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有点甜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大楚信元二年三月,边陲南疆兴乱,摄政王楚慕亲自领兵镇压,铁蹄荡荡,无往不胜。相传庆功宴上,有南疆刺客扮作舞姬行刺,未曾得手,被摄政王当场擒住,后又行巫蛊之术,放出毒蛊攻击,楚慕一时不查被蛊虫噬咬,所幸军医救治及时,未曾有事。 八月中旬传捷报入京,南疆之乱正式平定。 时年十月,京城摄政王府中忙忙碌碌,都在做迎接摄政王凯旋而归的准备,摄政王妃齐氏站在廊下,边翻看单子,边听回事处管事回禀府内事宜。 「王妃,西苑的如夫人又从珍宝阁添了不少金银首饰,库房里那些江南织造孝敬王爷的丝绸布匹也被她取了不少,还有西苑跟回事处要了好些花匠去,说是要在西苑辟一处琼花林……」 管事刘福对西苑那位如夫人诸多怨言,可谁让王爷喜欢她,金屋藏娇好多年,临出征前还特意把人从外面接进府里,直接抬进西苑,让府中人不得怠慢,还说等他回来之后就行礼圆房。 刘福没其他地方诉苦,只能告到王妃面前。 可告虽告了,刘福也明白没什么用。王妃是个好性子,看着冷,但对谁都客客气气的,管家也是一把好手,王府里的仆婢,人人都说王妃的好,可这又如何呢?偏生王妃不得王爷喜,她越是端庄贤良,王爷越是避之不及,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宁愿与烟花女子为伴,也不愿踏入王妃寝房一步。 更别说这回,连知会都没有知会王妃一声,就把如夫人抬进门了,可谓不尊重王妃到了极点。 王爷出征南疆以后,如夫人霸着西苑,俨然把自己当做王府的半个女主人,在府里肆意妄为,王妃也不出声,由着她去闹。 刘福的话,齐妤像是没听见,指着账目的一处说道: 「这里让账房再算一遍,那批丝缎是由我这里拨出去的,账面已经算过一回,重了。」 摄政王妃齐妤出身齐国公府,天生的大家闺秀,端庄典雅,矜持高贵,平日不苟言笑的样子看着有些清冷,实则待人和风细雨,遇事冷静,思虑万般周全。 可任王妃再好,不得王爷宠爱也是摄政王府上下皆知的事实。 「是。」 刘福接过账册,犹豫要不要再追问西苑的事情,最后想想还是算了,王妃要真想管西苑,即便他不说,王妃也能管,要是不想管,那他说再多也没用。 「等等。」齐妤开口唤住刘福。 「如夫人既喜欢金银首饰,便让珍宝阁再送些过来,与珍宝阁的人言明,从今往后王府只结他们送到府里来的首饰,两月一回,一回不超过三样,价格不超过两千两。江南丝绸颜色艳丽,配她正合适,她若喜欢,让库房尽数搬去西苑。至于琼花林……琼花谐音不喜,让她改种桃花吧。」 王妃难得一口气吩咐这么多话,刘福连连点头,暗自记下:「是,小的明白了,这就传下去。」 齐妤走进书房,身后左侧跟随的丫鬟琥珀就忍不住抱不平: 「王妃,您怎么由着那如夫人乱来呢?她想要首饰便要首饰,要丝绸便要丝绸,要种树就种树了,您也太好性儿了。这不是明摆着叫她欺负了去嘛。」 琥珀和明珠都是齐妤待字闺中时便伺候在侧的丫鬟,与她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几年前两人随齐妤一同嫁入王府,是齐妤身边最得力的人。 「琥珀!」明珠轻斥:「你少说两句。」 明珠比琥珀大两岁,言谈举止稳重不少。但心里其实和琥珀想的差不多,觉得王妃不该这么好说话。 齐妤在书案后坐下,拿起一本账册翻开查看,云淡风轻反问: 「我不给,她就拿不到了?」 主动给了,还能稍加限制,如果不给,任她肆无忌惮花销下去,最终麻烦的还是自己。 明珠和琥珀似乎还想说什么,齐妤已经抬手对她们挥了两下,意思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让她们退下。 自家王妃什么性子,两个从小伺候的丫鬟怎会不知,无奈对望一眼,恭敬退下。 摄政王亲征南疆,德胜而归,举国同庆。 一大早,文武百官便已在城门外排列相候,望眼欲穿,终于在临近午时看见了队伍。 队伍上方旗帜飘扬,一个个楚’字迎风招展,队伍最前方一人一马,银甲披身,威风凛凛,摄政王楚慕乃当今皇叔,先帝时曾为肃王,镇守郾城,先帝驾崩后京城动乱,不服年幼太子,欲推翻另立,肃王携兵力,以铁腕扶势微的少年太子登基,初以皇叔身份辅政,一年后,为摄政王,官员们唯唯诺诺,言听计从,但背后也不乏说摄政王把持朝纲,专横霸道,只手遮天的。 丞相亲迎到楚慕战马前,拱手作揖: 「摄政王凯旋而归,一路辛苦。」 楚慕翻身下马,收拢马鞭与丞相拱手回礼,神情颇为严肃:「丞相客气。」 文武百官争相上前恭贺,楚慕冷淡回礼,在众臣簇拥之下进城,丞相道: 第2章 「皇上一大早就便已命人在宫中设接风宴,就等摄政王归来呢。」 楚慕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冷眉微蹙,丞相心上一紧,将楚慕表情变化看在眼中,即刻战战兢兢的解释: 「王爷有所不知,皇上原本是要亲自出城迎接王爷凯旋的,然皇上近日偶感风寒,臣等担忧圣体,才不得不阻止,还请王爷莫要怪责。」 楚慕往丞相看去一眼,楚慕的五官容貌乃楚氏之最,郎朗萧肃,丰神俊逸,一身战甲加身如天神般冷凛,身量也颇高,足九尺有余,丞相不过六尺余,楚慕居高临下的一瞥在丞相看来尽是孤傲轻蔑,丞相强忍惧意,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前冷汗,胆战心惊: 「王爷,请。」 楚慕看着走在丞相身旁,默默看着害怕到腰都要弯到地上去的老丞相大人,着实不解老丞相因何这般惧怕他,就算他曾经在朝堂上公然杀过人,还不止一个,但那些都是有谋逆之心不臣之子,午门斩首与血溅皇庭有甚区别?都是杀人,何必在意? 更何况,他自问对丞相及其他忠君事的臣子都还不错的,从未有过无理刁难。 将军得胜回朝,理应入宫复命,楚慕也不含糊,大刀阔斧入宫。 当今信元帝不过十岁稚童,见楚慕时仍需太后牵着,在宫人簇拥下前来,太后将信元帝送上龙椅,楚慕拱手行礼,他自任摄政王以来,已经免去跪拜之礼。太后敢怒不敢言,连正眼都不敢看楚慕,强忍害怕泪水,低调走入龙椅后的帘幕。 太后安氏虽位份高,却也才二十五岁,风华正茂,青春正好,出身安国公府,因小小年纪姿容极其艳丽被先帝看中,收入后宫宠幸,十五岁诞下皇子,便顶替其已故嫡姐,成为新任皇后,不过两年,先帝驾崩,王庭混乱,众王不服年幼太子,欲取代,安国公府势单力薄,保护不了他们,幸得肃王援兵,铁腕清君侧,血染皇城,太子才能顺利登基,从此以后,王庭虽仍姓楚,可此楚非彼楚。 年轻美貌太后携幼子登基,身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摄政王,江山与她,也许都是他要掠夺的对象吧……让她怎么高兴的起来。 太后进入帘幕,楚慕才收回目光,心中再次纳闷,这太后有什么不高兴的,每回见她都是这副国丧脸,先帝刚驾崩的时候也就算了,如今先帝都驾崩两三年了,老夫少妻,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吗? 「臣幸不辱命,平定南疆之乱,吾皇不必忧心。」楚慕发表官方感言。 信元帝左右看看,没人教他说话,镇定心神:「皇叔辛劳,功在社稷,朕感佩不已,不知皇叔想请何赏,尽管开口,朕无不应奉。」 合着以为他入宫讨赏来了?楚慕一挑冷眉,信元帝面色一凛,心肝颤颤。 「平乱乃臣之责也,并不为赏去也。」楚慕推辞赏赐,见信元帝小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就在摄政王入宫之前,信元帝和太后已经拟出了摄政王要的东西,无非就是兵权,封地,太后说,他要就给他,可太后没说,他不要该怎么办啊。 楚慕一叹:「罢了,臣倒真有一事,还请皇上准许。」 「皇叔请说。朕无不应允。」几乎是立刻,信元帝就脱口而出。 「臣欲再讨一妇,顾家女,此女深的臣心,奈何出身一般,臣想许她侧妃之位,若皇上方便的话,能否为臣写一封赐婚书?」 楚慕觉得自己太给面子了,他要娶谁做侧妃,不管对方什么身份,哪需要什么赐婚书啊,不过就是看皇帝不赏他点东西就不放心,才开口要了这个,再说师妹若看见这赐婚书,想必会更开心吧。 楚慕脑中想到师妹那娇艳之容,婀娜之姿,已经快有点等不及回府见她了。 信元帝招来中书省,给楚慕写下赐婚书,战战兢兢盖上玉玺,看着楚慕拿着赐婚书步伐轻便的走出宫殿,信元帝和刚走出帘幕的太后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摄政王府早就收到消息,阖府上下皆至门前等候。 齐妤领着众人在外,一阵环佩叮当,香风来袭,娇艳无双的顾氏姗姗来迟。看见面色冷然的齐妤,顾氏扶了扶鬓角上的珠花,并不上前行礼,在另一侧倨傲而立,今日她穿着一身霞彩云纹裙,花团锦簇,看起来明艳照人。 打扮的这般招摇,让琥珀恨得咬牙切齿:「瞧她那猖狂的样儿。」 明珠用胳膊撞了撞她,飞快看了一眼目不斜视的齐妤,让琥珀赶紧别多嘴了。王爷本就不待见王妃,要是这节骨眼儿上跟如夫人起争执,吃亏的还是她们王妃。 巷子口传来一阵马蹄踢踏的声响,很快就看见马队转入,为首之人正是一身银甲,俊逸逼人的楚慕。 门房的人上前牵马,门前众人整齐行礼:「参见王爷。恭迎王爷回府。」 楚慕翻身下马,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个对他笑脸吟吟的师妹,娇俏柔美,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绝色娇花,色彩鲜艳,绚烂夺目,让楚慕按捺不住想要靠近,转身取下锦盒往顾氏走去,谁料走到她身前三尺处,一阵香风来袭,楚慕知道这是师妹身上特有的香气,芬芳扑鼻,曾令他着迷,可这香气此刻却让楚慕鼻子有点发痒,骤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第3章 楚慕一个喷嚏下来,可把周围的人都给紧张到了,纷纷围上来关切问询,楚慕摆摆手,让大家退下,坚持走到顾氏面前,忍住了不断发痒的鼻子,将那锦盒送到顾氏面前,顾氏娇羞一笑,天真无邪的问: 「这是什么?」 顾氏边问边将锦盒打开,露出盒子里面的明黄圣旨,惊喜抬头看向楚慕:「这是……」 楚慕正要开口,却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王爷一路辛劳,不如先进府。」 清冷声音传来,楚慕自然知道是谁,抬眼看了看齐妤,见她一身素雅衣裙,高洁如莲,嘴角虽微微上扬,笑意却未达眼底。同时递来一块素帕到楚慕面前,楚慕犹豫片刻,伸手接过,对师妹顾氏笑道: 「待会儿去找你。」 顾氏娇俏颔首。 楚慕进府之后先去主院更衣,齐妤随行,夫妻二人一路无话,相对无言,楚慕走在最前面,齐妤跟在他身后,始终保持半步距离,既不会太疏远,也不会太亲近。 入房后,齐妤将早就安排好的换衣婢女唤来,楚慕自行解了腰带,他行伍出身,一般来说,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不会假手于人,将腰带挂上屏风,正要让伺候更衣的婢女离开,却瞥见齐妤已经坐在一边喝茶,茶桌另一面放着另外一杯,是给他的。 楚慕见不得她悠闲自在,忽然改变主意,目光犀利的盯着兀自喝茶的齐妤,想让她收敛收敛,奈何齐妤毫无所觉,还是一旁的明珠弯腰在她耳边轻声提醒一句,齐妤才抬头对上楚慕的目光,并没有任何自觉,再次对楚慕微笑,那神情仿佛看着的不是她半年未见的丈夫,而是一个点头之交。 看着她那抹敷衍的假笑,楚慕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既觉得她可恶,又觉得……笑的真好看。 楚慕果断收回目光,干咳一声,抬手指向齐妤: 「替本王更衣。」 齐妤一愣,楚慕又道:「其他人都出去。」 婢女们面面相觑,然后看向齐妤,楚慕见状,大喝一声:「都听不懂吗?」 楚慕怒斥,婢女们吓坏了,琥珀和明珠率先反应,让婢女们将手里衣裳放下,一起低头退了出去。 婢女们都走了,齐妤只好放下茶杯,无声一叹,走到大张双臂的楚慕身后,替他把银甲除下,更衣期间,两人依旧无话,房间里只有衣裳摩擦和环佩相击的声响。 楚慕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怎么突然提出让她给自己更衣,可看着她在眼前忙忙碌碌的样子,心里又忍不住泛起一阵阵陌生的涟漪。 「好了。」 齐妤忙活好一会儿,终于帮楚慕成功更衣,正要转身去唤人收拾楚慕换下的衣裳,谁知刚一动身子,手腕就被一股力量强势扯住,齐妤回头,蹙眉盯着楚慕,而楚慕目光中尽是冷凝。 「本王德胜归来,你不高兴?」楚慕问,目光仿佛被无形牵引,竟离不开她。 齐妤微微挣扎手腕,力量悬殊,挣脱不开,无奈回答:「怎么会。妾身再高兴不过。」 「你这眼睛里可不是这么说的。」楚慕冷道。 齐妤不以为意:「王爷,妾身向来是用口说话,何时会用眼睛说话了?」 「本王说有,就有。」森口白牙,凶神恶煞。 对于楚慕这种无事生非的态度,两人成亲三年,齐妤见过多回,并不觉得奇怪,若不是手腕被他捏着,此时她早已转身出门,懒得理会。 手腕在掌心转动,吸引了楚慕的目光,目光所及,腕纤肤白,竟比那上等羊脂白玉还要柔腻温润,楚慕第一次发现,齐妤这双手生的极好看,指如葱白,又细又长,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透出健康粉,鬼使神差的,楚慕居然很想亲吻亲吻这只好看的手,这么想就这么做,缓缓靠近。 齐妤察觉到楚慕的不对,眼睁睁看他的唇要落下,齐妤果断打在楚慕捏着自己手的手背上,突然吃痛让楚慕回过心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楚慕赶忙松手,只见齐妤手腕自由之后,立刻往后退了两步,防备似的揉手。 楚慕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别说齐妤防备,就是他自己也无法理解刚才的行为,难道是太久不近女色,憋坏了?可就算憋坏了,他也不该对齐妤有那种旖旎暧昧的想法。 「今晚我宿在西苑,替她准备一下。过阵子宫里典仪备好,我便正式纳她为侧妃。你可有意见?」 楚慕恢复理智,对齐妤无情抛下这几句话。 凭楚慕如今的权势,别说要纳一个侧妃了,就是纳十个八个也没人敢阻拦。齐妤对这些事本就无感,当即爽快答应: 「好的,王爷。妾身没意见。」 楚慕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齐妤把琥珀和明珠喊进来说话,一边揉手腕一边吩咐: 第4章 「王爷今晚留宿西苑,派几个宫里的老嬷嬷去伺候如夫人沐浴更衣,教她一些……该教的事情。」 两个丫鬟对望一眼,琥珀的嘴巴都要噘上天了。 「王爷怎么能这样,刚回来就……」去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那里。琥珀硬生生把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咽进肚子里。 齐妤倒没什么感觉,低头看自己手腕,居然被楚慕捏红了,这个莽夫! 「那如夫人也不知用了什么妖法,把王爷给迷住了。王妃,这件事咱们要不要回去告诉公爷知道,让公爷提醒提醒王爷呢?」琥珀一心为自家王妃考虑,如果这么大的事情,国公府都不闻不问,今后王妃还不知道要怎么被那狐狸精欺负呢。 明珠看见齐妤手腕上红了,猜到发生了什么,心疼的入内取药过来,听见琥珀的话,不禁无奈叹息: 「公爷手再长,也伸不到女儿闺房后院来。再说了,就算公爷开了口,王爷也未必会听。两人可都不是什么好性子,回头再把事情闹大,还不是王妃夹在中间受气。」 明珠这话说的一点没错,齐国公齐振南也是行伍出身,脾气火爆,对楚慕诸多不满,就算是结了亲家,成了正经翁婿,朝堂上两人也不时针锋相对。现在朝中大多分为两派,一派是楚慕一党,唯楚慕马首是瞻,另一派就是齐国公党,是朝中仅剩的一些有勇气和魄力不畏强权敢与摄政王楚慕作对的大臣。 琥珀还想说点什么,被齐妤阻止:「好了,去办吧。别纠结这些无意义的事情。」 也就只有王妃把这种内宅争宠的事情称作为‘无意义’了,这与‘大好江山拱手相让’有什么区别? 夜幕降临,楚慕依约去到西苑,只见西苑内外张灯结彩,焕然一新,推门入房,房中红烛耀眼,一个大大的喜字映入眼帘,长条桌案上还放着早生贵子的点心,一切就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 顾氏红衣似火,端坐床沿,红烛中她妆容艳丽,媚眼如丝,便如枝头绽放最盛的那一支繁花,对人发出请君采摘的邀请。 楚慕自从把她接回京城之后,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等的都有些疲乏,所以眼看心愿就要达成,却还是觉得错失最佳时机,可不管时机是不是最佳,他今晚都要完整的拥有自己爱恋了多年的师妹。 从红瓷酒壶倒了两杯合衾酒,送到明艳照人的师妹面前,师妹纤纤玉指接过酒杯,不胜娇羞一垂首,万种风情在顾盼。 两人交手饮酒,从此妾身相托,恩爱缠绵。顾氏虽然被抬进门多时,但终究还是黄花闺女,想起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还是很不好意思的,两手紧紧攥着,眼睛都不知往哪里看好。 楚慕伸手将她的下巴轻轻抬起,让她正视自己,烛光下,她美的不可方物,令楚慕不禁想起在扬州求学时的美好时光,少年初识情事,则慕少艾,自此便难忘怀。 缓缓弯腰,楚慕挑着顾氏下巴,顾氏满怀期待闭上双眼,做好了迎接新的人生旅程的准备。 楚慕一眼不错的盯着近在眼前的红唇,唇形优美,气味芬芳,是那种很容易叫人想入非非,想一亲芳泽的唇瓣,可楚慕在她唇前试了好几回,发现自己居然……亲不下去。 越是靠近,心里就越是翻腾,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恶心。 是的,恶心。 尽管他很不愿意让自己心中的美好沾染上这两个字,可他现在确确实实就是这种感觉。 恶心。 想吐。 楚慕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尴尬的情况。 意料中的亲吻始终没有落下,顾氏睁开眼睛: 「王爷,怎么了?」 楚慕看着她那张姣好的脸庞,将托住她下巴的手收回,慢慢直起了身子:「突然……想起,还有一份军务没有处理。」 「军务?」顾氏讶然。 美眸流转,以为楚慕在和她开玩笑,故意这么说逗她,主动伸手拉住楚慕的,咬唇娇羞:「王爷,如此良辰美景,谈何军务?」 说完,便抱着楚慕的胳膊,将自己缓缓贴近他,美人如玉,暗香浮动,可楚慕只觉得胸怀翻涌,强忍不适,将自己的胳膊从顾氏手中抽出,未免她再靠近自己,楚慕果断退后两步。 「是一份特别紧要的军务,还请师妹务必体谅。」说完后,楚慕瞧见顾氏脸上露出委屈神色,心中不忍,又补充一句安慰:「咱们来日方长,细水长流。等过阵子宫里的典仪备好,正式拜堂之后再行此事,岂非美满?」 楚慕说完后,似乎一刻都不愿停留,转身就走,顾氏提起火红的裙摆起身,急急喊道: 「王爷。师兄。安臣……」 可无论她怎么喊,楚慕都跟没听见似的,脚步匆匆离开了红烛喜房,顾氏站在门口观望许久,失望之极。自与师兄相逢以来,师兄就从未这般冷落过她。 第5章 楚慕急急忙忙从西苑出来,步履不稳,似喝醉酒了般急乱。 暗卫韩风见状追随而上,只见楚慕忽的冲到一株大树前干呕起来。 「王爷,您怎么了?」韩风问。 楚慕直起背脊,稍稍平复一下,摆手表示自己没事,确实没事,如果要说的具体一点,就是他从西苑离开之后,腹内翻涌的感觉就没有了。 楚慕觉得有些不对劲,又站着稍事平复片刻,转身对韩风说了句: 「让林钦明早过来一趟。」 林钦是楚慕军中的军医,喊他过来就说明王爷确实不舒服,韩风拧眉:「要不属下现在就去吧。」 楚慕摇头:「不必。」 大半夜的传军医入府,传出去还不知道他得什么重病了。 「是。」 韩风领命退下。 楚慕站在园子里吹了一会儿夜风,往西苑看了一眼,遗憾转身,往主院去。 齐妤已经梳洗好准备睡下,却突然得知楚慕来了主院的事情,相比于她的惊讶和不解,琥珀和明珠就十分惊喜,眼看就要拉着齐妤去换衣裳重新上妆,却又得知楚慕到了主院,直奔客房而去,并不打算来齐妤的寝房,两人才无奈放弃。 齐妤一开始就不认为楚慕会来自己房间,要说两人有什么相像的地方,大概就是同样的厌恶对方吧。让他来齐妤房里睡觉,难易程度大概和杀了他差不多。 今晚是楚慕和顾如丝的洞房之夜,看他铩羽而归,约莫是没成,不过齐妤不打算过问,他们俩既然标榜真爱,那就让他们爱去,齐妤乐的清闲。 一夜好眠无话。 齐妤有早起遛弯的习惯,今日也不例外。走出房门,经过园子却见一道掠影疾风般闪过,楚慕一袭单衣在园中练剑,剑走游龙,惊若翩鸿,楚慕在做摄政王前是肃王,据闻十六岁就领兵出战,战无败绩,是一等一的高手。 齐妤站在旁边看了几眼,并不多做停留,兀自走出院落。 楚慕练剑眼观六路,自然看见齐妤从旁边经过,并未停止剑意,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前,楚慕才一个鹞子翻身,收剑入鞘。 韩风有点惊讶,给楚慕递上汗巾的同时问: 「王爷这就不练了?」往常王爷晨起练剑,至少也得一个时辰,可今天一刻钟都不到,所以韩风觉得很奇怪,顺嘴问了句。 楚慕没有答话,而是冷冷瞥了一眼韩风,回房换衣去了,韩风不明所以,难道自己说错什么话了? 楚慕在屏风后换衣,看到昨天随手搁在衣裳架子上的帕子,这是昨天在府外他打了喷嚏之后齐妤给他的,楚慕昨晚回来后随手一放,目光在那帕子上若有所思停留片刻,犹豫良久才决定伸手去拿,谁料刚拿在手中,就听外面传来韩风的敲门声: 「王爷,王妃在园中要处置如夫人,如夫人身边的婢女来请您前往搭救。」 楚慕微怒:「本王不是说过,王府上下必须礼遇如夫人吗?齐妤凭什么责罚?」 说完,不等韩风回答,楚慕便急急匆匆赶往花园。 花园里,齐妤坐在凉亭石凳上喝茶,让人压着顾如丝跪在亭子外。一般来说,齐妤是不愿跟顾如丝起争执的,但这并不包括顾如丝蓄意挑衅的情况,尤其还是众目睽睽之下。 事情起因皆于今晨两人在园中相遇,顾如丝冷脸相对,见了齐妤不行礼便罢,话里话外还指责齐妤嘴上大度替她准备婚房,实则暗地里做手脚,故意安排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让楚慕离她而去。 齐妤原不想搭理她,谁料顾如丝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居然动手推了琥珀,琥珀是什么性子,当场两人就扭打在一起,顾如丝非但不阻止,还在旁边添油加醋,动静闹得很大,不少仆婢都来围观,齐妤只得出手。 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跪在那里并无惊慌神色的顾如丝,齐妤多少能猜出一点她的用意,大早上无端端的挑衅,若说她不是故意的,齐妤一百二十个不信。 可明知她故意的又如何?齐妤又不怕楚慕。说的通俗一点,若是楚慕能把她这个摄政王妃废了,只怕三年前就废了,岂是顾如丝如今自作聪明耍一点小手段就有用的? 果然,没过多久,琥珀就匆匆来报:「王妃,王爷来了。」 齐妤淡定自若继续喝茶,顾如丝则露出一副泫然欲泣之态,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你们在干什么?」楚慕老远就看见两个婆子将纤弱的顾氏压跪在地,顾氏哭的可怜。 两个婆子听见楚慕暴喝,吓得赶忙松手,跪地请安。 楚慕弯腰对顾氏伸手欲扶,顾氏的手也伸出一半,正要牵上,楚慕忽然直起身子,对一旁丫鬟比了个手势:「还不过来扶。」 顾氏看着自己的手,怅然若失,心底凉了一大片,今早她冒失的做了这件事,就是为了试探王爷对她是否如初,要是以前的话,不管对错,这个时候,她只怕已经被他抱在臂弯中了,哪会这般疏远。 第6章 「将如夫人送回西苑歇息。」楚慕如是吩咐,并不打算追问罚与被罚的真相。 初听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气愤,但一路走来就明白了,毕竟他也不是傻的,师妹会武功,若真动手,凭齐妤身边那些婆子,都不是她对手,而且她也不会真的让自己吃亏,现在做这些,不过是因为他昨晚伤了她的心,今早来耍一点小性儿试探他罢了。 要是之前,师妹伤心了,楚慕很愿意哄她一番,但如今情况不同,只要他一碰到师妹,或者见到她,都会有生理性厌恶,尤其是在齐妤面前。 「王爷这般护短,让妾身很难做。」齐妤走下凉亭,来到楚慕身旁,双手拢入袖中,看着不甚情愿被送回西苑的顾氏背影,好整以暇道。 「哼。」楚慕同样注视顾氏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本王早就吩咐过,府内上下不可对她不恭不敬,你这是公然……」 与本王作对。 然而楚慕后面这句话并没能说出口,因为他回头了,一回头看到齐妤那张清雅端秀的脸庞,从她清澈见底的瞳眸中看见自己刻薄倒影的那一刻,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目光像是胶着到了齐妤脸上,楚慕深吸一口气,意识到问题真的很严重。 他感觉自己好像……喜欢上齐妤了。 这个感觉,在理性上让楚慕五雷轰顶般难以接受,齐妤是什么人?是齐国公之女。齐国公是什么人?是楚慕朝堂上的死对头。他之所以会娶死对头的女儿,完全是因为先帝留下的最后一封遗诏,留下遗诏之后,先帝就驾崩了,也就是说,他除了造反之外,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所以,他怎么能喜欢上齐妤? 天下女人死绝了,他也不能喜欢齐妤啊。 这突如其来的感情,如狂风暴雨般从楚慕的胸腔中迸发出来,遏制都遏制不住,多看一眼,多喜欢一分,比瘟疫蔓延的还快。 楚慕拧眉闭上双眼,让理智控制全身,不言不语转身,从齐妤面前逃离,生怕再跟她待下去,他会控制不住扑上去表白。 从花园逃走,楚慕撑在假山石上平复心情,韩风觉得这两天王爷情况不对,刚要上前问询,只见楚慕蓦然转身: 「让林钦立刻过来。」 半个时辰后,军医林钦急急忙忙入了摄政王府,书房里,楚慕神情严肃盯着他给自己把脉,只见林钦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楚慕有所察觉: 「是不是那个?」他问。 林钦师承大楚第一国医,医术超群,跟随楚慕出生入死多年,与韩风一样,既是下属,也是朋友,在楚慕面前,没什么顾忌。 将把脉的手收起,林钦眉头紧锁看向楚慕,颔首沉声: 「看来是了。那蛊毒只解了毒,蛊还在。」 摄政王出征南疆,世人只知摄政王用兵如神,凯旋而归,却不知曾遇险情,南疆败后派巫蛊杀手刺杀,以苗虫为引下毒,是为蛊毒。而摄政王中的便是南疆蛊毒之最,情蛊是也。 之所以说情蛊是南疆蛊毒之最,是因为此蛊有悖人情,会让人迷失心智,将挚爱做仇,仇做挚爱。 当时那苗疆刺客行刺失败,假意被擒,而后在审讯时再次动手,悄悄放出蛊虫,当时楚慕没在意,等到出了大牢才觉有中毒之像,急招林钦来解毒,不久便痊愈。 那刺客被杀之前曾大声诅咒楚慕,要让他一生爱无所爱,孤独终老。楚慕当时身体中毒性解除,并无异样,觉得那只是刺客耸人听闻的泄愤之言,就没放在心上。 「此蛊可有解?」楚慕很快冷静下来,问林钦。 林钦在一旁谨慎沉思后回道:「苗疆的毒霸道,却非无解之法,但蛊却如跗骨之蛆,一旦沾上很难根除,一般是要用施蛊之人的血肉为引,可现在那下蛊的刺客已被阵法,蛊引子没了,要想将蛊解除,可谓难上加难。」 一时厅中气氛凝滞,楚慕沉声问: 「若蛊毒不解,这样的症状会一直维持下去吗?」 「情蛊我曾在蛊经上看见过文字叙述,但还是初次看见真实的,所以现在无法准确回答王爷,待我回去研究研究,再行禀报。」林钦说。 韩风却比楚慕急:「你要研究多久,就没有暂时缓解之法吗?在你研究期间,王爷身体被蛊毒影响出什么问题如何是好?」 「出问题应该不至于,情蛊控制的是感情,短时间内对身体没什么伤害。」就是情感上比较痛苦罢了。林钦在心中追加一句。 「尽快找出解蛊之法。」楚慕起身欲离开,被林钦唤住:「王爷留步。」 「此蛊化绵入骨,需顺应对之,若过分抵御克制,只怕会加速发展。」林钦提醒道。 楚慕蹙起的眉心足以夹死一只苍蝇:「顺应对之?何意?」 第7章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从书房出来,楚慕心头像是压了一座大山,郁闷不得解。 这厢正郁闷着,谁知迎面又遇上了他此刻最不想遇到的人。 齐妤站在一株金花桂树下,两手高抬,脚尖微微惦着,两截藕段般的手臂高高抬起,十指纤纤,一手拿着白玉盘,一手采花瓣,米粒般的金黄花瓣从她指尖落下。 要是从前看到此情此景,楚慕连头都不会抬一下,直接从齐妤身边走开了,可是自从中了那劳什子情蛊之后,他发现自己只要看见齐妤的影子就越发走不动路。 不禁为自己的没出息怒火中烧。 明珠和几个丫鬟率先瞧见站在一旁的楚慕,赶忙行礼:「参见王爷。」 她们的声音提醒了齐妤,放下手臂,将白玉盘递给明珠,往楚慕走去: 「听闻林先生被急招入府,王爷可是哪里不适?」 楚慕看着她清雅脱俗的脸,语气生硬:「你希望本王哪里不适?」 话不投机半句多。 齐妤懒得和他废话,敷衍一笑:「王爷误会,妾身告退。」 楚慕目光在齐妤脸上深深剜了好几眼,被她唇边那抹笑勾了半边魂魄,艰难吐出一句: 「不许对本王笑。」 不许勾引我!!楚慕在心中咆哮。 齐妤哪里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楚慕这次出征回来变得越发喜怒无常,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和表情,二话不说果断离开。 直到齐妤的身影看不见了,楚慕才暗自呼出一口气,伸手抚在隐隐作痛的胸口。 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齐妤笑了他就开心,齐妤冷漠他就心痛…… 天杀的蛊师! 不过正如林钦所言,这种情蛊只对楚慕的感情有影响,其他方面倒是一切正常。 金銮殿上,两派大臣吵得不可开交,只为争论五城兵马司空出来的职位该由谁接任。信元帝坐在龙椅上,冕旒之后的小脸上满是无助。 「皇上,太后,请替臣等评评理,究竟是陆大人说的对,还是王大人说的对。」 信元帝身子一僵,下意识往帘幕后的太后看去,太后也不敢说话,从帘幕后看向站在殿首的摄政王楚慕,楚慕冷着一张脸,超一品玄色金丝暗纹朝服穿在他身英武不凡,眉眼锋利,站在那里有种天生威仪,使人臣服。 他旁边站的是齐国公齐振南,那个要皇上和太后评理的是兵部尚书,自然唯楚慕马首是瞻,言之不切,处处向着楚党,要为楚党谋私。 五城兵马司的职务虽然不高,但对京城而言尤其重要,关乎整个京城的布防问题。 「孙大人何必为难皇上与太后,你们咄咄逼人,以势相迫,算什么本事?」 兵部尚书孙大人被齐国公点名批评,不淡定了: 「国公此言差矣,若说咄咄逼人,也是王大人逼人在前,若说以势相迫,您是一等国公,肱骨之臣,只有您以势逼我们,我们哪里能逼迫的了国公。」 齐振南冷哼一声: 「孙大人巧言令色,好会分辨。老夫不与你做唇齿之战,只是这五城兵马司之职该当由罗副统领担任,他跟随已故刘统领多年,兵马司中事务没有比他更熟悉的,贸贸然换个不通庶务的,纵然有军功在身,那也难以服众。」 「服不服众,何劳国公操心,那罗……」孙大人还要继续分辨,只听殿上响起一道冷冽之音: 「够了。」 楚慕开口,孙大人哪还敢再多言半句,对国公帝台之上的皇帝和太后行礼后,便退回臣列。 齐振南将目光斜斜往楚慕看去:「不知王爷又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唯言事实而已。」 两人针锋相对不是一天两天,谁又能想到这般关系不睦的两人,竟然是正经翁婿。 当年先帝一纸遗诏,让摄政王迎娶齐国公府嫡长女,也是让众臣惊讶不已,以为两家既联姻,便是打算同气连枝,互帮互助了,谁想到,两家结亲以后,非但没有和平相处,反而关系越闹越僵,如今两党之争更是如火如荼,也算是奇闻一桩。 楚慕一击掌,刑部尚书便上前来,将证据一条条罗列: 「辛酉年腊月二十六,罗涛擅离职守,一日间往返大兴府两回;戊戌年八月,罗涛利用职权,仗势欺人,帮一城东店铺掌柜教训另一掌柜;庚寅年二月……」 刑部尚书当朝将刑部调查出来的罗副统领的种种罪状宣读而出,说是罪状,其实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日往返大兴府是因为罗副统领母亲生病,他请人代班;而所谓仗势欺人,也是因那掌柜做生意不老实,欺负了人,他才出手教训,这些私事,是任何一个在职的公务人员都有可能面临的小问题,然而此刻被宣读出来,很显然小问题也会变成大问题。 第8章 最终这一场职位之争,在这些‘铁证’之下,齐党所推荐的罗副统领自然以失败告终。 齐国公当庭震怒,指着楚慕怒骂: 「卑鄙小人!无耻之极!」 楚慕低头整理了一番根本不乱的衣袖和衣襟,并没有丝毫愧疚:「国公说话可得讲证据,起码也得似本王这般,将证据桩桩件件列出,使人无从分辨,这样方能服众。」 「你!」齐国公被气的头晕,两颊绯红,怒喘不止,往后退了两步,一副快要跌倒的模样,礼部尚书和工部尚书赶忙上前搀扶,从旁劝导:「国公息怒。」 楚慕见他这般,也学着礼部尚书他们的话,对齐国公拱手作揖,一本正经劝说道: 「国公息怒。国公请务必保重身体。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在朝堂之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届时该多无聊。」 这番气人之言,像是压死人的最后一根稻草,齐国公吹胡子瞪眼好一阵儿,终于体力不支,被气的晕了过去,是被人给直接抬出大殿的。 「这国公真是年纪大了,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孙大人看着那夸张的簇拥队伍发出质疑。 「谁知道呢。说不过咱们就晕倒,说不定就是苦肉计。」陆大人先前被齐党压制的够呛,现在自然没什么好话。 楚慕一声不响,不发表任何意见便离开了。 身后的大人们不禁又论起来,一个新加入的官员小声说了句: 「国公到底是咱们王爷的泰山大人,这般被气的抬回去,咱们王爷会不会被王妃埋怨?」 若是正常翁婿的关系,女婿是得上赶着给泰山大人搭台子的,谁敢当面拆台? 孙大人和陆大人对视一眼,陆大人拍拍那位新官员的肩膀: 「谁不知道咱们王爷最厌恶的就是王妃,若是怕埋怨,又怎会跟国公把关系闹得这般僵?」 「就是。王爷也是可怜,娶了齐国公府的大小姐,打不得,骂不得,休不得,若还要事事以国公为尊,得多憋屈啊。」 一行人这般说着话,出宫去了。 楚慕下朝之后,在兵部衙门看了半日公文,下午才回到府上,老远看见顾氏打扮的花枝招展走来,楚慕脑中神经一绷,腿脚下意识就飞速往反方向走去,就连顾氏在后面喊他,都只当没听见。 林钦说,情蛊毒就毒在,不是一日之功,而是日积月累,为了不让讨厌师妹的情绪日积月累,楚慕决定在没解毒之前,跟师妹保持一定距离,以逃避的方式,将彼此的厌恶感降到最低。 顾氏哪里追的上蓄意躲她的楚慕,气喘吁吁,急的在那儿跺脚。 楚慕好不容易逃回书房,想起来昨天看的一本书留在主院,转道而去,见主院仆婢空空,心生犹疑,一边找书一边问了句: 「她人呢?」 韩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楚慕问的是谁。 「王爷可是问王妃?」 楚慕从床头找到昨夜没看完的书:「不然呢?她整天在忙什么?」人家妻子在家料理家务,等待丈夫回家,殷勤伺候,齐妤倒好,比他这个摄政王还忙的样子。 「早晨齐国公府派人来禀报,说齐国公身体不适,是被人抬回来的,王妃心忧父亲,自然要回国公府探望一番。」韩风将事情叙述完,见楚慕背对着他翻书,不禁又问: 「王爷,今早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国公怎会被抬回?」 楚慕低着头一个劲翻书走过来,看起来并无异样,若无其事回了句:「谁知道……老人家身体不好吧。」 「哦。」韩风扫过楚慕,最终将目光落在楚慕手里不住翻看的书上,良久才忍不住出声提醒: 「王爷,您书拿倒了。」 楚慕:…… 齐妤急急忙忙赶回国公府,得知国公仍然昏迷,太医还在为国公诊治,她只得在外等候,问国公的贴身常随怎么回事。 「吴叔,我爹好端端怎会这般?」 中年常随拱手回礼:「属下在宫门外等候国公下朝,也不知详情如何。只听那些宫人们说,国公似乎在朝堂上发生了争执,怒火攻心所致。」 「争执?与谁?」齐妤眉头紧锁,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吴叔还没出声回答,便听见一道严厉女声从廊上传来:「还能与谁,不就是你嫁的那个好夫婿嘛。」 国公夫人安氏走入,一袭锦衣雍容华贵,长眉上扬入鬓,颇为精明之感。 见她进来,齐妤转过身去,并未行礼,只恭立一旁,肃容喊了一声:「母亲。」 虽是喊安氏母亲,但她却并非齐妤生母,齐妤生母乃前国公夫人,生下齐妤,还有幼妹齐甯之后去世了,之后两年,父亲续弦,便是如今这位国公夫人安氏,安氏是安国公府三房姑奶奶出身,当今太后还得称呼她一声姑妈,也正因为这一点,安氏嫁入齐国公府后,在京城社交圈中还颇有名望。 第9章 跟安氏一同进门的还有安氏与已故前夫生的两个女儿,改姓为齐烟和齐韵,人比花娇一对姐妹花。安氏虽是新寡,却年轻美貌,姿容不俗,刚进门的时候,对齐妤和齐甯还算不错,可等到她生出了儿子齐隽,对齐妤和齐甯的感觉就微妙了,三年前齐隽被册立为齐国公世子之后,更是让安氏气焰高涨,全然不把齐妤这个大小姐放在眼里。 「长姐。」 齐烟和齐韵给齐妤行礼,齐妤点了点头。 安氏在太师椅上坐下,目光锐利扫向齐妤:「你那个好夫婿到底想干什么?是非要把你爹气死不可吗?纵然你们夫妻二人感情不睦,可也没有他这般无状的吧。」 自从齐妤跟楚慕成亲之后,回来挨的训十有八、九跟他有关。安氏奈何不了楚慕,就只能把气撒在齐妤身上,也就这件事,齐妤在安氏面前辨无可辨,只有低头受训的份儿。因为她嫁给楚慕却约束不了他是事实;因为他爹屡屡被楚慕气的发狂也是事实。 「回回把你爹气个半死回来,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岳父,还有没有你这个妻子?再这么下去,我看你爹迟早死在他手上。」 安氏很生气,看见齐妤那雷打不动的样子更生气。 「行了。」 内间传来一道声音,昏迷的齐振南看来是醒了。 太医从内间出来,对齐妤和安氏行礼后禀告齐振南病情: 「国公近来过度忧思,导致虚火旺盛。略经刺激便急怒攻心,用药静养几日便可,请王妃与夫人不必担忧。」 「有劳太医。」齐妤道谢,太医连声说不敢。 吴叔带他去一旁开方子去,安氏和齐妤她们赶忙进去内间,正看见齐振南从榻上坐起。安氏过去把他扶起来,齐振南对她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都气晕过去了,怎么会没事呢。说到底就是那楚慕欺人太甚,他……」 安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齐振南急急打断:「他什么他?都说没事儿了,还喋喋不休做什么,吵得人头疼。」 齐振南脾气不好,安氏也不敢跟他顶撞,但还是忍不住瞪了一眼齐妤,就好像瞪她就能解她心头之恨似的,齐妤鼻眼观心,只当没看见。 齐烟和齐韵上前对齐振南表示关怀,齐振南烦不胜烦,直接把她们母女三人给赶了出去。 「咳咳。」赶人的时候,牵动了气脉,齐振南咳了起来,齐妤从旁给他倒了杯热水,齐振南接过喝了两口,齐妤便在他床边坐下,问道: 「他又说什么了?」 齐振南将杯中水一口饮尽,没好气的靠在软垫上:「没说什么,别问了,不关你事。」 父亲不说齐妤也能猜到,楚慕和他政见不同,立场不同,两人争吵是三天两头发生的事情,父亲脾气不好,但对她还算顾及,有什么事也不会迁怒到她身上,可父亲虽然不说,国公府上下却不可能人人不说,齐妤也生气,可她确实没办法。 「行了,你去见见祖母然后就回去吧,我和他的事你别管,管也管不了,只当不知道就得了。」 齐振南年轻时也参过军,一腔热血,自从袭了国公的爵位以后才从了文职,在齐妤印象中,父亲的脾气一直不算太好,但为人正直不阿,关照下属,做什么事都求个公正。 他不愿意说,齐妤就是追问他也不会说,只得嘱咐他好生养病,然后被齐振南嫌烦挥手赶了出来。 主院出来之后,齐妤又不放心去看了看太医开的方子,都是些补气养神的汤药,里面难免有几味似黄连般极苦的,别看父亲脾气大,性子急,一副天王老子都不怕的样子,可他偏生怕苦。 跟太医商议过加重甘草的量后,齐妤才放心让琥珀和明珠去煎药。想着一会儿等要煎完了,她再过来一趟,亲眼看着父亲喝药之后再走。 这之前,还得先去老夫人那里请安。 齐国公老夫人秦氏住在主院后头的松鹤院,离得不远,转过回廊再穿过一条花园小径就到了。 嬷嬷将她迎进花厅,只见国公夫人安氏也在。 看起来,安氏已经把齐振南被抬回家的原因告诉秦氏知道,齐妤进门的时候,秦氏就眼带担忧的看着她。齐妤上前给秦氏请安,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安氏: 「祖母万安。」 秦氏对齐妤招招手:「秀姐儿过来坐,让祖母瞧瞧。」 齐妤小时候跟她母亲还有国公在漠北军营生活过一段时日,被她爹妈宠的野性子难驯,上树抓蛇,下河捞蟹,全然不像个姑娘家,不过她母亲去了之后,这孩子就像变了个人,没有从前开朗活泼了,秦氏怕好好的孙女长歪,就接到自己身边来教养,祖孙感情自然深厚。 这些年秦氏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齐妤有很多事情都不愿让秦氏知道,免得她担心,可府里总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遇事就来秦氏身边挑拨。 第10章 秦氏拉着齐妤的手,见她从头到脚看了好几眼:「怎的又清瘦几分?在那里过得不好,是不是?」 齐妤自然否认: 「祖母,我过得挺好,就是夏天太热了些,我自小便苦夏您是知道的。过阵子贴贴秋膘不就又长回来了。到时候您又该说我胖了。」 秦氏哪会不知孙女说的是宽慰她的话,再加上刚才安氏又告诉她今天发生的事情,她就更担心了。 只是孙女这桩婚事,是先帝赐婚,齐家连反对的权利都没有,更别说插手了。想到孙女那无状的夫婿,秦氏就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齐妤见状,心里也不好受。 「唉,别家的姑娘出嫁,总是要帮衬着娘家,谁像大小姐那夫婿般无情,连丈人都不放在眼里,要我说还是大小姐劝的少,若她能多对王爷费点心,说不定就没这么些个事情了。」安氏像是看不见秦氏担心难过,继续从旁挑唆,越说越来劲: 「若王爷实在无心,大小姐也该想法子生个孩子出来,届时母凭子贵,一切就顺了。怪就怪在,咱们大小姐太傲,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却没手段,又不肯听人上进,真不知将来要如何是好……」 齐妤耐着性子:「不知依母亲高见,我该如何上进为好?」 安氏打蛇随上棍:「我娘家姑苏旁支里有个姑娘,年方二八,仙姿绝丽,那容貌说是倾国倾城亦不为过,若你信得过母亲,母亲可让她……」 安氏的‘好意’还没说完,秦氏就听得受不了了。 「你说够了没有。妤姐儿嫁的又岂是重色之人。凭他权势,要何种绝丽女子没有?若他重色,凭妤姐儿这脸面又差了谁去?」 从赐婚圣旨下来的第一天,秦氏就知道,孙女嫁的是个心狠手辣的野心家,扶幼帝登基,他便是要效法那曹操,挟天子令诸侯,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岂是好相与之人? 「世间男子多重色,不试试怎么知道。」安氏小声嗫嚅回嘴。 秦氏手中拐杖重重一杵,安氏方才收声,一旁齐烟却接着开口,与齐妤说的: 「长姐,那姑娘我也见过,真的长得特别好看,而且……特别……有风情。」 齐妤不言不语,端起一旁茶水喝了一口,齐烟说罢齐韵继续,她俩一个年头,一个年尾,岁数相当,俨然双生姊妹。 「嗯,我也可以作证,真的特别好看,男子见了她,都跟掉了魂儿似的呢。说不定王爷瞧见了,也跟那些男子一样……」 齐妤喝完茶,将杯子放到一边,抬眼看向这两个继妹,说道: 「母亲关心则乱,说说这些也就罢了,你们两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合适吗?也就是在家中,若是在外你们说这番言论,坏的是整个齐家的名声,连累的是齐家和安家叔伯家的堂姐堂妹们,这罪责你们担的起吗?」 齐妤虽然说的云淡风轻,实则颇有杀伤力,世家姑娘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不敢承担连累全族姐妹的罪名。 齐烟和齐韵对视一眼,稍稍收敛了些笑容,毕竟有安氏撑腰,她们倒也不那么惧怕齐妤。 「我们说这些也是为了长姐好,长姐不领情便罢,怎的还吓唬我们。若真有本事,吓唬王爷去,在这里吓唬我们有什么用?」 「三姐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长姐若是在王府能吓唬到人,又怎会回来吓唬我们呢。也就是欺负我们胆子小罢了。」 两姐妹越说越离谱,秦氏气厉声怒道: 「够了!牙尖嘴利,搬弄是非,像什么样子!」 齐烟不甘被骂:「祖母,今日是长姐的夫婿把父亲气回家的,您不责怪长姐,反而责怪我们,好没道理。」 这边正阴阳怪气的说话,门房老刘急急求见,进门后急切禀报: 「老夫人,夫人,二小姐回府来了。」 二小姐是齐妤的嫡亲妹妹齐甯,两年前嫁入了平阳郡王府。 安氏不耐:「她回来就回来,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老刘似乎是一路跑来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脸上震惊的表情像是完全压不下去似的,又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还有……王爷也来了。」 安氏挑眉:「哪个王爷?」 老刘没说话,但目光直接看向了齐妤,意思再明显不过。 半个时辰之前。 楚慕在王府坐立不安,看书看不进,写字写不出,脑子里一直在想齐妤回齐国公府,知道她爹因何被气之后,会怎么想,怎么看,越想越觉得悬,便想出去走走,分散分散精神,可谁想到,他居然鬼使神差把精神分散到了齐国公府门前巷子来。 他在巷子口徘徊好一阵儿,最终理智战胜一切,拉扯马缰掉头,可没走出两步,就被身后的声音喊住: 第11章 「王爷,可是要入府?」 楚慕回头,看见了坐在马车里,从车窗探出半边脑袋与他说话的齐甯。 齐甯是齐妤的嫡妹,生的与齐妤不太相似,没有齐妤好看,虽说是小姨子,可楚慕跟这小姨子见的面一只手数的过来,楚慕看了一眼她马车车辕上的徽记才想起,齐甯一年多前,嫁给了平阳郡王薛玉章,印象中薛玉章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禁又想到了齐妤身上,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姐妹俩嫁的似乎都不太理想。 齐妤妹妹跟他说话,他若不理未免失礼,遂摇头回答: 「不是,经过而已。」 楚慕能回答她,齐甯似乎很惊讶,突然笑了起来:「王爷若是经过,又怎会与我答话。」 一开始楚慕没懂,后来就明白了。 要是以前的他,如果真的是经过国公府,就算齐甯在后面追着他说话,他也决计不会理,更别说像今天这样一本正经回答她的问题了。 被当面戳中心思,楚慕有点尴尬,齐甯长得没有齐妤娇俏可人,倒是比齐妤热情不少,见楚慕犹豫不决,便再次提出邀请: 「王爷难得来,便进去喝杯茶吧。姐姐若知晓,定然高兴的。」 楚慕对喝茶没兴趣,不过听到齐妤会高兴,居然有点被冲昏头脑。再说如果他进去了,齐妤不高兴,那也不是他的错,是齐妤的妹妹邀请他进去的。 受人邀请,总不好意思回绝吧。 楚慕捏拳置于唇边轻咳一声:「如此,本王叨扰了。」 于是乎,楚慕继迎亲之后,第二次登上齐国公府大门。可以想见,齐国公府的人该有多震惊,这位虽然是齐家的大姑爷,可谁都知道,就连大小姐归宁之日,这位大姑爷都没有出现过,今日突然登门造访,惊掉了一波又一波人的眼球。 齐妤和安氏半信半疑赶到前院,在看见负手立在常青藤架下的楚慕时,齐妤整个人都是懵的。 齐甯看见齐妤,眼前一亮,急急跑到齐妤面前笑问:「原来长姐今日在家。看来我把王爷领进来是领对了。」 对什么对?错离谱了! 齐妤将目光从楚慕身上收回,落在齐甯身上,轻柔问:「你不知?」 「我不知什么?」齐甯不解。 「父亲晕倒了。」齐妤开始看见齐甯的时候,以为她跟自己一样,是收到府里消息才回来的,可看齐甯的样子,似乎并不知晓这件事。 果然齐妤话音落下,齐甯就满脸震惊,急不可待的追问:「父亲怎会晕倒?没人告诉我。要不要紧?哎呀,我还是先去看看他吧。」 齐甯的脾气跟齐振南最像,火爆又急躁,想一出是一出,说完这些就风风火火的往内院去了。 安氏从震惊中收回心神,上前与楚慕见礼,楚慕淡定抬手:「夫人不必多礼。」而后,目光便凝聚到向他走来的齐妤身上,短短半日,再见齐妤的脸,居然生出如隔三秋的想念。 楚慕又一次在心里把那蛊师的祖宗十八代翻出来骂了一百遍。 齐妤缓步走来,神情疑惑又戒备:「你来干什么?」 声音真好听,楚慕按捺住雀跃的心,一本正经回道:「听闻国公病了,本王甚是担忧,恰巧经过这里便进来看看,不知国公现下何如?」 如果这人不是有很严重的前科,那真挚的表情,齐妤差一点就信他了。 恭立一侧的韩风对自家王爷张口说瞎话的本事十分佩服。 「托王爷洪福,父亲如今暂时还死不了,喝几帖药,休养个几日,也就痊愈了。」 横竖都是假,你假我也假。 楚慕看着齐妤唇边那抹冷笑,目光往屋脊扫过几眼,尴尬轻咳:「哈哈,没事就好。要不……本王去看看他?」 「不必!」 楚慕话音刚落便被齐妤阻止。开什么玩笑,就齐振南那脾气,现在让楚慕去看他,简直就是火上浇油的事儿。 其实楚慕也不是真心想去看齐振南那个老顽固,不过是话赶话说到这里,齐妤阻止,他就顺势下台阶,还要做出一副‘太可惜’的样子。 「也罢。那王妃何时回府?」楚慕来的目的就是看齐妤,在别人家看,不如把她接回去慢慢看。 熟料齐妤不解风情:「待侍奉父亲喝了药,我便回王府。」 偌大国公府,喂药之人千千万,用的着你亲自侍奉?楚慕心道。嘴上却言:「好,那本王等你。」 齐妤秀眉微蹙,黑白分明的美眸盯着楚慕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想从楚慕这无事献殷勤的态度上看出什么阴谋。 「岂敢劳烦王爷久候,国公那边自有我来侍奉,王妃随王爷回府去吧。」 安氏虽然到现在也没搞清楚今天到底刮的是什么风,但她也算八面玲珑,自然看得出来今日楚慕来的目的,遂这般体贴。 第12章 国公夫人都开口了,齐妤也就没有理由强行留下,命人去唤琥珀和明珠,国公府上下一番忙碌,安氏亲自将他们送出府外,王府马车已等候在前,楚慕极其反常的走在齐妤前方,在她上车的地方等候,殷勤对她伸出一只手欲扶她上车。 齐妤自从在国公府看见楚慕那一刻开始,紧锁的眉头就没有解开过,此刻竟又凝聚了几分。 半信半疑将手搭上楚慕的手,由着他扶着自己上马车。 等他二人上了马车之后,齐烟和齐韵才偷偷从影壁后探出脑袋,纷纷注视着那个温柔扶着长姐上马车的男人。 「他便是摄政王楚慕?怎的与传闻中……不一样?」 齐烟如梦初醒。长姐大婚那一日,她们只是在远处匆匆瞥见了个身影,没打过照面,后来楚慕就再也没有来过国公府,她们自然无缘得见,只以为外界传闻,摄政王杀人如麻,蛮横专权,鲁莽霸道,又是武王出身,想来定是那种虬髯粗鲁的野蛮汉子,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般丰神俊朗,斯文隽秀之人。 齐韵和齐烟的感觉差不多,连连点头:「嗯。真是没想到。而且不是说他与长姐感情不睦,我瞧着怎么不像。」 那俊逸的眉眼,温柔的举动,怎么看都像是谦谦君子,与传闻中霸道狠辣的形象完全不同。 两姐妹对望一眼,都同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酸意。 原本她们都觉得长姐虽嫁给摄政王,地位崇高,但却不为夫君喜爱,不过空有其名罢了,所以平日里,两人也都不惧怕长姐,敢在她面前出言不逊,甚至奚落她不得宠,可如今瞧见摄政王本尊,被他俊颜震惊的同时,又给推翻他夫妻二人不睦之传言,如此巨大的反差,不可谓不巨。 王府马车不仅豪华,内里空间也大,楚慕这般高挺身材进来之后,也不觉拥挤。 马车缓缓驶动,齐妤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仍然交握的手,并没有急于挣扎,而是顺着某人的手臂缓缓上扬目光,瞥到某人脸上。 目光幽冷,希望某人能自觉一点。 然而楚慕天生不知‘自觉’二字怎么写,兀自将齐妤的纤纤小手捏在掌心摩挲,齐妤耐着性子,深深叹了口气,问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慕正陶醉在牵小手的喜悦中,听闻齐妤开口,不解挑眉:「嗯?什么?」 齐妤将自己的手抽出,一边用帕子有意无意的擦拭着被某人抓过的手,一边冷道: 「事你做成了,人你气到了,还不罢休,非要再来耀武扬威一回?」 马车中的光线正好,齐妤经常出行,她喜欢边走边观车水马龙,所以马车车帘是双层纱帘,午后阳光正好,从一侧照入马车,映在齐妤身上,使之周身仿若镀了一层金辉,原本就出色的脸庞在金辉中更显绝丽。 楚慕痴痴观望,迟迟不答,齐妤整理好了衣袖都没等到答案,不禁回头,只见她转头的一瞬间,楚慕突然闭上双眼,把脑袋转向另一边,一只手捂在心口,表情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王妃误会我了。」好半晌,楚慕才回了这么一句。 齐妤见他表情便知有异,哪会相信这种毫无诚意的托词。 「误会你什么?误会你气了我爹?误会你不知收敛,耀武扬威?」齐妤盯着楚慕的异常举动,如是说。 楚慕努力平复心情,脑中回想着当年看到齐妤时的厌恶感,想借回忆抵充一些此刻的迷茫心动,然而,无论他怎么想,脑中就是回忆不起半分齐妤可恶可恼的模样,甚至越回忆,越觉得,就连他回忆里的齐妤都完美的让他垂涎…… 天杀的蛊师!楚慕想去挖坟!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但我用我的人格担保,我去国公府不是为了耀武扬威。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落井下石,气量狭窄之人?」楚慕试图跟齐妤讲道理。 「难道不是?」齐妤表示很怀疑。 面对质疑,楚慕心上一疼:「当然不是!」 他想对齐振南耀武扬威,在外面一样可以,何必要去国公府那么麻烦? 齐妤懒得与他争辩这些,将身子往侧壁坐了坐,势必要在最小的空间里与他保持最远的距离。 楚慕摸摸鼻头,不再凑上前自讨没趣,国公府与摄政王府离得不远,没一会儿也就到了,楚慕欲伸手扶齐妤,谁料齐妤早就快他一步起身,下了马车后,头也不回冷冷入府而去。 楚慕跳下马车,一动不动,目光灼灼盯着齐妤清雅背影进府,若有所思。 韩风来到楚慕身旁静待片刻,楚慕仍一动不动,韩风不禁问道: 「王爷在想什么?」 楚慕双眼一眯,他生就一双上挑丹凤眼,长眉入鬓,俊逸非凡,此刻脸上竟丝丝绽放笑意: 第13章 「林钦叫我顺应对之,我好像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既已中蛊,强行与之对抗,不过是自损,若顺应对之,便能无损。」楚慕觉得自己参透了真谛。 韩风却有所疑惑:「王爷的意思是……亲近王妃?」他自小追随楚慕身边,对楚慕所思所想还算了解,一下就猜中楚慕话中含义。 楚慕没有否认,便是承认。 「可是若这般的话,将来王爷情蛊得解,一切恢复原样,王妃那里又该如何安顿?」韩风觉得王爷这么做,对王妃有点不公平。 若在王爷亲近王妃这段期间,王妃对王爷产生情愫,将来王爷解了情蛊,重新回到顾娘子身边,届时王妃岂非二度遭弃,想来未免唏嘘。 楚慕倒是没想那么多,也不愿想那么多,有些事情本来就不能控制,就像他不能控制身体中情蛊对自己的影响,将来毒解了,他自然也不能控制感情恢复原样,这些都是时也命也运也,怪不得谁。 楚慕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心中困扰拨云见雾,心情瞬间就轻快起来。 而另一边,齐妤可不知道楚慕现在对她存了什么了不得的心思。只觉得楚慕近来行为有些奇怪,但思及他原本就喜怒无常,倒也没怎么往心里去,比起楚慕的不对,她更担心身边的亲人。 从国公府回来第二日,齐妤就派人去平阳郡王府送请帖,要请平阳郡王妃齐甯过府一叙,不成想齐甯不在郡王府中,派去送信之人回禀齐妤知道后,齐妤便更加确信心中疑虑,又派人去国公府,一波三折,终于把齐甯给请了过来。 「昨天长姐和王爷离开之后,爹发了好大的火。」 齐甯端着茶杯,与齐妤坐在耳房的圆窗边说话。 齐妤听后,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别说齐振南了,昨天的事情就是她都觉得很生气。 齐甯告诉齐妤,昨天那么一闹,齐振南的气闷非但没有转好,反而越发严重,他得知楚慕居然登堂入室到国公府来的事情后,当场就气的把一碗刚熬好的药给掀翻了,破口大骂楚慕欺人太甚,和齐妤所想一致,都认为楚慕昨日上门的行为,是完完全全上门打落水狗,耀武扬威的行为,非常可恶。 事情已经发生,齐妤也没有能力挽回,比起这些事情,她更关心齐甯发生了什么。 「别说父亲了,说说你吧,郡王又做了什么荒唐事?」齐妤转了个话题问齐甯。 与齐烟、齐韵、齐隽不同,齐妤和齐甯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妹,母亲去世之后,两人便相依为命。齐妤自己的婚事,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一纸圣旨,但齐甯这婚事,齐妤始终觉得自己有责任。 平阳郡王薛玉章并不是一个良配,他承着祖荫,受着封爵,却不思进取,得过且过,唯有一处门庭,一张脸面还算说得过去,齐甯当时年纪小,考虑不周,听信安氏的劝说,点头答应了这门婚事,齐妤知道的时候薛家就来门上下聘,快的让她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 婚后他们倒是蜜里调油了一阵子,齐妤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谁知半年过后,薛玉章故态复萌,成日与一帮猪朋狗友厮混,与齐甯的关系越来越差。 齐甯听到长姐这番问话,还想遮掩:「长姐何出此言,他……没做什么。」 齐妤无奈一叹:「何须瞒我。若他好好的,你怎会突然回府小住?」 昨天齐妤看见齐甯的时候,还以为她和自己一样,知道父亲晕倒的事情回来探望,谁知她并不知晓,当时齐妤就在怀疑,今日故意送帖子去平阳郡王府,得知她一夜未归,所以才能断定。 齐甯脸上的笑渐渐消沉下去,幽幽一叹,将事情娓娓道来。 齐妤猜的果然没错,正是那薛玉章又做出荒唐事,整半个月彻夜不归,只说与朋友去山上论诗书道,谁知齐甯在街上遇见了他朋友的妻子,两人聊过之后齐甯才知道,他们哪里是去山上,根本就是聚众赌博,半个月的时间,薛玉章输掉了八万多两银子和城西一处田庄。 「我不求他上进好学,只求他安分守己,他那些朋友说一句话,能顶我说十句。」齐甯哭诉。 齐妤拧眉安慰:「那薛太妃呢?也不管他?」 平阳郡王府是薛太妃管家,薛玉章输这么多银两,薛太妃不可能不知道的。 「娘年轻时守寡,平阳郡王府也只得他这么一个孩儿,眼珠子似的,要心给心,要命给命,别说输点银两了,就是薛玉章在外杀人放火,她都要给他挖坑填土的。」 齐甯气的其实也包括薛太妃在内,甚至觉得薛玉章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薛太妃脱不了干系,然而这些话,她只得心中想想,来跟自己姐姐诉诉苦,说与旁人听,旁人只会说她不懂孝道,不懂体谅。 「我与他的事情一团乱麻,这回总的来说他还没去给我招惹烟花女子,我也就气两天,两天之后就回去了。姐姐不必替我操心,日子总还得过下去。」齐甯将憋闷在心中的事情说了出来,感觉好多了,反过来安慰齐妤。 第14章 齐妤当然知道薛玉章和齐甯成亲半年后就流连烟花之地,与一个花魁纠缠不清的事情,这件事当时闹挺大,也是直接导致原本还算和谐的夫妻俩感情产生裂痕,叹息道: 「要不要让爹再去找他谈谈?」 齐甯摇头:「爹不知找他谈了多少回,要是有用的话,他早改了。」 齐妤无奈替齐甯擦了擦眼泪,目光落在齐甯腰间的香囊上,说道: 「你这香囊用了有一阵儿,也不见你换。」 齐甯吸了吸鼻子,将香囊拿起,宝贝似的用手轻拍了拍:「长姐给我做的,我自然舍不得换。」 齐妤欣慰一笑,转身从侧柜中取出一只新的,递给齐甯,齐甯眼前一亮,惊喜问: 「长姐又给我做了一个吗?真好看。真香。不过我现在用的这个也挺好的,我先收下,等到这个用旧了再用新的。多谢长姐。」 「既给了你新的,还用旧的做什么。」 齐妤说完,便伸手将齐甯腰间的香囊扯下,替她把新的换上,旧的那个直接回收进了盒子。 齐甯不觉有他,只觉得这世上只有长姐对她最好,扑进长姐怀里撒了会儿娇,两姐妹又说了些体己话儿,齐妤才送齐甯出门,叮嘱她若两天后还不想回郡王府,便来摄政王府小住几日,毕竟她们都是出嫁的姑娘,单独留在娘家时间长了,总归会惹得娘家那边多问,这些夫妻间的事情,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不妙。 将齐甯送上马车,齐妤看着她的马车离去,心情有些低落。 母亲去世那年,齐妤九岁,齐甯才三岁,母亲抓着齐妤的手叮嘱她一定要把妹妹照顾好,齐妤觉得自己没有完成母亲最后的嘱托。 楚慕在兵部衙所并没有固定时间,一般就是处理完公文,没有特殊事情的话就回来了,今日回来的较早,经过七宝斋的时候,特意去买了一份七宝桂花糕。 自从他决定要‘顺应以对’后,就让人去把齐妤的喜好调查一番,不过半日功夫,只要是齐妤曾表露出来过的喜好,现在都已经一条一条陈列在楚慕的案前。 从调查来看,齐妤这个女人就是典型的京中贵女,出身高贵,自小被人精心养在闺中,平平顺顺,人生从未经历过任何风浪,弱不禁风,娇生惯养,同时也逆来顺受。 所谓的世家嫡女,其实就是享受着旁人享受不到的优越尊荣,而代价就是她们从懂事开始,就被要求做好将来为家族利益牺牲奉献的准备,她们学的每一样东西,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取悦将来的丈夫,甚是无趣。 这样一份履历摆在楚慕的面前,真让他哭笑不得。 他素来不喜太娇弱,太规矩的女子,太娇弱的女子大多矫情,太规矩的女子大多古板。曾经的齐妤在楚慕眼中,就是一个既娇弱又古板的女子。 如果不是因为中了情蛊,楚慕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把眼睛放在齐妤这般平平无奇的女子身上。 楚慕觉得自己……委屈啊! 齐妤喜欢吃七宝斋的桂花糕,基本上隔几天就会让人过来买一趟,楚慕这便算是投其所好,希望齐妤不要太激动了。 回到府中,楚慕直奔主院而去。 在花园凉亭中找到了齐妤,她坐在亭中石桌旁,面前堆满了账本,她一边翻看账本,一边打着算盘,楚慕走过去,琥珀和明珠行礼后,楚慕便让她们退下,自己走上凉亭,在她身旁坐下,齐妤察觉到身边人影闪过,抬头看他。 楚慕指着她的算盘,赞道: 「王妃打算盘的手法如此精湛,竟胜户部出纳几许,真是难得。」 齐妤目光幽沉的看着楚慕,似乎对他的夸赞并不相信,楚慕感觉心口一击,不气馁的将手中纸包放到桌上,做出漫不经心道: 「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七宝斋这桂花糕刚出炉,十分新鲜。王妃别只顾着忙府中事宜,要张弛有度,若累坏了身体,本王可是要心疼的。」 楚慕说完这番话,便在齐妤震惊的目光中完美收官,顺便附赠给齐妤一个颠倒众生,俊逸无双的微笑,他对自己这张脸还是很有自信的,这世上没有他撩不到的女人,只有他想不想。 齐妤现在一定被他的笑容迷的小鹿乱撞了吧。他且等着好了,等到她心头的那头小鹿受不了要跳出来的时候,自然而然会主动亲近他的。 思及此,楚慕心情大好,就连兵部那几份让人想起来生气的折子,此时都不能影响他分毫。 而另一边,齐妤将面前确实滚烫的油纸包拎起来,秀眉微蹙。 桂花糕? 什么鬼! 连打开的欲望都没有,甚至还有点嫌弃,直接往桌子边角一推,然后继续噼里啪啦打起了她面前的算盘。 楚慕在书房里等了一会儿,将韩风招进来问了两回: 第15章 「王妃还没派人过来?」 照理说,收到一份让她心仪的小礼物,她于情于理都该当面致谢,此时正值晚膳时间,要是聪明点的女人,怎么可能放过和他一起共进晚餐的机会呢?这女人莫不是太迟钝,光顾着高兴,其实根本没懂他的意思? 「回王爷,并没有。」韩风的回答,再次粉碎了楚慕的幻想。 楚慕:…… 手里的书拿起来又放下去,楚慕心中期待的小火苗扑棱扑棱的,像是要熄灭。 想来想去,还是让韩风去打听了一下齐妤今天在府里都做了什么,不一会儿,韩风来回禀: 「王妃今天没出门,倒是平阳郡王妃来过,两人在耳房中说了一会儿话,平阳郡王妃就走了。后来王妃就一直在跟回事处对账,直到王爷回来。」 楚慕扬眉:「平阳郡王妃来过?她府上近来有事?」 「算是有吧。属下前几日便听说了,平阳郡王跟朋友豪赌,输了不少银子和地,想必平阳郡王妃现在也知道此事了。」韩风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随从,好护卫,在保护王爷的同时,还要干好包打听的工作。 「赌钱?薛玉章还真是糊不上墙的烂泥,吃喝嫖赌,他也就嫖没占了。」通过昨天小姨子邀请他入国公府的事情,楚慕现在对小姨子的印象还可以,没想到嫁了这么个男人。 「王爷您忘了。这位郡王沾过‘嫖’的。大约一年前,跟永宁侯府世子为了一个花魁争风吃醋,闹得满城风雨。说来也奇怪,一年前平阳郡王还是很好女色的,但凡公子聚会,他身边总少不了莺莺燕燕,可最近他出来鬼混,也就是单纯吃吃饭,喝喝酒,再赌赌钱,女色一项却是不沾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楚慕如是评价。 难道齐妤是因为齐甯的事情,所以才闷闷不乐,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 楚慕像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台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将手中书放下,楚慕径直走出书房,往主院去。 既然山不来就他,只能他去就山了。谁让他现在身不由己,满脑子想的全都是齐妤呢。 齐妤向来都是一个人吃晚饭,所以菜式十分简单,今天也不例外,糖粉圆子,清炒木耳百合,外加一碗鸡丝凉面。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刚坐下拿起筷子,楚慕就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毫不客气在她对面坐下,自然而然让琥珀给他另拿一副碗筷。 楚慕捧起一碗鸡丝凉面,边吃边问齐妤: 「桂花糕好吃吗?」 得不到齐妤的回答,他觉得今天自己就像陷进这桂花糕的迷障中出不来了。 齐妤愣了愣,淡然点头:「好吃。」 楚慕趁着拌面的功夫,抬头看向齐妤姣好的脸庞,满怀期待:「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至少问问他为什么突然想起来给她买桂花糕呢。 齐妤先是不解,而后才反应过来,郑重对楚慕说了句:「多谢王爷。」 楚慕:…… 目光直勾勾继续盯在齐妤脸上。 然后呢? 没了? 确实没了!楚慕觉得自己对齐妤的判断一点没错,就是一根不解风情木头,迟钝的令人发指。 齐妤道完谢后,便不再说什么,低头兀自吃饭。 纤纤玉指夹着白玉筷子,小口小口的将面条送进那樱桃小口中,楚慕从不知道,女人吃东西可以这么文雅,这么好看。 楚慕素来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今天倒是觉得碗里的鸡丝凉面食不甘味,如同嚼蜡,他甚至觉得自己碗里的不如齐妤碗里的好吃,自己筷子上的不如她筷子上的有味,鬼使神差来了一句: 「喂我吃一口你碗里的吧。」 齐妤以为自己听错了,缓缓抬头看向对面楚慕,满脸疑惑。 楚慕说完这句话也突感不适,奈何话既已出口,便再无收回的可能。既然不能收回,那干脆一错到底,又厚颜重复一遍: 「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碗里的似乎更好吃。」 齐妤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碗,然后对比楚慕碗中的,意识到这可能是楚慕在找茬儿,对一旁琥珀道: 「去给王爷换一碗。」 琥珀领命正要下去,被楚慕阻止,对饭厅中伺候的丫鬟们摆摆手,让她们全都出去,独留他和齐妤共处,楚慕就在齐妤疑惑关注的目光中,把对面的位置换到紧挨她的旁坐,一本正经指了指齐妤的碗,又指指自己,意思再明显不过。 齐妤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用筷子夹了些鸡丝面,犹豫着要不要送到楚慕嘴里,谁知她手刚一动,手腕就被人抬起,她的筷子就送到某人面前,某人当着她把她的面给送入口中,陶醉般品尝。 第16章 「果然,王妃碗里的就是好吃。」 齐妤:…… 楚慕得偿所愿,一顿饭吃的还算开心,齐妤真真是个大家闺秀,食不言寝不语,每个动作都像是受过标准训练似的,不过,让楚慕觉得奇怪的是,她作为一个喜欢桂花糕的人,居然没有对桌上唯一的甜食伸过筷子。 「听说今日平阳郡王妃来府,你姐妹二人可有说什么体己话?」楚慕饭后捧着一杯茶对指挥婢女收拾碗筷的齐妤问。便如寻常夫妻那般闲话家常。 「妾身与妹妹好些时候没有相聚,怪想她的,得知她近日在国公府小住,便将她喊了过来陪我说说话。」齐妤如实回答。 楚慕放下茶盖:「噢,可是她家中遇到什么为难,需不需要本王帮忙。」 齐妤一双美眸甚是疑惑的盯着楚慕看了好一会儿,而后才勾唇一笑:「王爷今日似乎对妾身的妹妹很是关心呢。」 「嗯?」楚慕一愣:「我关心……也很正常。王妃的亲妹妹不是吗?」 齐妤似笑非笑的瞥过一眼楚慕,眸中似乎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汇成一句:「多谢王爷关心,妹妹府上尚且太平,无需王爷帮忙。」 这就给拒绝了。 楚慕觉得自己难得大发善心,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去管别人家后宅的私事,谁料人家还不领情。要知道,如果以他的身份出面去告诫一番薛玉章,可比她们姐妹俩在背地里偷偷哭诉有用百倍。 可有些人就是不开窍,白白错失了这个机会。 也罢。 不让她自己想明白,他硬凑上去反而显得他的帮助有多廉价似的。 两人在饭厅中吃了饭,喝了茶,接下来就是回房的步骤了。楚慕紧随齐妤身后,想顺势跟她回房去坐坐,要是能就此留宿,虽然发展的有些快,但他也能勉强接受的。 走了一路,‘留宿’两个字始终在楚慕脑中盘旋,看着齐妤的婀娜背影,脑中甚至开始浮想联翩,嘴角忍不住上扬,真要了亲命了。 谁知到了房门口,齐妤突然停下脚步,猛地刹车回身,要不是楚慕是练家子,及时止住脚步,差点就撞上去了。 「王爷还想送我到何处?」齐妤问。 楚慕眉心一突:「送你?」 齐妤展颜一笑,美不胜收:「是啊。难道王爷一路走来,竟不是送我回来?」 「不全是。」楚慕答的坦荡荡,毫无愧色。 齐妤见招拆招:「那王爷是还想随我入房?」 正是!总算开窍了! 楚慕干咳一声,难掩激动:「可,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齐妤温柔的声音撩拨着楚慕激荡的心房,然后才反应过来,齐妤说的是——不可以? 「为何?」楚慕拧眉质问。 齐妤脸上绽放出比三月春花还要明媚的笑容:「因为王爷曾经警告过妾身,今生今世都别妄想……」 至于妄想什么,不言而喻。 经由齐妤提醒,楚慕倒真回忆起了这段,他好像确实说过,让齐妤今生今世都别妄想他会进她的房。那还是两人刚成亲那会儿,他和师妹刚刚重逢,一颗心全都扑在师妹身上,哪里有空顾得上齐妤,可那时齐妤每天晚上都在门口等他,一直等到他回来为止,便是那时候,楚慕被她缠的急了,脱口而出那句话。 谁能想到天道好轮回,此时此刻阻拦他的居然就是这句话。 「那什么……」 楚慕试图表演反口绝技,然而对方并不想理他,并当着他的面紧紧关上了房门。 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楚慕呼出一口气,遗憾退场。 楚慕孤寂寂的回了自己的寝房,注定了今夜的梦不一般。 梦中的齐妤娇媚妖娆,巧笑倩兮,像一根水灵灵的胡萝卜,一路勾着楚慕这头蠢驴向前,让他踏过千山万水,行过千岩万壑,始终没有碰到她分毫,直到进了一处水源,齐妤从水中走出,月光如水银般倾斜在她莹润肌肤上,闪耀着诱人光芒,楚慕疯了一般向她跑去,跳进了水中,可齐妤却像是水中月般突然消失不见…… 楚慕急的从梦中转醒,一个翻身之后他打了个颤,这才猛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股难堪席卷全身,他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了,尴尬到无地自容。 第二天清晨,楚慕顶着一张黑脸出门,看就一副昨夜没睡好的样子,韩风不敢问,而文武百官也不敢问,总之就是觉得今日朝堂上气压尤其的低,往常摄政王黑脸,还有个齐国公带头撑着,众臣感觉没这么明显,可今日齐国公大病未愈,摄政王气场震慑大殿,文武百官连大气都不敢出,坐在龙椅上的信元帝更是吓得直哆嗦。 不是信元帝胆子小,而是他怎么也不能忘记,当初楚慕攻入皇城大开杀戒时的凶狠模样,那手起刀落的砍人头就跟砍菜瓜似的,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后来,虽然楚慕扶他登基做皇帝,又有不少臣子在他耳边灌输楚慕终有一日会杀了他自立为王的思想,以至于信元帝看见楚慕只有惧怕,不敢有丝毫信任。 第17章 朝堂上众臣如何想的楚慕不知道,也没空关注,不过,他自己怎么想自己倒是很清楚。 他快要气死了,被一个女人。 从没想过会发生的事情昨天晚上如惊雷般发生了,梦中的一切他已经忘记,无论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可那场梦给他带来什么效果,他可是切身体会的。 可怜文武百官这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那些文职官员倒还好说,下朝之后,就能回自己衙署,不必面对楚慕的黑脸,但兵部,户部和刑部的官员们,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楚慕倒也没有出言怒骂或者动手,可官员们宁愿他大发雷霆甚至动手,也不愿面对他那副仿佛时刻电闪雷鸣,下一刻就快爆炸的表情,无知的恐惧才是真恐惧啊。 好不容易熬过一天,看着楚慕离开衙署的背影,大家方才敢松一口气。 话说昨天的梦给楚慕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尽管现在他还是很犯贱的想回去看齐妤,可只要想到看见齐妤,他就会想到昨晚的窘状,然后就下意识的抗拒回去了。 打算去找人喝酒,骑马从热闹繁华的长安街经过,擦身而过的一个人倒是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个坐在马背上蔫儿了吧唧的男人,不是薛玉章又是谁。 薛玉章其人,正是他那个气人的正妃的妹妹的相公——平阳郡王是也。 楚慕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花了两息的时间考虑过后,果断回身喊住了他:「可是平阳郡王薛玉章?」 薛玉章听见身后有人喊他,迷糊糊的回头,只见后方马背上坐着一伟岸高大的男子,看着有点面熟,收起马鞭对楚慕拱手做礼: 「正是。不知阁下是……」 楚慕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为了个齐妤,他连这种平日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废物居然都看在眼里了,不仅看在眼里,他居然还下了马,走到薛玉章跟前儿。 直到楚慕走到面前,薛玉章才猛然认出他是谁,顿时瞪大了双眼,指着楚慕的同时,双膝一软就要跪下,楚慕一把将他拉住,托起后又推了一把,让他离自己一定距离说话。 得知薛玉章要去喝酒,楚慕正想找个人一起,在薛玉章战战兢兢的邀约之下,楚慕居然同意了。然后薛玉章又提出,若单纯的喝酒,实在没意思,要带楚慕去个好地方。 楚慕一开始没懂什么意思,等到了地方才明白。 琼脂楼。 京城最大的青楼楚馆,也是出了名的销金窟。 也不知这薛玉章是原本就打算来这儿,还是遇见他之后才打算来这儿的,若是后者,那这薛玉章为了请他喝酒,还真舍得下本钱。 这种地方,楚慕自诩身份,是万万不可能来的。但是今天,被薛玉章带了过来,他若不进岂非掉了颜面?左不过男人们嬉戏玩闹之处,再说他是存了劝导薛玉章从善如流的意思的,哪能半途而废? 昨天齐妤虽然不肯说,但她与齐甯是嫡亲姐妹,感情自然深厚,哪有做姐姐的不为亲妹妹操心的呢。 他若能将薛玉章感化成功的话,齐甯夫妻问题解决了,齐妤得知幕后帮忙之人是他,定然要心存感激,只要她一感激,楚慕的事情就好办了。 「真是没想到,王爷竟是这般礼贤下士,玉章敬您一杯。」 两人坐到雅间之后,薛玉章就主动向楚慕敬酒,楚慕举杯与之相碰,却是不喝,心中对薛玉章话中的‘礼贤下士’四个字表示费解。 「昨日我去了国公府。」楚慕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废话,直接进入了今日主题。 一提到国公府,薛玉章神情一动,眉头渐渐锁起,楚慕见他这副霜打了的茄子样,一阵鄙夷,明明生的人模人样,可就是不学无术,烂泥一滩。 「见着了郡王妃,她近来可是回国公府小住了?」 楚慕对薛玉章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管他乐意不乐意就直接问道。 薛玉章放下酒杯,垂头丧气的点点头:「回去了。那个母夜叉三天两头的回去,我都习惯了。」 小姨子被形容成母夜叉,楚慕正欲开口训斥,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就一摇三摆的带着十几个妙龄姑娘进来,个个姑娘都是浓妆艳抹,衣着清凉,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薛玉章看见她们就眉开眼笑起来,起身去挑了四个容貌尚可的留下,让她们坐到桌子旁边去伺候喝酒。 那四个被留下的姑娘承载了其他姑娘们的艳羡目光,喜滋滋的在桌旁坐下,倒不是图这一桌客人出手有多大方,便是一分银子不出,她们也是愿意坐下来伺候眼前这两位相貌俊美的富贵公子的。 楚慕的容貌自不必说,便是那金玉其外的薛玉章也占了‘金玉’二字,两人衣着华贵,一看便非富即贵,姑娘们哪有不尽心伺候的道理。 事情的发展倒是出乎了楚慕的意料,原本是想警告警告薛玉章,让他务必对齐妤的妹妹好点儿,别老让齐妤为他们操心,可这些莺莺燕燕的姑娘们一来,就把他的计划打乱,她们一杯一杯的敬酒,楚慕一杯一杯的推辞,推辞到后来,干脆一拍桌子,冷声怒道: 第18章 「都给我滚出去。」 姑娘们原以为来了个斯文俊秀的公子,没想到发起火来比那虬髯大汉都要可怕,全都吓得不敢上前,缩到一旁。 客人开口赶人,姑娘们不敢多留,走到门边时,雅间门突然被人踢开,闯进来一帮凶神恶煞的人,他们手拿棍棒,穿的都是统一式样的衣服,让人一看便知这些人是某大户人家的家丁护院。 为首那个最为凶恶,高举棍棒闯进来,不管不顾的直呼:「薛玉章何在?」 薛玉章被他们吓了一跳,颤抖着双腿站起来:「你,你们什么人,想,想干什么?」 为首家丁头子人高马大,进门后就一直昂着头,趾高气昂,听见薛玉章开口,这才转过脑袋看他,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为首家丁就不淡定了,手里棍棒和下巴都吓的掉在地上,惊恐的看着薛玉章身后。 而周围的跟随家丁们,也都跟这为首家丁头子一样,像盯着怪物似的,盯着薛玉章背后之人。 楚慕冷眉看着这些闯进来的人。一个个的穿的不正是摄政王府的家丁衣裳,为首这人叫罗勇,正是王府的护院。 「你们来抓谁的?」楚慕有点搞不明白现在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自家王府的人会突然跑到琼脂楼来。 罗勇苦着一张脸,暗自哀嚎,怎么奉命来抓薛玉章,会抓到自家王爷头上? 这边还没回话,就听外面一个女人旋风式的闯了进来,在众多护院包围中,一把就抓住了不住往后躲避的薛玉章,凶猛无敌,上来就揪住薛玉章,用指甲抓花了薛玉章的脸,破口大骂: 「好你个薛玉章,我道你白日里认错是真心实意的,还真的相信你会悔改。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跟我告别连一个时辰都没有,居然就背着我到这种地方跟这些腌臜女人鬼混,你当我是什么?你跟我说的那些话又算什么?我当初怎会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脓包大骗子!大骗子!」 那女人揪着薛玉章的耳朵,像拎兔子似的把薛玉章拎的满屋子乱跳,头发乱了,脸上脖子上都被抓花了,狼狈不堪,不住求饶: 「别别别,别揪了,耳朵要掉了。要掉了。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我什么都没做,就是喝酒,喝酒来着。我连她们一根小手指都没碰!一根都没碰!谁碰了谁是孙子!别人说我就罢了,你怎么也不信我,我能不能搞女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放手!快放手!我耳朵真的快掉了!」 薛玉章胡乱挣扎,胡乱言语,齐甯揪着他耳朵的手丝毫不肯松开: 「你这人厚颜无耻,成天跟一帮猪朋狗友鬼混,我今天倒要看看,都是些什么人跟你鬼混!你们……」 齐甯转过头去,想看看拉着薛玉章到这种地方喝花酒的猪朋狗友是什么人,却没想到看到了楚慕,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 楚慕手里端着酒杯跟齐甯对视片刻,齐甯才反应过来,木讷讷的喊了声: 「王,王爷?」 齐甯的眼中骤然积聚泪水,目光透着失望,就在楚慕没搞懂小姨子对他这姐夫有什么好失望的时候,齐甯忽的指着楚慕悲恸大哭起来: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和姐姐都瞎了眼!」 她这边哭着,揪住薛玉章耳朵的手上力气却丝毫未减,反而更加用力,把薛玉章拧的嗷嗷直叫,场面一度相当混乱。 楚慕也没想到事情怎么会这样发展,继续待下去似乎也不合适,走到齐甯和薛玉章面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摆手离开,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些什么,对已然懵掉的罗勇问: 「是王妃让你们帮郡王妃来抓郡王的?」 罗勇连连点头:「是。」 楚慕点点头,又问:「王妃也来了?」 「在,在外头呢。」罗勇觉得自己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荒唐!她一个妇道人家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像什么样子!」楚慕冷眉怒问:「她真在外面?」 「是是,在在。」罗勇突然有种出卖了王妃的感觉,惭愧和惊吓的夹击之下,把头埋的更低,瑟瑟发抖。 楚慕冷哼一声,昂首挺胸走出雅间,凶狠狠的,一副要出去教训人的样子。 雅间内鸦雀无声,就听见楚慕出了雅间之后,唤住个琼脂楼的跑堂问: 「后门在哪里?」 屋内众人:……,…… 罗勇看着王爷往后门而去的背影,大大的呼出一口气,抹了一把汗之后才猛然想起一件事—— 王妃就在后门啊! 楚慕快速往琼脂楼后门撤去,避免被齐妤看见,倒不是怕她,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很快楚慕就看到了紧闭的后门所在,后门栓子上挂着锁,楚慕往后退两步,看着一人半高的墙头笑了笑,脚下一跳,单手便攀住了墙,身子一翻,就利索的从墙头翻身而下。 第19章 这种院落对勇猛善战的摄政王而言,翻个墙头如履平地,轻而易举。 楚慕并不停留,转身要走,谁料身后忽的亮起火光,同时响起一道女声: 「郡王哪里走?我们可在此等你多时了。」 声音有点耳熟,像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 周围火光四散开来,将背身而立的楚慕包围,很显然是把他看做了薛玉章,等他自投罗网。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楚慕抬头看了一眼墙头,考虑要不要重新翻上去,那边后门处却传来响动,后门从内而外被打开,齐甯揪着薛玉章的耳朵把人给揪了出来。 明珠和王府众人看见从后门走出来的两人,纷纷一愣,郡王妃和郡王在那边,那眼前这人是…… 楚慕转过身来,将自己的脸暴露在火光之下,明珠和王府众人皆是一声抽气,不约而同的对立于墙下之人跪下行礼。 此情此景,已经不是‘尴尬’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楚慕看着跪了一圈的王府下人,目光落在对面暗处的一辆马车上,马车车窗帘子被掀开,帘子后面,齐妤那张清雅动人的脸上,和王府下人一样满是疑惑意外。 楚慕深深呼出一口气,感觉此情此景已经不是‘尴尬’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摆摆手让跪在地上的一众王府下人起来,楚慕负手向马车而行,闲庭信步,悠闲自在的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上了齐妤的马车。 齐妤敛目,放下窗帘,从容不迫的对外说了句:「回府。」语调平静的,就好像刚才从青楼后门墙上翻下来被抓个正着的不是自家相公,而是一个陌生人般。 车里的气氛很微妙,楚慕尽管表面很平静,但内心却在翻江倒海,脑子里在考虑应该怎么说才能让齐妤相信,自己本意是想劝薛玉章跟她妹子和好的…… 可转念又一想,他凭什么向她解释?她误不误会又有什么区别?他楚慕无论做什么,难道还得看她齐妤的脸色? 「王爷……」 齐妤忽然开口,楚慕心上一紧,不等她问完就截过话头,一本正经解释起来: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在街上遇到了薛玉章,然后他提议到这个什么破楼来,我当时没想太多就随他……」 「王爷,你压到妾身的衣袖了。」 齐妤冷冷的打断楚慕的话,显然对他为什么今晚会突然出现在琼脂楼并不感兴趣,甚至没有她的衣袖重要。 「……」楚慕转过头去,自打了一下嘴巴。就他嘴贱解释,人家根本不在乎。动了动身子,让齐妤把被他坐在屁股下的衣袖拉扯回去,以为她至少会再说点什么,可她居然就真的不闻不问了。 楚慕的心七上八下,一会儿热一会儿凉,紧闭双眼,硬是忍住了想回头看齐妤的冲动。 跟在他们后面的马车上传来吵闹声,薛玉章的哀嚎不绝于耳,楚慕往齐妤看了一眼,只见齐妤十分关切的掀开了马车帘子,对随车而行的明珠说道: 「回府后让人去请个大夫。」 齐甯下手没轻没重,打人专打脸,要不治疗一番,明天薛玉章的脸肯定不能看。 「王妃,这么晚了,医馆都关门了。」 王府里有人生病,一般都是请太医,可郡王和郡王妃打架属于家务事,请太医就严重了,所以齐妤才让明珠从外面请大夫去医治。 齐妤犹豫着要不要派人去太医署,就听楚慕从旁凉凉道: 「没想到你还挺关心妹夫。」 对别人家的男人倒是关心,对自己的男人却不闻不问,什么妇德! 嘴上却说:「回去后,让林钦过来看吧。」 齐妤知道,林钦是楚慕手下的军医,是楚慕的专属医师,医术自然没的说,只是意外他竟这么好心,不过让林先生过来看,总比惊动宫里的太医要好些,齐妤对楚慕点了下头,柔声道: 「多谢王爷。」 她一开口,楚慕的目光就控制不住落到她身上了。 昏暗的马车里,她娇美的轮廓仿佛是楚慕追寻的唯一光线,她垂眸的样子看起来特别乖顺,长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一明一暗,勾动着楚慕的心弦,将目光从她睫毛上移开,落在她优美润泽的唇瓣上,似乎擦着一层浅浅的胭脂膏子,也不知是什么味道。 也许是楚慕的目光太过炽烈,让齐妤都感觉到,疑惑抬头与之对望,楚慕不闪不避,索性挑眉问: 「我出现在琼脂楼,你当真一点都不生气?」 齐妤敛眸淡道:「王爷出现在那里,自然有王爷出现在那里的理由,妾身怎么会生气呢。」 这个回答看似没什么问题,实际上却大错特错。 楚慕冷笑,指了指后面的马车:「那才是一个妻子看见相公出现在琼脂楼的真实反应。」 第20章 齐妤冷眉一挑:「家妹虽已为人妇,却尚且年幼,不懂分寸,妾身今后自然会教导她的。」 「我倒觉得你那妹子的行径比你可爱多了。至少有真性情。」楚慕也是气到了,才会在想讨好她的节骨眼儿上这么说,原以为她看见自己出现在青楼里,至少要问他两句,再听他解释解释,谁料这个妇人冷漠至此,不仅不问,甚至情绪连一点波动都没有。 齐妤低头整理自己并不乱的衣袖,似乎并没有听出楚慕话语中的不满: 「王爷若喜欢真性情,那下回你再去琼脂楼时,不妨告诉如夫人,想必如夫人的性情和手段,必定比家妹更真。」 一句话就把楚慕给噎住了。 不解风情的女人。 不过她既然主动提起了师妹,那说明她至少在吃师妹的醋。想到这一点,楚慕郁闷了一晚上的心情,突然又好了点。 齐妤懒得去想楚慕的心情如何,她现在担心的是齐甯和薛玉章,今晚这么一闹,也不知要怎么收场。 下了马车之后,齐妤让管家带齐甯和薛玉章去客院,齐妤送他们过去,楚慕则没兴趣作陪,让韩风去请林钦过来,然后自己就先回主院去了。 薛玉章发冠歪戴,鼻青脸肿,衣衫不整的坐在椅子上,眼眶红红的,也不知是哭了还是被气的,而反观齐甯倒是毫发无伤,只是坐在那里蹙眉生闷气。让齐妤觉得薛玉章也不是那么不可救药的一点是,他无论被齐甯打的多惨,却从来没有动过还手的念头。 平阳郡王府是武将,薛玉章再不济,从小也是学过拳脚功夫的,若真想还手,齐甯怎么是他的对手。 正因为觉得薛玉章还不是那么不可救药,所以齐妤才愿意帮着齐甯跟他继续折腾。 大夫没来之前,齐妤让王府的婆子来给薛玉章揉鸡蛋。 薛玉章是老郡王妃的眼珠子,稍微受点伤都能让老郡王妃心疼死,所以今晚齐妤只能把他们带回王府。 「……我下午去了国公府道歉,跟孙子似的求她,她仍不与我回去。路上遇见了王爷,王爷提出喝酒,我们就到琼脂楼去了,就是喝了点酒,姑娘都是给王爷叫的,我是万万没敢上手的。」 薛玉章一边揉鸡蛋,一边为自己开脱,齐甯听他这么说,似乎想把今晚的罪责推到王爷一人身上,忍不住再训道: 「你还敢狡辩。我为什么不与你回去你怎的不说?姐,我也不瞒你了,前些日子,他跟人去山上赌钱,赌的昏天黑地,平日里他从家里拿东西出去典当还赌债我就不说了,这回你知道他把什么输了?宅子!欠了三万两赌债,他就要把郡王府的宅子输给人家!」 面对妻子的质问,薛玉章无可辩驳,因为是事实,可要说今晚的事情,他又满腹委屈,嘟囔道: 「难不成今后我都不要跟人应酬了吗?」 齐甯现在是炮竹,一点就燃: 「你应酬需要去那种地方应酬吗?哪里没有酒喝,那里的胭脂酒偏生好喝一些是不是?」 眼看夫妻俩又要开始新一轮的争吵,齐妤无奈扶额,幸好这时候明珠进来禀报: 「王妃,林先生来了。」 「快请。」齐妤赶忙让人把林钦请进来。 有外人进来,夫妻俩就算满腹牢骚也只能先忍一忍,林钦进来对齐妤行礼之后,就感觉出了现场气氛的诡异。 齐妤微笑: 「有劳林先生大半夜的跑一趟,请帮忙看一看郡王的伤势。」 林钦是个随性的诗酒书生,很是浪漫之人,碰巧学了医,在楚慕身边做事,是个再随和不过的人。 「王妃客气。」 先前来的路上,传话小厮就把情况跟他说过了,王妃带着王府的人去帮郡王妃到青楼里把郡王抓了回来,郡王被郡王妃给打了,而好巧不巧的是,王爷似乎也在场,所以才有了喊他过来替郡王诊治的事。 林钦既然被叫了过来,那就肯定要把诊治的流程全都走一遍,先外伤,再看内伤。 先把薛玉章脸上的那些外伤看了看,确定只是些抓痕,指痕,没什么大碍,便让薛玉章伸手出来把脉,看看有没有被打出内伤。 林钦原本很随意的把着脉,想来郡王妃的花拳绣腿也不会对人高马大的郡王造成什么内部伤害,可把脉之后,林钦却很意外。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等候结果的郡王妃齐甯,觉得鼻间有些异香,目光又落在齐甯腰间的荷包上,异香便是从她荷包里发出的。 齐甯见林大夫看她,心上一紧,关切上前问: 「林先生,他可是有什么?」 齐甯知道自己下手没轻重,刚才确实踢打了几下薛玉章,怕真把他给打出什么好歹来。 林钦放开薛玉章的脉搏,起身对齐甯和齐妤拱手作揖: 第21章 「王妃,郡王妃不必担心,郡王只是皮外伤,未曾伤及肺腑。」 闻言,齐甯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林钦又说:「他这外伤也不打紧,擦点寻常的损伤药膏就好。」 「好,多谢林先生。」齐甯道谢。 林钦看向齐妤问:「不知王妃可还有其他吩咐?」 齐妤明白他的意思,摇头再次道谢,然后对外面唤了声:「明珠,送林先生回去吧。」 林钦行礼后跟着明珠离开。 看着厅里谁也不搭理谁的夫妻俩,齐妤无奈一叹: 「今夜就歇在这里,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再动手了。」 说完,齐妤警告的看了一眼齐甯,齐甯低头努了努嘴,勉强应了一声。 齐妤叹息离开,回主院去了。 明珠前脚送林钦离开,林钦后脚又折返回来,不是去主院,而是去了楚慕所在的书房。 楚慕正在看兵部的卷宗,见林钦进来,随口问道: 「看完啦?」 「看完了。」林钦来到楚慕案前站定,欲言又止,楚慕见状,放下卷宗,挑了挑眉: 「有事?」 林钦来到楚慕跟前,低声在他耳边把自己所见告知,楚慕听得有些讶然: 「不能人道?是不是纵欲过度,身子掏空了?」 「王爷知道属下对香料十分敏感,郡王的脉象虽然看着像是纵欲过度,但实则不然,属下敢肯定乃药物所致。」 先前林钦给薛玉章把脉,外伤内伤倒是没查出来,却意外发现了薛玉章的秘密,他肾气郁结,难以人道。如果他只是纵欲过度,就不值得林钦特意来跟楚慕说了。 「何种药物?何人所为?」楚慕知道林钦的能耐,自然不会怀疑,于是也很好奇。 「淫羊藿、女贞子和加重剂量的败阳草融合奇香于一丸,看似养精,实则杀精无形,败兴无声。具体何人所为,属下不好说,但郡王妃的香囊绝对有古怪。」林钦不好直指郡王妃齐甯,便委婉说。 楚慕有些不解:「你是说郡王妃自己下手让薛玉章不能人道?」 「据闻郡王与郡王妃成亲之后不久,便与一青楼女子纠缠不清,当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远近皆知,郡王妃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想用这种方法抑制郡王在外胡作非为?」林钦想来想去,似乎也就只有这个可能。 「这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薛玉章不能碰其他女人,也同样不能碰她吧?」楚慕一愣,又问: 「你说她的香囊有古怪,那就是说她把这种东西日日带在身上,她就不怕自己也中招?」 关于这一点,林钦有解释: 「王爷有所不知,这味药神奇就神奇在,只针对男子,对女子的危害并不大。不得不说,郡王妃太狠了。」怕男人出去乱搞,就直接绝了他的根,这样的女子为枕边人,简直不寒而栗。 楚慕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 「确实挺狠。不过,也算很有想法了。」 有想法…… 林钦笑的很勉强。 王爷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也不想想要是王妃也这么对你,你什么感觉。郡王虽然可恶,但看在同为男人这方面,还是很可怜的。 比起温室里的娇弱花朵,楚慕更欣赏旷野里的玫瑰,这也是他瞧不上那些逆来顺受毫无性格的京中贵女的原因之一,比如说齐妤那样的,整个人像团棉花,无论对她挥出多大的力气,她都不会反弹,默默委曲求全,忍受不公。 楚慕是真的这样觉得,有人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你还故作姿态,宽容大度,不是身体有疾,就是脑子有病! 所以楚慕觉得小姨子很果敢,比她姐姐厉害多了! 书房外面传来敲门声,韩风进来回禀道: 「王爷,如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听说林先生在,就派了丫鬟过来请。」 林钦和楚慕对望一眼,林钦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香饽饽。 提起师妹,楚墨满心愧疚,问道: 「她身子怎么不舒服?」 前儿她使小性儿被楚慕派人送回院子以后,他怕蛊毒发作就没再去看过她,想来师妹是心里不舒服了。 「丫鬟说,如夫人两天都没吃东西。」 至于为什么没吃东西,不用韩风说楚慕也知道。 林钦问:「王爷,那属下要去吗?」 楚慕摇头:「不用了,我一会儿去看看她就成。」 「得嘞。那属下就先回去了。」林钦说完就要走,谁知走了两步,又被楚慕喊回来,问: 「等等,你说要回去翻典籍资料,翻到了没有?这破蛊到底什么时候能解?」他现在把对师妹的一腔热情全都转移到了齐妤身上,想想齐国公那张黑脸,楚慕就觉得憋屈。 第22章 「呃……」林钦愣了愣,遗憾道:「典籍资料要一本本翻的,王爷再给属下一点时间。」 楚慕深叹一口气,摆手让他回去。 在书房犹豫片刻后,楚慕让厨房准备了些吃食,亲自拎着去了如夫人的院子。 丫鬟早早就得了令,回来告诉了如夫人王爷待会儿要来看她的消息,顾如丝坐在梳妆镜前好一番打扮,特意穿了一身飒爽的红白相间的练武劲装,师兄说过最喜欢她穿练武服的样子,英姿飒爽。 师兄自从南疆回来以后,对她的态度突然变了,从前温言细腻,百般呵护,为了说服她做妾室,师兄做了很多努力,在她爹面前也一再保证会一辈子对自己好,她绝对不相信师兄对自己没有情谊,可再多的情谊,有名无实总叫人担心,所以,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留下。 楚慕拎着食盒走入西苑,刚走两步就连打两个喷嚏,鼻尖似有若无的闻见了师妹身上那股香味,曾经令他朝思暮想的味道,此时此刻却变得难以忍受,可师妹那边也不能不安抚,楚慕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顾如丝听到丫鬟禀报,雀跃的跑出寝房,站在门前巧笑倩兮的迎下台阶。 「师兄,你总算来了。」 顾如丝说着话,便要去搂楚慕的胳膊,楚慕见状赶忙把食盒递到她面前:「听说你最近胃口不好,特意给你送些吃的来。」 楚慕看着师妹如花似玉的模样,竟丝毫没有从前的喜悦,他以前怎么没发觉,师妹身上的香粉味这般浓郁,浓的他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还是齐妤好,身上永远都是清清爽爽,最多有点墨香和茶香。 顾如丝娇羞的接过食盒:「多谢师兄。这几日没见着你,胃口自然不好。如今你来了,我的胃口也自然就好了。」 这般撒娇的话,如今听来也没什么意思,一听就是假的。 还是齐妤好,从来不撒娇。 「师兄,外头夜深露重,咱们还是进屋里去吧。」顾如丝提议,眼波流转的娇羞神情说明了她邀请楚慕进房的一切目的。 楚慕赶忙躲过顾如丝要来拉他手臂的手,想着在院子里他尚且觉得难受,进了屋必然反应更大,未免再出现上回恶心想吐的情况,楚慕努力自救。 「屋里憋闷,在院子里,挺好。」 楚慕觉得这句话是他做男人以来说的最窝囊的一句话。 师妹的情谊他何尝不知,他又何尝不愿与师妹双宿双飞,偏生力不从心,还要在这儿装傻充愣逃避,窝囊,太窝囊了! 顾如丝尴尬一笑: 「可咱们都站在院子里做什么呢。」 是啊,做什么呢?总不能两人站在院子里干瞪眼。 「要不,舞剑吧。对对对,咱们好久没有切磋了,舞剑好!舞剑多健康!哈哈哈。」楚慕觉得自己想到了个好点子:「来人,拿两把剑来。」 很快,两把剑就送了过来。 顾如丝看着被塞到手上的剑柄,仿佛觉得楚慕在逗她。 楚慕年少时曾拜江南剑师柳青为师,顾如丝的父亲是剑师早期入门师父之子,与柳青师兄弟相称,后来柳青成了国手大剑师,顾家借着剑师柳青的名头开设了间镖局,在江南江北两地营生,楚慕那时隐瞒身份,住在师父府上学艺,顾如丝是师叔的女儿,两人便以师兄妹相称,顾如丝飒爽英姿,不拘小节,让看惯了京中贵女逆来顺受的楚慕颇觉新鲜,青春少艾,楚慕渐渐对师妹暗生情愫。 学艺两年后,先先帝驾崩,楚慕的兄长继位,令各封王兄弟皆回封地镇守,身为肃王,楚慕只得领兵前往郾城,兄长在位时间不长,一朝驾崩,太子年幼,有心人趁乱作祟,在京城内外屡屡发起动乱,有心推翻幼主而自立。 楚慕受先帝遗命带兵杀回京城匡扶幼主,为摄政王,楚慕铁血手段平乱镇压,总算保得楚氏江山太平。 他为摄政王后,心中仍然惦念少时爱慕的师妹,派人下江南找寻顾家镖局,得知师妹已然与江南望族书香门第的李家订亲,楚慕心灰意冷,悄悄送上豪礼祝福,不料师妹亲事横生事故,李家诗书传家,嫌弃师妹武馆出身,在成亲前夕退了师妹的婚。 顾家派人到京中传信给他知晓,诉说顾家在江南的难处,楚慕二话不说,就把顾家都接到了京城,在城东为他们重新开设了一家镖局,那时候,楚慕已经娶了齐国公府嫡长女齐妤为正妃,楚慕只得在师叔面前一再保证,好不容易才说服顾家让师妹给他做妾室。 天意弄人,师妹入府之后,楚慕还没来得及入洞房,就缝南疆作乱,他不得不出兵镇压,然后……就中了那破蛊! 「师妹,出招吧。」 楚慕与顾如丝隔开老远的距离,快窒息的感觉才稍微好一点。 顾如丝满脸写着抗拒:「师兄,我已经多年未曾练剑,哪里是你的对手。这大半夜的,咱们还是进屋去吧。」 第23章 之前奶娘与她说过,不能让男人得手太快,越是容易得手,将来就越是不珍惜,所以在入府之前,顾如丝最多让楚慕抱一抱,亲一亲,绝不让他得手,谁知入府之后没两天,他就领兵出征,回来之后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不禁让以为拿捏住楚慕的顾如丝心中充满不安。若是以前的话,她根本不愿在楚慕面前自降身价主动邀请他入房。 然而楚慕却好像完全听不懂顾如丝的意思,坚持要和她切磋:「我让你三招。」 顾如丝眼波一转,计上心来,抿唇一笑道: 「好吧。既然师兄这么说了,那我就不推辞了。师兄看招。」 语毕,顾如丝便果真执剑刺向楚慕,今夜她为了让楚慕回想起两人的从前,特意穿着一身劲装,此时动手倒也方便。 楚慕自然不能跟她真打,避让了两招,院子里响起两剑相交的清脆声音,楚慕想着再让个两三招就认输,哄一哄师妹高兴,然后他再离开。 却没想到顾如丝一个转身之后,脚下一‘滑’,整个人往楚慕身上倒下去。 楚慕见状,下意识伸手扶她,可突如其来的接触和随之而来的浓郁香气,让楚慕头皮瞬间炸开,五内翻涌,还没等到他把顾如丝扶好,就忍受不住撤了手。 顾如丝倒下去的那一刹那就看准了角度,可以直接摔进师兄的怀中,一切她都算计好了,师兄为了扶她,紧张的把剑都给扔了,刚刚落入师兄的臂弯,眼看就要得偿所愿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师兄突然撒手,让顾如丝又重新摔在了地上。 顾如丝跌坐在地,怔怔的目光难以置信的看向楚慕。 师妹的眼神何其无辜,楚慕理智上想去扶她,可生理上却在竭力排斥,因为他不敢保证,把师妹扶起来的同时,自己不会吐出来。 于是伸出去的手又偷摸摸的收回来,对一旁同样惊愕的丫鬟婆子们喊道: 「还不过来扶你们夫人。」 丫鬟婆子如梦初醒,七手八脚把一脸懵的顾如丝扶起来,被扶起来之后,顾如丝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上神情泫然欲泣,好不可怜,要是从前,楚慕铁定心疼,可现在他就这么看着,看着师妹好像快哭了,心里竟然生不出任何怜惜,如果不是理智告诉他要来安抚师妹,他甚至连一点想来西苑的想法都没有,满脑子都是齐妤。 顾如丝似乎还不甘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抬头委屈道:「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呀。我的脚……好像扭到了,你还不过来帮人家看看。」 「再怎么说都是习武的,哪儿那么容易扭到。」楚慕下意识说出了实话,可说完就觉得不对了,他怎么能怀疑师妹! 师妹果然又是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楚慕暗骂了一声自己,往后再退两步,干咳一声掩饰尴尬,说道: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扭到了,要找大夫。我又不是大夫,看了也没用不是。」 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再留下去,楚慕真不知道自己还会说出,做出什么伤害师妹的事情来。 别到时候蛊毒解了,师妹也得罪了,那他到哪儿说理去? 见师妹还想开口,楚慕赶忙快她一步说道: 「来人,快去请太医。」又对顾如丝道:「师妹,你稍微忍耐一下,太医一会儿就到,我想起来还有一些公务,就不陪你了。」 说完这些之后,楚慕不等顾如丝挽留,在顾如丝和西苑仆婢们的视线中果断离开。在他踏出垂花门之后,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发泄似的尖叫,楚慕吓了一跳,心道师妹何时变得这般暴躁?不过现在形势不对,他不能与她多说什么,只能等将来蛊毒解了之后再行安慰了。 顾如丝恨得牙痒痒,故意大声尖叫发泄,就是要让他听见,看他会不会回头,可自己喉咙都快叫破了,他也没有回头。 「夫人,王爷怎么让传太医,不是请林先生呢?王爷是不是变心了?」贴身丫鬟月娥边看着顾如丝的脸色边如是说。 顾如丝原本还没反应过来,被丫鬟这么一说,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谁都知道,比起太医,王爷肯定更看重林先生,先前顾如丝派人打探,听说是主院那边要用林先生,所以她才也想起要请林先生过来看看,谁料林先生没请来,把王爷请来了,若是因此让王爷留宿西苑也就罢了,可王爷来都做了什么? 这么说来,她在王爷的心中地位还不如那个死板板的齐妤吗?王爷让她入府做妾室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楚慕离开西苑,守在院外的韩风便迎上来,问: 「王爷,如夫人怎么了?」 刚才的尖叫声,韩风在外面都听得一清二楚。 楚慕摆摆手,让他别问了,埋头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突然对韩风问: 第24章 「西苑这边都是谁在替她传递消息?」 韩风不解:「王爷何意?」 楚慕疑惑:「林钦来府里也没有大张旗鼓,她身在西苑,怎么知道的?」 「王爷是说如夫人吗?如夫人身边有两个专门打探主院消息的丫鬟,这事儿属下之前向您回禀过的。」韩风说。 楚慕眯眼回忆,好像是说过,不过他没在意,毕竟那时师妹才是他的心头宠。 「王妃知道吗?」楚慕问。 韩风点头:「约莫是知道的。」 「知道她也不管不问?」楚慕失望,这个齐妤未免也太软弱了。 「王妃兴许有对策吧。」韩风委婉道。 「她有个屁对策!」楚慕愤然。 「你待会儿去找刘福,让他管制管制西苑的人,好好的王府,别弄得像个菜市场,没一点规矩。」楚慕吩咐。 「是。」韩风领命:「那王妃那边需要告知吗?」 楚慕想了想:「她那边说不说都一样,反正她也不管。」 韩风见楚慕语气似乎对王妃有不满,劝道:「属下觉得王妃也未必就是不管,府中上下除了西苑之外,都井井有条,规规矩矩的,自然多亏了王妃打理操劳。」 韩风自小跟着楚慕,刚正不阿,有一说一,不是那种会阿谀奉承赞美人的人,他能为齐妤说这些,说明他是打心底觉得齐妤治家不错。 楚慕不是傻子,自然也看的出来,不过他跟齐妤积怨颇深,现在要他突然承认齐妤的好,总还有些别扭。想起齐妤,楚慕心里就像有只毛绒绒的猫爪子在挠,越挠越心痒,本来没打算今晚再去找她,现在却犹豫了。 「咳咳,人家都欺负到她头上了,她也不知道反抗一下,这要传出去,御史台那帮老家伙又要参本王宠妾灭妻了。」 楚慕无奈叹息,仿佛很忧愁担心的样子,韩风却敛目抿嘴,深深不以为然: 「那些御史见了王爷,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不至于参您。」 「唉,那帮老家伙多坏你根本不懂。」楚慕语重心长:「算了算了,我还是去看看王妃吧。免得将来落人口实。」 韩风:…… 王爷您要去看王妃直说不就得了,还拐弯抹角搬出御史来。 楚慕从西苑来到主院,禁止了守门婆子通传,径直入内,廊下的灯笼熄了大半,只留下寝房附近的几盏。 明珠守在房门外,看见楚慕,赶忙上前行礼:「参见王爷。」 楚慕抬手让她起身,问:「你家王妃呢?」 明珠指了指仍有灯光的寝房:「王妃准备睡下了。」 楚慕点了点头,便要直接进房,明珠稍加犹豫,上前阻拦:「王爷,王妃已然卸妆,未免冲撞了王爷,还是等奴婢进去为王妃梳妆一番再请您入内吧。」 这丫鬟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要进去给齐妤通风报信。楚慕最烦别人耍小聪明,眉头微蹙,冷道: 「梳什么妆?她何等样貌姿态本王看不得?要你来多嘴?」 明珠大惊,赶忙跪下:「王爷息怒,奴婢知道错了。」 楚慕自然不会跟一个小丫鬟计较,正要推门,便见房门从里面打开,让他朝思暮想的齐妤,乌发及腰,披着外衣俏生生的站在门内,看来是真准备睡了,她冷凝的目光落在楚慕身上,只一个眼神,就没由来让楚慕心虚起来。 齐妤看见跪在地上请罪的明珠,走出房间将她扶起,让明珠回去歇着,然后才转过身来看着楚慕: 「王爷大半夜过来,就为了为难妾身的婢女?」 楚慕尴尬一咳:「本王岂是那般无聊之人。」 说话的时候,楚慕的目光就没从齐妤身上离开过,从发鬓看到眉梢,从眉梢看到眉眼,齐妤的眉眼生的真是好看,如远山青黛,碧波烟潭,美的叫人流连忘返。 此时这双好看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充满了质疑,楚慕感觉现在自己在齐妤面前一点底气都没有。 「本王是想来问问平阳郡王与郡王妃怎么样了。」楚慕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悄悄的把脚步往房门口靠近。 齐妤一眼看穿楚慕的意图,不动声色挡到房门前:「他们很好,多谢王爷关心。」 被挡住去路的楚慕疑惑,这女人难道看不出来,他想进房和她说话,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要是以前,就算齐妤是天姿国色,他也不会出现在齐妤院子里的,但是现在他屈尊降贵的来了,齐妤不说倒履相迎,至少不该阻拦吧。 心中腹诽不满,不过只要看见齐妤的脸,他就神清气爽,什么脾气都没有了,整个人都舒坦的很。 齐妤不让他进,他就偏要进! 这世上还没有他楚慕进不去的地方,只看他想还是不想罢了,齐妤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第25章 不跟齐妤多废话,楚慕一个假动作往右,等齐妤往那边拦去后,他身子一闪,从左边闪进了房。 「哎,你!」 他的行动出乎了齐妤的预料,没拦住他的齐妤很气恼,拧眉往同样惊讶的韩风看去,两人对视,电光火石,齐妤的眼神仿佛在问: 你家王爷这么无耻的吗? 韩风也觉得有点丢人,对齐妤无奈一笑后,慌忙拱手告退。 楚慕凭自己的‘努力’进了房间之后,便开始四处打量,这里是他从前住的地方,不过自从齐妤嫁进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踏足,哪怕是新婚之夜,他都没有来。 说起来,这还是他婚后第一次进来。 房间已经被齐妤布置的焕然一新,完全没有一丝一毫他从前生活的痕迹,整个房间的布局摆设,就跟齐妤的人一样,哪儿哪儿都和他的心意,哪哪儿都雅致的不像话,跟这里一比,他现在住的书房院落简直冷清寒碜。 齐妤进房之后,站在门边,静静的看着在房间里游览观光似的楚慕,见他一时半会儿似乎不想走的样子,齐妤也不管他,兀自坐回矮榻,继续她刚才还没有算完的账。 算盘噼啪的声音将楚慕拉回了神,找到声源,明亮烛火下的齐妤身上有一层光,吸引着楚慕过去,自觉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修长纤细的手指在算盘上拨弄,惊叹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好看的手,顺着她的手向上,再次惊叹世上怎会有这般好看的人。 齐妤只觉得头顶被一道过分炽热的目光盯着,想不在意都不行,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对上了撑着脑袋痴痴望着自己的楚慕,齐妤眉心微蹙,放下账本与他对视。 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楚慕心猿意马:「不用理我,你该干嘛干嘛。」 齐妤深深看了一眼从南疆回来就奇奇怪怪的楚慕,没说什么,真就不再理他,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可齐妤真不理他,楚慕又觉得不自在了。 他让她不理,她还真就不理了。 不应该啊。 从前他对齐妤冷冷淡淡,伤了她不少心,现在他主动靠近,齐妤就算不感恩戴德,也该知情识趣吧。 齐妤是典型的京中贵女,她们除了为家族利益可以在婚姻中对丈夫逆来顺受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点——木讷! 对,齐妤一定是太木讷了! 又或者,会不会根本就是假装的,她想欲擒故纵? 楚慕暗自猜测着无限可能,手里头也没闲着,一会儿拿起她放下的账册翻看,一会儿把砚台往她面前推推,一会儿再把白玉镇纸拿起来摸摸瞧瞧……总之一刻不停的在齐妤面前找存在感,试图引起齐妤对他的好奇和关注。 然而无论他怎么吸引齐妤的注意,在齐妤面前就像个透明人似的,齐妤当他不存在,果真是该干嘛干嘛。 最后还是楚慕自己受不了,他可从未受过如此冷待,伸手压在了齐妤正在打的算盘上,夹带怒意的语气道: 「你真当我不存在啊?」 齐妤冷眉一扬,问:「那王爷究竟有何事?」 何事? 楚慕一愣,干咳两声:「事……倒也没什么事。」 齐妤耐着性子看着他,把楚慕看的心虚,然而在齐妤那张倾国倾城的俏脸面前,楚慕干脆把心一横,夺过了算盘放到一边,拉起齐妤娇嫩的手道: 「爱妃,天已经不早了,好休息了。」 言辞间,情意绵绵,秋波暗送,楚慕对齐妤疯狂暗示。 楚慕素来随心而为,齐妤本就是他的妻子,只不过婚后是他自己没有行使丈夫的权利,但以前不行使,不代表以后不行使,便是将来他情蛊得解,对齐妤的感觉恢复从前,那也没什么要紧,左不过一个女人而已,这本也是齐妤该承受面对的。 所以楚慕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齐妤看着楚慕拉住自己的那只手,被他那句‘爱妃’给膈应到了,此刻他指腹在自己的指尖摩挲,齐妤眉心微微一蹙,但很快便舒展开来,未曾挣脱,反而眼波流转,抬起漆黑如点星般的双眸,回了楚慕一记欲拒还迎的娇羞目光。 楚慕被她这羞涩涩的目光一看,立刻觉得腹内一股邪火升起,两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楚慕一把将齐妤拉入怀中,霸气拥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感受着她的纤细和弹性,让齐妤坐在他的腿上,齐妤的手撘在楚慕的肩膀上,润泽粉嫩的娇唇微张着,吐气如兰,缓缓靠近楚慕的耳廓。 楚慕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又变回了那个不懂情|事的毛头小子,紧张又期待,甚至什么都还没做,身体中的欲望就已开始觉醒,呼吸也变得干涩起来。 「王爷,妾身有一件事不知是否当讲。」齐妤温柔的声音在楚慕耳旁响起,楚慕只觉得浑身一颤,通体舒泰,现在别说齐妤有一件事,便是有十件,百件,楚慕也愿意答应。 第26章 「爱妃何事,但说无妨。」楚慕闭上双眼,感受着手臂中的温香软玉和鼻尖沁人心脾的馨香。 「五城兵马司的统领一职,可否由罗副统领担任。」 齐妤的声音依旧如水温柔,可听在楚慕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咻的睁开双眼,目光恢复锐利清明,再次落到齐妤娇美入骨的俏脸上。 「你说什么?本王没听清。」楚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齐妤是在跟他论政?不仅论政,她还想干涉!堂而皇之的想指派官员? 这女人未免太不知分寸,就算是他现在中了蛊,对齐妤没有丝毫免疫,那也不代表他会拿朝政开玩笑,烽火戏诸侯,只为佳人笑的事情永远都不可能发生在楚慕身上。 因为是特殊时期,所以楚慕给了齐妤一个改正的机会,只要她不再提,楚慕只当刚才什么都没听见,这是他能给齐妤的最大尺度的福利。 「妾身是说……」齐妤似乎未曾察觉楚慕的意思,再度开口。 楚慕掐着她腰的手缓缓收紧,语带警告:「你想好了再说。」 齐妤依旧毫无所觉,一派天真的搂住楚慕的脖子,笑道:「妾身早就想好了,就是想让王爷把五城兵马司的统领职位交给罗副统领担任,罗副统领乃是我爹的心腹,若他能担任统领之职,我爹一定会很高兴。」 你爹高兴,我可不高兴! 楚慕单方面宣布允许她改正的福利收回,齐妤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清楚,根本不给他任何装糊涂的机会。 「起来。让开。」楚慕冷然道。 齐妤不解,故意问:「王爷这又是何意?」 「本王让你从我身上起来,让开。」楚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至于他为什么让齐妤自己起来,按道理此时此刻他应该推开齐妤,愤然起身,拂袖而去,可是……他没出息的手根本舍不得放开啊。 天杀的蛊师,楚慕想把他挫骨扬灰! 齐妤这回倒是听话,极其爽快的离开楚慕的大腿,楚慕只觉得怀中一空,先前温香软玉,销魂蚀骨的感觉也随着齐妤的离开而消失了,唯有余香萦绕,他怅然若失的艰难起身,暗自平复了片刻,闭着眼睛往前冲了两步。 「王爷,这就走了?」齐妤在身后喊住他。 楚慕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想用自己冷酷的背影告诉她今天晚上她的行为有多失败。 「你觉得本王不该走吗?」楚慕收住想要回头看她的冲动,故意冷声道。 心里却想着,只要她认识错误,只要她保证今后不再妄议朝政,再过来跟他说两句软话,他就原谅她,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妾身不敢。妾身恭送王爷。」 齐妤将两手置于侧腰,在楚慕看的见的眼角余光中,对楚慕恭顺的福了福身。 虽然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楚慕听的清清楚楚。 对于这个冥顽不灵,蠢笨无知的女人,楚慕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疯了。 愤然打开房门,楚慕怒气汹汹的离开。 齐妤站在门内看着楚慕离去的背影,渐渐隐下笑容。 明珠和琥珀听见房门响动,在暗处观察,等楚慕离开之后,才慌忙来到齐妤面前,问: 「王妃,王爷没对您怎么样吧?」 齐妤扬眉,语带不屑:「他?呵。」 说完这个,齐妤便淡定从容的关上了房门。没有得到明确答案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脑子稍微钝些的琥珀没看懂王妃是什么意思,低声问道: 「明珠姐姐,王妃没事儿吧?」 明珠看见齐妤的反应就当即松了口气,见琥珀还不懂,耐着性子回道: 「当然没事儿了。咱王妃是什么人。」 琥珀还是不太懂,想继续发问,被明珠打发了: 「好了好了,今夜算是太平了,赶紧回去睡吧,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琥珀只好应声:「哦。」 虽说她还是没搞懂王妃到底什么意思,但只要知道王妃没事儿就成。 韩风以为王爷今晚要宿在主院,但还是尽职尽责的在院子里守了一会儿,正要回去,没想到就看见自家王爷冷着一张脸出来了。 「王爷,您这是……被王妃赶出来了?」韩风话音刚落,就听楚慕低吼一句: 「从今往后,休想本王再踏入她的院子一步!」 「啊,真被赶出来了。」韩风有点惊讶。 「什么赶出来?借她个胆儿!」楚慕瞪了一眼没点儿眼力见识的韩风,他像是会被女人赶出来的人吗? 「这女人就是疯了,居然敢当着本王妄议朝政,只为她爹高兴!齐振南那张老脸高兴了,对本王有什么好处!」 第27章 韩风也觉得很讶异,王妃看着不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啊。除非…… 嗯,看来王爷,确实被赶出来了。韩风笃定的想,不过看王爷这指天骂地的样子,韩风觉得还是别把话说透,免得火上浇油。 王爷现在是当局者迷,总有一天会想到的。 「王爷,要不还是去如夫人那里吧。」至少人家如夫人是欢迎你的。 说到这个,楚慕更暴躁:「去什么去,回书房。」 「是。」 韩风是知情人,知道王爷现在就算睡马路,也不可能去如夫人那里过夜的,只是提个建议,让王爷换个话题,别总盯着被王妃赶出来这件事。 月凉如水,照在古朴的雕花窗棂上,衬托着夜越发清寒。 楚慕在书房的卧榻上翻来覆去大半个时辰,就是睡不着,齐妤在他脑子里跑东跑西,楚慕就是没办法把她从脑子里赶出去,回想他离开时齐妤的神情,还有她今晚一反常态的行为。 齐妤身为齐国公府嫡长女,齐振南那个老贼的女儿,怎么可能不谙世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他和齐振南不对付,齐妤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既知道自己与齐振南有嫌隙,还故意在他面前提起让罗涛担任五城兵马统领的事情,不是蠢到家就是蓄意挑衅,而如果这两样都不是,那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楚慕猛然从榻上坐起,盯着黑暗中的某一点,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人涮了。 齐妤哪里是妄议朝政,她根本就是变相的拒绝自己留宿啊。她算准了楚慕的反应,知道他绝对不可能容忍有人想从他手里争权夺利。 这个狡猾的女人,还真是齐振南亲生的!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楚慕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肝火再次旺盛起来,想下床杀回主院,把齐妤拎起来质问一番,然后再好好的教教她为人|妻的规矩,楚慕连鞋都穿好了,最终还是又脱了躺回床上。 他要现在过去讨说法,明摆着告诉别人他被骗了。 楚慕丢不起这人。 躺在床上想来想去,楚慕居然笑了出来。 有点儿意思,虽说今晚被齐妤给骗了,却也刷新了自己对她的看法,楚慕喜欢聪明有挑战性的女人,至少齐妤今晚的表现,不算太笨。 这多少能挑起一些楚慕对她的征服欲望,就算是中蛊,也要拒绝平庸。齐妤越是抗拒,他就越要让她沦陷,让她臣服。 脑中不自觉的脑补如何征服齐妤的过程,楚慕心满意足的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齐妤正常起床,梳洗换装后,便叫人在饭厅摆上早饭,请薛玉章和齐甯过来一起用早膳。 经过一夜的冷静,小夫妻俩总算把事情说明白了,尽管齐甯还略有不满,但已经没有昨天晚上恨不得掐死薛玉章的冲动。 齐妤把齐甯拉着坐下,对薛玉章招呼: 「郡王别客气,来用些早膳吧。」 薛玉章脸上仍有些淡淡的抓痕,他容貌生的不错,颇有风姿,为人也不是十恶不赦不讲道理,就是老平阳王去的早,薛玉章被他母亲老郡王妃宠的无法无天,任性妄为。 他对齐妤向来还算尊敬,闻言躬身行礼: 「多谢王妃。那我就不客气了。」 昨天晚上去琼脂楼刚喝了两口酒就被齐甯给揪走,里子面子丢了个遍,肚子还一直空着。借住王府一夜,哪好意思麻烦人家小厨房半夜煮东西吃,早就饥肠辘辘。 坐下后接过丫鬟手里的燕窝粥先喝了一大口,拿起一只花卷就大口大口,风卷残云般吃起来。 齐甯看他这吃相,又来了气,刚要出口训斥,被齐妤按下,手里塞了一把调羹给她,齐妤眼神警告一番,齐甯才忍住了脾气。 主院外,楚慕从姗姗来迟的韩风手中接过鸿福堂的食盒,见他跑的有些气喘,楚慕随口问了声: 「纪舒什么时候回来?」 韩风一愣,知道王爷是嫌自己动作慢了。 纪舒和韩风都是楚慕的贴身护卫,在朝廷也有官职,楚慕身边的大事小事基本都交由他们去做,平时韩风主内,纪舒主外,一般像楚慕这种突发奇想,需要人跑腿的工作都是纪舒去做的,纪舒那小子轻车熟路跑得快,动作自然比韩风迅速很多。 韩风抹了一把汗:「昨儿来口信说到了大兴府衙,约莫这两天就能回来。」 楚慕没说什么,沉吟一声,然后拎着食盒就要走,韩风忍不住追上去问: 「王爷不是去兵部吗?」楚慕有时候起晚了,会带着食盒直接去衙门。 「用完早膳去。」楚慕说。 韩风看了看楚慕走的方向,不解问:「王爷准备去哪里用早膳?」 楚慕回头瞥了他一眼,韩风就心领神会。 第28章 「王妃那里?」 「不可以吗?」 「呃,可以。」 简短的对话让韩风云里雾里,王爷昨晚刚说今后再也不会踏入王妃的院子……这才一个晚上,男人心海底针,变得忒快了。 饭厅里,齐妤劝没什么胃口的齐甯多吃点,齐甯却总打不起精神,楚慕提着食盒进来,第一眼就落在一夜不见如隔三秋的齐妤脸上。 「哟,都在呢。」 看见齐妤,楚慕心情就拨云见日,瞬间飞跃,一切就好像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齐妤看到一脸笑意的楚慕,疑惑重重,等到楚慕把食盒放到餐桌上,齐妤就更搞不懂了。难道她的方法没奏效?又或者被楚慕发现了真实目的? 「姐夫早。」齐甯跟楚慕打招呼。 「王……姐夫早。」薛玉章本想称呼楚慕为‘王爷’,但还不算太笨,赶忙改口跟着媳妇儿喊‘姐夫’。 这两声‘姐夫’叫的楚慕心花怒放。 「来来来,我刚让人去买的鸿福堂早点,刚出炉的。一起吃点儿。」楚慕让丫鬟把食盒里的东西取出来。 正要在齐妤和齐甯中间坐下,瞥见齐甯腰间坠的香囊后,又默默的换了个座位,坐到齐妤和另一边去了。 在齐妤疑惑的目光中,楚慕将一盘香甜白软的桂花糕送到她面前: 「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尝尝。」他派专人调查过,齐妤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齐妤目光落在桂花糕上,一旁齐甯发出一声疑惑: 「咦,姐姐何时喜欢吃桂花糕的,我竟不知。」 齐妤没说什么,接过楚慕递来的桂花糕,放到面前,不动声色微微一笑。 齐甯忍不住递来艳羡的目光,叹道:「姐夫对姐姐真好,一大早竟去给姐姐买早点。不像某些人……」 齐甯目光看向埋头苦吃的薛玉章,没忍住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他一脚,薛玉章惨叫一声,嘴里包着东西,含糊不清的怒道: 「我又怎么了!」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齐妤赶忙劝道:「好了好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齐甯,得饶人处且饶人,别耍小姐脾气。」 齐甯谁都不服,就服姐姐,也只肯在姐姐面前低头,闻言小声嘟囔应声: 「知道了。」 薛玉章柔柔被狠踩的脚,郁闷的继续埋头吃饭。 楚慕的到来让饭厅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齐甯的目光在齐妤和楚慕之间回望两眼,最终还是决定找点话题说一下。 「姐,初六我不是很想去。」齐甯说。 齐妤知道她说的什么,回道:「你当自己还是小孩子,不想去就不去了?」 齐甯嘟嘴叹息:「去了又能怎么样,谁会正眼看我。到时候还不是尴尬。」 「你是齐国公府嫡小姐,你去了谁会不拿正眼看你?莫要妄自菲薄,说这等幼稚之言。」 楚慕看着齐妤训齐甯,感觉跟平日的温顺气质颇有差别,虽是训斥,却能听出情真意切,看来姐妹俩感情甚笃。 楚慕问:「你们在说什么?」 齐妤这才想起楚慕还在场,不想透露太多,遂摇了摇头,可那边齐甯却毫不掩饰的开口了。 「安国公府办喜事,彩芝姐姐成亲。」齐甯说。 一句话就让楚慕明白过来,如今的齐国公夫人安氏并不是齐妤和齐甯两姐妹的生母,她们的生母出身宣威将军府,去世以后,齐振南才续了安国公府出身的安氏,安国公府便是姐妹俩继母的娘家,怪道齐甯不愿去了。 安国公虽为一等国公,但在朝中并无实权,跟楚慕接触不多,唯一的印象就是当年京城动荡,京中不少府邸皆出府兵于皇城前抵御叛军,唯安国公府一兵未出,安国涛那个老匹夫,自私自利,近年来更是以齐国公岳丈自居,狐假虎威。 「我觉得你姐姐说的不错,他们安国公府还要仰仗齐振……咳咳,仰仗齐国公的声威,不拿正眼看谁,也不敢不拿正眼看你啊。」楚慕平心而论。 齐甯却又是一叹:「唉,姐夫你不懂……」 「我如何不懂,你倒说与我听听。」楚慕笑问。 齐甯还真想说给他听,可还没开口就被齐妤阻拦:「行了,王爷日理万机,哪有空听你那些小家子气的话。你与郡王用完早膳了吗?」 齐甯本就没什么胃口,吃与不吃都一样,往薛玉章看去,正好看见他在打饱嗝,齐甯暗自叹息。 「用完早膳就回去吧。我派人给你们准备了马车。」齐妤说。 说完,齐甯和薛玉章便起身道谢,并与楚慕辞别,齐妤出去送他们。 两姐妹来到王府门前,马车已经等候在外,齐妤让薛玉章先上马车,自己拉着齐甯到一旁不放心的叮嘱: 第29章 「回去以后,别再耍脾气了。在府里不比在外面,你那婆母与小姑都不是好相与之人,郡王再有错,他现在也还是你的丈夫,郡王府也是你的婆家,别叫人抓着话柄,齐家的面子也不好看。」 若只是薛玉章不争气也就罢了,平阳郡王府里还有个不明事理的老郡王妃和一个胡搅蛮缠的小郡主,这才是齐甯痛苦的根源。 「我才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她们真要把我惹急了,我照样跟她们闹!婆母总拿我生不出孩子的事儿挤兑我,薛玉箐成天挑拨离间,我闹就闹了,最多和离,他还敢休了我不成?豆-豆-网。」 齐甯火爆性子,受不得半点委屈。 她刚嫁入薛家的时候也不这样,是想做好一个儿媳,想相夫教子的,婚后两个月就有了身孕而不自知,跟薛玉箐发生争执的时候,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把孩子给摔没了,流产休养的时候,婆家也没出个像样的人伺候,反而埋怨她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自那之后,齐甯心里就生了怨恨,不再在薛家伏低做小,渐渐霸道起来。 「你要和离,我不拦你,只有一点,别闹得满城风雨,多少顾一顾家里的颜面。今后若无证据的话,别再跟昨晚似的兴师动众,最后什么都没抓着还惹了一身骚。」 齐妤小声警告妹妹。齐甯垂首听从,嘟着嘴,有点委屈的样子,齐妤看了心软,伸手替她整理了一番额前刘海和衣襟,目光落在齐甯腰间的香囊上。 「之前我竟未发觉,香囊上秀的是合欢花,你婆母是不是最不喜这花色?」齐妤突然问。 齐甯低头看了看:「她喜欢不喜欢与我何干,这是姐姐送我的,我喜欢就成。」 齐妤没说什么,将香囊从齐甯腰间抽出来,说道:「你昨晚惹了事,无端于这等小事上再惹她,回头我重新给你绣个花样,这个别戴了。」 齐甯有点不舍得,就算她不戴这香囊,婆母也不会多喜欢她半分,总是姐姐的心血,便想要回来,齐妤却直接放入了袖袋中,又道: 「好了,回去吧。该强硬的时候别退缩,该软和的时候也软和些,骗死人不偿命,砍死人才要。有些账,是要记在心里慢慢算的。和离什么的,太便宜他们了。」齐妤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温柔,可说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 齐甯听着姐姐教诲,深深感觉自己和姐姐的境界不同,姐姐遇事能冷静的不像个人,可她遇事却一点即燃。 薛玉章在马车里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气侵袭,吸了吸鼻子,先开车窗帘子,看见妻子和家姐仍在台阶上说话,姐妹俩容貌出众,站在一起便是一副如花美眷的绝色画章,薛玉章看着家姐那温柔似水,贤良淑德的样子,别提多羡慕了。 真希望齐甯姐姐多教教齐甯,该如何做一个以夫为天的好妻子,要是齐甯能像她家姐那么温柔,薛玉章做梦都要笑醒了。 楚慕在饭厅等了一会儿齐妤,却觉得自己有些犯傻,便出了饭厅,准备去兵部。 经过花园时,迎面走来两个手捧木制托盘的小丫鬟,托盘上放着的像是一些旧衣裳,两个丫鬟见了他,赶忙退到一边行礼,楚慕抬手让她们起来,便从她们身边经过。 可走了两步,楚慕突然停下脚步,喊了声:「等等。」 两个丫鬟站在原地不敢动,楚慕疑惑转身,来到她们面前,目光落在右边托盘最上边的一只香囊上。 伸手拿起香囊前后左右看了看,拧眉问道: 「这都谁的东西?」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不敢隐瞒:「回王爷的话,全都是王妃的旧衣裳,是捐去慈安堂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的。」 京中不少达官贵人府邸都乐于做慈善,帮助穷苦百姓,捐衣服,捐首饰都是常事,不足为奇。 「这香囊也是王妃的?」楚慕问。 「是。都是琥珀姐姐整理好拿出来的。」 楚慕疑惑,这香囊的款式和绣工分明跟齐甯身上佩戴的十分类似,肯定出自一人之手,将之送到鼻端轻嗅,闻到一股隐隐散发的香气,心中疑惑更甚。 「你们见王妃佩戴过此香囊?」楚慕继续发问。 两个丫鬟却摇头: 「回王爷,奴婢们没瞧见过。但既是琥珀姐姐整理出来的,那肯定是王妃的没错了。」 楚慕将香囊攥入掌心,对两个丫鬟摆摆手: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这香囊既是王妃的,岂有送给外人的道理,我拿走了。」 说完,楚慕便转身离开,两个送衣裳的丫鬟不觉有他,横竖一个香囊,王爷想要她们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楚慕拿着香囊,原本是要去兵部的,上马之后,却直奔烟花巷。 林钦自诩是个诗酒散人,最爱的便是品酒与美人,当年楚慕说要在东城送他一座四进大宅,让他在京城安身立命,可林钦却偏偏选择住在离花街柳巷很近的地方,一方小院,别有洞天,闲来无事,穿过一条街便可寻到饮酒作乐处。 第30章 楚慕和韩风坐在廊下,林钦亲自给他们奉茶。 待他坐下后,楚慕便将香囊递给他,问道: 「看看这香囊有没有问题。」 林钦接过香囊,调侃道: 「王爷这是从哪儿得来的红粉信物?如夫人给的?」 楚慕喝了口茶,冷道:「让你看你就看,哪儿那么多废话。」 林钦嘿嘿一笑,低头看起手中香囊,似乎是个旧物,香囊里的味道已经散的差不多,只隐隐有些微弱香气。 闻了两遍之后,林钦终于明白楚慕让他来看这个东西的意思。从里屋拿来剪刀,询问过楚慕后,便将香囊剪开,里面果然露出一个变了色的香丸,林钦将香丸放在桌上,用清水略略浇灌,香丸化开些后,他将里面的碎药渣排列出来。 楚慕问:「可是你说的那个?」 林钦神情凝重点头:「不错。虽然已经没了药性,但从里面的药渣看,确实无疑。王爷是从何处得来的?」 楚慕没有回答,看着那香囊久久不语。 齐甯腰间的香囊是新的,香味颇为浓郁,这个是旧的,丫鬟们没见过齐妤佩戴,香囊却凭空出现在王府,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他就说齐甯那急脾气,不像是会用这种招数对付人的,没想到是齐妤。 她是想让薛家断子绝孙吗?齐甯和薛玉章对她那般尊敬,他们知道齐妤背地里对他们做了什么吗? 是夜,齐妤坐在灯盏前,看着手中的香囊,半晌后,拿起手边的剪刀将香囊剪成小块碎片,打开灯罩点燃一小块放入准备好的空瓷盒中。 香囊碎片在瓷盒中燃烧,火苗腾起,将一切烧成灰烬。 房门被从外面推开,透过珠帘,齐妤看见楚慕的身影走进来。 楚慕掀开珠帘,目光首先落在桌上仍有明火燃烧的小瓷盆上,愣了愣,而后来到齐妤面前,问道: 「在烧什么?」 齐妤冷静的将最后一点流苏投入火中,淡定回道: 「一些没用的东西。王爷近来回府都挺早的,怎的不去如夫人那儿?」 楚慕坐下,指了指桌上的茶水,齐妤便会意上前给他沏了一杯茶,楚慕喝了一口后,问: 「不欢迎本王?」 齐妤鼻眼观心:「妾身不敢。」 楚慕看着瓷盆中的火光,笑道:「你还有不敢的?齐妤啊齐妤,本王从前只当你是个温良恭谦的,不成想竟是个心狠手辣的。」 楚慕若有所指的话让齐妤微微蹙眉,但很快恢复: 「妾身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楚慕撑着脑袋,仔细打量着齐妤姣好的脸,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心虚。 「王妃有秘密。」楚慕俊目一挑,似乎有些醉意。 齐妤敛下眸子,看着桌上瓷盆里的东西被燃尽,火光熄灭。 「每个人都有秘密,就好比王爷吧,自从南疆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妾身也很好奇,王爷身上有什么秘密。」 齐妤边说边用竹签子挑了挑燃灯里火苗,将灯罩罩回,灯罩为透光纺纱,透出的光仿佛带着光晕,楚慕伸手拉过齐妤的手,放在掌心摩挲,问道: 「本王的秘密,王妃想知道吗?」 齐妤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王爷若是想说,妾身自然是想听的。」 楚慕似笑非笑的起身,将齐妤拉到身前,双臂将之圈入怀中,两人靠的很近,齐妤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身子一僵,却没有反抗。 楚慕微微俯下身,来到齐妤的耳旁,沙哑暧昧的声音说道: 「想知道本王的秘密,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齐妤问。 楚慕将齐妤优美的下颚微微挑起,两相对视后,楚慕直言不讳:「与本王好了,就告诉你。」 齐妤蹙眉:「怎么个好法?」 楚慕的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床铺,意思再明显不过。那轻佻放肆的行为,根本没把齐妤当成是他的妻子,毫不尊重。 齐妤冷笑:「妾身从前以为王爷混账归混账,对如夫人倒是忠贞不二,不失为痴情人,如今看来,只怕是妾身误会了。」 楚慕当然知道,齐妤突然提起师妹,为的就是勾起他的愧疚。 但他心里清楚,他爱的是天真活泼,善良可爱的师妹,对齐妤不过是男人对女人的逢场作戏。 「我与师妹的事情,不劳王妃多虑。王妃只需告诉本王,你是愿还是不愿?」 楚慕倒不是真的今夜要办了齐妤,只是白日里得知香囊的事,觉得齐妤这个女人出乎了他的意料,想用这种方法来试探一下她的底线,顺便折辱一番,给她一个警告。 第31章 齐妤衣袖中的手指掐入掌心,目光冷然回望楚慕。 两相僵持之际,院子里传来一阵骚乱的脚步声,齐妤紧绷的身子便放松下来,转头看向外面,轻松笑道: 「看来有人不愿意了。」 齐妤说完之后,楚慕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吵闹声。 「我要找王爷!给我让开!」顾如丝愤怒的声音传来。 「如夫人,王爷和王妃在房里,您不能进去。」明珠冷静的劝说。 「我怎么不能,你们这些人赶紧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我硬闯。」顾如丝的情绪听起来很激动。 主院的人自然不会由着顾如丝硬闯,很快就把她围了起来。 房门被敲了两声,明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启禀王爷,启禀王妃,如夫人硬闯进院子,奴婢们快要挡不住了,不知当如何处置。」 齐妤目光流转,转到楚慕略微有些难看的脸色上,当着他的面,朗声对外说道: 「一个没名没分的妾,竟这般嚣张,敢闯到主院来闹事,还拦什么拦,直接让护院打出去。」 语毕,明珠还未应声,就听楚慕紧张怒道: 「你敢!」说完,又对外大吼一声:「谁若敢伤如夫人分毫,本王剐了你们!滚!」 吼完之后,楚慕扣住齐妤的手腕,粗暴的将之拉到面前,语气阴寒道:「齐妤,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又不傻,听见师妹声音的那一刻就猜到,肯定是齐妤暗地里做了什么手脚,骗的师妹此时闯入。 齐妤被楚慕这般对待,也不怕他,反而挑衅般扬起微笑: 「王爷这样才像是从前的痴情人模样。我不想干什么,只想回到从前的生活,你爱你的如夫人,我当我的摄政王妃,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井水不犯河水……楚慕简直要被齐妤给气笑了。 「若本王不同意呢?你奈我何?」楚慕咬着后槽牙恶声道。他一生最恨被人威胁,齐妤这个女人简直胆大包天。 齐妤本也不想跟楚慕撕破脸,只是这两日楚慕慢慢的触及到她的底线,亦或是本能感觉到了楚慕身上的危险,为了保护自己,齐妤不得不这么做。 「若王爷不同意,妾身自然不能耐王爷何,但如夫人那边,妾身可就不敢保证了。」齐妤说。 楚慕收紧力气,几乎要把齐妤的手腕捏断的样子,目光凶狠道:「你敢动她。」 「王爷大可以试试看,看妾身敢不敢。要知道,你那个师妹可是个没头脑的,满头的小辫子,妾身随便整整,说不定就能让她家破人亡了。」 齐妤没有托大,一个摄政王妃、国公府嫡长女,想要整死个没权没势的女人,确实很容易。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齐妤索性与他掰开揉碎了说清楚。 楚慕紧咬牙关,看着露出真面目的齐妤,他现在应该恨极了她,不应该掐她的手腕,而是应该掐上她比手腕粗不了多少的脖子。 然而可悲的是,他居然该死的下不去手! 「从前竟不知,你是这般毒妇。」楚慕恨得牙痒痒,一般恨齐妤,一般恨自己。 齐妤无所畏惧:「王爷现在知道也不迟。」 外面的争吵声仍在继续,丫鬟婆子们得了楚慕的话不敢跟顾如丝动手,可也绝对不会把她放进来。 楚慕深吸一口气,一把甩开齐妤的手腕,让她的手撞到桌角上,发出不小的响动,看起来挺疼的。 不过齐妤只是蹙了蹙眉头,并没有出声,楚慕便觉得疼也不会疼到哪里去。 「所以,王爷愿意与妾身达成共识吗?只要恢复井水不犯河水,这样妾身自然也会像从前那般处处礼遇如夫人,下个月的纳妃典礼,妾身甚至可以亲自主持,给足她颜面,不然以师妹的出身与性子,便是王爷给她尊荣,只怕她也难在京中贵圈立足。」 齐妤冷静的叙述让楚慕生生的憋了一口气在心头,堵着上不去下不来,也不知是气她还是气自己,忍着难受冷笑一声: 「哼,在我看来,师妹的性子比你这毒妇好上千倍万倍。她秉性纯良,天真无邪,自然不是你这毒妇的对手。谁能像你似的,连自己的亲妹妹和妹夫都下得了手!你要薛家断子绝孙的事情,他们知道吗?」 楚慕提起这件事,齐妤倒是有点意外。 因为昨晚薛玉章受了伤,她虽留他们一夜,但薛玉章脸上仍能看出伤痕,以平阳老郡王妃的性子,定会小题大做请大夫诊治,齐妤怕被他们发现香囊的事实,所以今早送齐甯出门的时候,把香囊拿了回来。 虽不知道楚慕是如何得知,但证据被毁,所以这件事并不能威胁到齐妤分毫。 楚慕知道便知道了,也好叫他认识自己认识的更彻底一点,今后千万不要再来纠缠。 第32章 「便如王爷说的那般,这是我与他们之间的事,不劳王爷费心。」 楚慕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做了如此恶毒之事居然还能面不改色,毫不羞愧。楚慕受情蛊影响,确实对她存了些非分之想,可那些想法也不能完全蒙蔽他的双眼,让他不辨是非。 香囊若是齐甯下的手,楚慕觉得无可厚非,那是他们夫妻间的问题,齐甯愿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是她自己的事。可齐妤瞒着他们动手,事情的性质就变了,齐妤凭什么废了薛玉章,只因为他在外不检点? 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她竟为了这么点小问题,就要绝了薛家的后,如此睚眦必报,手段毒辣,这种女人便是天仙下凡,也是绝对不能要的。 因此,尽管现在楚慕十分不舍,但还是很硬气的说出: 「井水不犯河水,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后悔。」 齐妤闻言,忍不住面上一喜:「妾身绝不后悔。也希望王爷谨记今晚之言,莫要再来纠缠。」 「你!」 楚慕腹内肝火爆旺,恨不得上前掐死这个恶毒又无情的女人。外面师妹的声音越来越大,楚慕不忘做最后警告: 「你若敢动她一根毫毛,别怪我翻脸。」 齐妤笑靥如花: 「王爷放心吧,现在如夫人是妾身的护身符,妾身爱护她还来不及呢,怎会伤她?」 楚慕猛然间一脚踹翻了齐妤身边的圆桌,看着茶具碎了一地,齐妤面不改色,依旧淡定自若,保持微笑。 楚慕心中五味陈杂,实在受不了心口的憋闷,愤然拂袖离去。 楚慕怒气冲冲的走出房间,拉着到主院闹事的顾如丝便离开了院子。 琥珀和明珠赶忙进房,看见自家王妃正低头看自己的手,两个丫鬟走过去一看,看见王妃手背上居然有血,明珠大惊失色: 「王妃,您的手流血了。」 琥珀也赶忙过来,见齐妤手受了伤,都见血了,周围又一片狼藉,桌子凳子翻一地,愤然问道: 「王妃,王爷对您动手了吗?这可如何是好,定要回去告诉国公知道,奴婢这就回去……」 琥珀是个急性子,齐妤赶忙喊住她: 「回来!瞎添什么乱?」 琥珀的眼里都有泪花了,齐妤柔声安慰: 「他没对我动手,刚争执的时候,我不小心撞在桌角上了。」 琥珀心疼极了:「可是都流血了,这得多不小心呀。」 齐妤手疼,看了一眼拿药过来的明珠,让她和琥珀解释,明珠扶着齐妤坐下后,一边给她清理伤口,一边跟琥珀说: 「你莽莽撞撞闯回去告个状,国公爷提刀杀过来要怎么收场?」 琥珀跪在齐妤身前,拖着齐妤的手,让明珠更好的清理,依旧没有平复,嘴里念念叨叨: 「王爷对王妃这么差,便是让国公爷提刀杀过来也不为过,总要有个人替王妃撑腰,总不能让王妃一直受欺负啊。」 齐妤见她难过,伸手抚在琥珀的头顶,有些道理如果不说的明白些,琥珀是不会明白的。于是,齐妤温和向她解释道: 「傻丫头,我与楚慕不是普通人家三媒六聘的夫妻,是因为先帝遗诏硬凑到一起的。他不喜欢我,但他除非不尊遗诏,冒天下之大不韪,否则休不了我,而我自然也无法摆脱他,所以谈不上谁欺负谁。没必要因为一点小伤挑起争端,今后这种冲动的话,不要再说了。」 琥珀看着齐妤,乖巧的把眼泪擦了。 「奴婢知道了。就是心疼,您这么好的人……王爷为什么不对您好点呢。」 姑娘惠及无双,姿容绝色,世上怎会有王爷那等瞎了眼的男人,视王妃如无物。琥珀暗自为自家王妃不值。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王爷与国公本就是对头,你让他对我好也是为难。我今日已经与他达成共识,他不会再来了。」 齐妤自从发现楚慕有点不对劲开始,就一直想跟他闹一场把话挑明。 话都说到这份上,两个丫鬟还能怎么样,对望一眼,皆为王妃的今后担忧着。 楚慕把顾如丝从主院带走,从出院门开始,整张脸就比锅底还黑,快步走在前面,完全没有顾及身后的顾如丝。 顾如丝跟在他后面,一直在等他回头对自己解释,楚慕去南疆前对她真的很好,让她入府时便跟王府上下言明,她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谁也不许对她无礼,所以顾如丝才放开手安排人暗中盯着主院的一切。 她知道楚慕这些日子都往齐妤这里跑,要知道楚慕以前对齐妤十分厌恶,听说他们婚后,楚慕就没来过主院,现在却跟她成天混在一起,这让顾如丝怎么能不担心。 第33章 刚才她安排在主院的人跑过去告诉她,楚慕喝醉了,一回来就来找齐妤,男人喝醉了酒最容易出事,顾如丝说什么也要来给他们搅合了,总之,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好不容易傍上的男人,轻而易举被别的女人抢走。 跟着楚慕,眼看他都要走到书房了,顾如丝终于忍不住在后面喊了他一声: 「王爷。」 楚慕恍若未闻,依旧往前,顾如丝小跑上前,拦住他的去路,当面又喊了声: 「王爷。」 这样才把楚慕的心神给拉了回来,眉头一凛:「什么?」 顾如丝见他如此敷衍,忍了好几日的情绪终于爆发,跺了两下脚,指着楚慕厉声道: 「王爷为何要如此负我!」 楚慕一愣,刚脑子里一直在想齐妤的事,没反应过来:「我如何负你?」 顾如丝又急的跺了两下脚,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你就是负我。你跟我说过,今生今世都不会喜欢齐妤的。」 楚慕从前没见过师妹这么任性的样子,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我没喜欢她呀。」 「你不用骗我,你就是喜欢她了。齐妤她除了出身,哪里比我好,我只当她是知书达理的高门贵女,谁想她背地里竟也是个勾引男人的狐媚子!狐狸精!把你的魂儿都勾跑了。」 顾如丝从前被楚慕纵容的有些无法无天,楚慕喜欢真性情,所以有时候她即便说出些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楚慕也只当她是心直口快,没有恶意,可现在,听她当面诋毁齐妤,楚慕的心里竟莫名其妙的生出一股火气来,用从未对她有过的高声正色训道: 「齐妤不是狐媚子,既是我负你,你骂我即可,为何要以此等粗鄙之言评价齐妤?」 楚慕认真的神色让顾如丝愣在当场,咬了半天唇以后,才含泪说道:「你还说不喜欢她?不喜欢她,你这么护着她做什么?」 楚慕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只觉得有股前所未有的浮躁在体内横行,好像便是从齐妤说出‘井水不犯河水’之后开始的。 深呼吸两口气,用理智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楚慕温言劝道: 「我,我不是护着她。若是你觉得我负了你,你可以骂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迁怒齐妤,她根本没做什么,不该遭你非议。」 顾如丝打量着楚慕的神情,像个暗自揣测大人底线的孩子般,见楚慕语气缓和下来,她的气焰便可以适时增加: 「我偏要说!她齐妤就是个狐媚子!你不承认她也是!这种女人我自小见得多了,她们就擅长用那张看上去冰清玉洁的脸,勾引你们这种位高权重的男人。你别被她迷惑了。」 「够了!」 楚慕大喝一声,他在身后将手紧紧捏住,似乎隐忍着什么,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压制住想给师妹一巴掌的冲动,他知道他现在是不理智的,师妹也在气头上,他不该让两人都陷入冲动,所以他克制住了。 未免造成更大的矛盾,楚慕毅然转身离开,不再与顾如丝争吵下去,顾如丝却不依不饶,拉着他的胳膊不肯放手: 「师兄!你听我的没错。齐妤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善良的,她就是想骗你!她不安好心!」 楚慕拧眉,脑子里自动对师妹的话进行分析,齐妤确实不是单纯善良的女子,但她也绝对没有骗自己,至于勾引更是从未有过!楚慕甚至觉得,如果齐妤能勾引勾引他,他也不至于这般暴躁了。 他和齐妤说了这么话,齐妤甚至没有说过一句师妹如何不好,反倒是师妹在他面前如此诋毁齐妤。 师妹这样不分青红皂白,随意谩骂诋毁别人的样子,像极了那些胡搅蛮缠的泼妇,曾经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却处处仗义,侠肝义胆的师妹,她的侠气曾被楚慕视若珍宝,这一瞬间看起来光彩全无,仿若换了个人。 「你说话呀!你说呀!只要你跟我说一句齐妤不好,我便原谅你今晚所有的过错。」顾如丝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焦急万分。 为什么明明已经被她死死拿捏住的男人,连她的床都没上过,就说变就变了呢。 楚慕冷静下来,将自己的胳膊从顾如丝的手中抽出: 「你今晚神志不清,我不与你说了。天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说完之后,楚慕避开了顾如丝还想纠缠的手,快速从她身边走过,留下独自站在原地咬牙跺脚的顾如丝久久不愿离去。 齐妤坐在抱夏中听府内管事禀报十日账目,三四个账房在旁核算,查出了几笔对不上的账。 「上个月底,西苑从账房支了五千两,这个月中,又支了八千两,昨儿如夫人又开口要支,小的想着今日是回禀日,便想等回禀了王妃之后,再给如夫人回复。」 第34章 账房总管如今最头疼的就是西苑的账,有王爷撑腰,如夫人花销无度,府中也无人敢言,便是王妃最多就是稍稍压制,但账目太多了,账房总管不敢擅自做主,总是要拿出来告诉王妃知晓,将来王爷若问起来,也有王妃帮着顶事儿。 齐妤翻看账本,自从西苑来了个如夫人,府内开销比以往多了很多,开始两个月还颇有收敛,如今却是越发频繁。 「她支银子干什么?」齐妤问。 账房总管也是不解:「具体的小的们不知,如夫人的所有花销都是算在西苑的账本上,吃穿用度方面根本不用她额外花销的,王爷跟府中上下放过话,小的们也不敢问的太仔细,可如今这账目越发对不上,窟窿越来越大,今后若收支不平,王府的日子也会不好过的。」 这些道理,齐妤自然明白,并无怪罪账房总管来回禀的意思。 正凝眉思虑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明珠掀了帘子,急急入内,在齐妤耳边说了一句: 「王妃,不好了。国公府传来消息,说是郡王妃和郡王彻底闹翻,已经把嫁妆往家搬了。夫人派人来传话,让王妃回国公府一趟。」 昨日送齐甯和薛玉章离开的时候,齐妤就想到过他们回去肯定要闹一场的,但没想到他们会闹这么大。 齐妤赶回国公府,安氏正看着满院子还没收拾整理的嫁妆箱子,看见齐妤,不管不顾,连珠炮似的对齐妤轰炸起来: 「来看看,来看看。你妹妹做的事,简直丢尽了国公府的颜面,成亲两年,嫁妆还给人退回来了,哎哟,家门不幸啊。」 齐妤冷冷瞥了安氏一眼: 「母亲先不问妹妹究竟发生了何事,便断定过错在她身上,未免太无情,太武断了。」 安氏被噎了一口,想与齐妤辩驳,但显然齐妤并不想与她多言,直接转身往齐甯的小院走去。 进了小院,齐妤制止了守在门外的丫鬟入内通传,而是直接掀帘子进门,正好看见珠帘后齐甯手忙脚乱的往头上戴帷帽,齐妤蹙眉,快步走过去一把将齐甯头上的帷帽给扯了下来,露出帷帽后几道触目惊心红痕的脸。 齐妤暗自咬牙,将帷帽直接摔在地上,冷声问: 「薛玉章打你了?」 齐甯低着头,微微摇了摇,算是否认,齐妤气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他没打你,你这脸上是猫爪子挠的?」 齐甯咬着唇努力眨眼睛,不想让眼眶里的眼泪掉下来,她这个样子,已经明确的告诉齐妤答案,齐妤没再说什么,而是愤然转身,便要离开,齐甯当然知道齐妤要去干什么,慌忙抱住她,说道: 「不是他!他没打我。」 齐妤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那是谁?」 齐甯犹豫,片刻后才缓缓吐出:「是我婆母。那日她看见薛玉章脸上的伤,便知是我所为,昨儿夜里她让两个婆子按着我,打了我二十个巴掌。」 齐妤转身,目光落在齐甯红肿的脸上,阴沉着声音说道: 「娘走的早,你三岁开始便跟着我长大。这么多年,我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没舍得碰过,她竟敢打你!」 齐甯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抱着齐妤哭了出来,齐妤将她推开,擦掉她脸上的泪,又问: 「你婆母派人打你时,薛玉章何在?」 齐甯吸了吸鼻子: 「他……被婆母支开了。」话说了一半,齐甯跟齐妤的眼神交流一瞬便赶忙避开,似乎有难言之隐,在心里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崩溃的对齐妤如实告知: 「婆母一直有意将她的娘家侄女嫁给薛玉章,昨晚她便将薛玉章与他表妹关在一个房间里,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我想阻止,才会被她……」 说到这里,齐甯便趴在桌上泣不成声了。 「姐,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虽然齐甯早已经做好了跟薛玉章和离的打算,可做好打算跟事情真正发生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她仿佛一瞬间失去了一切!多年的付出如镜花水月,终成泡影,还有她付出的感情,种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齐妤紧要牙关: 「别哭了,哭死了也帮不了你任何!他薛家不过是个袭了又袭的破落户,不说好生供着你,居然敢如此对你,这口气说什么也是咽不下去的。」 「我已将能拿走的嫁妆全都拿了回来,从今往后,我便与他薛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我会把和离书写好了,让人拿过去给薛玉章签字画押……」齐甯哭过之后,也稍稍恢复了冷静,如是说道。 齐妤却不以为意: 「他们不对你动手便罢,既对你动了手,那事情就不是和离那么简单了。」 说完这些,齐妤不等齐甯反应,便转身离开。 第35章 齐妤从齐甯的院子离开,便直接让琥珀去唤来国公府管家张喜,等齐妤人回到齐甯放置拿回嫁妆处时,张喜就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给齐妤行礼: 「大小姐,小的来了。」 张喜在齐家做了几十年管家,看着齐妤长大,齐妤少女时期又管过国公府的中馈,因此尽管齐妤已经嫁人,做了摄政王妃,但张喜他们这些家里的老人们还是喜欢称呼她为大小姐。 齐妤点了点头,对张喜吩咐道: 「去把二小姐当初的嫁妆单子拿过来,派人清点一下,然后再挑三十个护院,套上马车,随我去薛家。」 张喜愣了愣,说道:「大小姐想去薛家说和?先前大小姐去二小姐院子里之后,薛家就来了两个管事的,现在夫人正在厅里招呼她们呢。」 齐妤冷哼:「他们还敢派人来。」又道:「你且按照我说的去做。」 张喜知道自家大小姐的脾气,不敢耽搁。他离开之后,齐妤便去了安氏会客的花厅。 安氏正在花厅里面跟薛家派来的两个管事娘子说话,看两个管事手里都拿着封红赏赐,显然是受了安氏的打点,脸上还堆着笑。 齐妤进门后,两个管事娘子认出她,赶忙上前行礼,齐妤目不斜视从她们身边经过,坐到了安氏上位的太师椅上,安氏是国公夫人,她的上位椅子一般只有齐振南和老夫人坐,齐妤往常因着尊敬安氏,都是坐在安氏的下首,今日却一改常态。 安氏见齐妤冷着脸,似乎有些不满,但也知道,凭齐妤的身份,她是绝对有资格坐在上首的,便也没说什么。 问道:「你去问了情况,她可说何时回薛家?这般胡闹丢人,连累咱们家都受人非议。」 齐妤接过丫鬟送来的茶水,不声不响喝了一口,并不回答安氏的话,而是抬眼,将目光落在两个管事娘子手中的封红上,对明珠使了个眼色,明珠便会意,带着两个婆子上前,一把夺过了两个管事娘子手里的封红,还动手把人给按着跪下了。 两个管事娘子和安氏都对齐妤这行为很震惊,其中一个管事娘子怒道: 「王妃娘娘这是何意?我等犯了什么事?国公夫人,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安氏也不解,看向齐妤,冷下声音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齐妤放下茶杯,好整以暇道:「做该做的事。薛家欺人太甚,还敢使刁奴来耀武扬威,若不给她们点颜色瞧瞧,她们还只当我国公府是纸糊的,豆腐做的。」 「明珠啊,找几个身手好点的,给这两个婆子松松骨,照脸上打,得让她们的主子看到咱们国公府的治下手段。」 齐妤的话,在哪里都好使。 明珠得令后,便立即唤了几个护院来,按照齐妤的吩咐,把两个挣扎不断的薛家管事娘子给拖了出去,连让人解释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此番变化,安氏始料未及,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护院拖出去了,惨叫声从院子里传进来。 安氏指着齐妤,气的半晌才说出一句:「你!你可知此番行径,便是彻底得罪了薛家,你那个好妹妹,今后只怕再也回不去薛家了。」 齐妤对安氏的指责毫不在意,将她包给那两人的封红打开看了看,里面竟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还真是大手笔。 「回不去便回不去,那等灭门绝户的人家,也就是母亲你觉得好,当然了,若不是母亲觉得好,齐甯也不会嫁到薛家去,母亲还真是给齐甯找了个好人家呢。」 齐妤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干涉妹妹的婚事,让她嫁给了薛玉章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混账东西。 「你这是什么意思?」安氏听出了齐妤口中的埋怨,愤然拍桌。 齐妤今日心情不好,懒得在她面前装什么温良,冷道:「我什么意思,母亲难道听不懂?薛家若是良配,你当初怎不让齐烟嫁过去?人家薛家一开始看中的可是齐烟。」 安氏被齐妤一句话给噎住了,心中一紧,暗道这件事齐妤怎会知晓。当初薛家找了安定侯夫人上门来说亲,说的确实是齐烟,可薛家那样的门庭,空有其表,薛老夫人又不好相处,她怎能让齐烟嫁过去。 可安定侯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她如何能拒绝,便动了个小心思,推说齐烟年纪还小,国公府二小姐齐甯倒是年纪合适,让安定侯夫人反过来去问薛家如何。 薛家当时也考虑过齐甯,但齐甯是齐国公府嫡出二小姐,嫡姐又刚做了摄政王妃,薛家没敢来跟齐家提齐甯,安氏主动提起后,薛家自然是愿意的。 可这事儿安氏没敢跟齐振南明说,因为若告诉齐振南,他定然要找齐妤去暗访薛玉章,那个绣花枕头如何经得起暗访,所以安氏就暗地里故意安排齐甯与薛玉章见面,从外表看,薛玉章还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齐甯果然深陷,回来后,薛家再派人来问她,她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第36章 婚事她自己点头同意了,齐振南和齐妤自然不能说什么,安氏就这么给她嫁去了薛家。 如此这番周折,安氏自问做的滴水不漏,无人知晓,可齐妤怎会知道?她既知道,不知有没有跟国公和老夫人提起过。 「如今米已成炊,我也不是要怪母亲的意思,但薛家这回欺人太甚,咱们家若没有态度,薛家还当我国公府好欺负,母亲说,是也不是?」 齐妤轻描淡写的说。安氏脑子也清醒了过来,齐妤摆明了是要跟薛家闹一场,并且没有追责她嫁齐甯的意思,只要她不追责,她想如何与薛家闹都跟安氏没多大关系,安氏觉得自己犯不着为了个薛家,跟齐家这位大小姐叫板打擂。 安氏当即软了下来,说道: 「倒也是这个道理。你想如何,便如何吧。我近来头有些疼的厉害,管不了你们了。」 说完,安氏便起身欲走,经过院子时看见两个薛家的管事娘子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看见她似乎想求救,安氏恍若未见,加快脚步离开了。 齐妤打了管事,点了嫁妆单,带上三十个身强体壮的国公府护卫,直奔平阳郡王府。 碰上了急急忙忙出门的薛玉章,薛玉章愣愣看着家门口的阵仗,对迎面走来的齐妤行了个礼,问道: 「长姐,不知齐甯是否回国公府了。」 齐妤冷着脸:「是又如何。」 薛玉章哀叹一声:「唉,我去把她带回来。」 说完,便要从齐妤身旁经过,却被齐妤伸手拦住:「站住。」 薛玉章不解的看向齐妤,齐妤的脸上仿佛挂着冬日的冰碴,声音也是薛玉章从未听过的冷漠,薛玉章知道齐妤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脸色,忍不住解释: 「长姐,我知这回说什么都是我的错,齐甯的性子,越是一个人待着越会钻牛角尖,我先去把她带回来,再好生与她赔罪。」 齐妤冷哼,一边整理自己并不乱的衣袖,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可知齐甯遭遇了什么,岂是你一句赔罪便可息事宁人的?」 薛玉章惭愧低头:「都是我的错。」 齐妤不接受他的歉意,又道:「带路吧。」 「长姐……何意?」薛玉章问。 「齐甯是我国公府嫡出二小姐,没的让人欺负了还忍气吞声的。那个傻丫头以为把嫁妆往家里一抬就完了,有些事情还是得当面说清楚。带我去见你母亲,当然了,就算你不带我也进得去,无非就是闹大点。」齐妤语气坚定,没有商量的余地。 薛玉章只好请她进门,将她带到了老平阳郡王妃的住处,并请她进了院子,来到厅中,又派人去给老郡王妃通传。 大概过了一刻钟以后,平阳老郡王妃段氏才在玉清郡主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她走进花厅的时候,齐妤兀自喝茶,别说起身相迎了,连一眼都没抬起,半点没有尊重段氏的意思。 玉清郡主感觉出母亲的不满,故意说道: 「母亲,您说的没错,没有亲娘教养的女子就是没规矩,见了长辈居然也不知道行礼。」 齐妤抬头看了一眼薛玉清,还没开口,薛玉章便出言喝道: 「玉清,不可对王妃无礼。」 薛玉清不以为意,嘟着嘴扶着段氏坐下,薛玉章上前回禀: 「母亲,王妃是为了齐甯的事情而来。儿子也认为,您昨日不该对齐甯动手的,她……」 薛玉章还未说完,便被段氏打断: 「糊涂。她敢对你动手,我为何不能对她动手?」段氏瞥了一眼旁边的齐妤,知道她肯定是为了齐甯挨巴掌的事情来的,所以她率先就把自己的道理讲出来。 在她看来,齐甯身为妻子敢和丈夫动手,那就是天理也难容,别说今日来的只是齐家大小姐,便是国公夫人亲自来,说破天去,她齐家也没道理。 齐家的人把两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管事娘子押进来,那两个管事娘子看见了段氏,就跟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的过来告状,诉说齐家遭遇如何如何。 段氏听了极其愤怒,指着齐妤骂道: 「哈,好你个齐妤,竟敢打我郡王府的人。」这两个管事娘子,是段氏知道齐甯收拾嫁妆回国公府之后特意派去的,意思是跟国公夫人交代一下事情原委,免得让齐甯回去恶人先告状。 齐妤冷然相对:「你敢打我国公府的小姐,竟还指望我国公府以礼相待?未免可笑。」 「你!我先前已经说过了,我之所以对她动手,是因为她先对我儿动手,我儿是她的丈夫,便是她的天,她敢打丈夫,岂不是要翻了天,我打她几巴掌算是轻的。」 段氏言辞凿凿,一副我有理我不怕你的样子。 「是薛玉章想做她的天,还是你这个老妪婆想做她的天?」齐妤好整以暇的整理一番衣袖,给了明珠一个脸色,明珠对外拍了拍手,两个国公府的管事便捧着两只托盘入内。 第37章 段氏被骂老妪婆,正要反击,看见齐妤让人送上来的东西又给按了下去,问:「这是什么?」 「嫁妆礼单。齐甯嫁到薛家来时,带了这么东西,但这回她带回国公府的却连一小半都不到,我是来把剩下的那些拿回去的。既然日子过不下去了,谁有理,谁没理,我也不想与你争辩了,好聚好散,将来男婚女嫁,互不相干便是。」 段氏本以为齐妤是来说和的,没想到她开口就是讨嫁妆。 薛玉章也惊呆了:「长姐,此事非同儿戏,不可冲动。」 「齐妤,你可想好了。我哥若是休了齐甯,她今后可就别想再嫁了,谁会娶个被休了的女人。」玉清郡主在一旁说风凉话。 「好一张利嘴。昨日据说你也对齐甯动手了?」齐妤微笑问道,可她的微笑,总让人感觉背脊发凉。 薛玉清仗着母亲与兄长都在,量齐妤也不敢对她如何,便梗着脖子承认了: 「我动手了又如何?齐甯她敢打我哥,我打她的巴掌也是应该的。」 几个国公府的护院冲进来,一把抓住了薛玉清的两条胳膊,把她压着跪到了齐妤面前,齐妤伸手抚在薛玉清的脸颊上。 「小小年纪便如此嚣张,你可知道我是谁,也敢直呼其名。齐甯是你的大嫂,你一个小姑子动手打嫂子,你觉得合适吗?」 齐妤柔柔的说着话,手指忽然掐在薛玉清的脸上,薛玉清疼的大叫起来,齐妤顺势也赏了她一巴掌,段氏看见女儿当着她的面被齐妤打,就想冲上去救人,可她肩膀给人按着,连座椅都离不开,急的直跺脚,对外招呼: 「来人,来人呐!这些人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你们都是死的吗?」 郡王府的护院闻声赶来,不过寥寥几人,被齐家的护院直接挡在院子里,根本进不来花厅。 「齐妤,你到底想干什么?」段氏怒吼。 齐妤仍旧云淡风轻:「来对嫁妆啊。难不成你们薛家还要昧了齐甯的嫁妆不成?」 「呸!我薛家百年世家,要昧你齐家的嫁妆?来人,把账房给我叫过来,对着嫁妆单子,把齐甯的嫁妆全都还回去,什么东西,我们薛家不稀罕!」 段氏说完之后,没一会儿,郡王府的管家和账房就来了,听说要把郡王妃的嫁妆清理出来,账房和管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管家来到段氏身旁,悄悄的在她耳旁说道: 「老夫人,不能核算。」 段氏气的让丫鬟抹胸口顺气,闻言怒问:「为何不能?」 管家为难的瞥了一眼旁边老神在在,淡定自若喝茶的齐妤,压低了声音又道: 「府里这两年的开销,大部分都是靠郡王妃的嫁妆撑着,单子上的好些东西已经没有了,怎么核算给人家。」 段氏一把推开给她顺气的丫鬟,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管家,突然想起来好像之前管家与她提过此事,她被齐妤气糊涂了,一时间没想起来。 可现在骑虎难下,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硬着头皮说道:「偌大的郡王府,难道支应不出她嫁妆的银钱?」 管家苦不堪言,果断摇头。 老夫人不会管家,郡王和郡主又是大手大脚花销的人,郡王妃嫁进来之前,府里的账房就空了,两年来,全都靠着郡王妃的嫁妆贴补,靠她名下的一些田庄铺子支撑着郡王府的开销。 段氏突然感觉两颊一阵燥热,怕被齐妤看出端倪,特意把身子往旁边转了转。 齐妤一伸手,便有国公府的账房把账本给她递了上来,只听她娓娓道来: 「前年冬月,府上经花匠上门要债,齐甯初初嫁入府中,便以体己一千两银票还了你们欠花匠的债;去年正月,府上租赁的店铺契约到期,无钱续租,也是齐甯花了八千两替你们买下了那两间店铺;去年六月里,薛玉章在外喝酒,欠下花酒钱八百两,被人扣在青楼,也是齐甯出钱摆平;诸如此类的账目,还有十几条,我就不一一复述了,这些账目加起来三万多两,我姑且算你三万两好了。」 齐妤把账目报出来,段氏还有些不以为意: 「哈,不就三万两吗?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段氏说什么也不能因为三万两在齐妤面前短了气。想着她最多把攒了一辈子的体己钱拿出来,再跟亲戚借一点,总能把这三万两窟窿堵起来的。 齐妤扬眉,将账目又翻过一页,一边点头一边说: 「你认账就好。还没完呢,后面还有账,我就说一笔最大的吧。就在上个月,薛玉章与人赌博,输掉了八万两银子,这钱是齐甯回国公府借的,你要还钱的话,最先要还的就是这一笔了,别不相信,薛玉章的赌债单子还在齐甯手上呢。」 第38章 段氏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艰难的看向儿子,只见薛玉章羞愧的低下头,段氏问: 「这是真的?」 薛玉章点了点头,也是悔不当初:「是真的。」 如果只有三万两,她还能跟亲戚朋友凑一凑借一借,可再多八万两,除非把郡王府卖了也还不起啊。 段氏从未想过在今后的人生中还会遇见让她如此尴尬的事情。 然而让她没预料到的尴尬还没有结束,因为齐妤接下来说的话,才是让段氏无地自容的根源。 齐妤说: 「你们每天吃齐甯的用齐甯的,却还责怪她待人强势,就你们薛家,若非这两年有齐甯强势的替你们撑着,光是外面那些要债的就能把你们这袭了又袭的郡王府给拆了。」 「我就搞不懂了,你们自己难道没有自知之明吗?还成天做梦,以为自己是几十年前那个简在帝心,煊赫峥嵘的府邸?简直笑话,自己想想,你们薛家已经有几代没出过正经入仕的人了?」 「老郡王尚且在年轻时为先先帝挡过恶犬,以挡犬的功劳,为薛家勉强谋了几年气运,你儿子薛玉章呢?至今游手好闲,高不成低不就,在外面吃喝嫖赌,哪样他没占过?」 段氏被齐妤说的面红耳赤,终于在这儿找到个反驳的地方,急急说道: 「这些都是齐甯回去与你说的?这个长舌妇,她是巴不得让全天下人都来看薛家的笑话!」 齐妤没开口,薛玉章没忍住: 「母亲!你少说两句。」 段氏急于找回颜面,闻言道:「人家指着咱们鼻子在骂,你没听见吗?你还维护齐甯,咱们家的名声,都被你那个好媳妇在外面败坏了。」 齐妤冷笑一声: 「这些话哪用得着齐甯传出去,你当世人都是眼瞎的吗?你们薛家什么名声,自己心里没点数?就拿你们当初求娶齐烟不成的事情来说吧,就不想想,为什么我的继母安氏,不让她的亲生女儿齐烟嫁给薛玉章?真是觉得齐烟年纪小吗?齐烟与齐甯的年纪前后相差两个月而已。我那继母是个精明之人,她怎会让自己的女儿到薛家来吃苦头?」 「若非当初她安排薛玉章与齐甯见面,齐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涉世未深,被薛玉章的金玉其外给骗了,回家吵着要嫁给薛玉章,你以为我与我父亲会放任她嫁到你们这虚有其表的空架子里来?」 「原想着,只要齐甯喜欢,你们家落魄些就落魄些,反正齐家钱多,平日里接济穷亲戚也接济了不少,不差你们这一家。谁成想,升米恩斗米仇,这两年齐家的银子竟喂养出你们这吃人血肉还嫌硌牙的小人。哦对了,你们还想给薛玉章纳妾,你们家养的起妾吗?不会还想让齐甯养你们的同时,还继续给你们养妾侍吧?这好好的脸,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齐妤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花厅内外的人全都听的清清楚楚,薛玉章羞愧的低头不语,段氏被说的脸颊抽搐,却还死不认错: 「齐甯嫁进来两年,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我替我儿纳妾有何错?」 一旁被压着的薛玉清目光越发怨毒,咬牙切齿威胁道: 「母亲,您别与这些人多说什么。这里是平阳郡王府,我哥哥是郡王,我母亲是诰命,我是郡主,齐家欺人太甚,咱们可以去御史台参她!」 薛玉清说完之后,齐妤只是冷笑: 「哈,御史台!臭丫头,听说昨日对齐甯动手的人里,你也有份?」 薛玉清听出齐妤话中的冷意,却不想在她面前气短,料定了齐妤肯定不愿意齐甯被哥哥休弃回家,所以也就肯定不敢真对自己怎么样,于是梗着脖子道: 「是又如何?齐甯敢对我哥哥动手,那我对她动手也是应该的。谁让她没有妇德了。」 齐妤听了这话,连连点头: 「你说的好像是挺有道理的。按照你的道理,齐甯是我的妹妹,你敢对我妹妹动手,我打你也是应该的。」齐妤对明珠话锋一转: 「来人。掌嘴四十。现在就打。」 「是。」 明珠立刻领命,没有丝毫犹豫。以前她不知道二小姐嫁的居然是这等下作人家,从进门开始,听这家人说话,明珠心里就憋着气呢,也就是王妃脾气好,忍她们到现在。 「你敢!」 薛玉清害怕的大叫,想挣脱开来,可她一个小丫头如何能挣脱护院的钳制,惊声叫道: 「谁敢打我!齐妤,你别太过分了!齐甯不仅打我哥,她还生不出孩子。」 见两个掌嘴的婆子走过来,薛玉清赶紧向一旁母亲和兄长求救: 「娘,哥,救我,救我!」 段氏被身后的婆子压着,动弹不得,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薛玉章有点为难,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被打,只好硬着头皮跟齐妤求情: 「王妃,长姐,玉清她年纪还小,不懂事,我这个做兄长的替她道歉,我去把齐甯请回来,我让玉清给她跪下赔罪。」 第39章 齐妤听得不耐: 「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谁稀罕要她跪下。薛玉章,你以为你这个妹子是什么好东西吗?齐甯当年小产,就是被你这个妹子推的。齐甯替她瞒着不说,顾念姑嫂情谊,只说是自己摔了,你这个妹子丝毫不知愧疚也就罢了,还拿生不出孩子的事情处处针对齐甯,她良心是被狗吃了吗?你们以为齐甯不说,我就不知道了?这么长时间没找她的麻烦,不过是齐甯压着罢了。你不求情,我打她四十嘴巴子便罢,你这一求情,倒让我想起了这件事,干脆新账旧账一起算。」 薛玉章努力消化齐妤的话,对薛玉清递去难以置信的惊疑目光,薛玉清眼珠子转了转,略显心虚的低下头,却还嘴硬: 「她血口喷人。哥,你别信她。分明就是齐甯自己不小心,别想赖在我身上。」 「事到如今,还在狡辩。你当初身边的丫鬟翠娥知道一切,你怕她说漏了嘴,就把她打发出去了,她现在就在城南的一处庄子里做粗使丫头,她告诉我,你就是怕齐甯生下了孩子,抢了你的宠,所以才故意去挑衅齐甯,让她和你争执,你再联手翠娥一起把齐甯从台阶上推下去。说你铁石心肠也不为过,你当时才十二岁,便有如此恶毒的心思。不知道,御史台有没有兴趣受理有人故意坑害郡王妃致其流产的案子,若是受理了,就你这行径,约莫也是刺字流放的下场吧。」 齐妤语毕,薛玉章上前一把揪住薛玉清的前襟,把她小小的身子提起,恶狠狠的质问: 「她说的可是真的?当真是你!当真是你!那是你的侄儿,那是我的骨肉,你如何下得去手!」 齐甯小产过后,并没有责怪谁,所以薛玉章也只当她是自己不小心,后来两人争吵时,齐甯告诉过他一回,但薛玉章没有相信,还叱责齐甯把责任推到一个孩子身上,他如何想到,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会做出此等恶事。 薛玉清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哥哥,从小到大,哥哥一直把她捧在手心,要什么给什么,说什么听什么,她当时没想太多,就是不想让齐甯和她的孩子抢走母亲和哥哥的爱。 颤抖着摇头,做最后挣扎:「不,不是我。不是我。哥,你别信,别信她。」 「那你可敢跟翠娥对峙,当年你半夜让人将翠娥打出去,半点不留主仆情谊,竟是因为这个缘故。」 薛玉章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她的坏心。 薛玉清这时才真正的害怕起来,眼泪盈满了眼眶,跟薛玉章服软求饶: 「哥,我,我不是故意的。孩子,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的。我……啊!」 话没说完,就被薛玉章抬脚踹到一边,随后薛玉章便抱头蹲到一边,显然不再管齐妤如何对待薛玉清了。 齐妤的决定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对准备打薛玉清嘴巴的婆子下令道: 「掌嘴一百,若是打不掉她满嘴牙,就算你们没出力,回去直接领罚。」 两个掌嘴婆子面色一凛:「是,王妃。」 段氏还没从自己女儿害死自己未出世孙子的打击中走出,又听齐妤要打断女儿满嘴的牙,急的直拍桌子直跺脚: 「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呀!玉清啊,别打她,她还是个孩子!她还不懂事啊。」 齐妤一言不发,薛玉章猛地起身暴躁道: 「母亲你是老糊涂了吗?她害死了我的孩子!她会如此心狠,全都是你我纵容出来的。这么多年,你我在家里养出了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我现在,我现在恨不得一头撞死。」 段氏被儿子骂的气短,看着一旁开始被用手掌宽的竹板掌嘴的女儿,五内俱焚,直接趴到桌上嚎哭起来。 齐妤冷眼看着他们,忽的起身,走到薛玉章面前,道: 「你随我去里间,我有话与你说。」 薛玉章看着齐妤,不知她想做什么,垂头丧气的跟在齐妤和其他人的后面,去了花厅旁边的耳房。 进了耳房之后,两个齐家护院守着门,齐妤背对薛玉章站着。 「薛玉章。」 「在。」 齐妤转过身来,脸上像是罩了一层寒霜,把薛玉章冻的直打哆嗦,但不管现在齐妤想要对他做什么,哪怕也把他的牙全打断,他也不会做任何反抗。 「写和离书吧。」 齐妤的声音很冷,态度也很果决,薛玉章却懵了。他想过齐妤打他,骂他,却没想过齐妤会让真的让他写和离书。 「我,我不写。」 几乎是下意识的,薛玉章给出了答案。 齐妤似乎料到他会这么说,旋身坐下,漆黑漂亮的双眸冷冰冰的盯着他: 「你凭什么不写?先前我骂你们的话,你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懂?你这样的,凭什么觉得齐甯会和你过一辈子?当初让她嫁给你,是因为她喜欢你,然而你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了她,喜欢你是一件多么错误的事情。」 第40章 「这两年里,你扪心自问,她为你做了多少事,为你担了多少骂,你但凡有一点怜惜她的心,她都不至于对你死心,现在好了,多谢你们给齐甯敲了这么一记猛棍,让她清醒过来,我省下不少口舌了。」 薛玉章想起自己的家人带给齐甯的伤害,羞愧低下了头。 「听说你昨晚纳妾之喜,还没恭喜你呢。你写和离书,我拿回去让齐甯签字画押,你们俩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各自欢喜,无论你是续弦还是纳妾,都由着你或你母亲高兴,这不也挺好的。」齐妤不遗余力嘲讽道。 薛玉章摇了摇头:「我没碰过她。也绝对不会纳妾的。」 齐妤冷哼:「是嘛,美色当前,你为何不碰她?又为何不会纳妾呢?是良心发现,还是……力不从心?」 薛玉章满脸羞臊,有些不自在:「齐甯怎会连这些房中事都与你说?」 「你觉得齐甯是那种会与人说房中事的吗?」齐妤问。 薛玉章认真想了想:「不是。」 齐妤笑靥如花的问:「既然齐甯没与我说过,你猜我是如何知晓的?」 薛玉章觉得齐妤的笑容毛骨悚然,仍配合的摇头:「不知。」 齐妤走到薛玉章身前,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你不能人道,是我做的。」 「什么?」薛玉章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齐妤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薛玉章苦恼的问:「为什么?」 齐妤微笑着欣赏薛玉章的惊愕与痛苦:「齐甯流产之后,你不在家好生陪伴安慰,却在外面与那什么花魁不清不楚,你觉得我是为什么?」 薛玉章呆呆的看着齐妤,有些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她,想到他因为这件事而痛苦万分,他应该要恨齐妤的,可是一想到齐妤这么做的原因,他又恨不起来,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混账,又怎能怪得旁人。 他不能人道一年多,齐甯又何尝不是守了一年多的活寡,他怎么能只想到自己的痛苦,而继续忽略齐甯的感受呢? 「长姐是下的毒吗?此毒可有解?」薛玉章平静的问。 他的反应倒是有些出乎齐妤的预料,薛玉章听到这件事不是应该暴跳如雷吗?这么轻易就接受了? 「是毒,有解。只要你写了和离书,我给你解药。绝不会妨碍你今后娶妻生子。」齐妤说。 薛玉章点点头,齐妤以为他妥协了,却没想到他说: 「多谢长姐手下留情。若毒无解,我自不会耽误齐甯;但既有解,那和离书我是万万不会写的。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起齐甯,一直觉得她对我付出是理所当然的,没想过她有一天会真的离开我,直到这回她搬走了嫁妆……就算今日长姐不来,我也一定会去齐家负荆请罪。」 齐妤冷笑: 「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我可不是齐甯,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我知道现在这么说很难让长姐相信,只请长姐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的待齐甯,绝不让她再受委屈。」薛玉章诚恳说道。 齐妤目光冷凝上下打量薛玉章: 「我好生与你说话,你且遵从便是,写下和离书,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找你麻烦,可你若不写,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薛玉章微微垂头: 「要打要骂,悉听尊便,我绝不反抗。」 齐妤眸光微动,淡定自若的说了句:「既然如此,那就……阉了吧。」 说完之后,齐妤便转过身去,身旁明珠立刻唤来齐家几名护院,两人拖着惊呆了的薛玉章坐到窗台下,同时按住了他的左右双腿,另外有个护院从靴子里抽出了匕首,匕首寒光四射,吓得薛玉章不住挣扎: 「长姐,这,这……这是作甚。我,我……」 薛玉章已经语无伦次,虽然之前齐妤对他下毒,也曾让他不能人道,可那毒毕竟有解,并且是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做的,没有任何痛楚,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直接被人用刀比划在那处威胁,不仅心理上难以接受,生理上更是怕的颤抖。 「到底写不写?」齐妤语调温和,可听在薛玉章耳中却如催命符般可怕,齐妤越是这样,薛玉章就越是清楚,她是认真的,只要他说不,齐妤真的敢阉了他。 薛玉章在颤抖,在害怕,齐妤只当他在犹豫,对那拿刀的护院使了个眼色,那护院便持匕首抵在薛玉章的两腿中间,威胁意味再明显不过。 薛玉章汗如雨下,脸上涨红,嘴唇都吓得发紫,齐妤见他如此,暗自冷笑,相信用不了半柱香的时间,就能拿到薛玉章亲手写下的和离书了。 「我……不写。」薛玉章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这一瞬间,他似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说这两个字上。 齐妤意外抬头,看着薛玉章那吓得仿佛快要死去的神情,蹙眉道: 第41章 「如果你以为我不敢阉了你,那就大错特错了,为了齐甯,我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在乎。最后再问你一遍,写还是不写?只要你再说一个‘不’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从今往后你就只能去宫里伺候了。」 薛玉章的呼吸相当急促,干脆不看胯间的威胁,闭着眼睛咆哮道: 「不写,不写!我就不写!你有本事就阉了我!就算我断子绝孙了,齐甯她也不会不要我!来吧,有本事就动手啊!」 如此孤注一掷的薛玉章确实出乎了齐妤的意料,看着薛玉章那不管不顾闭着眼睛撒泼的样子,齐妤暗自咬牙,她不是不敢真的阉了薛玉章,而是薛玉章说的不错,齐甯绝不会因为他残缺了就不要他。 齐妤之所以会代替齐甯过来跟薛玉章要和离书,就是知道傻妹妹舍不得他,怕她再被薛玉章蛊惑,齐妤才会代她来拿和离书的,如今薛玉章被这样威胁都不肯写,齐妤就是真的阉了他,也没有任何意义,说不定还会被齐甯埋怨。 薛玉章只觉得压在身上的力气突然松了,意料之中的疼痛也没有到来,气喘吁吁之后咽了下口水平复情绪,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正好看见齐妤带着齐家的人出去的背影。 薛玉章整个人从椅子上瘫坐到地上,头上脸上身上全都被冷汗浸湿了,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又擦了擦鼻子,感觉像是从宫门口逛了一圈回来。 努力镇定下来,薛玉章扶着边走出耳房,他出去的时候,齐妤和齐家的护院们刚刚离开,薛玉清被打的鼻青脸肿,已经被抬下去救治,段氏看见薛玉章出来,不顾一切的扑过来抱着他嚎哭: 「我们薛家造了什么孽呀。惹了齐家的阎王,他们欺人太甚了,玉清的牙全都给打掉了,流了好多好多血,你要替她报仇,你一定要替她报仇啊。你现在就写休书,你给我把齐甯休了!说她犯七出,说她偷人,总之别让她好过,我要她这辈子都别想再找人!哎哟,造孽哟!」 薛玉章把嚎哭的母亲推离,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母亲竟是这等自私无赖的小人,齐妤说的一点都没错,她不过是想用她的那套道德的理论,把一切都控制在自己手里罢了。 小时候他想习武,母亲不许,说怕他磕着碰着;再大点,他想从军,母亲也不许,说薛家就他一根独苗;母亲要他学会溜须拍马奉承人,觉得那样的人才吃得开,得来一切更容易,完全不顾他的医院和自尊…… 齐甯婚后对他真的很好,为他奔走,为他平事,好不容易找她的舅舅在兵部给他要了个缺,母亲却非说若吃了齐家给的饭,今后就要受齐家的管,夫纲不在,甚至以死相逼,说什么都不让他接受齐甯的好意,眼睁睁的看着机会流失…… 薛玉章从小便听话,心疼母亲一人支持门庭不易,所以从未忤逆过她的意思。 「母亲,我不会休了齐甯。从今天开始,我去国公府,她什么时候肯跟我回来了,我便带她回来。齐甯若是愿意随我回府,我也希望从今往后您和她能好好相处,家里的事情,您就别担了,全都交给齐甯管,若您实在看不惯我们,那西郊还有一处别苑,您想搬过去也成。」 薛玉章平静冷淡的说,把段氏看呆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直以来都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居然要她交出府里的管事权,还让她去别苑住。 段氏愣在当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薛玉章继续道: 「妹妹如今也大了,别总待在家里,最近一段时间,就让她去庄子里休养吧,我会尽快托人给她找个外省的普通人家嫁过去,嫁妆多一些,人家总会要的,从今往后,除了您千古之时,薛家不再欢迎她回来。」 段氏被薛玉章这番话说的气急攻心,抬手就要打他,却被薛玉章一把抓住手腕,段氏急的大叫: 「齐妤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你竟如此忤逆于我,我可是你的母亲,你,你居然还要把你妹妹嫁到外省去,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薛玉章咬牙: 「我良心被狗吃了?她杀了我的孩儿,我不杀她就算是好事!您不想嫁她也成,城外有个姑子庙,让她剃度当姑子去。」 段氏被气的嘴巴一张一合,颤抖着手指,指着薛玉章,一手抚着心口,打算再来一出苦肉计,她儿子向来孝顺,见不得她难受的。 谁料段氏苦肉计的内容还没唱出来,就被薛玉章接下来的话给泼了一盆冷水: 「您什么都不用做了。若您今日气死了,儿子明日便替您发丧。我刚才说的一切都不会改变。还有您那个娘家侄女麻溜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薛玉章说完这些话之后,就往外走去,背影孤独又狼狈。 段氏痛心疾首的咆哮追问: 「章儿,你到底怎么了?齐妤她给你灌了什么迷汤啊?你当真要如此绝情对你的母亲和亲妹妹吗?你这个不孝子,将来你还有何颜面去见你爹呀!你就不怕祖宗报应吗?」 第42章 薛玉章的步伐走到门前,因为段氏这番话而停住了,他没有转头,冷声说道: 「我若还像从前那般听您的混账话,等不到祖宗报应,薛家自己就把自己玩死了,您还是省点力气吧,实在看不惯,就去别苑住好了。」 段氏感觉自己受到了空前的打击,呆愣愣的站在门内,看着儿子越走越远的背影,哇的一声,跌坐到地上大哭起来,但无论她怎么闹,怎么哭,也换不来儿子回头看她一眼了。 楚慕穿着一品玄色底四爪姣龙袍,英气勃发翻身下马。 他从衙门回来,纪舒等着给他回禀江南贪墨案的详情,这件事涉及到户部几个派遣官员的留任,因此他才特地派人前往江南等地查探。 楚慕下马的同时,王府的双辕马车也在门口停下,楚慕看了一眼便知马车里坐的是齐妤,理智催他赶紧进门,可想见齐妤一面的冲动又生生把他拉住,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齐妤从马车下来,由丫鬟搀扶着进门。 齐妤看见等在门边的楚慕,楚慕下意识便想举手跟她打招呼,可手刚举了一半,齐妤就收回了目光,这让楚慕很尴尬,手继续举起来不是,放下也不是。 由丫鬟扶着的齐妤冷然走上台阶,来到楚慕面前时,停留片刻,微微福了福身,算是行过了礼。楚慕倒没觉得齐妤的礼数简单,倒是目光落在了她缠着白色绷带的手上。 齐妤行过礼后,便目不斜视的进了门,神情冷漠,周身缠绕着一股子戾气,不过从楚慕面前经过,楚慕就感觉到了。 马房出来几个人牵马车,楚慕把车夫喊到跟前,问: 「王妃今日去了什么地方?」 王爷亲自发问,车夫自然据实相告: 「启禀王爷,今儿早上,国公府有人来传话,国公夫人请王妃回国公府一趟,王妃先是回了国公府,后来没多会儿就去了平阳郡王府。」 楚慕不解:「她去平阳郡王府做什么?」 车夫摇头:「小的负责赶车,没听说王妃去干什么,不过王妃从国公府带了二三十个护院去的郡王府,看样子像是……去寻仇。」 寻仇? 楚慕摆手让车夫退下,若有所思走进门内,对韩风吩咐道: 「派个人去郡王府查查怎么回事。」 「是,王爷。属下这就去,纪舒在书房外候着呢。」韩风说,说完便去办楚慕吩咐的事情。 楚慕往书房去,见到了在外奔走的纪舒,他与韩风一样,都是从小在楚慕身边长大的长随,韩风有官职在身,方便朝中保护楚慕,纪舒则像是暗卫,专门替楚慕做一些必须暗地里做的事情。 「……就这样,属下查到了漕帮的张彪身上,张彪手里有李大人贪墨证据,这么多年来一直官商勾结,属下用王爷的令牌,直接把李大人从江南给锁了回来,如今正在京兆府大牢里,王爷可随时提审。」 纪舒是个俊秀少年郎,长着一张看不出年龄的娃娃脸,不过办事却很老练,他把江南之行一一禀告楚慕知晓后,发现楚慕坐在圈椅内,一边转动手指上的扳指,一边盯着桌案上的笔洗失神。 楚慕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的是齐妤缠着绷带的手,那天他甩开她,让她的手撞在桌角上,当时她一声没发,楚慕就以为她没事,可看今日绷带缠着的样子,好像还挺严重的。 心中被愧疚占据,犹豫要不要去看看她,或者给她送点药?可他那日说过,从今往后绝不搭理她…… 纪舒禀报完事情,没等到楚慕的回答,出声提醒道: 「王爷,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楚慕回神,盯着纪舒看了会儿,想起他刚才回禀的事情,面色一凛,吩咐道: 「把你手头的证据交给刑部刘侍郎,让他先在京兆府审一审,让孙囿前往旁听,毕竟是他户部的事情。江南地大物博,在任官员难免起贪心,但贪也要有个分寸,谁若劳民伤财,动摇国本,定不轻饶,你便如此转告孙囿吧,他知道怎么做的。」 纪舒仔细听着吩咐: 「是。属下这就去找孙尚书。」说完要离开,却见楚慕仍一脸忧愁,纪舒不禁又问:「王爷可还有事?」 楚慕想了想后摇头:「无事了,你这阵子去江南辛苦了,办完之后回去休息两日。」 「是。属下告退。」 纪舒总觉得他去了一趟江南,王爷似乎有点什么变化,心中疑问,嘴上也不敢说,领命下去。 楚慕在书房里又等了一会儿,韩风就回来了。把楚慕现在最感兴趣的事情,全都给打听回来了。 「起因是老郡王妃要郡王纳妾,郡王妃不允,被老郡王妃打了巴掌,搬走嫁妆直接回了国公府,国公夫人派人来请王妃回去处置此事。」 楚慕猜就知道肯定是齐甯的事情,不得不说,齐妤对她妹子确实挺好。 第43章 「她怎么处理的?带人去郡王府把老郡王妃也打了一顿?」楚慕问。 「王妃倒是没对老郡王妃动手,就是把玉清郡主的满口牙给打断了,还差点废了郡王的命根子。」韩风回。 楚慕拧眉:「人家打了她妹子巴掌,她就上门去把人家妹子的门口牙打断?还想废了薛玉章的命根子?这般嚣张,仗的是何人的势?我王府之名可不是让她这么败坏利用的。」 显然,楚慕误会了齐妤上门教训薛家是仗的摄政王府的势力,楚慕平生最厌恶的就是仗势欺人的人,如果齐妤真的仗着王府的势去压薛家,楚慕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韩风立刻解释: 「王爷误会。王妃带去薛家的全都是国公府的护院,没有动用王府之人。而且,王妃之所以对薛家那般,其实是有缘故的。郡王妃嫁给郡王后几个月便有了身孕,谁知被玉清郡主与身边的丫鬟合谋给推下了台阶,导致流产,王妃与郡王妃姐妹情深,自然会出手狠些的。」 楚慕也是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内情,这么看来,齐妤的所作所为就合情合理了。 「薛玉章在外为花魁争风吃醋是什么时候?」楚慕问。 韩风想了想:「应该就是郡王妃流产的那阵子。郡王那时不知道王妃流产是郡主谋划所致,只当是郡王妃自己不小心吧。」 这么看来,齐妤之前为什么让齐甯佩戴香囊,致使薛玉章不能人道也就有了解释,对于一个欺辱了自己妹妹,还在妹妹流产做小月子期间,在外与青楼女子纠缠不清,没当场废了他,都算是齐妤手下留情了。 得知事情真相的楚慕,心情有点复杂。 他之前好像,似乎,也许,可能误会齐妤了,以为齐妤是个心狠手辣,见不得妹妹妹夫夫妻和顺美满,故意从中作梗,他还以此事骂过齐妤心狠手辣,当时齐妤也没跟他解释解释,让他误会至今。 怎么办,心里好像更愧疚了。 楚慕想去看看齐妤,可是自己那日已经跟她把话说绝了,现在再去找她未免太打脸,更何况,他也不觉得,就算自己去了,齐妤会给自己好脸。 说起来,他和齐妤成亲三年,却从未对齐妤有过了解,只当她是寻常的京中贵女,没半点脾气和性格,好不容易知道她有性格后,又觉得她做事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如今跟人家把关系弄僵了,想道个歉缓和一下都不行。 楚慕低头盯着手指上的扳指转圈,用试探的口吻喊了一声: 「韩风啊。」 「属下在。」 「那什么……王妃的手好像受伤了。你觉得本王应不应该去看看她?」楚慕若有所指的问。 韩风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在楚慕十分明显的暗示中悟出了端倪: 「啊。啊!是。王妃受伤了,王爷自然应该去探望的。」 楚慕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那就带上伤药,去看看王妃。」 齐妤回府以后没什么精神,准备稍微歇歇,可刚躺下没多会儿,琥珀就进来告诉她说楚慕来了,齐妤只好起身,一番梳洗换衣后,掀帘而出。 楚慕正站在窗台前看着她精心护养的兰花,听见响动,回身看见了齐妤。 四目相对,略显尴尬。 楚慕低头咳了一声,找了个话题:「你这几盆兰花养的真不错,比我书房里的好太多了。」 正常的开场话题,如果齐妤有心与他修和,就可以借着兰花的话题回应,要是想再缓和一点关系,齐妤还可以送他两盆她自己养的兰花,这样一来二去,关系就能好很多。 然而事实证明是楚慕想多了。 齐妤不仅没有与他修和的想法,甚至连搭理都不想搭理他,从里间出来之后,丫鬟便扶着她坐到罗汉床上去了,像是耐着性子应付他般,连寒暄都没有就直接问道: 「王爷来所为何事?」 被如此赤果果的摆在脸上嫌弃,楚慕在齐妤身上已经体验过多回,都不觉得意外了。 想到本就是自己误会了她,还说了那些话,心里头愧疚,也就不计较齐妤这些冷言冷语了,自觉地坐到她罗汉床的另一边,两人中间只隔了一张矮桌,楚慕目光落在齐妤白皙通透的脸颊上。 齐妤肤白胜雪,如羊脂玉般,此刻两颊与耳垂都微微泛红,耳垂上似乎还有几道浅浅的压痕,难道是刚起榻的? 齐妤冷冰冰的脸上居然有压痕,似乎有点可爱啊。 「本王得知王妃受伤,特地带了些良药来给……」 楚慕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齐妤打断: 「多谢王爷,妾身的伤已经快好了,无需浪费王爷的良药。」 楚慕森森感觉自己热脸贴了人家冷屁屁,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第44章 「这怎么叫浪费呢。药多抹一点,不是好的更快些?」楚慕不气馁。 齐妤不耐烦的叹了口气,问楚慕:「王爷可还记得那日之言,井水不犯河水,妾身以为王爷应该听懂了的。」 楚慕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我记得呢。这不你受伤了,我来看看。便是寻常朋友,得知伤病,也该探望不是?王妃何须这般拒人千里。」 齐妤脑子里还在想齐甯和薛玉章的事情,没精神跟他虚与委蛇,直言道: 「那现在王爷已经探望到了,可以走了。」 楚慕觉得这个天儿聊不下去了。僵笑着起身,接连点了好几下头以后,才期期艾艾的说道: 「哈哈,走,可以走。本王这就走……」楚慕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举起手中的药,说道: 「那这药?」 齐妤懒得与他说话,对琥珀使了个眼色,琥珀便上前恭恭敬敬的伸手:「王爷,药交给奴婢就好。」 好!真是太好了! 楚慕的五内都要被气炸了,把药重重拍进丫鬟手中,咬牙叮嘱: 「记得按时上药。」 琥珀揉揉被拍的发麻的手掌心,嗫嚅福身:「是。」 楚慕又往齐妤看去,见她歪在矮桌上,鼻眼观心,半点没有要留人的意思,楚慕哪里有脸继续赖在这里,拂袖转身,气闷离去。 等到他离开之后,齐妤才起身想回内间继续休息,琥珀问齐妤: 「王妃,这药怎么办?要上吗?」 齐妤瞥了一眼后,嫌弃冷道:「扔了。」 琥珀乖巧领命:「是。」 楚慕出了主院,闷声回到书房,气的叉腰怒吼: 「气死本王了。」 韩风低着头,不敢说话。 「我都亲自给她送药去了,她跟我说句软话能怎么样?」楚慕把韩风拉到跟前问: 「韩风你说句公道话,我给她送药去送错了吗?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是普通朋友去看她,她也不能这么不给脸吧,是不是?」 韩风为难的看着楚慕:「可能在王妃心里,您和她……还不是普通朋友吧。」 楚慕的吐槽戛然而止,一把推开韩风,感觉和他说不到一起,独自在书房里踱步转圈,不知道转了几圈以后,略有妥协: 「好!就算我和她不是普通朋友,就算我和她萍水相逢,可见面即是有缘!无论从佛家、还是道家、还是儒家,还是墨家的理论上来说,她都不应该把我拒之门外,防贼似的防对她好的人吧。我们小时候学的礼教不是这么教的。」 「韩风你倒是说话呀!本王说的有错吗?」 楚慕怼到韩风脸上问的行为,让韩风觉得很无奈,擦了擦脸上被喷的唾沫星子,尽职尽责的如实回答: 「王爷道理上说的没什么错。不过,属下觉得您也不必如此义正言辞,毕竟王爷您对王妃的动机也……不太纯啊。」 韩风的话很委婉,却把楚慕的问题关键点指了出来。 楚慕干咳一声转身。 目光落在他书案一角放着的一只玉石花盆上,花盆里养的是一株君子兰,先前他跟齐妤说的不是奉承话,而是确实觉得齐妤的兰花养的比他书房的好很多。 他这花盆比齐妤的名贵,可里面的兰却不如齐妤房里的精神翠绿,那些花如果是齐妤自己养的,那她肯定花费了不少心血,楚慕突然发觉,自己对齐妤的了解简直可以用微乎其微来形容,甚至可以说,他根本就不知道齐妤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为齐振南的关系,楚慕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了解齐妤,如果不是中了这蛊,楚慕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去关注齐妤,那样的话,倒是真如齐妤说的那般‘井水不犯河水’了。 「林钦这两天在干嘛?让他查个破蛊到今天也没消息。」楚慕问。 与其在这里被齐妤气,还不如赶紧把蛊毒解了,他和齐妤只要能恢复到从前那样的相处模式,他也就不这么心烦了。 「要不要传林先生来?」韩风问。 楚慕心中烦闷,正好想出去走走,便道:「别传入府了,叫上他和纪舒,去望江楼喝酒,算是给纪舒接风了。」 「是。属下先替纪舒谢过,这便去通知他们。」韩风说完之后,便行礼告退。 楚慕又在书房里站着看了一会儿桌角的兰花,伸手弹了一下兰花叶子后,方转身离开。脑子里努力不去想齐妤的事情。 刚走到花园,便被账房的管事叫住,行礼过后,管事对楚慕说道: 「王爷,小人有件事想向您请示。」 楚慕有些意外,自从齐妤当了王妃之后,府里内外全都是她在管,管事们已经很久没有因为府里的琐事烦他了。 第45章 「何事?问过王妃了吗?」楚慕说。 管事点头:「便是王妃让小的来请示王爷的。因为数额比较大,王妃说她也做不了主。」 楚慕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点头:「既是王妃让你来的,那便说吧。」 管事有些意外楚慕的态度,他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找楚慕的,王妃甚至还跟他叮嘱,让他言辞尽量小心,免得惹怒王爷,如今看来王爷的脾气也不算不好嘛。 「是这样的。西苑近一年来的开支委实太大,如夫人生活上的一切都要比照王妃的标准,这些是得过王妃首肯的,小人们在账目上也能维持,可近来如夫人跟账房无端支取了好几笔银钱,一笔比一笔巨大,五千两,八千两,前儿月底又跟账房支了好几万两,数额实在太大了,王妃压着没支,如夫人不太乐意,下午的时候来账房大吵了一番,小人就是想向王爷讨个主意,那笔银子到底支不支给如夫人。」 管事尽量把话说清楚,楚慕也听清楚了,唯一的疑问是:「她支那么多银子干什么?还有,她的日常开销怎能比照王妃的标准,这事儿从来没听你们说过。」 管事从容回应:「回王爷,支银子的时候如夫人只说有急用,没有告知小人们具体用途,至于日常开销方面,基本上只要如夫人开口,王妃都会尽量满足的,这也是王爷您带如夫人回府时说的,小的们不敢多言。」 楚慕确实说过让王府上下善待如夫人,不许谁将她当妾侍看待的话。 那个时候师妹刚被退婚,正是伤心敏感时,他不想委屈了师妹,不想让她感觉到正室与侧室的差别。 他说过的话,自然是承认的,他说过要给师妹更多的自由,自然不会跟她计较十万八万两银子。 「既然如夫人有急用,那便支给她吧。王妃若问起,便说本王同意的。」楚慕相信师妹不是个奢侈浪费之人,她要支银子,肯定有她的用途。 管事领命:「是。」 还是王妃聪明,这件事只要王爷同意了,他们今后账目上也就好交代了,至于如夫人支取银两去干什么,王爷都不在乎,他们这些下人在乎什么呢。 楚慕从府里出来,翻身上马直接去了望江楼,韩风他们还没到,望江楼三面环江,从雅间往外看就能看到江景,不过快到傍晚了,江上没什么可看的,楚慕干脆不先上楼,坐在楼下散客厅中听评弹,望江楼的评弹师父是从苏州请来的一对父女,音色脆亮,弹了一手好琵琶,平日便常驻酒楼,一天两场,楚慕虽然听不太懂评弹唱的什么,但那种吴侬软语听起来也别有韵味,所以只要来望江楼,都会听上一听,偶尔也会让人送打赏。 不过今天,他刚坐下就发现台上的声音不太对,不像是他平时听的那对父女的声音,抬头一看,正中心的舞台上并排坐的一对没见过的男女。 楚慕惯于听之前的人唱,便对送茶来的小二问道: 「之前那父女唱的挺好,怎么换人了?」 小二不知楚慕身份,但见他衣着华贵,器宇轩昂,不敢隐瞒,叹息道: 「这位客官有所不知,从前唱的姑娘跳河了,她老子也没心唱了,我们老板只好又另请了一对师傅过来,客官您要不点一首,这两位师傅唱的也挺好。」 说完,小二给楚慕送上了点戏的册子,楚慕翻看的时候,林钦、韩风和纪舒从门内进来,看见楚慕坐在这里,便一同过来,楚慕让他们各自坐下,仍没忘记问小二: 「你继续说,她好端端的怎么跳河了?」 韩风坐下后自觉倒茶,不解问:「谁跳河了?」 楚慕指了指评弹台上的人,韩风不止一回陪楚慕来望江楼,自然看得出台上的人换了。 小二等着楚慕点戏,左右看了看,略微凑近楚慕他们道:「小的与贵客们说,贵客们莫张扬。听说是给权贵糟蹋了,一时想不开。」 楚慕闻言‘啪’的合上戏册子,拧眉问:「哪个权贵?天子脚下,谁人敢如此嚣张?」 小二摆摆手,压低了声音劝:「客官小点声儿,别问了,省得惹祸上身。那位可不是咱们寻常老百姓惹得起的,便是当官儿的也惹不起。」 小二这么说,楚慕就更好奇了,纪舒拍了下小二的肩膀,笑道: 「你且说说到底谁,咱们掂量掂量。」 小二让四人往中间靠靠,确定没别人能听见之后,才对四人说出了个人: 「当今的摄政王爷,楚慕。」 「……」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小二见他们这副神情,只当他们是被吓到了: 「够有来头吧?这可是尊惹不起的大佛。咱大楚顶尖尖儿上的人物,连皇上都得听这位的。要我说那姑娘也是想不开,被这样的大人物相中了,还有那不从的?祖坟上冒青烟的事儿,赶紧收拾收拾进王府做姨娘才是正经啊,还跳河……如今尸骨凉透,老父伤心欲绝,也不知图什么。」 第46章 小二边说边发表自己的观点,还一副为那跳河姑娘可惜的样子,牙花子啧啧的,见先前还和颜悦色的公子哥儿脸色突然就黑了下来。 韩风他们脸色也不见得多好,韩风问:「不是,你们怎么知道是……是……摄政王楚慕的?妄议王府之事,可是要杀头的。」 「姑娘是被摄政王府的下人带走的啊。这还有错。」小二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一股脑儿说了,见楚慕看半天戏册子,凑上前问: 「这位爷,您到底点什么戏?选好了吗?」 楚慕把戏册子往小二身上一甩,冷声道:「滚蛋。」 小二被吓了一跳,见客人生气了,也不敢多逗留,捡起戏册子就赶紧跑了,回头让老板看见他惹客人生气,那可是要扣工钱的。 小二走了以后,韩风,纪舒和林钦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此情此景虽然很让人气愤,但同时也很让人尴尬。 韩风劝道:「升斗百姓知道什么呀,人云亦云罢了,市井之人特别喜欢造谣那些对他们来说遥不可及的人的事情,爷您别这种人生气。」 纪舒也道:「是啊,爷。犯不着为这种事儿气着自个儿。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哪儿见过王府的人,分明胡说八道。」 林钦却有不同疑问:「那万一真是王府的人呢?」 突然间,三人的厉眸有致一同瞪向了他,林钦的天灵盖受到了猛烈冲击,果断识相: 「啊,误会!肯定是误会!怎么可能是王府的人呢。咱王爷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强抢民女之人啊,咱王爷要什么样的天仙国色没有,犯不上抢啊是不是?哈哈。」 楚慕一拍桌子,冷着脸猛然起身,拔腿便往望江楼外走去。 韩风和纪舒赶忙跟上,只有刚塞了块点心的林钦搞不清楚状况在后面喊道: 「哎,那咱还喝酒吗?」 纪舒回头回了一句:「把账结了,回家喝自己吧。」 林钦:…… 楚慕乘兴而出败兴而归,回到王府就让韩风和纪舒去查。 「限你们三日之内查清此事。」 韩风和纪舒有点无奈,韩风说:「王爷,此事也许就是空穴来风,老百姓知道什么呀,咱们就是查也查不到谣言的根源。」 「先找苦主,再探缘由,非要把这件事给我查的清清楚楚不可,无论是有人冒名王府,还是有人背后散播谣言,哪一种缘故,本王都不能姑息,总之非要给我全查出来不可。」 楚慕都这么说了,韩风和纪舒自然只有领命的份。 纪舒手底下有专门搞暗查的人,但平时他们查的都是些贪官污吏,再不济也得是什么知府,县官之流,查升斗百姓还是头一回,更别说查的还是件捕风捉影的事情,有没有这回事都两说。 不过,纪舒查了两天之后,还真给他查出了些端倪,叫上韩风来给楚慕禀报了。 「王爷,确有其事。那卖唱的姑娘确实因为被人糟蹋跳河死了,带她走的也确实是王府的人。」纪舒说。 这件事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若不是前后彻查,还只当是流传。 「谁干的?」楚慕声音渐趋阴冷。 纪舒据实相告:「您知道是谁糟蹋了那姑娘,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顾柏荣,如夫人的亲哥哥。卖唱的姑娘跳河死了以后,她爹等苏州的亲戚来了,就去顾家镖局闹过,当时还惊动了官差,最后顾柏荣见事情闹大了,就想私下里和解,那死去姑娘的爹要三万两安葬费。」 楚慕疑惑:「这钱顾家出了?」 纪舒点头:「出了。不过,顾柏荣只给了一万两,后来又抢回去八千两,因为他搬出了王府的名头,那姑娘的爹一听他跟王府沾亲带故,哪儿敢跟他讨价还价,拿了一点钱也就不声张了,据说这两天就要把姑娘的棺材运回苏州安葬。」 楚慕去年把师妹从江南带来京城后,怕她在京中没有根基,无依无靠,便让她父兄也一同过来,在城里给他们开设了一家镖局,人生地不熟的新镖局,肯定没什么生意,楚慕也不指望他们赚钱,只想让师妹有个娘家可走动。 所以,顾柏荣有钱平事儿让楚慕很意外,不禁想到了师妹这段时间在王府支取巨大数额的银子,如今想来,她这银子用在什么地方是不言而喻了,只是金额对不上,不知道是师妹没给顾柏荣那么多,还是顾柏荣私下扣了银钱。 不管是哪种结果,都算是完全出乎楚慕的预料。 他对顾家人的印象,还停留在淳朴、热情、侠气上,虽然为人方面有小瑕疵,但也从未有过出格的行径,怎么来了京城之后,变成这样了呢? 不过顾家人是什么样的,楚慕其实一直都不算了解,全都是听师妹口述,说她父兄在江南如何乐善好施,百里称颂,但楚慕也从未亲眼见过,如今看来,他是不是该派人去江南查查顾家的底细了? 第47章 「王爷,此事调查清楚了,咱们要不要有什么行动?」纪舒问。 楚慕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 「给那父女再送三万两去,人死不能复生,让他们回乡安稳度日,至于害死人的顾柏荣,本王自有计较,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是,属下明白。」 纪舒离开之后,楚慕也没心思看书,坐在书案后,盯着烛火发呆,脑中回想着他与师妹当年的事情,师妹清纯美好,在他没有露出身份之前,她对自己就十分照顾,师父罚他顶剑,不许他吃午饭和晚饭,饥肠辘辘之时,是师妹偷偷的给他送来白面馍吃,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师妹那时含羞带怯的样子,清纯少艾,那般美好。 顾柏荣的事情,师妹应该不知晓吧。可她偏又拿了银子……他平生最恨恶人仗势欺人,更别说,恶人仗的还是自己的势,若不处理顾柏荣,将来他定还会祸害其他人。 这些琐事围绕在楚慕脑中,让他一夜都没睡踏实。 第二天顶着一张黑脸去了京兆府,刑部侍郎刘明德和户部尚书孙囿对他行礼,楚慕也只是瞥了一眼,京兆府尹挺着个肚子,汗如雨下走在前面给楚慕他们带路。 纪舒把江南贪墨案的李大人锁了回来,暂押京兆府大牢中。 「王爷,要不还是把犯人提到堂上审问吧,牢里阴暗潮湿,气味也不好。」京兆府尹如是建议。 楚慕黑着脸道: 「不必了,就在牢里吧,他若嘴严,牢里刑具多,省得来回拿了。」 身后一众官员:…… 京兆府大牢确实如府尹所言那般阴冷,倒是没有刑部大牢里的血腥气,关在这里的人大多是街面犯事,或者像李大人那种为未经大理寺审讯犯人的暂押地,京兆府大牢的管理,自然也不如刑部严密,所以只要一听见有人声,牢里就此起彼伏的响起喊冤的声音,热闹的很。 楚慕走在最前面,身后跟了一票官员,突然就听见在嘈杂的牢房里响起一道如异军突起般的咒骂声。 怎么说呢,牢里的犯人大多喊的都是‘冤枉啊’‘救命啊’‘放我出去’之类的话,可那道声音大段大段,引经据典的谩骂,在牢房里倒是一股泥石流般的存在。 「摄政王楚慕,禽兽不如,仗势欺人,强抢民妻,不得好死!你还我娇妻!苍天啊,你不长眼。让楚慕那等恶贼当道,乃是我等黎民百姓之灭顶灾祸——」 「楚慕,你杀人放火,男盗女娼,为天地所不容!人而无德,不死为何!我崔原以血荐轩辕,便是化作厉鬼也要将楚慕的恶行公诸于众!」 「楚慕恶贼,你坏事做尽,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夜不能寐吗?有本事你就让你的这些走狗关我一辈子,只要我有出去的一日,我便是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要将你告倒!我要世人皆知你的险恶面目!」 「楚慕——纳命来!」 楚慕站在牢房过道上静静的听了一会儿,面色凝重。 京兆府尹已经吓得面如死灰,汗如雨下,一般像这种枢要大官们都是在大堂里审犯人,他是真没想到摄政王爷会亲自来牢房,若早知道,他肯定把人早早转移到别处去了。 府尹大人唤来狱卒,想让狱卒去阻止最里面牢房里传出来的声音,楚慕却抬手阻止他派人去阻止,府尹大人和身后一众官员都很无奈,只能陪着故事主人公摄政王大人站着听那些随便拎出来一句,都能杀头的谩骂之言,如立针毡啊。 暗地里纷纷埋怨京兆府尹不会做人,不会做事,他自己想死,别拉着他们陪葬好不好? 府尹大人接收到众大人的怨念,委屈的都快哭了。 「什么玩意儿?」 楚慕感觉自己这几天犯了太岁,怎么走哪儿都被骂呢?能不能行了! 摄政王大人一开声,对府尹大人而言就像是打开了地狱的大门,二话不说直接跪倒在地磕头求饶: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下,下官也是奉命行事,下官知道错了,这,这就让人把他处理掉!王爷恕罪啊!」 楚慕记住府尹所说‘奉命行事’四个字,再懒得听他说其他废话,低吼一声: 「滚开。」 府尹大人不敢耽搁,立刻马上从楚慕脚边滚到一边去,楚慕循着声音找到了骂他的源头,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穿着书生的长衫,一手端着茶碗,在牢房里边转圈边指天骂楚慕。 楚慕也不说话,就冷着脸站在牢房外看着牢房里的人,他不说话,旁边的人也不敢说话,直到那落魄书生自己骂转过圈来,看见了牢房外的一行人后,他才停止了骂声。 落魄书生看着牢房外站着的俊美男子,不解问:「阁下是何人?」 楚慕面无表情回:「你骂我竟不知我是谁?」 落魄书生:…… 第48章 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楚慕现在也没心情审户部的贪墨案了,命人把落魄书生从牢房里提出来,打算好好的问一问自己究竟如何男盗女娼,杀人放火了。 狱卒要给书生带锁链,楚慕摆手让他们退下,给落魄书生看座,体贴的让他平静一会儿后,才道: 「书生,说出你的故事。提醒你,本王今日心情很不好,你若有半句胡言,我会让你把刚才骂我的一切都体验一遍。来!」 落魄书生:…… 半个时辰后,楚慕走出京兆府大牢,脸色比进去之前更黑了。 这种情况之下,自然是没有心情审理户部贪墨案了,辞了户部和刑部两位大人,楚慕骑马上街,周身气压低的可怕,连韩风都不敢离他太近。 楚慕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城东清河巷一家气派的镖局前,抬头看了看镖局的牌匾,写着‘顾家镖局’四个黑底金字,楚慕眉头紧锁,感觉自己的一张脸都要被这几个字给打肿了。 镖局里出来个人,披红挂绿,鲜艳张扬,发髻歪在一边,留着一撮小胡子,两眼浮肿,唇色暗红,脚步虚浮,走路哼哼唱唱,手里还盘着两颗玉珠子,这打扮看起来便与京中那些不入流的纨绔没什么两样。 顾家镖局的少东家顾柏荣从门里哼着十八摸出来,看见两个身穿华服之人牵着马站在镖局门外,以为是要托镖的人,暗道一声来肥羊了,直到看见那人的脸,顾柏荣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跑上前行礼: 「哟!王爷!这是刮的哪门子风,竟把您这尊大佛给刮来了。快快快,快请进快请进。来人,去通知老爷,就说王爷来了。」 顾柏荣说完,就殷勤的招呼楚慕入内,楚慕不动声色进门,顾老爷由内院跑出来,见了楚慕上赶着行礼,以往他只要做个架势,楚慕就会过来将他扶起,可今日楚慕却站着一动不动,冷眼看着顾老爷行礼。 顾家父子把楚慕迎入内,楚慕在上首坐下,顾柏荣也端着茶杯在下首坐下,说道: 「王爷突然到访,没派人来通传一声,我们什么准备都没做,实在怠慢了。」 楚慕目光落在顾柏荣脸上,兴高采烈的表情哪里像是刚逼死过人的样子,连半分忏悔的意思都没有。 懒得与他多言,楚慕直接问道: 「今日前来,有事详询,务望告知。」 顾老爷点头:「王爷请说,我们定知无不言。」 「曾经与师妹定亲的人家,可是姓崔?」楚慕问。 顾家父子对望一眼,顾老爷两手下意识交叠到一起,不动声色:「呃,是姓崔。」 「那人叫崔原?」 「呃,是。」 顾老爷对儿子使了个眼色,顾柏荣意会后,亲自拿着茶壶过来给楚慕添茶: 「王爷怎么好端端问起那始乱终弃的负心人。」 楚慕说:「你们再与我说说,当年那崔原是如何负了师妹的?」 顾柏荣添完茶后,回到座位上,酝酿一番后回道: 「这些陈年旧事,之前妹妹都跟王爷说过了的。那崔原在与妹妹成亲前夕移情别恋,与别的女子珠胎暗结,上门退亲,妹妹素来心气儿高,哪受的这般耻辱,便允了退婚,命我将崔家的彩礼一并退回,与崔家是再无任何瓜葛了。」 顾柏荣说的正是顾如丝从前与楚慕说的,听起来没什么破绽,如果不是他今天正巧遇见了这件事的另一主人公崔原的话,楚慕至今都不知道自己被这些人骗的有多惨。 「那与崔原珠胎暗结的女子姓甚名谁?家世如何?容貌如何?崔家当年如何退婚?请的何人?退婚时说的又是什么话?这些你且仔仔细细的回忆之后,与我说一遍。」 楚慕待人接物有股天生威压,从前他在顾家父子面前刻意收敛,才会让顾家上下都觉得他和善好说话,如今气场爆发,几句话便让顾家父子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这……」顾家父子语塞,楚慕的问题太过详细,都是可以求证真伪的问题,不是随便编一两句瞎话就能混过去的。 「嗨,那么长时间,咱早忘了当时的情形。」顾柏荣见父亲回答不上来,赶忙打起了圆场。 顾父连连点头:「是是是,忘了,忘了。」 楚慕沉默着站起了身,冷哼一声:「我将你们带来京城前后也不过一年的时间,忘得也太快了。」 说完,楚慕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顾家父子擦擦一头的冷汗,不知道楚慕突然来这么一出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当年的事情暴|露了? 楚慕出了镖局的门,便翻身上马,对韩风吩咐道: 「让京兆府来抓人吧。」 韩风领命,疑惑问:「如夫人若是问起?」 第49章 楚慕没有回答,直接策马向前,韩风见状,便不敢多问。 顾如丝坐在梳妆台前顾影自怜,不知道师兄到底是什么意思。若说师兄还爱她,那为什么不到她这里来,还对她诸多冷漠,连碰都不给她碰一下; 可若说师兄不爱她了,那他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好呢?给她请了赐婚圣旨,还有她跟账房支银子,原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却不料他二话不说便让账房把银子给她送了过来,连原因都没问一句,对她如此大方,怎会是不爱? 她费了这么多心机才留在他身边,是断不可能放弃的,到底还有什么方法能让师兄和她生米煮成熟饭呢? 顾如丝一边梳头发一边暗自思量,贴身丫鬟月娥进来,给顾如丝送来一封信,顾如丝讶然接过: 「这是什么?」 月娥答道:「先前门房送来的,上面写着夫人的名儿,门房便让奴婢去取来给夫人了。」 顾如丝纳闷的将信打开,抽出信纸,刚刚看了一眼字迹,连内容都没来得及看,她便慌忙把信纸合上,防备的看了一眼月娥。 月娥是个机灵的丫鬟,见顾如丝这副警惕的神情,便知夫人不愿给她知晓,赶忙识趣退下。 等到月娥离开之后,顾如丝确定房内别无他人,才敢把信纸重新展开: ‘吾爱如丝,见信如面。去年一别,日夜思念尔,茶饭不思,人亦憔悴几许,料汝亦如是,有情人难成眷属,吾爱遭夺,摧心断肠,今吾途经京城宝地,询及汝处,求见一面,以慰相思。——原君敬候。’ 顾如丝看完信之后,面露忧虑,这个崔原真是阴魂不散,居然找到京城来了,这要是给师兄看见他,那她当年骗师兄的话岂非全都要暴|露。 不行,绝不能让崔原毁了她的王妃梦,从前她不知道师兄还会回去找她,崔家在江南也算是名门望族,书香门第,她才答应崔家提亲,却不料成亲前夕,师兄突然回头,一个摄政王爷,一个江南崔家,量世间任何女子,都不可能弃王爷要书生吧,所以顾如丝当机立断,把师兄送她的新婚贺礼故意在崔家面前说成了楚慕要强娶她的聘礼,这才让崔家无奈退婚。 齐妤在窗台前照看兰花,给它浇点水,剥去茎干上的一些枯皮,琥珀带这着丫鬟进来,正是顾如丝身边的月娥。 月娥来到齐妤身后,恭敬行礼:「王妃,如夫人那里有事。」 齐妤点了点头:「说。」 月娥本就是齐妤安排在顾如丝身边的人,事实上,整个王府恐怕也就顾如丝一人,觉得自己真的收服了王府的人,替她监视主院王妃的生活日常,也只有她一人觉得,只要攀上了楚慕,她就能掌控半个王府。 「傍晚时分,门房收到一封给如夫人的信,奴婢提前抄录下来,然后把信原封不动的交给了如夫人。」 月娥做事谨慎老练,在顾如丝身边很快崭露头角,成为顾如丝的心腹,顾如丝的一切都在月娥的监视之下,顾如丝在西苑的所作所为,看似自由自在无管束,其实都控制在齐妤能给她的自由界限之内。 琥珀把信接过来送到齐妤手上,齐妤手上沾了些泥,琥珀展开信纸送到齐妤面前让她看。 看过之后,齐妤若有所思摆摆手,示意自己看完了,指了指脸盆架上的毛巾,琥珀会意,将信纸折好,给齐妤取擦手的毛巾去了。 「她人呢?」齐妤问月娥。 「先前如夫人让奴婢给她套了马车,现在已经出门赴约了。」月娥道。 齐妤一边擦手一边凝眉思考,琥珀从旁问道: 「王妃,如夫人去见从前的郎君,王府要派人将她带回来吗?」这要被抓回来,治她个逃妾的罪名,便是王爷也无话可说。 齐妤冷笑,若有所指: 「哼,见郎君?只怕是瓮中捉鳖吧。」 擦完了手,齐妤把毛巾扔给了琥珀,径直去了内间,琥珀和月娥对视一眼,都不太明白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顾如丝穿着宽厚的斗篷,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来到了崔原和她约定的地点,城南聚贤客栈。 崔原的小厮在外面把她迎上了崔原所住的二楼雅房。 进门之后,顾如丝看见了崔原,把头上斗篷解下,崔原见了她便想过来拉她的手,顾如丝往旁边一闪,说道: 「崔相公自重。如今我已嫁作他人妇,你我实不该私下见面。」 崔原叹道: 「如丝,自你离开,我便夜夜不能寐,满心都是你的模样,我身为男儿,顶天立地,便是文弱书生,也有保护妻儿的血性,自你我订亲之日起,我便将你视作我的妻,未能保护好你,致你被强权掳劫,是我对不起你。」 顾如丝看着面前这个感情充沛,动不动就抬袖抹泪的男人,不耐烦到极点,却知如今不能节外生枝,若和他摊牌实话实说,惹怒了他,书生意气之下,没准就要闹出事来。 第50章 对这种百无一用的书生,除了杀掉的方法之外,也就只能哄着了。 杀他对现在的顾如丝来说不现实,没这能耐,所以她只剩下哄他一条路。 抽出自己的随身绢帕,给崔原拭泪,主动牵住他的手道: 「崔郎莫哭,你对我的情谊我自是知晓的,可如今楚慕他权势滔天,咱们这样的人如何与他抗争。要怪就怪楚慕横刀夺爱,我与崔郎,心意相通,如磐石不转移,奈何命运捉弄。」 崔原吸了吸鼻子,反过来包住顾如丝的手,道: 「咱们私奔吧。只要逃离了京城,我们寻一处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我耕田,你织布,做一对神仙眷侣,逍遥天地,可好?」 顾如丝抽出自己的手,转过身去委婉道: 「私奔……可如何使得。崔郎不知那楚慕的手段,他杀人如麻,茹毛饮血,我若敢逃离,他定派兵追赶天涯,将你我二人屠戮刀下,我倒是没什么,横竖不过浮萍过江,一条贱命,可崔郎呢?你是崔家九代单传,又是乡里难得考中的举人,家族对你寄予厚望,望你光耀门楣,若因为我而使你遭遇不测,我岂非成了你崔家的罪人?」 崔原似乎还想说什么,被顾如丝扑过来抵住了唇,轻声劝道: 「崔郎,哪怕是为了我,你还是回去吧。你我今生缘分已尽,你回去之后,找一个比我好的女子成亲,把我忘了,别再来京城寻我。我们相约来生,以簪为信,来生我定做你的妻子。可好?」顾如丝说着,将头上的发簪拔下来递给崔原。 崔原接过发簪,长长的叹了口气,失望道: 「既然你都如此说了,那……小生也就明白了。」 顾如丝有点意外崔原就这么同意了,她还有好些个劝人的话没说出来,不过只要他听进去,从今往后不要再来京城找她就好。 「既然明白,那未免夜长梦多,崔郎何不今晚就回?你出门时日多了,老夫人该担心你了。」 顾如丝巴不得现在一脚把崔原踢回老家,崔原多留京城一日,对她来说都是威胁。 崔原闻言苦笑:「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走吗?」 「我也是担心你的安全。」顾如丝看见桌上放着崔原的包袱,主动替他拿起,挂在他肩上,然后推着崔原出门,边开房门边说: 「楚慕性情极其暴躁,嗜杀成性,若让他知道你在京城,定会将你大卸八块的,你现在就走,随便雇一辆马车……」 顾如丝的声音戛然而止,痴痴的望着那个无论她怎么想,都不可能出现在门外的人。 楚慕冷着一张脸,双手抱胸站在门外,看着门内亲密走出的两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听见,楚慕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宠到心坎儿里的师妹,在背后竟会如此恶毒的编排他。 几乎是瞬间,顾如丝把崔原重重的推开,冲出房门跟楚慕解释: 「王爷,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他毫无瓜葛,是他,是他耍手段引我前来的。」 崔原身子本就虚弱,被顾如丝一推就撞在门扉上,刚站稳就听见她换了这副嘴脸,崔原冷哼一声,他怎么会为了这么个两面三刀的女人,坐了一个月船,半个月马车赶来京城,刚来第一天,就被京兆府的人给抓去了大牢。 他一直坚信是楚慕在背后搞的鬼,直到今天亲眼见到了他。 楚慕和他说了当初顾如丝一家入京的事,和崔原的亲身经历完全是南辕北辙,楚慕惊觉自己被骗,让他配合演这场戏,探顾如丝的真实心意,崔原本来心里还有些疑虑和不忍,但现在,他得到了一份完美的答案。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枉费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愧疚和日思夜想。 崔原没说什么,直接把顾如丝刚才给他的发簪递到楚慕面前,楚慕接过看了两眼后,便直接从楼上扔了下去,转身就走。 顾如丝整个人都懵了,疯了似的扑向崔原,要不是韩风挡着,她都能直接把崔原推下楼去。 「王爷!你听我解释!王爷!」 顾如丝打不到崔原,只能转身去追楚慕,试图挽回这一切。 一直追着楚慕来到了客栈外面,顾如丝发现,外面有好几个打着火把的官兵,官兵手里押着两个鼻青脸肿的人,正是她爹和哥哥。 顾如丝冲着楚慕的背影大喊道: 「王爷,我发誓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知道不该瞒你崔原的事,我那是怕失去你,你知道的,我自小便倾慕于你……」 楚慕愤然转身怒吼:「住口!别再说那些没用的。你爹他们早就把你如何算计本王的事情招了出来,顾如丝,本王自问对你不薄,掏心掏肺的对你好,为何你对本王连最基本的坦诚都做不到?从头到尾,你想要的不过是荣华富贵,从来不是本王!」 第51章 顾如丝接连摇头:「不是,不是的!你给我个机会,我与你好好解释还不行吗?王爷,师兄……」 楚慕不想再听任何废话,这几天因为顾家的事情他已经焦头烂额,如今终于认清了人心,今后断不可能再与这等无情人牵连。 「你与你父兄暂押京兆府大牢,本王命京兆府尹彻查你等在京城所犯恶事,一切交由律法处置,本王绝不徇私。带走!」 楚慕如是吩咐。 官差们上前来把不住挣扎尖叫的顾如丝拖着走了,直到好远之外还能听见她喊‘楚慕’的凄厉声音。 楚慕深深叹出一口气,祭奠这一年多来被愚弄而付出的真心,没什么比被心爱之人背叛更加让人难受的了。 翻身上马,看见人群后停着一辆马车,车窗的帘子后面,那张清雅动人的脸仿佛是今晚无尽黑暗中的最后一点光明。 楚慕下马,往那马车走去,马车外站着两个婢女,一个是齐妤身边的琥珀,一个是顾如丝身边的月娥。 看见月娥,楚慕失落的自嘲一笑。 他以前怎么就认为齐妤是个温良恭谦,善良大度的女人呢?他就没见过比齐妤更心狠腹黑的女人! 他以为自己把齐妤耍的团团转,可事实上,却是齐妤把所有人耍的团团转。 今日在京兆府大牢遇见了崔原,在听了崔原的事以后,他又问了京兆府尹,初时为何会抓捕崔原其人,京兆府尹告诉他,他是奉命行事,让楚慕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他奉的,居然就是摄政王妃齐妤的命! 齐妤这个女人,早就知道师妹的过去,早就知道师妹别有用心,早就知道崔原会上京寻人,早就知道,早就知道……可她偏偏不说! 就那么看着他被师妹戏耍,看着他为师妹着迷,齐妤她,就是什么都不说,当看笑话似的看着! 楚慕懊恼又愤怒的表情让齐妤露出一抹似笑非笑,她指了指马车,问楚慕: 「同归?」 楚慕缓缓闭上双眼,深吸了几口气,明知道上她的马车肯定会受她嘲笑,但他还是像一根霜打的茄子般,没精打采的上去了。 马车缓缓行驶,车厢里光影移动,安静中带着某种无需言说的尴尬。 「你是何时知道的?」楚慕问。 齐妤喜欢坐在车窗旁看一路,闻言并没有回头,答的理所当然,若无其事: 「府里突然多了个人,总要查查底细的。」说完之后,齐妤难得心情好的笑了一声,补充一句:「并不难查。」 楚慕沮丧,依旧沉浸在被背叛的打击中,叹道:「为何不告诉我?」 齐妤回头看他,无辜扬眉道:「我好像说过一些。」 「何时?」楚慕不记得齐妤什么时候说过表妹的事。 「我说过你师妹身上全是小辫子,当时你还反驳我说你师妹什么来着?」齐妤含笑问道,愿意跟楚慕待在同一辆马车里,并且和他说这么多话,足以说明她今晚的心情真的很好。 要这么说的话,齐妤确实说过,当时楚慕也确实反驳过,说师妹在他心中是最纯洁无瑕,天真无邪的,如今被现实狠狠的打脸。 他确实喜欢师妹,想给她一辈子遮风挡雨,但也绝对不会因为自己喜欢,而去刻意破坏她早已定下的姻缘,如果她当时没有和崔原退婚,楚慕也不可能费心费力把她们一家都带来京城。 「如果不是这回我在京兆府大牢恰好遇见了崔原,你打算一辈子瞒着我?」楚慕说。 京兆府尹告诉他,齐妤的人一路跟随崔原,他来京第一天就让京兆府把崔原抓起来,打算关个十天半个月,磨了他的性子后就再放出去,今天是崔原在京兆府大牢待的第八日,也就是说,若是楚慕再晚几天去大牢,见不着崔原,那他还会继续蒙在鼓里。 「有些事情得靠自己发现,我告诉你,你敢信吗?」齐妤反问。 楚慕语塞,齐妤的话,他确实不会信,从前是不屑信,现在是不敢信。 「你便是不告诉我,也不该使人把崔原关起来,你这就是蓄意隐瞒。」楚慕气道。 「我若不把崔原关起来,由着他上王府闹,最后丢的不还是王府人,王爷不在乎脸面,妾身还是要的。」齐妤说。 「你!」楚慕指着齐妤愣了半天:「你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等着看本王笑话,以为本王看不出来?」 面对指责,齐妤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转过头去继续看车窗外,并不想与他做这种毫无意义的理论。 「本王与你说话,你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楚慕心里有一团火,烧的他五脏六腑难受,就想引齐妤跟他吵一架才好。 可齐妤偏不上当,听见他说话,也只当没听见,楚慕挑衅不成,干脆动手拉扯她,齐妤无奈回头,冷眉以对,心里别提多后悔刚才让楚慕上车。 第52章 「说话呀!本王心里窝着火儿,你这做王妃的就不想说点什么?」 楚慕靠在车壁上自己抚胸口顺气,脑子里想的是,别人家的妻子要看见相公气不顺,这个时候早就过来伺候着了,齐妤倒好,稳如泰山,一动不动,简直气人。 齐妤可没那么好的心思伺候他,冷言敷衍道: 「王爷痛失所爱,妾身亦觉遗憾。回头择个良辰吉日,妾身再与王爷选一个忠厚老实的……用王爷的话说,就是纯洁无瑕,像雪一样白的女子可好?」 楚慕只觉得又被齐妤在伤口上捅了一刀,胸口顺气的手忍不住来到了额前,扶着额头,怕自己被齐妤给气的头掉下来。 指着齐妤酝酿良久才道: 「如果不是因为……你以为本王会容你至今?」 该死的蛊,按照常理来说,他现在被师妹背叛,除了愤怒之外,更应该有的情绪是悲伤,然而只有楚慕自己知道,他现在只有愤怒,没有悲伤,就好像他曾经对师妹付出的是一腔虚情假意,反倒是连番捅他刀的齐妤,总能吸引他的目光。 以至于差点把他中蛊的事情脱口说出来,幸好及时止住,他一点都不用怀疑,要是齐妤知道他中了那劳什子蛊的事情,指定会跟齐振南沆瀣一气,想各种法子来对付他。 齐妤这边倒是没怀疑其他,只当楚慕说的是先帝赐婚圣旨的事,回道: 「彼此彼此,若非先帝那道圣旨,妾身也是不愿与王爷这般的人多来往的。」 楚慕知道齐妤误会了,不打算纠正她,忽然一愣,拧眉怒问: 「你把话说清楚,本王哪般的人?你还嫌弃本王了?」 齐妤敷衍:「不敢。」 楚慕觉得他一生的心绞痛都在今天一天之内犯了,他是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让齐妤来惩罚他。这种折磨他还要忍受多久?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还没停稳,楚慕便从马车里窜了出来,吓了车外奴婢仆从们一跳,只见他一手叉腰一手捂着心口,阴冷着脸进门了。 琥珀和月娥来扶齐妤下车,琥珀问: 「王妃,王爷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齐妤不以为意: 「男人,总在意那些虚名,不值一提。」 琥珀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王妃所谓的‘虚名’,指的应该是如夫人给王爷戴绿帽子的事。 对男人来说,这可是天下第一等丢人的事儿,在王妃眼里居然不值一提,王爷若知道王妃这么想,估摸着又得气吐血了。 有了楚慕的亲口叮嘱,京兆府办事效率特别快,没几天的时间,就把顾家在京城这一年的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除了顾柏荣逼死卖唱女的事情之外,这一年里,顾家镖局暗地里打着摄政王府的旗号,还吞了几个货商的货,镖局里养的镖师就跟打手似的,在京城里为非作歹。 种种罪行,不欲详表。 楚慕也只听了个开头就不想再听下去了,对韩风道: 「让京兆府依法办案,无需顾虑王府。」 「是。」韩风领命,又问:「那如夫人……呃,顾小姐也要依法办案吗?顾柏荣逼死卖唱女那件事里,顾小姐也有参与的,若要论罪,只怕也难辞其咎啊。」 楚慕站在窗口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 「她的罪责免就免了,让京兆府放她出来以后,你派人护送她回江南。」怎么说也是曾经他想宠一辈子的人,若真放任不管,怕将来后悔,便给她留些颜面。 韩风有点吃不准楚慕的意思,不知道是真的想断了跟如夫人的联系,还是只是关系稍微缓和一下,将来也许如夫人还有入府的可能? 「那顾小姐回江南以后,要留人在那里伺候着吗?」韩风问。 楚慕愣了片刻,明白韩风的意思,摇头道: 「不必。送她回去之后,找个当地媒婆,给她找一门过得去的亲事嫁了便罢。她江南那些亲戚知道她在京城王府待过一年,想来也不敢过分欺辱她的。」 楚慕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从前不知道便罢,如今知道了师妹的为人,便绝无可能再与她有牵连。可毕竟付出过感情,也不想看她今后过的太狼狈。 韩风知晓楚慕的意思,便领命下去办事了。 楚慕在书房里踱步,习惯性的揉心口,这几天心口都不太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师妹的事情闹的,再加上蛊毒的影响。 说起来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他身体中的蛊,也不知道林钦那边研究的怎么样了,他这儿每天惦记着齐妤,总想过去找她,好在被齐妤说那么几句刺儿话,他还能勉强克制住去找齐妤的冲动,可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韩风办事去了,楚慕喊上纪舒一起直接去了林钦那里。 第53章 过来开门的不是林钦,是他的徒弟李旺。 「王爷是来找我师父的吗?他不在家,去山里采药了。」李旺说。 楚慕心道来的不巧,轻车熟路的往林钦的药炉走去,问: 「他什么时候回来?」 「师父说这回要找的药比较罕见,约莫要去十天半个月才能回。王爷可是哪里不舒服?」 李旺问楚慕,他自小随林钦学医术,不说学了林钦十分,至少七八分是有的,只要不是疑难杂症,一般他都能诊治。 「要十天半个月?他去山上采金子吗?」楚慕心情越发不佳。 眼睛瞥见药炉桌子上翻开的一本古旧书籍,看见翻开的那一页上画了一株奇形怪状的药草,下方写了三个字:合情草。 楚慕将那古籍拖到面前,翻开那页往后看,看着看着,眼神就突然明亮起来。 林钦这不是找着源头了嘛,这古籍中记载着这种‘合情草’便是南疆情蛊的主要药材。 找着源头就等于看见了希望,楚慕低落的心情瞬间有灿烂起来。饶有兴趣的继续翻看,这古籍不仅对‘合情草’有详细记载,还对南疆情蛊也介绍颇丰,所书症状,确实如楚慕所体验的那般。 林钦找到了源头,估摸着已经开始配药了。 古籍下方还有一本册子,这是林钦研究药效时做的笔记,让楚慕赶到惊喜的是,林钦已经将如何解毒的法子研究出来,并详细的记录在册。 ‘情蛊之毒凶险万分,毒发如烧心,欲解情蛊之毒,需以厌弃方之血配比而成,以冬日所生,夏日所长之蛭吸其血,连蛭带血捣成糊状,加迷途草、紫车各二钱,苦芥、莲心各七钱,七碗水煎成半碗,兑血蛭糊空腹服下。’ 楚慕难掩内心的喜悦,把李旺喊到跟前问: 「你师父不是把药方研究出了嘛,怎么不去告诉本王?」 李旺抓抓后脑说: 「师父好像说这药方吃起来太猛了,味道实在不好。王爷您看,血蛭糊乃至腥;迷途草乃至辣;紫车也不必说,又腥又臭;苦芥,莲心都是至冲至苦之物。」 楚慕有所了解,点头道:「哦,所以你师父是去山上给本王找中和味道的药材了?」 「是,是的吧。」李旺说。 楚慕看着那药方,揉着越来越发烫的心口,意识到这两天心口疼,应该就是林钦所写的,蛊发作时的‘烧心’状况了? 「你师父去了几日?」楚慕问。 「上回韩大人来请师父去喝酒,不知道为什么没喝成,那之后第二天早上师父就出门了,有好几天了。」李旺掰着手指头仔细回答。 楚慕算了算,如果那日之后第二天林钦就出门的话,差不多有四天了。 「这个什么……冬日生,夏日长的蛭哪里去找?」楚慕问李旺。 李旺想了想,打开药庐桌子一角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黑漆小盒子,送到楚慕面前打开说道: 「王爷请放心,这蛭师父早就找到了。」 楚慕看见盒子里布满粘液,粘液里果真有只半根小手指长度的,细细小小的软体生物,楚慕本就对这种黏黏软软的东西特别容易产生生理性厌恶,按照药方里写的,楚慕想解开蛊毒,就要要用这只蛭去吸齐妤的血,然后捣成血糊糊,配上那些又腥又臭,又苦又辣的药汁一起喝下去……那画面光是想象一下,楚慕就腹内翻涌,通体恶寒。 楚慕的目光在蛭和方子之间回转,陷入了沉思,很明显他身上的蛊已经开始在发作,林钦研究出了方子,人却不在家,所以林钦并不知道楚慕这两日蛊发作的事情,没法给出应对之策。 如今林钦归期不定,楚慕不知道这种蛊发作起来究竟能撑多长时间,万一他拖着不解,等林钦回来又恶化了怎么办?或者他能不能撑到林钦回来还是个问题。 横竖是有方子,只不过味道难吃了些,比起丢性命,药难吃一点,似乎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楚慕让李旺把盒子盖好,然后找了块布包上,才敢放到腰带里,李旺不敢阻拦,只是担忧道: 「王爷,这蛭您要带走吗?师父说这种蛭比较罕见,若没了,或死了,您的解药就做不成了。」 楚慕低头看了看腰间的小布包,问李旺:「这东西很容易死吗?」 李旺点头:「特别容易死,所以师父也不敢多碰。」 楚慕:…… 这下不仅是他自己等不及,有可能连这稀有的蛭都等不及林钦回来了。 「你照着这药方抓药,这血蛭本王自会带回,到时候你负责煎药。」楚慕爽快的吩咐。 李旺一愣:「王爷,您不等我师父回来了?」 「不等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本王的毒约莫是发了,既然有方子,不过味道难吃些,我受得住。」楚慕说。 第54章 说完这些,楚慕便转身离开了。 解毒的方子有了,药材有了,现在就差个药引子——齐妤的血。 如果只是单纯取齐妤的血倒也不难,可关键在于,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齐妤那个女人太聪明,任何蛛丝马迹都有可能让她发现楚慕的秘密。 左思右想之后,楚慕做出了决定——夜探。 齐妤一般戌时三刻歇息,看一会儿书册,亥时一刻熄灯睡觉,给她一个时辰入睡,所以楚慕子丑交界时去,应该就是齐妤睡的最沉的时候,那时刻动手必然最佳。 戌时两刻,王府廊内,花园熄灯。 楚慕站在王府花园最高处的假山凉亭上,居高临下看着主院的方向。 夜风吹来,纪舒和韩风对看一眼,一番眼神纠葛之后,由韩风上前对楚慕委婉道: 「王爷,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楚慕目不转睛盯着仍未熄灯的主院寝房,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边,齐妤今日熄灯似乎比往日稍微晚一些。 闻言冷冷淡淡反问:「哪里不好?」 韩风回头看纪舒,纪舒适时上前:「王爷,您何不大大方方的去主院,在王府,哪需如此偷偷摸摸?」 楚慕冷哼: 「这不叫偷偷摸摸,这叫战术!胜敌于无声无息,岂不快哉。」 韩风,纪舒:……呵呵,王爷您高兴就好! 突然,楚慕眼前一亮,齐妤寝房里的灯终于熄灭了。只要再等半个时辰,等齐妤彻底睡着之后,他就可以按计划行事。 与此同时,也从花园那边传来了两声更响。 打更的拿着梆子在王府巡夜,途经花园,不经意抬头往斜上方凉亭看了一眼,大半夜的差点吓得他一佛生田二佛出世,亭子里站着几个人影,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打更的拿出平生最大的胆子,把灯笼往上提了提,稍稍照到亭子里几道人影最前方的那个,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家王爷! 打更的整肃心情,正要上前行礼,却被王爷怒瞪一眼: 「滚。」 深夜无端被吓的打更人:……提着灯笼和梆子火速离场。 小小插曲过后,楚慕继续如标杆一般,等在亭子里默默数着时间。 子丑交界时,万籁寂静,整个京城都安静如鸡。 摄政王府后院中迅速闪过几道黑影,避开所有巡逻,直接从花园闪入主院,韩风和纪舒自觉守在院子外,楚慕蹑手蹑脚的从开着透气的西窗翻身而入。 楚慕动作敏捷的来到齐妤落下的床帐外,就在马上就能掀开齐妤床帐的那一刻,他突然生出一股愧疚与害羞。 是的。 害羞。 齐妤的寝房中全都是属于她的香气,楚慕闻着沁润心脾,想着马上就能看见齐妤的睡颜,平日里在外面威风八面的摄政王居然胆怯了,胆怯之后,又满心期待,一只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最终好不容易提起勇气,缓缓掀开了齐妤的床帐。 月光自西窗铺撒而入,透过齐妤的纱帐照在她身上,沉静典雅的睡颜十分清甜,与她白日里的冷漠形象完全不同,长长的睫毛被月光照着投影在她的脸颊上,还有她的长眉,高翘鼻子,丰润优美的唇…… 楚慕在最终沉迷的前一刻,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自己从危险的边缘拉回来,想起了自己今晚夜探香闺的目的。 他不是来欣赏齐妤睡觉的,他是来放她血的。 楚慕在心中暗自默念,现在越是觉得齐妤秀色可餐,越是对她把持不住,就说明他身体里的蛊毒越来越厉害,楚慕坚信,只要解了蛊毒,他对齐妤那些超不合常理的想法自然而言就会烟消云散了。 努力给自己洗脑,并且成功以后,楚慕敛下心神,伸手点了一下齐妤脖子上的穴道,让她入睡的更加深沉,然后楚慕蹲在齐妤床边,把齐妤的手臂拉到面前,一切准备好之后,楚慕才将腰带中的黑漆小盒子打开,看着在月光下蠕动的更加恶心的蛭。 用两根手指把那东西捏起,嫌弃万分又小心翼翼的放在齐妤的胳膊上。 楚慕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只慢慢吸食齐妤血液,从而变得越来越大的恶心东西,没过多会儿,就肿成了个小球球,楚慕见差不多了,又小心翼翼把血蛭放回黑漆盒子里。 然后把齐妤手臂上的粘液擦拭干净,把她的手重新放回被子后,才敢松了一口气。 拿到了齐妤的血,楚慕把齐妤的穴道解开,齐妤仍继续睡着,楚慕欲起身离开,可走到西窗前却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西窗外的一轮明月,皎皎如雪,再次回头将目光落在纱帐后,呼吸平稳的齐妤身上。 好不容易半夜摸到了齐妤身边,就这么离开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可惜了? 第55章 如果他现在对齐妤做点什么的话…… 这么想着,楚慕果断转身再度回到齐妤床前,看着纱帐后沉睡的倩影,楚慕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第二天一早,明珠和琥珀打好了热水,在齐妤门外敲了两声,听见房里传来一声:「进。」 这便说明齐妤醒了,丫鬟们可以入房伺候了。 推门进入房间,明珠准备洗漱用品,琥珀去内间伺候齐妤起身穿衣。 「王妃,奴婢进来了。」琥珀在掀纱帐之前对纱帐内的齐妤说了声,得到齐妤许可之后,方才掀开了纱帐。 齐妤已经从床上坐起,正抬手揉眼睛,琥珀将帐子挂到两边的琉璃平月钩上,过来扶掀被下床的齐妤,往齐妤脸上看了一眼,琥珀惊叫一声: 「啊。」 齐妤被她吓了一跳,不解的扬眉,当做询问:「嗯?怎么了?」 琥珀面露惊恐看着齐妤的脸,齐妤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便伸手去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发现手背上有点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沾着,手指在脸上碰了两个,并没有发现有什么。 明珠听见琥珀的声音也入了内间,看见齐妤的脸,露出同样惊恐的神情,明珠比琥珀冷静,赶忙到梳妆台前抱来铜镜,送到齐妤面前。 齐妤不解的将目光落到铜镜之中,只见镜中女子额头和两边脸颊上全都是墨痕,有些痕迹被她揉眼睛的时候带着擦掉了些,但轮廓依旧不难看出是三只小乌龟…… 「这还了得。」琥珀气愤的大叫一声:「奴婢这就去让人去查,前院那些个守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堂堂摄政王妃的寝房里居然被人闯入,还对王妃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怎么样都不能姑息。至少王府的守卫统领肯定是要换了的。 明珠慌忙拿了热水来帮齐妤清理,把要往外去的琥珀给叫了回来,琥珀来到齐妤身边,着急说道: 「王妃,这件事非同小可,这人今天能在你脸上留墨痕,明天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呢。」 齐妤洗了把脸,墨痕大抵洗净,低头看着右手臂上的一块浅红色的痕迹发呆,闻琥珀之言后不动声色拧眉说道: 「你觉得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躲过前院的林立守卫,潜入后院我房间?」 琥珀糊涂: 「这个问题应该去问那些守卫啊,奴婢怎么知道。」 说完之后,被继续帮齐妤擦拭额头的明珠白了一眼:「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 明珠悄悄朝着某个方向对琥珀比了比下巴。 琥珀愣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谁能悄无声息避开前院那么多守卫直闯后院,又有胆量对做王妃出这般幼稚行径的,除了王爷本人之外,根本别无他人嘛。 得知‘凶手’是谁后,琥珀的一腔怒火就像是突然被人浇了盆冷水,再也燃烧不起来了。不过还是暗暗的腹诽王爷太幼稚,太过分! 齐妤刚把脸上洗干净,外面就传来了一道此时此刻她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人呢?这一大早院子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就你们这样儿,还指望你们保护王妃的安全?」 楚慕的大嗓门儿一路近前,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声音大的够夸张。 齐妤现在可不想看见他,让明珠赶紧去关门,可最终还是慢了一步,楚慕推开门以后,对明珠摆摆手,明珠不敢当面阻拦,退到一边,然后楚慕就负手优哉游哉的走进了房。 楚慕第一时间就探头到珠帘后,目光落到齐妤脸上,看见她的脸已经被洗净之后,露出十分明显的遗憾神色。 齐妤从帘子后走出,漂亮的小脸蛋上满是寒霜,如果眼神如刀,此时楚慕已经被她剐成肉片。想从他身边经过离开,却被楚慕拦住了去路,忍着笑得意道: 「啧啧啧,可惜,太可惜了。」 齐妤斜斜睨了他一眼,冷道:「王爷有什么可惜的?是说令师妹把你当傻子似的玩儿了一年,太可惜了吗?」 齐妤完全没给楚慕一点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骤然提起楚慕的痛处,把他一大早兴致勃勃赶过来看齐妤笑话的热情瞬间熄灭。 「齐妤,本王劝你留点口德。也就是今日本王还能与你好好说话,等过了今日,你再想本王对你这般和颜悦色,就再也不可能了。」 楚慕身怀血蛭,就连跟齐妤说话都硬气起来。 齐妤冷哼一声,完全不受楚慕的威胁: 「我又不是你师妹,稀罕你对我‘和颜悦色’不成?我倒是稀罕你离我远远的,你离了吗?」 楚慕本想来看齐妤笑话,没想到却反过来被齐妤给气了个倒仰,闭上眼睛深呼吸调整心态,想着待会儿去把解药吃了,他就再也不用受体内情蛊的影响,对齐妤想入非非了。 第56章 天知道,昨天晚上他从齐妤房中回去之后,一夜都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羞耻梦境。 「牙尖嘴利,本王不与你计较。今早过来,不为别的,纯粹为了警告你。」楚慕弯下腰对上齐妤冷漠的脸,又一次悄悄暗叹齐妤容貌生的出色,这边暗叹完,另一边理智又提醒他,这是中蛊后出现的幻觉。 楚慕对齐妤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欲伸手点在齐妤的俏鼻上,被齐妤闪躲开,楚慕道: 「昨晚不过是一点教训,若是今后你仍敢对本王不敬,暗地里算计本王,那画在你脸上的,可就不是‘墨’那么简单了。」 齐妤眉峰一挑,平静发问:「这么说,王爷承认昨晚的事是你做的咯?」 「是又怎么样!」楚慕嚣张摊手,做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反正他马上就要解毒了,所以楚慕一点都不介意在齐妤面前多说点‘豪言壮语’,惹齐妤生气又怎么样呢,反正他都要解毒了。 想想就开心。 齐妤盯着小人得势般的楚慕,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弯起了嘴角,露出一抹让楚慕垂涎的微笑。 意识到自己居然又被齐妤的美色所吸引,楚慕赶忙收回目光看向别处,未免再被蛊惑,楚慕干咳两声后,果断转身离去。 从主院出来之后,韩风与纪舒早已等候在外,三人一同策马前往林钦的药庐,李旺从昨夜就开始熬制楚慕的解药,七碗水小火慢熬成一碗,此时应当差不多了,只等楚慕把血蛭送过去,就能完成制作情蛊解药。 楚慕打开盒子,看着被齐妤的血胀满的蛭虫,涌起一股恶心,将之交到李旺手中,李旺倒是干脆,手脚利落将血蛭倒入崭新的捣药罐子里,一记捣药杵杵下去,血蛭爆破,血溅满了捣药罐子内壁,饶是战场上杀人无数的楚慕见状都深深的觉得可怖残忍。 李旺将那血蛭捣的稀碎,呈血糊糊粘液状,然后将熬好的药碗取来,那药碗里的药比这血糊糊也好不了多少,黑得发亮,类似芝麻糊般浓稠黏厚,楚慕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指着碗里没化开的东西问: 「不是熬了一夜,怎么还没熬化?这什么呀?」 李旺看了一眼,回道:「王爷,紫车熬出来便是这般,说来也是妇人腹中的血肉,煮成这样,总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说完之后,李旺便将两股粘稠的液体融到一起,用调羹在碗里搅拌十余下,红褐色遇到黑色,搅和成了一团不红不黑不褐的东西。 李旺搅弄着都尽量把手拿的老远,搅拌完之后送到楚慕面前,一股腥苦臭辣的刺鼻味道扑面而来,光是气味就足以让楚慕把昨天晚上吃的东西给吐出来,捏着鼻子嫌弃的不愿接手。 韩风和纪舒在闻到味道的那一刹那就极其没有主仆情谊的,退到药庐之外,用眼神鼓励楚慕:「王爷加油。」 楚慕忍着吐,屏住气,艰难说了句:「这东西太恶心了,怎么喝?」 李旺也很痛苦,但关键时刻,还记得自己是个医者: 「王爷,良药苦口。这些东西都是不易收集之物,若错过了最佳用药时间,一切就都白费了。你就捏着鼻子,一口闷了吧。」 楚慕很想让他‘一口闷’给他看,却不可否认李旺说的有道理,他之所以要赶紧把解药配出来,就是为了不错过解毒时间,如果仅仅是因为药太难闻,太难喝就放弃了,那他楚慕未免也太没种了。 一腔豪气涌上头,楚慕接过药碗,只觉得碗里的不明物体散发着一股邪恶的黑气,竟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臭上三分,而他居然要把这东西喝下去。 楚慕把头偏到一边,从夹缝中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相对清新的空气,然后捏着鼻子,把碗里的东西直接倒进嘴里,拼着男子汉的尊严,勇气,还有几乎要瞪的掉出来的眼珠子,面色狰狞,痛苦万分的把东西给咽了下去。 感觉到那东西从喉咙口滑下食道,缓缓的沉入胃中,楚慕才敢呼出憋了好久的气,呼出的气带出那东西的余味,让楚慕刚刚咽下去的东西,又直接往上翻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种想吐的感觉压制下去。 楚慕轻松的呼出一口气,得意的看向药庐外没义气的韩风和纪舒,模样似乎在说:怎么样,男子汉就是敢于咽下一切咽不下的苦难,老子是纯爷们儿! 这时,一个身影从院子走入,穿着一身脏兮兮的书生袍,背上背个小竹篓,口中哼哼唱唱的进来,正是上山采药好几天未归的林钦。 林钦放下背篓之后,才看见药庐里的几个人,面露惊喜的走过去,边走边问: 「王爷,你们怎么来了?属下还准备洗吧洗吧去王府找您呢。」 林钦走到药庐外不远处就闻见了一股异味,吸了两下鼻子,纳闷道:「什么味道?」 进了药庐以后,看见楚慕手边的书案一角上摆放的那只碗,碗壁上还留有一些残渣,林钦走过去,拿起碗放到鼻端闻了闻,疑惑问: 第57章 「这是……??」 「解药!」楚慕终于平复了腹内翻涌,轻松说道。 「什么解药?」很显然林钦还在状况外。 「情蛊的解药啊。」楚慕答道。 林钦有点无语,放下碗,忧愁道:「可,可我还没研究出来怎么解呢。」 「……」 有那么一瞬间,药庐里的气氛是尴尬无声的,天上恰巧传来几声寒鸦叫,更加应景。 韩风和纪舒率先反应过来:「怎么没研究出来,你方子不都写了吗?李旺,你把你师父写的方子拿来。」 李旺慌忙翻找,被林钦阻拦。 「不用找了。那方子不对症。」 「怎么不对症,那上面写的就是解情蛊的?」楚慕突然心慌起来。 「确实是解情蛊的药方不错,可却不是解王爷这种状况情蛊的药方,若是王爷中蛊之初便用此药方,确能药到病除,可王爷不是中蛊之初啊,您都中蛊这么长时间了,药方上还要做很多调整,才能不适得其反。」林钦冷静的解释。 然而楚慕却冷静不下来,头顶感觉有五道惊雷劈下来。 楚慕崩溃欲倒,扶着药庐的顶梁柱子,强压着一口血问: 「怎么个……适得其反?」 林钦也是着急,看着面前这一帮自作聪明的人,挥手让韩风他们走远一些后,才对楚慕说道: 「王爷中蛊毒已经有一段时间,但蛊这个东西很玄,在没接触到确实的血液之前,多少是会受您牵制的,如今您把王妃的血……呃,这血是王妃的吗?」 楚慕虚弱的点了点头,林钦叹息: 「属下原本已经想好了对策,便是利用您身体里的蛊还未定性的可能,用药物骗过那蛊,让它自然而然的消除,可现在您吃了王妃的血蛭,就等于给您身体里的蛊明确了方向,让它直接定了死性,再想用药物改变,几乎就不可能了。」 楚慕看着林钦久久不语,一时间身体中各种情绪都在爆发,愤怒中带点小委屈、疑惑中带点小恐惧,心里拔凉拔凉的,脸上生无可恋,虚弱的问: 「我现在去吐还来得及吗?」 林钦遗憾摇头:「血入腹即融入血脉。」 「……」楚慕让自己冷静下来,又问:「那最终会怎么样?」 「会让你彻彻底底,心甘情愿的爱上王妃,为她愁为她哭,为她生为她死,为她的喜怒哀乐而喜怒哀乐,完全丧失自我。」林钦说。 楚慕的双眼已经呈现空灵状,闻言闭上双眼,倔强道: 「若我就不呢?我可以不见她,我可以杀了她!不见……杀……不见……杀……」 楚慕口中念叨这几个字,可念叨念叨着,突然感觉心脏特别不舒服的收缩着,楚慕放开抱着药庐柱子的手,改儿捂住仿佛被什么东西越捏越紧的心脏,痛的他背脊冷汗都出来了。 林钦同情的蹲下,与楚慕对视,说道: 「唉,看吧。光是想想说说就这么难受,若真杀了她,王爷您也活不下去的。豆#豆#网。」 楚慕努力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不去想杀齐妤的事情之后,心脏要爆炸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喘着气问:「那怎么办?本王今后难道都要凭她摆布?」 「眼前看来,似乎只能这样了。」林钦答。 楚慕闭上双眼,绝望油然而生。 初六是安国公府长房二姑娘安彩芝定亲的日子,初三这日,齐妤回了一趟齐国公府。 齐甯自从平阳郡王府搬了嫁妆回来之后,就一直住在齐国公府中,薛玉章来请她回府,好说歹说,齐甯就是不回去。 她不回去,薛玉章便也不回去,可齐甯又不许他住自己的院子,坚持要和离,薛玉章咬死了不离,只要不和离,那薛玉章就还是国公府的姑爷,安氏没办法只好在客院给薛玉章安排上一间住处,就这样,薛玉章便也算在齐国公府住下了。 白日里要有事,薛玉章就出门办事,没事的时候,就乖乖在齐甯的院子里等着。 齐妤来的时候,就看见薛玉章蹲在花圃前,盯着花圃里长的一株兰花发呆,花圃前的小径是通往齐甯房间的必经之路,薛玉章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对上齐妤居高临下的冰冷目光,薛玉章吓得大叫一声,脚下一个没站稳,突然蹲坐到了一旁,小厮见状,赶忙上前来扶。 薛玉章被小厮扶着起身,才心虚害怕的喊了一声齐妤: 「长,长姐好。」 齐妤心情不佳,冷眼瞥了他一眼后,便径直往前,搭理都没搭理他。直到齐妤从身边走过以后,薛玉章才敢呼出一口气,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前冷汗。 自从险些被齐妤净身之后,薛玉章就患上了齐妤恐惧症,有好几回梦里都梦见齐妤拿着冰冷的匕首追着他,可见影响有多深远。 第58章 齐妤在后院找着了正在侍弄花草的齐甯,石桌上摆放着一株似乎有些枯萎的兰,齐甯正试着给这株兰花移盆,看见齐妤,齐甯眼前一亮。 「姐,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呀?」 齐甯拉着齐妤到石桌旁坐下,赶忙让丫鬟去奉茶,奉的还是齐妤最喜欢的荞茶。 「家里已经有一个常住的姑奶奶,我若再时常回来,有人又该要拿我齐家女子教养说话了。」齐妤喝了口热茶,与妹妹见面说上话,心情才稍微开阔些。 齐甯当然知道齐妤话里‘有人’指的是谁,叹道: 「唉,她呀。在爹爹面前故作大度,实则哪有那么大的肚量,我在院子里住着,她就跟府里没我这个人似的,什么分例都不给我,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我自己的?便是那薛玉章,她都照顾的比对我周全。」 齐妤自然不会跟着齐甯一起在后院编排安氏的不是,喝茶问别的: 「薛玉章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齐甯不解:「姐姐指的哪方面?」 「我上他府里闹的事。」齐妤说。 齐甯想了想,然后摇头:「没说什么。我都不稀得跟他说话,他跟我说,也就是翻来覆去那几句,什么我错了,今后再不敢了,切,谁信他。姐姐便是把他郡王府闹翻了天,那也是为我出气,替我撑腰,我难不成还会听了他的什么话来埋怨姐姐吗?他便是在这里等上三年五载,我也不会再理他的!谁来劝,都不行!姐姐也别劝!」 齐妤有点意外薛玉章居然对她的所作所为守口如瓶,没有拿齐妤那天想废了他的事情来博取齐甯的同情。 莞尔一笑:「你便是求我劝你,我都懒得劝一声。」 「左不过见初六的日子快到了,给你送些新衣裳首饰过来罢了。」 齐妤说完之后,便让丫鬟把她带来的东西拿来给齐甯看,齐甯看着四套按着她的尺寸量身定做的华丽衣裳,还配了四套款式各异的头面,竟提不起兴致。 「我的事儿闹的这般大,要不初六我就不去了吧,去了也是徒增笑柄,若有人问起我,姐姐替我圆上两句就得了。」 齐妤拿起一根簪子插在齐甯的发髻上,问: 「那你在国公府待三年五载,就当真三年五载不见客了?若你真和薛玉章和离了,那你这辈子都不出门了?」说完,又让丫鬟把第一套衣裳展开,让齐甯站起身比划。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在人前示弱,你们吵闹也好,和离也罢,你是国公府嫡出姑娘这件事,谁都不能否认。这个时候,就该容光焕发,就该肆意飞扬,让那些想看你笑话,等着看你一蹶不振的人都失望。」 齐甯一边让丫鬟在她身上比划衣裳,一边听姐姐说话,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就算她自己心里觉得不高兴,不开心,还特丢人,也不能让人看出来,这世上除了你最亲近,可没有那么多会无端端同情你遭遇的人。 不能称了那些人的心,不能让那些人看去笑话! 「我知道了。我去。」齐甯说。 齐妤欣慰一笑:「打扮漂亮些,大大方方的,初六早上我让马车来接你。」 两姐妹这般说定了之后,齐甯便让丫鬟把齐妤送的衣裳和首饰拿回房间,研究搭配和试穿去了。 齐妤从院子里经过,先前还在的薛玉章此时不见了,齐甯身边伺候的嬷嬷送齐妤出来,齐妤顺嘴问道: 「薛玉章近来在做什么?」 嬷嬷如实回答:「回王妃,郡王大多数时候都在府里,或在他的客房中,或在二小姐的院子外,有时候也出门。」 「出门应酬?」齐妤问。 「看着不太像。郡王每次回来的时候,身上脚底都沾着厚厚的泥土,为此门房还来抱怨了几回呢。」嬷嬷说。 「泥土?」齐妤不解:「他干什么去了?」 嬷嬷摇头:「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 齐妤走出齐甯的院子之后,又往老夫人秦氏的院子去,给秦氏送些东西,再陪老人家说会儿话,秦氏留她用了午膳后才让她回王府。 回到王府,刚下马车,就看见韩风急急忙忙从门前台阶迎下来,给齐妤行礼: 「参见王妃。」 韩风是楚慕的亲随,轻易不会离开楚慕身边,自然很少主动找齐妤。 齐妤从马车上下来站定后问道:「怎么了?」 韩风似乎有隐情,将齐妤请到一边石狮子旁,避开耳目后,才对齐妤拱手再度行礼,求助道: 「属下斗胆求王妃去看看王爷吧。王爷已经把自己关在书房两日了,不理朝政,不吃不喝,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楚慕平日做什么齐妤并不清楚,所以这两日他是在府里还是出去了,齐妤也不知道,竟不理朝政,不吃不喝两日? 第59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出什么事了?」齐妤问,心中猜想,难道是因为顾如丝的离开? 可也不对啊,前两天楚慕还有心思半夜潜入她房中报复,早上又到她面前耀武扬威,不像是有多伤心的样子。 韩风似乎不知道怎么说,只得再次请求: 「属下不太清楚,但请王妃去看看王爷吧。」 齐妤盯着韩风,冷哼一笑:「你不说便罢,何须扯谎?我又不是大夫,去看了他又能如何?请林先生入府吧。」 说完这些,齐妤便干脆离开,韩风知道王妃素来与王爷不和,此时莫名其妙的让王妃去看王爷,确实有点唐突,可王爷现在的状况真的很不好。 那日王爷得知自己吃错了药,很可能将来都解不了了,整个人直接消沉,把自己关在书房,强势对抗体内的蛊,不过两日便神情憔悴,再加上不吃不喝,脸色越发不好。 韩风和纪舒商量过后,才不顾王爷反对,偷着来请王妃去看他,林钦说如今王妃就是王爷的药,只要王爷看到王妃,一切都能药到病除。 韩风没能请到齐妤,眼睁睁的看着齐妤从他面前经过,走进门内。 齐妤也没把这插曲当回事,还是那句话,不管楚慕是真病还是假病,假病的话,她没必要理会;真病的话,她看了也没用,所以就算拒绝了韩风去探望仿佛垂死边缘的楚慕,齐妤心中也没有丝毫愧疚。 穿过影壁,齐妤准备去一趟回事处,处理一下前阵子永安伯府老夫人过寿送寿礼的事情,谁知刚一转身,一道人影就闪到她面前,然后在齐妤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直挺挺在她面前跪下。 韩风铩羽而归,只能纪舒顶上,一来就下重剂。 「王妃,属下们知道您为难,可王爷……求您去看看王爷吧。」纪舒哀求。 齐妤拧眉:「让开。」 「您不答应,属下就不起来。」纪舒膝下生根了般,跪在齐妤面前一动不动。 齐妤不想在府里闹出什么动静,便转身打算换个方向走,谁知她一转身,纪舒就又跟到她面前,二话不说,扑通再跪。 齐妤被他这四面八方,牛皮糖式的下跪弄得气恼不已:「你到底想干什么?」 「属下就是想请王妃去看看王爷。求您了。」 纪舒行为固执,言语诚恳,最关键是,他豁的出去,在拦了齐妤七八回,给她跪了七八回,彻底阻拦齐妤的去路之后,齐妤在不想跟他们撕破脸的前提下,败下阵来。 韩风见状,赶忙过来和纪舒一起给齐妤开路,一路护送着齐妤到了楚慕的书房门外。 齐妤脸色不善,韩风像是怕她临阵反悔,三两步就跑到书房外敲门,对内说道: 「王爷,王妃来看您了。」 书房里没有发出其他声音,韩风却很惊喜,面露喜色对齐妤比了个‘请’的手势:「王妃,王爷请您进去。」 齐妤很是怀疑,他哪儿听见楚慕请她进去了? 韩风像是看出了齐妤的疑惑,解释道:「是这样的王妃,这两日属下们来敲门,王爷都是让我们滚,先前属下说王妃来了,王爷就什么都没说,便是邀请王妃进去的意思了。」 齐妤:…… 不得不说的是,这主仆的脑回路简直奇葩。 韩风和纪舒殷勤备至的替齐妤打开书房的门扉,请齐妤进去。 齐妤是第一次来楚慕的书房,自从两人奉旨完婚后,主院变成了她的地盘,楚慕就搬来了这里。 书房很大,古朴庄重,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摆设,光线有些暗,因为楚慕把书房的八面窗户全都关的严严实实,地上还有倒地的桌椅和茶盏,看来是发过好一通脾气的。 齐妤在软塌旁看见了坐在地上的楚慕,两日不见,确实像韩风说的那样憔悴了不少,齐妤弯腰将脚边倒地的一张凳子扶正,用帕子略微掸灰后坐下,也不说话,好整以暇的整理自己的衣袖。 书房里多了个人,却还是像一个人没有,楚慕的一颗心其实在看见齐妤进门的那一刻就恢复了活力,眼睛忍不住往齐妤身上看去,见她俏生生的坐在那里,仿佛汇聚了昏暗书房里所有的光,即刻成为黑暗中待了两日的楚慕所追逐的方向。 「王爷这是唱的哪出啊?」 齐妤一边整理衣袖一边问。 她的声音在房里扩散开,一字一句的钻进楚慕的耳中,那一瞬间,就像是干涸的河床被一汩溪泉灌溉,滋润了心田。 天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美好,美好的他都想直接过去拥抱住她,但理智却告诉他不行,这只是情蛊带给他的错觉,他不能被诱惑,不能失去最后的阵地。 小心隐藏下情绪,故意冷硬说道: 「本王唱哪出,与你何干?」 第60章 是为了你!就是为了你啊!楚慕内心呐喊。 齐妤冷笑一声: 「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不会是因为赶走了顾如丝吧?」 不是!不是!是因为你! 「是又怎样?」楚慕违心道。 齐妤不疑有他,还给他出谋划策:「你若真舍不得,派人将她寻回即可,何苦做出此等姿态,她又看不见,有什意义?」 左不过一个妾,顾如丝在不在府里其实对齐妤而言没什么差别。 「我若将她寻回,你当真不管?」楚慕沙哑着嗓子问。 齐妤看着楚慕,觉得他今日特别奇怪,尤其是看着齐妤的眼神,专注又热烈,此时还透出些许悲伤。 「横竖是你和她的事情,我管有用吗?」齐妤笑问。 楚慕的眼神中又多了些希望,将身子坐直,殷切道:「若我说有用呢,你管吗?」 「不管。」齐妤果断摇头。 楚慕咬牙切齿指着齐妤好半晌,然后将头转到一边,隐忍着气愤,冷道:「你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说完这话,楚慕眉头蹙起,一只手捂在心口,一副伤心欲绝,心痛难忍的样子,再加上他对齐妤说的莫名话语,就像被齐妤欺骗了感情的纯情少男般。 齐妤虽然还没搞懂楚慕的意思,可当事人既然让她走,那她还留着作甚?本来也不是心甘情愿来的,是被楚慕的那俩随从硬生生逼过来的。 齐妤爽快起身要走,可身子刚一动,楚慕就回过头,用更加受伤的语调质问齐妤: 「让你走,你就真走?」 齐妤满脸大写的问号,什么意思?让走不走,犯贱吗? 楚慕见她一脸懵,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捂着心口,神情痛苦,然后像是忍着疼痛,又对齐妤挥挥手:「走走走,你走吧!」 「……」 齐妤是真的不想再搭理这个神经病,拔腿转身就走,可依旧没等她走出去,楚慕又开始在她身后情真意切的叫唤起来: 「齐妤,你这个女人未免太狠心了!我与你纵然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可至少还有个名在,你见我这般模样,居然忍的下心不顾我的死活,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爱吗?」 齐妤背对着楚慕,感觉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被他这一段故作煽情的话给说掉在地上,什么爱不爱的,楚慕这厮莫不是真疯了? 「你转过身来看看我。齐妤,你看看我。」楚慕跪在床边脚踏上一手捂心一手伸出召唤齐妤:「你这个女人,能不能不要这么绝情绝义?」 越说越过分,齐妤忍无可忍回头怒吼: 「楚慕,你到底耍什么花招。」 楚慕继续捂心口,受伤道:「我把自己作践成这样,能耍什么花招?齐妤,你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我难受!」 齐妤被楚慕说的只觉一阵通体恶寒,沉默片刻后又问:「你是不是鬼上身了?要不要让人来驱驱邪?」 此时此刻的楚慕,似乎只有这个解释能说通。想到这里,齐妤回身,缓步走近他,在他身前两步处停下,仔细端详起楚慕的样子来。 楚慕见到齐妤主动靠近,有点欣慰,如果她不是怀疑自己中邪的话就更美好了。 「我没有中邪,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楚慕为自己辩解。 「醉酒的人从不说自己醉酒,中邪的人也不会说自己中邪。我看还是找人来驱一驱吧。」齐妤说完便想起身,却不料被楚慕扑过来拉住了手腕。 「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楚慕身量高,四肢修长,哪怕不站起来,也能从床榻处伸手过来抓住齐妤。 齐妤被他抓住,竭力反抗,可她的力气哪是楚慕的对手,挣扎不出来,只得怒道: 「给我放开!」 被齐妤吼了一嗓子,楚慕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弃妇被男人抛弃时的受伤表情: 「你别凶我。我真的会特别难受。」 这两天,楚慕已经快被这破蛊折磨疯了,想起齐妤的好,就心花怒放,想起齐妤的冷漠,就心花凋零,想起齐妤的冷言冷语,他这一颗心就跟进入了凛冬,被冰川包裹。 齐妤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仔细打量楚慕一圈后,稍稍放缓语气问: 「你哪里难受?」看楚慕这样,确实不太像是假装,难道真病了? 听到来自齐妤的关心,楚慕被冰封的一颗心突然又春暖花开了。这就是那破蛊的神奇之处,既能让他一瞬身处寒冬,又能让他一瞬置身暖阳。 指着自己心房道:「这里。」 说完,楚慕便拉着齐妤的手往自己心口放去,齐妤察觉不对,赶忙挣扎: 「不是,你到底想干嘛?」 第61章 用尽全力把自己的手从楚慕两手的包裹中抽出,齐妤快速往后退了好几步,终于不再楚慕伸手就能够到的范围之内。 「我不想干嘛。齐妤,你知道你这样,我心里有多难受吗?我也不想变成这样,可事实就已经变成这样了,我这两天根本睡不着,睁着眼睛想你,闭着眼睛也是想你,甚至我现在都唾弃自己,唾弃自己为什么要在你面前跟你说这些话,可那又怎么样呢,我还是说了,根本控制不住。」 楚慕扯着嗓子在书房里喊叫,声音之大,不难让院子里的人都听见。 「齐妤,我爱上你了。无可救药的,爱上你了。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 楚慕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当面告白的戏码,让齐妤根本没有任何准备的时间,不过,任时间再仓促,该有的理智,齐妤可一点都不会丢。 她当然不会相信楚慕说的话,并且完全有理由怀疑楚慕突然对她说这些的动机,如果不是动机不纯,就是竭力隐瞒着什么,如果两者都不是的话,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那就是—— 楚慕一定,肯定,必须是……中邪了! 意识到楚慕有问题之后,齐妤转身便走,谁料刚走到门边,便被从身后赶来的楚慕扣住了肩膀,然后她的人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旋到一边,旋转时齐妤顺手从头上拔下两根发簪捏在手中。 楚慕把齐妤禁锢在自己胸膛与门扉中间,两手按在齐妤两边,齐妤低着头保护自己,楚慕便弯下腰去寻她的正脸。 「齐妤,抬起头来,看看我。齐妤,求你了。」楚慕在齐妤耳边发出请求。 齐妤不动声色的微微抬头,目光与楚慕相撞,这一瞬间楚慕仿佛在她眼中找到了人生的归属,自然而然的就想往归属上亲过去,他伸手将齐妤的下巴微微抬起,闭上眼睛,缓缓靠近,齐妤身上的芳香让他感觉马上就要拥有全世界了,这感觉……这感觉…… 太特么疼了! 「啊——疼疼疼疼疼!」 楚慕猛地睁开眼睛哀嚎,在他真心实意想要拥抱他的全世界时,他的右手中指忽然被齐妤的两根簪子给夹住了,齐妤两只手各抓在两根簪子的两头,死死的捏紧,楚慕疼的都要给齐妤跪下了。 「放,放开,放开!手指要断了啊——」 楚慕的声音把门外的韩风和纪舒吸引过来,他们原本以为是王爷情难自禁对王妃怎么样了,没想到门口出现的画面完全出乎了两人想象。 只看见自家那个伟岸英挺,威武不屈,战无不胜的王爷居然半跪在柔弱纤细的王妃面前,一只手高高举起,另一只手似乎想去够,却疼的怎么也够不着,而王妃也难得露出这般凶狠的表情。 韩风和纪舒两人定睛一看才看清了怎么回事,王妃用两根簪子夹住了王爷的右手中指,看她那凶狠的架势和王爷哀嚎不断的声音来看,王妃肯定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别愣着了,快救王爷!」韩风大吼一声,纪舒如梦初醒。 两人手忙脚乱的过去,把楚慕被齐妤夹着的手解救下来。 楚慕左手托着右手的手腕,悲愤不已:「你这是干什么呀?」 韩风和纪舒扶着楚慕,也是心疼极了,韩风不好责怪齐妤,也只能为难的问:「是啊,王妃,您这是干什么呀。」 齐妤低头看了一眼两根有些弯曲的金簪,指着楚慕道: 「他中邪了,我在救他!」 韩风和纪舒满脸问号:啥? 楚慕稍微缓过来一点,无奈叫道:「我没中邪。你要我说几遍?」 「是啊,王妃,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韩风也不知道怎么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他们在院子外面,所以不知道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王爷在很大声的在说什么‘爱不爱’的事,然后就是很大声的叫唤…… 齐妤很肯定,沉着冷静的与他们分析:「误会什么?他要没中邪,我夹他中指他怎么不反抗?邪祟就怕夹中指!」 好像……有点道理。 韩风和纪舒面露不解的看向楚慕,楚慕正给手指吹凉风,发现大家的目光都在看他,赶忙跳起来解释: 「看我干什么?我这不是怕伤了她吗?」 好像……也有点道理。 楚慕一把推开挡在他和齐妤只见的韩风和纪舒,再次来到齐妤面前,说道: 「齐妤,我没有中邪,我是认真的。刚才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对天发誓,我对你……」 不等楚慕说完,齐妤便抬手制止: 「行了你不用说了。你真没中邪?」齐妤问。 楚慕心中燃起希望,郑重摇头:「当然没有!你相信我好不好?」 齐妤退后一步,再次上下打量楚慕,那双点漆般的黑眸仿佛能看穿一切,片刻后,齐妤睿智一笑: 第62章 「那便是中毒了吧。」 楚慕心上一紧,韩风和纪舒忍不住悄悄对望一眼,王妃未免太警惕,太聪明了,王爷可不就是中毒了嘛。 相比于两个护卫的心虚紧张,楚慕的表现就很镇定自若了,装着一副‘不是我,我没有,别瞎说’的样子为自己辩解: 「什么中毒不中毒的,齐妤你能别总把人往坏处想吗?」 齐妤静静看着他,楚慕眨巴两下眼睛,又斟酌一番说辞,这回打算跟齐妤好好讲道理。 「齐妤,咱们俩……是夫妻不是?」楚慕说。 「假的。」齐妤答。 「那我要想变成真的呢?」楚慕满怀期盼。 「我不想。」齐妤冷静拒绝。 「我保证以后会对你好。」楚慕举天发誓。 「不需要。」齐妤不为所动。 楚慕气结,一场能够把人气死的谈话暂时中止。脑内风暴过后,楚慕决定再接再厉迎接新一轮挑战。 「府里,摄政王府的一切都给你。」理说不通,那就利诱。 「本来就是我的啊。」很显然,利诱失败。 「好,那你拿了我的一切,却不和我做正经夫妻,你觉得合适吗?」利诱不成,再行说理。 「那你休了我呀。」齐妤见招拆招,油盐不进。 「……」话不投机半句多! 楚慕在一次次的交锋中败下阵来。 韩风和纪舒是第一次看见王爷和王妃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也是第一次觉得王爷在王妃面前根本不够看。 就在他们以为争吵告一段落的时候,他们王爷突然来了一句: 「齐妤,我现在还好生与你劝说,你若不听,就休怪我……休怪我……」 韩风纪舒以为楚慕会说出什么豪言壮语,谁知道楚慕接下来就话锋一转,吼出一句: 「我告诉你爹去!」 「……」韩风纪舒下巴掉地。 连齐妤都跟着愣住了,书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很尴尬,尴尬到连楚慕也察觉到了,自我反省,凭他和齐振南的关系,他要到齐振南面前说齐妤的坏话,齐振南能提着三十米大刀追砍他十条街不带喘气儿的。 只恨当初没跟泰山大人打好关系,关键时刻掉链子,连吓唬吓唬齐妤都做不成。 楚慕兀自在那儿捶胸顿足,唉声叹气,齐妤看他这样,语重心长的对韩风和纪舒说道: 「病了就赶紧治吧,讳疾忌医可不行。赶紧传林先生入府,看看你们王爷是不是脑子给烧坏了。」 韩风和纪舒除了赔笑,还能干啥!因为他们没法否认,现在王爷的脑子是有点不正常。 果然,像是要响应齐妤说的‘脑子烧坏了’的话,楚慕居然露出一副感动的表情: 「齐妤,你这是在关心我吗?你还是关心我的,你怕我病了,你心疼我是不是?」 楚慕过分热情的靠近,齐妤果断退后,始终保持安全距离,等到楚慕不再靠近的时候,才做澄清: 「那倒不是,你别误会。其实你病了跟我也没多大关系,我最多回国公府做姑奶奶,可你要真病了,这些年朝中被你欺负的人还不得趁你病,要你命啊。」 齐妤说完,又对韩风和纪舒指了指她自己的脑子,意有所指: 「赶紧治。」 说完这些话之后,齐妤就摇着头,遗憾的走出了楚慕的书房。 楚慕看着齐妤离去的背影,捂着心口问韩风和纪舒: 「她怕别人对付我,她还是在乎我的,你们说是不是?」 韩风和纪舒对视一眼,不知道怎么回答,韩风比较正直,不会说谎,纪舒比较善良,偶尔会说一些善意的谎言,为了安抚自家王爷的情绪,纪舒违心的点了点头: 「嗯,王妃还是在乎王爷的,是这样的吧。」 楚慕捂着心口,眉头越蹙越紧,大喝一声: 「是个屁!齐妤她巴不得我早点死,她对我连小手手指指甲盖儿一半的情谊都没有!她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女人!我怎么,我怎么就爱上她呢!」 「韩风,纪舒,你们是说她有什么好的?为什么我要爱上她!」楚慕暴躁的说:「就因为这破蛊!」 说着说着,楚慕的突然神情变得凶狠,指着韩风和纪舒道: 「你们两个!去杀了她!去把她给我杀了!她死了,死了,就不会折磨我了。她死,她……你们倒是去啊!」 韩风和纪舒不知道如何是好,韩风的身子刚刚一动,就被楚慕给喊了回来: 「滚回来!谁要杀她,就先杀了我!」 楚慕这般癫狂的模样,韩风两人都没见识过,怕他自己把自己折磨出问题,韩风蹲下身劝说: 第63章 「王爷,您别激动,林钦说,您要多想想王妃的好。」 「她好什么好?哪里好?我现在恨不得,恨不得……恨不得……」楚慕表情痛苦,两只手做出掐人脖子的动作,可那句‘掐死她’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我只要想到齐妤会死,我就……」楚慕痛苦万分的用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蹲在地上嚎哭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我不要她死!我舍不得她死!」 「齐妤——你回来!齐妤——」 楚慕在书房里发疯,幸好这两日,韩风和纪舒早就把书房内外伺候的人都撤了出去,否则要被外人看见王爷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来呢。 而另一边,从楚慕书房出去的齐妤,一路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脑中回想楚慕今日的状态,几乎可以肯定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变化,具体什么变化,她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反正很怪异就是了。 回到主院,琥珀和明珠迎上来,齐妤随口吩咐了一句: 「明日去把长生观的道长和白马寺的高僧都请回来,一起做个法事,给府里好好驱驱邪。」 两个丫鬟一愣,都十分不解,还没等她们发问,齐妤就又改变了主意: 「算了算了。还是别请了。」 楚慕也许就是单纯的脑子不好,跟中不中邪,大概没什么直接关系。 楚慕发病之后两日,齐妤倒也派人稍微关注了一下书房那边的动静,林钦来府里诊治过后,倒是没再闹出什么动静来。 初六这日,是安国公府二姑娘安彩芝的订亲宴,男方是武安侯世子谢琳,家世显赫,才貌双全,人品出众,都说安国公府会挑人,府里的娘子,小姐要么是高嫁,有嫁入宫中为妃,如今为太后的女儿,也有新寡之身再嫁国公的女儿,如今孙子辈二姑娘又配得良缘,可谓是喜气连连。 这日,安国公府也是宾客云集,高朋满座。 齐甯早早便起来梳妆,穿着姐姐特地给她送来的衣裳,华丽又合身,走出房门时,丫鬟们都凑上来夸赞好看。 齐甯习惯性看了一眼院子,贴身丫鬟香萍立刻明白齐甯在看什么,轻声道: 「郡王这两日都是早出晚归,奴婢特地去问过门房,门房说,郡王昨日下午出门之后,到现在都没回来。」 齐甯蹙眉问:「他去哪儿了?」 香萍摇头:「奴婢不知。许是回郡王府了?总不会又去……」香萍没有说下去,她伺候齐甯不少时候,自然知道齐甯和薛玉章之间发生过的事情。 齐甯明白香萍的意思,其实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冷笑道:「哼,管他去哪里。我早说他就是这么个坯子,从前的事情爹爹没亲眼见着,还帮着他说话,劝我回去,这回他要再赌钱出事,我定要爹爹好好瞧瞧他,和离都算是便宜他的。」 主子的事香萍不好多说什么,小心搀扶着齐甯到了门口。 安氏和齐烟齐韵正好也打扮光鲜了出门,齐甯过去与安氏行了礼,安氏对齐甯吩咐: 「今日去安国公府,你少言少行,莫将你郡王府的事招摇出去,凭的丢人现眼。也不知你长姐是怎么想的,你这种时候不好好在家躲着见人,还这般张扬的出去,是嫌我们齐国公府的脸不够你丢的吗?」 齐甯不服: 「母亲这说的什么话?难道我与薛玉章做不成夫妻,我还不能姓齐了?长姐说了,我爱去哪里去哪里,若母亲容不下我,只需请父亲对我说上一声,自有长姐接纳我去王府的。」 安氏对齐振南的两个女儿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齐妤冷傲有手段,夫君偏袒她,府里人也服她,安氏也就能在一些小礼上压一压,根本没什么用,如今又多了个齐甯回来和她作对,心里头恨,却又不能把她赶出去。 齐烟齐韵没有母亲那么多顾虑,对齐甯反唇相讥:「切,说的好像长姐在王府日子过得多好似的,整个京城谁不知道,王爷根本瞧不上长姐,若是再接纳二姐姐你,只怕连长姐都要被王爷扫地出门了。」 齐甯是个急性子,谁说她,她最多说回去,可谁要是说了齐妤,她第一个跟谁急,指着齐烟的鼻子训斥道: 「你敢再说一句我长姐的不是试试看!我撕烂你的嘴信不信?」 齐烟和齐韵都有点欺软怕硬,齐甯在府里这么长时间她们没去招惹的愿意,其实也是怕了齐甯的炮仗脾气,赶忙躲到安氏身后告状: 「娘,您看她嘛,这么凶,难怪她夫君不要她。」 安氏护女心切,正要反击齐甯,齐国公齐振南从门内走出,大喝一声: 「大早上的吵吵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 安氏怕齐振南,平日对齐妤和齐甯有多不满,也不敢在齐振南面前表现出来,赶忙堆了笑脸上前迎道: 第64章 「孩子不懂事,拌了两句嘴,我正要劝呢,国公息怒。」 齐振南盯着她看了一眼,安氏再做贤良状,齐振南又看向齐甯,问: 「你与祖母坐一辆车,今日照应着祖母便是,不用管其他的。」 说是让齐甯照应祖母,其实是让齐甯待在祖母身边,让祖母照应齐甯。 齐甯指了指等候已久的王府马车,对父亲道:「姐姐派车来接我的,让我坐王府的车去。」 说到底她和姐姐都是外嫁女,跟娘家的人一同赴宴,免不了要被外人询问的。 齐振南知道长女素来妥帖,点点头,对身旁跟着的,年仅十岁的世子齐隽道: 「你随为父各骑一马而行。」 齐隽小小年纪却很英挺,闻言爽快道:「是,父亲。」 安氏闻言,担心不已,连连摇手:「不可不可,隽儿才多大点,哪能只身骑马,多危险啊。」 齐振南没说什么,看向齐隽,齐隽立刻会意父亲的意思,拍着胸脯说道:「放心吧,母亲,儿子六岁就学骑马,摔不着的。」 「啧,你个小孩子懂什么,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的。」 安氏嫁过来之后,好不容易为齐振南生下了个儿子,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怎么能让他冒险。齐烟齐韵两个姐姐也不舍得,纷纷跟齐振南求情,弄得齐隽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既想在父亲面前表现一番,又不想让母亲和姐姐们太过担心。 齐振南不耐的挥挥手: 「年纪再小也是男儿大丈夫,骑马都不敢,将来如何光耀门楣,建功立业?似你们这般儿女情长只会耽误他。」 齐烟对此有话说: 「父亲,隽弟不过十岁,您就要让他光耀门楣,建功立业去吗?他可是您唯一的儿子,将来国公府都要靠他撑起门庭,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她话中故意强调了‘唯一的儿子’这几个字,仿佛让人觉得齐振南现在叫儿子骑马就是出差错。 安氏也知道齐烟这句话定会让齐振南不快,但为了儿子不冒险,便没有阻止,齐振南自然不能明摆着不顾儿子的安全,遂问齐隽: 「你自己说,骑马还是坐车?」 齐隽左右为难,齐烟见状,想着自己反正已经开了口,惹了父亲不快,也不介意再惹一次了,拉着齐隽的胳膊替他做决定: 「隽弟还是随母亲和姐姐们坐车吧,等你再大些,再随父亲骑马。」 齐隽看了看母亲,见她着实为自己担忧,便点点头,算是放弃骑马,同意坐马车了。 齐振南被这母子母女几人弄得一肚子气,老夫人秦氏从门内走出,才稍微缓解了僵持的气氛,齐振南摆摆手: 「罢了罢了,赶紧上车吧。母亲您慢点儿。」 秦氏点点头,看见齐烟搂着齐隽往她们马车上去,秦氏开口道:「隽儿既要坐马车,便与我来坐吧,横竖甯姐儿有王府的马车接送,我车里就一人,委实寂寞。」 安氏和齐烟齐韵纵有不愿,也只得放手让齐隽去坐老夫人的车了。 秦氏上车前问齐甯:「你长姐可说她什么时候去?前几日她回来,不过随便吃了些东西就走,我与她还有好些话没说呢。」 齐妤和齐甯的生母去世之后,两人就跟着老夫人,齐甯年纪小,大多是齐妤管着,老夫人跟前伺候最多的便是齐妤,祖孙感情甚好。 齐隽也跟着说:「是啊,我也好久没见着长姐了,上回她还说要考我呢。」 齐甯摸了摸齐隽的头,说道: 「姐姐说她早些去,在那里等着咱们,咱们去了她该就在了。」 说完,齐甯亲自扶着秦氏上马车,又把齐隽抱了上去,然后自己才坐上了王府的马车,跟着国公府的车队一同前往安国公府。 安氏和两个女儿坐在马车里,安氏看着儿子上了老夫人的车,有些闷闷不乐,齐烟和齐韵小声气愤道: 「父亲和祖母的心都偏到胳膊肘外头去了,就是没把咱们当一家人,见不得隽弟与我们亲近。」 「就是,隽弟虽姓齐,可怎么说也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的,母亲是生母也是嫡母,没的他们这般防备的。」 安氏被两个女儿越说越烦闷,斥道:「好了,少说两句吧。你们既担心我,那便争气些,到了婆家定要收拢住夫君的心,多生几个孩子,齐家有齐妤和老夫人在,你弟弟将来也不知待我如何,少不得要你们帮衬的。」 提起婚事,齐烟和齐韵都有些羞怯,两人如今也已经有了说亲的人,母亲为她们千挑万选,选中了永庆郡王府世子赵奎和随国公府世子薛宝骏,跟今日与安彩芝订亲的武安侯世子谢琳,三人都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多少世家宗妇眼中的如意郎君,别人想嫁都嫁不到的好人家。 第65章 齐烟脑中忍不住想起了那日惊鸿一瞥的摄政王楚慕,那等俊逸风姿,又位高权重,与他比起来,这三个又仿佛不那么上台面了。 幽幽一叹: 「唉,可咱们嫁的,始终不如长姐,人家是摄政王妃,无论咱们怎么嫁,今后见了她也都只有乖乖行礼的份儿。」 齐韵倒不以为意: 「她身份高又如何,我听祖母,哦,就是邢夫人说,摄政王根本不看重长姐,他有个特别喜欢的妾侍,还为了那个妾侍亲自跟皇上请旨赐婚,要封那个妾侍做侧妃呢。」 「真的吗?他竟有那般喜欢人啊。」齐烟语气依旧酸溜溜的。 安氏瞧见女儿神色不对,拍了下她的膝盖,提醒道: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楚慕就是个阎王,轻易招惹不得!他当年带兵杀进京城时,砍人头就跟切菜似的,这京城哪片地没有被他杀过的人血染红过?」 这些传闻,齐烟和齐韵自然是听说过的,齐烟努努嘴: 「我知道,说说而已,就是不想身份上低了长姐,她担着个摄政王妃的名儿,不管受宠不受宠,咱们都越不过她去。」 安氏冷哼一声:「咱们越不过,那就找人越过她去,我还就不信,这世上有那不偷腥的猫。」 安国公府与武安侯府结亲,也算是一件大喜事,两家的宾客今日皆在安国公府云集,一大早安国街附近就开始车水马龙,安国公府一些会招呼人的旁支公子老爷,门客亲友,仆从下人们皆在外迎候疏导。 摄政王府的马车和齐国公府的马车差不多时候抵达,齐妤下了马车后,先跟马上的齐振南福了福身,然后便亲自等到祖母秦氏的车驾旁,替着丫鬟搀扶祖母下车。 秦氏瞧见孙女高兴极了,齐隽也笑逐颜开:「长姐好。」 齐妤捏了捏齐隽的脸颊,扶着他跳下马车,齐甯从后面走来,牵着齐隽的手,免得人多他一个孩子走散了。 安氏母女三人下车之后,齐烟就招手让齐隽过去和她们一起走,齐妤对安氏也福了福,算是全礼。 齐韵和齐烟也来与齐妤行礼,行完礼之后,齐韵却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问齐妤: 「长姐怎的一个人来?王爷呢?王爷怎的未与你一同?」 齐妤扫了她一眼,明珠立刻替齐妤回道:「四姑娘有所不知,王爷一早便出去了,许是朝中有事,不过也托我们王妃代问诸位好了。」 明珠语毕,齐烟和齐韵两人对望一眼,抿唇忍着笑,刺挠了一句: 「哦,原来如此,我还当王爷是不屑与长姐一同前来呢。」 「齐韵,你别太过分了!」齐甯怒斥。 齐韵吓得往后缩了缩,躲到安氏身后跟齐甯做了个鬼脸,齐振南过来搀扶秦氏,冷眼扫过两个过继来的女儿,安氏会做人,连忙打圆场: 「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都别吵了,你们外祖母肯定都等着咱们呢。」 安氏说完话,便招了两个国公府的小厮来招呼,小厮热情的很,对安氏一口一个姑奶奶的叫着,让安氏在齐家众人面前十分有面子。 这边正准备进门,安国街上突然有些动乱,从安国公府门内跑出来几十个家丁,分做两边去开路,国公夫人刘氏带着一些宗族女眷们亲自迎出门外,安氏见状,还以为刘氏是出来接她的,迎上前行礼: 「母亲,怎好劳烦您……」 还未说完,就被刘氏打断:「快快快,随我一同去迎接太后回府。」 安氏一愣:「太后?」 当今的太后娘娘是安氏的侄女,安国公府二房长孙女,安家命最好的女子,十四岁便入了宫顶替亡故嫡姐为后,入宫没多久就为先帝生下了太子,先帝故去,太子登基,她就顺理成章的坐了太后,如今不过二十多岁,便已是大楚国内最尊贵的女人。 按照辈分,太后还要叫安氏一声姑妈。 太后回府,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难怪国公夫人和其他德高望重的女眷们都亲自迎接出门。 因为要恭迎太后,所以之前上门,却还未进门的宾客们,就都得在门外候着才行。 齐烟和齐韵最是好风头,哪肯错过这样的大场面,跟着安氏和刘氏后头,走到了迎接銮驾的最前线,紧挨着安氏她们这些直系女眷们。 「太后是今早才决定出席的,宫人们来传话时,府里也吓了一跳。」 等候时,刘氏悄悄与安氏说,安氏疑惑:「这么大的事,为何早上才决定?」 刘氏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唉,据说是摄政王好几日未理朝政,尚书省那边不敢安排太后出宫事宜,得要摄政王批准方成。」 安氏恍然大悟,心里也暗自咋舌,她一直都知道摄政王楚慕把持朝政,竟不知居然能把持到这样境地,连太后出宫都得要他批准。 第66章 安氏忍不住往人群中的齐妤看去一眼,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嫁了个多厉害的男人,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把握,不过也好,她不把握,就别怪旁人惦记了。 国公安康年在府里招呼今日来贺的朝中大臣和同僚,太后驾到这件事虽说很大,但小皇帝毕竟未曾亲政,对朝中官员没有实际的约束,再加上迎接太后的都是些女眷,男宾多了会有不便,所以便委以国公夫人刘氏全权处理太后驾到事宜。 在众人望眼欲穿的等待下,太后銮驾,有凤来仪,皇家的仪仗气派非常,太后安锦绣一身凤袍,头戴凤冠,在四个美貌宫婢的搀扶下,款款走下銮驾,宫中典仪尖细着声音喊道: 「太后驾到,跪。」 典仪一声令下,人群中除却一品大员,一品诰命及王府各宗室王妃外,皆跪倒在地,齐家这边,齐振南,齐妤和老夫人秦氏都是可以免跪的,另一边就是一些年迈的诰命夫人们。 刘氏瞧见太后,喜笑颜开,待众人行过礼起身后,方才迎上前,安氏随后,年轻的太后对安氏笑了笑,轻喊一声:「久不见姑妈入宫看望哀家,姑妈一切都好?」 「都好都好,娘娘若想见我,派人传个话来便是,不经传召,姑妈也不好私自入宫不是。」安氏说。 太后浅笑回应: 「有姑妈这句话便好,今后哀家若在宫中无趣,便召姑妈与一众姐妹入宫游玩陪伴,可好?」 安氏没有不应的:「自然是好的。」 太后被众女眷众星拱月般簇拥这进门,来到门边时,看见齐家众人,目光落在齐妤身上,太后还记得齐妤是先帝赐婚给楚慕的摄政王妃,如今皇室凋零,她与皇帝皆需看楚慕这个皇叔的脸色过活,所以见了摄政王妃,不管外界传闻楚慕待她如何冷淡也好,只要齐妤担着这个名,太后就必须要尊敬,走到跟前时,还特意停下脚步,与齐妤点头致礼。 齐妤不敢怠慢,赶忙福身回礼。 众女眷们随太后一同进门后,安国公府外才恢复了秩序,小厮们请客人们进门,齐甯悄悄在齐妤耳旁说道: 「没想到太后这般年轻。」 齐妤和她并肩而行,一路走进安国公府,路上齐妤轻声与齐甯简单说了说安家这位太后,当年是如何进宫为后的事情。 到了安国公府,齐妤便陪在秦氏和一些一品诰命夫人们身边,她虽然年轻,但身份却高,足以与这些诰命夫人们平起平坐。 「安二姑娘与谢世子确乃良配,说起来,这桩良缘老身也是出过力的。」崇敬侯老夫人和蔼笑道,她算是媒人之一。 老夫人们聚在一起,除了意想当年情,更多的就是谈论后辈们的事情,谁家姑娘嫁了谁家小子,谁家婚后幸福,谁家婚后鸡飞狗跳,世家夫人们间的情谊,便是靠各家贡献的八卦给串联起来的。 齐甯原本也是陪在齐妤和秦氏身边的,可听老夫人们说起这些家务事,多少还是有些拘谨,便跟齐妤悄悄说想去园子里走走,齐妤知晓她心情,派了明珠与她一同前往。 安二姑娘与武安侯世子订亲,仪式虽在国公府,但两家宾客都来了,更别说还有久居深宫的太后回府坐镇,声势可谓十分浩大了。 园子里搭了好几处戏台,各色戏曲,杂技,应有尽有,太后被女眷们簇拥着,国公夫人原本是想请太后去内院雅间,让一些直系亲眷们陪着说话,但太后毕竟年轻,平日在宫中不见客,难得回门便想与亲戚们多见见,多说说话,于是一行人来到园子里。 戏台上正唱着《花簪记》,是讲的一对民间小儿女结亲前各自遇见神仙的故事,喜庆热闹,最是应花嫁迎娶的景儿。 太后在台下听的入迷,又颇有感触,她生而为女,虽地位尊贵,却未体验过民间嫁娶,欢聚分离,哪个少女不怀春,不希望有一段人人称颂的锦绣良缘,然而她身为太后,这辈子都无望男女感情,心中的伤感和遗憾又能与谁人分说。 齐甯在园子里逛,尽量找那人少的地方走,没多会儿也就把园子给逛完了,又不想回姐姐和老夫人身边听别府的闲话,便循着唱戏的声音,找到戏台,想在角落里找个位置坐下听听戏。 没想到,她刚瞧准了个位置,正要过去,就被身后的声音给唤住了: 「二姐姐留步。」 齐甯回头一看,是齐烟和齐韵,两人看着她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齐甯瞬间警惕起来,不过想着在花园里,她们也不敢对她如何,便转身应对。 随齐烟和齐韵一同走来的还有安国公府二姑娘安彩芝和三个年轻公子,还有另外两个面生的女子。 齐甯认得三位公子中的两个,一个武安侯世子谢琳,也就是安彩芝的未婚夫婿。 还有一个是永庆郡王府世子赵奎,安氏已经在跟永庆郡王府交换两人庚帖,不日永庆郡王府便会送来嫁妆,这永庆郡王府和平阳郡王府虽然同为郡王府,但等级可不一样,永庆郡王正值壮年,仍身居要职,不像薛玉章,他父亲平阳郡王去世之后,他只是草草袭爵,至今连个空缺闲职都没有,是个虚有其表的花架子。 第67章 认识了谢琳和赵奎,那另一个清秀公子的身份,齐甯自然也猜得到,随国公世子薛宝骏,安氏给齐烟找的好人家。 「二姐姐准备去哪里?」齐韵笑问。 齐甯耐着性子指了指角落的位置:「准备听会儿戏。你们是要去主院请安吗?我刚从那边出来,你们去吧,不必喊我一同了。」 齐韵和齐烟对望一眼,齐韵用肩膀撞了撞英挺俊秀,出类拔萃的赵奎,赵奎便会意,上前一步,来到齐甯面前,拱手做礼: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世嫂,不知世兄今日可曾来了?」 赵奎是永庆郡王府的世子,跟薛玉章平辈,从前老平阳郡王还在时,两家偶尔来往,但近几年,薛玉章袭爵后,渐渐来往就少了。 不知道赵奎突然来与她说话是为了什么,但齐甯隐约察觉不会有什么好事,果然齐甯还未开口回答,那边赵奎就接着说道: 「若是世兄今日来了,还要劳烦世嫂与世兄说一声,他欠我的那八百两银子,是时候该还我了。」 赵奎说完之后,齐烟,齐韵和安彩芝皆纷纷用帕子遮住了笑,很显然,齐甯与薛玉章的事情,已经被齐烟齐韵在这些安国公府的小辈们面前传开了,这才有了此时他们围堵齐甯嘲笑的事情发生。 齐甯不想与她们多费口舌,正要找个说辞避开,突然回廊之上传来一阵骚动。 原来是安国公安康年,带着一众在书房那边谈政论诗的同僚大人们,急急忙忙的在回廊上奔走,像是赶去什么地方似的,连花园里的听戏的太后都惊动了,纷纷在问怎么回事。 莫不是来了什么大人物,可先前太后亲临,国公及一众官员们都未曾出门迎接,难道这回来的人物,竟比太后还重要吗? 不过,回廊上的骚动并没有转移齐烟和齐韵奚落齐甯的兴趣,齐韵仗着在安国公府,自己外家的地盘,就想找一找主场,让齐甯知道知道,她们可不是寄人篱下的可怜拖油瓶,她们也是有靠山的,省得齐甯也和齐妤似的,眼高于顶,总瞧不上她们。 拦着齐甯想要离开的脚步,追问道: 「二姐姐,你还没回答赵世子的话呢。」 齐甯耐着性子看向赵奎,说道:「如果他真的欠了你的钱,那你就去找他要。或者你现在把凭证给我,我现在就把钱还给你。」 赵奎见齐甯的表情十分认真,也很坦荡,这么一对比,倒显得他们小气了,怎么说都是熟人,他也不想把事做绝,便打了个哈哈: 「嗨,也没多少,今日欠条没带在身上,回头我见了世兄,再亲自与他要吧。」 薛玉章已经彻底的成为他们这个圈子里的笑话,谁都知道薛玉章不成器,平阳郡王府约莫到他这一代就算是终结了,他的孩子今后想要讨个荫封都很难,就算撕破脸也不会对赵家有任何影响,但齐甯毕竟是齐国公府的二姑娘,齐振南不好对付,更别说她还有个当摄政王妃的姐姐。 当事要债人都这么说了,那齐甯自然不会跟他纠缠:「既如此,那劳驾诸位让一让,别挡着我看戏。」 尽管齐甯现在心里很生气,很想骂人,但为了不让自己和齐家更丢脸,表面的镇定还是要维持的。 齐韵没有借赵奎奚落到齐甯,心有不甘的横了赵奎一眼,赵奎讪讪摸了摸鼻子,往后退了一步,表明自己的立场,到底还没订亲,没过门,不能总给她当棒子使吧,赵世子还是有分寸的。 而一旁的薛世子见状,试图打个圆场,说道: 「那好吧,我们就不打扰郡王妃了。正好也要去主院给老夫人们请安呢。」 安彩芝和谢琳两人对望一眼,安彩芝顺势说道:「这倒是,早上的时候,母亲便吩咐我一定要去给诸位老夫人请安的,谢郎,咱们这就去吧。」 谢琳温文尔雅的点了点头,意思也很明确。 聪明的人,一般听到这些话之后,就应该适可而止,顺着台阶下来,在公共场合给双方都留一定的面子,才是正确的处世之道。 可偏偏齐烟和齐韵不想就这样轻易的下台阶,因为她们觉得自己手上可以赢过齐甯的牌还没有打完,这个时候就放弃太可惜了。 齐烟对身后召唤一声,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两个女子便走上前来,齐韵像献宝似的,得意洋洋对齐甯问道: 「二姐姐可知她们是谁?」 齐甯将那两个衣着紧身,容貌艳丽,体态风流的女子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不懂齐韵的意思。 「这个是我天香姐姐,这个是我绿伊姐姐,不怕告诉你,今日她们便要随我们回齐国公府,二姐姐你猜她们是去做什么的?」齐韵意有所指的问齐甯。 齐甯看着这两个女子,齐韵叫她们姐姐,想来是安家旁支里的人物。 想了半天,齐甯仍是不解,试着猜测: 第68章 「做……妾?你们要把她们带回去,给爹爹做妾?」 齐烟和齐韵真是服了齐甯的智商,齐烟冷笑:「怎么可能,你别瞎说。」 齐甯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闻言又问:「那不是给爹做妾,难不成还是你们带回去培养,等你们成亲了,跟你们一同嫁到人家去做通房的?」 齐甯和齐烟、齐韵相比,也就占了嫁过人的便宜,有些话未婚女子说不出口,她这个已婚妇人还是能说的出的。 果然,齐烟、齐韵,甚至连安彩芝都涨红了脸,若是这种话题,姐妹们私下说也还好,可偏偏今日齐甯口不择言,在三个姑娘的未婚夫婿及有可能成为她们未婚夫婿的外男面前说了出来,确实很尴尬就是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她们是母亲特地选来给长姐带回摄政王府做妾侍的。」 未免自己被拖下水,齐韵赶忙把这两个姐姐的来历说了出来,果然,齐甯自己被怎么奚落她都能忍,可只要别人说到齐妤身上,她就炸了。 「谁倒要看看谁敢把她们带回去!」齐甯怒道。 「二姐姐,又不是带回去给二姐夫做妾侍,你这般激动做什么?」齐韵就想看齐甯生气,然后失态,落人笑柄,只有那样,才不枉她们挑衅一番。 「也不看看长姐那个王妃做的有多失败,母亲也是怜惜长姐,才会做这番安排的。」 齐烟和齐韵两人不遗余力的挑起齐甯的怒火,齐甯气急了,外人说她怎么样都可以,她就是不能容忍有人说她长姐。 撩起衣袖,齐甯便向齐烟和齐韵扑过去,一把抓住了齐韵的发髻,齐韵头顶吃痛,惨叫出声,旁边的几个公子也没想到她们会真的动手,愣了一会儿后,才赶忙上前将她们拉开,齐烟在混乱中,踢中了齐甯的小腿肚子两脚,齐韵还抓破了齐甯的手背。 「两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你们再敢说一句这样的话,我撕烂你们嘴!」齐甯被拉到一边,仍指着齐烟和齐韵叫骂。 齐烟和齐韵其实没受什么伤,但却哭的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事已至此,她们也不怕再把事情闹大一些了,齐甯这般撒泼,总要叫更多的人看看才行。 这边的动静,连太后都惊动了,让宫婢扶着过来一探究竟,太后来了,人们都只顾着行礼,齐韵还偷偷跟齐甯翻白眼,正在气头上的齐甯哪里受的了,重新扑了过去,谁知齐韵立刻就躲到赵奎身后,赵奎拦着齐甯不让她近齐韵的身,齐甯却非要把齐韵揪出来,一番推搡后,齐甯被赵奎推了一把,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幸好后背处给人挡了一下,齐甯才站稳了脚,没看身后的人是谁,匆匆道了一声谢后,便想继续往前冲,谁料被人拉住了胳膊。 齐甯回头一看,愣住了。 不仅她愣住了,花园里的所有人也全都愣住了。 光辉伟大的摄政王楚慕身后,以安国公为首的一干官员也都愣住了。 刚才在安国公府做客的官员们得知摄政王突然驾临,吓得他们一路小跑到门外去迎接,安国公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请楚慕去书房院落,经过花园时,听见园中有人吵闹,摄政王不知怎么的,听见吵闹的声音,居然就找了过来。 齐甯呆呆看着楚慕,良久后才喊出一声:「姐,姐夫。」 对于如今的楚慕而言,齐甯的这声姐夫,简直是如甘霖般的存在,现在只要能跟齐妤扯上一点关系,楚慕都相当高兴。 冲着齐甯的这声‘姐夫’,楚慕也要管了她的事。 「干嘛呢?你姐姐呢?」楚慕问。 他今天一早就去找齐妤一起吃早饭,谁知到了主院才知道齐妤早就出门了,问过门房得知她来了安国公府,想起之前薛玉章和齐甯在王府的时候,似乎提起过国公府二姑娘订亲的日子,楚慕想见齐妤,思之如狂,等不到她回府,就私下摸了过来。 如果不是齐妤,像安国公府这种没骨气的人家,便是八抬大轿请他,他也懒得过来。 齐甯抬手擦了擦脸颊,眼睛往齐烟和齐韵瞥去,然后落在她们身后的两个狐狸精身上。心中有些矛盾,要不要跟姐夫说实情,若不说,这事儿还能有长姐来解决,若说了,万一姐夫当场看上了那俩狐媚子可怎么办? 不过就算齐甯不说,只要楚慕开口问,总有人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说清楚的,楚慕听着听着,目光落在那两个美丽娇艳的少女身上,对一旁安国公问: 「那俩姑娘真是安国公府旁支的正经小姐?」 安国公擦了一头冷汗,闻言心上一喜,摄政王似乎对两个姑娘很感兴趣,连连点头: 「是,王爷放心,肯定是正经的。」 楚慕点点头,众目睽睽之下,将目光在那俩姑娘身上转了两圈,忽然问道: 「可本王怎么瞧着她们的穿着打扮,跟勾栏里的女人差不多呢?你们安国公府出来的正经小姐,都穿的这么……呃,好客?」 第69章 安国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角止不住的抽搐,因为楚慕这番话已经相当冒犯安国公府了,等同于直接说安国公府的正经小姐,像勾栏里的女子。 楚慕说完这些话之后,才看见了被人群簇拥的太后,见太后脸色惨白,楚慕想了想后,对着太后的方向摆了摆手,解释一句: 「当然了,太后出淤泥而不染,跟安国公府里的这些庸脂俗粉,肯定是不一样的了。」 太后在宫里被楚慕吓惯了,现在当面被他点评两句,自然也不敢反击,暗自咬唇,神情难堪。众人只当她是因为摄政王冒犯了安国公府上下才会这样,便没有在意。 「安国公想给本王纳妾,那至少也该拿出像太后娘娘那般姿容的女子才有诚意,这种街边卖唱女样式的,本王都不太喜欢。」 楚慕伸手勾住安国公的肩膀,压迫感十足的来了这么一句。 安国公尴尬的同时也吓得抖如筛糠。 而这些话正巧被太后听在耳中,又是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滋味。 这个楚慕,对自己果然有非分之想!并且,今日在这么多人面前,他直言了对自己的野心,约莫要不了多久,他就会付诸行动了吧。 年轻貌美,无权无势的太后对上野心勃勃,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那还不是要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了吗? 天啊,地啊。为什么她的命运会这般凄惨,看来她是注定逃不脱楚慕的魔掌了。 满堂宾客看着花园中正在发生的事情,心中都颇有感慨。 安国公府看起来峥嵘煊赫,有女高嫁,有女联姻,与各大氏族皆有来往,但在真正的权势面前却没有讨得半分尊严。 这其中原因,大家也是心照不宣的。 安国公府没有出将入相的人才,族中男子皆是走马风流之辈,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安国公府出美人,所以,安国公府惯于使的便是裙带之道,最成功的一个例子,就是先皇后去世,安国公怕中宫之位旁落人家,干脆把刚满十四岁的孙女送入宫顶替已故女儿,一番承宠之后,成为太后的事。 自那之后,安国公府更是食髓知味,京中但凡豪门望族中,都有他安国公府送去的歌姬美妾。 而很显然,他们这回又把心思动到了摄政王头上。 被摄政王当面评价为街头卖唱女的两名女子,必然就是安国公府想要用来笼络摄政王的手段,可惜摄政王瞧不上,不仅瞧不上,还当面把安国公损了个要死。 其实,送歌姬,送舞姬,送小妾的事情,在世家豪族间并不稀奇,安国公府即便在此道上经验丰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种事,一般只能私下里进行。 先物色好人选,然后藏着养着,等个合适的时机,通过合适的人,顺理成章的送过去,像他们今天这样当众送,那被摄政王以这种不屑的方式拒绝,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 齐甯听到楚慕的话,心里悬着的一口气总算放下,来到楚慕身旁轻声说道: 「姐夫,没想到你还挺正直的。」 楚慕瞥了她一眼,也轻声回了句:「别忘了告诉你姐姐。」 齐甯忍着笑:「放心吧,我一定把你夸的像朵花儿。」 有了楚慕的介入,齐烟和齐韵想让齐甯难堪的计划肯定是要落空了,两人对望一眼,遗憾努了努嘴,正要转身离开,却被楚慕喊住: 「站住。」 齐烟和齐韵对望一眼,齐烟咬着唇瓣,以为楚慕还有什么话要和她们说,心动转身,羞怯的对楚慕行了一礼: 「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楚慕道:「本王先前从回廊走来,正好听见你说本王的王妃做的很失败?」 齐烟脸上的笑意微微凝固,抬头看向楚慕,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楚慕指着她们道:「冒犯王妃,掌嘴。」 齐烟和齐韵两人傻眼,楚慕吩咐过后,便有护卫上前架住了她们,齐韵吓得大叫: 「不,王爷息怒。我们下回再也不敢了。」 齐烟羞愧万分,怎么也没想到楚慕喊住她们是为了给齐妤出气,可她委实不想在楚慕面前哀求哭诉,她想要维持一些体面。 便看向周围,希望有谁能站出来替她们说两句话,看了一圈,就连太后都低着头不敢说话,齐烟只好把最后的希望放到薛宝骏和赵奎身上,他们俩马上就要跟她,跟齐韵订亲了,于情于理,都应该要维护她们一些的。 可谁知,在楚慕面前,赵奎和薛宝骏别说求情了,便是连个屁都不敢放,把头低到心口,步子不住往后退。 安国公犹豫了再犹豫,要是寻常时候,他也不愿为了两个小丫头再得罪楚慕,可今天不同,今天府里宾客云集,楚慕明着要打他的外孙女,若他一句话都不说,将来传出去,未免说不过,这才斟酌道: 第70章 「王爷,今日是府里的大喜之日,您消消气,别跟两个不懂事的丫头计较,再说了,王妃好歹是她们的嫡姐,若让王妃知道,您当众责罚了她的两个继妹,只怕心中也会怪王爷的。」 安国公是个老姜,既然楚慕用齐妤来做垡子打他的外孙女,那他便也用齐妤来劝他,这样外人看起来,听起来,也不会说他安国公府无所作为,若是楚慕因为齐妤收回掌嘴的命令最好,若是他不收回,那也是不给齐妤面子,跟安国公府的关系又少了一点。 楚慕敛目,对齐甯问道: 「你姐知道我打她们会生气吗?」 齐甯一愣,而后摇了摇头:「不知道啊,姐姐的心思我猜不出来。」 楚慕似乎深有感触:「也是。太难猜了。那好吧。」 齐甯以为他要收回掌嘴的命令,谁知楚慕话锋一转,又补充了一条: 「那就拖到王妃看不见的地方去打吧。」 齐甯和花园众人:…… 崇敬侯老夫人李氏正在说她的春天的时候随船下江南游玩的见闻,齐妤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时不时的跟秦氏说几祖孙悄悄话,永安伯老夫人孙氏这时问了句闲话: 「说起来,上回我去静慈庵上香,正巧遇见了在庵中礼佛的崇敬侯夫人,与她交谈了几句,看起来似乎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李氏听孙氏提起媳妇,神情略微不自然,原本是不想多说的,但在座都是老姐妹,各家知道各家的事儿,瞒不住,便说了: 「是我那儿子不好,非要纳个十七八岁的妾,不怪我儿媳妇恼他,我也不怕老姐儿几个笑话,提起这些家里的事就头疼。」 李氏的话让大家都颇为理解,谁家都有烦心事,到了她们这个年纪便是想管也管不住了,只能劝着想开些。 老夫人们便开始劝李氏心宽什么的。 李氏尴尬,想岔开话题,把大家的目光从自家事情上挪开,看见了齐妤,出言打趣道: 「王妃生的钟灵毓秀,做姑娘时,便是争相传颂的贤德娘子,像个美菩萨乐善好施,没想到成婚后,耐性还是这般好,愿意陪着我们这些个老婆子说话。」 齐妤温婉一笑,秦氏回道: 「是我拘着她呢,平日也难得见上一面,如今见上了,总要陪我多坐坐,你们别嫌她年轻碍事就好。」 李氏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若论身份,王妃可是咱们这群老婆子里的头一个,王妃别嫌弃我们才是。」 「老姐姐,别怪我多嘴问一句,王妃嫁入王府也有两三年了吧,这腹中可有动静了?」 又是孙氏,她肚子里仿佛有说不完的八卦,问不完的敏感话题。 齐妤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多谢老夫人关心,仍未。」 「哟,这可怎么行,女人啊,还是得生了孩子,才能稳住夫君的心。」 说起生孩子的话题,在座都相当有经验,生孩子稳住男人心的理论,便是从一个为侯府生了七八个孩子,如今不到五十岁看起来跟七十岁似的安远侯老夫人。 齐妤不想参与这个话题的讨论,撇开她们是好意还是恶意不谈,有尊老爱幼这项标准压在头上,齐妤便不能明着叱责她们。 干脆便拿起一块糕点,用帕子掩着唇,轻咬了一小口,希望这些老人家能看在她乖巧的份上,能放过她。 然而,事与愿违,老夫人们越说越起劲,从开始说齐妤该不该生孩子,然后话题又突然跳到了齐妤和楚慕感情不和的事情上,老夫人们嘴上说着同情齐妤,却又开始七嘴八舌的分析婚后夫妻不和,到底是男人的问题大,还是女人的问题大。 最后情况一发不可收拾,演变成了,老夫人们集体教授齐妤御夫之道,用她们一辈子委曲求全守着一个男人的丰富经验,七嘴八舌的指导齐妤,言辞中,恨不得让齐妤回去之后见到楚慕,立刻跪舔,求他宠幸自己,给自己一个安身立命的孩子…… 就在齐妤快要听不下去的时候,外头的小丫头进来禀报: 「参见各位老夫人,摄政王在外求见齐国公府老夫人。」 齐妤手里的茶杯颤了颤,抬头与同样一脸懵的秦氏对望,齐妤一头雾水,不知怎么回事,秦氏只好跟那传话的小丫头确认: 「摄政王求见老身?他,在哪里?」 小丫头指了指门外:「回老夫人,王爷就在外头候着呢。国公爷也陪在外头,原本国公是想让奴婢直接领王爷进来,但王爷坚持要通传,说怕在老夫人面前失了礼数。」 要不是小丫头吐字清晰,这一屋子的老夫人都快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她们刚才还在给齐妤出谋划策,教她如何笼络夫君的心,可看人家王爷这架势,似乎并不太需要齐妤花心思笼络去。 第71章 「快快有请。」虽然震惊,但秦氏还是赶紧反应过来,不知道她这个便宜孙女婿想干什么,只能见招拆招,人家谨守规矩来求见,她总不能不见。 楚慕进门后,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秦氏身边的齐妤,期盼多时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自从那日他当着齐妤面突如其来的表白把齐妤吓跑了之后,已经快三天没见着齐妤了,这三天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现在也顾不得什么蛊毒不蛊毒了,他只知道,现在齐妤就是他的续命丸,一日不见她,就魂牵梦萦;两日不见,撕心裂肺;三日不见,他大概离当场去世也就不远了。 楚慕来到秦氏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晚辈礼,把秦氏都吓得站起来亲自扶他:「王爷别多礼,折煞老身了。」 丫鬟送上座椅,正要摆在主位,却见楚慕指了指齐妤身旁的位置道: 「本王挨着王妃坐就好。」 楚慕如愿坐到了一脸疑惑的齐妤身边,心满意足的对凝眉冷眼的她报以微笑,齐妤压着声音低吼: 「你又发什么疯?」 楚慕心脏一抽,保持微笑,凑到齐妤耳边受伤道:「你这么说,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太无情了。」 齐妤一脸嫌弃:…… 因为楚慕的到来,把老夫人们的聚会直接打断了,不过倒是让她们停止了为齐妤出谋划策的话题,秦氏怕楚慕觉得尴尬无聊,时不时跟他说几句话,问些近况什么的,楚慕也都一一回答。 如果撇开楚慕一直以来给人的既定印象不谈,就作为一个后辈,一个孙女婿而言,他的表现还是比较合格的。 楚慕让先前刚说过楚慕其人如何如何的老夫人们很纳闷,为什么眼前这个跟秦氏谈笑风生,恭谦有礼的后生,跟她们平日里听人说起的样子判若两人。 外面传闻,摄政王楚慕专横霸道,杀人如麻,排除异己,把持朝政,多少贤臣良将命丧他手,齐国公府嫡长女被先帝一纸婚书赐给了楚慕,据说婚后三日回门,这位摄政王都没有陪同女方露面,更别说出席参加齐家这边亲戚家的宴会了,说起来这算是第一回 。 在言谈间,楚慕也发现,齐妤对她的祖母秦氏非常尊重,他之前派人对齐妤做过调查,知道齐妤生母去世之后,她便在秦氏身边长大,对秦氏的感情自是不一般,秦氏为人和蔼,慈眉善目,性情温和,也不知这样一位慈祥的老人,怎么会养出齐妤这种冷心冷肺,腹黑心肠的孙女。 楚慕暗自纳闷,不过纳闷之余也尝到了些甜头。 许是为了让老人家安心,在秦氏面前,齐妤不会表现的对他那么排斥,现阶段,只要齐妤不排斥自己,楚慕似乎就很满意了。 虽然他很想继续留下跟秦氏说话,多感受一点齐妤的和颜悦色,顺从温柔,然自他进来之后,安国公和一干宾客就在外等候,即使他已经对他们说过散了,他们还是坚守在外。 有这些老爷们在外候着,房里这些老夫人们连说话都不自由了,于是,在齐妤派丫鬟出去看过两回,第三回 再要出去的时候,楚慕主动起身对秦氏拱手行礼: 「未免国公及诸位大人久等,孙婿今日便不做久留,改日定与小妤一同回国公府看望您。」 楚慕这般开口,秦氏自没有留他的道理,起身送他出门: 「那老身便不与王爷客气,盼着王爷带王妃来看我了。」 祖母真是太温柔了。楚慕得意往齐妤挑了挑眉:「一定一定,祖母留步。」 说完,楚慕又看向齐妤,嘴角含笑,自然而然的伸手将齐妤头上一支端端正正的簪子,插得更加端端正正,在齐妤防备的目光中,压抑住捏她脸颊的冲动,只用手指顺带挑了下她的宝石耳坠,看着她的耳垂随耳坠动了动,使楚慕心上泛起涟漪。 「我先随他们去了,席上我兴许要喝些酒,若是醉了,娘子千万记得将我领回去。」 楚慕在廊下与齐妤如是说,外人听来像是郎情妾意,和谐有爱,但齐妤听来确是冷笑连连,想一巴掌拍在楚慕那假兮兮的俊俏脸庞上,却碍于大庭广众,什么都不能做,眼睁睁的看着他碰自己的发髻和耳垂。 楚慕被安国公等一众官员们簇拥着离开,楚慕才扶着秦氏入内,行走间,秦氏问齐妤: 「王爷似乎不像是你平日与我的那般,人还是很好的嘛。」 齐妤浅浅一笑: 「他这人好一阵,坏一阵,祖母莫放在心上。」 秦氏不知道孙女和王爷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不过想想也确实不该因为王爷一回的殷勤,就忽略他从前的种种不殷勤,过去三年,她的孙女在王府过得不好是肯定的,便是孙女一句没在她面前说过,可她也不是耳盲眼瞎,岂有当真不知的道理。 想到这里,秦氏也就不把今日楚慕主动示好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第72章 楚慕从老夫人们聚集的后院离开后,安国公邀请他前往书房小坐,楚慕肯定是想跟齐妤一起,可今日安国公府宾客多,他一个男子想也不可能坐在一堆女人中一整天,只得同意了安国公的提议,不甚情愿的与他们一同前往书房。 安国公战战兢兢的在旁边给楚慕做向导,一边领着人往书房去,一边介绍园子里的特色景色,楚慕听得意兴阑珊。 迎面走来另一帮人,为首那个气度雍容,派头十足,不是素来在朝堂和楚慕处处针锋相对的齐国公齐振南,又会是谁。 先前同僚们一同都在书房谈诗论经,说说天下局势,有下人突然来报,说摄政王楚慕突然驾临,书房瞬间乱做一堆,大部分官员都碍于摄政王的权势,而随安国公一道起身出门迎接,也有小部分官员并不买楚慕的帐,留在书房未曾出迎。 用膝盖想也知道齐振南肯定是不会出迎的那一挂,安国公领着其他人离开书房后没多久,便有人提议去亭子里白山黑水厮杀一盘,愿意也是想让对头似的齐国公和摄政王减少碰面的机会,谁知道,山不转水转,冤家总归是路窄的,以齐振南为首的一帮人眼看只要走过小桥,穿过园子就能抵达彼岸凉亭,好死不死,居然迎面在桥上遇见了。 当楚慕与齐振南目光相接的那一刻,两方身后的官员们皆瑟瑟发抖,仿佛又回到了在朝堂上被恐惧所支配的时刻,这两人在朝堂中,陛下群臣面前尚且针锋相对,私下会面岂非要打起来? 神仙打架,最怕的就是殃及无辜啊。 所以,当楚慕和齐振南互相盯着对方,谁也不退让的走到桥体正中央。 完了完了,王见王,死光光。 摄政王跟齐国公肯定要打起来了,这真要打起来的话,他们该帮谁?要是谁都不帮,会不会被他们秋后算账?要是帮了一方,会不会被另一方记恨? 两边官员都各怀心思,战战兢兢,看着互不相让的两人以眼神电光火石的交涉。 楚慕对齐振南本来就没什么好感,觉得这个人假正经,朝堂上总摆出一副‘我是忠臣,你是奸臣’的姿态,处处与楚慕作对,两人政见不合不是一天两天,就算是楚慕娶了齐妤,他们的关系也都没有好转过,该怼怼,该骂骂,从未有过退让。 而另一边,齐振南也跟楚慕的情况差不多,对于楚慕,齐振南便是拼了老命也从未屈服过他,哪怕满朝文武皆怕了楚慕的刀,齐振南也不会怕他一丝一毫。 争执不下时,楚慕脑子里想的却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复杂,他想着,如果在安国公府和齐振南发生争执,那后果绝对比他为齐妤出气打她两个继妹要严重的多。 齐妤肯定又要好一阵子不理他,想到这个最坏的结果,楚慕暗自幽幽一叹。 然后,我们伟大的,俏皮的摄政王大人突然做了个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的事情——对着齐振南拱手一揖,面带微笑的喊了一声: 「岳父大人安好。」 周围安静一片,偶尔有两声下巴掉地的声音。 楚慕此举,就连齐振南都愣住了,一声‘岳父大人’居然比他平日里的冷嘲热讽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齐振南的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反应是楚慕肯定有什么阴谋,这么想着,楚慕接下来的举动又让齐振南心中的疑虑加深一层,只见楚慕对齐振南比了个‘请’的手势: 「岳父大人可是要去凉亭下棋?您先请。」 齐振南愣愣的抬脚离开,目光却还停留在楚慕身上,没看前面,撞到了一个没来得及闪开的官员身上,齐振南才回过神,跟对方说了声抱歉后,才继续往前,从楚慕一行人身边经过。 齐振南一边走一边回头,似乎怎么都不敢相信,今天遇到的楚慕是这个样子的。 走下了桥以后,齐振南回头,看见楚慕仍站在桥上看他,见他回头,居然还一脸笑意的对自己挥手,齐振南下意识的举手回应了两下,然后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对楚慕热情,赶忙又把手给放了下来,并且似乎对自己回应楚慕这件事情很介意,拂袖转身时,还跟自己生气呢。 楚慕站在桥上,看着齐振南离去的背影,觉得他这个岳父其实也不是冥顽不灵到难以忍受,他一直以来跟自己作对,政见不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大概在意的就是楚慕对他的态度吧。 楚慕素来眼高于顶,狂傲冷漠,对不是自己人的人从不给好脸,也没什么耐心,巧的是,齐振南大概也是这种人。 他们各自效忠拥护的立场不同,楚慕拥的是楚国,齐振南拥的是皇室,在国家利益面前,楚慕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皇帝,但齐振南却崇尚皇权至上,一世为臣,世代为臣,有他自己的坚持,却也相当固执己见。 包括现在,楚慕依旧觉得齐振南是个看起来正直,其实十分迂腐守旧的人。之所以礼遇,完全是因为齐妤的关系!因为楚慕想让齐妤高兴,只有她高兴了,自己才能高兴起来。 第73章 可他要怎么才能让齐妤高兴呢? 礼遇她家人应该就是第一步了。齐妤这个人看起来油盐不进,把自己包裹的像铁桶一般滴水不漏,但楚慕看的出来,她很在乎身边的人,她的父亲,她的祖母,她的妹妹,甚至连她身边的丫鬟她都看的很重要,楚慕想要攻这样一个女人的心,那势必是要从她身边人下手的,只要得到了齐妤身边人的支持,楚慕还怕齐妤不乖乖就范? 想到齐妤柔顺躺在自己怀里的模样,楚慕就忍不住笑的抖肩,让他身后一行官员越发丈二摸不着头脑,实在有点跟不上摄政王今天的心路历程啊。 楚慕在安国公府下令打了齐烟和齐韵巴掌的事情,没多久就传到了齐妤耳中,齐妤把齐甯拉到一边问明了事情经过,齐甯对楚慕毅然决然拒绝美色诱惑这件事赞不绝口,齐妤对这些倒是没有太大兴趣,与其担心这个,她还不如担心担心,安氏知道两个女儿被打后,晚上回到国公府要怎么闹腾呢。 因为楚慕的突然来到,安国公府的订婚宴仿佛都变了意味,齐妤在女眷间行走,走到哪里都有目光追视,那些人仿佛是今天第一天认识她,第一天知道她嫁的人是摄政王楚慕。 这种感觉着实让人不高兴,因此午饭过后,齐妤便与秦氏说了一声,趁着大家都在园子休息的时候,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谁料刚坐到车上,就有一道身影迅速的追了上来。 琥珀甚至连车帘子都还没替齐妤放好,回身就发现车里居然就多了个人。 楚慕对迷迷糊糊的琥珀摆了摆手,琥珀向齐妤看了一眼,齐妤点了点头之后,琥珀才离开车厢,跟车夫老刘坐到马车外头去。 车帘子放下后,楚慕单手撑着脑袋,似笑非笑的盯着齐妤,他身上带着薄薄的一层酒气,问道: 「不是说了让娘子等我一起回府,娘子怎的一个人悄悄的走了?」 齐妤对他话中的‘娘子’不予理会,毫不遮掩的往旁边挪了挪,不想跟他说话的意思十分明确。可某人就跟看不懂似的,亦步亦趋的跟随过来,齐妤想起身坐到另一边去,被楚慕伸手拦住,问道: 「为何不理我?」 齐妤眉头微蹙,楚慕看着都觉得心疼,说道:「你知我今日为你做了什么?竟一点都不感动?」 齐妤好整以暇:「王爷做了什么让妾身感动的事?大庭广众之下,打了我的两个继妹巴掌?」 「是啊。」楚慕点头:「她们说你坏话,我实在听不下去,你往常就是太好性儿了,才让她们有恃无恐,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数落你的不是。我今日替你教训了她们,想来她们今后再也不敢在外面说你的坏话了。」 楚慕对今天做的事情很有自信,认为齐妤就算不感激涕零,心里也会对他略有感谢,谁料齐妤只是冷笑一声: 「王爷真觉得打她们几巴掌,她们从今往后就不敢在外人面前说我的坏话了?」 这个……楚慕也不敢保证,毕竟嘴长在人身上,什么时候跟谁说什么话,怎么可能完全控制的住。 「虽不敢保证十成十,但至少会有所收敛吧。」楚慕靠在车壁上,歪着头欣赏齐妤的侧颜。 齐妤掀开车窗往我看了看,马车行走间的风吹进车窗,将她的额前碎发吹动,露出光洁聪慧的额头,楚慕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齐妤那半张半合的润泽唇瓣上,齐妤似乎未着胭脂,她的唇色略浅,呈粉嫩色,无需艳丽胭脂点缀,便能将她的美好唇型完美展现。 「若我说,王爷此举非但不能让她们有所收敛,反而还会让她们变本加厉,王爷信吗?」齐妤边看着窗外,边说话。 午后的朱雀街上依旧热闹,车水马龙,仿佛全天候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所以马车行进非常缓慢,倒是给齐妤和楚慕留下了一些说话的时间。 楚慕发现,自己很喜欢和齐妤独处的感觉,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歪着听她说话都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为何这般悲观?你可能不知道,本王对他们这种人还是有点威慑力的。」 楚慕自豪的在齐妤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事实上,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手握八十万中州军权,便等同于握住了整个天下,朝中最显赫,最尊贵的人也不得不在他庞大的兵权面前低头。 「那王爷觉得,今日在安国公府当众下了安国公的面子,他不敢提出任何异议咯?」齐妤问。 楚慕果断点头:「嗯。他倒是想有异议,敢吗?」 楚慕的自信言论让齐妤不置可否,微微一笑。 楚慕战场上领兵打仗也许是个好手,却未必适合京城官场中的波诡云谲,那些看似臣服于他的官员也不过是表面臣服,他们怕的是楚慕的兵和刀,恨的自然也是楚慕的兵和刀,若楚慕一直强盛下去,那这些人自然会依附楚慕,可若有一日,楚慕失了势头,这些曾经依附恭维楚慕的人,也许转脸就能变成咬向楚慕的狗。 第74章 马车前方遇到了迎亲队伍,只得停下,等迎亲队伍走过之后,再行前进,齐妤放下车窗帘子,反正无聊,便决定来跟楚慕聊上一聊,她问: 「王爷觉得,安国公其人如何?安国公府又如何?」 楚慕见齐妤有心与他说话,怕她以为自己今日是不知分寸,在安国公府闹那么一场,不想让她误会,便如实解释道: 「安康年其人是本王平生所见小人之最,你别看安国公府是百年世家,被他们营造出来的峥嵘鼎盛给骗了。实际上安家百年前干的就是人牙子买卖,经过百年的熏陶和经营,才有了如今的门庭,不知道暗地里用了多少肮脏手段维持下来的。」 「他们在各地搜罗模样尚可的童男童女,聚在一处养着,教歌教舞,教书教字,将这些美貌少年、少女养出来,到了年纪挑选着送去给各级权贵押玩享乐,以此获得相应的好处。」 「这些孩子,对外都说是他们旁支的孩子,他安家百年前不过是人牙子,哪来什么旁支。我父皇的后宫中就曾有过安家的四个女儿,我皇兄的后宫也有两个,你知道的,当今太后,不满十四岁便被送入宫中。就这样一个不思进取,靠出卖无数色相获得地位和利益的人家,本王无论怎么羞辱他,他都得受着!」 楚慕对齐妤倒是没有任何隐瞒,将安国公府的前世今生尽数告知。其实这些内情,齐妤多少也知道些,安国公府确实是靠这些卑鄙手段爬上来的,可他们既然爬上来了,就说明他们已经成功了。 「王爷既知道安国公是这样的小人,那就不想想,开罪了这样的小人,会引来多少麻烦和后果吗?」齐妤问。 楚慕不以为意:「再多的麻烦和后果,本王都担得起。」 齐妤微笑不减:「王爷担得起,可王爷身边的人也全都担的起吗?我对朝堂之事不甚明了,但就从后宅听闻的消息来看,前阵子,似乎御史台的孙大人和翰林院的李院正都有纳妾之喜。」 「孙大人向来不与王爷为伍,李院正更身兼太子太傅,若是他二人同时发难,御史台罗列王爷或者王爷身边亲信的罪状,告到御前,李院正再用太子太傅的身份求见陛下,要陛下严惩御史台所告之人,到时候,王爷当何解?」 齐妤的问题让楚慕微微一窒,先前还晕乎乎的酒,似乎一下子就醒了。 「何解?本王也不是第一次被御史台弹劾,他们哪次成功了?李院正确实乃陛下之师,可陛下如今未曾亲政,他又能奈本王何?」楚慕说。 齐妤脸上的笑容渐渐加深,楚慕还是第一次发现,齐妤脸上有酒窝,并且还这般深陷,叫人仿佛真能醉死在里头似的。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陛下如今未曾亲政,但他日后总有亲政的时候,李院正和御史台会在陛下心中留下一根难以拔除的刺,那根刺,才是将来有可能会伤害到王爷的利器。」 「再说说我那两个继妹。王爷当众打了她们,她们不会有所警示,因为在她们看来,王爷今日打的并不是她们的脸,而是她们父亲,母亲,甚至家族的脸,她们会以弱小的,需要保护的小女儿身份,向父亲,母亲,家族哭诉王爷的暴行,她们的母亲是妾身的继母,如今是齐国公夫人,她也许不会在安国公府闹,但回到齐国公府,定然会向我父亲发难,逼着我父亲与王爷讨回公道。」 「我父亲那个人,王爷是知道的,他固执起来,也许比十个御史台还要难缠。不过王爷可以庆幸的是,我父亲并不是那等会轻易听信人言的人,但一切也都不好说,男人嘛,总有脑子不受控制的时候,谁也不能保证,我父亲会不会被我继母迷惑住,来与王爷作对。」 齐妤的声音很好听,她便是言之无物,楚慕都越听越上瘾,更别说,齐妤说的这些都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很有道理的话,像齐妤这样的聪明睿智的女人,楚慕从未见过,如果不是因为情蛊的关系,也许他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听齐妤说出这些令人惊艳的话语。 顿时心中有些矛盾,问道: 「那照你这么说,若今后遇见像安国公府和你两个继妹那般的小人时,本王不能招惹,反而还要对他们敬而远之?你莫不是还责怪本王为你教训她们是多此一举,是给你惹麻烦吧?」 如果齐妤回答是,那她可就是没良心了。 幸好,齐妤还算有点良心。 「妾身若真觉得王爷是给我惹了麻烦,便不会与王爷说这么些个话了。」 楚慕心中略微好受些,又问:「那你到底什么意思?是要本王以后遇到这样的人,能躲就躲?」 齐妤摇了摇头,转向楚慕,温柔笑道: 「当然不是。妾身的意思是,今后王爷若再遇到这种想要教训的小人时,不要打草惊蛇,不要随随便便打她们两个巴掌就算,对这种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深,便是挖他祖坟,断他生路,也要一击即中,叫他永无翻身之日。」 第75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人家只是说了你几句坏话,你就要挖人家祖坟,断人家生路?虽说对象也不是什么好人,可这也太……楚慕看着露出温柔笑容的齐妤,后脊背没由来的忽然发凉起来。 马车前面的迎亲队伍走过之后,马车恢复行驶,楚慕还未从齐妤的‘挖祖坟论’中回过神来就到了家口。 齐妤兀自掀开车帘,由琥珀搀扶着走下马车,楚慕随在其后从马车上跳下,韩风和纪舒一直骑马跟随在马车后面,见楚慕下车后面色惆怅,上前问道: 「王爷,发生什么事了吗?」 楚慕盯着齐妤进府的背影,双手抱胸,若有所思的道: 「你们有没有觉得,王妃今天心情还不错?」 韩风和纪舒对望一眼,然后又同时顺着楚慕的目光往齐妤看去,王妃步履沉稳,依旧冷若冰霜,王爷哪只眼睛能看出来王妃今天心情还不错的? 「真不错。你们看她的步子,比以前轻快了不少呢。」 楚慕兀自沉浸在自己对齐妤的幻想之中,可苦了韩风和纪舒,实在没法透过王妃的披风看见王妃的脚步如何。 见得不到共鸣,楚慕干脆不理这两人,追在齐妤身后进了府。今日他便是为了齐妤才屈尊降贵去了安国公府,又追着齐妤回来,哪能就这么错过机会,自然要亦步亦趋的,凑上前跟齐妤多亲近亲近的。 追上齐妤的时候,齐妤已经走到小花园,楚慕摆摆手让琥珀退下,自己上前与齐妤并肩而行,齐妤耐着性子问: 「王爷今日朝中竟无事做吗?」 楚慕笑道:「朝中之琐事,哪有与王妃悠闲漫步花园来的重要。」 齐妤半分不信:「王爷这话说出来,只怕自己都不敢相信吧。」 「我怎的不信,我若不信又怎会说!」楚慕走在齐妤身边,心情大好,感觉连呼吸都是甜蜜的味道。 「先前你在马车上与我说的话,乍一听好像挺有道理,可仔细想来,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本王朝中罢免的官员,没有百员也有数十员,一个区区安国公府,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楚慕先前完全是被齐妤的那一番理论给惊讶到了,每一回跟齐妤说话,都能有新鲜的体悟,这种新鲜的体悟让他忘了反驳,如今正好借此话题,与齐妤多说上几句。 谁知,齐妤下了马车之后,似乎就没什么谈兴了,无论楚慕说什么,她都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淡淡模样,让楚慕忍不住叫住她道: 「若不然,咱们打个赌。」 齐妤目不斜视走入主院大门,对跟在身边的牛皮糖楚慕问:「王爷想赌什么?」 「就赌你猜测的那些后事会不会发生。」楚慕激将道。为了让齐妤和他说话,楚慕觉得自己也是够拼的。 齐妤停下脚步,回头盯着楚慕看了好一会儿,就在楚慕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齐妤突然点了点头: 「好啊。怎么赌?」 楚慕心上一喜:「赌注各自定,我先说。以半个月为限,若未曾发生你马车中说的那些事情,若我赢了,你便输我……一个啾啾。」 齐妤没反应过来:「什么九九?」 楚慕突然害羞扭捏起来,难为情的对齐妤嘟了嘟嘴:「就是这个!你若输了,便输我一这个。可敢?」 齐妤冷眼看着捧着脸故作羞怯的楚慕,满额头黑线。 「那你若输了呢?」齐妤问。 楚慕拍着胸脯道:「你说,无不应承。」 「纳个妾吧。」齐妤直接干脆道。 楚慕正要惯性点头,突然惊醒,以为自己听错了:「啥?」 「纳妾。听清楚了吗?」齐妤耐着性子看他装听不见。 楚慕原本高兴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这叫什么赌注?换一个。」 齐妤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不赌便罢了。」 说完便要走,楚慕见状赶忙追上去拦住:「谁说不赌了。只不过你这个赌注未免也太大了。跟我的赌注完全不成比例。若你真想赌这个,那我得加注,一个啾不够。」 楚慕对齐妤比出了五根手指,憋了好一口气之后,才在齐妤的凝眉注视中,大胆说出一句: 「五个。」 楚慕边说边试探的看着齐妤的脸色,以便确定她的底线,见他说完之后,齐妤没有当场甩他巴掌,拂袖离去,楚慕又慌忙补充了一句: 「你让我用纳妾做赌注,我要你亲我五下,不过分吧。」 齐妤是真的没见过像楚慕这样厚颜无耻的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哼笑道: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若你输了就纳个妾,人随你挑。」 楚慕对齐妤伸出手掌:「若你输了,亲我五下,一下都不能少!击掌为誓!」 第76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齐妤看着楚慕对自己招手的手掌,未曾犹豫,在他掌心击了一下。 楚慕感觉手心仿佛被一团豆腐撞了一下,撞的他心肝脾肺肾都跟着颤了颤,捏着掌心回味了许久,等他想再追上去的时候,齐妤已经进了寝房,关上了房门。 忍着笑转过身去,一边摩挲掌心一边离开主院。 所以说,齐妤聪明又如何,还是太天真,居然敢和他打这个赌,也不想想整个朝堂如今谁说了算,便是御史台真的参他的本,他压着不发,便是齐振南也不知晓,齐振南不知道,齐妤一个闺阁妇人更难知晓,所以这场赌注到最后谁赢谁输,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想着半个月以后,就能亲到齐妤,楚慕就开心的想转圈圈。 齐烟和齐韵在安国公府被楚慕掌嘴之后,当天晚上就被安氏领着跪到了齐振南面前哭诉,齐振南问清楚了缘由之后,便齐烟和齐韵回去,安氏不依不饶,非要齐振南给她们母女一个说法。 「国公若是不管此事,外头那些人只当国公是怕了那不讲理的摄政王,烟儿和韵儿才多大的点姑娘,王爷他竟也下的去手,当天国公府里宾客云集,不乏那口舌损厉之辈,只怕现在已经将两个孩子的遭遇宣扬了出去,你让她们今后怎么做人?」 「她们虽不是国公亲生,可七八岁稚年便随妾身一同嫁到齐家来,对国公更是孺慕情深,对您如亲生父亲一般尊敬爱戴,这回您的两个女儿在外受了欺负,我身为人母,心如刀割,却人微言轻,难以为她们做主,只得把希望寄托与夫君,求夫君定要为两个孩子做主啊。」 安氏最擅长的便是纠缠,拿仁义道德说事,顶着情分二字,不好言辞拒绝,叫齐振南烦不胜烦,她们母女三人在眼前哭的肝肠寸断,齐振南若是拂袖不理,又显得太过无情,只得强按着暴躁性子好言相劝: 「此事她们两个有错在先你怎么不说?她们在国公府给甯姐儿使绊子,这便罢了,念她们是孩子心性,可她们什么身份,如何能妄议王府之事?」 安氏擦了擦眼泪,来到齐振南身旁,轻声劝说: 「妾身知道两个孩子确实做得不对,可她们也没多说什么,就那么一句,一句话就让王爷对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动手,她们如今是最要脸面的时候,被当众这么打巴掌,今后还有什么脸面再出这道大门!夫君……」 安氏的手就快攀上齐振南的肩膀,齐振南见状,慌忙站起了身,让安氏扑了个空,看着跪在地上哭了半天也没哭出什么眼泪的齐烟和齐韵,齐振南对外喊了一声: 「明日一早,去王府把王妃请回来,让她处理此事。」 说完这句话之后,齐振南便要离开,安氏赶忙追上前,可还没开口挽留,就听齐振南道: 「一切留待明日王妃来了之后你与她说吧。我与王大人约了喝酒,今晚不回来了。」 去意已决的齐振南,两个安氏都留不住,看着齐振南离去的背影,安氏愤恨的跺了两脚。 齐烟和齐韵这时起身,来到安氏身旁,问: 「娘,真要等齐妤来处理这件事吗?她才不会管我们的死活。」 安氏没好气的瞪了她们一眼: 「你既知道她不会管你们,你们好端端的惹她做什么?」 安氏费尽心机嫁到齐家,以为能过上当家国公夫人的好日子,谁想到,这府里有个老夫人不说,还有个事事做主的大小姐,好不容易盼到她嫁出去,可这家里的大事小事,竟也没一件落下她的。 齐烟齐韵对视一眼:「我们哪里惹她了,不过是说了她一句,谁想到会被王爷听见了嘛。」 「就是。就算王爷听见了,我们也想不到王爷会为了齐妤出头啊。他从前明明,明明就……不在意齐妤的。」 安氏头疼的厉害,今天真是见了鬼似的倒霉透顶,两个女儿不争气,把她悄悄谋划了多时的计划全都打乱。 「现在的问题是齐妤吗?你们两个猪脑子,好端端的把那两个带到齐甯面前显摆什么?本来今天我就可以当着所有夫人的面,把她们硬塞给齐妤带回王府伺候,你们倒好,直接给我来了这么一出,现在人送不进去不说,还惹了一身麻烦。我这张脸都要被你们给丢尽了!」 说到给齐妤送不成妾侍,才是安氏最介意的,她如意算盘都已经打好了,就差临门一脚,现在全都给这两个不成器的丫头破坏掉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的心血,父亲母亲的心血也全都白费了! 放眼整个京城,如今也就摄政王府里还没有安家的人在,这回特意挑选了两个特别打眼的美人胚子,耗费大量金钱和时间培养出来的人物,是个男人都会动心的顶尖儿货色,眼看着她就要替安家立下功劳,现在全没了,被这俩丫头一时嘴欠弄得什么都没了!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王妃有点甜》卷一 作者:花笑茗 02、《王妃有点甜》卷二 作者:花笑茗 03、《王妃有点甜》卷三 作者:花笑茗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