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福 卷三》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第二天。 唐安芙起床的时候,齐辰正在营帐外头跟守卫士兵说着什么。 两人洗漱后一同去伙营用早饭。 军士们整整齐齐,安安静静的用早饭。 唐安芙来到将军们所在的桌上,就看见这些昨日来时还意气风发的将军们今日都蔫头耷脑的。 镇国候埋头啃饼子,宋将军埋头喝粥,其他将军们,副将们亦如是。 韩将军打饭回来,正好跟唐安芙和齐辰打了个照面儿,六目相对,韩将军对两人扬起一抹肉笑皮不笑的僵硬笑容,然后就迅速走开。 倒是那些将军夫人们对唐安芙很是热情,见了他们就一个个的招呼他们过去坐。 有齐辰在场,伙营中很安静,尽管气氛多少有点尴尬,但到底没人敢说什么。 将军们和军士们飞快的用好了早饭,立刻有条不紊的离开伙营。 齐辰吃完也离开了。 伙营中就剩下夫人军团和在收拾碗筷的伙房士兵们。 周氏率先跟唐安芙问:「昨儿赢了多少?」 唐安芙夹了块糖饼咬了一口:「也没多少。」 宋夫人也凑过来:「没多少是多少,我们家老宋说你通杀了。是真的吗?」 唐安芙赶紧摇头:「没有没有。诸位将军们让着我和王爷。」 谦虚是美德,唐安芙觉得赢了钱就得低调些。 欧阳氏噗嗤笑了出来:「那帮比山上土匪好不了多少的军油子会让你们?我跟你们说,昨儿回来我们家侯爷眉头紧锁,眼看着都像要哭的样子,我愣是忍着没笑出来。」 欧阳氏这一开口,其他将军夫人想想那画面,也跟着笑了出来,紧跟着还有附和: 「我家那位也是,回去的时候愁眉苦脸的,我问他是不是输了,他还不好意思说。」 「不说有什么用,一个那——么大的‘愁’字写在脸上,谁看不出来。」 「对对对,这回真输惨了,佩剑兵器都输了,啧啧啧,下回看他还敢不敢赌。」 「不赌了,那敢情才好。辰王妃这是帮他们戒赌呢。」 「就是就是,我早就对他们这聚在一起就赌个昏天黑地的事儿有意见了,可惜没辰王妃的本事,如今好了,他们以后要再想赌,可得记得昨夜的惨况。」 将军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起了唐安芙,听得唐安芙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同时也在心里悄悄的惭愧,虽然那帮臭男人欺负了齐辰,可这些夫人们都是可爱的,她是不是应该看在夫人们的面子上,给那帮老爷们儿留点面子? 不管怎么说,伙营中气氛十分融洽,将军夫人们因为自家将军在赌桌上受了挫,不仅没有怨念唐安芙,反而一个个高兴的不得了,有几个还非要唐安芙传授她们几招。 而另一边的演武场上,气氛就有点微妙了。 本来将军们昨儿夜里输了个精光,心情就不美丽,在看见齐辰让人抬到场中央的武器架时,将军们脸上就再也挂不住了。 侯爷脸皮最薄,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小凤儿送他那根软剑首当其冲挂在武器架上,他就心如滴血,脸如猪肝,忍不住对齐辰小声嘀咕: 「王爷,您这是何必。」 齐辰一身戎装,挺拔如松,俊逸如风,整个人就像是那刚抽条,绿油油的小油菜,精神焕发,跟旁边那群垂头丧气的老倭瓜们形成鲜明对比。 宋将军也蔫头巴脑的小声附和: 「就是。我的长虹剑伴我多年,那就是我的命根子,王爷赢了去我无话可说,可您还挂出来……」 韩将军看着自己的开山斧被挂在那里示众,惆怅一叹: 「王爷,得饶人处且饶人。」 对于这些人的意见齐辰充耳不闻,他将手搭在破邪剑的剑柄上,脑中回想着当初他们赢了他的弓弩,箭矢也拿到军中炫耀的场景,那时候他们也没考虑过齐辰的心情,也没见他们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齐辰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公平! 爽快! 回到王府以后,唐安芙左思右想还是把将军们的随身兵器连同一些银票、签字画押的东西(齐辰愿意还的),一项项都整理好还回各府,而那些齐辰不愿意还的,比如那十几匹汗血宝马,唐安芙就按市价折算了回去。 怎么说呢。 来日方长。 一回就帮他们戒了赌,那以后赢谁去?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虽然唐安芙不在乎自己名声如何,但还是比较在乎齐辰名声的。 而各家夫人收到唐安芙送回的东西后,也都特地写了帖子表示感谢,还都唐安芙捎来一些回礼。 让唐安芙感觉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因为赌钱这件事被将军夫人们讨厌,反而作为一项特殊技能突破了将军夫人们的交际圈子,好几位将军夫人都对她提出了邀请。 第2章 这日,唐安芙受邀来到侯夫人欧阳氏的马场。 欧阳氏在马场办了一场夫人间的马球赛,来的都是些武将出身的夫人、小姐,欧阳氏办的马球赛,上一世唐安芙倒是参加过几回,不过她回京的时候,腿脚已经不利索了,所以欧阳氏请她来也就是看看,并不能亲自上马打。 这一世她身体健全的出席,自然要酣畅淋漓的和这些夫人们好好的打一场马球赛。 不过,唐安芙这个人拳脚骑射都挺好,唯独遇上射击类的就很抓瞎,射箭射不准,打马球射不准,投壶就更别提了。 因此,尽管唐安芙在马场上肆意奔走,避过阻拦,冲破障碍,为自己争取到了很多挥舞球杆的机会,然而最后都因为准头的原因,与球洞失之交臂,令人扼腕。 她这厢屡打不进,连看台上的欧阳氏都为她急的直跺脚,后来还是唐安芙有了点自知之明,就算拿了求也不贸贸然自己打了,看准时机传给身边的人,让别人去打,这才稍微扭转了一些颓势,可即便这样,她所在的队伍依旧输掉了这场马球赛。 「哈哈哈,小王妃骑马挺溜啊,就是准头不行!这打马球可不是光骑马好就行的。」周氏一路笑着走进了歇脚棚。 她和唐安芙不是一队,因为唐安芙的屡次射击失误,这场比赛被周氏带领的队赢了去,彩头自然也归周氏队伍所有。 唐安芙没精打采的幽幽一叹,宋夫人放好了马球杆子,走过来拍着唐安芙的肩安慰说: 「别听她的,你就是打的少,以后跟我们多打几回指定能赢。」 周氏又是一阵笑: 「不是我说,小王妃的准头实在是差,不仅射箭中不了靶心,打球还是中不了!」 唐安芙越发难为情。 欧阳氏从旁招呼:「好了好了,她才多大年纪,你们可着她欺负作甚?快过来喝茶吧。」 马球场上又有一场新的比赛开始了,唐安芙卸下胳膊上的系带,坐到欧阳氏安排的坐席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场下的马球赛。 「哎,你们听说了吗?古佛寺在建高塔。」周氏吃了一块点心,与众位夫人说起了八卦。 立刻有人响应:「听说了呀,据说要建百米高呢。那个卢夫人的弟弟前阵子刚被调去古佛寺做巡守呢。说起来,卢夫人今儿怎么没来?」 周氏摇摇头: 「什么百米高塔,这才建了三层还不到就塌了,听说那一人粗的梁砸下来,直接砸死了好几个巡守兵丁呢。」 唐安芙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场中比赛,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她们聊天说话,直到听到古佛寺塌了她才转过头来,惊讶问: 「那高塔怎么会塌了?」 周氏见她震惊,回道:「肯定是地基没打稳或者构架没做好,反正就是塌了。」 唐安芙糊涂了。 「哟,那砸死了几个巡守兵丁,有没有卢夫人的弟弟呀?」一位夫人关切的问。 周氏点了点头,小声说道: 「要不卢夫人今儿怎么没来,她那么爱打马球的一个人。据说他弟弟刚巧从那塔下经过的时候,塔瞬间塌下来,她弟弟给砸的……哎哟……脑浆都出来了。」 听了周氏的一番形容,在场好些夫人都表现出了不适。 只有唐安芙越发恍惚。 她想不通那古佛寺的塔怎么会塌呢。要说上一世,确实是工部莽撞动工,没有设计好图纸就粗糙建造,这才导致高塔塌陷,可那也是建了超过一半高才塌陷的,后来谭一舟出马,高塔就建成了。 可这一世,裴景直接找到了谭一舟,也就没有工部粗糙建造的事了,可怎么还是塌了,而且塌的比上一世还要快,建了三层就塌陷了。 「小王妃,你想什么呢?」宋夫人坐在唐安芙身边,周氏跟唐安芙说话,唐安芙没理,兀自发呆,宋夫人轻轻拍了唐安芙一下提醒。 唐安芙回过神来:「啊?什么?」 周氏见她晃神,问:「小王妃你怎么了?怎么听到佛塔塌了你就这副神情?」 「我是听你们说巡守的兵丁被砸死了,为我姐夫捏了一把汗。之前我姐夫原本就是要去古佛寺做巡守兵的。」唐安芙解释。 众人明白:「原来如此,幸好你姐夫没去。算是逃过一劫。」 唐安芙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 确实幸好。 幸好她没有过于依赖上一世的记忆,左想右想还是希望姐夫不做那古佛寺巡守,幸好齐辰出手帮忙,把姐夫调到了兵部任职,要不然这一世姐姐和姐夫又要阴阳相隔了。 只是唐安芙没想到古佛寺的高塔居然最后还是砸死了几个人。 「对了。」周氏又问唐安芙:「那督造古佛寺高塔的安定候世子裴景是不是你的庶妹夫?」 第3章 唐安芙点头: 「是。」 周氏了然:「那这回他只怕也难逃干系了。卢夫人自己本身就是个凶悍的,她娘家更是难缠,好好的儿子就这么被砸死了,那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再加上朝廷罪责,够他吃一壶的。」 唐安芙没有说话,裴景会不会难逃干系或吃一壶,唐安芙倒是无所谓,只是可惜了那几条命丧古佛寺的无辜性命。 同时脑中疑惑,不懂为什么谭一舟都亲自出马了,古佛寺的高塔仍旧塌了呢。 元阳殿中。 裴景和太子齐昭一同跪趴在龙案之下,承受来自德明帝的怒火。 「朕早就说过,那古佛寺的高塔不必建,你们通过太子少府批文私建,这便罢了,竟然还弄出这么多条人命。你们是想气死朕吗?」 德明帝骂了好一通后,累的坐在龙椅上喘,跪在地上的太子连连磕头: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儿臣,儿臣知道错了。」 德明帝一把摔了宫人递来给他顺气的参茶,茶杯直接在太子身旁碎裂: 「你一句知道错了就能把那几条人命还回来吗?」 太子抹了一把脸颊上被碎瓷片擦破的皮,小声道: 「儿臣,儿臣一定倾尽所能补偿他们。」 「朕问你,人都死了,你怎么补偿?」德明帝每每都要被这个儿子气的头疼,见太子唯唯诺诺,被他一吼连话都不敢说了,德明帝又是一个咆哮: 「你倒是说话呀!」 「是!」太子一个激灵,考虑半天,不安回道:「儿,儿臣给他们家,每人三,哦不,五万两。儿臣从自己的私库出钱,每人赔五万两。」 德明帝气的心口疼,无力问:「这是用银子解决的事儿吗?抬起头来!朕问你这是用银子解决的事儿吗?你抬起头来,看着朕说话!」 太子被吓得更加不敢抬头了,不住颤抖: 「父皇,儿臣都做这等承诺了。您还要儿臣怎么样嘛。五万两不少了,他们本就应该为国尽忠的,如今意外死了,儿臣赔他们家人五万两,肯定是够了的。一般人赔偿不了这么多。」 德明帝看着这个儿子,沉默一阵后,忽然对外大喊一声: 「来人!给朕把这孽子拖下去砍了!说出这等禽兽不如之言,砍了都不能平民愤!」 外头进来两个禁军,不知是真抓还是假抓,毕竟是太子殿下,未来的国君,没有陛下进一步的命令,他们哪敢轻易动手。 禁军虽然没动手,可太子却真的吓坏了。 「父皇饶命,父皇饶命!此事,此事原不关儿臣的事,儿臣也是被人骗了!父皇息怒啊。」 德明帝恨铁不成钢: 「你被人骗?被谁啊!你今日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朕定斩不饶!」 太子果断指向了一直跪在他身后的裴景: 「是他!裴景!儿臣是受了裴景的蒙骗,他与儿臣说找到一位国手级的能工巧匠,他说有那能工巧匠在,百米高塔绝不是问题。儿臣是受了他的迷惑,才从太子府下了少府令让工部建造的。都是他,都是他的错!」 裴景原就在心慌,没想到太子临阵给了他致命一击,整个人也懵了,连连摇头: 「不,不是。臣,臣没有。臣只是……只是……」 德明帝对太子简直失望至极,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声吟唱: 「皇后驾到——」 皇后杜氏从外殿急急入了元阳殿,见太子跪在一堆碎瓷片旁,脸颊上还有伤,顿时心疼不已,先抱着太子查看了一下伤势后,才对德明帝道: 「陛下这是何故?」 太子也适时抱住皇后,崩溃告状: 「母后,父皇说,说要砍了儿臣。母后救命,救救儿臣的命吧!」 皇后大惊:「什么?」 素来爱子的皇后惊愕的看向龙案后的德明帝,哀求道:「陛下——虎毒尚且不食子,贤儿纵有万般不对,您也不该轻言砍杀呀,他可是您的嫡长子,是太子,是未来国君,您不能这般对他!」 「太子年轻,不堪政事也是寻常,您今后慢慢教他便是了,何苦要这般。」 德明帝扶额叹息: 「他还年轻?都三十的人了。做的事情,却连那十几岁的人都不如!不说别人,就说昭儿,他才十五,他就知道为哥哥分忧,在开封府里缉拿罪犯。他呢?他是太子,是长兄!他至今都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储君!」 「朕真是后悔,当初哪怕改了祖宗的历法,也不该立他这么个庸才为太子!」 德明帝在气头上,说的话是极重的。 皇后和太子都懵了,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建的一座塔塌了砸死几个人,皇帝居然就动了改弦易张的心思…… 第4章 十五岁的齐昭在开封府里帮他哥哥缉拿罪犯。 说到这个,太子心里就有更多气抒发不出来了。 按理说,开封府尹都是由历任储君担任,可父皇偏心寿王齐铭,居然让他越过了太子,兼任开封府尹这一职,如今又当着太子的面儿贬低自己,夸寿王,太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皇后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站起身来,竭力护着太子: 「陛下,您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杜家自君登基伊始便忠心耿耿,太子有错,您罚他便是,何苦说这番严重至极的话。」 德明帝自然知晓他先前那番话的力道有多重,可他只是气不过。 皇后见他略有动容,再接再厉的劝: 「陛下,算臣妾求您,看在臣妾的份上,看在杜家的份上,饶了太子这回吧。」 德明帝已经对太子说出了那番重话,若再对皇后叱词严厉,只怕当真要引起朝野混乱。 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后,德明帝无力的摆摆手: 「退下吧。」 太子仍一脸懵,皇后立刻会意,拉着太子向德明帝磕了两个头后,就火速逃出了元阳殿。 裴景跪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四肢都在打颤发软。 「你还跪在那里作甚,要朕过去请你滚吗?」德明帝怒。 裴景哪敢有半分耽搁,从地上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跨出了元阳殿的门槛,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仍低头跟在太子和皇后身后。 直到远离元阳殿,来到御花园,裴景才吓得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今次算是逃过一劫。 太子听皇后简短训斥几句后,便与皇后禀告分别。 回头看见跟着他的裴景,太子多少有点尴尬,干咳一声,道: 「那个,先前孤也是迫不得已。你……别往心里去。」 裴景恨在心头,却又无可奈何,谁让他是太子,谁让他是今后的皇帝呢。裴景想要出人头地,就只能一门心思跟着太子。 「太子言重。此事确乃臣之失误,太子您是听信了臣之言,可臣也是听信了那江南来的假工匠之言,才酿成此番大祸。臣确实该死,请太子给臣将功补过的机会。」 裴景这番话,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然后顺势推给了谭一舟,手法和太子如出一辙,果然惹得太子惺惺相惜,拍了拍裴景的肩: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孤先前也是权宜之计,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的。如今祸已酿成,必然要有人为此承担责任,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裴景心知肚明:「是,臣知道。」 「还有就是。既然孤已经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要赔偿那几个死了的人家五万两一户,这笔钱总不能让孤一个人出,孤的私库这些年也所剩不多了。」 裴景再度点头表态:「是。臣……也会承担一部分。只是……」 「好。那就靠你了。」太子说完之后,就头也不回的往皇后内宫去。 裴景看着太子离开的背影,暗自‘呸’了一声,一户五万两的赔偿,他说起来倒是轻松,可一共死了四个人,拢共要二十万两,看样子太子府是一个字儿都不想出了…… 这笔钱要到哪里去弄! 裴景出宫的路上兀自想着。 安定侯府已经没什么存项了,若是为太子担下二十万两的缺口,只怕安定侯府也会元气大伤。 上一世他也有过需要大量金钱周转的时候,那时候根本不必他废多少神,唐安芙善经营,把侯府内外打理的峥嵘富贵,他要用钱的时候,只需回去说一声,她给钱虽然不爽快,要问很多细节,但最终都会把钱拿出来。 如今裴景娶了唐碧茹,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一桩桩事情砸下来,他还是真少了个要钱的地方。 若是唐安芙在,这笔钱裴景可以理所当然的交给唐安芙去头疼,可现在,他只能自己去处理。 碧茹他是指望不上的。 不仅指望不上,她根本连上一世的一半美好都没了。 曾经的风花雪月,浪漫柔情完全不知所踪,现在的她,只有伸手要钱、伸手要钱和伸手要钱! 嫁到侯府以后,不说自己努力些获取父亲母亲的认可,获取侯府上下的认同,反而处处将责任推到裴景身上,裴景本就是冒着被父母责怪把她娶进门的,想着她能用温柔感化裴景的父母,能够用她的才学撑起安定候世子夫人的威望。 可实际上,她根本做不到。 这些曾经唐安芙轻轻松松就做到的事情,她唐碧茹却做不到! 不仅做不到,她还处处找茬儿。撺掇他为她去从侯夫人手里要侯府的管家权利,侯夫人拿着唐碧茹的嫁妆单子拍在裴景面前,一句‘她凭什么管家’就把裴景顶的没口开,母亲嗤笑碧茹痴心妄想,裴景又何尝不是? 第5章 她要不到管家的权利,就哭诉裴景不爱她,不为她做主。 裴景是越发不想回府去,越发不想听她在那无休无止的抱怨,更不想看她在侯府穷耍威风,明明身无长物,却硬是要在侯府摆阔,今天要吃燕窝,明天要用金箔,处处要彰显她世子夫人的气派。 可悲她哪里知道,裴景为了维持她那些不合时宜的‘气派’,已经捉襟见肘,入不敷出了。 唐安芙白日里在马球场上听了一场八卦,晚上齐辰回家后,两人坐在饭桌上,唐安芙问齐辰: 「古佛寺的高塔塌了是吗?」 消息都传到妇人耳中,齐辰在朝定然知晓。 「嗯。前儿的事了。」齐辰说。 唐安芙:「那塔怎么会塌呢?」 齐辰抬眼看了看她:「找错了工匠。」 唐安芙:「可那工匠是……」 差点脱口而出,那工匠是谭一舟,上一世就是他建成的百米高塔。唐安芙及时打住,齐辰不解问: 「是什么?」 唐安芙整理一番后说:「是裴世子从江南请的巧匠,说他技艺高超。」 齐辰放下筷子,直视唐安芙: 「裴景说什么你都信吗?」 唐安芙一愣,他们不是在说那工匠吗,怎么扯到她信不信裴景上去了。 「也,不是。就是……觉得奇怪嘛。你干嘛这么敏感?」唐安芙觉得奇怪,齐辰似乎不愿意她提起裴景。 上回在古佛寺看见她和裴景说话,齐辰也是这副模样。 可这一世,裴景是唐安芙的庶妹夫,两人也没什么牵扯,齐辰这醋吃的飞起是什么缘故? 齐辰听到唐安芙说他‘敏感’,目光灼灼盯了她一会儿后,才重新把碗筷拿起来,沉默吃饭。 他这样默不作声的吃饭,让唐安芙更加想不明白,要说这一世她和裴景的牵连,最多也就她重生回来之前,给裴景写了一封情信,被裴景当面撕了,她不甘心越裴景在青雀桥见面,再后来她就重生回来了,跟裴景彻底断了关系。 难道齐辰和她成亲前派人查过她? 他知道唐安芙曾经喜欢过裴景的事情? 要不然他怎会对唐安芙话中提到裴景的事情这么敏感呢? 筷子戳了几下米饭,唐安芙小声说道: 「我之前是给裴景写过……那种信,但后来我认清了他的人品,就再无关联了。你别吃醋了。」 齐辰惊愕的抬起头,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放,声音听起来相当危险: 「你还给他写过那种信?哪种信?」 唐安芙眨巴两下大眼睛,意识到自己可能判断错误,齐辰并不知道信的事,所以她刚才自曝其短了? 果断埋头吃饭,试图蒙混过关。 味同嚼蜡啃了一会儿米饭,唐安芙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立刻被对面齐辰阴骘的目光锁定,压迫感太强,以至于让唐安芙完全忽略不了。 乖乖的放下饭碗,期期艾艾坐到齐辰身边,把他面前的碗拿起来,送到他手里,用哄骗的语气说道: 「好了好了,吃饭。」 齐辰目光紧锁着她,一动不动,唐安芙亲自夹了一颗栗子送到齐辰嘴边,见他嘴巴不动,唐安芙用栗子碰了碰他,齐辰才勉为其难的张口吃下,但脸色依旧未变。 一顿饭吃的尴尴尬尬,饭后齐辰去他自己的书房处理公务,唐安芙到园子里去遛弯儿,遛着遛着就到了齐辰的书房门外,她做贼似的靠近齐辰书房,察觉屋顶处有人,唐安芙敏锐的看向屋脊处,正好看见从屋脊处探下头来观望还没来得及缩回头去的风影。 风影没想到唐安芙会发现自己,是她的警觉性越来越厉害,还是风影的动作越来越慢?风影觉得是前者。 四目相对,颇为尴尬。 唐安芙为了不让齐辰在窗户那儿看见自己,所以是蹲在地上往前移动,姿势相当鬼祟,唐安芙对风影摆了摆手,让他非礼勿视,别管人家的夫妻情趣。 风影当然知道怎么做,当即识趣的把脑袋缩回屋脊之上,继续做那个规定行踪不应该被任何人发现的暗卫。 但他今晚被发现了呀! 王妃到底怎么发现的? 风影坐在屋脊之上惆怅的望着天幕,暗自下决心要更加勤学苦练才行。 唐安芙蹲在墙边,挪到了窗户底下,悄悄的将脑袋探出一丝丝,巴在窗户缝隙那边偷看书房里的齐辰。 灯光下,齐辰如剑眉星眸,俊朗如玉,温文尔雅,不像个带兵的王爷,倒像个斯文清雅的书生,只是这位‘书生’此刻眉头紧锁,不知是因为手中的政事还是因为知道她给裴景写过情信…… 回廊那头传来脚步声,唐安芙循声望去,看见管家王伯和一名小厮手里都拿着托盘,唐安芙从窗户下离开,一阵风般来到两人身前,吓了王伯和那小厮一跳。 第6章 「王妃从哪里来的?」王伯疑惑问。感觉王妃和王爷越来越像,神出鬼没的。 「从来处来。这什么呀?」 唐安芙一边回答一边揭开了王伯托盘上放的那盅汤的盖子,红彤彤的颜色和熟悉的腥气扑鼻而来,唐安芙委婉对王伯道: 「齐辰身体很好,王伯你真的不需要经常给他送补汤。」 王伯哈哈一笑:「老奴也是为了王爷王妃好嘛。」 唐安芙无力辩驳:「行吧。给我,我拿给他。」 「这个……」王伯看起来似乎不太相信唐安芙真的会把鹿血汤交到齐辰手里。 「王伯你信不过我?」唐安芙直问。 王伯面上完全没有被当面揭穿的尴尬:「没有没有。老奴没有信不过王妃。」 「那你给我啊。」唐安芙端住王伯的托盘,王伯无奈放手。 唐安芙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厮,见他手里也拿着托盘,问: 「你这里面装的什么?」 小厮说:「回王妃,这是先前王爷进书房前吩咐要的茶水。」 唐安芙点点头:「行吧,一起给我吧,我送进去给王爷。」 说完,不等小厮反应,唐安芙就把王伯的鹿血汤往托盘边上顺了顺,主动把小厮盘里的茶水和杯子放到自己手里的托盘上,对两人说: 「你们都回去吧。」 说完,唐安芙便风风火火端着那两份东西往齐辰的书房走去。 小厮丈二摸不着头脑:「王伯,王妃真的会把茶水送去给王爷吗?」 王伯抚须(假胡子)一笑:「你的估计能送进去。」他那份嘛……就看王妃怎么做人了。 不过没关系,王妃截的了一回、两回,他还能给王爷送三回、四回,有的是机会。 这么想着,王伯抚须负手离开。 小厮:?? 唐安芙端着两份嘱托来到齐辰书房外,正要敲门,低头看了一眼,经过复杂的心里斗争后,唐安芙转身,将王伯那份鹿血汤径直倒入了书房外的树丛中,然后把空罐子空碗放在廊下。 她则拿着小厮那份茶水,整理一番衣裳和嗓音,‘笃笃笃’轻轻的敲了书房门三下,然后用甜腻到出水的声音说: 「王爷~~妾身给您送茶来了。」 书房中一阵沉默,唐安芙将耳朵贴在齐辰书房门外,倾听里面的响动,正要举手再敲一遍的时候,书房中传来齐辰的声音: 「进来。」 唐安芙面上一喜,推门而入。 端着茶水正要往里间走,就听里间齐辰又说: 「把门关上。」 「哦。」唐安芙只得回身,把书房的门关起。 端着茶水来到齐辰的案桌旁,给齐辰倒了一杯,亲亲热热的送到他面前:「王爷,喝茶。」 齐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唐安芙趴在一旁,撑着她那张漂亮的小脸蛋,笑吟吟的看着齐辰:「王爷,不生气啦?」 「哼。」齐辰冷哼一声。 唐安芙见状,立刻从齐辰的胳膊底下,慢慢的挤进了齐辰怀里,坐在他腿上,安安稳稳抱着他的脖子撒娇: 「别生气了。谁年轻时没个糊涂眼瞎的时候呢。」 齐辰一手搂住怀里的纤腰:「我。」 唐安芙想了想,好像齐辰还真是,跟她成亲之前,连房事是什么都不懂,如今……罢了罢了,不谈了。 「那算你厉害咯。」唐安芙说。 齐辰深叹一口气,问:「你给他写了什么样的信?信里说了些什么?你是怎么向他表达爱慕之情的?」 一连三个问题问的唐安芙脑门大,直觉现在似乎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是太急躁了,应该让齐辰再冷静一段时间,她再来道歉的。 唉,怪她哄男人没经验,现在怎么答? 想跑,可腰上的大手早已将她按住! 失策! 「我,没……就……没写什么。」唐安芙支支吾吾。 「没写什么是什么?」齐辰一副问不出来他就死磕的架势。 唐安芙无奈澄清:「没什么就是没什么嘛。那么长时间过去了,我哪记得信里写了什么?我要至今都记得那信里的内容,王爷才更要担心吧?」 齐辰想想好像是那么回事。 唐安芙见他神情缓和,以为自己的解释通过了。 可随之见齐辰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文书,从桌上一只匣屉中抽出一叠诚心堂的宣纸,又将一支上等狼毫蘸了墨送到唐安芙手边。 唐安芙不解的看他:「做什么?」 「写啊。」齐辰说。 第7章 「写什么?」唐安芙心中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情信啊。」齐辰说的理所当然。 唐安芙失笑:「别闹。老夫老妻了,写什么情信。」 说完,唐安芙欲起身,却被齐辰拦腰狠狠按下,却因坐下时力道太大而让齐辰发出一声闷哼,唐安芙感觉到身下的变化,不禁问: 「压疼了?」 齐辰低吼:「闭嘴!你写不写?」 唐安芙无奈:「写什么嘛,我真不记得当时写了什么鬼东西。」 「写给我的。」齐辰认真的说。 「啊?」唐安芙懵了。 「我作为你的夫君,至今没有收到你写的任何一封情信,你觉得合适吗?」齐辰振聋发聩的问。 「呃……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俩见面三回你就请旨赐婚了,也没给我留时间写情信啊。」唐安芙笑着说,直到齐辰把狼毫笔强势塞到她手中,她才笑不出来。 「所以,我现在给你时间补。」齐辰在唐安芙耳边咬牙切齿的说。 「不是,咱得捋一捋,事情不是……」 唐安芙试图跟他讲道理,但齐辰没等她说完,就把她的腰带给扯了,接下来要干嘛不言而喻,唐安芙死命按住齐辰往里钻的手,激愤阻止: 「别别别,这书房,书房不合适!」 然而,齐辰并不觉得不合适,继续动手动脚。 唐安芙怕他真在书房干出点什么不能描写的事情,耽误作者过审,她竭力扞卫,甚至不惜喊出: 「写!我写!我写还不行嘛!」 齐辰这才停手。 唐安芙大大的呼出一口气,想把散落在地上的腰带捡起,看能不能顺势逃走,然而这个计划迫于某人洞悉一切的绝对统治地位而宣告失败。 她提出想要坐在椅子上,规规矩矩的给齐辰写情信,也遭到了无情拒绝。 「就这么写!写到本王满意为止!」统治者齐辰冷道。 「那你要是不满意呢?」 「那就一直写!」齐·统治者·矫情·冷酷·辰如是说。 唐安芙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她要早知道齐辰的醋劲这么大,还这么奇葩,她在晚饭后就应该立马收拾小包袱回伯府避一阵子风头的。 辰王府的后院书房外,月华如水,星辰满布。 书房里一直到深夜都断断续续的传出一些奇怪的对话…… 「怎么写?我写不出来。」 「本王难道就没有任何优点让你落笔?」 「只要写你的优点就可以吗?」 「哼,你看着办。」 「……」 「没感情,重写。」 「……」 「太假,重写。」 「……」 「你在挑战我的底线吗?重写。」 「……那到底要怎么样嘛!」 「就是,重写!」 「……」 「我不写了!爱咋咋地吧!」 「这可是你说的!」 「……」 然后,书房里的声音就开渐渐变得有些奇怪了。 始终默默承受一切的风影踏月而去,贯彻始终暗卫的原则,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就这样结束了朴实无华且波澜不惊的一天。 今晚月色如水。 今晚星空真美。 今晚的辰王妃欲哭无泪。 三押,完——美——! 唐安芙没精打采的瘫在躺椅上看天。 昨夜书房,不堪回首! 禽兽! 齐辰是禽兽! 不折不扣的禽兽! 什么写信,什么吃醋,都是假的! 他只不过是要找一个好借口对唐安芙做酱紫酿紫的事情。 昨天在唐安芙舍身忘死的奉献之后,今儿他早上一脸餍足的起床,还不忘亲了亲唐安芙的脸颊,哪里还有半点昨天吃醋的样子? 苏荷给唐安芙剥了颗桔子送到唐安芙嘴边: 「王妃,吃桔子。」 唐安芙张口吃了一瓣,感觉还挺甜的,就接过剩下的桔子肉,坐起身来,谁知牵动了后腰,发出一声痛呼: 「哎哟。」 苏荷立马过来给她按揉,苏溪来报: 「王妃,王伯求见。」 提起王伯,唐安芙就想起昨晚被她倒在树根下的鹿血汤,庆幸昨晚她机智,若给齐辰喝了那汤,昨晚她估计要爬出书房了。 「让他进来吧。」 唐安芙吩咐。 过了一会儿后,苏溪便领着王伯进来。 第8章 唐安芙让苏荷苏溪下去,请王伯坐到身旁的凳子上,问他: 「王伯有事找我?」 王伯笑眯眯的抚须:「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王妃今日身体略感不适,老奴便想过来瞧瞧,看需不需要请太医过来。」 唐安芙怀疑这老不正经的在给她下套,因为房事过累请太医,亏他想得出来。 「太医就不必了,我这……休息休息就好了。」唐安芙说。 王伯:「是,王妃年轻力盛,应当无妨。」 唐安芙很想把这老不正经的假胡子给揪了。年轻力盛……听着那么别扭! 「王伯,我一直想问你,齐辰身体好好地,你干嘛经常给他补那玩意儿?」唐安芙问出了心中的未解之谜。 王伯也没有隐瞒,说: 「想必王爷已经告诉王妃,老奴从前是做什么的。」 唐安芙点头:「嗯,前大内总管嘛。」 「是,老奴不才,曾经侍奉过先帝几十年,后来新帝登基,老奴自请出宫,幸遇王爷收留。」王伯开始想当年。 唐安芙不解:「这些我都知道,跟我问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王伯呵呵一笑:「老奴做大内总管之前,是敬事房出身。‘敬事房’干什么的,王妃应该知道吧。」 「嗯。知道。」就是管先帝与后妃房事的地方。 王伯又说:「老奴时常为先帝准备那汤药,先帝对此十分满意。」 唐安芙一脸懵:「然后呢?你因为这方面的业务能力特别突出,就被先帝提拔成了大内总管吗?」 王伯笑了:「呃……王妃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 唐安芙二脸懵:「所以呢。你把齐辰当先帝一样补是吗?」 王伯没有否认:「补补总是好的。」 唐安芙扶额叹息: 「王伯,先帝后宫佳丽三千,他是应该要补的,可你看看齐辰的后院有几个?」 问完之后,唐安芙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比划了一下辰王府空空如也的后院。 意思相当明确: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补补无妨,齐辰后院就她一个,补上天有什么用! 谁料王伯考虑了一下唐安芙的话之后,神色如常对唐安芙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 「王妃以一挡三千,老奴佩服。」 唐安芙:…… 「算了。」 跟这老不正经也说不出什么了,唐安芙认命: 「所以你到底来干嘛的?有事说事!」 王伯像是这才想起来自己来找唐安芙的目的,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瓶金光闪闪的丹药瓶子,递到唐安芙面前,推荐道: 「王妃,老奴的汤可补男子血气,老奴的药可滋阴补肾,乃妇人永葆青春之绝妙良品。」 「……」 唐安芙接过王伯手里的丹药瓶子,对他发出一声灵魂般的质问: 「王伯,你入宫前不会是在天桥底下卖大力丸的吧?」 王伯震惊的看向唐安芙: 「王妃怎知?我爹以前就是卖大力丸的,后来因为跟人抢地盘没抢过,家道中落,老奴才不得已……往事不堪回首啊。」 唐安芙:「……」 王府后院安静的只有风声。 唐安芙早上起来到演武场练了一套剑法,这是跟齐辰学的,对唐安芙,齐辰的字典里就没有藏私这回事,只要唐安芙想学,他愿意把他会的全部都教给她。而唐安芙也没有愧对齐辰对她的无私教导,进步神速。 一套剑法使完之后,唐安芙收剑休息,始终在旁边看着的风铃主动给唐安芙递上了干净的帕子,唐安芙接过帕子后,奇怪的看了一眼风铃,问: 「你最近没事吧?」 唐安芙觉得自从那日她从赌场救出唐安杰和骆樊之师徒,并且展露了一番惊人赌技后,风铃对她的态度似乎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怎么说呢。 虽然她跟唐安芙的话还是很少,但就是能感觉到她态度不同。 好比现在,以前风铃是从来不会跟着她到演武场的,除非唐安芙出门,她需要紧随保护,其他时候唐安芙在府里都不怎么能看见她,但是最近,风铃跟她亲近了很多,经常能看见她了,有一些苏荷苏溪不在时,给唐安芙端茶递水送毛巾的事儿,风铃现在也愿意干了。 「属下能有什么事?」风铃冰冷冷的反问唐安芙。 唐安芙松了口气:「对对对,你这么说话我就放心了。」 风铃:?? 从演武场出来,从门房经过,被门房守卫喊住,说是王妃的亲哥哥派人来给王妃带句话。 唐安杰? 第9章 唐安芙来到门房,就看见唐安杰身边的常随贵喜迎上来:「四小姐。」 「哦,你怎么来了?你家郎君怎么了吗?」唐安芙让守卫放贵喜进来。 贵喜行过礼后,回道: 「郎君没事儿,就是让小的来问问四小姐现下可有空,若有空的话,郎君让四小姐去一趟你们上次见面的茶楼,他和表公子在那儿呢。」 唐安芙理解了一下问: 「哪个表公子?」 贵喜说:「四小姐,咱家还有几个表公子,自然是郡王府的表公子啊。」 骆樊之? 唐安杰怎么又跟骆樊之搅和一起了。 现下她也没事儿,让贵喜在门房等了一会儿,她进去换了身衣裳出来,贵喜刚吃了门房给的一些点心,见她出来,赶忙擦了手上的点心屑屑,在前头引路。 贵喜帮唐安芙敲开了茶楼雅间的大门。 这回唐安杰学聪明了,选的是最里面的雅间,隔壁也包了下来,让贵喜在外头看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唐安芙走进雅间的大门,就看见唐安杰和骆樊之对面而坐,骆樊之低着头不说话,唐安杰一个劲的喝茶,看样子唐安杰像是已经训过一回骆樊之了。 哎,这个傻哥哥。 他要是知道骆樊之以前乃至以后做的事情,就绝对不敢这么训他了。 「你来了。」 看见唐安芙进门,唐安杰打了声招呼。 骆樊之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不过只是看了一眼后,就再次把头低下,鼻眼观心。 「怎么了?」唐安芙问。 唐安杰恨铁不成钢的一声叹息:「还不是因为他。」 骆樊之幽幽一叹:「对不住。」 唐安杰咕哝道:「哎呀,我不是要你道歉啦。只是觉得那种人你没必要救啊。」 唐安芙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 「他要救谁啊?」 「谭一舟!他师父。」唐安杰似乎有点生气: 「可他师父就是个混账,是个烂人,根本就是把他当奴隶在使唤,要钱就一定要给他钱,不给他就指着樊之表兄的鼻子骂,那骂的叫一个难听,若不是樊之表兄拉着我,我当场就想把那老匹夫的门牙给踹断了。」 唐安芙不太明白唐安杰话语中的混账、烂人为什么指谭一舟。 谭一舟是个能工巧匠,国手级的大师,上一世他确实因为古佛寺百米高塔而被人捧上了神坛,哪怕后来他意外从古佛寺百米高塔上坠落而亡,也不妨碍他的功绩和伟大。 只是这一世变化太多,原本应该谭一舟建成的高塔没建到三层就塌了,现在唐安杰又说谭一舟是烂人,是混账,还有谭一舟和骆樊之之间的联系,如今看来也是相当可疑。 等等。 唐安芙脑中忽然一惊。 谭一舟是意外坠塔而亡。 老荣安郡王是意外跌下台阶而亡。 荣安郡王和世子是意外被遇劫而亡。 围绕在骆樊之身边的人,似乎都跟‘意外’有着不解之缘。 难道谭一舟也是…… 「他师父到底怎么了?」唐安芙不动声色问。 而骆樊之像是察觉到唐安芙探究的目光,飞快抬头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唐安芙没由来的背脊一阵发凉。 「你知道古佛寺的塔塌了的事吧。那件事是裴景负责的,而塔的构架图就是他师父画的,如今塔塌了,裴景要抓他师父去定罪,咱们这位樊之表哥真是仗义,一点不怕惹麻烦,说什么也要把他师父藏起来。」 「他要做个孝子孝徒我没话说,可你知道他师父有多过分吗?明明是樊之表兄在帮他逃脱,可他对藏匿地点还有要求,他要藏在常春楼里,要包常春楼的头牌日日作陪,他还抽大烟,吸食五十散,我之前不知道,先前问过才知道,自从樊之表兄把他这个师父接到京城来之后,已经在他身上花了不下五万两银子了。」 「五万两啊,干点什么不好?偏要给一个满口喷粪的老匹夫?就算是师徒又如何,师父有德徒弟从之,师父无德,徒弟就该明辨是非,毅然弃之。他倒好,愚忠愚孝,害人害己。」 个中缘由,唐安芙总算明了。 古佛寺的塔是裴景督造,如今出了事,确实需要推出一个人顶罪,裴景是绝对不可能自己顶罪的,那会拿谁开刀显而易见。 但谭一舟被骆樊之提前救走了,现在外头裴景大肆抓捕谭一舟,骆樊之身为谭一舟的徒弟,早晚会被挖出来,而依照骆樊之在荣安郡王府的地位,若是他被裴景缠上,荣安郡王府是没人保他的,这就是唐安杰真正生气的原因。 他是在拿自己的前程和性命救人,救的还是一个不知好歹,全然不知尊重为何物,倚老卖老的人。 第10章 骆樊之是个愚忠愚孝的人吗? 唐安芙可以断定:不是! 那他为什么要拼死拼活的救谭一舟呢? 而谭一舟身处险地,又为什么敢作天作地,不给骆樊之好脸,他就不怕骆樊之不管他了吗? 从目前来看,谭一舟似乎真的不怕骆樊之不管他,甚至他很笃定,骆樊之拼了自己的命不要也会保他。 为什么呢? 唐安芙左思右想之后,对一旁气呼呼的唐安杰说: 「哥,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有话想问樊之表兄。」 唐安杰不解: 「你有话问他,我为什么要出去?」 骆樊之也不解抬头看向唐安芙:「阿芙想问我什么,但说无妨。」 唐安芙把唐安杰直接扯起身来,以绝对的实力把人撵出雅间,关门前一刻,警告门外的唐安杰道: 「离远点,你靠近五步以内我都能听得出来!」 「唐安芙,你什么意思!我——」唐安杰还没从被亲妹子徒手拎出来的冲击中回过神,只听唐安芙冷道:「你要想救他,就别多问。到那边守着去。」 唐安芙语气凌厉,跟平素插科打诨的样子完全不同,那股子狠劲儿逼得唐安杰不敢造次,灰溜溜的就走到雅间大门五步之外,跟贵喜同一起跑线了。 贵喜无声的看着这个被四小姐赶出雅间的郎君,贵喜就连眼眉毛到大鼻孔子无一不在诉说着鄙视——怂。 唐安杰欲张口为自己辩解,却没胆子挑战凶巴巴的唐安芙。 上一次他被人一个眼神吓破胆,还是唐安芙成亲的时候,他被妹夫那样盯了一眼,腿脚也自然而然的软了,生出一种被强大巨兽咬住了脖子的压迫感。 毋庸置疑,他亲妹子如今身上的气场已经渐渐的向她相公靠齐了。 真不愧是夫妻! 切! 把唐安杰赶出去后,唐安芙再度坐到骆樊之对面。 默不作声给他和自己都续了茶水,唐安芙端起来喝了一口,说道: 「樊之表兄,你是真的想要救你师父吗?」 骆樊之不解抬头:「自是真的。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有难,我势必要救的。」 唐安芙问:「你师父待你恩重如山?比如什么样的恩惠?」 骆樊之略有不安,低头搓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他授我建造之术,于我有再造之恩。」 唐安芙垂眸思虑片刻,忽然说道: 「既如此,你为什么会让他染上烟瘾,还纵容他吸食五十散?」 骆樊之脸上怯懦的神情在这一刻有所消散,他飞快瞥了一眼唐安芙,镇定自若的说: 「阿芙表妹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当然听得懂。你不仅给他烟,给他五十散,你还让他沾上了赌,如今色、赌、毒,他全沾上了,这辈子都完了。你这恩报的不亏心吗?」 唐安芙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着让骆樊之翻江倒海的话。 「你这都是污蔑,我对我师父的敬重之心,天地可鉴。」骆樊之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笑容,面无表情的苍白脸孔,怎么看怎么病态。 若是常人看见骆樊之前后变脸的姿态定会吓着,但唐安芙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她自始至终都知道骆樊之是个什么样的人,因此见骆樊之有这样的转变,丝毫不觉得惊讶。 「你没忘记天道赌坊被抓进开封府的那几个人吧?你猜开封府审出了些什么?」唐安芙云淡风轻的问。 「什么?总不会跟我有关吧?」骆樊之淡定自若的反问。 唐安芙浅笑:「你很自信他们绝对不会出卖你是不是?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有把柄在你手上,或是身上背着杀人案,或是家人在你手,他们不敢是不是?」 「你猜的没错,他们确实没招任何有关你的事情,但我前日往开封府走了一趟,康王把那几个人的口供拿给我看了,你猜我从他们口供里看到什么好玩的事?」 「他们一口咬定不知道幕后老板是谁。可那日谭一舟和你和唐安杰,三人都被扣押在赌坊中,谭一舟和唐安杰都有赌坊的人去‘招呼’了,他俩身上都有伤,唯独你没有。他们的所有口供里,没有一个字提到派人去‘招呼’你,也没有让你找人回去要钱。」 唐安芙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当时她看到口供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就跟所有看过那些口供的人一样一头雾水,可后来她在脑中捋了捋,被她发现了这些口供串联起来的这个小小线索。 骆樊之冷笑: 「就凭这个,你想指认我为那赌坊的幕后老板吗?」 唐安芙深深叹了口气: 「樊之表兄,我今日与你说这些,并不是要害你。这些事情,我没有跟第二个人提起过半个字。我只是想问你,你为什么要救谭一舟。他设计的高塔确实有问题,砸死了人,裴景要拿他问罪,合情合理,你本就不想他好好活着,为何不趁机让他去死?你应该知道,若是你被裴景搅和进去,是什么后果吗?」 第11章 骆樊之拧眉,神情逐步阴郁。 唐安芙毫不惧怕,迎面而上,对他砸出了终极炸弹: 「是不是因为老荣安郡王的死?」 ‘砰’一声,骆樊之突然暴怒,将他和唐安芙之间的桌子给掀翻在地,指着唐安芙怒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 唐安芙早他一步往后退了几步,已然安稳的坐在那里,手中杯子的茶水一滴未漏。 「这么激动做什么?我若要害你,先前我说的每一项都足以置你于死地。但我爹保了你这么多年,我没理由让他这么多年投入你身上的心血白费。我再说一遍,我不会害你!」 「你若不信,现在就出去,我绝不会阻拦你分毫,今日所说之事,我只会烂在肚子里,若向第三人透露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骆樊之激动的情绪被唐安芙一句‘我爹’给安抚下来。 想起这么多年舅父对自己的付出,骆樊之颓然坐下。 「我不想杀他,想让他不人不鬼的活着。永远活下去。」骆樊之坐下以后说了第一句话。 唐安芙知道,这句话里的‘他’指的是谭一舟。 「为什么?他是你师父不是吗?」唐安芙问。 「……」骆樊之片刻沉默后,说:「正如杰哥儿所言,有些人无德,不配当师傅。我有两位师兄,才情盖世,鲁班再生,可我那个好师傅,却将他们活生生的逼死,侵占了他们毕生的创作成果,成就了他江南第一巧匠的美名。」 「他既然不想做人,那我就帮他不做人。死了有什么意思,让他像现在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才有意思啊。」 「但我还是太自信了。我杀了我祖父的事情,被他机缘巧合知道了。从那以后,他就开始勒索我,对我予取予求,可我还真就受制于他,因为我不敢让人知道我杀了我亲祖父的事情,他仗着我不敢,作天作地,我还拿他没办法,你说可笑不可笑?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养虎为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骆樊之的笑声很轻,却很有穿透力,像一条冰冷的蛇,钻进人的血脉,让人吓得浑身颤抖的同时又恶寒不已。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裴景在城中搜捕他,你很快就会被盯上。」唐安芙说。 骆樊之挫败的低下头,露出一抹冷笑,明明很骇人,可唐安芙偏偏在那抹笑意中看到了些许凄苦。 「盯上就盯上呗。我早就不想活了。」 唐安芙深深一叹:「你不想活了,我爹知道吗?你不想活了,死后你做的事情会牵连我爹吗?你不想活了,你想做的事情全都做完了吗?」 唐安芙对骆樊之发出三个反问。 骆樊之呆愣当场,目光空洞的盯着某处…… 唐安芙从座位上站起,把手里茶杯放在窗台上,从二楼窗户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看了一会儿。 说道:「谭一舟的事,我来解决。」 唐安芙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失魂落魄的骆樊之,他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身上被窗户照进的阳光笼罩,可唐安芙却在他身上看不到多少热气儿,此时的他就像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看似活着,却早已不在人间。 「樊之表兄。」唐安芙轻唤他一声,骆樊之没动,唐安芙紧接着问了句: 「你为什么……要杀你的亲祖父?」 这个问题让骆樊之总算有了些反应,只见他缓缓抬起头,与唐安芙对视后,对她露出一抹微笑。 残酷、病态、惨烈。 唐安芙坐在马车里,脑中回荡不去的就是骆樊之最后说的那句: 他该死。 骆樊之为什么会说这些呢? 忽然马车停了,外头传来一阵对话: 「裴景,你拦我马车作甚?」 唐安杰此时心情不太好,语气甚至有些暴躁。 裴景的心情也不是很好,这几日为了抓个谭一舟,他四处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太子那边盯得紧,他要再抓不到谭一舟去定罪,说不准太子又要把这口大锅扣在他头上,所以,把裴景逼得都来站城门口拦车检查了。 没想到刚在城门口盯了一会儿,就看见唐安杰坐在马车前板上,不住让车夫快一点,眉头紧锁,很可疑的样子。 裴景知道唐安杰和骆樊之后来的关系很不错,那时候,唐安芙已经被他打断了腿,弄进姑子庙里关起来,他回回想收拾唐安杰的时候,都是已经袭爵荣安郡王的骆樊之出手干预保他。 两人是表兄弟,现在这阶段关系还不怎么样,可谭一舟是骆樊之的师父,这些天裴景也派人盯着骆樊之,知道他好些天都没出过门,可谁能保证,骆樊之不会私下派人联系唐安杰帮他护着谭一舟呢? 第12章 毕竟旁人只道这俩表兄弟关系一般,没有交集,怀疑不到唐安杰的身上,可裴景却是知道内情的,所以这份猜测合情合理。 「我在这里追查逃犯,你鬼鬼祟祟的,我查你马车有何不可?」裴景如是说。 唐安杰不甘示弱:「你才鬼鬼祟祟的,这是我家马车,凭什么让你查?」 裴景懒得跟他废话,一声令下:「来人,给我——」 他话中的一个‘搜’字没说出口,就看见马车帘子从里面被掀开,露出唐安芙令人惊艳的脸庞,裴景顿时眼前一亮,鬼使神差的就上前跟唐安芙打招呼: 「辰,辰王妃也在?」 说完,裴景还不忘往马车里悄悄看了一眼,唐安芙将车帘子挂在一角,单手撑着俏脸对裴景道: 「别看了,就我一个,王爷没在。」 裴景确实是在担心齐辰在不在马车里,听她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裴景还有些不好意思,客气笑道: 「四小姐说笑了。」 「裴世子这是到五城兵马司高就了吗?怎的在城门口抓人?」唐安芙笑问。 裴景见她谈吐温柔,眉眼如画,清雅如空谷幽兰,气质绝美,再次感叹怎么他从前竟没发现唐安芙可以美的这般惊心动魄。 「姓裴的。你盯着她看什么看?看够了就让开,我们还等着出城呢!」唐安杰很不喜欢裴景看唐安芙的眼神,色眯眯的,出言斥道。 裴景这才惊觉自己竟看着唐安芙的脸看呆了。 略有心虚,裴景尴尬一笑,寻个由头问:「不知四小姐和令兄此时出城有何贵干?」 唐安芙从容应对: 「此时出城并非我所愿,可惜啊,有些人成亲在即却惹了准新娘子不快,我那准嫂嫂一气之下住城外庄子里去了,我这不是要陪着有些人去把人请回来嘛。」 这个理由十分巧妙,裴景当然知道唐安杰和元家小娘子订了亲,元家小娘子和唐安芙是好朋友,唐安杰惹了准新娘,自己搞不定,便让唐安芙和他一同去请。 「哦,原来如此。我就说令兄今日像吃了枪药一样。」裴景瞪了唐安杰一眼。 唐安杰没好气的坐回马车前板,不再跟他多言。 「不知现在,我们可以出城了吗?」唐安芙温柔的问裴景。 裴景赶忙让人把拦路障碍搬开,对唐安芙比了个请的手势,唐安芙也对他回了一记微笑,裴景觉得自己都快要醉在唐安芙的那抹微笑之中了。 直到唐安芙的马车出了城门,裴景仍站在原地痴痴的望着,有一种叫做‘后悔’的种子渐渐的在他心底某处萌芽。 「世子。」 裴景站在城门口发呆,手下从旁喊了他一声。 「什么事?」 裴景最后看了一眼那渐渐远去的马车,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 手下对裴景指了指不远处,裴景望过去,就见唐碧茹从侯府马车中出来,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带一个车夫忙前忙后,又是给她拿凳子,又是给她掀帘子,又是小心翼翼,在两边像扶太后似的把唐碧茹从马车上扶下来。 唐碧茹走下马车后,丫鬟还得半蹲在她面前,为她检查下马车时有没有把衣裳弄乱。 直到裴景已经走到唐碧茹面前,身边的丫鬟小厮们才把伺候唐碧茹下车这项工作做完。 「你这排场够大的呀。」裴景冷声说。 唐碧茹看起来也不是很高兴,好整以暇看了看自己刚染的指甲:「不比世子与佳人谈笑风生,痴心相随。」 裴景蹙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碧茹冷哼: 「我什么意思世子听不明白吗?怎么,如今看她是越发着迷,你后悔当初没娶她了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她可是只凶猛野兽食人花,这一点你我都很清楚,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她以前是如何不把你当人的,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裴景被唐碧茹揭穿了心思,又被她把那点子心思拖拽出来踩在地上摩擦,他没忘记唐安芙以前是怎么对他的,可是他如今也渐渐想起来,唐安芙在的时候,自己有多轻松。 当然这些,裴景并不打算跟唐碧茹说。 换了个话题: 「不说她了。你成天跟我说钱不够用,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把你身边伺候的人削减那么几个,别回回出门都弄得跟公主出巡似的。」 自从成亲以来,裴景越发觉得唐碧茹的开销太大了。 当初成亲前,她屡屡狮子大开口,跟他要钱置办嫁妆,裴景当时还想着,反正是她的嫁妆,最终还是会回到侯府的账上,可他没想到,唐碧茹那边置办的嫁妆贻笑大方,她娘那个鼠目寸光的妾室,为了把他给唐碧茹的那笔钱永远变成唐碧茹的私产,竟然打了两匣子金条,刻上了唐家的嫁娶记号,以为这样,裴景就动不了那笔钱了。 第13章 天真。 他手头宽裕就算了,若不宽裕的时候,便是金条上明写了‘唐碧茹’三个字,裴景也有权利拿去使用。 前阵子为了拉拢谭一舟,裴景花了很多钱,那两匣子黄金也贴了进去,没想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谭一舟就是个骗子,不仅没帮裴景飞黄腾达,还差点把裴景送进天牢。 哪怕为了这口气,裴景也不能放过谭一舟。 「什么公主出巡有我这么寒酸?我好歹也是世子夫人,身边跟几个人伺候难道不应该吗?我可不是唐安芙那样的粗鄙妇人,处处都不讲究。」 说来说去,唐碧茹心里也憋着气。 早早嫁到侯府的日子,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 甚至还特别压抑,裴郎成亲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在外养了几个狐狸精外室,对她也不如从前体贴了,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付出去了,连陪嫁的两匣子金条他要也给他了,如今不过花了他一点零头,他就在这里斤斤计较,冷嘲热讽。 要在上一世,她当个侧夫人都比当他正方夫人要强的多! 「你这还叫寒酸?」裴景简直要被这女人给气笑了,不想跟她多争吵,便压低了声音调侃了一句:「我娘出去都没你排场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侯夫人呢!」 谁知就这一句,唐碧茹就怒了。 「裴郎你究竟怎么了?看我不顺眼你直说好了,我大不了回娘家去住!谁受得了你今天挑个刺,明天找个茬儿,你现在嫌我排场大,以后是不是要嫌我吃饭多了?」 唐碧茹的声音有点大,他们又是在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不少人,已经开始注意他们这里了。 裴景低下头小声斥责: 「你小声点好不好?我什么时候挑你刺了,你自己蛮不讲理。要回娘家你就回好了,有本事你回去了就别回来呀!别跟上回似的,气冲冲回去,没人去请你你又自己回来了!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裴景——」唐碧茹气的直跺脚,忽然提着裙摆转身,把马车前板上放着的食盒拿出来,送到裴景面前: 「我担心你在这一天都吃不好,特地送些吃食过来。我还没怪你跟别的女人在城门口眉来眼去,说说笑笑,你倒指责起我的不对了。好好好,算我瞎了眼,算我一片好心被狗吃了!」 唐碧茹说完之后,直接把食盒摔在了裴景面前,里头的吃食撒了一地。 砸完了食盒以后,唐碧茹就立马回身上车,绝尘而去。 倒是留下裴景一人在城门口被人观望,地上撒了的吃食更加刺激了围观之人的猜测思维,引起一众指点哗然,裴景只觉得今日脸都要丢到家了,这种无理取闹,蛮不讲理的行为,可不必从前被唐安芙当面骂的屈辱要少。 而关键是什么,关键是唐安芙骂裴景那些话,裴景多多少少是有点认同的,毕竟是他真的做错了事情,唐安芙才会骂他,裴景厌恶唐安芙是觉得唐安芙过于强势,得理不饶人,非要压着他的头逼他认错,跟唐碧茹这当面使小性儿给他没脸的性质可不一样。 唐安芙是真有能耐,裴景生活上,事业上都要靠她帮忙,她脾气大还能说得过去! 可唐碧茹算什么东西?一个从头至尾只会仰他鼻息过活的女人,她吃的用的穿的使唤的,哪一样不是裴景给她的?她凭什么在裴景面前这么嚣张,就问她凭什么! 想到这里,裴景气的一脚踩在翻倒的食盒上,把食盒给踹散架了,然后就扯了身上的轻甲,愤然离去。 今日随裴景到城门口抓人查车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是该继续留下查车,还是就此跟着世子离开。 唐安芙的马车一路驶出城外,并不知道她走之后,城门口演了一出好戏。 唐安杰从前板处爬进马车,往马车里看了一圈,发现原本被五花大绑打晕在座位上的谭一舟不见了,刚想问的时候,正好看见唐安芙脚底下踩的‘东西’。 得,这位姑奶奶直接把人当脚垫踩了可还行。 「你跟樊之表兄到底说了什么呀?他怎么突然就不愚忠愚孝了?」 唐安杰被唐安芙恐吓之后,就真的没敢靠近那雅间,所以不知道唐安芙和骆樊之究竟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们发生了争吵,最终骆樊之妥协,唐安芙让他带着去抓谭一舟,抓到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打晕绑走。 「这厮不是好东西,他抓住了樊之表兄生死攸关的把柄,借此勒索威胁。」唐安芙简短的解释。 唐安杰一听,击掌赞同: 「我想也是这样!这厮太坏了。」 说着话的功夫,马车已经驶到城外码头。 唐安芙先下马车,对早已得到指令在码头等候的人招了招手,码头停靠了两艘大船,船上竖着的旗杆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元’字。 第14章 唐安杰和车夫把依旧昏迷的谭一舟搬下马车,元蕊娘从船上下来。 唐安芙在想好了怎么处理谭一舟以后,就让元蕊娘先到城外一处僻静的码头等他们。 「就是这家伙吗?」元蕊娘指着谭一舟问,还蹲下身看了看他脸上用朝廷特殊墨水刚刚刺上的字,得到唐安芙点头回应后,元蕊娘二话不说唤人来:「装进货箱里去。赶紧的。」 一群人帮着把谭一舟装进一只特殊的货箱子,箱子够一人平躺,上下左右都有气孔,旁边还留了喂饭喂水的地方。 元蕊娘转身吩咐元家货船上的船老大:「务必小心,别让人发现了。」 「小姐放心。」 船老大知道怎么做,命人抬了货箱子就上了船。 唐安芙一行三人站在码头边上看着船开走后,才返身回马车。 唐安杰问:「这样把他送到关外就可以了吗?他会不会自己回京城找樊之表兄的麻烦?」 唐安芙:「他没有身份,脸上刺字,哪个关口的兵敢放他回中原?」 唐安芙不会让骆樊之动手杀人,也不会自己动手杀人。 谭一舟恶贯满盈,接连害死了他的两个徒弟,还心术不正侵占他人成果,这两年想要如法炮制骆樊之,被骆樊之反杀后,如今不人不鬼,除非杀了他,若是不杀把他留在京城,早晚会把骆樊之的事情抖落出来,所以唐安芙就想了这么个办法。 将他在中原的身份抹去,刺了面,通过元家四通八达的运输渠道,当做货物送到关外,脸上有刺字的人,在关外今生今世都别想再回京城。 唐安芙没打断他的手脚送走,就算是给他留了一条活路。 赶在日暮前,唐安芙从城外赶回了城内。 齐辰还没有回来,唐安芙奔走了一天,身上黏糊糊的,想在齐辰回来之前洗个澡,于是回王府后直奔浴池。 辰王府的浴池是一处温泉汤,齐辰喜欢泡温泉,他的每一处庄子住所里基本都有。 唐安芙刚清洗了身体后下到温泉中,准备好好泡一泡,没想到就听见苏荷苏溪在外行礼的声音: 「王爷。」 接着就是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唐安芙游到池边,向着门口,果然看见齐辰从外头进来,瞧见全身湿漉漉趴在温泉池边的唐安芙时,齐辰目光稍暗,紧跟着就开始解衣带下水。 唐安芙游过去轻车熟路帮他解下发冠放到一边,再回身就被人直接拦腰拖到了温泉中间,唐安芙一时不查被他偷袭成功,手脚一时找不到着力点,只能全然巴着齐辰。 两人你来我往在水里闹了一阵后,齐辰趴在温泉池边上,唐安芙给他擦背按\\摩。 「寿王今日给了我一份帖子,他长子出生,寿王府设百日宴,请你我出席。」齐辰闭着双眼享受,边对唐安芙说。 「寿王和康王是亲兄弟吧。」唐安芙问。 「嗯。他们的母妃都是德妃娘娘。」齐辰说。 唐安芙对康王和德妃娘娘都很有好感,寿王这一世她没见过,上一世倒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和开朗活泼的康王不太一样,寿王给人的感觉十分稳重,素来有贤王之称,也颇得德明帝器重,要不然也不会把素来由历任太子兼任的开封府尹一职交给他。 德妃娘娘出身武国公府,近年来武国公年迈不能上战场,军中由武国公世子袁忠勤,也就是德妃娘娘哥哥镇守。 甚至因为寿王殿下太过出色,朝野内外都在传,说太子若非嫡长,凭他的才干早就被寿王殿下取而代之了,为此皇后与德妃水火不容,太子与寿王的关系也相当恶劣。 其实如果让唐安芙来选的话,她更愿意拥趸寿王殿下那样的储君,也不愿追随太子殿下那个无才无德的草包。 「你曾经说德妃娘娘于你有恩,可是真的?」唐安芙问。 齐辰沉默片刻后,回了句:「嗯。」 唐安芙又问:「具体是什么恩惠?」 然而这个问题齐辰似乎并不想回答,唐安芙见状也不逼问,目光落在他伤痕错落的背脊之上,轻抚他肩胛侧的火伤,问: 「这里是怎么烧伤的?谁有那么本事烧伤你?」 齐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又没说话,唐安芙以为这个话题他也不想说的时候,齐辰开口了: 「我自己烧的。」 唐安芙按摩的手一顿,而后才惊讶问:「你自己?为什么?」 齐辰将唐安芙的手从自己背上拉下,他转过身靠在温泉壁上与唐安芙面对面,见唐安芙一脸担忧,不禁伸手抚上她微蹙的眉心,说道: 「那里长了个我不喜欢的胎记。」 「不喜欢的胎记……所以你就用火烧自己?」唐安芙觉得难以置信。 第15章 一个胎记能怎么样?又是生在背后的,他怎么能对自己的身体下这么重的狠手? 唐安芙来到齐辰身旁,将他推着转过去,再次轻抚上那狰狞的伤口,想象他当时的疼痛,唐安芙只觉得心尖尖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的扎着,久久都难以平复。 齐辰配合她看了好一会儿,唐安芙都没什么反应,他不禁回头去看,却看到通红的眼眶和两行清泪,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转过身捧起她的脸颊,拭去眼泪,齐辰笑道: 「别哭,早就不疼了。」 唐安芙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我知道,可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止不住。你,你说你,你说你好好地烧自己干嘛呀,嫌身上的伤不够多吗?伤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你为国为民征战沙场的伤势勋章,你自己烧自己的伤就是傻瓜的印记。」 齐辰被她这番话说的笑了起来,刮了一下她通红的鼻头: 「你这是变着方骂我傻是不是?」 唐安芙见他笑了,眼泪却还是止不住:「我没骂你傻,我就是觉得,不值得。再怎么难看的胎记,你也不能烧自己呀。」 齐辰拥着她:「我自然是觉得值得才会做的。」 唐安芙不解:「哪里值得?」 齐辰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问唐安芙: 「你知道我母妃是谁吗?」 「知道。」唐安芙点头:「段贵妃。」 「小时候我母妃对我不好。我背后的胎记是她们那族人的记号,她时常打我,把镜子放在我背后,让我看着后背上的胎记打我。」齐辰平静的对唐安芙讲述往昔事。 「后来我被打烦了,我烦她成天让我看着胎记,总是提醒我记住自己是什么什么族的血脉,于是我就用烧红的炭,把那胎记烧掉了。」 「谁知道烧掉以后她更为光火。」 齐辰说到这里,拉着唐安芙的手到他背心处,让她摸在自己背心那仿佛刀绞螺纹般的伤痕上,这个伤唐安芙第一回 看见的时候惊讶程度不亚于他后肩上的烧伤。 「就用那种缠着滚刀的鞭子狠狠打了我一顿,差点把我的脊背骨都打断了。」 唐安芙听齐辰说着这些戳她心窝子的往事,已经不知道是该先心疼他,还是先哭了。 怪不得他之前会说出不恨太后的话。 太后疑似害死了段贵妃,齐辰身为段贵妃唯一的儿子却不恨太后,这本身就不合理,今天唐安芙总算知道为什么了。 她直到今天之前所听说的段贵妃的事情,都是她如何如何受先帝宠爱,为了她,先帝晚年几乎不入后宫,独宠她一人,她总想着,齐辰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也是他和心爱的段贵妃生的唯一的儿子,那定然是百般娇宠,在锦绣团里长大的。 如今想来,她的这种想法过于世俗可笑。 一个真正被娇宠着长大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是齐辰这般执拗冷漠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在战场上义无反顾,忽略生死的杀戮,成为人人口中所说的魔杀星。 「我,我不知道……段贵妃是这样的。」唐安芙憋了老半天,才憋出这样一句话。 她很想骂段贵妃,可是她是齐辰的母亲,已经死了,就算唐安芙现在骂出天际,她曾经对齐辰造成的伤害也不能挽回了。 齐辰捧着唐安芙的脸,在她柔软的唇瓣上亲了一口: 「当初我差点被母妃打死,是德妃娘娘拼死护着我,把我送到皇兄身边。所以,我才说德妃娘娘于我有大恩惠。救命之恩。」 唐安芙了解这些后,连连点头: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和你一起找机会报答德妃娘娘的。」 齐辰看着她红了的眼眶,忽然说道: 「要不,你给我吹吹吧。」 唐安芙吸了吸鼻子,吹吹……吹什么?她的目光不自觉的就往水下齐辰的某处望去…… 齐辰感受到她的目光,不禁在她头顶轻敲了一记: 「想哪儿去了。我说帮我吹吹背后的伤口。」 唐安芙这才收回目光,理智道:「哦伤口。现在吹有什么用,都愈合了。」 齐辰却坚持: 「别管,就吹吹嘛。」 在齐辰的执着要求下,两人洗完了澡回到房间。 齐辰脱了上衣趴在床上,唐安芙就趴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吹着背后早已愈合的伤口,越吹越心疼,越不理解段贵妃为什么能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下这般狠手。 「你再哼一哼歌嘛。」 唐安芙收拾了复杂的心情,对齐辰无语道: 「你这要求是不是太多了。我只有一张嘴,哪能一会儿吹伤口,一会儿哼歌嘛。」 第16章 齐辰趴在枕头上,似乎很享受这样。 「你吹一会儿,哼一会儿。」 这种要求唐安芙还真是第一次听见,要不是看他背后满目疮痍实在是心疼的话,她真不想搭理他这奇怪的要求。 「你想听什么歌?我只会哼那种哄小孩儿睡觉的。」 「嗯,就那种。哼吧。」 齐辰这品味还真是独特。 不过唐安芙今晚太心疼他了,别说让她吹吹伤口哼哼歌,就是让她做点其他的,她也一定照做不误。 安静的房中响起了一阵轻柔的哼唱,就像是无数个仲夏夜里,从每个哄孩子睡觉的母亲口中传出的那种音调,不成曲,却是能送每个孩子入梦乡的美妙之声。 唐安芙以前带过裴景和唐碧茹所生的第一个孩子,她所有的技能都是为了那个孩子所学,有一年夏天,那孩子垫脚去够桌上的茶壶,茶壶里刚添了烧开的热水,他不知道,一下就把茶壶碰到在桌上,滚烫的水从他后衣领流进去,烫伤了皮肤。 那次可真把唐安芙给急坏了,孩子没哭,她倒哭成了泪人儿。 到了夜里,她怕孩子碰到伤口,就让孩子趴在她怀里睡觉,那情形,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唐安芙一边给他吹后颈处的伤口,一边哼唱不成调的小曲儿哄他睡觉,那一夜,唐安芙丝毫没敢合眼。 不知怎么的,竟又想到那个孩子。 唐安芙感觉眼眶里有眼泪流出,回神擦拭后大大的往齐辰后背吹了口气。 那个孩子,如今也不知投胎去了哪里。 希望他下辈子投个好人家,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对爱他的父母,别再像上一世那样,投在一对狼心狗肺的男女肚子里,刚出生就被送到别处,下回可就不一定能遇到唐安芙这么心好的主母了。 唐安芙在这儿一边吹一边哼歌,那边齐辰居然真的睡着了,细微的鼾声自他口中传出。 唐安芙被他这样给逗笑了,什么人啊。明明比她还大几岁,居然跟个孩子似的好哄骗,随便哼两句就睡着了。 她从里床拉开薄被,盖在齐辰和自己的身上,安安稳稳的缩在他身旁,借着月光静静的看着他的睡颜,忍不住凑过去在他挺直的鼻梁上亲了一口,然后美滋滋的睡去。 寿王长子出生,寿王府办百日宴,唐安芙和齐辰也在受邀之列。 从前像这样的邀约,即便是请了齐辰,齐辰十有八九都是不会出席的,但如今有了唐安芙,他倒也不再抗拒。 只不过他军营中还有事要处理,只能傍晚赶过来用一回晚膳,即便是这样,寿王府中宾主得知齐辰要出席的消息,都小小的紧张了一下。 唐安芙从马车上下来,吩咐风铃去和王伯一同拿贺礼。在众宾客后等待递交请柬进门。 寿王府门后站着一位翘首以盼的老嬷嬷,看她穿着的绸缎褙子,便知她不是府中普通伺候人的嬷嬷。她在看清辰王府的马车之后,立刻从门内迎出,对着唐安芙行礼问安: 「老奴参见辰王妃。」 唐安芙不知这位嬷嬷突然出来是何意思,遂问:「嬷嬷是……」 「老奴乃是寿王妃的乳母,是寿王妃吩咐老奴亲自出来迎接辰王妃的。我家王妃原该亲自相迎,奈何刚生了孩子,不得出月,辰王妃见谅。」 原来是寿王妃的乳母,怪不得谈吐衣着和普通嬷嬷不一样。 「寿王妃实在多礼。劳烦嬷嬷了。」唐安芙回礼后,老嬷嬷就领着唐安芙直接进门,省掉了其他宾客们递交请柬的环节。 唐安芙进门迅速,因此没看见刚刚从马车下来的裴景唐碧茹夫妇。 两人在后面,下车的时候正好看见寿王府的老嬷嬷亲自迎唐安芙进门,再看普通宾客排成长龙,递交请柬,使寿王府的人核验过后方可进门,等待时间越久,就越彰显唐安芙进门的轻松。 裴景连日见唐安芙几回,每回见她都觉得她变得更加漂亮,心里酸的厉害,不禁硬声吩咐身旁唐碧茹道: 「别忘了今日带你来的目的,务必给我小心再小心。」 唐碧茹的心神也跟着唐安芙走了,正在心里生闷气,她最讨厌的就是被比下去,尤其是被唐安芙。 上一世她被唐安芙压制了一辈子,外人提起安定候夫人,只会想起唐安芙,却从未有人尊重过她这个侧夫人,这一世她抢在唐安芙前面嫁给了裴景,原以为能在身份上高过唐安芙一头,没想到她不嫁裴景还有嫁辰王的命。 一开始的时候,唐碧茹还能骗自己说辰王喜怒无常,唐安芙嫁给他定然有苦头吃,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唐碧茹都没等到唐安芙吃苦头,反而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滋润的越发娇艳美貌,眉间无半分愁容,与上一世的她天差地别。 看到越来越好的唐安芙,唐碧茹才意识到,她这一世可能还是选择错误了。 第17章 她嫁给裴景的时机不对,裴景这时只是世子,安定候和夫人还在世,他们把持着安定侯府,根本就没有唐碧茹插手的份,而裴景此时还没有在战场立功,只能凭着上一世的记忆,盲目的投靠到太子旗下,帮太子做事。 若裴景能如上一世般好好待她,唐碧茹也就此认了,偏生裴景有了花花肠子,养外室,养瘦马,从前有唐安芙压制他不敢做的事情,如今全都做了起来。 唐碧茹自问没有唐安芙的本事,能把裴景管的服服帖帖,哼,别说管了,现在唐碧茹哪怕对他提一点小小的意见都不行,裴景会反过来骂她没用! 他还真是贱骨头,当初的唐安芙那么有用,也没见他多珍惜,如今还反怪她没用! 可笑。 「啧,我说的话听到没有?」裴景没等到唐碧茹的回应,用肩膀撞了撞她。 唐碧茹不敢流露出不满,无精打采回了句:「听到了。」 裴景再次警告:「今日之事,于我于太子而言事关重大,若是给你搞砸了,你这个世子夫人从今往后也别做了。」 唐碧茹按下心头怒火点了点头。 此时正好轮到他们递交请柬,寿王府的守卫处仔细核验过后,才放他们进去。 进门之后男宾女宾分向而行,裴景借着跟唐碧茹告别之时,又在她耳边仔细吩咐了几句,这才给她假惺惺的整理一番珠花,做出鹣鲽情深的样子转身入了男宾处入口。 旁边一同进门的夫人们羡慕的看着唐碧茹,唐碧茹也做出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与那些夫人们打招呼,顺便一同往女宾处走。 寿王府的后院很大,唐碧茹第一次来,颇为震惊,心中艳羡不已。 她原以为安定侯府就已经很富贵了,可跟王府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寿王府的园子布置的还不错。」一位同唐碧茹差不多时候进门的夫人如是说:「不过,要说京中王侯府邸之最,还要属辰王府。那里是陛下做太子时的太子府,后来整修一番,赐给辰王做府邸,府中各种规格,都是依着太子规格呢。」 周围夫人们皆发出惊叹。 唐碧茹自然也听见了,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心里悄悄的咬牙切齿。 到了今日寿王府招待女宾的客苑之中,里面已经有不少夫人小姐们到场了,很是热闹。 这客苑当属圆中心的观鱼亭景致最好,有两位夫人想过去,却被唐碧茹身边那位解说辰王府规格的夫人拦住,只见她指着亭中说道: 「哎哎哎,咱们就别去那里了,你也不看看亭子里都是些什么人。」 唐碧茹和这些夫人们一同看过去,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和亭中几位夫人谈笑风生的唐安芙,唐碧茹衣袖中的手指掐进掌心。 「镇国候夫人、殿前将军夫人和威远将军夫人,还有那位年轻的是……」 「你还不知道吗?那便是辰王妃了。」 「哦,原来是她!那也怪了,镇国候夫人一行素来眼高于顶,仗着实权在握,不常结交旁人,便是身份再高的世家夫人,她们也不放在眼里,怎的辰王妃与她们竟这般熟悉。」 「这还用问嘛。自然是看在辰王的面子上,那些夫人的丈夫可都在辰王手底下当差呢。不好好巴结辰王妃怎么行。」 唐碧茹听着这些夫人们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心中厌烦至极,忽而心念一动,唐碧茹昂首挺胸的往观鱼亭走去,与她一同进门的夫人们都没来得及拦她。 「哎,这位小夫人,你没听见我们说的话吗,别去……」 唐碧茹充耳不闻身后的提醒,径直走到亭中,在亭子下面十分高调的对唐安芙行礼: 「远远的便瞧见姐姐,多时不见,姐姐可安好?豆_豆_网。」 唐安芙正听宋氏说近来宋将军戒赌的事情,忽然听见唐碧茹喊她。 唐碧茹对她行完了礼后,就不请自来,直接走上了观鱼亭,在唐安芙身旁坐下。 「你怎的也来了?」 要说安定侯府跟皇家有什么亲戚,那也是侯夫人跟皇后那边有亲,跟寿王府没什么关系吧。唐安芙努力回想也没有想出来安定侯府跟寿王府的亲从何来。 唐碧茹微微一笑: 「怎的,寿王府这般高的门第,只能姐姐来,妹妹便来不得了?」 这夹枪带棒的语调唐安芙很不喜欢,直言道: 「你别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我听着别扭。」 唐碧茹笑容不改: 「姐姐听着别扭,你也是我姐姐呀。咱们都姓唐,你还能改变这个事实不成?」 唐安芙忍无可忍正要拍桌子赶人,被一旁欧阳氏按住了手,只听她对唐安芙问: 「阿芙,这是你哪位妹妹?」 第18章 唐安芙:「我二叔的女儿,家中行六,我行四。」 唐碧茹见唐安芙介绍她了,赶忙起身对亭中的夫人们行礼: 「我夫君乃是安定候世子,各位夫人们有礼了。」 周氏率先反应过来:「哦,就是那个倒了的古佛寺监督吧。你家夫君可摊上事儿了,古佛寺的事情解决了吗?」 唐碧茹面上一阵尴尬,本想借一借唐安芙的光,跟这些夫人们有些交集,没想到她们完全不给面子,当着她的面就在那旁若无人的讨论裴景失职的事。 再待下去也没意思,唐碧茹再度起身,说了句: 「诸位夫人慢坐,我想起来还未曾去内院拜见辰王妃,还有小王爷也尚且未见。恕不奉陪。告辞。」 说完这些,唐碧茹便挺直背脊离开。 唐安芙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她偏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唐碧茹离开后过了一会儿,欧阳氏看看时辰,也提出大家一同去看看还在月子里的寿王妃。 先前想着人多,等宾客们去过几波后她们再去点个卯,问候一下寿王妃,说几句客套话,象征性看一看刚出生的小王爷,然后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当一位闲客了。 唐安芙虽然年纪不大,但好在辈分高,所以混进欧阳氏这些长一辈的夫人里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 寿王妃施氏是个特别温婉的女子,父亲是天下学子的恩师,翰林院首座施大人。施氏本身也是才学出众,做姑娘时便贤良之名远播。 唐安芙与一众夫人入内探望,施氏正叫丫鬟扶着她在房中踱步,看样子是接见过不少客人了。 「姨母来了。」 寿王妃瞧见欧阳氏,亲热的迎过来,她的母亲与欧阳氏是表姐妹,所以寿王妃唤欧阳氏为姨母。 牵过欧阳氏的手,寿王妃又面面俱到的回身与其他夫人们互相致礼,在看到唐安芙时,寿王妃一愣,欧阳氏立刻介绍: 「愣着做什么,这位是辰王妃。」 寿王妃恍然大悟,赶忙来到唐安芙面前做了个小辈福礼,吓得唐安芙赶忙上前扶住她: 「别别别,寿王妃不必多礼。」 唐安芙怕她还要行礼,赶忙扶着她坐到软榻上去。 「皇婶使不得,您快坐。」寿王妃命人看座,请唐安芙与诸位夫人们落座。 被一个没自己大的人叫婶儿,唐安芙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低头喝茶,寿王妃和其他夫人见她这样,不禁都笑了起来。 唐安芙是这个样子的,让寿王妃着实有些意外,这段日子以来,关于辰王妃的传言不少,有说她倾国倾城,有说她狐媚勾人,有说她草包一个,但更多的还是说她恃宠而骄,目中无人,仗着辰王的宠爱,连皇后娘娘的面子都敢驳。 可今日瞧来,寿王妃觉得外头的传言过了。 观人须观眼、观行,这位辰王妃目光清正,举止英飒,虽有羞涩却不骄矜,再加上寿王妃知道姨母欧阳氏等人的圈子不太好进,这些夫人个个正直不阿,从不会因身份高低而趋炎附势,能得她们青眼,愿意与之交往的人,绝不会是外界所传靠美色上位的草包。 其实在寿王回来告诉她,辰王接下请帖,准备携王妃出席的时候,寿王妃还小小担心了一下,怕辰王妃不好相处,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寿王妃命人将刚刚吃了奶睡下的小王爷抱过来,唐安芙和欧阳氏她们一同围在旁边看了看,粉嫩嫩的孩子,肉嘟嘟的,一看就很健康。 同样是孩子,唐安芙不禁想到了裴景那个,被裴景送过来给唐安芙的时候,瘦的跟小猫儿似的,脸色蜡黄,脑门儿特别大,还一个劲儿的哭,哭的唐安芙心烦,直接让奶娘把他带下去了,谁知半夜里奶娘来报,说是孩子没气儿了,把唐安芙吓得立刻从床上跳起来。 那夜雷声轰鸣,她急急忙忙赶到把孩子抱起,一道雷电打下,都以为没气儿的孩子忽然又活了过来,原来是哭岔了气,虚惊一场。 不过在那场虚惊之后,那孩子就再也没哭过,不哭不闹,傻乎乎的。 欧阳氏抱着小王爷,小王爷像是有些不舒坦,一只戴着小金镯子的胖手无意识的抓着什么,欧阳氏见唐安芙盯着,便道: 「小王爷在让你抓他手呢。」 唐安芙愣了愣,欧阳氏将孩子往她面前送了送,方便唐安芙摸他手,唐安芙有些不好意思,往寿王妃看去一眼,只见寿王妃也跟她点点头,像是鼓励一般。 得到许可之后,唐安芙才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碰了那软乎乎的手,周氏最会打趣人,见唐安芙喜欢孩子,便调侃道: 「小王妃什么时候给辰王爷生个小王爷出来呀?」 第19章 唐安芙在逗孩子,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夫人们却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等唐安芙回过神的时候,大家已经笑过一轮了,她面红耳赤的白了周氏一眼。 这里正逗着孩子,外头两个丫鬟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寿王妃问:「何事慌张?」 「回王妃,先前嬷嬷说有个可疑身影在小王爷奶房附近出没,奴婢们找了一圈,发现御赐的金项圈不见了。」丫鬟说。 寿王妃震惊:「什么?可有抓到那可疑之人?」 「嬷嬷去喊护院了,奴婢们想着赶紧来回禀,还没有抓到人呢。」丫鬟说。 寿王妃却十分不安:「这可如何是好这,这……快,快去通知王爷,让王爷来做主。」 唐安芙和周氏对望一眼,周氏说:「王妃,还是这边先悄悄的查了再说吧,今日府上宾客众多,若是请了王爷来,定会惊动所有人。」 寿王妃遇事则慌,顿时像是没了主张:「可,可那人万一他溜了怎么办?万一他还在偷东西怎么办?万一他还想对小王爷做其他坏事怎么办呀?」 欧阳氏将小王爷交还给乳娘,对寿王妃说:「你先别慌,稳住!嬷嬷不是让护院在查了吗?沉住气。」 寿王妃被安慰了一通,稍微好点了,却仍旧在房中踱步不停,唐安芙见她焦急,不禁说道: 「王妃别急,我觉得那人不可能是求财,他千辛万苦潜入主院,放着那么多宝贝不偷,偏拿了小王爷的御赐金项圈,一个金项圈才值多少钱,又是御赐之物,带出去都不好销赃。那人定是有其他目的。」 寿王妃慌神中没想到这些,听了唐安芙的分析后觉得很有道理,可忽然脸色一变,惊恐道: 「那人若不求财,难道是想对我儿不利?这,这可怎么办呢。还是要去告诉王爷的,来人——」 唐安芙没想到寿王妃是遇事就慌乱的性子,属于捕风捉影,自己吓自己的类型。 就在寿王妃唤人进来吩咐去请寿王过来之时,外头丫鬟来报: 「找到了找到了,金项圈找到了。是毛毛叼出去的。」 毛毛是寿王妃养的一只波斯猫。 寿王妃从丫鬟手里接过金项圈,反复看了几眼,确定正是御赐的那只。 「王妃,想来先前嬷嬷看见的可疑身影就是毛毛,它跑起来飞快的,一晃神就不见了。」丫鬟如是说。 寿王妃也接受了这个理由:「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有歹人要对小王爷不利呢。」 「王妃,咱们府上被王爷整的铁桶一般,闲杂人等根本进不来,能进出主院的人都是王爷王妃眼头心头的人,出不了乱子的。」丫鬟安慰寿王妃。 寿王妃抚着心口,松了口气: 「我还是觉得不放心,去将小王爷的床搬到我这里来,这些天我自己带。」 丫鬟领命下去后,寿王妃才想起来与欧阳氏和唐安芙她们打招呼: 「原来是家里调皮的猫儿,是我小题大做了。不好意思。」 唐安芙没说什么,欧阳氏觉得不妥,说:「一只猫儿如何叼的走金项圈,你最好还是查一查。」 寿王妃笑着解释:「诸位有所不知,我养的毛毛特别顽皮,别说一只孩子的金项圈了,便是更重的东西她也叼过的。今日出入王府主院的人都是有请柬的贵客,绝无可能出岔子的。」 欧阳氏虽然心中仍觉不妥,但寿王妃自己不下令,她这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叮嘱一句: 「最近定要万事小心,进出之人必须盘查再盘查才行。」 「是,我知道了姨母。」 见欧阳氏她们要走,寿王妃又挽留了几句,亲自将她们送到门口。 唐安芙出了房间后,看了一眼有乳母进出的房间,就在主卧旁边,那是小王爷和乳母暂时住的地方,金项圈就是从那里丢的。 一只猫因为贪玩儿叼了金项圈……这怎么想都不太可能的样子。 但是,若不是猫,是贼的话,哪个贼好不容易混进来,却只拿一个金项圈呢? 唐安芙在院中环顾一圈后,看见回廊尽头处一间门窗紧闭的房间,那里偏僻安静,周围花草修饰的十分精美,门边放着一只白瓷水缸,有些人家的书房外就会预备一只这样的水缸,为了方便清洗笔墨。 所以那里很有可能是寿王的书房吧。 唐安芙正疑惑之际,就听见欧阳氏在垂花门前喊了她一声: 「小王妃,走了。」 「来了。」 唐安芙应了一声,赶忙追上她们的脚步。 离开主院,欧阳氏还是有些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问唐安芙: 「你先前看什么呢?」 唐安芙问欧阳氏:「最里面那间房是寿王的书房吗?」 第20章 欧阳氏来过多回王府,对主院的构造还算了解,想了想后对唐安芙回道: 「不是吧。那是寿王妃的画房。她出身翰林世家,自小爱舞文弄墨,一手丹青绝妙,等以后有机会,她身体好些了,我带你来看她的画。」 不是寿王的书房,那她的猜测就不对了。 唐安芙心中疑惑解开,欧阳氏又问:「还没说你刚才在看什么呢。」 「我就是在看那画房,外头有一只水缸,像是汝窑的,难得看见那么大的物件儿。」 既然她怀疑错误,就没必要说给欧阳氏听了,只寻了个理由给囫囵过去。所幸欧阳氏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齐辰一直到中午才姗姗来迟,寿王为了等他,将宴席生生推后了半个时辰。 开始的时候,慢慢不开席,宾客们还比较挺有意见,但后来知道是等齐辰的,便也一个一个的不敢有什么怨言了。 就是与大家一同坐在席面上等待的唐安芙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因为男女不同席,所以直到王府的人来开宴时,唐安芙才知道齐辰已经来了。 饭后,宾客们仍留在王府客苑中,为了给客人们增添趣味性,王府特意安排了不少有意思的活动,例如专门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几个唱戏杂耍班子给宾客们表演,若对这些不感兴趣,宾客还能自行组队投壶、套圈,射箭等有彩头的活动,很是热闹。 唐安芙在园子里等齐辰,跟周氏她们听了会儿戏觉得没意思,倒是投壶射箭那边围的人多,喝彩声不断,唐安芙与周氏她们打了招呼后便也想去另一边瞧瞧。 刚走出戏圆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童声喊她: 「表姐——」 唐安芙回过身去,就看见一团火似的谢欣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 「咦?」唐安芙惊奇:「你怎么在这儿?」 「我随我爹和姐姐来的,先前吃饭的时候我们就瞧见你了。」谢欣说着话,就看见谢武和谢菁走来。 唐安芙将谢欣抱起,迎上他们,对他们打招呼道: 「表舅舅好。菁表姐好。」 谢菁一身墨色劲装,不施粉黛,英气逼人,若非模样秀丽,远远望去还真有点春风得意少年郎的姿态。 唐安芙在打量谢菁,谢菁也在打量唐安芙,对唐安芙如今娇柔温婉的装扮十分不屑。 「阿芙到底是嫁人了,看着就像个大姑娘。再看看你表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变得像个女子。」谢武没好气的评价谢菁。 谢菁是个暴脾气,最听不得这些话,当即与谢武顶嘴: 「我为什么一定要像个女子?难道我不打扮成她这样,就不是女子了吗?」 「啧,你个猴脾气也得改改!」谢武怒道。 父女俩正斗嘴,那边有人唤了谢武一声,谢武便丢下谢菁谢欣两姐妹,与同僚说话去了。 谢菁见谢欣缠着唐安芙,别扭道: 「你多大了,还要人抱!下来!」 谢欣却不怕她,继续搂着唐安芙的脖子:「我喜欢表姐,我就要她抱着。」 自从唐安芙给谢欣她们扎了一回风筝后,谢欣她们都盼着见唐安芙呢,在小弟弟小妹妹中,唐安芙的人气飙升。 谢菁气呼呼的转身拉扯垂下的柳树条泄愤,唐安芙见她这样,悄悄问谢欣: 「你姐姐怎么了?」 谢欣也很机灵,在唐安芙耳边小声说: 「阿爹给她说了门亲事,她不喜欢。这些日子都这样,没人敢惹她。」 唐安芙很惊讶:「说亲事?」 这句话被谢菁听见了,愤然转身:「说什么亲事?谁同意了?我才不要成亲,日日被困在后院,成天围着男人打转,丢不丢人!」 唐安芙将谢欣放下,让她去那边看人套圈圈,自己来到谢菁身旁,低声问: 「说的谁家?」 谢菁冷硬斥道:「关你什么事?」 唐安芙将谢菁拉着转过身,再问一句:「到底谁家,你不说,难道我就不能知道了?」 谢菁烦躁的抓了抓头,一副要跟唐安芙动手的样子,但见唐安芙不甘示弱的回望她,她终是败下阵来,不耐烦的回: 「李荣春家的长子。」 李荣春…… 「你爹手下的第一副将李荣春?他可是员猛将,你不喜欢文酸秀才,李家是武将家,你也不喜欢?你是不喜欢李家公子,还是不想成亲啊?」唐安芙问。 谢菁郁闷好些天了,家里也没人听她说话,此时被唐安芙关切的问,尽管她看不惯现在的唐安芙,但犹豫片刻后,还是对她吐露道: 「都不喜欢。」 「那你跟舅舅舅母说过了吗?」唐安芙问。 第21章 谢菁将柳条抛在地上:「说了,有什么用!他们才不会管我愿意不愿意!」 说完这句话,谢菁便抛下唐安芙,头也不回的钻进人群,不一会儿就不见了。 唐安芙得看着谢欣,就没追过去。心里想着要不要帮谢菁跟舅舅说说,强扭的瓜不甜,成亲这种大事,总要她心甘情愿的喜欢才行。 「哎哟——」 唐安芙在柳树下发呆的时候,谢欣在一旁惊呼。唐安芙看过去,就见谢欣被几个与比她高的小孩儿推倒在地。 唐安芙赶忙过去把谢欣扶起来: 「怎么了?」 谢欣手里拿着一只小笼子,笼子里有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白兔。 「这是我自己套圈圈套到的,她们要抢我的小兔子,我不给,她们就推我了。」 谢欣从地上爬起来,手里仍紧紧抱着笼子,连自己身上脏了也顾不得。 王府在园子里看着的嬷嬷瞧见这里有事,赶忙过来询问:「哟,这是怎么了?信宜郡主,您要兔子是吗?老奴带您去挑,您要哪只都可以。」 原来推谢欣的竟然是信宜郡主,太子长女,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只见她指着谢欣怀里的兔子说: 「本郡主不要别的,就要她手里那只。」 不等嬷嬷开口,谢欣就大声拒绝: 「才不要!这是我套到的,就是我的。」 信宜郡主见谢欣倔强,更为生气,对身边的人说:「去给我抢过来!我就要那只!」 她一声令下,果真那几个小孩儿就往谢欣扑过来,唐安芙赶忙把谢欣护在身后,说道: 「信宜郡主,你这就有点蛮不讲理了。这兔子既是她套得的,就该是她的,你派人抢过去算怎么回事?」 信宜郡主将唐安芙上下打量几眼,问: 「你是何人,竟敢帮她顶撞本郡主!」 唐安芙简直要被这才到她胸口的小郡主给气笑了。 旁边自有人解释唐安芙的身份,看守嬷嬷说:「信宜郡主,这位是辰王妃,是您的长辈,您不可对她无礼。」 「辰王妃……」信宜郡主面露狐疑:「你就是我皇叔公的王妃?」 「是啊。」唐安芙微笑。 「果然如姑姑所言,像个狐媚子般。」信宜郡主对唐安芙做出了评价。 一旁嬷嬷大惊失色:「郡主,不可说这般话的。」 「我偏要说,你奈我何?」 这位小郡主的气焰,不是一般的嚣张。 唐安芙正想着要不要教这位小郡主做人的时候,一道听起来就尖酸刻薄的声音自人群中传来。 虽然事情的起因是两个孩子的争执,但因为涉及皇家郡主和王妃,所以已经吸引了园中好些人的关注。 从人群中走出的是一位被丫鬟搀扶而来的妇人,身着华丽衣裳,但身子似乎有点虚,走不动路的样子。 不是那日在太后宫中,被唐安芙和齐辰联手整治过的毓瑕公主又会是谁。 信宜郡主看见她立刻奔走过去:「姑姑,有人欺负我,你要为我做主。」 毓瑕公主伸手牵过信宜郡主,来到唐安芙面前:「我道是谁敢欺负公主,原来是你。」 唐安芙耐着性子:「毓瑕公主有礼,你的病可好些了?」 当时这位被唐安芙的银针刺了哑穴,说不出话,后来又被齐辰的暗劲压制的栽倒在地,看她现在仍旧脚步虚浮的样子,应该是还没完全缓过劲儿来呢。 这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唐安芙不禁为她感到悲哀。 毓瑕公主咬牙切齿:信宜郡主 「托辰王妃的福,好多了。」说完后,对信宜郡主问:「信宜,你与姑姑说说,这些人怎么欺负你了,姑姑为你做主。」 信宜郡主自知自己抢兔子是有点不对,但她选择避重就轻,指着谢欣怀里的兔子说: 「我想要那只兔子,可她偏偏与我抢。我想抢回来,辰王妃就来欺负我了。」 唐安芙对这小郡主搬弄是非的本事相当佩服,她这才多大,俨然一副毓瑕公主二号的样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定比她姑母还要厉害些。 「郡主可是忘了说,这兔子我家谢欣是怎么得来的?是她从你手上抢过来的吗?到底是她想抢你的,还是你想抢她的?」 唐安芙据理力争,被她护在身后的谢欣这才有些害怕,她知道表姐为了她,在跟人争辩,想起出门前母亲叮嘱她不要惹事的话,谢欣轻咬下唇,做出决定。 谢欣抱着兔子从唐安芙身后走出: 「表姐,这兔子就给信宜郡主吧。我……也不是很喜欢。」 谢欣这隐忍退让的姿态让唐安芙动容,说道:「不用怕,有我在,谁也抢不走你的兔子。」 第22章 「表姐……」 谢欣很感动,但最终还是亲自把兔子送到了信宜郡主面前。 信宜郡主丝毫没客气就接过兔子,高兴的转动笼子,前前后后的看起了兔子。 毓瑕公主对唐安芙高傲的抬起了头,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唐安芙知道谢欣是不想给她惹麻烦,这才割爱兔子,这般懂事叫唐安芙很感动,也很心疼。 但既然现在兔子已经到了信宜郡主手里,她再继续纠结也没什么意义,干脆拥着谢欣的肩说道: 「要不,咱们再套个其他的吧。」 王府嬷嬷见她们化干戈为玉帛,高兴的松了口气,连忙说道: 「是是是,兔子多着呢。不仅有兔子,还有小狗,小猫,小姐喜欢什么就套什么,好不好?」 谢欣略带失望的点点头,拒绝了嬷嬷要直接送她小动物的提议,跟着唐安芙重新回到套圈圈和投壶、射箭的场地。 转了一圈后,谢欣勉强挑中了一只灰兔子,对唐安芙说: 「表姐,我就要这只吧,你能套给我吗?」 唐安芙掂量了一下距离,不太自信的说了句: 「呃,应该……可以吧。」 谢欣期待的回到她身旁,等待唐安芙给她把灰兔子套到手。只可惜就算套到了,那也不是谢欣自己套到的那只白兔子了。 「我也要那只灰兔子!」 唐安芙还在酝酿怎么抛手里的圈圈,她是个射击废物,不管是射箭还是投壶,只要是脱手出去一段距离的东西,她准头都不太行。 原本就不一定能套到灰兔子,唐安芙就够紧张了,没想到信宜郡主得了白兔子,还要来跟谢欣抢那灰兔子,唐安芙这就有点生气了。 「你不是有白兔子了吗?」 信宜郡主自己拿着圈圈,得意洋洋的说: 「我又没说我只要一只兔子。我就喜欢她看中的不行吗?有本事你在我前面套到呀!」 说完之后,信宜郡主手里的圈圈脱手飞出,用力太猛,圈圈飞到最后面去了,什么也没套着。 唐安芙嗤笑一声:「切。我还以为多厉害。」 信宜郡主不服气:「有本事你来!」 唐安芙干咳一声,摆正自己的位置,将圈圈拿在手里比划良久,久到信宜郡主都等的不耐烦了,她才将之抛出去,然后—— 圈圈落在了信宜郡主先前抛落的圈圈旁边。 也没中! 信宜郡主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那句话还给你——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 唐安芙幽幽一叹,预感今天凭她的技术是没法逆袭了,可现在放弃又对不起满怀期待的谢欣,正一筹莫展之际,身后贴上一人,温热挺直的胸膛让唐安芙瞬间燃起了希望。 惊喜回头,果真看见她梦寐以求的齐辰。 「要哪个?」 齐辰低沉着声音问,身上有淡淡酒气,唐安芙耳朵瞬间通红,指了指谢欣要的灰兔子: 「那个。」 齐辰抓着唐安芙的手,将她手中的圈圈抛出去,圈圈安安稳稳的落在灰兔子上。 谢欣高兴的跳起来:「好!表姐夫真厉害!」 周围围观的人一片哗然,毕竟在今天之前,他们可没听见过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堂堂安南王‘表姐夫’。 便是公主皇子们见了齐辰,也只敢远远的行礼打招呼。 齐辰扭头看了一眼谢欣,想起来之前跟她一起做过风筝,齐辰破天荒的伸手在谢欣头顶摸了一把:「乖。」 周围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安南王这是……喝醉了吧。 「皇叔公。」信宜郡主在看到齐辰的那一刻,就再不敢嚣张说话了,而毓瑕公主更是吓得赶忙闭上了自己的嘴,提前让人搀着她,生怕再受一回伤害。 信宜郡主看见齐辰替谢欣套着了兔子,想如法炮制的撒一回娇,她小声说了句:「我也想要那兔子……」 齐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那你套呀!」 信宜郡主:…… 齐辰说完之后,又问唐安芙:「还想要哪个?」 唐安芙看向谢欣,谢欣的眼神立刻像点了灯般亮了起来,巡视一周后,指着旁边一只小黑兔和一只小花兔,唐安芙便也指了指那两处。 齐辰两个圈圈一起抛出,那圈圈就跟会听话似的,准确无误的落在两只兔笼子上。 王府嬷嬷喜笑颜开的去抱兔子,殷勤的给送到唐安芙面前,唐安芙接过兔笼子,又递给谢欣一只小花兔,自己则拎着那只小黑兔。 「还要吗?」齐辰问她。 唐安芙看向谢欣,谢欣心满意足的摇头,唐安芙回: 第23章 「不要了。我们回去吧。」 齐辰‘嗯’了一声,拥着唐安芙离开,可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走到信宜郡主面前。 信宜郡主不敢在齐辰面前造次,见他出现后,就不再跟唐安芙较劲,还了圈圈,回来玩她手里的小白兔,见齐辰来到她面前,还没来得及问他想干什么,齐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夺过信宜郡主手里的兔笼子。 信宜郡主:…… 众人:…… 唐安芙:…… 这人! 连抢小孩玩具都这么好看! 帅气! 晚上,唐安芙和谢欣拎着四只兔子走出寿王府的大门,谢欣拿了小白兔、小灰兔,唐安芙拿了小黑兔和小花兔,两人都心满意足的上了自家马车。 马车里,唐安芙将两只小兔子摆放在一起,用从寿王府顺出来的胡萝卜喂它们。 一边喂唐安芙还一边问齐辰: 「这只黑的好像你啊。总喜欢穿一身黑乎乎的衣裳。」 齐辰没说话,上车后就靠着车壁,一眨不眨的盯着唐安芙,唐安芙无所觉,继续喋喋不休: 「就算当时欣姐儿不挑这只黑的,我也会挑的。你说它是公的还是母的?兔子不好分公母你知道吗?」 齐辰依旧没有回应,唐安芙自己说着感觉无趣了,回头看了他一眼,问: 「你怎么不说话?」 齐辰对她招了招手,唐安芙便将萝卜放在两只兔笼子中间,每个笼子里都有一些,确保两只都能吃到,然后才坐到齐辰身旁,牵着齐辰的手: 「呀,你手好烫啊。」 齐辰没精打采的样子让唐安芙一阵紧张,慌忙抚上他的额头:「不会是着凉发热了吧?」 她在齐辰眼前忙活,齐辰的眼睛也跟着她的动作移动: 「没着凉,喝多了。」 唐安芙不信,因为齐辰的身上真的非常非常热,她又将手伸入齐辰的衣领,在他前襟后背处摸了摸,发现他的后背比前胸热的多,仿佛就是从他后肩处传出的热量,唐安芙凑过去想仔细瞧瞧,谁料她刚一靠近,后脑就被齐辰按住,不让她有多余喘息和反应的机会,齐辰用炙热到发烫的亲吻着唐安芙。 越来越激烈,到后来,唐安芙只觉得自己的骨架仿佛都要被齐辰揉进他的身体,奋力挣扎了出来,一边喘气一边说: 「马车上,别太过分。」 齐辰却是不管,仍要伸手拉扯唐安芙,被唐安芙闪开之后,他就十分难受的模样,一会儿拉自己的衣襟,一会儿发出痛苦的沉吟,那样子看着就……不太正常。 唐安芙按着齐辰的手,正色问: 「你不会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有人给你下药了?」 齐辰摇头,继续在那扭转着身躯,前襟衣裳已经被他自己拉开,他还一副想要继续扯裤头的样子,被唐安芙眼明手快的按住: 「别脱了,这是马车。你到底怎么了嘛。」 齐辰将唐安芙的手按在他身体某觉醒处:「我喝多了,就这样。」 「啊?」唐安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喝醉能把自己喝出中情药的感觉。 齐辰闷声:「我难受。」 唐安芙将手抽出,给他整理衣裳,劝道:「好啦好啦,马上到家了。到家了再……」 「我不回家!」齐辰表示拒绝。 唐安芙低头看了看他那呼之欲出的状态:「你不回家你想去哪儿?马车里我反正不行。你不回去,就自己晾着吧。」 齐辰委屈的扯了扯嘴角,唐安芙心软,齐辰忽然说了句: 「他们说,城中开了家新楼,叫春意楼,生意特别好。我要去那里。」 唐安芙不解:「春意楼是什么地方?」 齐辰撩了一下唐安芙青色的衣带,唐安芙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青楼——??」 「我不去!你死了这条心吧。要去你自己去!」唐安芙态度十分坚决。 而齐辰那边的态度也很坚决,继续发出痛苦的声音: 「我要去春意楼。」 「想都别想。要去你自己去……」 「我要去!」 「要去你自己去,我肯定不去!」 「……阿芙,我难受!」 齐辰忽然一句‘难受’,对唐安芙而言是杀伤力极大的话,更何况,齐辰还不常叫她的名字…… 心防松动,去还是不去? 「阿芙——」 唐安芙:…… 后来,齐辰还是如愿去到了他想去的地方,唐安芙被软磨硬泡没办法,只得为爱修改了自己的原则,并且暗自祈祷,这件事不要被谢氏知道。 第24章 她陪齐辰出席私宴,谢氏就警告过她,让她今后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不要落人把柄,若是被谢氏知道唐安芙陪齐辰去青楼,那不堪后果唐安芙想想就觉得可怕。 唐安芙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个男人到青楼里寻欢作乐。 她就搞不懂了,这种事情在家里也能做,也能翻各种花样,为什么非得到这种风化场所来,不会觉得别扭吗? 事实证明,齐辰非但不觉得别扭,他还超乎寻常的兴奋。 唐安芙除了两人刚成亲那会儿,应对齐辰这方面懵懂且孜孜不倦的需求会稍微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第二天萎了是常事,但经过这段时日的不断磨砺,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自问在齐辰正常的状态下,她完全可以游刃有余的应对。 然而,喝醉酒到了风化场所的齐辰,那就好像游龙入海,虎啸山林,激烈的狂风暴雨把唐安芙打的难以翻身,毫无招架之力,后半夜基本废了,甚至唐安芙感觉自己能捡一条命都是上天眷顾。 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直到天方鱼肚白时,齐辰的兴奋劲才算过去,酒也醒的差不多了,看着唐安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惨状,暗自倒吸一口气反省。 抱住她在怀里一直睡到太阳初升。 唐安芙咕哝一声,身子一动就是一声痛呼:「哎呀——」 「哪里疼?」齐辰紧张问。 唐安芙眼睛还没睁开就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哪儿都疼。」 「对不起,我没控制住……」齐辰悔恨说。 唐安芙微微睁开双眼,特属于青楼中艳红艳紫艳俗的承尘帐幔提醒着她此乃何处,心累的闭上双眼,眼不见为净,顺便换了个姿势: 「你喝醉酒都这样?」 「嗯。差不多。」 唐安芙警惕问:「那时没我,你怎么解决?」 这个问题,唐安芙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想,齐辰要是喝醉酒都这个状态,他就没找过别的女人解决?要是找过……唐安芙想起来心头就发堵。 「古佛寺禅院后山有个瀑布,我心情烦躁难以自控的时候,就到瀑布下面去坐坐,冲冲水也能好。」齐辰老实交代。 唐安芙:…… 虽然方法有点无语,但唐安芙清楚的听见自己悬着的心安稳落下的声音。 行吧。 累是累了点。 但看在他这么乖的份上,唐安芙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忍受的。 「你怎么样,还起得来吗?」齐辰略感羞愧问。 唐安芙遗憾摇头:「起不来。」 「那我抱你出去。」齐辰说。 唐安芙左右看看,这艳俗的房间,白天看着越发辣眼,她不想待在这里休息,让齐辰抱出去是个不错的选择,最多她把脸遮严实一些嘛。 好在,昨天齐辰说要来这春意楼,王伯就先过来把这整个楼层都给包下来了,这楼层有一座直通后门的楼梯,专门用来给一些见不得光的客人离开用的。 齐辰抱着唐安芙从后门出来,王伯早已驾着马车在外等候。 唐安芙身上裹着连帽披风,只要维持这个造型等着齐辰把她抱上马车,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可有的时候,人越是不愿意发生什么就越可能发生什么。 齐辰正准备抱着唐安芙上车,忽然天降小贼,从春意楼旁边的屋檐上直接跳到了王府马车顶棚上,齐辰以为是刺客,抱着唐安芙就是一个旋身避让,唐安芙盖在头上的披风滑落。 风影突然出现,一脚将马车顶上的‘刺客’踢了下去,‘刺客’重重的摔在了春意楼后巷堆积的杂物堆里。 风影出手如电,将那‘刺客’从杂物堆里提出来,只听那还没干嘛就已经鼻青脸肿的‘刺客’慌张求饶: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我把张小姐的肚兜还给你们,保证今后再不采花了,大人饶了我吧。」 肚兜? 采花? 唐安芙、齐辰、风影、王伯:…… 什么鬼?不是刺客吗? 正不解之际,就听巷子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两个穿着巡城官差服的人从春意楼后巷入口跑入,边跑还边说: 「就这里!我看他跳下来了。快!」 两人跑进巷子后,一眼就看见被风影提在杂物堆里的‘刺客’,跑在最前面的唐安杰大喝一声: 「好你个采花贼,可算抓住你了!」 说着话的功夫,唐安杰和另外一个巡城官差就跑到了风影身前,拿着锁链,将被风影掐住脖子的‘刺客’给捆住了。 捆好了之后,唐安杰想起来旁边还有个见义勇为的侠士,拱手道谢: 第25章 「多谢这位壮士出手,这采花贼恶贯满盈,这个月已经连采三朵花了,今日有壮士相助,总算将他缉拿归案,不知壮士姓甚名谁,在哪高就,可愿随我们回巡城衙门领赏?」 风影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人误会成见义勇为,还要他去领赏……目光下意识往齐辰望去,唐安杰这才顺着风影的目光,往春意楼檐下的两人望去。 这不看也就算了,一看他那两只眼睛就不由得瞪成了铜铃。 「唐安芙!!?」唐安杰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唐安芙一手捂脸,躲入齐辰的肩窝逃避被发现的事实,唐安杰这才发现妹子不仅在场,她还给个男人抱着,再看那男人的脸…… 「还有王爷,你们俩……」 唐安杰震惊不已的将目光向他们头顶上三个不算大,但绝对能让人看清的字看去—— 春意楼。 有那么一瞬间,唐安杰甚至疑惑这春意楼就是个普通茶馆儿吧,妹妹妹夫一大早来喝早茶……个屁! 他都在春意楼附近巡视好多天了,能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勾当的吗? 唐安芙两手捂住自己的脸,闷声对齐辰说:「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齐辰回神:「哦,好。」 说完还对目瞪口呆指着他们一副见了鬼表情的唐安杰点头致礼,抱着唐安芙上了马车,留下唐安杰在春意楼后巷中风中凌乱。 唐安芙春意楼一行,元气大伤,足足在家休养了三四日,王伯天天给她送大力丸来,唐安芙一开始是抗拒的,后来试着吃了一两顿,感觉确实有点作用,才就此改观。 中秋过后,菊花盛开,又到了每年谢氏做菊花酒的时候。 谢氏做的菊花酒醇香远飘,甘冽爽口,唐益最爱喝的一种酒,也不吝请身边的朋友喝,以至于给谢氏养出了一大堆忠实的酒友,到这时节,用不着唐益招呼,那些被勾了酒虫子的人就会自动自发的到唐家讨酒来,可谓供不应求。 所以当谢氏派人来喊唐安芙回去拿酒的时候,唐安芙很是惊喜。 回到唐家,谢氏正和元蕊娘在院子里晒洗干净的菊花瓣儿,谢氏一边晒一边教,元蕊娘很用心的听着,连唐安芙走到她们身后她们都不知道。 「……花瓣一定要晒干,要时常翻弄,像这样……」 「咳咳。」 唐安芙在两人身后干咳一声,元蕊娘吓了一跳,谢氏则连头都没高兴回: 「回来就回来,鬼鬼祟祟的。」 唐安芙冤枉:「我哪里鬼祟,明明是阿娘急着教媳妇儿,才没听见我的脚步。」 元蕊娘红着脸噙着笑横了唐安芙一眼:「就你会打趣人。」 谢氏护着媳妇儿,对元蕊娘说:「蕊娘别理她,去把那边一篮也翻一下。」 「哎,好嘞。我去翻,伯母先歇歇。」 元蕊娘对谢氏言听计从,让干什么干什么,唐安芙仿佛已经看到几个月后婆慈媳孝的场景。 谢氏将手边的花瓣翻好后,揉着心口坐到一旁石桌旁摘花瓣去了。 唐安芙跟着过去,问谢氏:「阿娘心口又疼了?」 谢氏上一世就总犯心口疼,吃药多年也不见好,唐安芙跟着裴景去战场后第二年,谢氏就故去了,唐安芙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 「不碍事,每年这时候都犯个几日病。不过近来吃了药好多了。」谢氏说完,像是怕女儿担心般,就将揉心口的手放下。 唐安芙若有所思拿起两朵花,有一搭没一搭的摘花瓣,想着回头最好请太医来给谢氏诊断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毛病,若是能早些治疗,谢氏能不能多活几年。 「阿娘素来吃的是哪里的药?怎么总不见好。」唐安芙问。 谢氏说:「老毛病了。也怪不得。往年吃的都是永葆堂孙家的药,今年开始吃平安堂左家的药。还别说,左家的药吃了比孙家的药感觉像是要好一点。」谢氏说。 唐安芙一愣:「平安堂左家?左立春吗?」 谢氏不解:「左立春?哦,你说的是小左大夫吧。我的药是他父亲老左大夫开的。」 是了,这时候左立春的父亲还在,他是跟唐碧茹成亲之后才接管平安堂的。 左立春是唐碧茹的第一任丈夫,当年裴景带唐碧茹回侯府时,唐安芙派人调查过,所以对他有点印象。知道他平日有服食丹砂的习惯,后来一夜间突然暴毙,七孔流血,中毒而亡,都说他是误服过量丹砂导致死亡,但唐安芙查过以后,觉得这可能性不大。 左立春自己就是大夫,他当然知道服食多少丹砂才不致命,怎么可能误服过量呢。 而且,左立春死的时机就很可疑,是在唐碧茹搭上裴景之后,而左立春死后,左家兄嫂一口咬定是唐碧茹害死左立春,但最终被裴景给压了下去,她兄嫂关了平安堂远走他乡,再没回过京城。 第26章 唐碧茹以寡身带两个左家的孩子被裴景迎入侯府。 这些都是上一世的事情,而唐安芙却是第一次听说谢氏吃的药是左家开的。 「孙家的药不好吗?您怎么突然想起来换左家的药吃了?」唐安芙问。 「也不是不好,就是没什么效果。正巧上回我去赵家,赵夫人也有这心悸的毛病,她推荐我吃左家的药,我试着吃了两幅,感觉还可以。」谢氏说。 唐安芙说:「要不请太医看看吧。」 「老左大夫就是太医出身,他寡言少语不擅交际,要不然平安堂的药肯定能享誉京城。」谢氏说。 唐安芙没见过老左大夫,也不知道他医术如何,但因为唐碧茹的缘故,她对左家没有任何好感。 「我还是觉得请太医再看看吧。让齐辰请,太医院的药我更放心些。」 谢氏失笑:「你这孩子,真不用!别麻烦王爷了。」 唐安芙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便不再多说什么,转了个话题: 「我爹呢?」唐安芙问。 「他能干什么,拿着我的酒做人情去了呗。」谢氏无奈:「去云大人家了。」 「哪个云大人?」唐安芙问。 「鸿胪寺卿。你爹早年与他交往,关系挺好的,云大人有事没事就喊你爹去喝酒。」谢氏说:「他这些年一直没放弃请你爹再出山,你爹也是,有空就去帮帮他。」 唐益年轻时做过鸿胪寺少卿,后来大姑姑去世了,他不知道为何就辞了官回家。 元蕊娘翻好了花瓣也跟着坐过来,问唐安芙: 「哎,上回你哥说在外头看见你了,你和王爷……唔唔。」 元蕊娘一开口唐安芙就警铃大作,没等她说完就捂住了她的嘴,用眼神警告她别乱说,两人交流了一番眼神,还算默契,元蕊娘眨眼睛表示自己明白了,唐安芙这才把手松开。 「干什么呀你们!阿芙不许对蕊娘无礼,她马上就是你嫂子了。」谢氏这个好婆婆,有了儿媳忘了闺女。 「我知道,我哪敢惹我嫂子呀。来,嫂子喝茶。」 唐安芙笑嘻嘻的给蕊娘递茶,元蕊娘脸红害羞起来。 谢氏说:「好了,你们姑嫂聊会儿,我去看着她们洗花瓣儿。」 元蕊娘一直等到谢氏离开之后,才稍微松了口气,毕竟是未来婆婆,在她面前准媳妇多少都会紧张的。 「上回那个人已经运出关了。路上用了点药,没出乱子。」元蕊娘说。 唐安芙点头:「没出乱子就好。」 这时,唐安杰从外头回来,看见唐安芙就赶忙凑过来: 「喂喂喂,我这些天正想找你。你是不是真跟王爷逛青楼去了,你们还在青楼过了夜?」 唐安芙简直要被这俩人气死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妻俩都是一个德行。 「你闭嘴行不行?关你什么事?」 唐安芙这个反应,基本上就算是回答了唐安杰的问题。 「啧啧啧,世风日下。」唐安杰从旁说着风凉话,然后还跟元蕊娘交换了个暧昧的眼神。 唐安芙:…… 「你那天抓的是什么采花贼,怎么抓采花贼的任务也是你们巡城干的?」 唐安杰:「我们巡城什么都干!偷鸡摸狗抓女干,那个采花贼一个月里连采三朵花,连我们督司小舅子家邻居的闺女都遭殃了。真是不干巡城不知道这京城内外每天会发生多少纠纷事务,哎呀,忙的我连口茶都没时间喝。」 他话音落下,元蕊娘就赶紧给他倒了杯水递到面前,唐安杰接过喝了一口,两人目光又交错到一起,看的唐安芙一阵肉麻,干咳一声解腻: 「既然那么忙,你还有空回来?」 唐安杰白了她一眼:「再忙也有休息的时候啊。再说了,我一会儿给他送些菊花酒去,拖了好些天都没送成。」 唐益和唐安杰父子都一样,喜欢拿谢氏做的东西到处送人情。 「你去找樊之表兄……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有些事我还想问问他。」唐安芙说。 唐安杰狐疑:「你还想问他什么?不会又不方便我听吧。」 「……」 骆樊之自从十六岁之后就不常住荣安郡王府了,他自己有一座比较偏僻的小四合院,地方不大,但他一个人住也够了。 唐安杰带着唐安芙到他的四合院中找他,手里提着两壶用白瓷瓶装好的菊花酒。 敲了好一会儿门也没人来开门,唐安芙说: 「你跟他约好了吗?他是不是不在家啊?」 骆樊之一个人住,家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所以要没人开门,十有八九就是家里没有人。 第27章 「我没和他约好,但他不喜欢出门,一般都在家的吧。」 唐安杰说完,又在骆樊之的门上敲了两下,这回听见回音了: 「来了。谁啊。」 唐安杰面露喜色:「是我。表兄开门。」 片刻后,骆樊之家的木头大门被从里面打开,骆樊之披着一件外衫就出来开门了,看样子先前是在睡觉。 「杰哥儿啊,你……」 骆樊之看见唐安杰身后的唐安芙,赶忙转过身去把衣服穿好,请他们入内。 「你是不是又熬夜画图了?喏,菊花酒。特地给你送来的。」唐安杰说着把两壶白瓷酒瓶递给骆樊之,骆樊之双手接过: 「替我多谢舅舅舅母。」 唐安杰不服:「明明是我给你送来的,你为什么谢他们不谢我?」 「脸大,谢你做什么,酒是你酿的吗?」唐安芙说。 三人说笑着进门,唐安芙是第一次来骆樊之家,进门就是个小院儿,左边有个小花圃,花圃旁边放了几株金线墨兰,这种花唐安芙曾经在御花园里看到过,没想到骆樊之家的小院里也有。 经过花圃就到了屋舍,中间是个厅堂,门半掩着,旁边还有两间房,一间是厨房加杂物房,另一间门关着的应该是骆樊之的卧房。 唐安芙纳闷的看着骆樊之身上披的衣裳,他先前看起来是在睡觉,匆匆出来开门,还不忘把房门关紧了? 唐家兄妹被请入了中间的厅堂,然而门推开之后,唐安芙就被震惊到了,这屋子未免也,太——乱——了——吧。 从门槛开始地上就是纸团、木屑、工具,还有一些做了一半的木工,墙上桌上甚至椅子上,软榻上全都是图纸,唐安芙知道骆樊之是学木工的,可没想到他真把这事儿上心了在做。 「不好意思,有点乱。」骆樊之从桌上扫出一块地方把酒壶放上去,然后就开始手忙脚乱在屋子里收拾。 唐安杰来过几回,习以为常: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被吓到了。」 「表兄怎么不请个人伺候。」 唐安芙走到墙边,仰头看着墙上贴的各种图纸,惊叹图纸上的画工精细,每一条线都细如发丝,笔直利落,包括角角落落每个细节都标注的十分详尽,连她这个完全不懂建造的人看了这样的图纸都不禁惊叹。 骆樊之把地上的废纸捡起来扔了,回道: 「我一个人住习惯了。」 唐安芙看到墙上贴着一张高塔的草图,感觉十分眼熟,这……不就是后来建成的古佛寺百米高塔吗?虽然细节还看不出来,但这轮廓唐安芙不会认错,如果裴景和唐碧茹看见这图纸,定然也不会认错。 「这是……你画的?」唐安芙指着那草图问骆樊之。 正在收拾东西的骆樊之抬头看了一眼,笑道:「哦,我随便画的。」 这一瞬间,唐安芙脑中的谜团解开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裴景按照谭一舟的设计去建造高塔,还没过三层就塌了,原来他们都不知道,上一世那百米高塔最终能成根本就不是谭一舟的功劳,而是骆樊之的,谭一舟只是剽窃了骆樊之的图纸,让别人以为那高塔是他建造的。 谭一舟手里有让骆樊之妥协的把柄,他用骆樊之杀了他祖父的事情威胁他,堂而皇之的把骆樊之的设计据为己有。 所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明明谭一舟是个酒色赌徒,烂人一个,却能画出那般巧夺天工的百米高塔图纸,因为根本不是他画的,而裴景只知道那百米高塔是谭一舟设计的,却不知背后的故事,而这一世裴景在骆樊之设计出高塔图纸之前就找到了谭一舟,盲目的相信他能创造奇迹,最终导致如今的失败。 唐安芙忍不住发出一声笑,骆樊之和唐安杰向她看来: 「你笑什么?」唐安杰问。 唐安芙将墙上那张图纸取下,对骆樊之问:「樊之表兄,你想不想去工部?」 骆樊之愣住了,唐安杰也很疑惑:「你说啥?」 「我问樊之表兄愿不愿意去工部任职。」唐安芙重复。 骆樊之这才回过神,颇有些无措:「你,你说什么呀。我,我哪里能进工部任职,我,我就是瞎画画,没有别的意思。」 「表兄就说你想不想去吧?」唐安芙看着那百米高塔的初稿,心中颇为感慨,她怎么也没想到,令后世赞不绝口的百米高塔居然是她表兄设计出来的。哪怕是为大齐留住一个伟大的人才,她也要把骆樊之送到工部发光发热不可。 骆樊之若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只是心动过后又面露愁容: 「我,还是算了吧。」见唐安芙递来的不解目光,骆樊之低头解释道:「我父亲……不会让我去的。」 「荣安郡王吗?为什么!你也是骆家的孩子,家里多个人在朝不好吗?况且,你去工部是我提议的,自有我来负责,又不需要他为你做什么,他有什么不同意的理由吗?」唐安芙说。 第28章 骆樊之欲言又止,好半晌才憋出一句: 「总之我可以肯定,我父亲不会同意我入仕的。你一番好意我心领。」 可如果骆樊之不去工部,这一世已经没有谭一舟这个媒介去把他设计的百米高塔图纸公之于众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这塔建不成了? 「你别管你父亲,你自己愿不愿意?」唐安芙执着问。 骆樊之不知道唐安芙为什么一定要他入工部,往墙上画的各种各样的图纸看去,他这辈子唯一的爱好也就是这些了,若是能去工部,不说多,至少他画的这些图纸多多少少会有被采用的吧,一个工匠最得意的不就是看着自己设计的成果展现出来,让更多人的人看到吗? 可是他要做的事还没有做完…… 唐安芙从骆樊之的表情中已经得出了答案,不用他再开口,说道:「你父亲那边就别管了,横竖你都已经住到外面,他管不管你都没什么差别。」 上一世,骆樊之大概是被压制久了,所以除了因为某种原因杀了他的祖父之外,他为了袭爵,最终把自己的父亲和弟弟都设计成意外死亡,坐在用这种弑父杀弟的手段夺来的位置上,骆樊之会好受吗? 如果这一世骆樊之能光明正大的进工部任职,不用看骆家的脸色,凭他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片天地,那样他是不是就会放过他的父亲和弟弟。 唐安芙不知怎么回事,对于这个表兄总是恨不起来,明明她已经猜到了上一世他做过的那些可怕事情,仍旧讨厌不起来。唐安芙想帮他,想让他今后的人生不要再背负那么多痛苦。 骆樊之盯着唐安芙看了一会儿,忽然对一旁不明所以看着他们的唐安杰说: 「杰哥儿,你上回不是说想要一把弓箭吗?我给你做出来了,在东边的杂物房里放着晾漆,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唐安杰茶喝到一半,忽然被指派去看弓箭,哪会不明白,这是骆樊之有话要和唐安芙私下说,不好意思赶他出去。 已经被赶过一回的唐安杰都快习惯了。 「得得得,我去看弓箭,你们聊吧。」 唐安杰出去以后,骆樊之请唐安芙坐下。 「表兄有话说?」唐安芙问。 骆樊之点头:「你今日来我这,不是单纯和杰哥儿一起给我送酒的吧。」 唐安芙没有否认:「嗯,我有事问你。」 「说吧。」 唐安芙斟酌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直接问:「你在京城开了多少天道赌坊那样的产业?」 这个问题听起来似乎很唐突,谁会上来就问人家有多少产业。 但骆樊之几乎没有犹豫就脱口而出:「三成的赌坊,三成的青楼。」 唐安芙尽管心里早已有过预估,并且她的预估绝对不算低,没想到还是少了。 全京城三成赌坊,三成青楼……等同于控制了京城三成的黑色产业,那他一年得赚多少? 唐安芙咋舌问: 「那你……是为谁做事的?」 这么大的产业绝对不是一个郡王府不受宠的公子能搞出来的,所以唐安芙断定骆樊之背后还有人,今天过来就是问他这件事的。 骆樊之能不能回答唐安芙不知道,但她觉得自己必须要问就是了。 「我……」骆樊之低头不语,似乎在做激烈的挣扎。 「是太子吗?」唐安芙问。 骆樊之摇头。 「寿王?」 京城之中就数太子和寿王竞争最激烈,要说需要钱袋子,这两人最需要。 但骆樊之依旧摇头。 唐安芙还想再继续猜的时候,骆樊之打断她:「你别问了。不是他们。我的主子不会跟他们争夺任何,只是单纯的想留些银子傍身,今后无论他们谁做皇帝,我的主子都不会留在京城,所以对他们任何一方都没有威胁。我这么说,你听懂了吗?」 唐安芙懂了。 不是太子,不是寿王……但骆樊之的主子以后是要离开京城的,也就是藩王。 今上如今有五个封王的皇子,太子,平王,寿王,晋王,康王……太子和平王一党,寿王和康王一党,剩下只有一个死了母妃的晋王。 晋王齐誉。 唐安芙对这个答案确实有些意外,因为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晋王齐誉就像他的封号一样,安安静静,没什么存在感。 她曾想过骆樊之为太子做事,为寿王做事,却没想到是晋王。 不过要是深入分析分析的话,这倒也不是没可能。怎么说呢,因为从她这个外人的角度来看,晋王和骆樊之的身世似乎差不多。 骆樊之自小母亲离世,在骆家不受重视长大;晋王的生母是已故良妃,良妃去世后,晋王也成了没娘的孩子。 第29章 同病相怜。 唐安芙坐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星星等齐辰回来。 边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今天下午据说又有军情入了京。 如果按照上一世的时间来算,明年年底大齐边境就会发生一场极大的动乱,我军后撤二十里,那时候齐辰陷入了昏迷,大战在即,朝中无人敢应战,最后是安定候主动请缨上阵,裴景和唐安芙就是借着那个机会一同上了战场。 这一世齐辰没有昏迷,裴景在努力发展太子那条线,看来他是不想再走上一世的老路了,毕竟上战场凶险又辛苦,哪有他直接搭上太子的船方便快捷。 那么如果明年边境还是照旧发生动乱,是不是去镇压的就是齐辰了。 若是齐辰上阵,唐安芙也想随他一同去。不过跟上一世不一样的是,上一世她上战场,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证明自己,证明她是个有能力的,证明唐家没有外界说的那么不堪,但这一世若她随齐辰上战场,只有一个目的——保护齐辰,尽管齐辰根本不需要她的保护,但唐安芙依旧想保护他。 脑中正胡思乱想,房门被推开。 齐辰回来了。 唐安芙从窗台上跳下,迎上他问道:「可用晚膳了?」 「用过了。」 唐安芙接过齐辰手里的披风,边挂边问:「边关是起战事了吗?下午说有军情入京?」 齐辰现在特别乖,每年是否回来用膳,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都会派人回来提前跟唐安芙说一声,有军情也是他派的人回来告诉唐安芙的。 「嗯。北辽国内动荡,有几股军力像是在往边境进发。」齐辰对唐安芙直言不讳。 国内动荡,军力移动,这是战争的前兆。 「马上就要打仗了吗?」唐安芙问。 「不好说。北辽新帝登基,兵权、皇权都处于更迭时期,还无法准确判断。」齐辰略感忧愁:「北辽是否会攻打边境还不好说,但大齐国内近来也不太平。」 「大齐国内怎么了?」唐安芙问。 「南边、北边都不太平。」齐辰笼统说了句。 唐安芙无力改变现状,只能说:「世事难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齐只要有你在,陛下肯定不担心。」 齐辰勾了勾唇角:「你呢?你担心吗?」 唐安芙搂上齐辰脖子:「我自然也不担心,我夫君是多厉害的人。不过若是打仗了,夫君能不能把我也捎上,我愿为夫君做马前卒,冲锋陷阵,不在话下。」 前几句齐辰听的还挺受用,可听到后面时,却一声叹息: 「我不需要你做马前卒,也而不需要你为我冲锋陷阵,有我在,你只管安安心心待在家里便是。」 唐安芙还想说点什么,只听齐辰又道: 「对了,你今日说要回去拿菊花酒的,酒呢?」 提起酒,唐安芙就紧张了: 「别别别,有酒也是我喝的,你今后最好还是把酒戒了吧。」 齐辰知道原因,却还步步紧逼唐安芙,把她抵靠到门扉后退无可退,一只手撑在她脸侧,明知故问道: 「为何要我戒酒?我才初初领略一些醉酒的滋味。」 唐安芙欲哭无泪:「你是领略到滋味了,不想想别人受不受得了。」 「别人是谁?谁受不了?」齐辰故意逗她。 唐安芙哪会不知他的意图,伸出一根指头,戳着他越靠越近的俊脸,与他保持距离,想起来还有正事,说: 「别闹,我有正经事问你。」 「嗯。」 「就是……你觉得古佛寺的百米高塔有没有必要建?」唐安芙委婉的问。 齐辰挑眉:「无所谓。你觉得有必要吗?」 「我觉得有啊!百米高塔建成之后便可作为京城的标志建筑,能体现我国繁华,能工巧匠辈出,若有外使来京,瞧见那高塔,岂非还能扬我国威?」唐安芙尽量把话说得冠冕堂皇。 齐辰听的半信半疑: 「可那塔塌了。工部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建造方法。」 总算问到了事情关键节点:「如果我说,我推荐一个人去工部,他十有八九能把高塔建成,你相信吗?」 「而且,我只是推荐他进工部,到时候该怎么建,怎么设计图,那都是要跟工部的官员们一同商定之后再动工的,绝非他一人能操控。」 唐安芙怕齐辰担心再遇到一个像谭一舟那样没有真才实学,只会沽名钓誉之辈,于是抢在他怀疑之前,把理由全都说了出来。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虽然她知道了百米高塔就是按照骆樊之的图纸建造而成,但她不会把所有的责任都压在骆樊之身上,让他进工部与工部的人分享讨论如何建造,凭他的天分在工部绝对能混出头。 第30章 「你想推荐谁?」齐辰爽快问。 「骆樊之。我表兄。」唐安芙果断答。 安南王举荐荣安郡王府大郎君骆樊之入工部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 只是这件事,荣安郡王怎么也没想到他是从外人口中得知的,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来恭喜他,令他感觉莫名其妙,一问之下才知道。 旁人对他旁敲侧击,都在打听他们荣安郡王府是通过什么渠道攀上安南王的,荣安郡王苦笑不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攀上的。 回到家中把这件事告诉郡王妃,郡王妃柳氏也惊愕不已: 「安南王怎么会举荐他?」 荣安郡王对她比了个‘小点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柳氏眼珠子一转,福至心灵,问:「是不是唐益……」 荣安郡王近年已经很少听到这个名字,先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他?」 「是啊,安南王妃不就是唐益的女儿吗?」柳氏是个心思多的女人,比较敏感,一下就抓住了事情重点所在。 荣安郡王拧眉思索片刻后,失魂落魄在椅子上坐下: 「不会是他的吧。当年……他跟樊之一刀两断了呀,还说过从今往后再也不会管樊之的任何事情。这么多年,他确实没管过呀。」 「他从前没管,不代表他今后不管啊。他们可是亲甥舅。」柳氏说:「我当时就跟你说把他送出京去,彻底断了他跟唐家的来往,你优柔寡断,现在好了,让他找着个梯子往上爬了,回头要真做出点什么,我们倒成小人了。」 被柳氏嘀咕的心烦,荣安郡王怒道: 「你以为我不想送他出京啊,唐益那时候可是掐着我脖子要跟我拼命,若非樊之拦着,我现在都死他手里多少年了。他是为了樊之才放我一马,若我扭头就把人送走了,你觉得唐益会放过我们吗?那是个不要命的主儿,我可惹不起。」 柳氏被丈夫的懦弱气的两只眼珠子瞪得老大: 「当年你说你惹不起唐家也就算了,可如今,他唐家都衰落成什么样了?外头名声都臭了你还怕他,你堂堂一个郡王,怕他作甚?」 荣安郡王恨不得上去捂住柳氏的嘴:「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嫌不够丢人吗?」 柳氏重重叹了口气:「我是嫌你丢人!他唐益算什么东西,你怕他,我可不怕!」 「你不怕他,你也不怕谢氏?」 荣安郡王和郡王妃开始互相揭短,提起谢氏,柳氏的面子也挂不住了: 「我,我才不怕她,我只是,只是……」 ‘只是’半天也没听她说出什么什么实际内容。 荣安郡王不耐烦的摆摆手:「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唐益再怎么不济,如今女儿也高嫁了,咱们动不得他。还是想想樊之的事吧。」 柳氏想了想,问:「你去打听打听他在工部做什么,依着他那闷不吭声的木讷性子,估计也成不了什么事儿。你看看能不能寻个由头,让他出点不至于连累我们的错,让工部的人出面把他赶走,那样一来,安南王即便怪罪,也跟我们没有关系。」 荣安郡王想来想去,似乎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 总之,绝对不能让骆樊之出头,否则,荣安郡王真是连晚上睡觉都不安稳了。 齐辰这阵子都是宫里、军营两头跑,边关急报似乎影响真的挺大,每天忙得唐安芙都见不到他几面。 唐安芙在演武场中出了一身汗,刚出来就看见王伯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王妃,宫里来人,说是皇后娘娘请您入宫。」 唐安芙正擦了把汗,疑惑问:「皇后娘娘?来人可说什么事了?」 「说是皇后娘娘新得了一座红珊瑚,请王妃入宫品鉴欣赏。」王伯说。 这个理由简直让唐安芙想笑。 皇后得了一件珊瑚,请她这个她们眼中土鸡变凤凰的土鸡去宫里品鉴欣赏,还能有比这更假的理由吗? 王伯出身内宫,对宫中之事知之甚祥,怎会不知皇后这是巧立名目要王妃入宫,于是说道: 「王爷交代过,若是有王妃不愿赴的约,不管是谁,王妃可直接拒了,一切后果王爷承担。」 齐辰确实曾经这么说过,唐安芙也相信就算自己真的拒了皇后,齐辰也一定会护着她,但最近齐辰那么忙,唐安芙实在不想给他添麻烦,更何况皇后不是毓瑕公主,一个违抗懿旨的罪名还是挺麻烦的。 「不必了。我去便是。」唐安芙说。 王伯略有担忧:「可皇后贸然宣您入宫,若是对您不利的话,王爷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宫里的贵人们整人不用经过三司会审,随便定个罪就可以了,若是皇后有心坑害王妃的话,就凭王妃这洒脱不羁的性子,罪名可是有一大把呢。 第31章 「放心吧。这世上能困住我的地方也就咱们这王府了。其他地方可困不住我。若是皇后真想对我怎么样,我打不过,惹不起,难道跑还不会吗?」唐安芙说。 王伯知道自家王妃是会武功的,并且有时候能堪堪与王爷打成平手,虽然这个‘平手’大约是有掺水成分在里面的,但王妃的功夫确实很好,王伯还是能看出来的。 正如王妃所言,若是皇后真想在宫中对王妃如何,宫里大约是困不住王妃的,到时候先跑,跑出宫等王爷回来,只要王爷回来了,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王妃一切小心。」王伯说,还是不放心,又追加一句:「要不我给您那一支穿云箭吧,您若在宫里遇险,把穿云箭……」 「停停停。」 不等王伯异想天开的话说完,唐安芙就给打断了。 还穿云箭!回头一箭上天,宫里不翻了天,以为有人要逼宫呢! 「穿云箭就免了。我去换身衣裳,你派人招呼一下宫中来使,待会儿我随他入宫。」唐安芙吩咐。 「是。」 唐安芙被传唤入宫,直接来到了皇后殿中。 原以为皇后只请了她一个人,没想到唐安芙来的时候,皇后殿中已经坐了好些人,几位公主,几位国公夫人,阵仗还挺大。 「辰王妃总算来了,本宫先前还在说,辰王妃架子大,不一定能请的来呢。」皇后坐在凤坐上,看似说笑般的说道。 唐安芙只当听不懂她话里有话,直言道: 「妾身来晚了,还请皇后娘娘与诸位夫人见谅。」 她当众态度良好,皇后就是想发作都没有正经理由,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 唐安芙这也是一种战术,若今日皇后只是宣召她一人入宫觐见,对唐安芙百般挑刺的话,唐安芙为了不被皇后压制的死死的,态度可能就不会这么好,但今日不是她一人,料定了皇后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对她做太过分的事,所以唐安芙的态度可以稍微装一装,至少不犯那种会在明面上落人口实的忤逆皇后之事。 皇后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了,隐下不悦: 「人都到齐了,去将本宫新得的珊瑚抬进来给诸位夫人欣赏。」 嬷嬷领命下去安排,有那好奇的,或者就是想以此为借口与皇后攀谈的人,问起皇后那珊瑚的来历,皇后娓娓道来,说那尊天然珊瑚是她在淮南带兵的兄长亲自出海捞起,日夜兼程给她送来赏玩的。 皇后那在淮海带兵的兄长乃是凉国公府二老爷杜谦,凉国公袭爵,二老爷领兵,兄弟二人一个在朝一个在野,再加上入主中宫的皇后娘娘,三人如铁桶一般延续着凉国公府的峥嵘。 珊瑚被四人抬至中殿,珊瑚上面盖着绒布,皇后一声令下后,绒布被揭开,露出内里火红的珊瑚礁,在场众夫人发出一声声的惊叹。 唐安芙也觉得那珊瑚很漂亮,最关键是足够大,颜色足够鲜艳,又是天质自然的产物,确实很惊艳。 但她却不敢像其他夫人那样,靠近珊瑚去欣赏,怎么说呢,也许是她多虑,但皇后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宣她入宫,因为之前她两次入宫,已经明确表明自己不会受她拉拢的态度,皇后肯定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她还宣唐安芙入宫,必有蹊跷。 万一这珊瑚价值连城,唐安芙走过去看了一眼,忽然珊瑚倒了,碎了,这笔账记到辰王府头上那多冤? 反正今天她在宫里处处小心就对了,少说话,少喝水,少吃东西,皇后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给她看什么她就看什么,总之跟在那些夫人们身边,不让自己出一点岔子。 唐安芙算是做足了十成的防备,但令她疑惑的是,她在皇后宫中待了整整一天,就跟着其他夫人们东走走西看看,偶尔聊那么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一天下来,皇后那边居然对唐安芙没有半点动作。 到了傍晚,唐安芙与其他夫人们一同用过了晚膳,皇后忽然开口: 「本宫今日很开心,有诸位夫人的陪伴,本宫心中郁结之气稍缓,诸位不若今夜留宿宫中,晚上咱们再自行组桌,打一打叶子牌,不知诸位可愿意?」 在场的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皇后都已经亲自开口了,她们怎么能有‘不愿意’三个字说出来呢,一个个起身称是。 唐安芙看着这些夫人们,心中暗道一句:重头戏这是要开始了吧。 憋了一整天没有任何动作,看来皇后是把动手时机留在了晚上。 「辰王妃,本宫听说你赌技超群,今夜本宫很想亲眼证实一下,你可一定要留下来哦。」 果然! 唐安芙暗道一声,这皇后不会是想在赌桌上给她使绊子吧? 要是别的,唐安芙还没什么自信,赌桌上她可没怕过,什么伎俩都瞒不过她的双眼。 第3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殿中夫人们的目光聚焦在唐安芙身上,都在等着她的回答,唐安芙起身行礼回应: 「是,听凭娘娘吩咐。」 唐安芙在皇后殿中打了半夜的牌,这种感觉十分魔幻,因为她始终保持警惕,处处小心,谨防有诈,然而晚上的情况就跟白天差不多,唐安芙越是防范,就越是风平浪静。 她以为皇后会在牌桌上跟她如何如何,然而并没有,一个晚上,皇后输给了唐安芙两万两,当场结清,连赖账的意思都没有。 唐安芙拿着那两万两纳闷至极,因为她糊涂了,不知道皇后今天召她入宫究竟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为了跟她修复关系吧。 唐安芙心中不安,提出哪怕晚些也想回王府的意思,然而宫门已然关闭,她是出不去了。 再加上皇后与她说,今晚齐辰军营有事不回王府,让唐安芙和诸位夫人一同留宿在宫里,但住在什么地方自然由皇后安排。 唐安芙跟着八个提着琉璃宫灯的宫婢穿过御花园,来到一处美轮美奂的宫殿外。 宫殿的的牌匾上写着‘南园’二字。 「王妃,请。」为首宫婢将宫殿大门打开,点燃殿中灯火,唐安芙站在门边不确定问: 「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 宫婢笑答:「不是王妃一个人,奴婢们就在外头伺候,王妃若有吩咐,喊一声即可。」 唐安芙迷惑:「那其他夫人呢?」 宫婢:「其他夫人自然安排去了其他宫殿。」 「她们也跟我似的,一人住一个宫殿?」唐安芙问。 「自然不是。」宫婢说:「其他夫人应该都住在储秀宫,那里有很多客房。」 「她们住储秀宫,为何我住这里?她们不能一起来吗?这宫殿这般大。」唐安芙站在那边,由着宫婢们伺候她宽衣。 宫婢向她解释: 「王妃有所不知,这宫殿其他夫人是没资格住,也只有您才行。」 唐安芙越发不解:「为何?」 「这是‘南园’,是当年段贵妃的居所,您是安南王妃才能住在这里的。」宫婢们手脚麻利的替唐安芙换好了睡袍,接着伺候唐安芙去洗漱。 唐安芙很意外,皇后居然把她领到段贵妃生前的宫殿来住,是有意还是无意? 用膝盖想也是有意的。 可皇后为什么要让她住段贵妃的宫殿? 唐安芙洗漱好之后,在这宫殿中走动,这宫殿虽然布局摆设都是中原风,但很多细节处却透着一些的异域风情。唐安芙不知道段贵妃是哪里人,只知道她被先帝接入宫时二十有五,一入宫便宠冠六宫,很快就生下齐辰。 「贵妃娘娘薨逝以后,这宫殿就封了,直到陛下登基后才重新开启。」宫婢跟在唐安芙身后与她诉说这些往事。 唐安芙一边在宫殿里转悠,一边问:「陛下没把这里赐给哪位娘娘住吗?」 「没有。曾经有一位受宠的美人喜欢这里,去求陛下将这宫殿赐予她,谁知陛下勃然大怒,不仅将那美人贬去了浣衣所,还下旨令宫中娘娘都不许再打这南园的主意,陛下说,南园永永远远都是段贵妃的。」宫婢事无巨细的向唐安芙解说。 唐安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 「陛下对段贵妃……这么……尊敬吗?」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尊敬’两个字,毕竟段贵妃是先帝的妃子,德明帝的长辈,其他词语似乎有些不合适。 不过唐安芙很快就想到德明帝这么做的理由,段贵妃是齐辰的生母,齐辰如今是大齐的中流砥柱,即便齐辰不说,但他肯定不会希望自己生母的宫殿让给别的妃子去住吧,可以理解。 「嗯,陛下对段贵妃是挺……尊敬的。而且甚是想念呢。」宫婢悄悄凑近唐安芙,压低声音说: 「陛下心烦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坐一坐,一坐就是大半天。」 唐安芙:…… 「还有这宫殿,陛下日日派人打扫,所有摆设都是段贵妃生前的样子。」 唐安芙看着跟她八卦的宫婢,疑惑问:「你告诉我这些,什么意思?」 那宫婢大惊失色: 「奴婢失言,王妃恕罪。」 「起来起来,我又没说你什么。」唐安芙把那宫婢给扶了起来,直说:「你们都退下吧,我要休息了。」 这宫婢今晚对唐安芙三句话不离陛下和段贵妃,说的都是那种引人遐想的话,直到现在唐安芙总算明白皇后的意图了,赏珊瑚、打叶子牌都是幌子,夜里带她到南园来住才是关键。 借宫婢的口对唐安芙说一些有的没的,就差当着她面儿造谣陛下和段贵妃有一腿了,唐安芙能信才有鬼。真是编谎话都不会! 第33章 等所有宫婢都退下之后,偌大的宫殿只有唐安芙一人,虽然处处点着烛光,仍觉冷清。 此时虽已深夜,但不知是换了个环境或者听了那宫婢之言,唐安芙现在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干脆继续在这殿中转悠,看着段贵妃生前使用的东西,想象她在这殿中居住时的模样,想着想着,唐安芙就想到了齐辰背后那些伤。 她完全不能理解,段贵妃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她的亲生儿子,如果这件事不是齐辰亲口告诉她,唐安芙说什么也不可能相信那些伤是一个母亲对亲生儿子做下的。 段贵妃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唐安芙忍不住在脑中幻想着她的容貌,不知不觉来到内间,她的目光首先就被一幅巨大的画像吸引,内间有点暗,她拿着一支烛台走进内间,点燃了内间的宫灯,明亮的瞬间,一张略带忧郁,倾国倾城的脸庞就出现在唐安芙面前。 那是一幅比一人还高的画像,挂在最显眼处,画中是为锦衣华服的女子,她深眸翘鼻,眉宇间十分英气,唐安芙不用猜就知道这画像中是谁,因为画中女人的容貌和齐辰有着三四分相似,她在这女人身上看到了齐辰的影子。 不是段贵妃又会是谁。 唐安芙站在画像下方,仰头看着画像中的段贵妃,她没有笑,眼神冷漠,秀眉微蹙,即使是站在一树繁花下,阳光明媚的风景,亦不能使她看起来更快乐些。 脑中忽然想起那宫婢说,陛下心烦时,会到南园来一坐就是大半天。 陛下在这里待大半天时,会不会就是盯着段贵妃的这幅画……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唐安芙竭力甩出脑子。她不能被那种毫无根据的谣言影响,决不能着了皇后的道。 将目光从段贵妃的画像上移开,唐安芙又打量了一圈内间,在画像旁边有个架子,架子上放了些书画,唐安芙想着反正睡不着,不如拿两本书看看。 把架子翻找一遍后,挑了一本边境风俗录,但这书却是第二册 ,唐安芙找了一圈也没找着第一册。 唐安芙仰头看了看架子最上面那层,其他地方都看过了,就上面那层看不清,于是她从外殿搬了张凳子进来,踩着凳子爬上去找,果然在架子最上左侧找到了她想要的。 将那册从书堆里抽出来,没想到连着一同掉下来好几本书,唐安芙慌忙伸手去拦,书没拦到,她忘了脚下是张凳子,身子偏了以后一脚就踩空了,她下意识往段贵妃那副画扶了扶,才稳住身子,跳下凳子。 脚刚一点地,唐安芙就听见画像后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嘎达’。 唐安芙疑心重重,将段贵妃的画像微微掀开,从下往上看去,就见段贵妃的画像后面,比架子还高的地方凸起了一小块,唐安芙正纳闷之际,那凸起的一小块地方又给缩回去了,就在她的眼前。 唐安芙重新踩到凳子上,将段贵妃的画像如先前她不小心碰到时那般动了几下,先前凸起的地方毫无反应,难道要往下拉? 这么想着,唐安芙两手捏住画像两边,将之向下扯了两下,果然先前那缩回的地方又凸出了,这回唐安芙没耽搁,用极快的动作将那凸出的一块木板拉了出来,露出内里一只小铁环。 唐安芙凑过去研究半天,那铁环是什么东西,犹豫着要不要碰的时候,这地方又给缩了回去。 段贵妃的宫殿里居然还有这样的机关。 那铁环是干什么的?不会她一扯就会有什么暗器从哪里射出来吧?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尽管唐安芙也觉得乱翻段贵妃的寝殿不好,可她这画像后的机关实在太精巧了,成功让唐安芙的好奇心战胜了道德心。 这回想好之后,唐安芙不再犹豫,按照先前的流程重新来了一遍,再次看见铁环之后,唐安芙立刻将之扯出。 令人感到神奇的是,唐安芙拉扯的是比架子还高处的小铁环,可开的却是下面柜子表面的一块木板。 生怕自己动作慢了,那木板再缩回去,唐安芙赶忙跳下凳子,来到打开的木板处,将里面的一样东西给取了出来。 是一块白玉牌。 玉牌的正面写的是一个‘瑾’字,背面则是雕刻了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图腾,玉牌周边还刻着一些唐安芙看不懂的文字。 什么东西? 一只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色的玉牌值得用这么精巧的机关来藏吗? 当唐安芙把玉牌拿起来之后,果然,柜子上的板重新合上,画像后的机关再次缩回,这等精妙的机关,还带时间限制,实在是太妙了。 唐安芙从内间拿了两本书和一只玉牌来到她今晚要睡的寝床之上,她躺着将玉牌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摸了一遍,确定这是个实心玉牌,里面绝无可能有夹层藏着秘籍或宝藏,就是一只平日挂在腰间很单纯的玉牌,款式甚至有点老旧,没什么好看的。 第34章 唐安芙把玉牌随手放在枕头边,然后拿起先前她找的两本书看了起来。 安静下来看了会儿书,没看多久,唐安芙就困意来袭,她也不再勉强自己,直接熄灯睡觉至天明。 第二天唐安芙起床,宫婢来伺候她穿衣洗漱,与其他夫人们一同在皇后宫中用早饭。 唐安芙刚端起了饭碗,就听皇后问她: 「辰王妃昨夜睡得如何?」 唐安芙不动声色放下碗:「承蒙皇后娘娘招待,妾身睡的很好。」 皇后面容带笑,和蔼仁善:「那就好。」 用过早饭,唐安芙与其他夫人们一同出宫,刚出宫门就看见王伯站在王府马车旁焦急的等待,瞧见唐安芙赶忙迎上来: 「王妃没事吧?」 唐安芙见他紧张,赶忙回了句:「没事。回府吧。」 上车之后,唐安芙才听王伯说,昨天傍晚齐辰派人回来说睡在军营,过了会儿宫里也派人到王府说唐安芙睡在宫里,王伯这心一夜都悬着,最担心的就是身在宫中的唐安芙,见她平安无事的出宫,心中大石才敢放下。 唐安芙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低头看见自己腰间挂着的一只玉牌:「咦?」 这是昨晚她在南园机关里发现的,她明明搁在枕头边,怎么现在挂在腰带上带出来? 想来是早晨宫婢伺候她穿衣时,误以为这是她的玉佩,便顺手给她挂上了,唐安芙在宫里时要集中精力应付皇后,竟没注意自己腰间多了个玉牌。 再说这玉牌是那般隐秘藏在段贵妃宫中的,若非她昨夜突发奇想要看书,找书的时候才偶然发现,也就说明了,宫里的人大约是不认得这玉牌的,都以为是唐安芙的私物,就这样给她堂而皇之的带出宫来。 将那玉牌又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依旧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唐安芙便将之从腰上解开,绳结流苏团团放入内袋中。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齐辰生母宫里的东西,还是别让其他人知晓的好,以后找个机会看能不能问问齐辰。 唐安芙回到王府,把昨天晚上在宫里大杀四方赚到的几万两银子入了王府的帐,王伯全程傻眼,似乎感觉昨天晚上担心自家王妃的安危实在是件多余的事情。 傍晚时分,齐辰风尘仆仆回来,唐安芙让人摆饭,齐辰摆手: 「不吃了。洗个澡,待会儿要去兵部。」 唐安芙接过他的腰带,让苏荷她们去准备热水,她到里间为齐辰更衣问: 「怎的这样急。」 「边关告急,北辽已集结兵力在月城外三十里,这一仗在所难免了。」齐辰沉声说道。 月城是大齐边境最北,若是北辽在月城外三十里兵力集结,这场仗的确非打不可。 唐安芙若有所思,重生回来以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当年北辽围困月城应该是在两年后,为何连战事发生的时间都提前了。 「月城的守将是谁?」唐安芙问齐辰。 「武国公袁庭威。」齐辰说。 武国公…… 这位武国公与唐安芙的外祖谢擎分别是大齐一南一北两员大将,担任着边关镇守之职。 上一世的两年后北辽犯境,之所以会轮到安定候请缨上阵,主要就是因为武国公身体的原因,一年后会请命回京休养,武国公世子独自难以支撑北境军防,这才向朝廷请将支援,给了安定侯府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但今年北辽犯境时间提前了近两年,武国公还未来得及回京战事就要爆发了。 「昨日皇后娘娘宣我入宫,好些妃嫔都出席了,却未见德妃娘娘,想来她也是在为父兄担忧。」 武国公府是德妃的娘家,武国公在北境这场仗的结果将直接影响武国公府在大齐的地位。 若是赢了,德妃就更有底气与皇后叫板,寿王与太子相争时,背后的筹码也将翻倍; 但若是输了…… 「皇后昨日宣你入宫所为何事?」齐辰问。 昨日他派人回来传信,得知她入宫之事,却不知具体为何。 「皇后娘娘的兄长在淮海亲自捞了一尊巨型珊瑚,快马加鞭给皇后娘娘送来京城,娘娘便请了好些人入宫赏玩。到了夜里她把夫人们都留在宫中陪她打叶子牌。」唐安芙说。 「哼,如今各地暴乱不止,杜谦领了十万淮海兵居然还有心思出海捞珊瑚……」齐辰蹙眉不满,又问唐安芙: 「然后呢?就只是赏珊瑚和打叶子牌?她没有为难你?」 唐安芙摇头:「没有。就白天赏了珊瑚,晚上打了叶子牌,我一直防范,她却什么都没做。我还挺失落的。」 齐辰闻言,伸手轻抚唐安芙的脑袋,唐安芙又说: 第35章 「对了,皇后娘娘晚上让我留宿在南园。就我一个人住在那里,而且……」 唐安芙想跟齐辰说昨夜宫婢与她造谣的那些话,但转念一想,既然知道是造谣,那又何必说出来让齐辰添堵,他现在为战事发愁还来不及,这些小事说不说也无妨。 「而且什么?」齐辰听到‘南园’时明显一僵,随后紧张问。 唐安芙摇头:「没什么,我觉得昨晚也就这点奇怪了,好端端的让我住到南园去。不过夜里也没其他事发生。今早我就回来了。」 齐辰这才敛目点头: 「这阵子我会很忙,世道要乱,你在府里多加小心。」 唐安芙环腰抱住他:「放心吧,府里有我在,出不了乱子。我会保护好他们的。」 齐辰捧着唐安芙的脸,声音轻如羽毛,柔柔的抚触在唐安芙的耳中和心尖: 「我不是要你保护他们,我要你保护好自己。」 唐安芙从来都不知道,一句情话能让自己的心化作一滩暖洋洋的水,想让时间停止,想将此刻的拥抱变为永恒。 「我会的。你放心。」 一句话,一个承诺,只要够执着,够相信,就能激起追山赶海的气势。 接下来的好长时间,齐辰真就忙的不着家。 虽说北境要起战事的消息没有传出,但总有那么一丝丝风声会漏出,京城中看似平静,背地里却风起云涌,暗流涌动,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但不管怎么样,打仗是朝廷官员和军士们的事情,只要不打到都城来,都城的普通老百姓日子还是照常过。 齐辰这阵子干脆就宿在宫里了,德明帝给他在元阳殿旁设了寝房,这等待遇便是太子、寿王等都未曾享有过。 「咱们王爷是陛下亲手带大的,说句僭越的话,陛下和咱家王爷的感情比那一般父子都要好些。」 唐安芙在园子里锄草,王伯给她撑伞递工具,顺便说说话。 「当年王爷为什么会是陛下带大的?」 一般皇子出生以后,若是生母是有位分的妃嫔,一般都会在妃嫔身边养大,凭段贵妃那般受宠的位分,想要自己的孩子在身边养大先帝不可能不答应。 可齐辰为什么会被送到当时还是太子的德明帝身边养大呢? 王伯说:「王爷生下来是在段贵妃身边的,可半年以后,先帝就把王爷从段贵妃身边带走了。」 唐安芙回身,不解问:「宫里那么多妃嫔,先帝不让段贵妃带王爷,反而要交给陛下呢?」 把孩子从生母身边带走,送到孩子的大哥哥身边,太奇怪了。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反正那时候先帝下旨给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让他哪怕放下监国之事,也务必要亲自把王爷带好。」王伯回想当年,忽然笑了起来: 「那阵子,太子府里可是鸡飞狗跳的。太子府就是如今咱们这辰王府。」 「陛下那时候约莫三十多岁吧,孩子生了好几个了,可没一个是他亲手带的,先帝一道圣旨让陛下赶鸭子上架,非带不可!老奴那时奉旨过来,好几回都看见太子殿下抱着咱那哭闹不休的王爷急的在庭院里乱转的样子。」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先帝走了,陛下老了,王爷大了……」 唐安芙一边听着王伯想当年,一边将杂草从泥地里挖出来,若有所思说: 「如此听来,陛下对王爷还真是挺好的。一般兄长对弟弟哪有多少耐心。」 「可不是嘛。咱陛下对孩子所有的耐心都用在王爷身上了。」王伯说。 唐安芙将杂草抛到花圃外头,又问: 「王爷在陛下身边待到几岁?」 「七八岁吧。嗯,没错。王爷在太子府待到七八岁才被先帝接回宫去住的。」王伯答。 唐安芙听到这里,脑中莫名想起那晚宫婢对她说的莫名其妙的话。 ‘陛下说南园永永远远都是段贵妃的居所……’ ‘陛下心烦时就会到南园来,一坐就是大半天……’ ‘陛下对王爷的感情,比一般父子都要好……’ 脑中乱成一团,唐安芙把手里的泥锹愤然插进土里,借此来驱赶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王伯不明所以,问: 「王妃可是累了,今儿日头大,就别弄了,回去歇歇吧。」 唐安芙确实静不下心继续锄草,干脆不弄了,回房休息平复心情去。 时局有些乱,但该办的喜事也不耽搁。 十月初六,元蕊娘正式嫁入唐家。 唐安芙初五晚上就去陪着元蕊娘出嫁,以她娘家姐妹的身份为难新郎唐安杰,给他进门接新娘增加了不少难度,直到唐安杰直呼唐安芙不是他妹妹,威胁从今往后要跟她断绝来往,唐安芙才勉为其难把他放进元家,惹了一众宾客哄笑不已,热闹非凡。 第36章 齐辰因为军务繁忙,连中午都没法抽出身来喝一喝大舅子的喜酒,便让唐安芙准备了两份大礼,说今后等闲下来,请唐安杰去喝酒补偿。 妹夫不能亲自到场祝贺,令唐安杰多少有些遗憾——表面上他是这么说的,但实际元蕊娘告诉唐安芙,说唐安杰巴不得齐辰不出现,每回看到齐辰他都跟被人点穴了似的,害怕的不行。 唐安芙暗自起齐辰记下了被唐安杰嫌弃的仇,这才在元家门前拼命的堵他。 在这一些列的‘恩怨情仇’之下,唐安杰和元蕊娘顺利拜堂,从今往后,元蕊娘就正式成为了唐安芙的嫂子。 外界对承恩伯世子娶了一个商户女之事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人到谢氏面前说三道四,但全都被谢氏给怼了回去,总体意思就是:我儿子娶谁做妻子,关他们什么事?我儿媳是世上最好的儿媳,别搁我面前嚼舌根。 元蕊娘得知后,越发死心塌地的发誓今后一定要好好的孝顺公婆,为唐家开枝散叶。 她的决心很大,大到成亲第二天跟唐安杰两人双双起不来的地步…… 唐安芙在他们成亲当晚也留宿在伯府,早上特地早点起来,等着元蕊娘过来给谢氏敬茶,然而她等来等去也没等到哥哥嫂子出现。 而应该被敬茶的谢氏都没唐安芙这么盼望,直接让人传了早膳上来边吃边等。 唐益吃过早饭就出门了,鸿胪寺最近事情太多,每每起战事时,都是两国外交最激烈的时候,不管是外使来齐还是齐使出使,各种事情一大堆,鸿胪寺卿和唐益是好友,一番诚心邀请之后,唐益也不好回老朋友的面子,便挂在鸿胪寺下帮一些力所能及的忙。 这不,即便儿子成亲第二天,他这个老父亲也不能待在家里,可见有多忙。 唐安芙和谢氏坐在一起吃早饭,聊起谢氏的病。 「秦太医开的药您吃的怎么样?」唐安芙问。 谢氏连连点头:「嗯,非常好!自从吃了他的药,我这心口疼的毛病就再也没犯过。之前孙家的药吃了没效果,左家的药有点效果,但吃了总感觉如厕的次数变多了,腰那儿也一直酸酸的,秦太医开的药,吃了不仅没什么不适的感觉,心病还一点都没犯过。我这阵子可轻松了。」 听谢氏这么说,唐安芙就放心了。 虽然不能肯定上一世谢氏是不是因为吃了左家的药才拖延了病症,但这一世给她换副药吃总没错。 「秦太医是专门给陛下瞧病的太医,是太医院院正,天下最好的大夫,他开的药定也是最好的。您就按着那方子吃,别再试什么孙家、左家的药了。」唐安芙吩咐。 有更好的药谢氏当然愿意继续吃了。 感慨道:「也亏得你嫁了王爷,若非王爷开口,我这辈子是没福气让太医院正给我瞧病的。」 「如今你们姐弟三人都有了归宿,秀姐儿怀了孩子,你和杰哥儿也要加紧了。尤其是你,王爷这般宠你,后院唯你一人,你怎么着也要为他多生几个。」谢氏说着说着就开始催生了。 父母好像都这样,没成亲之前催着成亲,成亲之后就催着生孩子,生了一个孩子就开始催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多多益善。 「这么长时间了,你肚子就一点没反应?」谢氏问唐安芙。 唐安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平平坦坦的小腹,摇头道:「没有。」 「啧。不应该啊。你娘我挺好生养的,愣着是你们阿爹心疼我,没让我生太多,要不然凭我这身子骨,生个七八个不成问题。你姐姐也是,已经怀上了,你这也太慢了些,要不要让秦太医也去给你诊治诊治?开个什么温养方子,调理调理。」 谢氏越说越觉得对,唐安芙见势不妙,赶忙拿了个花卷就往外跑: 「阿娘,你慢慢等哥哥嫂嫂出来敬茶吧,我回王府了。」 谢氏没拦住她: 「嘿,这孩子,我还没说完呢!真是一点不着急!」 唐安芙哪敢回头,咬着花卷就飞也似的逃跑了,生怕再继续跟谢氏聊下去,谢氏会直接押着她去给秦太医诊断,然后以调理身子为由盯着她喝一些奇奇怪怪的补药,唐安芙可一点都不想那样! 孩子她肯定要帮齐辰生的,只不过什么时候生,生几个,这都是顺其自然发生的事情,根本不能勉强。 唐安芙没喝到元蕊娘的茶,逃回了王府。 谁知道下午唐益身边的贴身小厮就来王府请唐安芙,说是唐益有事找她,在骆樊之的小院儿里等她。说让唐安芙一个人过去,别告诉其他人。 唐安芙心下纳闷,知道唐益既然在骆樊之的小院里等她,那他想说的事情定然跟骆樊之有关,没敢耽搁,换了衣裳就往那边赶去。 她之前跟唐安杰来过一回,凭着出色的记路能力很快就找到了。 第37章 骆樊之的小院门关着,唐安芙刚敲了几下,门就开了,唐益探出脑袋在唐安芙身后看了看,确定只有她一个人后,才把她拉了进去。 「爹,您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唐安芙被唐益一路拉到了骆樊之家的厅堂,厅堂里骆樊之低头坐在最里面的椅子上,无精打采,失魂落魄。 唐益把他家厅堂的门关上后,才缓缓松了口气。 「怎么了这是?」唐安芙见他俩这样,肯定有事,不禁问道。 唐益坐下叹了口气说: 「荣安郡王世子失踪了。」 唐安芙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荣安郡王世子失踪,跟他们着急忙慌喊她过来有什么关系吗? 但见唐益阴沉着脸色看向骆樊之,唐安芙才猛然醒悟: 「他做的?」 骆樊之将头埋得更低,唐益不说话,但眼神和表情都已经默认。 唐安芙也跟着坐下,屋内三人沉默了片刻后,唐安芙才不解的问道: 「为什么呀?你在工部不是做的挺好嘛。你就这么放不下袭爵之事吗?」 当初唐安芙为了让骆樊之能从骆家脱离,真正靠自己挺直腰杆站起来,才请齐辰出面保荐他入工部,凭骆樊之的建造能力,他在工部只要好好干,将来定有出头之日。 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他能不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别再背负弑父杀弟的罪名,可,可他居然还是对荣安郡王世子动手了。 「我不袭爵,今生今世都永无出头之日。」 骆樊之听到唐安芙一针见血的提出‘袭爵’二字,让原本沉默的他再也沉默不下去了。 「理由呢?」唐安芙问。 骆樊之深吸一口气,慢悠悠从衣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了唐安芙和唐益。 父女俩将那信展开从头到尾读了读,信是荣安郡王写给工部左侍郎的,信中的字里行间每一个字都在不遗余力的污蔑着骆樊之的品行和作为,把他说成了一个懦弱自私,偷蒙拐骗,忤逆不孝的小人。 「他,他怎么能这样!这封信你从哪儿得到的?我去找他!」 唐益气的一拍桌子,怒问道。 骆樊之见他要走,赶忙阻拦:「舅舅。别去了。这信是侍郎大人给我的,他不相信我父亲信中所言,认为我和父亲之间有误会,让我回去好好与父亲和解。」 「能写出这种信污蔑亲生儿子的,有什么好误会的!他就是要毁了你,我要去找他理论,问问他可还记得当初答应我的事情。」唐益愤慨。 唐安芙又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对骆樊之问:「除了信之外,他就没做点别的什么?」 「那可多了去了。」骆樊之冷笑:「他不敢得罪安南王,便想着让我自己出错,被工部辞退。我每每连夜画好的图纸,亲手放到尚书大人案前,可每每要么不翼而飞,要么被泼了污渍难以看清;自从我住进工部宿所后,宿所中还时常丢东西,最后无一例外会在我房间找到……」 「他是有多怕我待在工部?我待在工部勤勤恳恳做我自己的事情,到底哪里碍着他了?他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骆樊之的神情渐趋狰狞,唐安芙完全能理解,要是自己的父亲也像对敌人似的对自己,明里暗里使绊子,唐安芙也会疯吧。 「他做这些你为何不与我说,或者与阿芙说,你就任他欺负了你这么长时间一声不吭吗?」唐益心痛问:「你让人绑了骆辉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会查到你的身上,你做事之前要考虑考虑后果,你要跟他同归于尽吗?他值得吗?他不配!」 「当初他们害死了你娘,我也想跟他们拼命,是你劝住了我,你与我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骆家的孩子,骆家毁了你的前程和未来就都毁了,还会被人指指点点的长大!我听了你的话,为了你我放过了那一家子畜生,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我图什么?我就图我的外甥能过得好些。」 「你能不能袭爵,我不在乎,你娘也不在乎,我们都只希望你能堂堂正正的活下去。你不想受人指戳,那你娘的死我就不追究了,横竖她已经死了,我追究来追究去,她也不能活过来。可,可这么多年你过得都是什么日子,舅舅看了心多疼,你知道吗?」 「我问你,若是你绑了骆辉被人查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唐益气急败坏的样子让骆樊之更加惭愧,但他却始终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他们查不到我身上,我的人做事手脚麻利的很。不仅仅是骆辉,还有骆庆天,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唐益看着外甥脸上可怕的神情,问道: 「你想怎么样?你想杀了他们吗?」 「一家子畜生,有什么不能杀的。哈哈,对了,我也姓骆,所以我也是畜生。畜生杀畜生……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8章 ‘啪’一个巴掌甩在了骆樊之脸上,唐益愤怒的盯着他,牙根紧咬。 他不是气骆樊之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而是气他轻贱自己,他隐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外甥在骆家能过得好些,有尊严些,不想他竟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骆樊之被打了一巴掌后,便蔫蔫儿的低头坐在那里,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安芙看到这里,实在搞不懂了,对唐益问: 「所以当年,老荣安郡王究竟做了什么?大姑姑到底是怎么死的?」 被突然问起这段往事,唐益懵了懵,而后也跟骆樊之一样,呆愣愣的坐回椅子上,闭口不言。 「……那个老畜生好色成性,被他糟蹋的良家女子不知何几,就连我娘也未曾脱离他的魔掌。他是个变态,那时我才六岁,他当着我的面就……他该死。我只恨没能再折磨他几年,让他生不如死。」 「还有我那爹。明知道那老畜生做了什么,他却连一声都不敢出,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好,不仅不保护,还利用我威胁我娘,把我娘往那老畜生怀里推,我娘生前受尽了折辱,为了我忍气吞声,骆庆天还嫌她脏,说她水性杨花,甚至怀疑我不是他儿子,根本就是他弟弟。」 「这种丑闻一旦爆出来,荣安郡王府就毁了,还有我娘的名声也彻底毁了,这世道就是这样,明明做错事的不是我娘,是骆家的畜生,可若是她被公爹强占的事情爆出去,世人口诛笔伐的只会是她,她那么好面子的人,哪受得了那般污言秽语?」 「再说了,骆家那些畜生做的事情,只是单单让他们名誉扫地怎么够!我不甘心!所以我一定要袭爵,哪怕杀光他们,我也不放过他们!」 骆樊之咬牙切齿的说。 其实在他入了工部以后,他就已经生出了放他们一马的心,若是骆庆天不在背后整他,想把他的前程和后路都断了的话,骆樊之已经打算放过他们了。 可偏生有些人要往阎王殿里闯,又怪得了谁? 唐安芙第一次听这段被尘封的往事,虽然之前她已经猜到了一些,知道老荣安郡王定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才让骆樊之对他痛下杀手,可谁知她的猜测只是冰山一角,骆家的无耻恶心程度简直刷新了她的下限。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她这时能完全理解骆樊之了,如果她和骆樊之易地而处,只怕也会成天想着将那帮畜生杀死,挫骨扬灰。 唐安芙从骆樊之家出来,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 唐益还继续留在骆樊之家,唐安芙先回来了 对于骆樊之绑了骆辉意图杀人之事,唐益和唐安芙都竭力阻止,骆家人固然可恶,死不足惜,但若是会因此给自己留下隐患和阴影,就必须得从长计议了。 骆家的那些无耻往事超出了唐安芙的想象,乌七八糟,枉顾人伦,难怪骆樊之当年会做出那等丧心病狂之事。 唐安芙在朱雀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经过一个卖果子的摊位时,被那摊位上鲜红的石榴吸引目光,她走过去买了两个,拎着往王府走去。 齐辰最近太忙了,她心里憋着好多话想跟他说都没机会。 原来对一个人牵肠挂肚是这种感觉,患得患失,不好受。 北地的战火终究还是爆发了。 北辽新帝登基的同时,集结三十万辽兵,大军压境,攻我大齐边城,挑起战乱。 如今边城守将元帅是武国公袁庭威,照理说月城有他镇守当是万无一失,然而在北辽攻城后的十几天后,边关告急的败讯传回京城,还带回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消息。 此番败绩并非两军交战的结果,而是守城元帅袁庭威临阵叛变,不仅不战,还临阵卸兵,大开城门引辽军入城,武国公立于城门之上发号施令,让边城将领不抵抗开城门,这是万千月城军民亲眼所见之事,曾经他们心中的边关守护神彻底崩塌。 辽军不战而胜,月城关卡失守,幸而副帅张天恒力挽狂澜,带领我方军民后撤十里,但仍然伤亡惨重。 武国公在判齐归辽的路上被张副帅带领的三百骑兵拦截阻杀,而副帅也在与武国公激烈对决之时受了极其严重的伤,回营后不治身亡。 武国公叛国的消息传回京中,一石激起千层浪,民愤四起,咒骂不休。原本举国爱戴的武国公府一夜间沦为人人喊打的卖国贼,武国公府的大门都被愤怒的百姓用石头砸破,若非一千武威军赶到,将公府包围护主,那些砸门的百姓还想闯进公府里杀人放火。 众所周知,武威军是安南王直属麾下,安南王在朝中坚称武国公叛国一事存疑,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武国公一门。 但就算安南王竭力相护,也只能护了国公一门不受侵害,可天下悠悠众口,朝中更是怨愤四起,每日参奏武国公和安南王的奏折如雪花般飘进元阳殿,让德明帝不得不处置。 第39章 德妃被幽禁宫中,寿王、康王则卸去一切职务,各自留待王府察看。 又过了一个月,快要进腊月之时,武国公世子袁忠勤及武国公生前亲兵皆被押送回京候审。 唐安芙和齐辰站在城墙之上,远远的看着押送队伍离城门口越来越近。 齐辰肩上的披风被城墙上的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仿若毫无所觉,只拧眉盯着那由远至近的队伍。 「等武国公世子审完你就去边关吗?」唐安芙为他整理了一番披风后问。 原本边关失守,德明帝要齐辰立刻领兵出征,但齐辰将兵马点齐,令手下将军们率兵先行,他自己则坚持要等到武国公世子回京受审之后才动身。 「嗯。」齐辰沉声点头。 「你信武国公临阵叛变之事吗?」唐安芙问。 这件事情太令人震惊,上一世并没有发生过,所以就连唐安芙这个重生回来的人也无法判断此事的真假。 「万千军民都亲眼所见武国公立于城墙之上发号施令打开城门引辽军入城,我信不信都没什么用。」齐辰说。 唐安芙明白他的意思。 武国公叛国一事若只是被人口头传出,大多数有脑子的大齐官员被百姓都不会信,因为武国公府世代忠良,就说武国公一人,从年轻时便镇守边关,一辈子镇守下来了,要叛国早判了,怎么可能临老叛国。 但这件事怪就怪在,所有人都亲眼看见武国公引辽兵入城,众目睽睽之下,连否认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但我还是不信。」 齐辰停顿片刻后坚定的补充一句。 唐安芙随即道: 「我也不信。」 「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武国公府不能有事。」齐辰沉声说完,押送车队就到了城门口。 囚车上丁零当啷的铁链声在安静的青平门下越来越近,武国公世子袁忠勤穿着一身破损脏污的单衣,头戴枷锁,手脚镣铐,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狼狈不堪。 因为怕在城中引起骚乱,所以押送是秘密从北面的青平门而入。然而这件事不知为何泄露了风声,此时青平门内已经聚集了不少要来看叛国贼的百姓,不少人手里都拿着烂菜叶臭鸡蛋和小石头。 青平门的守备们如临大敌,紧急调动卫所所有官差来维持秩序。 囚车从城门进入后,围观百姓们如潮水般涌上,一边咒骂一边对着囚车中的袁忠勤砸东西,官差们苦苦阻拦,无论怎么喝止都没有用。 一辆马车停在离青平门最近的街口,几个妇人搀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蹒跚而来,竟是武国公夫人余氏,她今年五十多岁,素来保养得宜,但自从武国公出事后,她一夜愁白了头,此时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多岁。 她站在街口,等着儿子的囚车经过,看着周围百姓对囚车里的儿子恨之入骨的样子,余氏激动喊出一声‘我的儿’,吸引了囚车中低头不语的袁世子,只见他抬起满是胡渣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四处寻找那一声呼唤。 终于在街口人群后看见了日思夜想的母亲。 一路走来已经心如死灰的袁世子像是忽然被人点燃,从囚车里爬起,可囚车只有他半身高,根本站不起来,他只能跪在一侧,两手抓着牢笼与武国公夫人遥遥相望,泪洒枷锁。 老夫人余氏再也顾不得其他,竭力冲进人群,身后的几个儿媳也跟着冲到囚车前,世子夫人不管不顾的爬上了囚车与袁忠勤四手交握,夫妻两两相望,泣不成声。 「你们来做什么,快回去。娘,娘您别爬上来,别爬。」 袁忠勤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家人最后一面,如今见到了他怎能不触动,可看着妻子和母亲她们这般憔悴,他又无能为力改变这一切,心急如焚,憋了一路的担惊受怕,愤懑气恼一股脑儿涌上心头,百感交集。 余氏这段日子以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如今总算见到活的儿子,再也忍不住,跟着儿媳爬上囚车,颤抖的摸着儿子满是伤痕又瘦骨嶙峋到已然脱相的脸,心如刀割。 押送官兵们倒是早想到会有百姓围观,却没想到袁家的人会直接冲出来拦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押送囚车的领头环顾一圈后,看到了不远处,身边环绕护卫的年轻官员,押送头领认出那人,赶忙下马前去请安。 「参见宁世子。」 来人正是永平候世子宁少坤,他奉命前来接管囚犯,带往诏狱,等候严审。 宁少坤坐在马背上好整以暇的指了指囚车上的苦情戏码,不露喜怒道: 「真是感人肺腑的一场好戏。葛大人准备看到什么时候?」 葛大人心上一紧,会意道:「哦是是,下官这便把人赶走。」 宁少坤抬手阻拦:「我可不是要你赶人的意思。那母慈子孝生离死别的看着怪可怜的。」 第40章 葛大人有点迷糊:「哦是是,那……就让他们再哭一哭,只怕以后也没机会了。」 宁少坤嘴角噙着笑,冷道: 「葛大人真是好心肠。那咱们就看着他们不依不舍的哭,大理寺那边还等着提人,回头葛大人可愿随我去解释一番?」 被宁少坤这么一来二去说了几句,葛大人已经紧张的后脊背都是冷汗,心中暗骂宁少坤耍人玩儿,一肚子弯弯绕绕的坏心思。 嘴上却还要奉承着: 「宁世子说笑了。下官这便将人带来。」 说完之后,葛大人不敢耽搁,对押送的兵丁下令: 「还愣着干什么?听人家号丧不成?去,上去把人拖下来!」 押送兵丁们领命过去,七手八脚就把囚车上的几个袁家女眷拖了下去,余氏哪受过这般粗鲁对待,急着怒道: 「我乃一品诰命,谁敢动我——」 余氏这一吼,那些拉扯她的兵丁们果真不敢轻举妄动,往葛大人望去,葛大人也慌了,他的责任是押送袁忠勤回京受审,虽然袁家这次九成翻不了身,可剩下一成翻身的可能,葛大人这个九品小官也不敢轻易去赌。 一品诰命夫人身份等同一品大员,他要真动了手,今后清算起来他头一个跑不了。 葛大人往宁少坤的方向求助,宁少坤一挑眉,暗骂一声‘没用的东西’,从马上翻身下来,护卫开道,来到被拉扯的发髻散乱的武国公夫人余氏身前,冷道: 「老夫人,武国公通敌叛国,你这一品诰命夫人只怕也做到头了。识相的就让开,若绕了官府办案,你这一家子罪臣女眷到时候可如何发落才好?」 罪臣家的女眷历来没什么好去处,要么流放充军,要么到教坊司为奴为婢,宁少坤当面这般威胁余氏,可谓恶毒之心昭昭。 余氏果然气急攻心,指着宁少坤就扑过来扭打,可她哪里是宁少坤的对手,只见宁少坤抬起一脚就踹在余氏心口,把余氏踹倒在地,袁家几个跟来的少夫人赶忙跑到余氏身旁护着。 袁忠勤跪在囚车里痛不欲生的嘶吼: 「娘!宁少坤你猪狗不如,对老弱妇孺动手算什么东西,有种冲我来!」 宁少坤冷笑一声,连看都没看囚车里的袁忠勤,往即便被踹倒在地,仍不愿从囚车前离开的余氏走去,顺便抽出随身护卫腰间的刀,一路拖着来到袁家女眷们面前,举刀威胁: 「再不走,我这刀可不认识什么诰命不诰——啊——」 宁少坤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背后被一股强悍的力量踹到,身子不由自主往前趴倒,竟是整个人都被踹的飞到一边,撞在袁忠勤的囚车上。 这场变故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扭头看去,就见一对璧人自人群中走出,二人容貌出众,气质尊贵,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葛大人曾在军中见过齐辰,乍见他出现,赶忙带着手下兵士跪地行礼 :「王,王爷。」 唐安芙从齐辰身旁跑出,将倒地的余氏扶起的同时,顺手摸了摸余氏的肋骨,确定是否无碍,幸好余氏身子骨还算硬朗,没被宁少坤踢出个好歹。 此时宁少坤也从地上爬起,一口鲜血自口中吐出,趴在地上抬眼看了一眼齐辰后,便没敢起身,直接跪伏在地,忍着疼痛问安: 「王爷。」 齐辰环顾四周,来到袁忠勤囚车旁,袁忠勤见了他终于稳定下情绪,腰部微躬,像是要对齐辰行礼的样子,被齐辰扬手制止。 齐辰跳上囚车,低声与袁忠勤询问,袁忠勤一一作答,宁少坤跪在囚车下,目光不时注视和袁忠勤说话的齐辰,目光中淬着毒光。 忽然鼻尖香风飘来,先前他用来威胁余氏等袁家女眷时用的那把刀被唐安芙捡起来,此时正架在宁少坤的肩颈上,吓得宁少坤不禁抬头紧张的看向唐安芙。 只见唐安芙嘴角噙着优美微笑,表情无辜又单纯,仿佛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有多可怕般,宁少坤盯着她那美若天仙的脸庞,颈间刀刃的冰凉让他咽了下喉咙,对唐安芙漾出一抹僵硬的笑: 「王,王妃,别与在下开这种玩笑。把,把刀放下。」 唐安芙含笑将刀背在宁少坤的脖子上碰了碰,宁少坤立刻吓得闭上了双眼,唐安芙见他这般胆小,不禁发出一声冷笑,将刀抛在地上,宁少坤听见刀落地的声音才敢睁开双眼,正好看见唐安芙乖乖巧巧的跟在跳下囚车的齐辰身后扬长而去。 而被她先前那么一搅和,宁少坤半点都没听见袁忠勤和齐辰到底说了些什么。 宁少坤捂着断了一根的肋骨站起身,忍着疼痛,怒瞪那对离去的背影。 唐安芙背后像是生了眼睛,宁少坤才瞪过去她便立刻回头看了他一眼,大约是见他被踢的站不起身来的样子很可笑,她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对着宁少坤,直击他的心房。 第41章 她仗着有齐辰保护,天不怕地不怕,若有一日齐辰不在了,定要叫她知道知道什么叫怕。 不知脑中想到了什么,宁少坤忽然笑了起来,胸腹肋骨的疼痛都不能让他减少笑意,甚至越疼他就笑的越厉害,看的他周围的手下一头雾水,世子莫不是被安南王给踢傻了? 唐安芙和齐辰走在街上,她问: 「袁世子与你说了国公的事吗?」 齐辰点头:「他说确实是国公下令开城门,很多人都看见了,但他觉得国公那时候神志不清。」 「神志不清?什么意思?」唐安芙不解。 既是国公本人下令,又如何判定他神志清不清楚呢。而且这话就算说出去,也只会被人当做是袁世子想要为国公开脱的狡辩之词,根本不会有人采信。 「他说不清楚,只说国公下了城门以后,连他都不认识,他一碰到国公,国公就对他挥刀相向,刀刀砍向他的要害,若非周围有人护着他,说不定当时他就被国公给杀了。」齐辰将袁忠勤先前的话转述给唐安芙知道。 唐安芙明白袁忠勤说国公神志不清是什么意思了,虎毒不食子,就算国公真的叛国,他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杀手,但道理是这个道理,却不能拿到台面上讲,因为就算讲了也会被人曲解成国公想保世子的命故意而为…… 「那国公后来叛逃归辽,怎么又给杀了?」唐安芙问。 若国公真有心叛国,既然已经大开城门引辽兵入城,他的任务不就已经完成了吗?只要等着辽军攻进城来就可以了,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出城归辽呢。 「袁世子说他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只知道副将张天恒率兵追出去,带回了国公和亲卫们的尸体,张天恒也因重伤不治而亡。个中原因,只怕已经很难再有人说清楚了。」 唐安芙闻言,沉吟片刻: 「当前种种证据都对袁家不利,这案子恐怕难翻身了。」 死无对证是最无可奈何的。 齐辰停下脚步,眉头紧锁: 「我去漠北前会压着三司会审,先给袁世子定死一个违抗军令的罪名,将他关进大牢,我派人日夜看守他,等我从漠北回来,再细问内情。」 事情就是这样一环扣一环,若非边关起战事,袁家不会遭此劫难,袁家不遭劫难,就未必需要齐辰亲上战场,若齐辰不上战场,袁家的案子在京城审讯还有可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然而若是齐辰不在…… 「你的人能守住袁世子吗?若袁家真有冤屈,那背后制造这冤屈的人势力将何其庞大,恐怕护不住的。」唐安芙忧心忡忡的说。 还是那句话,齐辰在京中,背后的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但齐辰不在,一切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边关战事我会速战速决。北辽看似来势凶猛,实则一团散沙。他们新帝登基,国内形势本就不稳,三十万辽兵是东拼西凑而来,军心不齐,终难成气候。」齐辰笃定道: 「两个月。最多两个月我就回来。这段时间,陛下应该能护住袁家上下。」 唐安芙深吸一口气,跟着点了点头: 「你何时出发?」 齐辰抬头望了望天色,此时乌云蔽日,空气中弥漫着肃杀寒意。 「明晚。」 直到齐辰出发前,唐安芙都没有再见到他,整整两夜都没怎么合眼,昨夜歪在软榻上等齐辰的半途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天一亮唐安芙就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躺了下去,外衣整齐的叠放在枕边。 而她的外衣之上,还放着一把剑和一件金属质地的衣裳。 剑是齐辰随身的破邪剑。 而那金属质地的衣裳唐安芙却是没怎么见过,将之展开后,衣裳如水银般流泻而下,发出金属特有的声响,但唐安芙很快发现,这衣裳虽然看起来很重,毕竟是金属质地,可实际拎在手上却十分轻便,这是一身类似紧身衣的金属连体衣裳,从身体到四肢手套外加直抵耳下的高领,穿上这衣裳,除了脸之外,能把身上所有的地方都包裹遮挡起来。 除了这两样东西,她的梳妆台上还有一张纸,唐安芙过去拿起纸看了看,是齐辰写给她的: ‘京城恐生波乱,破邪给你,另一件金丝软甲,乃为你量身定做,轻便柔软,平日皆可穿上,若遇险事,只顾自保,其他无需理会。等我回来。’ 署名处写的齐辰二字旁边还画了一只小石榴,这倒好似成了两人之间的交流暗号,唐安芙不禁笑了。 再看手中的金丝软甲。 齐辰什么时候为她量身定做的,竟一点风声都没有漏出。 唐安芙一手拿信一手拿着金丝软甲来到换衣裳的屏风后,屏风后有一面镜子,唐安芙把金丝软甲穿在身上,果真如齐辰所言,很是轻便,完全没有一点金属的冰冷感觉,反而在接触到唐安芙的体温后,就很快变得温暖。 第42章 除了脖颈处有些显眼,但好在天气转凉,唐安芙只要戴上颈套,从外面看是绝对看不出来她穿了这金丝软甲的。 齐辰想的未免也太周到,唐安芙心道,她好好在京城里待着,能遇到什么需要金丝软甲保护的危险,倒是齐辰上战场,也不知他为唐安芙量身定做的时候,有没有顺便给他自己做一身。 但不管怎么样,这是齐辰的心意,唐安芙自然是要穿上的。 武国公府的事在京城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潮,人们茶余饭后讨论最多的就是武国公叛变之事。 由安南王出面,连夜与三司会审武国公世子,定下一条违抗军令的罪名,武国公世子被押入了武威军大牢,属于军部罪犯,最先审问权利在军部,只有陛下或者安南王的提审令才能将武国公世子提出武威军大牢审讯。 也就是说,在安南王出征这段时间,只要陛下那边不松口,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提神武国公世子。 齐辰的这个决定暂时将武国公世子保下,其他部门提审不了,也就没法在武国公叛国的事上另做文章,一切都得等到齐辰回京后再说。 唐安秀快到临产期了,想着产后要好长时间不能回伯府,便想在生孩子之前回伯府小住几日,突然说想吃江南一带的狮子头,可京里菜馆做的都不合她口味,唐安芙便让王府的江南厨娘做了一些,送到伯府给唐安秀尝尝。 虽然味道还是跟唐安秀记忆中的有些差别,但王府厨娘做的已经比外面菜馆做的地道太多了,唐安秀也勉强算是解了个馋。 一家子女人坐在一处聊家常,唐安秀挺着个肚子走来走去,她胎位略微有一点点不正,大夫让她少吃多动,这样生的时候能顺利一些,唐安芙和元蕊娘在书案后头描花样子,画的是个老虎头,元蕊娘寻思着给还未见面的小外甥亲手缝制一套虎头鞋帽,非要拉着唐安芙设计颜色。 谢氏则在那里翻看最近送到门上来的帖子,如今多事之秋,谢氏已经不常出席什么什么花宴,水宴了,除非是那种推脱不过去的,露个面当全人情。 「唉,从前这些宴会哪少得了武国公府,如今却是一处都不相邀了。」谢氏翻遍了桌上的帖子,受邀名单让她颇为感慨。 「现在就算谁家邀请,武国公府也不可能出席啊。」 书案后头调颜色的唐安芙如是回了句。 谢氏一叹:「我知道,就是说说嘛。我从前听你们外祖提过,他说大齐所有的将领都叛变了,武国公那个人也不可能。世事无常啊。」 「那武国公世子被关在大牢里,安全吗?我近来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要出大事。」 谢氏说完之后,就看见唐安芙从珠帘后走出,唐安秀见她出来,自己正在坐下歇息倒水喝,也顺手给唐安芙倒了一杯,招呼她过去坐。 唐安芙喝了口水,回道: 「武国公世子被关在武威军大牢,武威军只听令陛下和齐辰,对武国公世子来说,那里算是京中最安全的地方了。」 「武国公世子安全了,武国公府的夫人们却不怎么好过的样子。」唐安秀说:「我回来前两天,修哥在兵部就看见武国公府的管家到兵部找兵部尚书求救,说是府里上下近来总是被人骚扰,府里女眷们都吓得不敢睡觉。想让兵部出点人去巡一巡逻。」 谢氏想了想就明白:「兵部尚书算是武国公一手提拔上来的,武国公府的人求助他也是应当。后来呢?兵部尚书派兵巡逻了吗?」 唐安秀摇头:「哪儿敢啊。修哥说他们尚书大人现在正愁怎么跟武国公府划清界限呢,怎么可能还派兵去给府里的夫人们巡逻。」 世态炎凉就是这样。 「寿王和康王被禁足王府,德妃娘娘被软禁宫中,此时也是无力相助。唉,一家子老弱妇孺遭罪。」谢氏说。 「齐辰离京之前,安排了近百武威军在国公府外看守,怎么还有人敢骚扰呢。」唐安芙记得很清楚,当初武国公叛国之事传回京城,那几日国公府就被人恶意骚扰,齐辰那时就派兵前往保护了。 谢氏一声哼:「那些欺软怕硬,只敢背地里借百姓的名头行偷袭之事的鼠辈,有什么不敢的?假借‘民愤’行龌龊之事,他们也不真正闯门,就是骚扰,骚扰的府里人不得安宁,日日担惊受怕,这种人王爷的武威军防不住的。」 确实如此。 如果骚扰的人是普通百姓,并且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或者对国公府的人真正造成伤害的话,就算是武威军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正说着话,唐安杰从外头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满头是汗。 元蕊娘见他回来,赶忙从里面迎出,一边给他擦汗一边问:「你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后头有鬼追你啊?」 唐安杰摇摇头,喘了几口气后对唐安芙说: 第43章 「你赶紧去武国公府瞧瞧吧。今儿我们督司带人去抓个市井偷窃惯犯,说是那人跑进了国公府,我们督司正带着人要闯国公府搜人,跟门外的武威军杠上,现在连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出动了,国公府被围了。我见那些武威军也没了主意,要再过会儿,估计就坚持不住了。」 唐安芙猛然起身:「什么?那一屋子老人女眷的,你们想干什么呀?」 「不是我。我是回来给你报信儿的。哎呀,你别磨蹭了,赶紧去看看吧。至少得稳住那帮武威军吧。」唐安杰着急的说。 他就是见形势不妙才来找唐安芙的,毕竟王爷离京前留了武威军在国公府门外,目的肯定是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保护国公府里的老弱妇孺,若此时给巡城衙门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闯进去搜人,会发生什么可就不知道了。 毕竟,现在傻子也知道,巡城衙门和五城兵马司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市井小贼,他们就是想闯国公府,拿府里那帮老弱妇孺们来给狱中的武国公世子施加压力。 此时非同小可,唐安芙没敢耽搁,拔腿便往外走,谢氏拦住她: 「我和你一起去,等我拿枪。」 说完,谢氏就要往里间拿兵器,被唐安芙阻止:「阿娘,不可。」 谢氏不解,只听唐安芙说:「我出面是因为我是辰王妃,要护住国公府上下的是齐辰,没有比我更适合出面阻止的。但你们不能卷进去。」 「今天之后,我暂时就不回唐家了。你们在外也不要提起我,我做什么,说什么,你们权当没听见,没看见,决不可插手。」唐安芙正色说道。 「可是……」谢氏似乎不同意。 唐安芙赶忙补充:「阿娘!此事在风口浪尖处,我是辰王妃,有齐辰在,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对我怎么样的。但若你们插手,你们就成了我的软肋,他们动不了我,会拿你们开刀,到时候情况就更复杂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个道理,谢氏是明白的。 左想右想后,决定听从唐安芙的安排,毕竟谢氏确实不太担心那些人敢对阿芙如何,只要安南王还在,整个大齐就没有人敢对阿芙动手。 「好,那你一切小心。」谢氏说。 唐安芙应声之后,便与唐安杰一同出门,往武国公府赶去。 唐安芙他们赶到武国公府门外的时候,远远看见外头围了乌央央的几堆人,为首的两个官差正跟守在国公府门前的武威军小头领周华对峙叫嚣,周华脸色铁青,右手已经按在腰间佩刀之上,看起来忍耐快要到极限。 「那边两个带头的,一个叫王哲,一个叫董伟,王哲是皇后的侄子,平日里欺行霸市,仗势欺人,他有个外号叫‘毒蛇’,就是谁惹了他,他半夜三更爬也会爬到人家家里把人毒死,至死方休,坏的很。」唐安杰对唐安芙介绍。 而那边的争吵越来越激烈。 「……我们好几个兄弟亲眼看见那贼子逃进了国公府,你不让我们进去搜一搜,我们怎么知道国公府有没有窝藏?」 「是啊,若是那贼子跑了,继续到外面祸害,这责任你们担当的起吗?」 周华紧要牙关,既不退让也不辩驳,他知道这些人真正目的是什么,所有的辩驳都没有意义,很可能还会因为用词不当而落人口实,总之他只需坚持一条军令——若有人胆敢强闯国公府,格杀勿论。 但他是这么想的,也有那意志不坚定,怕真的惹出事端之人,凑到周平耳边说: 「他们就是找个贼而已,总不会对府里的人不利,咱们就这么几个人,硬顶是顶不住的。」 周华一把将那人推开: 「滚。只要有我周华在一日,谁想硬闯,除非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他身后几个不坚定的武威军无奈对望。 「周华!我认识你。今日这贼我还真就抓定了,你若还敢阻拦,可别怪我们动手。我们要真派兵来,就凭你们这几个可罩不住!」 「就是!你开门给我们行个方便,我们搜完了人自己会出来。」 周华拧眉不退,身后动摇的武威军却越来越多。 国公府大门后面传来几声询问,几位夫人,连带管家们全都听见了动静,站到门后观望外头情况。 周平来到门边,从门缝叮嘱他们把门从里面栓上,莫要出来,外头交给他处理就好。 门后的夫人们一个个都担惊受怕,生怕围在外面的人闯进来把她们抓走,她们手无缚鸡之力,被抓走的话肯定就是一个死,哪有不怕的。 「周华!你若再不让开,我可真要回去派兵来剿了。到时候治你一个窝藏逆贼之罪,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王哲威胁的话音刚落,唐安芙出现了。 「谁要派兵来攻国公府,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王法没有?」 第44章 所有人的目光朝着唐安芙看过来。 王哲不认识唐安芙,但见她姿容绝丽,衣着华美,便知绝非普通妇人,又见周华等一众武威军对她行礼,唤她‘王妃’,王哲哪会还猜不出来的是谁。 「参见辰王妃。」 唐安芙不欲和他多言,来到周华他们身前石阶上站定,对王哲一众问道: 「我刚才听说你们想派兵围攻国公府?不知依的是哪条法,有调兵令没有?」 王哲从前只听人说辰王妃如何如何美貌,心中稍有不信,觉得都是那些人的夸张之言,今日见了面才知道传言并不虚。 对待美人,总归是要客气些的。 「王妃有所不知,我们并不是有意要围在国公府门前,而是今日有一小贼逃入了国公府,我们指责在身,就是想把那小贼抓出来,这也是为了府中各位夫人们的安全不是。」 唐安芙耐着性子听他说完,面无表情问: 「我问你有没有调兵令,你跟我扯这么多做什么?」 王哲面上一僵,而后笑道:「若是这几个武威军不让路,下官说不定待会儿回去就去请调兵令了。」 「哦,那就是现在没有调兵令是吗?」唐安芙面色沉沉的盯着王哲。 王哲被一个大美人盯着,不禁感慨,美人就是美人,连生气都比一般庸脂俗粉漂亮多了,下意识舔了舔唇,又咽了下喉咙: 「确实还没,不过若……」 王哲的话没说完,众人就听见清脆的一声‘啪’——众人面前,唐安芙的巴掌就抽在了王哲的脸上,力道之大,不仅把王哲的脸抽转过去,还把他嘴里的牙直接打掉了两颗。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王哲,他直到吐出两颗血淋淋的牙齿后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打了。 「你——你敢打我?你可知我是谁?」王哲张着血盆大口对唐安芙叫嚣,甚至怒极后对唐安芙伸手便抓,他动作很快,快到周华反应过来的时候,王哲的手已经快要掐到唐安芙的脖子了。 周华暗道一声不妙,王妃肯定要给这厮抓到……呃。 又是一声清脆的‘咔嚓’,电光火石间,唐安芙直接抽出手边周平腰间的佩刀,对着王哲的手腕就是一砍,王哲的右手手掌就那么离开了他的手腕,用刀之快,王哲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唐安芙用刀尖挑起快要掉在地上的半只手掌,往旁边国公府的门柱方向拍去,然后迅疾如电般将手中长刀射出,刀尖直插那半截手掌,将之深深的钉在门前梁柱之上。 从抽刀到砍手再到钉掌,唐安芙所用时间不超过三息,动作快速狠辣,最难得的是,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她身上竟连一滴血都没沾到,仍旧俏生生,清爽爽的立在那里,云淡风轻,面无表情,哪里有半点刚砍了人手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哲的惨叫声响彻云霄,跟着他来闹事的人赶忙围上来扶住他,只见他面目狰狞的冲着唐安芙狂叫,却因为疼痛再也做不出什么实质性伤害。 董伟也没想到这辰王妃上来就这般凶狠,还以为她就是个花架子,来说两句就得了,董伟梗着脖子往柱子上的血手看去,再看唐安芙时,再也看不到任何美貌,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扶着王哲,颤抖着声音说: 「辰,辰王妃,你,你好狠毒。」 唐安芙不动声色道: 「这便是强闯一品国公府的下场。」 董伟咽了下口水:「我,我们没闯,只是,只是……」 唐安芙冷道:「对啊,所以我只是砍了他一只手,若你们真闯了,那里挂的就是你们的头了。」 若是一刻钟前他们听唐安芙这么说,只会暗自发笑,可现在……血淋淋的手挂在那里,谁也不敢小觑这个疯女人了。 都说安南王是魔杀星,如今看来他的这个王妃也不遑多让。 董伟止不住的两脚发颤,口中仍坚持说: 「武国公叛国,他已不再是一品国公,辰王妃这是要包庇判臣吗?」 「武国公是否叛国,自有法令来定,只要陛下一日不下旨,这里就仍是一品国公府邸,闲杂人等若要硬闯,那——便是下场。」 唐安芙用最平静的口吻诉说,仿佛有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周华等一众先前有所迟疑的武威军此时心里像吃了秤砣般安稳,刚才不是他们想动摇,而是没有人站出来坚定的告诉他们该怎么做。 但现在,他们知道了。 而已经站在门后担心良久的袁家夫人们在看见这般强势的辰王妃时,心中也稍微安定下来,数不尽的感激涌出心头。 王哲的惨叫声越来越大,董伟不敢再耽搁,生怕王哲出事,皇后怪罪,只得先撤退,把王哲带回去救治才是关键。 第45章 他们离开之后,唐安芙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余氏携众夫人出门,对着唐安芙就要跪下,唐安芙赶忙上前阻拦: 「夫人们使不得。」 余氏拉着唐安芙的手,哭红了眼:「多谢辰王妃。大恩大德,我袁家上下没齿难忘。」 唐安芙安慰: 「老夫人别这么说,我家王爷离京前都安排好了,只要他不发话,便没人能动你们。这段日子你们辛苦在府中等候,坚决不要出门。」 余氏携众夫人连连点头,又与唐安芙道谢后,才返身回到门内。 周华看了一眼门柱上的血手,问唐安芙: 「王妃,那手……」 「一会儿王家估计会带人来取手,给他们,但刀继续插着,血也别擦。多少能震慑一番。那些人闯不进武威军大牢,便想从袁家妇孺下手,未免王爷回来之后节外生枝,你们务必护好她们。」唐安芙沉声吩咐。 周华等士气大增,齐声称是。 而唐安芙看向王哲那只血手,心中隐隐感觉袁家这事儿可能比齐辰想象中还要严重。他离京前的那些部署,不知道具体还能撑多久,若是撑不住了,她这边又该怎么办呢? 「什么?她削了哲哥儿的手?她,她怎么敢!」 皇后听了手下的禀告后大发雷霆,一旁喝茶的太子也不禁愣在当场,放下茶杯问那回事之人: 「你没听错?那丫头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她能削了王哲的手?」 王哲是太子表兄,拳脚功夫相当不错,这也是他能在五城兵马司立足的根本原因,怎么可能轻易的就被一个女子削断了手?而且还是那般柔弱美貌的女子。 「属下虽未亲眼瞧见,但抬着王家郎君回来的人是这么说的。说辰王妃出手狠辣,他们都没反应过来,王郎君的手掌就被削了。」 太子仍然半信半疑,总之就是没法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蛋跟削人手脚的悍妇联系到一起。 「哲哥儿的手就那么断了?还能接好吗?」 比起对唐安芙是否有削王哲手的能力,皇后第一关心的还是外甥的手。 「属下得到消息的时候,王家郎君的断手被王家带回去,如今太医正在王家救治,能不能接好还不知道。」 皇后忧心忡忡的坐下,抬手让回禀之人先下去。 「哲哥儿的手断了,王家那边定有怨言。关键时候可不能乱……」皇后自言自语的说,忽而又对太子说: 「看来辰王是决定撑袁家到底了。」 若非有齐辰坚定授意,唐安芙怎么敢对王哲动手。 「袁老头当众叛国,证据确凿,齐辰为他撑腰又如何,难道袁家还能翻身?」太子无所谓的说。 皇后却没有他这般乐观,说道:「袁家如今是强弩之末,已不足为惧,棘手的是辰王!」 太子:「他若执意要为袁家出头,那正好,把他也给拉下来!」 皇后冷哼:「你说的轻巧容易,只当齐辰是那么好对付的吗?不说他背后有二十万武威军,单就你父皇那边,他宁可把你废了,也绝不会容许你动齐辰一根头发。」 说到这,太子也是郁闷,因为他相信皇后所言非虚。 「那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干等着,等到齐辰回来给袁家翻案吗?等着他捧着齐铭上位吗?」 寿王这些年来带给太子的冲击太大了,现在朝中已经有近半数的朝臣明里暗里偏向寿王齐铭,一个个都说他这个太子平庸无才,名不副实,若是像这回的事情都不能把寿王背后的袁家给打倒的话,那他这个太子之位可真就危险了。 「母后,咱们花了这么多精力布局才把袁家扳倒,可不能让齐辰坏事。」太子说。 「这道理难道我不懂吗?」皇后发愁叹息:「可怎么让齐辰不坏事才是大问题。」 「他,他难道就没有任何把柄吗?」太子回想齐辰的成长路线,除了他在战时嗜杀这一点总被人诟病之外,其他还真没有任何能打击他的弱点。 皇后若有所思的保持沉默。 齐辰的……把柄吗? 唐安芙在削了王哲的手掌之后,就已经想到了皇后会宣她入宫之事,所以并不惊讶。 临出门前,王伯硬是让风铃扮做婢女的样子跟随唐安芙的轿子入宫,不过风铃只跟着唐安芙到皇后宫殿外便被拦住。 来到皇后殿中,让唐安芙没想到的是,一身比丘袍的太后也在。 殿中没有其他人,迎她入宫的宫婢在把她送进殿中后也顺势退了出去,随后殿门外站着的四名宫婢便将殿门关上。 偌大宫殿内,就只剩下皇后、太后和唐安芙三人。 唐安芙不动声色对二人行过礼,皇后客气的请唐安芙上前落座。 第46章 「辰王奉旨征战在外,近来辰王妃一人在京,可还适应吗?」皇后问唐安芙。 「多谢娘娘关爱,妾一切都好。」唐安芙平静笑答。 皇后见她毫不慌张,与太后对视一眼后,便不再跟她寒暄,直入主题: 「听闻辰王妃前几日在武国公府门前斩了五城兵马司都尉王哲的手,可有此事?」 「有此事。」唐安芙直接承认。 她的坦然让皇后很意外:「你倒是一点不怕。本宫且问你,你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罪名对王都尉做出此等恶事?」 「王哲以抓贼的名义强闯武国公府,武国公府的案子还在审理中,武国公府乃是案件的关键,重中之重,我家王爷还特地因此安排了人在外看守。当日我正好路过,说了王都尉两句,没想到他竟一言不合对我动手,他一个小小的都尉竟接连做出强闯闯一品国公府之事,又对我这个辰王妃不敬,我削他一只手小惩大诫,皇后娘娘觉得我哪里做错了吗?」唐安芙无辜辩解。 皇后被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气到了,太后一手撵着佛珠,一边对唐安芙道: 「辰王妃,就算王都尉有任何错,那也该交由大理寺来审,你当街动手,岂非你的不是?况且,你大概不知,王哲乃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你纵然不看僧面,也得看看佛面吧。」 唐安芙从容对应: 「哦,妾身不知原来王都尉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多有得罪。不过,我也是事急从权,总不能明明看见有人不尊法度,明明被人欺负到面前来,我还像根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任人打骂吧。我家王爷不在京城,我一个弱女子若是太过软弱,那今后岂非人人都能欺负到我这个辰王妃头上了?」 皇后气绝。 你是弱女子。 弱女子当街把一个男人的手都给削了? 「今日皇后娘娘宣妾身入宫,是否就是为了王都尉一事?若只是因为这个,那妾身在这里向皇后娘娘认个错,虽然当时事情迫在眉睫,但我确实也有些冲动。这样好了,待我家王爷回来,妾身再同王爷一道去王家当面向王都尉道歉。」 唐安芙做出诚恳道歉的姿态,看的皇后牙痒痒,恨不得冲上去给唐安芙几个嘴巴子。 「你张口闭口就是你家王爷,真当本宫怕了他不成?」皇后急道。 唐安芙慌忙低头:「妾身不敢。皇后息怒。豆_豆_网。」 「……」 皇后觉得,如果她再继续跟唐安芙聊下去,很可能会被这个女人给气死。 太后见状,干脆接替皇后说道: 「今日传你入宫,并非单单为了王都尉之事,而是想要告诉辰王妃一些陈年旧事。」 唐安芙心道来了:「不知二位娘娘想告诉妾身什么事?」 皇后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对外轻唤一声。 片刻后,殿门被推开,两个婢女领着一个低头前行的老太监入内,老太监进来后,殿门再次关上。 「老奴参见太后,参见皇后,参见辰王妃。」 太监特有的尖细阴柔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唐安芙不解的看向皇后和太后,皇后对那太监道: 「起来吧。把东西拿给辰王妃看看。」 「是。」 太监领命以后,从袖袋中抽出一本镶金边的小册子,看起来有点旧,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那册子被递到唐安芙面前,唐安芙伸手接过,低头看了起来。 这旧册子是宫中之物,封皮中间写着【敬事·建川三十二年】,不知是什么,唐安芙翻开内容,眉头顿时蹙起,因为这老太监居然给了她一本敬事房记录陛下宫妃侍寝日期和过程的册子。 「刘公公,告诉辰王妃应该看哪里。」 太后对那老太监吩咐了一声,老太监便顺从的来到唐安芙身前,将册子翻到了他们想让唐安芙看的地方。 是段贵妃建川三十二年十月的侍寝记录,唐安芙看了一遍后,将册子合起,问: 「给我看这个做什么?我对段贵妃何时侍寝并无兴趣知道。」 说完这些,唐安芙转身便要走,皇后见了唐安芙的反应,与太后叫唤了一个笃定的笑,在唐安芙走到殿门处时,皇后一句话成功让她停下脚步。 皇后说:「辰王妃怕是已经猜到,不敢面对吧。」 唐安芙回身:「我猜到什么?还请明示。」 皇后见她嘴硬,冷笑一声,看向太后,太后再无避讳,直言道: 「辰王的生辰在建川三十三年七月,可段贵妃在建川三十二年十一月并未侍寝。」 唐安芙僵立不动,她没想到太后会当着她的面直接说出来。 第47章 「妇人怀胎十月,孩童出来有早有晚,单单凭一本敬事房的侍寝记录就想污蔑我家王爷的身世,二位娘娘也太想当然了吧。」唐安芙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镇定的说。 皇后和太后像是料到她会这么回答,只听太后又道: 「确实,孩子出生有早有晚,但总脱不开一个时辰。你以为只是凭这一本十一月的侍寝册子我们就敢说这些吗?建川三十二年,岭南发生暴乱,麝月国巫兵进犯,先帝御驾亲征,足足三个月不在宫中,所以,先帝不仅十一月未曾召段贵妃侍寝,就连十月和十二月也没有。」 如果段贵妃只是十一月未曾侍寝,那有可能是孩子出生早晚的问题,可若是她接连三个月都未曾侍寝,七月里齐辰却突然生了,就有很大的问题了。 「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太后从座位上起身,手中佛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安静的大殿中听来格外清脆。 「陛下御驾亲征麝月国的那三个月中,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奉旨监国,夜夜留宿宫中。」 太后边说边观察唐安芙的脸色,见她此时完全不复初入殿时的从容,面沉如水,眉心紧蹙,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太后微微勾起唇角,来到唐安芙身后,轻声问道: 「所以,还需要我们再继续说下去吗?」 唐安芙猛然转身,怒瞪太后:「二位娘娘想说什么直接说出来便是,你们罗列了种种证据,就是为了告诉我,齐辰并非先帝之子,而是陛下的。而陛下在登基前,与他父皇的女人段贵妃有染,两人私通生下了齐辰,是吗?」 见她这般着急,太后非但没有害怕,反而从容不迫,就好像她们早就料想到唐安芙会是这气急败坏的样子。 「证据摆在眼前,辰王妃难道还以为是我们恶意诬陷的?」皇后冷哼。 唐安芙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晚在南园听闻的种种谣言,此时在她脑中无比清晰的回忆起来,再配合今日看到的‘证据’还有太后所言之事,这件事的答案,似乎已经摆在明面上,令人无从辩驳了。 齐辰不是先帝的孩子,是陛下的。 这看起来,似乎就能解释陛下为何对齐辰这般宠幸看重,对他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好。 「……就算你们说的是真的。那先帝呢?先帝就不怀疑吗?」唐安芙在混乱的大脑中找到了一个突破点。 太后和皇后能发现的事情,难不成先帝就发现不了? 「先帝当然怀疑。」太后说:「所以辰王出生以后,他不是就把他送到当时的太子府去抚养了吗?正常的人,会把刚出生的孩子交给他的兄长去抚养吗?还下旨让太子亲力亲为,这些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是啊。是很奇怪。 可齐辰之前说过,他会被送到太子府去抚养,是因为段贵妃对他不好,想杀他。 「先帝既然知道,那为何还纵容着?段贵妃和陛下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惩罚都没有?」唐安芙努力在找反驳的理由。 「怎么没有惩罚?先帝在把辰王送到太子府之前,太子已经被禁足在太子府两个月了。只不过,这件事太过肮脏,若是披露出来,最终损坏的还是皇家颜面,此等丑闻,天地不容。」 「再者先帝那时已然年迈,已经没有时间再去从头培养一个合格的太子。基于亲情和皇权继承,先帝只能咬牙认下,郁郁而终。」 唐安芙被这扑面而来的冲击打的溃不成军,跌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 好半晌后,她才颤抖着唇瓣问: 「时至今日,你们为什么告诉我这件事?想让我做什么?若是伤害齐辰的话,你们趁早就别说了,就算我自己死,我也不可能害齐辰。」 太后的话已经说完,轮到皇后上阵。 「这件事过去了那么多年,事关皇家颜面,陛下名声,我若说出去,对我这个皇后而言,并无好处,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是想叫你知道,纵然是军功赫赫,简在帝心的辰王殿下,也并非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辰王殿下想要保一些人,无可厚非,可若是这些人本就该死,辰王还执意要保的话,本宫可就不能保证那些原本可以尘封的事情没有大白天下的一日。届时辰王又该如何自处?你这个辰王妃又该如何自处?」 皇后将今日召唐安芙进宫的最终目的说了出来。 满意的看着唐安芙面上表情越来越憋屈和痛苦。 唐安芙如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的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皇后和太后也不催她,就那么淡定自若的从旁喝茶,等待唐安芙给她们回应。 过了好半晌后,唐安芙才缓缓抬头,说: 「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两位可还有其他证据证明吗?」 第48章 皇后和太后对望一眼,太后嗤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想要什么证据证明?」 「想要更多能说服我相信齐辰是陛下之子的证据。齐辰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他任何事都不会瞒我,我想要更多的证据,我想知道你们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唐安芙的情绪有些激动。 皇后看着她略微疯狂的样子,说道: 「你要其他证据,我也有。不过今日不行。明日申时,你再入宫来,本宫让你见两个人。」 唐安芙问:「什么人?」 皇后勾唇:「当年在段贵妃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唐安芙瞳孔剧震,随即一阵苦笑:「看来皇后娘娘是有备而来,您调查这些事情已经很多年了吧?」 皇后并不否认:「事关重大,本宫若不早早调查起来,今日还有我说话的份吗?那两个人辰王妃还要见吗?」 「自然要见!」唐安芙倔强抬头,语气坚定:「若是可以,我希望现在就见到,望娘娘成全。」 皇后摇头:「今日不行。她们已然出宫,住在城外,今日召唤怕是晚了,明日本宫会让你见到她们。」 「好,那就明日。」唐安芙说完,起身仓皇而逃。 太后笑道:「她怕是吓坏了吧。还在嘴硬!」 皇后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番衣袖:「她怎能不怕,若辰王是陛下与先帝贵妃私通之子的事情被捅出去,别说她这个辰王妃了,就连辰王只怕也会受到牵连。她如今日子正好,怎么舍得把这一切美好给毁了?」 「那明日的两人该说些什么,你可得好生教教才行。」太后说。 「自然要教的。否则我为何让她明日再来。」皇后说。 「若此事成了,你可千万别忘了替我跟皇帝讨一个旨意。这身姑子服,我是再也不想穿了。」太后说。 先帝临驾崩前将太后贬去了庙里,太后这些年在庙中苦苦修行,早已过够了那种清苦生活,如今虽得以回宫小住,却仍需日日这番打扮,太后想一劳永逸,想让皇帝把先帝的旨意撤了,让她名正言顺的留在宫里当她的太后娘娘。 这也是她当初提出愿意帮皇后的要求。 「您放心。只要事成,本宫便亲自去求皇上让您老回宫来颐养天年。」 两人各有目的,相视而笑,掌控他人秘密的感觉太好了,只要控制住了齐辰,那今后可就方便多了。 第二天下午,唐安芙早早就在宫外求见,一直在皇后的偏殿中焦急等到了申时,皇后才带着两个农妇打扮的中年妇人前来。 皇后屏退左右,唐安芙也让今日得以随她入宫的风铃出去等候。 偏殿内,只有皇后和唐安芙,以及皇后带来的两个农妇。 「奴婢们参见辰王妃。」两人对唐安芙行礼。 皇后抬手道:「行了,不必多礼。你们只管将当年在段贵妃宫中伺候的相关事宜说与辰王妃听即可。」 两个农妇对望一眼,恭谨回道: 「是。」 「奴婢们当年都是在段贵妃的南园伺候的,段贵妃不爱说话,却十分得宠,自她入宫以来,陛下几乎日日留宿南园。只有建川三十二年那几个月陛下御驾亲征不在宫中。」 「那阵子当时还是监国太子的陛下经常到南园陪伴段贵妃,有时候……有时候还……留到半夜才走。」 「每回太子到南园来的时候,段贵妃就让我们全都出去,说是不要伺候,然后她的内殿中就总能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段贵妃和太子有染,奴婢们都心知肚明……」 两个农妇你一言我一语的对唐安芙诉说往事,唐安芙就那么站在门边静静听着,皇后则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喝茶,仿佛她们正在说的事情与她毫无关系般。 唐安芙冷静问道: 「所以,你们能够证明,段贵妃就是在先帝御驾亲征离宫后有的孩子吗?」 两个农妇对望一眼,果断点头:「是,奴婢们能证明。」 唐安芙不再说话。 皇后见她这般,对外唤了一声,两个面生的宫婢前来应差,皇后吩咐:「将她们带下去吧。」 「是。」 宫婢领命,带着两个颤抖的农妇离开偏殿,殿中顿时只剩下唐安芙和皇后两人。 「这下你总该相信我说的话了?」皇后放下茶杯问唐安芙。 唐安芙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皇后: 「这件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皇后说:「这么大事,本宫岂会随便告诉别人?除了陛下和辰王心知肚明外,也就只有本宫和太后知晓了。」 唐安芙点点头:「好。那皇后想要我做什么才能保住这个秘密,你说吧。」 第49章 皇后得意勾唇:「辰王妃这是想通了?」 「事实在前,容不得我想不通。」唐安芙垂头丧气,再没了从前的傲气。 这一切看在皇后眼中,心里别提多痛快,不过此时并不是找唐安芙晦气的时候,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让唐安芙配合。 「辰王妃能这么想是最好了。」皇后说。 「说吧。皇后想要我如何?」唐安芙两手一摊,问皇后。 皇后起身,来到唐安芙身前,笑道:「我要你以辰王妃的身份下令,让所有守在武国公府外的武威军撤离,再让武威军大牢把袁忠勤交出来,送到大理寺候审。」 唐安芙犹豫道: 「可齐辰离京之前与我说,让我务必护着武国公府上下。若我下令让他们撤离,齐辰回来我怎么和他交代?」 皇后冷哼: 「哼,那你就想想好。是跟齐辰交代这件事让你为难,还是本宫把齐辰是陛下与前朝贵妃私通所生之子的事情公之于众更让你为难?」 唐安芙低头不语。 皇后对她再下一剂猛药: 「别怪本宫没提醒你。若是辰王的身份败露了,你这辰王妃也就做到头了。为了一些与你毫无瓜葛的袁家人,你甘心放弃你如今的尊荣地位吗?若不甘心,你便去下了那道命令,辰王回来,最多责怪你一番,但你只需与他好生解释,你也算为他保住了身份,他不会怪你的。」 唐安芙依旧默不作声。 皇后见她这般,莫名有些焦躁,怒道: 「你到底下不下令?」 「不用她下令,朕来!」 忽然一声怒吼自偏殿深处传出,皇后听来,犹如惊雷,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德明帝自屏风后走出,正怒不可遏的盯着皇后。 皇后吃惊的目光在唐安芙和德明帝之间回转,最后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唐安芙: 「你,你——」 皇后这才惊觉自己上当了。 她这是被唐安芙狠狠的摆了一道! 皇后直到跪在地上时仍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陛下会从她的寝宫偏殿屏风后走出来。 唐安芙是下午才求见入宫的,那陛下是何时藏身于此的?甚至她都不知道唐安芙是什么时候对陛下通风报信的。 昨天她把唐安芙打发出宫以后,防止出意外,特地命人盯着唐安芙,她的人昨天亲眼看见唐安芙进了辰王府,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一直到今天中午。 此时,唐安芙已然站到了德明帝身后,而德明帝坐在皇后偏殿的主位上,脸色阴沉的看着皇后。 不一会儿,偏殿大门就被从外面推开,皇后听到了太后大声斥责的声音。 「你们想干什么?哀家是太后,你们好大的胆子!」 随着太后的叫嚣声传来,很快太后就被押进了偏殿,她看见跪在地上的皇后和主位上坐着的陛下,质问声戛然而止。 还有没多久前,刚被皇后唤人带下去的两个村妇,还有昨日给唐安芙看敬事房侍寝册子的刘公公一同也给带了上来。 皇后面如死灰,六神无主的瘫软在地,看如今这架势,她的寝宫已经被皇帝控制,所以皇帝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躲在她偏殿的屏风后面。 「皇后,你先前要辰王妃下什么令,可否再当着朕说一遍?」德明帝屏退左后之后沉声问道。 皇后肩头一缩,当即跪趴认错: 「陛下,臣妾知道错了。」 「哼。」德明帝冷哼后,转向一旁太后,问:「太后,听说你昨日与辰王妃说了一番关于辰王的身世,朕还不知辰王的身世有疑,烦请太后与朕也说道说道,叫朕也好明白一二。」 太后表情僵硬,忽然把心一横,说道: 「既然皇帝要听,那哀家再说一遍又何妨,横竖做了丑事的又不是哀家。」她指着刘公公说:「刘成手上有先帝的侍寝册子,建川三十二年九月到十一月这期间,他根本未曾宠幸过段贵妃,可来年七月,段贵妃却生下辰王,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吗?」 「辰王根本就不是先帝的孩子!」太后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昂首挺胸起来。 德明帝看着她,冷道: 「你是想说,辰王不是先帝和段贵妃的孩子,而是段贵妃与朕私通得来的孩子,是吗?」 太后目光微动,略感胆怯,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层窗户纸揭破,才有可能保住自己。 「是!哀家就是这么认为的。皇帝你敢摸着良心说你与段贵妃没有私情,你敢说辰王不是你的孩子?」太后义愤填膺指着德明帝道。 德明帝从位置上起身,在殿中负手踱了两步。 「就凭那几本破册子,你们就敢质疑一个皇子的血脉,到底是朕太宽容了,才纵得你们如此胆大妄为!」德明帝一声怒吼。 第50章 「皇帝莫不是心虚了。那三个月先帝御驾亲征,根本不在宫中,而你奉旨监国,日日留宿宫中,还时常出入南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私通都到明面上了,竟还当旁人都眼瞎吗?」 太后仗着有证据在手,而此时先帝和段贵妃都已亡故,皇帝死无对证,就算他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干脆她不装了,也不用皇后在皇帝面前美言,她就要凭这件事押着皇帝亲自将她迎入宫中。 「你就是眼瞎!」 德明帝指着太后,毫不留情的骂道。 「那三个月先帝确实不在宫中,麝月国巫兵来犯,先帝御驾亲征,朕奉旨监国,这些都没错,可你只看到表面,你甚至连段贵妃那阵子在不在宫中,乔装改扮随先帝一同出征了都不知道,现在拿几本空的敬事房册子就想污蔑辰王的身世,你不仅瞎,你还坏到骨子里。难怪先帝要你出家,永世不得回宫。」 「朕原以为这么些年,你会转了性子,皇后让你回宫小住,朕念你年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料你不知感恩,还想瞒天昧地,可恶至极!」 德明帝这番话说出来,不仅皇后懵了,连太后也懵了。 「皇帝说什么?那阵子……段贵妃不在宫里?」 段贵妃在时,太后还是皇后,居然不知道一个妃子在不在宫里。可仔细回想起来,太后居然也有点不自信了。 因为她那几个月确实没有亲眼看见过段贵妃。 自从段贵妃入宫以来,先帝就亲口免了她见任何人的礼数,所以每日妃嫔去皇后处请安时,段贵妃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久而久之,皇后也就适应了见不着段贵妃,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段贵妃不在宫里。 「不可能!我日日派人盯着南园,她的起居从未改变,吃穿用度一切照常,她怎么可能不在宫里?」太后焦躁害怕了。 德明帝冷笑:「你以为你派人盯着,又可知父皇也派人盯着你。你以为你做了皇后就掌控了后宫,笑话!你看到的,听到的,见到的,不过都是父皇愿意让你知道的,他若不愿意让你知道什么事,你觉得你会知道吗?」 太后如遭雷击,皇后也被这些话吓到颤抖。 皇帝明着在说先帝和太后,其实又何尝不是在说她呢? 就好像今天之前,她以为自己的宫殿固若金汤,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可皇帝却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她的偏殿屏风后,而她一路从主殿走来,竟无一人告知,只要想到这里,皇后就止不住的心惊胆战。 她不知道皇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她的,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皇帝又知道多少,正是这种未知不安的感觉把皇后逼得冷汗涔涔,浑身颤抖。 「他果然从未信任过我。」太后自嘲一笑:「为了那个女人,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忽然,太后深吸一口气,直指德明帝,说道:「可这一切不过是皇帝你的一面之词,我又怎知你不是为了洗清自己与段贵妃有染的嫌疑,故意说了这番混淆视听的话呢?」 换句话说,就算当时段贵妃真的不在宫中,皇帝也没证据证明,只要皇帝没证据证明,她就依然可以坚持自己的看法和判断,然后借此翻身。 德明帝似乎早就料到太后会这般诡辩,对外传唤一声,便有一位宫人捧着一叠书册进来,德明帝让那宫人把书册送到太后面前,不紧不慢回道: 「朕已命人去调建川三十二年先帝御驾亲征麝月国的起居录,太后到时不妨好好瞧一瞧,陛下那三个月身边伺候的是谁。」 「军中……起居录。」 太后彻底懵了,她看着送到眼前的记录书册,颤颤巍巍的翻开其中一本,伺候皇帝起居的那一栏中‘段氏’两个字赫然映入她的眼帘。 她真的去了。 太后合上书册,五内俱焚却神情逐渐呆滞。 德明帝再懒得与她多言:「来人!将太后押下,立时送回白云庵,今生今世都不许她再踏入宫廷一步!任何人求情,同罪论处!」 两名禁军入内将失魂落魄的太后押了下去。 德明帝又看向了皇后: 「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皇后颤抖着双唇,胆战心惊的抬头看向德明帝,小声为自己辩驳: 「臣妾,臣妾冤枉。臣妾也是受了太后的蛊惑与蒙骗,她信誓旦旦的说辰王身世可疑,臣妾未曾多想就信了她,皇上恕罪,臣妾今后定当谨言慎行,绝不再轻信他人了。」 德明帝居高临下看着跪伏在地的皇后,狐疑问: 「你是受人蒙骗和蛊惑?」 皇后头点如捣蒜:「是,臣妾是被太后骗了。」 「那你收买那两个段贵妃宫中伺候的人做什么?刘成也是听你命令。你做这么多,甚至不惜想要用辰王的身世做文章,为的是什么?不会只是单单想给朕和辰王添堵吧?」 第51章 皇后后背湿濡一片:「臣,臣妾不敢。」 「你不敢?!!」 整个宫殿中都回荡着德明帝的怒吼:「你怎么不敢!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吗?你为了让袁家的罪名尽快落实,不惜联合太后慌造辰王身世,威胁辰王妃,你真当朕眼瞎耳聋,什么都不知道吗?」 皇后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朕如今问你,袁家被谋害之事你们杜家和太子可曾参与?」德明帝话锋一转。 皇后闷声直摇头:「未,未曾。臣妾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参与谋害之事,臣妾,臣妾只是想趁机压制住德妃,这是臣妾一人自私的想法,跟杜家和太子毫无关系,请陛下明鉴。」 「这么说,你认了污蔑朕,污蔑先帝,污蔑先皇贵妃和污蔑辰王身世这四项罪名?」德明帝问。 皇后愣了一会儿后,咬牙点头: 「是,臣妾……认了。请陛下念在臣妾这么多年伺候的份上,从轻发落。」 德明帝深深呼出一口气,像是在隐忍着什么,盯着皇后头顶看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说道: 「皇后杜氏,嫉妒成性,不辨是非,意图混淆皇室血脉,德行有亏,现……罢去皇后之位,收回封号,降做昭仪,搬去安喜殿,禁足三月!」 德明帝干脆利落的给皇后定了罪,皇后惊讶过度,甚至没来得及为自己做最后辩驳就被早就等候在外的嬷嬷拖了出去。 全程目击一切的唐安芙真没想到德明帝对皇后的处罚会这么干脆。 昨天她出宫回王府的路上发觉有人跟踪,便故意让跟踪的人看到她回到府中,到夜里乔装从后门出去,直奔皇宫,越过宫中层层守备,换上太监的衣裳,悄悄闯入元阳殿向德明帝禀报了这件事。 皇后和太后对唐安芙说的话,从那晚南园宫婢所说的流言蜚语,到昨日太后拿给她看的敬事房名录,唐安芙一个字都不相信。 之所以没当场表露,就是为了将计就计,探出她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而这件事靠她一个人是解决不了的,毕竟她不了解内情,若是贸然争辩很可能会打草惊蛇,反而把事情闹大,而能解决这件事的人,除了德明帝不做二人选。 于是,唐安芙才冒险入宫,与德明帝商议出今日这场引蛇出洞的戏,抓了皇后一个正着。 但唐安芙没想到德明帝出手这么快,这么狠,皇后宫中尽在他的掌握。 由此可见,昨日唐安芙被皇后召入宫一事,德明帝也看在眼中,他应该早就知道太后和皇后凑在一起谋划着什么。 但他一直没说,就那么看着,看她们最终会弄出怎样的乱子,然后坐等收网。 要这么说的话,唐安芙昨天冒险闯宫,反而是为自己洗清了与她们同流合污的可能性,若昨天她没入宫向德明帝交代的话,等以后太后与皇后密谋之事东窗事发,唐安芙说不定还会被列入怀疑对象呢。 可还有一件事,唐安芙想不明白。 皇后这个时候把齐辰的身世捅给唐安芙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的如她自己所言,只是为了跟德妃在后宫争宠吗?唐安芙觉得未必! 她是为了在齐辰回京之前,彻底把袁家的罪名坐实,然后杀的杀,斩的斩,等齐辰回来,罪名已定,人也没了,他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再为袁家翻案了。 但皇后这么急着处置袁家又是为什么?因为她知道,如果齐辰回来追查下去,会查出袁家无辜的证据。那也就说明,皇后一早就知道袁家是无辜的。 皇后身居后宫,如何能奈何的了镇守边关的袁家,所以,皇后身后的杜家和太子肯定在其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由此可见,袁家的这场灾祸,与杜家脱不开干系。 这些事情,唐安芙能一步步的想到,善谋划策的德明帝不可能想不到,所以他刚才问皇后是否与杜家有关时,皇后一力承担下罪责,把这场闹剧定性为她个人的自私,把恩怨范围缩小到后宫争斗,掩护了杜家和太子。 德明帝之所以会当场罢了皇后,其实主要就是给杜家和太子一个警告吧,警告他们,皇帝已经知道他们在背后搞袁家的事情,让他们好自为之,不要太过分。 定是这样了。 要不然凭皇后只是在后宫搬弄是非,甚至并未造成实际伤害的罪名,确实不太够被罢免的,顶多也就是禁足反省。 殿内被清理干净以后,德明帝站在一副字画前沉思,唐安芙正考虑着要不要告退的时候,德明帝开口问她: 「你觉得朕对皇后的处罚重吗?」 唐安芙眨巴两下眼睛,心道重不重你问我作甚,嘴上回答:「陛下自有考量。」 德明帝转过身,对唐安芙招了招手,让她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第52章 这是要跟她长谈?唐安芙忐忑坐下。 「你是不是有话问朕?」德明帝说。 唐安芙一愣,下意识想摇头,但想想自己那点小心思肯定瞒不过这老狐狸,就问了: 「您对齐辰比对其他殿下们都要信任,是什么原因?」 德明帝也是没想到唐安芙会毫无预警的问出这么直接的问题,本以为她会迂回一下的。 他问:「你也觉得朕偏心齐辰是不是?」 唐安芙小声回:「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吧。」 这个实在的答案让德明帝不禁笑了,然后只见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 「朕还真的希望齐辰是朕的儿子。」 唐安芙:…… 德明帝看见唐安芙双目圆瞪,一副‘您是认真的吗?’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想了想后,说道: 「要是齐辰是朕的儿子,朕就把皇位传给他。总比传给那几个酒囊饭袋要好。其实皇位传给弟弟也可以,只可惜齐辰不要。他不要朕的皇位,皇位!他不要!你信吗?」 唐安芙果断点头:「信。像他说的话。」 德明帝用手点点唐安芙:「真不愧是夫妻。」 「说到底不是朕偏心齐辰,是只有他做到了不惜一切忠君爱国,并不求任何回报,他十四岁就上战场,那时候朕还没登基,第一次从战场回来,看着他满身的伤,朕都心疼哭了。」 「能不哭吗?齐辰是朕亲手带大的,朕对他比任何人都上心,可也只有朕了!除了朕之外,没有人对他好,一个都没有。」 「我父皇对他不闻不问,他母妃恨不得他去死,他在我府里养到八岁,白白净净胖乎乎的被送回他母妃身边,再之后我每每见他,他都是满身伤痕。」 「段贵妃有病,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却时时刻刻都想要把齐辰杀了。有一回,是德妃拼着性命将濒死的齐辰救下,把他送到朕身边。你能想象一个住在亲娘身边的皇子,全身血淋淋的样子吗?若不是德妃那日恰巧进宫撞见了,齐辰说不定就死在段贵妃手里了。」 德明帝与唐安芙说着过往,唐安芙听得心惊胆寒: 「段贵妃为什么要齐辰死?」 她是看过齐辰背后那些惨烈伤痕的,齐辰也和她说过段贵妃总打他的事情,但具体原因,唐安芙却不知道。 德明帝沉吟片刻,说了一句:「她有病。是她那一族的病。我父皇说她们那一族的血脉就是要涅盘重生,越接近死亡所获得的力量就越大。扯淡!鬼才信她!她就是脑子有病!」 唐安芙不知道如何评价,问:「段贵妃是怎么死的?」 「自己折腾死的。她不仅对齐辰下狠手,对她自己也挺狠,一直以来都服用毒药自强,积少成多,有一日终于毒发。无巧不巧的,太后那日刚刚命人给她送了碗燕窝,外人看来,似乎就是太后害死了段贵妃,其实不然。若真是太后害死的,我父皇也不会留她到今日。」 「……」 一整天,唐安芙的心都处于跌宕起伏的状态。 亲眼见证了皇后的废除,亲耳听说了很多关于齐辰的往事,直到出宫时都心绪难平,暗自祈祷齐辰快些打胜仗回京,这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唐安芙就已经想他想的心肝疼了。 皇后被废的消息当天就传了出去。 是夜,太子府后门停靠一辆马车,马车中走出一个身穿黑色斗篷,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密密,后门处早就有人等着,听见声响就赶紧开门把人从后门急匆匆的迎进。 书房里,太子正负手焦急踱步,几个近身幕僚都低着头不敢说话,直到书房门外传来脚步声,太子才停止踱步,走到门边把那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迎进书房。 「舅舅,舅舅,母后,母后她……我们怎么办?怎么办?」 来人是凉国公杜琛,太子的舅舅,皇后的兄长。 见太子慌了阵脚,杜琛呵斥:「太子别慌,你母后人还在。」 慌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母后薨逝了呢,怎么会这般沉不住气呢,杜琛暗叹,若这外甥不是太子,他简直一点都不想理会! 「人是还在,可她被废了!降做昭仪!昭仪!五品昭仪!我母后成了昭仪,那我岂非不再是嫡长?父皇接下来会不会连我也废了?他会不会改立寿王?我怎么办啊舅舅,我怎么办啊!」 太子得知皇后被废的那一刻,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从小到大,他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就是因为是皇后的儿子,是父皇的嫡长子,才被立为太子,而他身边扶持他的人也都因为他太子的身份。 如今皇后被废了,他不再占着嫡长二字,成了个昭仪的庶子,那从前那些跟着他的人还会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吗?朝中反对他的声音本来就有半数之多,若他不是太子的话,另外半数的朝臣只怕也不会支持他了。 第53章 若父皇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就等同于杀了他!不,比杀了他还要难过!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他不要当鸡! 杜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自己的胳膊从太子的钳制中抽出来,耐着性子把太子安抚着坐到位置上,解下斗篷,与书房中的几位太子幕僚点头致礼后才坐下,问道: 「如今的情况对我们是有些不利,皇后突然被降为昭仪,因事发突然,凉国公府这边没能及时应对,但我已派人在宫里打听过了,皇后犯的不是什么大错,极有可能是陛下一时激怒而为,这夫妻嘛,哪有不拌嘴怄气的,皇后与陛下相伴几十年,少年夫妻的感情不会这么容易消散,所以诸位无须太过担忧。」 凉国公上来先是一番安抚,把太子这边幕僚的心给安下来。 但跟幕僚们是这么说的,实际上凉国公已经知晓皇后突然被贬的真实原因,很可能是陛下已经意识到谋算袁家背后之人是他们,只是没有证据。而此时皇后又凭一己之力把这事揽在身上,把抄家灭族的大罪转换成了女人之间的嫉妒怄气的小罪。 「裴世子,此番对于袁家的谋算,你居功至伟,太子身边能有你这样的干将,老夫甚觉欣慰。」凉国公全面安抚过后,又着重对裴景夸赞一番。 裴景也身在一众太子幕僚之间,此时心情七上八下,因为这一世改变的事情太多了,他已经不知道今后发展的最终走向。 听凉国公点名夸他,裴景出列谢道: 「国公过奖。臣也是竭尽所能为太子殿下尽忠。」 如今发生的事情,是他这一世跟在太子身后一力促成的,他利用前世的记忆,悄悄联络了北辽,将原本应该两年后发生战争提前了两年,这番给北辽通风报信的收获就是,北辽那边答应帮太子解决掉镇守边关,如日中天的袁家。 裴景不知道北辽用了什么方法控制了袁庭威,竟然让他在大庭广众下达开城门退兵的命令。 这件事对裴景的震动也很大,他原本只是想借北辽的力量帮太子把袁家解决,可北辽用的手法太诡异,让他后怕不已,这要是以后北辽岂不是想控制谁就控制谁了?那他这个里通外敌的人岂非成了大齐的千古罪人? 「很好!太子有世子这样的人才辅佐在册,实乃幸也。」凉国公对裴景赞不绝口。 裴景汗颜一笑,问:「如今不知国公可有对应良策?袁家那边若不能尽早定案,等到安南王归来,他不依不饶追查下去,只怕对我们不利。」不仅不利,还很可能被他挖出老底,反转牵连。 凉国公沉吟发愁,道理他岂会不懂。 北齐开战,袁家蒙难,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齐辰不在京中的时候,若此时不能把袁家和寿王拉下马,今后只会更加麻烦,再加上如今皇后被贬,他们这边已经迫在眉睫。 「是啊舅舅,你想想办法,咱们都已经做到这地步了,一定不能让寿王再起来。」 太子最担心的就是寿王挺过风波继续威胁他。 杜琛头疼:「殿下,我们现在问题是如何处置袁家。」 这个外甥,满脑子都是怕人抢了他的太子之位,连擒贼擒王,挖树挖根的道理都不懂。 「我知道,可我们对付袁家不就是为了把寿王除掉嘛。」太子这边还急了。 杜琛不与他争辩这些细节,继续跟那些真正干实事的太子幕僚们说话。 「袁家之事迫在眉睫,袁忠勤被关在宛平武威军二十八营大牢中,二十八营有三千精兵镇守,凭我们在京城的人手,不足以劫人,不过,我已与淮海海陆两军都督通信,不日淮海那边就会派兵来京支援我们。」杜琛说。 太子听到这里,眼前一亮:「二舅舅要亲自带兵来吗?带多少?务必让他多带点,齐辰的那些武威军一个顶十个,特别厉害。」 杜琛:…… 「国公,都督私下调动淮海军,动静会不会太大了?咱们是要劫人,可也不能大张旗鼓,那可是……谋反啊。」一个幕僚如是说,旁边的幕僚们面面相觑,纷纷应和。 将无军令不得离营,如果杜二老爷直接调动淮海军到京城来,与谋反何异? 那可是正儿八经抄家灭族的大罪。 杜家不会真疯了吧。 杜琛赶忙摆手安抚:「诸位不必担忧,虽然是要调动不少兵力,但都督会安排妥当,命那些兵士分批乔装来京,在城外集结,没有号令绝不会打草惊蛇。」 自从动了袁家以后,杜家这边就已经准备好要打一场硬仗,从那时候就开始准备兵力,除了一些亲卫士兵之外,还特地出动了训练多年的死士团,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总之,决不能让袁家再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至于皇帝那边,只要他们把袁家彻底解决了,皇帝就算知道是杜家做的又如何?没有证据,而且袁家没了,皇帝就只能更加依靠他们杜家,到时候寿王倒台,太子根基稳固,就再也没有人能跟他们杜家一争高下了。 第54章 就在皇后被贬为昭仪的第十天,边关传来了第一道捷报。 安南王虽然比大部队晚出发几日,但却赶在大部队抵达漠北之前,就率先奇袭,斩获北辽东路军第一将领头颅,将之神不知鬼不觉挂在了北辽营帐之外,给敌军造成第一波冲击,而后一个月的时间,在安南王势如破竹的进攻之下,北辽节节败退,最终将之重新杀出月城关外。 捷报传回来时,北辽大军虽仍未从月城关外离去,但已渐渐有撤退之相,相信用不了多久,安南王就能彻底将北辽大军完全驱逐出我国疆土。 这捷报给朝廷添了一份大大的喜气,德明帝终于迎来这段时间以来第一回 龙颜大悦,在朝堂之上,连说三个‘好’字,爽朗笑声传出朝堂之外。 唐安芙在府中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欣喜若狂,不过比起对战事的关注,她更关心的是: 「那王爷是不是快回来了?」 传讯的王伯喜气洋洋:「肯定快了!」 唐安芙从没体验过这样既欣喜又失落的快乐,欣喜马上就可以见到齐辰,失落的是齐辰还要过段时间才回来。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他。 日日夜夜,脑中所思所想,无非就是一个齐辰。 快了! 就快了! 北境捷报隔两日就传回,一封接一封,举国欢腾。 而就在此时,太子府的书房中却是愁云惨雾。 太子在书房已经来回踱步快半个时辰了,凉国公被他转的眼花,忍无可忍: 「太子能否沉着一些,不要这般慌张。」 太子猛然转身怒道:「我怎能不慌张!齐辰眼看就要回来了!他回来,还有咱们好果子吃吗?舅舅你怎么就不着急呢!」 「这阵子我们派了多少人去武威军营外刺探,没有一拨人回来,那武威军大牢跟铁桶似的,袁忠勤躲在里面,谁也奈何不了他!」太子说起这些就头疼。 他已经连着一个月没睡过一夜好觉,满脑子都是担忧,有时候好不容易睡着,做的梦都是自己被废,寿王登基……在这么下去,他真的快疯了。 「二舅的人都是些饭桶。你不是说他养了一批死士团吗?用那批死士团去劫人,对,舅舅你去和二舅说呀!让他用死士团的人!」 太子拉着凉国公的胳膊咆哮,凉国公只觉得耳朵快被他烦炸了,重重一拍桌子,‘砰’一声把喋喋不休,惊慌失措的太子吓闭嘴了。 「太子殿下!劫不出袁忠勤,我比你急!」 太子吸了吸鼻子:「既然着急,那就想办法呀!二舅那些死士团……」 话未说完,被凉国公打断:「死士团是咱们最后的底牌,轻易不能出!」 「不能出,那怎么办?马上齐辰就回来了,他一回来,肯定立马就要办袁家的案子,到时候你我都脱不开干系。」太子急的直抓脑袋:「袁忠勤不死,过阵子很可能就是我们死了!」 凉国公闭目沉思,不再作答,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凉国公派出去的探子回来禀报,在凉国公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原本蔫儿了的凉国公忽然就来了精神,仿佛从探子口中听到了什么振奋人心的消息。 探子退出去之后,太子看着凉国公明显有了笑意的表情问: 「舅舅,怎么了?」 凉国公瞥了一眼太子,心情大好:「天不绝你小子!」 太子一听,突然振奋:「舅舅何意?」 凉国公起身后摩拳擦掌,目光中露出凶光:「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机会!」 「陛下宣召寿王、康王入宫觐见。」凉国公说。 太子却大惊:「什么?父皇,父皇宣召他们做什么?不会是……不会是要废了我吧。不行,这怎么行!舅舅,这算什么好消息啊。」 凉国公简直要被太子给蠢哭,叹了口气: 「唉,说你是榆木脑子你还不信。我问你,我们这么长时间以来为什么不动寿王?」凉国公自己发问自己答:「因为他一直躲在府里,我们不方便下手。如今,他终于要出来了。」 太子这才恍然:「舅舅的意思是,想动手……杀了寿王?」 「太子不会这时候想起来手足之情,舍不得了吧?」凉国公冷道:「不过就算太子舍不得,事到如今咱们这一步也肯定是要走的。」 太子还没从那冲击中回过神来,咽了下口水问:「您之前不是说,我们要动寿王,首先就要把袁家打倒吗?如今袁家的罪名还未定,就杀了寿王,会不会不太好?」 「哼。之前是没机会。若寿王始终躲在府里不出来,咱们就只能从袁家下手,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比起把袁忠勤从威武军大牢劫出来,在寿王入宫的半道将他截杀似乎更容易些。袁家倒台和寿王身死,最终效果对我们而言都一样。」 第55章 凉国公说完这番话,又对发懵的太子吩咐一句: 「这些日子,太子还是对外称病,就别出门了。外头的事情,交给舅舅们来办。」 说完,不等太子反应,凉国公便果断离开,前去部署。 齐辰出征后,唐安芙心情都不是很好,因此推了不少邀请,如今边关有好消息传来,知道齐辰马上就要回来了,唐安芙的好心情回归,正巧镇国候夫人办冬日宴,请唐安芙一同参加。 用过午饭后,宋夫人和周氏拉着唐安芙打叶子牌,还不许唐安芙放水,于是唐安芙从坐下来一直赢到常喜和王伯找到她的时候。 侯府的下人进来传话,说是王伯带着个小厮过来找她,唐安芙心下不解,但也知道王伯不会轻易来寻她,赶忙出了内院,到侯府的会客花厅说话。 「怎么了?唐安杰呢?」唐安芙看了一眼王伯身后的常喜,见他捂着胳膊,五指下隐隐有血迹溢出,面色苍白,唐安芙立刻就想到事唐安杰有事。 「四小姐,出事了。」常喜见到唐安芙就跪了下来,唐安芙把他扶起,常喜才慌忙解说: 「今日郎君休沐,便带了些吃食去康王府看望康王殿下,命我在王府外守候,后来有一队宫里的骑兵前来迎接康王,说是陛下急召康王入宫,郎君就和康王一起出来了,看着康王殿下上马离去。可后来,郎君忽然脸色一变,指着那队骑兵最后一个人说了一句:那个是五城的人,怎么会是宫里的。」 「郎君怀疑那队骑兵有问题,便悄悄跟在队伍后头。康王府和寿王府离得不远,两位王爷是一起被传唤入宫的,可是,骑兵队行到灰衣巷时突然遭遇了伏击,灰衣巷两侧高墙后钻出好多射手,我被流箭伤到,郎君让我赶紧过来寻四小姐,他自己扑上去救康王殿下和寿王殿下了。」 常喜一番话唐安芙听完就明白了。 那队骑兵根本不是迎寿王和康王入宫的,而是送他们走的! 杜家终于沉不住气,竟然敢对两个王爷下手! 「他们往什么方向去了?」唐安芙不敢耽搁,边往外走边问常喜。 「小的跑回来报信前,看见他们往西城的方向跑去了,具体去了哪里,小的不知道!」 西城。 唐安芙从花厅出来就迎面遇见了闻讯赶来的欧阳氏,宋夫人和周氏她们,欧阳氏拦住唐安芙问: 「此番凶险,那些刺客冲着杀人去的,你去了也没用,等于送死。」 欧阳氏在得知王府管家带人来侯府寻唐安芙时就跟着过来了,在外头听了个七八成,知道是怎么回事。 唐安芙将欧阳氏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拉下,坚定道: 「我家王爷离京前说过一定会保住袁家,寿王和康王也是袁家的人,所以我一定要去!夫人请让开。」 唐安芙此刻面上呈现出的认真神情令与她平素温柔娇媚之态完全不同,眼神坚定的令人动容,这种眼神欧阳氏只在久经沙场的大将眼中看到过,没想到唐安芙一介弱女子,认真起来竟也如此惊心动魄。 就冲着她这份义气,欧阳氏也不该阻拦。 看着唐安芙匆匆离去的背影,周氏和宋夫人围上来,三人小声说道: 「就她那三脚猫功夫,连箭都不会射,冲动去了也是送死啊。」 她们都记得上回在营地中,唐安芙射箭的囧样,所以都下意识认为唐安芙的拳脚功夫也很差。毕竟一直以来,唐安芙给所有人的印象就是娇美柔弱,是一个朵被安南王捧在心窝窝上的娇花。 安南王在时,她可以无法无天,可劲儿折腾得罪人,谁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可如今安南王还未回京,那帮人既然连王爷都敢动,难道就不敢动她这个安南王妃了? 「袁家的事情我始终认为有猫腻,觉得袁家是被冤枉的,可一直没有证据证明。如今那些人想除掉寿王,彻底断了袁家的后路,倒是证明了我的猜测一点没错。」 宋夫人和周氏对望一眼,她们三人从嫁人开始就一直是好友,情投意合,志趣相投,默契十足,看见欧阳氏一个眼神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既如此,有正义不伸张岂非问心有愧?」宋夫人豪气干云道。 周氏也不甘示弱:「救人的事,算我一个!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冲锋陷阵我可以,但我的脸还是要蒙起来的。」 「蒙面是自然的。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能少暴露一点是一点。」欧阳氏感激的看着两位好友,原本只是她一人的决定,如今变成了三人的。 「哎呀呀,那傻丫头还真是个有福的。王爷不在京城,还有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护着她去。」宋夫人如是说:「不过,我就是喜欢辰王妃那傻丫头的劲儿,别看她弱不禁风,关键时刻颇有血性,帮她我乐意!」 三人相视而笑,不敢耽搁,赶忙下去准备。 第56章 唐安芙往西城去,从侯府出来的时候从她来赴宴时坐的马车里取出她的白龙枪。 白龙枪是两截的,平日里不用时便分做两截装在一只不起眼的剑袋里,自从嫁给齐辰之后,唐安芙除了练武时,就从未有机会在公共场合用过这根白龙枪。 唐安芙装接白龙枪的时候,风铃把马车前的两匹马卸了,放上马鞍,唐安芙装好白龙枪后,一个点地便飞身上马,对风铃说: 「你先回去,我一个人就行。」 风铃固执摇头:「属下职责就是保护王妃。」 关键时刻,唐安芙没时间与她多言,只匆匆吩咐一句:「那你自己小心。」 要是以前,风铃听到唐安芙说这句话定会冷笑一声,觉得唐安芙自不量力,但自从她见识过唐安芙在演武场上跟王爷打的不相上下的绝顶功夫后,她就再也不敢有半分轻蔑之心。 所以此时听到唐安芙让风铃小心的话,风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给王妃添麻烦,拖后腿。 「是。」 说完这些,唐安芙一枪一马,如离弦之箭疾冲而出,远远传来王伯不放心的叮嘱:「王妃,务必小心啊!」 唐安芙在马上对王伯举了举枪算是回答,而后两匹骏马便在侯府门前的大街渐渐远去。 西城的街道上不时有巡城官兵们经过,一拨一拨的,这情形就算是街上的老百姓们都知道肯定是出事了,有那多嘴的问,官兵们只会一句‘抓刺客’。 唐安芙和风铃伏在一处屋脊,悄悄向下观望,街道上的官兵有些是真的在寻找寿王和康王,可有些就未必了,披着官兵的皮,实际却是在做刺杀的事情。 「王妃,西城这么大,我们去哪儿找公子?」风铃悄声问唐安芙。 唐安芙环顾一圈,发现这里离骆樊之的小院很近,而那两队官兵去的方向,好像正是去骆樊之小院的方向,如果唐安杰还跟康王他们在一起,慌不择路之下会不会下意识的往自己熟悉的方向跑去…… 「走。」 唐安芙带着风铃往骆樊之家的方向去,一路上避开了所有官兵,从骆樊之家后墙翻身进了院。 双脚一落地,唐安芙就感到一股杀气,赶忙推开身旁的风铃,两支袖箭从她们中间穿过,如果唐安芙没察觉,此时此刻那袖箭就已经射中她们了。 唐安杰的声音传来: 「别别,别动手,是我妹妹。」 唐安芙顺着声音望去,就见唐安杰从骆樊之家的柴房跑出来,拦住两个藏在廊下埋伏的护卫。 「常喜找到我说的,寿王和康王怎么样了?」唐安芙问。 唐安杰身上有好几处伤,但都不在要害。 「康王被射了一箭,在里面躺着。寿王掩护我们往另一个方向跑了,我一时想不到能去哪里,哪里好像都不安全,正好经过这巷子,我就背着康王进来了。」唐安杰的担忧是对的。 杜家已经丧心病狂,在天子脚下刺杀两个皇子,很难确定背后有多少人牵连在内,哪个地方似乎都不安全。 拦下藏着的两个护卫翻身过来,唐安杰赶忙介绍:「自己人。我妹子,就是辰王妃。」 两个护卫知道唐安芙,赶忙拱手行礼。 「不必多礼。我一路走来,感觉外头情况不太好……」 正说着话,骆家后门响起了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唐安杰赶忙过去开门: 「樊之表兄和晋王回来了。」 果然,骆樊之和晋王齐铭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裳,戴着斗笠从后门进来,看来是出去探情况了。他们有暗号,怪不得唐安芙翻墙进来,康王身边的两个护卫会直接射箭了。 只是唐安芙奇怪,晋王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外面怎么样?」唐安杰问。 骆樊之摇头,晋王叹息。 「到处是官兵,我瞧着不像都是来救人的。分不清敌友。」骆樊之说。 晋王怒道:「这帮人简直无法无天,皇城脚下刺杀皇子,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骆樊之拍了拍晋王的胳膊,提醒他小声点。 「如果能分清敌我,倒是不难安排脱身,就是分不清很难办。」骆樊之说。 确实是这样,如果明确知道敌人有哪些,那就可以避开这些人去求支援,但若分不清的话,贸然求救反而可能暴露行踪,引来杀手。 忽然,后巷中传来一阵奇特的笛鸣声,骆家小院中的所有人都警惕起来,两个护卫藏到后门处,从门缝向外看去。 骆樊之的小院地处偏僻,巷子里白日都没什么人,但随着那奇特的笛鸣声响起,却夹杂着至少十几个人的脚步声。 就在所有人不明所以,不知道那笛鸣声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受伤后一直躺在柴房里休息的康王突然冲了出来,情绪激动的喊道: 第57章 「哥。哥——」 两个月前,唐安芙见过康王殿下,那时候他还是个明媚少年郎,成日闲逛不知愁滋味,可不过短短一个多月,袁家出事,他被禁足康王府,如今瘦的厉害,他后背的箭还没拔,从柴房出来脚步踉跄,神情却十分激动。 「我哥的鹰哨,是我哥的鹰哨。」 唐安杰扶住摇摇欲坠的康王,康王指着门外的哨声说。 「他肯定在外面,要不然就是有危险,你放开我。」康王忍着疼痛向门外挣扎。 晋王上前扶住他:「阿昭,清醒点。」 康王先前被唐安杰背进来之前昏迷了,所以没看见同在骆家的晋王,此时见了他,不禁悲从中来: 「三哥……」 「三哥在。你身子这么烫,快先回去躺着,三哥这就想办法救你出去。」 晋王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但对齐昭还是很疼爱的。袁家出事,寿王和康王受牵连,就凭他这个时候还愿意帮康王一把,可见人品很好。 康王被晋王说服了,可他刚一转身,外头的鹰哨再次响起,他脑子被烧糊涂了,再想起还在涉险的寿王,不管不顾推开唐安杰,一路跑到后门,一边开一边喊着: 「哥!哥——我在这里——」 「糟了!」 大家都没想到康王会就这么冲出去,外头的哨声明显就是为了把人引出去才有的,可现在已经暴露行踪,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一行人追着康王出去后,就见后巷两端各有几个黑衣人,为首那人对上当的康王扬了扬手中鹰哨,康王见了那东西,怒问: 「你们是谁派来的?我哥呢?」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对康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就向他冲过来。 唐安芙一把将康王推到唐安杰手上:「风铃,带他们都进去。」 骆樊之惊觉唐安芙要做的事,赶忙阻止:「你不要命了!大家一起上!」 「进去。」 唐安芙说完,把手中枪直直插入地面,只见地上一块青石板竟生生被她的枪头戳穿,裂了几块,而唐安芙则神色如常,白龙枪的枪尾红缨迎风飘动。 风铃见状,不敢耽搁,护着其他人往门边躲去。 这时唐安芙已经在那卷她的裙摆和衣袖了,等众人退到一边,黑衣刺客蜂拥而上,却不是攻击唐安芙,而是往靠在门边,唐安杰扶着的康王扑去。 只见那黑衣人已然扑到康王和唐安杰面前,风铃动作慢了一步,眼看黑衣刺客就要抓到康王,白龙枪横空而来,迅疾如电般直接将那黑衣人的脑袋刺了个对穿,黑衣人甚至还没来得及闭上双眼就已经血溅而亡。 这般血腥的画面吓得唐安杰瞪大双眼,咬紧牙关,而康王殿下则受的刺激太大,直接吓晕过去。 唐安芙腾空跃起,抽出白龙枪,冲进黑衣刺客中左挑右刺,身姿宛若游龙,翩然若飞,令人应接不暇。 不消片刻的功夫,十几个黑衣刺客便尽数丧命于她枪下,速度之快,叹为观止。 晋王和骆樊之同时咽了下喉咙,骆樊之问唐安杰: 「阿芙表妹素来这般厉害的吗?」 唐安杰自己都傻眼了,下意识点点头,然后又立刻摇摇头,过会儿又是点头……混乱不已,风中凌乱。 晋王,骆樊之:…… 唐安芙忙了一通,将为首黑衣刺客身上的鹰哨搜了出来,放入昏迷了康王的已禁止中,招呼他们: 「殿下伤的很重,不能再拖了,直接出去吧。」 一行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好半晌才反应,唐安杰背着康王,一行人跑出后巷,谁料迎面又是几个黑衣刺客闻讯而来,唐安芙首当其冲。 若是她一个人,便是再多十倍的人也不在话下,但她要顾及身后人的安全,不打算硬拼,改换方向,往另一头跑去。 到了巷口,几匹骏马冲刺而来,马上之人蒙着面,但看装束是女子,欧阳氏和宋夫人她们前来支援,唐安芙认出了人,欣喜迎上。 「你们怎么来了?」 欧阳氏从马上下来,看了一眼被唐安杰背在背上中箭的康王,说道: 「别多说了,让殿下上马,我们送他入宫。」 这些夫人们是唐安芙如今唯一能信任的人,现在也没时间让她多去考虑其他的,康王的伤势已经很严重了,若再拖下去,就算没被刺客杀死,他约莫也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唐安杰扶着康王上马,晋王和骆樊之也跟着一同,就在几位夫人想护着康王离开的时候,刺客从天而降,将她们包围。 欧阳氏抽出马鞍上的长剑,宋夫人和周氏也拿出兵器,准备与刺客厮杀一场。 谁料她们这边还没出手,就见唐安芙如一道旋风般杀向了拦在夫人们马匹前的黑衣刺客,一阵风卷残云般的打斗之后,唐安芙用最快的速度为她们扫出一条通道,然后也翻身上马: 第58章 「走!」 夫人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唐安芙的身手会这般利索,自问就算她们联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杀破重围。 辰王妃不是武艺不精吗? 她不是连箭都射不准吗? 这个强悍到令人惊讶的人真的是那个娇美柔弱的辰王妃吗? 不过现在不是吃惊的时候,几位夫人慌忙跟着一马当先的唐安芙身后策马而去。 她们从西城一路赶去东城,路上遇到好几拨刺客拦截,都被唐安芙强势解决。 晋王持令直入皇城,带着康王直奔太医署,这场营救才算告一段落。 城中最高的孤雁塔上,凉国公杜琛和淮海总督杜谦凭栏而立,各自收回手中千里眼。 就在刚才,他们盯着的宫门大开,晋王背着中箭的康王进了皇城。 「那么多人杀两个,竟还有一个跑了!」凉国公一锤栏杆。 「那个使枪的女人是谁?京城中还有这一号高手,兄长你怎么没提过?」今日刺杀的人全是杜谦安排的人手,个个不说以一当百,但绝对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可在那使枪的女人面前,竟跟白菜萝卜一样,随便砍砍就没了。 「那是辰王妃。没想到她竟有这般身手。」 关于这一点,凉国公也是惊讶的,毕竟今天之前,京城中对这位辰王妃的评价就是只金丝雀,凭着美貌跻身到辰王身边的女人,仗着辰王宠爱,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就算借凉国公一个脑子,他也想不出来今日最终坏事的会是辰王妃。 「齐辰的女人!」杜谦冷哼一声。 凉国公转身说道:「今日我们的目的是刺杀寿王,既然已经成了,那便不再多生事端,你的那些刺客一个个都干净吗?」 「放心吧。都是番邦人,京城没根基,不会有麻烦的。只是那个辰王妃……」杜谦欲言又止。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很可能最终会坏了他们的事。 「还是那句话,寿王已死。别节外生枝了。前些日子边关接连捷报,齐辰估计也快回来了。」 「哼,那帮北辽狗真是不堪一击,这么好的机会,他们竟然只拖了齐辰两个月。」杜谦气愤不已。 「北齐新帝刚刚登基,攻打月城的兵都是东拼西凑出来的,一盘散沙,遇上齐辰的武威军本来就没有胜算,只可惜了裴景那小子给他们创造的好机会!」 「寿王之死,陛下定会龙颜大怒,下令彻查。你待会儿直接出城,到城外守着,看看后续情况,再决定什么时候回淮南去。淮南那边你都安排好了吧?」 「安排好了。有人替我在衙门里坐着,不会有事的。」 寿王的尸体被送到德明帝眼前,德明帝差点晕死过去,连下三道圣旨命各部严查,却也换不回寿王的一条性命。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截杀皇子! 背后是何等丧心病狂的一帮人。 德明帝势必要将这些刽子手找出来抽筋扒皮。 然而,寿王尸骨未寒,又有一道令人震惊加崩溃的消息传回—— 安南王得胜归来的途中遇不明刺客袭击,在崖边遭遇爆炸,随着整块崖壁坠落悬崖,那崖高千丈,落下去的人十死无生。 安南王坠崖而亡的事情比寿王、康王当街遇袭之事还要轰动京城,所有人都懵了,因为就在前些天,他们还接连看到捷报入京,举国为安南王驱逐北辽出境,打了胜仗而欢欣鼓舞,这还没几天呢,怎么安南王就在得胜归来的途中突然死了呢! 谁能杀得了安南王? 这怎么可能! 唐安芙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都笑了。 她不相信齐辰会死。 齐辰跟她说过,两个月就能得胜而归。 他做到了。 两个月的时间真的把北辽从大齐的疆土赶了出去。 他已经胜了。 他传信说他用不了十天就能回来了。 坠崖…… 笑话! 齐辰怎么可能坠崖而亡! 编造这谎言的人究竟知不知道齐辰是谁? 唐安芙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这件事! 她在城门口等了一天又一天,终于把北征的武威军盼了回来,但队伍里没有齐辰。 当威远将军把齐辰的两片衣袍和被削掉一般的石榴吊坠交给唐安芙时,唐安芙也不相信。 当全城为安南王之死披上缟素,一个月禁歌舞酒肉缅怀安南王时,唐安芙仍旧不信! 她甚至觉得这些人都疯了。 她整日在城门上坐着,看着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潮,等待着她的齐辰从官道那头回来。 第59章 然而每天日出日落,就是等不到齐辰的影子。 谢氏和唐益日日轮流到城门上来陪她,开解她,唐安杰和蕊娘还给她送吃的穿的,生怕她在城门上饿着,冻着。 无论唐安芙怎么跟他们说自己没事,让他们不必担心,他们也都不信,然后第二天变本加厉的来安慰唐安芙。 唐安芙从城楼下来,已经是下午申时过后,依旧是没有等到齐辰的一天。 她走在熙熙攘攘的朱雀街上,虽然临近年关,但今年因为朝廷下令不许张红挂绿,大肆铺张,所以比起往年的热闹场景,今年显得冷清的多。 风铃拿着披风始终跟随在唐安芙身后,不敢打扰,就那么远远的跟着。 自从得知王爷死讯后,王妃就一直是这种魂不守舍的样子,甚至连哭都没哭过一回,只是每日雷打不动,风雪无阻的到城门口期盼王爷回来。 不知为何,这样平静无波的王妃更令人担忧,要是王妃也能和别的死了丈夫的女人那般哭的肝肠寸断,可能也就没这么让人担心了。 唐安芙走到岳来楼外,闻见饭菜的香味,想起来今天还没吃什么东西,便走了进去。 她没去二楼雅间,便在大堂中随意找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下,认真的听小二介绍了他们楼里的菜色: 「……近来小店也就只有这些,朝廷管的严,好些大肉菜都做不了。」 唐安芙表示理解:「就先前你说的那几道,随便来几样……再来壶酒。」 「是,您稍等。」 小二下去办菜,唐安芙从筷笼中取出两双筷子,对抱住她斗篷的风铃招呼: 「愣着干嘛,过来坐啊。」 风铃上前坐下,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唐安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小二把酒送上来,风铃适时问了句: 「王妃还会喝酒啊。」 唐安芙将桌上两只倒扣的酒杯拨正,说: 「会啊。就是以前齐辰不让喝。」 风铃见唐安芙要给自己倒酒,赶忙接过酒壶说了句:「我来倒吧。」 唐安芙没和她争,等风铃把酒送到她面前,她一口喝了喝了大半杯: 「趁他没回来,我喝一点儿。你可别告诉他。」 风铃心中很不是滋味,虽然她也不愿意承认,可王爷确确实实就是死了,连带她哥哥风影也随着王爷坠崖,尸骨无存。 听说那崖有千丈高,掉下去就是神仙也难活命。 想到这,风铃不禁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得唐安芙一声赞: 「漂亮。」 唐安芙拿过酒壶要再给风铃满上,却见风铃伸手盖住自己的杯口,唐安芙抬头看她,只见风铃对唐安芙一本正经说: 「王妃!您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唐安芙不解:「我怎么下去了?」风铃不喝,她就自己倒。 「您看看这酒楼里外,还有咱们一路走来的街上都是一片缟素,王爷已经殁了,您要接受这个现实,别再自欺欺人了。」 因为王妃的缘故,辰王府中的灵堂宛如虚设,就连牌位都被王妃用一块红布遮盖起来,并谢绝一切前来祭奠的客人,府门紧闭,然后她自己日日到城楼等候。 这无论是看在谁的眼中,都是接近疯魔的状态。 「风铃,不管你信不信,我都真心的认为齐辰没有死。我脑子很清楚,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唐安芙说。 「可您成天这样子,哪里像是……」 两人在说话的时候,岳来楼门口进来几个华服公子哥儿,一行人你推我让,闹闹腾腾,看样子进这家酒楼前已经喝过酒,有些醉意。 小二上前将他们迎往二楼,谁料有个公子哥儿瞧见了坐在窗边的唐安芙,带着醉眼瞧见的画面是一幅美人执杯饮酒的画面,美人如临凡仙子,缥缈绝美,不由自主的就让人驻足观望。 他的同伴见他不走,停下喊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也惊为天人。 「咦,那不是……」 有个头脑还算清醒的指着唐安芙,像是认出了她。 「辰王妃。」他小声提了一句。 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被他身边的同伴们听见了,他们面面相觑,从前只听说辰王妃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但却从未亲眼见过,如今见了,果真如此。 这帮人以太尉之子赵庆丰和顺宁侯府世子严迟两人马首是瞻,而认出唐安芙的则是御史之孙陈云泰,其他也都是一些官宦人家的子侄,对于‘辰王妃’三个字丝毫都不陌生。 赵庆丰是太尉赵民独子,母亲去世后,太尉未曾再娶,家中无人管教,以至于养成个酒色财气无所不沾的纨绔子弟,平素仗着父亲的声威,在外为所欲为。 第60章 顺宁候世子爷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些人臭味相投,都是一路货色。 这要是以前,知道那美人是辰王妃的话,他们是决计不敢有任何想法的,可如今嘛…… 赵庆丰打了个小酒嗝儿,推开挡在前面的人,脚步虚浮的往唐安芙所在的方向走去。 陈云泰见状,赶忙上前拉住:「你做什么?那是辰王妃……」 赵庆丰一把推开陈云泰,醉醺醺道:「辰王妃又如何?辰王不是都死了吗?就因为他,全京城的人都得给他守孝,公子我这些天都没地儿玩乐!」 顺宁候世子严迟也凑上去搭上赵庆丰的肩,对陈云泰道: 「就是,辰王都死了,辰王妃不就是小寡妇一个,怕什么!」 随着严迟一句‘小寡妇’,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纨绔公子们全都笑了起来。 唐安芙和风铃对望一眼,风铃欲起身驱赶这些孟浪子弟,被唐安芙按下。 赵庆丰一脚踩在唐安芙所座长凳一头,痞里痞气的撑着桌子看着唐安芙,一开口就满是酒气: 「王妃今儿怎么有兴致出来喝酒?王爷的坟哭好了吗?」 唐安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不过这并不妨碍赵庆丰他们近乎贪婪的盯着她这张倾国倾城的美丽脸庞。 赵庆丰和严迟交换了个眼神,似乎在说‘近看更漂亮’,严迟拿起唐安芙桌上的酒壶,给唐安芙面前的酒杯加满,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流里流气的说道: 「王妃一个人喝酒多无趣,不如我们陪你喝?」 唐安芙拿起面前酒杯,唇角勾起一抹魅惑众生的笑,对严迟问:「你们想陪我喝酒啊?」 她这一笑,严迟一行公子哥儿不约而同的咽了下喉咙,严迟舔了舔唇,目光开始在唐安芙身上打量: 「是啊。王妃肯赏脸吗?」 唐安芙忽的站起身来,吓了围在她周围的公子哥儿们一跳,不过很快,她的酒杯在严迟的酒杯上碰了一下,笑吟吟说: 「跟我喝酒可是有代价的。」 如此美色当前,这帮见色起意的公子哥儿个个口干舌燥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代价不代价,赵庆丰豪气干云道: 「只要王妃肯与我们喝酒,什么代价我们都付得起!是不是?」 周围此起彼伏的应‘是’声。 这个角落的动静已经吸引了酒楼中其他客人,有那正义之士见一帮纨绔调戏女子想要出头,被身边人赶忙按住,因为看穿着打扮就知道,这帮公子哥非富即贵,可招惹不起。 唐安芙酒杯又跟严迟碰了一下后,仰头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好!」众公子哥儿见她如此豪爽,个个叫好,争先恐后的替她斟酒,然后上赶着和她碰杯喝酒: 「我也来,我也来。」 唐安芙来者不拒,几乎每个人都喝到了,剩下最后一个陈云泰,唐安芙挑眉问他:「这位小公子也喝吗?」 陈云泰吓得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敢不敢。」 其他公子哥儿嘲笑他怂包没胆,然后还想继续给唐安芙倒酒。 这美人醉酒,双颊绯红,更是添了无上风情,太漂亮了,一想到把唐安芙灌醉后他们能做的事情,一个个就心猿意马,迫不及待起来。 唐安芙将酒杯‘啪’一声放到桌上。 「喝完了,可以办正事了。」 严迟和赵庆丰对望一眼,两人可控制不住喜形于色:「是是是,王妃可还清醒?」 唐安芙酣然一笑: 「当然。」一指酒楼门外,发号施令:「走!」 众公子哥儿,除了不敢上前的陈云泰之外,其他人将她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出门,顺宁侯府的超大超豪华的马车立刻停到酒楼门前,严迟狗腿兮兮的上前欲搀扶唐安芙上车: 「王妃想去哪里,尽管与我家车夫说,我们……哪儿都行。」 「对对,我们不挑,哪儿可以,哈哈哈。」 唐安芙又笑了笑,将风铃推到前面:「要什么车夫,她赶车。你们,我,都上车。走。」 严迟被唐安芙上车时的衣袖扫了一下脸,那沁人心脾的幽香简直太要人命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车夫不车夫的,提了衣摆就迫不及待跟着唐安芙上车。 其他公子哥儿也都一哄而上。 马车里,唐安芙斜斜倚靠在车壁之上,双目微沉,好一幅海棠春睡之美景,赵庆丰连连搓手: 「王妃,你想带我们去哪儿啊?」 唐安芙微微张开双眼,敲了敲车壁,对顶替车夫的风铃说道: 「那就去……太尉府吧。」 赵庆丰一愣,而后果断点头:「好!好啊!」 第61章 唐安杰这段日子不好过,父亲母亲因为辰王的事情都不好受,家里成天愁云惨雾,他也连声音大点都不敢,辰王府那边日日闭门谢客,连他上门都被拦在门外,没办法,阿娘担心妹妹,便叫他每日远远照看着。 他今日中午饭都没吃,看见阿芙和风铃进了酒楼后,他就随便在街边买了一碗面吃,刚吃了一半就看见唐安芙从酒楼出来,身边不知何时围了一堆男人。 然后她就上了那些男人的马车。 唐安杰放下面碗追上去却还是晚了,马车绝尘而去。 搞什么啊? 虽然唐安芙的武力值不需要太担心,可谁能保证她不会在伤心过度的情况下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呢? 这么想着,唐安杰便拔腿追着马车跑,可他两条腿哪跑得过两匹马八条腿,很快就落下,但他并没有放弃,一直追在后头。 马车到了太尉府门前停下,唐安芙拉着赵庆丰下车。 其他人也想跟着下来,唐安芙一个眼神递给风铃,风铃迅疾如风的抽出随身佩剑,凶猛无比的插在车壁上,拦住了马车里其他人的去路。 「哎,你什么意——」 话音未落,严迟当胸就给风铃踹了一脚,从马车头踹到了马车尾,发出一声巨响,马车里的公子哥儿们这才醒悟,愣愣的看着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风铃,还有那不信邪的想闯出去,无一例外都被风铃当胸一脚。 她出脚狠辣,有一个身体弱点的,直接就被她踢出了一口血,看到血,这些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的公子哥们才总算意识到一丝丝的不对,鹌鹑似的缩在马车里,不敢再到风铃手下硬闯。 而另一边被唐安芙拉下马车的赵庆丰听见马车里的声音,想回头去看怎么回事,却被唐安芙扯住了腰带: 「哪儿去?」 赵庆丰指了指马车 :「车里有声音。」 唐安芙凑近他,娇柔一笑:「有声音……关你什么事?」 赵庆丰只觉口干舌燥,低头看了一眼被唐安芙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勾住的腰带,连连点头:「是,是。」 太尉府的门房看见自家公子回来,还带这个女人,倒是没有太惊讶,毕竟这种事情三天两头就会发生。 唐安芙拉着赵庆丰堂而皇之的进门。 太尉府不愧是武将府邸,影壁之后就是一个大大的演武场,演武场的边缘放着一溜兵器架,兵器架上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唐安芙丢开赵庆丰的腰带,径直走到兵器架前,挑了一把比较趁手的红缨枪,赵庆丰见她对兵器感兴趣,还没察觉出不对,伸手欲揽唐安芙的香肩: 「王妃喜欢这些?不若改日我送……哇啊——」 赵庆丰的话没说完,手腕就被唐安芙扣住,轻松来了个过肩摔,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觉得头皮一紧,唐安芙直接揪着他的发髻,将他从演武场上一路拖行进内院。 赵庆丰怎么都摆脱不了,被拖行一路吱哇乱叫,终于把赵家的人都给嚎出来了。 太尉赵民今日正好也休沐在家,在书房看着兵书的时候,就听见外头乱糟糟,咣咣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拆家似的,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恍惚间,赵民还以为有谁来抄家了。 拦住两个往内院赶的护院问:「怎么了?」 护院回禀:「公子惹了辰王妃,辰王妃打上门了。」 太尉听到‘辰王妃’三个字的时候整个人是懵的,从他面前经过的护院越来越多,他才反应过来,慌忙往内院赶去。 赶到的时候,唐安芙已经一人一枪,从外院杀到了内院,凡事挡她路的无一例外被她干倒在地,她一路打一路踢,狂躁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太尉府的护院和府兵一起上,也没能拦住她多会儿,打斗过程中,已经毁了两座凉亭,一座水榭,现在连回廊也快要支撑不住了。 「唐安芙,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到我太尉府来撒泼!来人,那我的锏来!」 太尉赵民惯用长锏,舞的是虎虎生风。 片刻的功夫后,太尉被唐安芙一脚从门内踢到了门外,太尉府的大门轰然倒塌。 唐安芙旋身踩在石狮子头顶,用枪头指着倒地的太尉赵民,凶悍道: 「你儿子称我为‘小寡妇’,让我陪他喝酒,酒我喝了,人我打了,太尉府我也拆了!今日我就放过你和你那狗儿子,两不相欠!」 说完之后,唐安芙飞身下了石狮子,动作迅疾如风坐回马车前板上,对风铃道: 「下一家。顺宁候府!走——」 马车里被风铃控制住的公子哥儿们从车窗里看到了太尉府的惨况,纷纷头皮发麻,这个辰王妃连太尉都敢打,莫不是真疯了吧。 等等,她说下一家顺宁候府——难道她每一家都要去打一遍,拆一遍? 第62章 这,这——这也太凶悍了吧,没人说过辰王妃是这么个不好惹的性子啊。 唐安杰边跑边喘,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追到了那辆马车。 可等他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太尉府门前一片狼藉,唐安芙嚣张不可一世的飞身上了马车,不知说了什么,马车再度飞驰。 接连喘气的唐安杰:…… 捂着脸从仿佛经历了一场惨烈战争的太尉府门前经过,苦命的追赶着唐安芙的马车继续跑。 然而不幸的是,他都快跑死了,每回追上唐安芙的马车都只能看到一个结尾。 从太尉府到顺宁候府,再到中书令府、太子詹事府、太常少卿府……东城、西城、南城、北城,每一家都被唐安芙闹了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 她的所作所为,震动了整座京城! 辰王刚殁,辰王妃难道就疯了? 可她这个疯法,没点本事还真疯不起来! 一天之间连打京城八大家,其中六家都是武将府邸!府兵护卫,加起来得有好几百人。 她就一个人,全给干趴下了。 这得是多高的战斗力才能做到的事情啊? 疯是疯的,厉害也是真厉害。 丧心病狂,叹为观止! 元阳殿。 德明帝坐在龙案后头批阅奏章。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原本富态的身形就消瘦了近一半,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批阅奏章时还时不时的咳嗽。 寿王遇刺,齐辰之死,两件大事几近压垮了德明帝,大病一场后,这些天刚刚好了些。 龙案下方跪了八个手足头脚都缠着绷带的人,以伤势最重的太尉和顺宁候为首,两人各吊了一条胳膊,头上缠着带血的绷带,模样看起来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他们是来告状的。 告辰王妃嚣张跋扈,私闯他们府邸动手的罪,丝毫不提自家子侄干了些什么。 「……就是这样!请陛下为臣等做主!务必严惩辰王妃。」 德明帝放下朱砂笔,内官立刻将他面前批阅完的奏章合上放到一边,然后重新摊开一份。 德明帝耐着性子一边批阅一边说: 「辰王去的突然,她作为未亡人难免心绪不稳,做了过分之事,朕代她向众爱卿赔礼。」 德明帝无精打采的说,他的话听起来有点敷衍,更别提道歉的诚意了。 可这是陛下,他们做臣子的能怎么样? 八位大人面面相觑,太尉张开他断了两颗牙,说话有点漏风的嘴: 「臣等不敢受陛下赔礼,只是想请陛下严惩辰王妃,绝不可纵容她这般恶行。」 德明帝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跪在不远处的八个麻烦,放下朱砂笔,拿起一旁茶杯打算喝茶,可茶杯刚送到德明帝嘴边,就被他径直摔了出去,砸在太尉面前。 「你们想让朕怎样严惩她?杀了她吗?你们子侄对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要朕一句句说与你们听吗?也就是齐辰不在了,若他在,定要灭了你们满门鸡犬不留!」 「八个人,六个武将,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你们自己掂量掂量,还有资格领兵吗?还好意思到朕面前来告状!都给朕滚出去——」 德明帝本就在病中,又闻唐安芙一人挑了八家的事儿,心中本来未做好定夺,可这些一把年纪在外头受了委屈还要到他跟前哭诉的老东西看了就叫人心烦,所幸一护到底,把人给打发了。 德明帝一句‘还有资格领兵吗’,简直要把几个领兵的武将给吓坏了,哪里还敢要讨回什么公道,争前恐后的告退都来不及。 凭着陛下当初对辰王的溺爱,如今辰王刚死,陛下定是伤心欲绝时,他们选择这时候来告辰王妃的状,确实有点不明智。 算了算了。 不就是被打一顿。 不就是被拆了府邸。 不就是……丢了点脸吗? 要什么公道,再要公道,只怕连官位都难保了。 八个大人识相退出,德明帝这才平复下心情,又批改了一阵奏折后,对身边内侍问: 「辰王妃在哪里?」 内侍上前回:「回陛下,按您的吩咐,已经将辰王妃接去了南园,此刻辰王妃应该在南园整理随身行李。」 德明帝点点头。 辰王死的突然,他都很难接受,更遑论新婚燕尔的辰王妃了。 一来为了让辰王妃不再闹事,二来也防止她在宫外受那些府邸的报复侵扰,德明帝干脆下令让辰王妃到南园禁足,名为反省,实则看顾。 是夜,大理寺卿求见,德明帝急急将之唤入,大理寺卿进殿行礼后,对德明帝说: 第63章 「陛下,那日当街行刺寿王殿下和康王殿下之事已有眉目。」 德明帝面上一沉:「说——」 寿王当街遇刺,只因德明帝宣召入宫。 而德明帝之所以会在那个节骨眼宣召寿王入宫,是因为他得了一封密信,说是寿王与北辽将领有所勾结,并且证据确凿,还附上了一封寿王笔迹,加盖寿王印章的信件,德明帝自然要召寿王入宫问个清楚明白。 没想到,这也是那帮人算计的一部分。 为的就是让德明帝把寿王召出府邸,他们好在半路动手。 此事牵扯的部门太多太多,德明帝总不能一道圣旨问责京中所有衙门,只能让大理寺暗中查访,抓到一个指挥番邦杀手的人,好一番审问,如今终于有了确切的结果。 大理寺卿近前,在德明帝耳旁说了一段话,风自殿外吹入,使得殿中烛火摇摇晃晃,忽明忽暗,一如德明帝此时的心情。 太子府后院书房。 杜谦从外头推门而入,太子和凉国公同时看向门边。 「糟了,我那有个领着番邦人刺杀的手下被禁军抓了。诏狱走了一遭,怕是要坏事。」 这就是杜谦连夜从城外赶进城内的原因,直觉要出事。 「什么?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凉国公焦躁。 「怎么了怎么了?什么人被抓了?」太子也凑上来:「他供出我们了?父皇知道是我们杀了寿王吗?怎么办?父皇知道了,我们怎么办啊?我当初就说不同意来着,现在好了,父皇知道的话,我们就全完了!」 「你闭嘴!」 事到如今,凉国公对太子已经没多少耐性,不想听他在旁边聒噪,直接斥责。 「太子,从袁家那件事开始,陛下早就或多或少怀疑我们杜家了。只不过没有切实的证据,但如今只怕是有了。」 杜谦跟太子相处不多,耐性残存,还愿意跟太子好好解释。 太子听到这里,呆愣愣的跌坐到椅子上。 父皇早就知道了? 知道杜家害袁家,知道他们杀了寿王? 凉国公瞥了一眼丝毫没有担当的太子,与杜谦对视一眼,沉声说道: 「为今之计,我们大约也只能走最后那一步,兵行险招了。」 杜谦沉吟没有说话。 太子心中扬起不好的预感:「什,什么招?」 「太子殿下可想救出皇后娘娘,可想……早日登基?」杜谦意有所指问。 太子被问懵了:「你们想干什么?」 凉国公忍无可忍: 「你母后被废,我们杜家又犯下了陛下绝对不能原谅的错误,杜家经营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把你捧上皇位,如今机会来了。」 太子震惊: 「你们想……疯了不成?不行!绝对不行!父皇会杀了我的。」 凉国公冷道: 「你以为你什么都不做,你父皇就会放过你了吗?等他查清楚背后之事,不仅杜家要遭灭顶之灾,就连太子你也难独善其身。说到底,我们都是帮太子做事,是为了你!」 「不——不是的。你们,你们。可,可你们想逼宫,你们知道宫里有多少禁军吗?父皇身边暗卫如云,不可能成功的!」太子越说越怕。 「若是以前,我还真不敢打这主意,但是太子,如今是最好的机会!因为陛下最大的倚仗——齐辰死了!这简直是天赐良机,若不能把握,等待我们的只有一条死路!」 要是齐辰死的消息早点传回京城,那日唐安芙当街救走康王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那时他们还碍于齐辰回来报复,不敢做的太过分,如今想来,他们已经错失了一次机会,这次一定不能再错过。 「太子殿下放心,我们是你的亲舅舅,不会做害你的事情。我已经调集好了兵力,今夜子时,闯宫救人!等我们把你母后救出来,杀了皇帝,明日一早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坐上那张梦寐以求的龙椅了。从今往后,你就是九五之尊,谁都要臣服在你的脚下。」 杜谦的话倒是让太子颤抖的心稍稍平复了一点。 「殿下,行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天下本就是你的,我们不过是要趁着上天给的好机会,让你早几年得到罢了。太子切勿妇人之仁啊!」 太子彻底平复下来。 他忽然觉得舅舅说的很有道理,反正父皇已经快要知道谁是害袁家和寿王的凶手,凭父皇的脾性,若知道是他,绝对不可能徇私,到时候,他这个太子铁定要被废,能不能留下性命都成问题。 不如就听舅舅们的,先发制人。 而且他刚才忘了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齐辰死了! 第64章 父皇最信任的齐辰,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齐辰,死了!父皇身边再没有像齐辰一样强悍的人保护了。就像是被拔了大半刺的刺猬,露出了柔软的肚皮,难道这样他还不敢放手一搏吗? 只要今晚成功,他明日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称帝,从今往后在无人能威胁到他。 对,就是这样! 「好,既然舅舅们已经全然安排好了,那今晚我们就里应外合……」 风铃在为唐安芙整理刚搬到宫中的行李。 白龙枪和破邪剑放在一处,风铃又开始学着苏荷苏溪,将唐安芙的衣裳从行李中拿出来折叠好了放进衣橱。 陛下也不知要王妃禁足多久,所以王伯收拾的东西还挺多。 而唐安芙坐在南园的小西窗旁看着一本关于南月国的古籍,这是她在段贵妃寝殿后面的书架上找到的。 看了这本古籍以后,唐安芙才得知,原来段贵妃是南月国的人。 因为她这寝殿中的雕花纹样全都是按照南月国的祭祀纹理雕刻的,很独特的形状,不存在巧合。 这也能解释,为何当初麝月国巫兵造反,段贵妃会跟着先帝一同亲征,也不知背后有哪些故事。 从这古籍中唐安芙知晓,在大齐岭南以南,有一个南月国,南月国在理州的上部州,统领着下部州的另外四个小国,灵月国、麝月国、炎月国和幻月国。 而巫兵造反的就是南月国麾下的麝月国。麝月国善行巫蛊之事,据说那些造反的巫兵就是受了当时麝月国的一个奸臣所布蛊虫控制。 南月国之人自诩神凤后裔,涅盘重生是他们最崇高的信仰。 据说若是最纯正的神凤后裔才能拥有最强大的涅盘重生术,能让人死而复生,长生不老。 唐安芙将这几本古籍从头翻到尾,感觉南月国所谓的涅盘重生,应该就跟下蛊的概念差不多,不过具体怎么操作,古籍中没有详说,所以唐安芙也不太懂。 不过现在,她倒是有点明白段贵妃当年为什么要对亲生儿子下那般狠手,十有八九就是因为这劳什子涅盘重生术了。 不知道这什么术法的真假,但不能否认的是,齐辰确实别一般人要强悍许多,他仿佛一尊永远都打不倒的神,精力充沛,没有尽头。 除了涅盘重生外,南月国还有两项看起来更不靠谱的术法,一种说是能使人离魂借命,一种说是能借月之力扭转乾坤…… 扯淡! 「王妃,这个玉佩夹在您的一套衣裙中,需要放入您的随身细软包吗?」 风铃收拾东西,从衣服里掉出一块古老的玉佩。 唐安芙抬头看了一眼,愣了愣后才想起来,这就是那日她阴差阳错,从南园带出宫外的那块玉佩,还想着找机会问齐辰玉佩的来头,可没想到那之后袁家事发,她根本没有机会问。 犹豫要不要把这玉佩物归原主,放回书架后的暗格,片刻后,唐安芙说: 「放进细软包吧。」 她还是想以后有机会问齐辰的。 风铃下去之后,唐安芙继续看书。 看着看着,困意来袭,她也没有抵抗,这阵子睡眠实在太少了,所以一般都是她想睡的时候就稍微睡一下。 趴在小西窗下的矮桌上,唐安芙昏昏沉沉,耳中仿佛听到一阵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念经和敲木鱼的声音。 嗡嗡嗡,咚咚咚,吵得她头疼。 竭力从这种仿佛围绕在她周围转悠的声音中脱离,唐安芙又感觉自己到了一处看起来很眼熟的地方。 这是当年裴景软禁她的姑子庙后院,唐安芙当年就是在这院子的枣树下吞枣而亡的。 唐安芙仰头看着枯枝败叶的枣树,梦里依旧是冬天,她在院子里环顾一圈,在东南方看到了古佛寺的百米高塔,不禁笑了,若是这一世骆樊之也能建成这塔就好了…… 胡思乱想了片刻,她感觉身体又重新到了一个地方。 这地方唐安芙没来过,记忆中完全没有印象。 这像是一处祭坛,很大,很空旷。 祭坛中间有一个硕大的圆形石墩,石墩中间有个大鼎,鼎连接着周围十几条手臂粗的管子,看起来十分诡异。 唐安芙鬼使神差的大鼎走去,越走越近,鼻端的血腥味就越重,不仅是血腥味,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恶心臭味,不知是什么。 她仰头望天,月亮几乎就在她头顶,伸手可及般。 很快她走到大鼎处,上了石墩,探头去看大鼎里是什么。 只看了一眼,唐安芙整个人就惊醒过来! 她看到了齐辰! 齐辰躺在那鼎中,全身浸在绿油油,粘腻腻的汁液里,那十几根手臂粗的管子里不断有绿水流下,唐安芙只看了一眼,就看到了不少像是蜈蚣腿,蝎子尾,未碾碎的蛇纹皮之类的东西。 第65章 然后她就醒了。 是被风铃推醒的。 风铃见她醒了,慌忙说道:「王妃,宫中发生动乱了。」 唐安芙还沉浸在看见齐辰的梦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什么?」 深夜,宫门落锁的前一刻,太子来到宫门前求见陛下,宫门十二道守卫只得为太子重开宫门。 可等到十二道宫门尽数打开之后,太子身后却响起一阵擂鼓般的马蹄踢踏声,宫门守卫大叫不好,让关宫门,可十二道宫门重逾千金,刚打开的又岂能那么容易关上,转瞬间已经来不及了。 无数的铁甲精骑从太子身后窜出,太子坐在马背上,手心汗湿,两腿止不住的打颤,可不论他再怎么害怕,现在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宫门上的警钟敲响,号角声传出,整个皇城都震动了。 太子的精骑入宫开路,其后还有源源不断的府兵涌入皇城,见人就杀,很快皇城中就杀声震天,弥漫出浓烈的血腥之气。 风铃刚和唐安芙说完宫中动乱,外头就传来宫婢慌张敲门声。 「辰王妃,宫中发生政变,陛下请您去元阳殿避难。辰王妃……」 唐安芙这才反应过来,让风铃取了枪和剑就出了南园,有一队二十人的禁军在南园外等着护送她去元阳殿。 「怎么回事?」 前来迎她的禁军回道:「太子府兵,太子怕是要逼宫。辰王妃快去元阳殿避难,陛下让将宫中的娘娘、皇子公主们全都聚到元阳殿去,这样可以集中禁军兵力保护。」 此时太子府兵还未杀到内宫,但外头的震天喊杀声却响彻禁宫。 不敢耽搁,唐安芙从南园出来,看见的就是皇宫到处火光冲天,闯宫的太子府兵不仅杀人还四处放火,皇城中有八千禁军镇守,此时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乱弄得乱了阵脚。 唐安芙等来到御花园,好几队禁军从她面前经过,唐安芙认出禁军统领许兆,拦着他说: 「我随你们去御敌。」 许兆拱手回:「辰王妃还是去元阳殿保护陛下吧。」 说完之后,许兆便没时间多停留,领着禁军匆匆离开。 唐安芙想想是这个道理,不再耽搁,往元阳殿赶去。 元阳殿外,禁军不断将各宫娘娘们接来集中保护。 唐安芙进殿后看着满殿妇孺,一时竟不知往哪里走,此时听见一声唤: 「辰王妃,快到这里来。」 唐安芙从内殿处看见了原本应该被软禁在冷宫中的德妃娘娘在德明帝身旁对她招手,唐安芙过去行礼: 「陛下,娘娘。」 德妃拉着唐安芙的手说:「别怕。」 周围的娘娘们有认识唐安芙的都招呼她坐下,生怕她被这种情况吓坏了。 毕竟已经有不少年纪小的宫妃吓得嘤嘤直哭,抱团发抖。 「皇后……呃,杜昭仪呢?」 今晚是太子逼宫,若是被降做昭仪的前皇后在,也不知能不能让太子收手。 良妃一声叹息: 「早被救走了。太子既然敢做这般大逆不道之事,肯定先护着他母妃呀。」 德妃对良妃摇了摇头,指了指站在内殿与外殿交界处脸色阴沉的德明帝,悄声说了句: 「你别说了,陛下听了难受。」 德明帝此时此刻已经不难受了。 当大理寺卿把调查寿王当街遇刺的结果告诉德明帝时,他就已经不会对那个孽畜心存期望了,只恨慢了一步,让那孽畜先发制人。 忽然,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刚刚还坐在德妃身旁的唐安芙忽然动了,提着一把剑往德明帝的方向刺去,众妃吓得倒吸凉气,德明帝猛地回身就看见唐安芙提剑往自己刺来,不过瞬间惊吓过后,就听见‘叮’一声,唐安芙的长剑从德明帝头上挥过,将一直原本瞄准了德明帝脑袋的鹰爪打到一边。 鹰爪锁链被唐安芙手里的剑削断,掉落在地,如果不是她这一剑,这鹰爪将直接抓在德明帝的头上。 唐安芙护在德明帝周身,警惕看向四周,两个刺客自梁上蹿下,唐安芙不等他们站好便迅疾攻上,不敢有丝毫怠慢,以最快的速度将手中剑刺向其中一个胸膛。 而另一个从腰间再度甩出铁索,铁索那端则是另一个只鹰爪,直扑德明帝面门,德明帝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唐安芙奋力向前探出一条胳膊挡在德明帝身前,那鹰爪直接抓在唐安芙的胳膊上,趁此机会,唐安芙将在鹰爪后的铁索绕在手腕上,用力一拽,那放出铁索的刺客便被拽到她身前,唐安芙挽了个剑花,将剑刃调转,直接将那刺客脖子抹成两段,血溅当场。 德明帝吓得双腿发软,地上的刺客尸首近在眼前,他忽然想起唐安芙手臂,问道: 第66章 「你的手怎么样?」 唐安芙将手臂上的鹰爪扯下,手臂上的外衣破了,露出胳膊上的一截软甲。 「没事,我有贴身软甲。」 德明帝见状,这才松了口气。 一直在外守护的禁军统领许兆听见殿中声响,闯进来护驾,就看见地上两具刺客尸体,慌忙召唤禁军入殿,死守住殿中各个出入口。 「陛下,太子府兵来势凶猛,眼看就要攻入内宫了,未免出事,您还是进密道先避一避吧。」许兆对德明帝如是劝道。 德明帝原是决意坚守元阳殿,可看着地上两个还未处理的刺客尸体,想起先前凶险,若是再来几回,谁能保证他还能逃过一劫呢。 元阳殿有通往秘密之处的通道,进去避一避确实安全一点。 「好,众爱妃随朕一同入密道。」德明帝说。 许兆环顾一圈,元阳殿中此时大妃小妃少说也有两百人,全部进密道的话需要一些时间。 唐安芙看出了许兆的为难,说道:「许统领,你带人在殿中掩护陛下和娘娘们,我出去抵挡片刻,为陛下和娘娘们争取时间。」 许兆和德明帝同时开口: 「不行!太危险了。」 可外头的杀声越来越近,已经没有时间了,唐安芙默不作声将齐辰的剑背在背上,用绳带扣住,接过风铃手中的白龙枪,直接冲了出去,德明帝想阻止都没来得及。 「陛下,没时间了,快入密道吧。别叫辰王妃白白牺牲。等您和娘娘们进了密道,属下便去接应辰王妃,必将她安全带回。」 德明帝这才点头,为今之计,只有他安全了,这些保护他的人才有机会撤退。 下令开启元阳殿后的密道,许兆和禁军从旁小心守护。 皇城四方火光冲天,除了喊杀声之外,不时还有呻吟声传出,禁军被分散在各处,打了个措手不及。 杜谦亲自领着叛军冲进内宫,直接杀到德明帝所在的元阳殿,只要他冲进殿中把德明帝杀了,他们今晚所图也就成了。 谁知元阳殿外台阶下,一个美艳飒爽的女子手持白龙枪,肩背长剑,一夫当关立于石阶之下,她身后的禁军和甚少露面的暗卫将元阳殿内外包围的水泄不通,看来他派出的那几个刺客没能暗杀成功,德明帝还在殿中。 双刀相击,发出争鸣之声,杜谦一声号令: 「杀了狗皇帝,出人头地,加官进爵!给我上——」 他身后的兵蜂拥而上,唐安芙与外围禁军正面迎敌,唐安芙没想到这一世她还有机会使出当年她在战场上的杀人绝技,枪头所到之处,血花飞溅,温热的血喷在她的身上,血腥气充满鼻腔,这种杀戮的感觉很容易就叫人杀红了眼。 齐辰曾说过,唐安芙的枪法是专门杀人用的枪法,经过齐辰的改良,杀人就更加方便快捷了。 枪影人影风影在眼前一一闪过,唐安芙如一个血人般横扫在千军之中,不停的杀,不停的杀,杀的人多了,连枪头都杀弯了,硬是跟两把开山斧对击了一下,白龙枪在唐安芙手中断裂。 唐安芙也因此被那对开山斧劈到了后背,幸好她穿着软甲,后背又有齐辰的剑保护,但饶是如此,她依旧被挥舞开山斧的力道伤到了。 她回身望去,只见杜谦那边出现一个比熊还高大的人,开山斧就是他使的。 唐安芙只觉喉咙腥甜,呸的吐出一口血。 杜谦先前已经被唐安芙砍菜似的杀人手法吓住了,此时还未缓过神来,幸好前面还有个可靠的高手阻拦,让唐安芙受了伤,他才敢对唐安芙叫嚣: 「你,你枪都断了。赶紧退开,还有一条活路。」 唐安芙又呸了一声,将口中残血吐掉,抛开断成两截的白龙枪,抽出背后长剑,剑上寒光四溢,没有跟杜谦多说一句废话,唐安芙再度上前。 杜谦被她的气势吓到,慌张指挥:「去,去拦住她!杀了她!」 这人熊力大如牛,唐安芙吃了一次亏,怎会再吃第二次,几个闪避之后,轻巧的落在人熊肩上,用两条大腿夹住人熊的头颅,说时迟那时快,手中长剑直接从他头顶刺下,然后当着杜谦的面,笑着把剑从人熊的头顶抽出,顿时脑浆混着鲜血喷溅而出,人熊轰然倒下,瞬间便被自己的血给浸透。 杜谦饶是打了多年的仗也从未见过这般血腥的杀人方法在面前出现,而周围的叛军们也面面相觑,竟生生被这凶残女人给震慑住了。 皓月之下,只见她满身是血,目光如刀,令人胆寒。 唐安芙没给他们太多时间震惊,杀了人熊后,她便开始拿着齐辰的剑继续杀人。 谁能想到,原本已经攻入内宫的叛军们,居然被她一人硬生生的杀出了内宫,剑光横扫之处,纤影掠动,如鬼似魅,脚下伏尸千条,任何接近她,想要攻击她的最终都会倒在她的剑下。 第67章 叛军们被这月下杀神杀得节节败退,到后来,竟无人赶再上前。 许兆将陛下和娘娘们送入密道后,就火速出来支援辰王妃。 然而元阳殿外已经没有叛军的踪影,哦,是已经没有活着的叛军踪影,元阳殿的台阶之下,躺着数百具尸体,而那些原本应该和辰王妃一同浴血奋战的禁军们全都傻愣愣的站在那里。 「辰王妃呢?」 许兆大吼一声,将过于震惊的禁军心神稍稍拉回。 大家有志一同的抬起略微颤抖的手指向了外宫的方向,许兆不知道这些禁军看到了什么以至于这么惊讶,他慌忙一路追寻而去,追寻的路上,许兆大约就明白了那些禁军为什么会呆掉了。 他追寻辰王妃的路基本上都是由叛军尸体堆成的,沿着尸体找过去就看到一个血淋淋的辰王妃将杜谦踩在脚下,而她周围已经几乎没什么敢站立起来的叛军,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许统领,这个人……杀吗?」 许兆出神的时候,唐安芙忽然回身对他问了一句。 「啊?啊!」许兆出神,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唐安芙问的什么,然后恍惚摇头:「不不,这个别杀了,留给陛下审讯。」 唐安芙点点头,将脚从已然吓晕过去的杜谦后背挪开。 而此时,分散在各处的禁军解决了外围叛军后也陆续赶到,看见的便是通往内宫的路上铺满的叛军尸体和一个满身是血,杀气蒸腾的女人…… 「这里交给你们了,我,我去歇一下。」唐安芙用手抹了一把脸,觉得还是先去洗个脸比较好。 禁军副统领来到许兆身旁,环顾一圈内宫里外的惨况,问道: 「统领,那个女人是谁啊?这么多人……全是她杀的?」 副统领等从外面杀过叛军的人身上多少都有些血迹,但许兆和元阳殿外的一众禁军身上干干净净,不像是杀过人的样子,倒是对那个满身是血的女人身份很是好奇,所以副统领才这般询问。 许兆咽了下口水: 「你知道安南王吗?」 副统领不懂许兆为什么突然提起已故安南王,愣愣点头:「知道啊。」 许兆恍恍惚惚的说: 「都说安南王到了战场上是个魔杀星,原来……他女人也是。」 副统领:……?? 太子在宫外等着叛军大捷,可他从黑夜等到了白天,没有等到大捷的讯号,反而等到了前来围捕他的禁军。 一夜之间,太子府连带凉国公府皆被抄,太子当朝被德明帝废除,以谋逆罪判秋后问斩。 凉国公府以同罪论处。 一场宫变就这样迅速的解决了。 而这场宫变之下,除了被废除的太子和抄家的凉国公府之外,最大的传说只怕就是辰王妃以身御敌的事迹了。 这事迹有很多版本,大多都是说辰王妃浴血奋战,在内宫杀了很多人,保护了陛下云云。 而其中最诡异的一个版本是——辰王妃被辰王魂魄附体,招来恶鬼在内宫大开杀戒,以一敌千,叛军尸体堆积成山,宫内血流成河…… 不过几天的功夫,流言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很多人乍一听这传言都懵了,因为从前谁也没听说过辰王妃是这么个凶悍的性子,只知道唐家攀龙附凤,唐家四小姐以美貌俘获辰王的心,自此飞上枝头变凤凰,被辰王捧在手心里娇宠着,这好好一个金丝雀的人设,怎么突然就成了救驾功臣,救驾过程还传的神乎其技,前后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嘛。 而最为震惊和后怕的则是前些日子刚被唐安芙上门教训过的八大家。 他们是见识过辰王妃的武力值的,所以听说她在宫中大开杀戒时并没有觉得很吃惊,只是后怕呀,幸好那日辰王妃只是打了他们家的人,拆了他们家的房,没动刀动枪的杀人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至于被人打上门之后,还想不想讨公道? 算了算了,公道什么的哪里有一家老小的命重要! 不讨了!再也不讨了! 接连遭遇了各种打击,德明帝终于病倒了。 唐安芙求见的时候,几个太医正从德明帝的寝宫出来,看见在殿外等候的她时,一个个紧张的连路都不会走了,几乎是贴着边边角离开的,离开前还不忘远远对她拱了拱手。 唐安芙点头向他们回礼,继续站在殿外等候陛下召见。 除了太医之外,还有一行人也走出德明帝的寝殿,都是太子逼宫那晚对应得当的御敌将领们,其中还包括安定候父子。 裴景从寝殿走出就看见站在殿外的唐安芙。 自从齐辰死讯传回来之后,裴景还是第一次看见她,感觉她整个人都瘦了好些,倒不是说多憔悴,就是眉眼中没了笑意,如一柄上等宝剑纤薄锋利,只站在那里不动就透出犀利寒意,跟上一世唐安芙的形象更契合了。 第68章 裴景一直就知道唐安芙的武力值非常高,当年战场鬼见愁不是他手下曲意奉承胡说八道,而是唐安芙确实如此。 所以当裴景听说那晚她在宫里大开杀戒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太子那个蠢货连带杜家的两个白痴竟然敢找死逼宫,裴景庆幸自己抽身的早,没跟着那几个蠢货后头造反,反而提早布防,见机行事。在等候多时也没有等到丧钟响起后,裴景趁着城中大乱,各府府兵出动时,领着安定侯的两百府兵亲自将几个外围将领擒住,及时给安定侯府领到一个‘救驾’的功劳,顺便还洗净了自己的嫌疑,毕竟他曾经跟过太子,若无作为,事后定会有人以此诟病。 从唐安芙身边经过时,唐安芙连一眼都没有落在裴景身上。 这让裴景十分失落,因为直到现在他才清楚的感觉到,这一世唐安芙已经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曾经以他为天,事事以他为先,打仗时永远冲在他前面,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着他的女人如今成了别人的妻子,为别的男人出生入死。 她怎么总是学不乖,总是为了男人去冲锋陷阵?并且总是得不到好结果。 上一世的裴景没有尝过凡事都要自己筹谋,自己单打独斗的难处,所以对于唐安芙上一世的付出,感触并不深厚,甚至因为她的强势而心怀怨怼,直到这一世他凡事亲力亲为,经历无数次碰壁之后才知道从前的唐安芙为他做的有多难能可贵。 然而她曾经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却从未得到他的认可,反而还连手唐碧茹那个蠢女人处处给她难堪。 如今想来,心底除了一些后悔的感觉外,还悄悄的滋生出一种莫名的心疼。 说来真是好笑,上一世唐安芙为裴景掏心掏肺时,裴景只觉得厌烦和压抑,对她从未有过半刻的心疼,可到了这一世,他碰壁多了,明白自己并非想象中那么能力卓绝后,反而开始心疼唐安芙。 也许他上一世并不是不喜欢,而是狂妄自大,将她的付出视作理所当然。 想到这里,裴景忽然停下脚步,跟在他后头的官员差点撞在他身上,裴景说了句抱歉后,就离开队伍,转身往唐安芙跑去,安定候发觉,压低声音唤他: 「你干什么去,回来!」 裴景却恍若未闻,径直跑到唐安芙身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唐安芙看向他,冷道: 「有事?」 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裴景艰难说出一句: 「王爷的事……你节哀。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尽管开口。」 唐安芙秀眉微蹙,防备的将裴景上下打量几眼:「多谢裴世子,我没什么要帮忙的。」 「阿芙,我……」 裴景一时忘形,喊了她的小名,不过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他就被急急赶来的安定候给拖走了,边走还边训斥裴景: 「这是宫里,她是辰王妃,你想干什么?别再给我惹祸了。」 裴景恢复理智,知道宫里确实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不过幸好,齐辰已经死了,她成了新寡之身,以后裴景肯定还有很多机会和她见面说话,不急于一时。 唐安芙不知道裴景此时心里在想什么,她还在殿外等候传召,不一会儿,内侍出来宣召她入殿。 她进殿之后,守在门外一直面无表情维持威严的禁军们忍不住对视了几眼,有几个还不约而同的抬手擦了一抹冷汗。 进殿的唐安芙并不知道外头禁军是什么表情,只觉得殿中汤药味甚浓,德明帝应该是刚喝过药。 她来到德明帝的寝殿外,明黄的帘子从内掀开,几个宫人一同将帘子挂了起来,唐安芙看见伺候德明帝喝药的德妃娘娘从里面走出。 德妃看见唐安芙,赶忙迎上前来,居然对唐安芙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福礼,吓得唐安芙赶忙上前搀扶: 「娘娘,使不得。」 德妃却坚持把一个福礼行完,表达了自己对唐安芙的感激后,才说: 「陛下在等你,进去吧。」 说完,德妃便往殿外走去,内侍来请唐安芙:「辰王妃,这边请。」 唐安芙走进德明帝的寝殿,德明帝躺在床上,身后垫了好几个大迎枕,抬手制止了唐安芙的跪拜礼,对她招手,让她近前坐下。 「陛下感觉好些了吗?」唐安芙问。 德明帝点头:「好多了。本也没什么大病,就是急火攻心,一时的。不碍事。」 这段日子以来确实发生了太多事情,对德明帝的打击很大,但他是一国之君,肩上的责任非常人能懂,再大的事业必须承担下来。 「那晚的事多亏了你,许兆与我说了。」德明帝慈祥的看着脸上失去笑容,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唐安芙:「齐辰从未与朕说过,你的功夫这般了得。」 第69章 提起齐辰,唐安芙的表情才略微有些变化,说: 「我功夫好坏,对他而言并无差别。」 德明帝:「是。他也不是因为你功夫好才娶你的。他是真的喜欢你,从小到大,你是他向朕开口求的唯一一件事。」 唐安芙低头沉吟,片刻后,对德明帝问: 「陛下,若我说我觉得齐辰还没死,您信吗?」 德明帝呆了呆,说: 「朕想相信,可事实上……朕派人去勘察过齐辰坠落的悬崖,从崖上向下寻了百丈有余,仍未曾见底,那高度掉下去,又有火药炸着,别说是齐辰了,就是鸟也活不了。」 「朕听说了你近来的举动,可逝者已逝,你若不能走出来,日日浑噩,只怕他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 唐安芙低头听话,不做评论,等到德明帝说完之后,她才沉吟了好一会儿说: 「我梦见齐辰了。看见他躺在一个鼎中,像是祭坛一样的地方,天上的月亮很大很大,他看起来确实受伤了,但我也能保证,他肯定没死。我也知道这些话说出来有些匪夷所思,可我……就是相信。」 德明帝忽的愣住:「很大很大的月亮?你看到了?」 唐安芙未觉德明帝语气有何异样,点头:「看到了。那么大的月亮,仿佛触手可及。」 「可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们大齐有什么地方的月亮是那样的呢。」 德明帝挣扎着坐起身,唐安芙见状赶忙去扶,只听德明帝说: 「提到这个,朕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齐辰一年多前曾昏迷过好一阵,大概有半年多吧。朕请了无数的太医会诊都没能将他弄醒,没办法,只得将他送到气候宜人的岭南去调养,他在岭南躺了半年多,自己醒了。」 「他醒来回京后,朕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自己在月亮下躺了躺就自己好了。朕一直以为他是敷衍之词。」 唐安芙来了精神: 「他真这么说过吗?」 躺了半年……上一世齐辰可是足足躺了五六年才醒呢。要不然也不会有裴景上战场立功的事情了。 可这一世他为什么只躺了半年就醒过来了呢? 这是唐安芙一直以来都没有想通的事情。 原以为是她重生后世界出现的错误,如今想来,怕是跟齐辰自身有很大的关系。 「那他有没有说,那大月亮在什么地方?」唐安芙迫不及待问。 德明帝却无奈摇头:「没说。」 顿了顿后,德明帝仿佛想起了什么:「不过……你可以去古佛寺找得一方丈问问。」 「得一方丈?」 唐安芙知道这人,齐辰带她见过。 「得一方丈是南月国人,与齐辰的生母段贵妃来自同一处。他们那一族有不少朕无法解释的事情,你去问问他,如果说齐辰真的还有一线生机,可能也就只有他们那一族能做到了。」 「……」 唐安芙想到自己做的梦里,确实听到了和尚的念经敲木鱼声。 从皇宫出来之后,唐安芙直奔古佛寺,赶到山脚下爬上山时已是日暮十分,寺门已然关闭。 唐安芙在山门外敲了好一阵,出来一个小沙弥,小沙弥告诉她得一方丈云游去了。 云游…… 齐辰倒时说过,得一方丈喜欢云游四方,不常在寺中。 和尚云游无定方,唐安芙便是想找也不知去何处找,一阵失落,准备下山的时候,却正巧听见正关寺门的小沙弥嘀咕一句: 「什么人啊。也想见方丈。」 ‘啪’一声,唐安芙拍在了寺门上,拦住了小沙弥关门的动作,声音阴沉问: 「小和尚,你刚才说什么?」 小沙弥没想到自己自言自语会被她听见,此时夜幕降临,寺门外还未点灯,她背着微光,完全看不清脸色,但从她的声音中,小沙弥听出了危险。 「这位施主,你,你想做什么?」小沙弥颤声问。 唐安芙一把将他想关上的山门推开,山门古旧发出吱嘎声响。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相见得一方丈,劳烦通传。」唐安芙冷声说道。 就凭小沙弥先前自说自话的语气听来,唐安芙就断定得一方丈肯定未曾云游,还在寺中。 小沙弥慌了:「小僧不是说了嘛,方丈云游去了。女施主请回吧。」 唐安芙却是不听,直接推开了面前小沙弥,欺身入寺:「方丈在不在,一看便知。」 「不行的!女施主,你这样不行的!寺门已经关闭,恕不接待了。你若执意闯寺,小僧可要撞钟了。」 若是撞响山门旁的钟,就是说明有外敌来犯,就会惊动寺中武僧。 第7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武僧厉害,到时候闯寺之人就不是被请出去,而是会被架着扔出去了。 唐安芙确实不管,径直往上山石阶去。 小沙弥阻拦不住她,只得跑到边上撞响了三声钟,这就说明有人闯寺,中等危险,若是遇上更强人,十八声钟响之后,寺中武僧将会尽数出动。 唐安芙爬到台阶中间的一块平地后,看见三排拿着罗汉棍的武僧排列整齐等候,大约三十人。 「我要见得一方丈,烦请通传!」 开打之前,唐安芙大喊一声。 武僧却不理会,呵斥她下山。 唐安芙来古佛寺时没带兵器,因为没想到会动手,不过这也并不妨碍她闯古佛寺武僧阵。 半柱香的时间后,三十多名武僧尽数被唐安芙打倒在地,唐安芙捡起一根罗汉棍,继续上山。 她从山脚一路打到山顶,山下钟声已经响了足足十八下,上百武僧们尽数出动,唐安芙心中有气,觉得这些秃子故意阻拦,委实可恶,正要尽数打过去时,就见一白衣袈裟的僧人从台阶上走下,正是唐安芙要找的得一方丈。 「阿弥陀佛。辰王妃夜闯我寺,所为何事?」得一方丈双手合十问唐安芙。 唐安芙见着人,终于可以平复一番气息,合十回礼: 「方丈,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在山下诚心求见,你们寺中沙弥却骗我说你云游在外,使我下山,被我发觉后,你寺僧人毫不悔改,撞钟赶我,我也是没办法。」 若是其他人,唐安芙打了就打了,懒得解释,可她要问得一方丈关于齐辰的事情,总得让对方心平气和才行。 得一方丈得知缘由,他站在高处,往山下台阶上倒地的武僧们望去,不禁失笑。 「是小和尚们怠慢了,辰王妃息怒,请随老衲上山。」 唐安芙这才抛下手中罗汉棍,跟着得一方丈身后往后山禅房去。 寺中武僧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对于他们竟连一个女人都拦不住的事情相当惭愧。 禅房中,得一方丈请唐安芙入座,还要为她沏茶,唐安芙却实在等不了他的磨叽,按住茶壶直言: 「我不喝茶。我心有疑惑,想方丈为我解答。」 得一方丈端坐:「辰王妃请说。老衲知无不言。」 唐安芙话到嘴边,却又好像不知道该问什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出一句: 「我想知道,齐辰……还活着吗?」 得一方丈果断摇头: 「老衲不知。」 唐安芙抬起跪坐的身体,撑在两人之间的茶案上,急切问: 「方丈怎会不知?您是南月国人,齐辰的母妃也是。我近来梦见齐辰了,他所在之地有一轮很大很大的月亮,我看见他没死,我想找他,求方丈为我指条明路。」 得一方丈看着眼前唐安芙急躁的神情,深深一叹: 「老衲是南月国人,但也不知辰王究竟是生是死。不过,我南月国确实有一种使人涅盘重生之术。」 「我在贵妃娘娘寝宫也读到过南月国的古籍,原以为是传说,竟真的存在吗?」唐安芙说。 得一方丈点头,看着唐安芙: 「自然是存在的。确切的说,就连辰王妃你也是我族这项古法的受益之人。」 「我?」唐安芙指着自己,有些懵:「方丈何意?」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唐安芙心如擂鼓。 得一方丈兀自煮茶,从容淡定。 禅房中十分安静,只有茶水煮沸的咕嘟声,一如唐安芙此时激动的心绪。 「……」 「……」 唐安芙失魂落魄从禅房出来,下山的一路上,古佛寺的大小和尚全都退避一旁,让着她走。 不知是怎么从山上走到山下,唐安芙脑中不断回想着得一方丈与她说的那些话,震荡不已。 齐辰曾经为她做过那么多事吗? 可是,为什么呢? 她在嫁给他之前,两人分明连一点交集都没有啊。 这些事情,是老和尚一己之言,唐安芙若要确认,还是要找到齐辰当面问他才行。 她坚信齐辰没有死,他正在世上某个角落里等着唐安芙找到他。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吾家有福》卷一 作者:花笑茗 02、《吾家有福》卷二 作者:花笑茗 03、《吾家有福》卷三 作者:花笑茗 04、《吾家有福》卷四 作者:花笑茗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