嫁给我吧!” 本来抡起拳头要好好教训他的织雨一愣,傻傻的对他说:“我正要揍你,你怎么可以突然求亲?” 谢子焰朗笑着坐起身,将她安置在腿间,耸了耸肩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我很想揍你啊!”她表现得够明显了,他应该很清楚看见她的怒火才对。 “好,你可以先揍我一拳,再告诉我,你要嫁给我;或者你也可以不动手揍我,直接告诉我你要嫁给我。”他让她自由选择,最后的结果都只有一个,就是嫁给他。 织雨又好气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发的脾气早就消了,但仍有些不服气的用头轻轻敲了下他的额,嘟嘴抱怨:“看来你死吃定我了。” 他低低笑着。“谁教你爱惨了我。” “哼!明明就是你爱惨了我。”不甘心的她再轻轻地撞了下他的额,以示惩罚。 “是啊,我真是爱惨了你,所以,咱们成亲吧!”他笑着承认退让。 他的识时务使得凰心大悦,眉开眼笑,决定展现她的好奇度,不再与他斤斤计较。她噘起粉嫩嫩的唇瓣,亲吻他被她撞的额头,开心同意。“好,咱们成亲。” 谢子焰抱着她笑开怀,脸上尽是满足的表情,心,无比踏实、欢快。 “所以以后不管我变得多老,你都不许嫌我丑。”说来说去,她终究担心在他眼里,她不够美丽得足以让他神魂颠倒。 “傻瓜,就算你脸上皱纹满布,牙齿都掉光光,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最美的老太婆。”他戏谑地打趣,亲吻了下她不安的唇瓣。 澄亮的眼眸闪耀动人光芒,右手调皮的玩着他下巴所冒出的青髭。“真的?” “当然是真的,若不是如此爱你,若不是时时牵挂着你,若不是再也看不见其他女人,我又怎么会厚着脸皮对你死缠不放。”偏头啄吻了下她柔嫩的掌心,为了得到她的芳心,他可说是用尽心计。 她格格娇笑,曾有的不安被他抚慰得服服贴贴,知道就算她变得又老又丑,依然有个人深爱着她的感觉,真好。 于是她投桃李报,大方回应。“那以后你就是不再是风度翩翩的京城四公子之一,变成难以取悦、尖酸刻薄的糟老头,我也会一样爱你。” “再也没有人比我更好取悦了,只消你每天对我灿烂一笑,我就不会变成讨人厌的糟老头。”他以鼻尖努了努她的鼻尖,大方透露攻占他最好的方法。 闻言,她笑得更加娇艳动人,清脆的笑声如乐曲,飘进他的心头。 陶醉在甜美笑靥中的谢子焰痴然睇望,再次禁受不住内心渴望,彻彻底底吻住心爱的小女人。 他的爱,就在双臂之间,待他呵护珍惜。 一个月后—— 金灿阳光一视同仁地照耀大地,微风吹送淡雅花香,小山头上青草蔓延生长,宛如是一大块的绿色织毯,美得教人心旷神怡。 放眼望去,一切朝气蓬勃,唯独山头上一座孤坟,透露着空寂。 携手闯过风风雨雨的谢子焰和骆织雨已在解、骆两家墓园上香祝祷过,两人连袂来到小山头,愈是靠近那座孤坟,雪白小手就愈紧的抓握着古铜大掌。 过去她总是站得远远地,怨怼着死去的娘亲,今日突然要直接站到娘亲坟前,她竟然会紧张到裹足不前。 虽说一直以来都在埋怨娘亲的遗弃,但其实她也自责自己对娘亲太过无情,人都已经走了那么久,所有恩恩怨怨就该随风而逝,她却仍紧抱不放,无怪乎心头某一处总会感到一抹空虚与羞惭。 “别害怕,我就在你身边。”感觉到她矛盾复杂的情绪,谢子焰转头对她微微一笑。 织雨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轻松一笑,俏皮的对他眨眨眼。“人家总说近乡情怯,我却和别人不一样,是近娘情切。” “要踏出第一步总是会比较困难,但只要鼓起勇气踏出这一步,接下来便会易如反掌。”他不催促、不强逼,以最温暖的语气鼓动她,但只要她说出个不字,那么他绝无二话,马上带她离开。 原先他们俩是要到两家墓园向去世的父亲报告即将成亲之事,祭拜完两方父亲后,织雨突然表示,她认为她即将嫁为人妇之事,也该跟她娘说一声,他看出她的紧张,甚至对她自己的提议感到犹豫。 他最想见到的无非是她能够真正放下,是以,他爽快同意,带着她上山来。 “今儿个天气很好,遍地开满小黄花,我娘看了应当很欢喜。”织雨环顾四周,虽说仅有娘一座孤坟立在这山头,让人觉得很凄凉,但周遭的景致颇为优美,倒是冲掉不少悲凉氛围。 “所以你可以换个方向想,或许岳父晓得岳母喜欢这样的景致,才会将她埋骨与此。”谢子焰深吸了口气,吸进青草的芬芳。 “你不说的话,我倒是没这样想过,也许真被你说对了,仅管我娘背弃了我爹,仅管我爹埋怨我娘,但他终究是放不下她,依然深爱着她,才会为她择了这块福地。”很讶异的,她居然可以平心静气地跟他谈论这事儿,兴许她的心境与想法都有所改变了。 她知道深爱一个人所拥有的纯然喜悦,以及无法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的悲苦,这让她重新思考爹、娘以及谢家叔叔的纠葛。 爹与娘因媒妁之言共结连理,她从来都不晓得娘是否爱过爹,仅知他们俩相敬如宾,平时也不会起争执,娘凡是都以爹的意见为主,直到娘与谢家叔叔有了私情。 那是娘头一回违抗爹,却不选择大吵大闹,而是悄然无声离去,很可能是娘挣扎良久才作出这个决定,又或许是毅然决然马上决定离开,总之人死了,再也得不到正确答案,也无关紧要了,她并不想追根究柢,就让一切化为尘土吧。 谢子焰温柔一笑,与她站定在她娘坟前,虽说是孤坟,且她生前红杏出墙,但织雨仍请人定期整理打扫她的坟,让生前喜爱洁净的她能够保有最后的尊严。 这就是织雨爱她娘的方式,会咆哮说赌气话,但又狠不下心去怨恨伤害她的娘亲,这样的她让他既心怜又折服。 织雨神情紧绷的望着母亲的坟,清了清喉咙,一时间竟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骆婶婶,我是谢子焰,十二年不见,你应当没忘了我吧?今天我和小雨一同来看您,是有件喜事想要跟您说。”心知织雨没办法马上很轻松自在的跟她娘开口说话,他索性先替她开口。 织雨对他投以感激的一眼。 “我和小雨要成亲了,我向您保证绝对会好好待她、疼她、爱她,绝不会让她吃苦受罪。”他郑重承诺。 织雨忍不住噗哧一笑,挑眉揶揄。“刚刚你在我爹坟前也是这么说的,难道你想不出更好的说词?” “要不换你来跟你娘说,你要视我为天,我若说一,你绝不敢说二,我若蹙眉,你会马上意会,立即张罗妥当,我若……”他滔滔不绝,开始教授。 听不下去的织雨,立即出声喊停。“等等,你愈说愈火,我娘听了,会以为我是要卖身到你家当丫头,而不是嫁你为妻,不!就是李全也不用做到那样,咦?怎么愈说愈觉得当你的丫头比当你的妻子好?” “你这傻瓜,当我的丫头怎么可能会比当我的妻子好?你仔细想想,我可不会跟丫头十指交扣,也不会对丫头呵护备至,更不会对丫头做些只有夫妻间才会做的亲密情事,我甚至会在你不开心时逗你开心。”咳,在岳母坟前,有些话总不好说得太明。 “而且我还是人称京城四公子之一的谢子焰,嫁我为妻,可以让你成为京城其他姑娘钦羡的对象,无论怎么算,也是当我的妻子比较好不是吗?”他话锋一转,厚着脸皮开始自吹自擂,要她千万别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受不了他的自我吹捧,翻了翻白眼。“算了,我自己来跟我娘说。” 不过经他一说,的确是当他的妻子比较好,她可以尽情享受他的拥抱,可以尽情亲吻他,可以尽情赖在他怀里撒娇,她可以跟他做的事有太多、太多,光是想象就甜蜜得很。 还有,她会成为全京城姑娘钦羡的对象,这听起来很能满足她的小小虚荣,嘻。 “好。”谢子焰做了个请的姿势,心里暗笑,这下她不用再磨蹭个老半天,还想不出要跟她娘说什么了。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才正经的开口为他说好话。“娘,子焰哥哥待我很好,前些日子,女儿遭恶人陷害出了事,多亏有子焰哥哥多方奔走,才让女儿逃过一劫,女儿相信在这时间再也找不到比子焰哥哥更爱女儿的人,所以,女儿嫁给子焰哥哥会过得很幸福,请娘不要担心。” 原以为要开口说很难,没想到一开口便说了一大串,滔滔不绝,好似母女俩已无隔阂。 织雨说完喘了口气,怔怔望着娘亲的墓碑,忍不住踏步向前,想象娘亲生前最后的身影,内心百感交集,不由得湿了眼眶。 谢子焰不再嬉皮笑脸,沉稳的站在她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给予无声支持。 “我曾经很埋怨你,狠心抛下我和爹,可是经历过生死关头,我发现人生苦短,若将岁月都花在怨恨中,实在是太浪费了,我想要快乐过日子,好好去爱所有我想爱的人,所以,我决定放过我自己,我不晓得你在九泉之下是否过得快乐,但,我希望你是,真心这么希望。”她发自内心地对娘亲再无芥蒂,展露笑靥。 谢子焰为她感到无比骄傲。“做得好。” 织雨转头对他回以一笑,两人相互深情凝望,谢子焰伸出食指,轻轻抹去自她右眼角滑落的晶莹泪珠。 “别哭。”他沙哑着声,霸道要求。 她往后轻轻倚靠在他怀中,以幸福快乐的口吻说:“这是喜悦释然的泪水。” 他紧紧环抱着她,下巴轻摩她的发心。“我知道,但,我还是不喜欢见到你落泪。” 她是他要用满满的爱紧紧包裹呵护的人儿,他只希望呈现在她脸上的是幸福欢笑的笑靥。 织雨先是嘟了嘟嘴,觉得他的要求太霸道,可旋即又柔情似水的笑开来,能怎么办呢?谁教她是那么的深爱者他。 望着娘亲的墓碑,她对身后心爱的男人说道:“我想,我娘在九泉之下定会为我感到开心,因为我找到了好归宿。” “最好的。”身后的男人不服气地纠正她。 “你说的没错,的确是最好的。”她为他不服气的指正格格娇笑,这男人哪,比她还要不服输呢! 她的顺从教谢子焰满意得不得了,唇角噙着得意的笑容,抱着她轻轻摇晃,好是悠闲。 微风迎面吹来,拂了满身花香,看着天地万物欣欣向荣,宛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一切如常,这令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感觉到人的渺小脆弱。 某些人的一念之差导致了成千上万人的悲惨结果,回想起曾在大牢中与她说过话的大娘,心头不由得一酸。 谢子焰敏感察觉她心情突然低落,故意与她贴颊低笑。“赵头儿近来可乐了。” “怎么说?”织雨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她知道救她出狱一事,赵头儿帮了大忙,若不是赵头儿鼎力相助,恐怕她没那么快被释放,她心下对赵头儿很是感激。 史头儿入了狱,娘跟小森及府里的家丁、婢女全都回来了。“金织纺”重新开门做生意,许多棉花丝绸南北运送需要重新找人,于是她便将这事儿交托给能信任的赵头儿,由他发落负责,双方建立起合作关系。 “京里的人聚集在京馔酒楼赌我会娶哪家千金为妻,这件事你可曾听说?” “是有听说过。”严格说来,他与君傲翊都是被热烈讨论的人选。 “那些千金名册上,没有你的名字。”他的口气充满遗憾。 “……那也是可以想象得到。”听说赌盘开得极早,当时他们两家还处于交恶状态,她的名字没在上头也是理所当然。 “在救你出大牢的那天,赵头儿和几名手下急忙到京馔酒肆加入赌局,赌我会娶你为妻,而赌盘就在那天正午停止下注。”一想到这事,谢子焰就觉得有趣,赵头儿曾缠着他要他透露点口风,好大赚赌金,当时他闭口不谈,是因为八字都还没一撇,结果这次他什么都不用说,赵头儿便心下了然。 “不过我的名字不再名册上,赵头儿如何下注?”她很是好奇。 “凭赵头儿的能耐,要说服庄家在名册上加进你的名字易如反掌。”赵头儿善于与人称兄道弟,没两、三下功夫,便让庄家快快乐乐添上她的名字。 “赵头儿下了大注?”她猜想拥有第一手消息的赵头儿应当不会太心慈手软才是。 “很大一笔,赵头儿和几名手下简直可说是痛宰庄家啊!所以庄家至今仍心痛不已,悔不当初。” “难怪他最近看到我总是笑得合不拢嘴,原来是发大财了。”想到赵头儿笑咧着嘴,热情与她寒暄,皆事出有因,织雨不由得摇头失笑。 眼角突地瞥见下方快乐追逐的男女,织雨忍不住问:“子焰哥哥,你说,李全和小紫会不会抢先咱们俩一步成亲?” 谢子焰想都没多想,直接回她:“很有可能,李全今儿个有意无意的跟我说,他觉得主子的婚事虽然很重要,不过若是自己有了想要共结连理的心上人,那主子的婚事似乎就不是那么重要。” 织雨半眯着眼揣测李全话中涵义。“他的意思是不是说咱们的婚期订太晚,他已经等不及要将小紫娶进门,所以不管我们了?” “依我对李全的了解,应该是这样没错。” 织雨气忿的挥舞着双臂。“不是我们拖太久,是他跟小紫冲太快,他们两个哪次见面不吵个天翻地覆,突然之间又爱得难分难舍,连一个月都不肯多等,我真是服了他们。” 谢子焰达表赞同的直颔首附和。“可不是,我都耗十二年这么久了,李全跟小紫怎地就不肯多等一个月?” “没错!难怪小紫今儿个一早也在暗示我,她好羡慕我能跟心爱的人订下婚期,原来她也等不及要嫁给李全了。”这真是、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果然留成仇了。 “不过我觉得等李全和小紫成亲后,定又会埋怨咱们俩的亲事让他们忙得无法成天腻在一块儿。”他以下巴轻摩着她的肩头,刻意陷害李全,目的就是要她忘记所有感伤与不快。 “不管,咱们下去找他们说去,他们俩爱何时成亲就何时成亲,别没事怪到咱们头上。”着了道的织雨怒火奔腾得拉着他往下方奔,决定跟李全和小紫说清楚。 谢子焰朗声大笑,觉得她这么容易被他煽动实在可爱得紧,在陪她一同寻衅前,他回头望了骆婶婶的墓碑一眼,心想或许她此刻也正欢喜的看着女儿精神奕奕的模样。 这对有情人十指紧扣奔向另一对情意绵绵的有情人。 蓝天,白云。 绿地,黄花。 争吵,追逐。 快乐,欢笑。 幸福,本该活在当下,不是吗?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沈韦【如花似玉】系列在线阅读: 如花似玉之一《鸳鸯戏谁》作者:沈韦 http://.dddbbb/html2/95000/index.html 如花似玉之二《金屋藏兔》作者:沈韦 http://.dddbbb/html2/94786/index.html 如花似玉之我冲冲冲 沈韦 春天来了,春雷未响,台湾正面临缺水危机,而此刻的沈小韦则是脑汁干枯,正处于想抱着棉被无所事事在床上滚来滚去的状态。 近来可能是春天来临,气候冷暖适中,让沈小韦整天昏昏欲睡,完全提不起劲来,以至于无法拥有神奇力量,可以让沈小韦一路冲冲冲,直达终点。 不过虽然是以老牛拖车的速度在进行,但总算顺利将《鸳鸯戏谁》交出来,实在是可喜可贺。 在写《鸳鸯戏谁》时,因为篇幅的关系,所以没能对骆织雨与徐兰心的关系多加着墨,就在这里借个地方向大家说明一下。 原先骆织雨与徐兰心并非情同母女,骆织雨一开始是非常排斥取代母亲的徐兰心。 徐兰心则曾有一女早夭,后来丈夫也死去成为寡妇,因缘际会下她到骆府帮佣,心地善良的她和惨遭妻子背叛的骆老爷看对眼,两人于是成了亲。 在徐兰心心里是将骆织雨当成早夭的女儿疼爱,是以没把她的排拒放在心上,多次用爱感动了她,咱们的女主角这才真心接受徐兰心成为她另一个母亲。 而上一本《金屋藏兔》没有提到的是,本来这个系列名原是“青梅竹马”,因为男女主角几乎都是青梅竹马,但只是几乎,并不全都是,所以无法将系列名取为“青梅竹马”。 为什么这个系列会有这么多对“青梅竹马”? 原因很简单,沈小韦本身很喜欢青梅竹马的设定,总觉得两小无猜一路打打闹闹、酸酸甜甜,对彼此又是最熟悉了解的人,光是想象,就会让人沉浸在小小的幸福中。 所以,青梅竹马万岁!哈! 接下来将要进行“如花似玉”的第三对了,这一对嘛……沈小韦觉得有点难搞,还没开稿我已经“挫咧等”了,因为我超怕爆字数的。 哎!如果爆字数怎么办?小编编会不会看到脸都黑了呀?读者大大们又会不会不喜欢?实在是很教人苦恼啊! 这些天沈小韦脑海中尽是这些问题在不停打转,不过想太多不好,很容易失眠。 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如果上天注定小编编的脸要变黑,也只能说是命运使然,怨不得我啊! (小编编,我知道,你看到这一段会很想打我,但是,你是美女,美女动手打人不好看,所以,你就忍忍吧!很快就过去了。) 至于第三对会是谁呢?且让沈小韦卖个关子,到时读者大大们看了就知道喽!(聪慧的读者大大们应当有看出沈小韦的暗示把?请一定要继续支持“如花似玉之三”,不然沈小韦就要喝西北风了。呜~~) 前阵子沈小韦看了“血红帽”,这部电影集结了所以沈小韦喜爱的元素,奇幻、悬疑、俊男美女、两男爱一女,加上里头的场景如梦似幻美不胜收,很难不吸引沈小韦进电影院欣赏。 剧情就不在此透露,不过要在这里向对此片有兴趣的读者大大们热情推荐,等dvd出来时可以租来看,沈小韦满喜欢这部片的。 里面有一个角色,负责为众人捕猎狼人的主教由盖瑞欧德曼所饰演,他对沈小韦来说和强尼戴普一样,都是很神奇厉害的好演员,凡是再怪异的角色,由他们来扮演皆恰如其分,这两位都是沈小韦喜欢的演员,有其是强尼戴普。 他早年演的影片都是翩翩美少年,后来愈演愈怪,愈演愈好,像是“神鬼奇航”、“疯狂理发师”、“魔镜梦游”,沈小韦也都很爱,有些场景,沈小韦光是回想都会忍不住噗哧一笑呢! 现在很期待即将上映的“神鬼奇航四”,不知杰克船长又会怎么个三八法,明明就是个大男人,为什么强尼戴普可以三八得那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一看再看呢? 还有最近要播的“仁医ii”也是沈小韦超期待的,因为第一部太好看了,有些剧情让人看了会忍不住心里泛酸,默默同情剧中人物遭遇,甚至会为此落泪呢! 听说第二部比第一部更精彩,更教人开心的是,台湾只晚日本一个礼拜播出。沈小韦很快就可以看到这部好戏,真是开心到要撒花瓣庆祝。 可爱的绫濑遥,帅气的大泽隆夫,我来喽!(飞扑ing) 还有,还有,沈小韦最、最期待的“暮光之城——破晓”也会在今年上映,号称史上最龟毛……不!是史上最矜持的男主角爱德华终于要和贝拉结婚了,我真的是超想替他们这一对放鞭炮的,超级恭喜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其实在“暮光之城”里,沈小韦除了喜欢男女主角外,还有一对也很吸引我注意,那就是艾莉丝跟贾斯伯,我深深觉得他们俩个的故事应该也会很精彩,为什么作者不写番外俩满足我这小小的书迷呢?我真的、真的好想看啊~~(对着美国的方向大声呐喊) 仔细算下来,今年的好片真不少,一大堆帅哥美女相继演出,相信也有许多人和沈小韦一样充满期待,让我们一起朝帅哥美女冲冲冲吧!哈。 最后,很感谢正在看这本《鸳鸯戏谁》的读者大大们,祝福大家。 编注:精彩再推荐,京城四公子中最邪气、桃花的殷槐笙,如何设下爱情陷阱抱得小兔儿归?请看“如花似玉”之一采花1037《金屋藏兔》。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沈韦【如花似玉】系列在线阅读: 如花似玉之一《鸳鸯戏谁》作者:沈韦 http://.dddbbb/html2/95000/index.html 如花似玉之二《金屋藏兔》作者:沈韦 http://.dddbbb/html2/94786/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