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丝泪 下》 序言 【考驾照 狸狸】 自从一个月前和朋友去驾训班报名学开车后,小狸和朋友就常常相约一起去驾训班。 不过没过多久,朋友就跟小狸讲说他不能去学开车了,因为他的罚款累积太多无法缴清,在有罚款的状态下,是没有办法报考驾照的,小狸当时就很纳闷,到底是欠了多少钱,结果朋友说:「三万多。」 『怎么会那么多。你到底是被罚什么啊?』 「没什么啦,就停车费积太多没缴……」 『怎么可能?!停车费一张也才二十耶!』 「没办法,我有二十张左右的停车费因为都没缴,所以二十块变成九百块,总共二十多张,所以就有一万八千多的强制罚款,『强制』的意思就是连办分期慢慢还也不行喔!一定要一次缴清,然后还有一些闯红灯啦、其他交通违规的罚单也过期了,累积起来就变三万多了,好像是因为我从两年前就开始欠,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 。⊙ )……』 「……」 『……(⊙ 口 ⊙ )……』 「……」 『……从四百块变成一万八千多的感觉如何?』 「很ㄍㄟㄎ!(︶︵︶) = 凸」 所以,正式开课后,就变成只有小狸一个人往驾训班跑,而且教练听到朋友说他为何暂时无法上课的原因后,表情和反应也跟小狸差不多,之后教练还偷偷跟我说,自从听到朋友的经历后,他现在都不敢积欠任何罚单或停车费没缴,实在是太恐怖了! 小狸也是,前几天不小心忘记一张停车费没有缴,等找到单子时已经跟衣服一起被扔到洗衣机里变成一团看不出是什么的废纸了,吓得小狸赶快跑去跟狸爸千交代、万叮咛,如果看到罚单寄到家里一定、势必要赶快缴掉! 大家也千万不要以身试「法」,实在是太太太……太划不来了! 反正,就这样上了一个多月的课,总算到了一月中考试。 还记得那天一大早,小狸五点半就起来了,因为七点要到驾训班集合,然后大家再坐游览车一起去板桥监理所考笔试,结果小狸出门时,因为太慌张,就忘记带课本,后来想想反正都已经要考试了,再临时抱佛脚也于事无补,于是在车上就一路补眠。 总算到了监理所,大家就开始排队下车,然后导游……不对,教练a就带我们到某个地下室坐好后,就有一个「应该是」监理所的监考人员之一就开始跟我们讲解一些考试流程。 小狸还记得他第一句话就是问:「有没有人没带身分证的?」 有一个小姐马上举手说:「我找不到身分证,不过我带了护照复印件。」 结果那位先生居然马上回,「那妳现在可以回去了。」 哇咧,这回答超杀的,只见那位小姐当场愣住,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她又打电话问半天后,总算说她的家人有找到有照片的健保卡,据说这样还是可以参加考试。 所以,在此小狸要特地提醒之后有要去考驾照的人,切记考试当天要带身分证或机车驾照,若是护照「正本」也可以,不要傻傻的带复印件去,如果都没有的话,监理所也接受有照片的健保卡。 不然好不容易熬到了考试当天,连考题都没见到,就被人家说「你现在可以回去了」,那真的很尴尬耶! 解说了大半天之后,那位超杀的先生才叫大家排成一长列,再慢慢走到二楼考场外,说真的,那时小狸觉得不像是去考驾照,而是在行军上战场。 等小狸坐到计算机前开始考试时,才从行军的战场回到现实来,还好考题只有是非和选择,小狸之前有做过驾训班里的模拟试题,大部分都会,最方便的是,考试时只要负责移动鼠标点选就好,选完按交卷,马上就知道分数! 如果大学联考都用这样的考试方式多方便啊! 当天小狸笔试考了九十七.五分,安全pass! 大家陆续考完后,回到车上开始面对另一项更让人紧张的路考,不过还好,虽然小狸紧张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监考官还跟小狸说:「不要紧张,就照妳平常开车的方式就好了。」 但是,有努力还是有收获的,一路上小狸就照着另一个考过的学生的经验分享:慢慢开。小狸就真的开得很慢很慢,开了十分钟后才开回终点(其实路程只有两分钟),然后,及格了! 那瞬间,小狸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终于可以租车出去玩了!<(~)(~)/」 第一章 北方的冬天是很冷的,尤其是对生长在南方的人而言,没下雪都冷得像在下大雪,一下起雪来大概会直接冻成冰柱,晶莹剔透是不太可能啦,不过保证够坚硬。 然而,琴思泪丝毫没有那种顾虑,暖炕热呼呼的,还得铺上好几层垫被才不会烫人,屋里四周到处是旺盛的火盆,炕几上还有热茶、热汤、补汤,她不但不觉得冷,还有点热,会沁汗珠儿呢! 此刻,傲苑的暖轩里,长长的炕榻上,琴思泪正安详地缝制幼儿衣,一旁,杭傲也趴在那里算帐。 「老婆。」 「嗯?」 「你说,一年大概要花多少呢?」 「这……」停下缝针,琴思泪攒起秀气的柳眉,细细思索。「说不得准的,得视天灾情况而定。」 「啧,还真麻烦!」杭傲咕哝。 琴思泪若有所思地瞅向杭傲。「夫君,妾身在想,也许……」 话说一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传来,琴思泪下意识噤声,与杭傲不约而同朝门口望去,纳闷是谁在这大冷天里,不去找个软绵绵的娘儿们暖被窝,还有兴致在外头乱跑的? 「少爷!少爷!」大吼大叫着闯进来的,原来是添福。「老爷要您……」 「闭嘴!」杭傲吼得比他更大声。「先把门关上,别让冷风吹进来冻着三少奶奶了!」 添福定住,飞快地转身关上门,再回过身来,依然气喘吁吁的。 「少爷,老爷要您立刻上前头堂厅去!」 「干嘛?」 「窦家小姐怀了身孕,窦老爷带着她闯上咱们杭府里来闹了!」 可怕的静默。 冷不防地,杭傲一个虎跃跳下床来,怒吼,「那个臭娘儿们!」再回头,表情立刻柔了下来。「老婆,外头冷得很,你别出去,这件事我会搞定的!」 「夫君,你……」琴思泪战战兢兢地瞅着他。「在发火吗?」 一直以为杭傲只是性子暴躁而已,直到有一回,她去向大嫂、二嫂问安,闲聊之中,大嫂、二嫂不经意提起杭傲曾被杭老爷子惹火,因而放火烧屋的往事,连公公都因此而忌惮他好几分,这已经够她惊吓的了。 回傲苑之后,碧香又好奇地向添福询问,于是,添福更详详细细的描述了当时的情景,述说杭傲是如何如何的飙火,然后放火,又是如何的不许人救火,有几个奉老爷之命不顾一切想上前去救火的仆人,还被杭傲折断了手脚。 当时要不是杭夫人亲自赶来阻止,杭府八成会被烧得只剩下几片破瓦供人缅怀瞻仰。 万万没料到向来温柔体贴的夫君竟也有那样凶狠的一面,琴思泪当场就骇出一身冷汗来,但也幸好只有在被惹火的时候,杭傲才会耍狠,不然大家都别想过安静日子了。 所以,别怪她会担心,因为不得不担心。 杭傲怔了怔,失笑。「没有,没有,我没有发火,只是很生气。」 「那就好。」琴思泪这才安下心来。 「总之,你乖乖待在这里就好。」 「是,夫君。」 套上靴子,连大氅也没披上,杭傲就直接开门要出去…… 「夫君。」 杭傲回头。「嗯?」 琴思泪面现怜悯之情。「为了报复,窦家小姐就这样毁了自己的一生,她实在很傻,也很可怜,夫君就别太为难人家了吧!」 唉,这女人真是! 要是同情心也可以赈灾,光是她一个人的同情心就够赈上一百年的灾都足足有余了! 「我知道了。」语毕,大步走出门外。 放心,他绝不会「太」为难人家的,只会「用力的、狠狠的、绝不留情的」为难那个臭娘儿们! 就在杭傲暗暗诅咒窦艳梅祖宗十八代之际,其实,窦艳梅是很惶恐的,因为,她压根儿不晓得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记得那日,她怒气冲冲地从杭府里出来,立刻上路赶回祈县窦府,跟窦老爷表明愿意嫁给那个南方粮商之子了,条件是要愈快愈好,最好明天就嫁,不然后天也行,隔个两三天就太久了。 但她说她的,也没人听她的,窦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能就那样随随便便的把女儿嫁出去,于是等她真能嫁出去了,也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而问题,就出在送亲途中。 再是遥远的路途,在送亲的途中,新娘应该是不能下轿的,就算真不得已要下轿打尖,也要躲躲藏藏地猫在客栈房里头,不能让任何人瞧见的。 但窦艳梅毕竟是个任性的千金大小姐,就算要出嫁了,她还是愈想愈不甘心,也愈想愈郁卒,郁卒得忍不住在轿子停歇于某个小城镇时,竟一个人偷偷溜出去喝酒,还喝到醉得一塌糊涂,待她清醒过来,一切都完了,她已失去完璧之身了。 是谁? 完全不知,一点印象也没有,甚至是一个人或好几个人都不清楚。 起先,她是惊恐的、慌张的、不知所措的,但后来,她决定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到杭傲身上去,对,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害」她的。 所以,她赖定了杭傲,非他「负责」不可! 然而,当她面对杭傲那双嘲讽的、轻蔑的、鄙夷的目光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心虚了,可是,心虚归心虚,她依旧打定主意要他「负责」。 只不过,她的打定主意并不如预期中那么定,很轻易就被打歪了…… 杭傲背着手,歪着脑袋,「真是我吗?窦大小姐。」懒洋洋地问。 深吸一口气,「就是你!」窦艳梅矢口咬紧了他。「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是吗?大概是我最近太忙,有点健忘了!」杭傲慢吞吞地踱出两步。「我想请问,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呢?」 「八月中秋刚过,在承天府的一处小城镇!」窦艳梅说得煞有其事。 杭傲微微一笑。「你确定?」 「十分确定!」窦艳梅用力点头。「就在送亲途中,绝不可能记错!」 「八月中秋刚过,确定?」 「确定!」 「承天府,确定?」 「确定!」 「无可置疑?」 「无可置疑!」 「那就怪了!」杭傲装模作样的摸着下巴沉吟。「去年八月中秋前后,我正在河南府赈灾,又如何分身去承天府呢?」 窦艳梅呆了呆,脸色大变。「你骗人!」 「不信?」杭傲笑吟吟的。「没问题,我起码可以找到千百上万个人作证,全都是灾民,跟我毫无关系,绝不可能为我作假证的。」 「那……那……」窦艳梅无措地回眸偷觑一下满脸狐疑的窦老爷。 「如何?」杭傲一派和善的微笑。 「是……是我记错了……」 「哦?」 「应……应该是中秋前一个月,」仓促间,窦艳梅只好临时再掰个时间出来,也没时间去细思那个时间点有没有问题了。「对,就是那时候!」 「中秋前一个月?」杭傲很客气的请教。「在哪里?」 「在……在……」窦艳梅两颗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太原的庙会上!」 「原来如此。」杭傲不气不恼,依然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那么,这次不会有错了?」 「绝不会!」 「肯定?」 「百分之百肯定!」 「这也很奇怪呢!」杭傲又开始摸下巴了,「去年中秋前一个月,我天天带着老婆在平阳城里外到处玩,又哪有空跑到太原的庙会去逛呢?」疑惑的眼神很有礼貌的注定窦艳梅,「平阳城所有的老百姓都可以为我作证!」再追加一句。「你知道,他们都很讨厌我,没有人愿意为我作假证的!」 嘻嘻嘻,没想到做个令人讨厌的人还有这种「好处」呢! 窦艳梅又傻住了,愈来愈慌张,因为她感觉得到,身后的父亲也开始冒出怀疑的怒火了。 「那……那是去年的端午……」 「窦大小姐,」杭傲很夸张的叹了口气,真的有点同情她了。「请问你的孩子几个月了?」算了,就依老婆的意思,饶过她吧! 窦艳梅愣着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了。 听到这里,原还理直气壮的窦老爷,已经知道女儿根本是在诬赖人家了,不由怒火高涨的一把捉住女儿的手。 「对不起!」他向杭傲致歉,旋即转身就走。「走,回去了!」 「爹,可是……」 「你表哥,或是郭公子、杨公子,你自己挑一个!」 「不要,明明是杭……」 「闭嘴,你还想在这里丢人现眼吗?我可没这种脸陪你继续胡闹!」 「爹……」 窦家父女俩争争吵吵的声音很快就听不见了,杭傲耸耸肩,潇洒的朝纯看热闹的爹娘和兄嫂们挥挥手。 「好了,事情解决了,我回傲苑去抱老婆取暖啰!啧,这两天真的很冷呢!」 杭老爷与杭夫人不禁面面相觑。 没有鸡飞狗跳,没有惊涛骇浪,也没有天崩地裂,没有人间毁灭,这样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解决啦? 呿,真没趣! 还有兰姨和杭姵,她们也特地跑来看看能不能抓到杭傲一两条小辫子,这么一来,她们就有借口要挟杭老爷给她们好处了。 谁知雷声大雨点小,别说小辫子,连根发丝也抓不到! 哼哼哼,就饶了他这次,这回不行,总还会有下一回,非抓到那小子的把柄不可! 她们没料到,先出问题的倒是她们自个儿…… 实在太丢脸了,十天后,窦老爷就把窦艳梅嫁出去了,偷偷摸摸的,没放半张帖子,也没请半桌喜宴,甚至没半个外人知道。 至于嫁给谁呢? 由于窦艳梅始终坚持非要杭傲「负责」不可,窦老爷便径自替她做下决定,把她嫁给她表哥了,最起码,她表哥是亲戚,要再出什么问题,也可以自家人关起门来讨论就行了,免得更丢人。 而郭承康,他可比窦艳梅更是一肚子恼恨,因为,醉奸窦艳梅的正是他。 原是想先让她嫁不成南方粮商之子,再去向她求亲,这么一来,已非完璧的窦艳梅定然会迫不及待的应允他。 岂料,一场场阴谋到最后依旧是一场空,窦艳梅还是嫁给了别人,当他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太迟,再也来不及挽回了,恨得他当下就跳上马进战场,把怨气出到敌人身上去了。 不过,这也是他家的事,与其他人不相干了。 现在,杭傲只担心一件事,纤纤细细的琴思泪,挺着一颗愈来愈大的西瓜,看上去好不辛苦,他真是心疼死了。 「老婆,你不要老是起来到处走动嘛,要什么,吩咐碧香就行了呀!」 「是夫人说的啦,」小心翼翼地扶着琴思泪,碧香一边替主子解释。「现在多走动,生产的时候反而比较好生嘛!」 「会吗?」杭傲歪着脑袋打量琴思泪,在他看来,只会愈来愈辛苦而已。 「夫人是过来人,说的经验谈自然可靠。」 杭傲沉默片刻,忽地跳起来跑出去。 「那我得去问个仔细!」 眼看杭傲话一说完就火烧屁股似的一溜烟跑掉,碧香不由失笑,因为杭傲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总是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另一方面,她也替主子高兴。 「姑爷真的很疼爱您呢,小姐!」 「我知道。」琴思泪满足的漾笑。 除去为了生意而不得不出门之外,杭傲几乎时时刻刻都陪伴在她身边,跟前又跟后,就像只老母鸡一样盯紧了她,不管她有缺什么或想要什么,就算是不缺也没必要的东西,他都会立刻去弄来,只为讨她欢心。 和现在比较起来,在何家的那八年里,如今想来,其实她是很寂寞的,虽然何家的公公婆婆疼爱她,但只能窝在自己的院子里过日子,彷佛被关禁在笼子里的金丝雀,那种日子虽然平静,却好孤单。 当时不觉得,只以为平静也是一种幸福,然而,现在要她再回到那种日子,光是想象,她的心就会颤抖。 不曾飞翔过的金丝雀,会以为关禁在笼子里就是正常的。 但曾经飞翔过的金丝雀,一旦被关进笼子里,只能看着自由的天空,渴望飞翔的幸福,这种残酷的折磨,很快就会夺走牠的生存意志。 因此,野生的金丝雀是关不得的,否则牠很快就会失去生命了。 而她,在杭傲的引导之下,品尝到了飞翔的快乐,体会到自由的幸福,这时再剥夺她的自由自在,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只知道,她绝不可能再找回过去的平静了。 是她变贪心了吗? 「三少奶奶,您的信。」添福送来一封信函。 是娘家来的家书。 如同以往,琴思泪看完后总是一脸哭笑不得的无奈,张嘴想说什么,出口的却是一声啼笑皆非的叹气。 「怎么?老爷和大少爷还是不相信吗?」碧香了解地问。 「他们始终以为我只是在安慰他们。」琴思泪颔首,苦笑。 自送亲回去的人口中,琴老先生得知琴杭双方都上了金媒婆的大当,顿时后悔莫及,即刻送来家书向女儿道歉,早知如此,就不要逼着她再嫁。 琴思泪立刻回信告诉爹亲,她过得很幸福,请不必担心。 然而,无论经过多少封书信往来,琴老先生始终以为女儿说得再是好听,都只不过是在安慰他而已,其实她过得不知有多辛酸,说不定天天被杭家公婆欺凌,又被夫君虐待,苦不堪言。 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认定,总让琴思泪不知如何是好。 「老爷是关心小姐您嘛!」碧香指出事实。 「但他们甚至不相信我怀了身孕,还说我是为了安慰他们而说谎,虽然他老人家对我的孝心很是欣慰,可是说谎毕竟是不对的,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这……这……」琴思泪喃喃道,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种事也能说谎的吗?」 这就太可笑了! 碧香失笑,忙又硬吞回去。「等小姐生下孩子之后,再请姑爷陪您回门一趟,这不就行了!」 「但我恐怕夫君没空,他还有生意要照顾呢!」 「放心好了,对小姐您,姑爷根本就是万灵菩萨:有求必应,没问题的!」 琴思泪迟疑一下,「可是,爹还说……!」才说几个字,又想到什么似的一惊噤声,下意识往门外探两眼!杭傲还没回来,松了口气。「爹说,倘若我又被休回家,他也不会再勉强我嫁了,大哥会照顾我一辈子的。甚至……」 又停住了,再次往门外探,这回非常谨慎的确认杭傲确实还没有回来,她才敢往下继续说,声音也压低到只有碧香听得见。 要是让杭傲听到了,她真不敢想象他会有何反应? 烧屋? 还是烧人? 「爹也说,表哥还在等我,他不在意我被休过几次,」她细声道。「如果我愿意的话,嫁给表哥做妾也是可以的,只要表哥是真心疼爱我的就行了!」 「哇!」碧香惊叹。「这要是让姑爷知道了,姑爷非闹得惊天动地不可!」 「所以,」琴思泪认真点头。「绝不能让夫君知道!」 说来可笑,杭傲连自己亲娘的醋都吃,向公婆晨昏定省是媳妇的责任,但每一回她要上静苑时,杭傲就会不满地嘟嘟嚷嚷的。 「我就知道你疼老娘比疼我多!」 「……」 她能说什么呢? 如此幼稚的言行,却让她深深感受到杭傲对她的那份痴迷的心,他的人是年轻的,思想是老练的,感情却像个孩子似的极为纯真又任性,霸道的想要占据她一整个人,还有她的每一时、每一刻,就算只是她的一丝头发,他都不愿与人分享。 说她不高兴是假的,但他的任性霸道也的确使她增添了许多困扰。 然而,这种困扰也是甜蜜的,使她心动的男人是如此的眷恋她,怎不令人喜悦在心呢? 如今,她又「老」了一岁,已然是二十六岁「高龄」了,他却不仅使她变贪心了,更让她不时忘了自己的年岁,彷佛情窦初开的少女,竟兴起向他撒娇的冲动,这种幼稚的心态,总是在尚未付诸行动之前,就先吓坏了她自己。 爹要是知道了,定然会斥责她不知羞耻的! 不对,这与羞耻无关吧? 那是…… 没规矩? 呃……这跟规矩又有何关系呢? 不知礼? 又是哪一项礼条扯上这了呢? 莫非是…… 「老婆,快,快!」 忽尔,杭傲的人影宛如箭矢般地,咻一下射进屋里来,随手取了一件大氅为琴思泪披上,就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外走。 「娘请了个说书的来府里,说是要讲《桃花扇》,就等我们了,快走吧!」 瞧,只要是有趣的事儿,他总不会忘了她,不,是第一个就想到她,然后非要她跟着去开心一下不可。 琴思泪不觉轻轻叹息,她是满足的叹息,却听得杭傲一阵惊慌。 「怎么了,老婆,哪里不开心了?不想听说书吗?」 「不,妾身只是……」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好开心、好满足!」 杭傲松了口气,「唉,说清楚嘛!」喃喃抱怨,「差点没吓死我!」低头看看她的大肚子,再见她秀秀气气地踩着细碎的莲花步,斯斯文文的像蜗牛一样爬,也跟着叹了口气。 「太慢了,还是这样吧!」说着,干脆打横将琴思泪抱起来,提气纵身飞上屋顶。「这样很快就到了!」 呼一下就被带到空中去,顿时吓得琴思泪两条粉臂紧紧圈搂住他的颈子。 这……这……嫁鸡随鸡「飞」,嫁夫从夫「走」,夫君的意愿一定要服从,可是这种事,她能不能小小抗议一下呢? 她不是嫁鸡,而是嫁夫,可不可以不要飞? 就在杭傲与琴思泪两人紧「贴」在一起,「你侬我侬」地从傲苑飞往静苑而去之际,蓦闻自蝶苑方向隐隐传来一道尖锐的怪叫声,他们不由疑惑地相对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一个继续飞入静苑里去,一个更卯起来死紧地搂住某人的颈子。 蝶苑里的事,他们插不上手。 「你说什么?」 这就是蝶苑里传出的那道尖锐得足以划破大理石的惊声怪叫,发出那道怪叫的是兰姨,而承接那道怪叫的是杭龙。 「我……我喝醉酒,把……把姊姊给赌输掉了!」 把杭姵给赌输掉了? 兰姨与杭姵难以置信地瞪住他好半晌,猝然不约而同扬臂甩出巴掌,一个甩右边,一个甩左边,恰恰好可以把杭龙的脸打成一张扁扁的馅饼,没馅儿的。 那颗脑袋里头根本没有脑子可以做馅儿。 「你这孽子!」 「竟敢把我输掉!」 杭龙狼狈的被打趴在地上,也不敢爬起来。「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你你……」兰姨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还说什么是不是故意的,你干嘛要赌人,就不能赌钱就好吗?」 杭龙脑袋垂在胸前,好像断掉了似的。「人家不肯跟我赌钱嘛!」 「为什么?」 「因……因为在那之前,我还欠下了十多万两……」 兰姨惊吓得猛抽气。「十多万两?!」 杭姵更是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 「天哪,你还真是个烂赌鬼耶!」 不但欠下赌债十多万两,还把亲姊姊都给赌输掉了,这楼子桶得还真不是普通的大! 「天哪,这下子麻烦大了,」兰姨颓然坐到椅子上,惶然地手扶额头。「上回你爹就警告过了,再要有你弟弟的赌债、酒债,就拿我自个儿的珠宝首饰去卖了还债,别再找他了,他不管,可现在问题这么严重,我又能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杭飒恨恨地踹杭龙一脚。「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兰姨无力地问。 「我先躲到舅舅家!」杭姵第一个就想到先自保再说。「等字据的时限到了,对方找上门来,爹不想管也不行了,最多就是拿钱抵人,这不就行了!」 好办法! 可是…… 「要是对方不肯拿钱抵人呢?」这也是很有可能的,说不定对方就是想做杭家的女婿,做杭家女婿的好处可是比实际拿钱更长远。「果真如此,要知道,生意人最讲究的就是信用两字,字据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你爹恐怕真会把你给人家了!」 「所以我才要躲啊!」杭姵以「你真是蠢」的口气说。「就算爹真要讲信用,真要把我交出去,既然我人不在,他们也没辙呀!」 不可能这么简单吧? 「但是……」 「反正姊姊不在,还有妹妹在嘛!」杭姵不耐烦地提醒亲娘。 「你是说……」兰姨两眼蓦睁。「杭蕊?」 「废话!」 「但杭蕊已订亲了,你爹不会肯的!」 年前,杭老爷就替杭蕊定下了亲事,清明过后就要嫁出去了,就像她刚刚说过的,生意人讲究的是信用,既已订亲,杭老爷绝不会毁婚的。 「那就杭蓉啰!」杭姵满不在乎地提出另一个「替代品」。 「杭蓉?嗯嗯,说得也是……」兰姨喃喃道,愈想愈有理。「横竖他们不是要钱就是要人,要钱,杭家多的是,要人,就拿杭蓉去抵吧!」 基本上,任何人都可以,只要不是她的宝贝女儿就行了。 她的宝贝女儿可是要嫁到名门大户里去做正室大老婆的,怎么可以糟蹋在赌徒痞子手上! 「就是这样!」杭姵点头。「顺便还可以把弟弟的前债清一清呢!」 一语敲醒梦中人,「对厚,一举两得!」兰姨猛拍大腿。 杭姵好不得意。「没错,所有的麻烦一次就解决了!」 「姵儿,你真是太聪明了!」 「那当然!」 很不幸的,兰姨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知道她将会因杭姵的「聪明」而被打入冷宫,不然她一定不敢这么开心的听从杭姵的建议。 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第二章 进入二月后,天儿总算没那么冷了,杭傲方才允许琴思泪为了到静苑向杭夫人请安,而走出暖呼呼的房间。 「最好能生个女儿!」 杭夫人亲热地拉着琴思泪坐一块儿,喜滋滋地抚摸媳妇的大肚子,衷心盼望媳妇能生个孙女给她。 「不然一旦蕊儿嫁出去,我会很难过的!」 琴思泪见杭蕊一派娇羞,翠姨也是满脸欣慰,看来杭老爷替杭蕊定下的亲事一定很不错。 「婆婆,对方是……」但她还是不太放心。 「安心,安心!」杭夫人明白她在担心什么。「既是杭府的大小姐,蕊儿自然是嫁过去做正室大老婆的,而对方呢,也是我亲自挑选的人,晋城首富的么子,今年刚满二十,人品很不错,也跟蕊儿一样是个老实人,两人再相配不过了!」 难怪,是晋城首富的么子,门当户对,又于杭老爷的生意有助,莫怪杭老爷会立刻把亲事定下来。 琴思泪安心了,杭傲却不满了。 「我说娘啊,大哥、二哥也有女儿,您怎地不去抢他们的,干嘛抢我的?」 「我想要从呱呱落地就开始抚养嘛!」杭夫人满怀想望地喃喃道。「就像养我自个儿的亲生女儿一样。」 而杭升、杭儒的老婆生女儿的时候,她根本连床都下不来,要如何妩养娃儿? 「可那明明是我的女儿!」 「让一个给娘又怎样!」 「又不是东西,还可以让来让去的喔?」 「我说可以就可以!」 「你……」 杭傲本想破口大骂,但一想不对,对方是老娘耶,又不是那个可以随便他欺负的老爹,要是一个不对,娘又歪到床上去病恹恹的了怎么办? 算了,他认输! 「那要是生儿子呢?」不甘心的咕哝。「把他的小鸟切了?」 琴思泪和兰姨、杭蕊、杭蓉,还有两旁伺候的婢女们都赧红了脸儿,唯有杭夫人噗哧失笑。 「别胡扯!」她又好笑又好气地轻叱。 「不然咧?」 「我再等啊,总会等到一个女儿的!」 「孙女儿!」 「随便,随便,总之,是女娃娃就归我!」 现在是在分赃吗? 杭傲猛翻白眼,懒得多说了,杭夫人却还想再多调侃他几句,就在这时,杭老爷的贴身老仆人慌慌张张的叫进来了。 「不好了,夫人,麻烦又上门来啦!」 「又什么麻烦啦?」 「天就要塌下来的麻烦呀!」 「……」 对,天先塌下来砸死这个老苍头再说! 大堂厅里,热闹烘烘的,杭老爷父子三人和兰姨,以及三个陌生人,还有跪在地上的杭龙,加上两旁伺候的奴仆,光是人气就旺盛得不得了。 不过,真正在「热闹」的只有两个人。 「真是造孽啊,竟生了你这么个不肖子!」杭老爷激动地挥舞着双臂,狂怒地咆哮,「往常你爱赌,也就是输他个几百几千两,这我勉强还能忍受,但现在,你竟然……竟然……」气得说不下去了。 原以为杭老爷最多就是劈头一阵乱骂,骂完也就算了!如同往常那样,反正杭家有的是钱嘛,送出去千儿几百的也不痛不痒。 不料他竟是如此的愤怒,兰姨有点意外,也有点惶恐。 「龙儿也不是故意的嘛!」她嗫嚅地为儿子辩驳。「他只是喝醉了……」 「故意?故意?」杭老爷不可思议地一再重复。「爱赌、爱喝哪有什么故不故意的,他就不能不赌、不喝吗?」 「三少爷不也爱赌、爱喝,」兰姨冲口而出抗议。「您怎么不说他?」 「对,傲儿也爱赌、爱喝,」杭老爷咬着牙根。「可是他每赌必赢,从来没输过,喝酒也从来没醉过,更别提喝出什么问题来,你凭什么说他?」 兰姨顿时语塞。 「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杭老爷依然高昂着嗓门,怎么也拉不下来。「他竟然把自己的亲姊姊给输掉了,然后呢?真要把姵儿给人家吗?」 兰姨瑟缩一下,瞄一下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杭龙。 「呃……姵儿一得知这件事,她就……就趁夜逃走了!」 逃了? 闻言,杭老爷整个人静默了下来,两道目光怪异地盯住兰姨,盯得兰姨心惊胆战的。 「老……老爷?」 「所以,你老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兰姨心虚地别开眼。「我……我……」 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么……」杭老爷慢条斯理地说。「你就是故意要拖到人家找上门来,好逼我替龙儿解决这件麻烦?」 兰姨垂首,不敢吭声。 「好好好,果然『聪明』,竟然设计到我头上来了!」杭老爷冷笑。「难怪夫人说你不可靠,真恨我没早听她的!」 一提到杭夫人,兰姨就不甘心。「不然我又能怎样?」 能怎样? 起码要早点告诉他呀! 至少要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做打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们只想到要先顾全好他们自个儿,使得他毫无准备的时间,在仓促间,也只能任由对方予取予求,他们母子女三人实在是…… 太自私了! 杭老爷摇摇头,恨恨地叹了口气。「好,我会替龙儿解决这件事,但我最后一次警告你,龙儿再赌出问题,或喝出麻烦来,我会把你和杭龙、杭姵赶出杭家,往后你们的事,你们自个儿解决吧!」 赶出杭家? 兰姨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不不,老爷,您不能这样对我,我……」 「闭嘴!」杭老爷怒吼,转首不再理会她,并使眼色示意老账房去取银票来,再转向那三个来讨「债」的人凝目打量。「你们是外地来的?」 那是三个生相各异的男人,一个高头大马像只猩猩,又满脸横肉,硬要说他是好人都没人信;另一个瘦棱棱的,尖嘴猴腮,眼神邪得令人起鸡皮疙瘩;最后一个居然是个挺斯文的蓝衫文士,三十多近四十,乍看像个读书人,背后却很突兀地背着把长剑。 「杭老爷果然眼明。」说话的是蓝衫文士。 「本地的人不会让杭龙欠下那么多债。」至多几百两,赌场酒楼的人就会上门来讨债了。 换句话说,蓝衫文士三人是外地到这里来削一票的。 「我们是从南方来的。」 「说吧,你们要多少?」 蓝衫文士尔雅一笑,「这个暂缓一会儿……」好整以暇地将右手的字据揣入怀里,「先来解决这个……」扬起左手的字据。「令郎还欠我们十多万两银子呢!」 杭老爷很干脆的伸出手。「拿来我看!」 蓝衫文士也不多废话,直接把字据交给杭老爷,杭老爷飞快的扫视无误,便要老账房按照字据上的数目把银票给他们。 「好,前债已清了。」 「确实。」蓝衫文士很满意的把银票收起来。 「那么……」杭老爷镇定地道。「刚刚你们也听到了,杭姵逃了,所以,你们究竟还要多少?」 蓝衫文士挂起满脸和蔼的笑。「很抱歉,杭老爷,我们不要银子,只要人。」 「但你们明明也听到了,杭姵她早就……」 「那是你们的问题,凭这张字据,我来要人,而你们就得把人交给我,就这么简单,不兴任何花巧的。」 「可是……」 「或者杭老爷是要外人都知道,杭家人立下的字据是废纸一张吗?」 威胁? 杭老爷皱起眉头,开始觉得不对头了。「你们到底想要如何?」 「要人!」 「没人!」 「杭老爷的意思是说,杭家人立下的字据,确实是没信用的?」 「你……」 「用杭龙的妹妹代替姊姊,这总该可以了吧?」兰姨忍不住了,脱口道。 「兰秀!」杭老爷怒叱,又吃惊又愤怒,终于明白兰姨母女俩自保的手段是多么的自私、狠心。 「不,字据上载明是杭姵,我只要杭姵!」蓝衫文士十分的坚持。 「可是杭姵逃走了呀!」没空理会杭老爷的怒目以视,兰姨焦急地道,一心想要保住自己的女儿。 蓝衫文士耸了耸肩。「那是你们的问题。」 兰姨终于也察觉到不对了,「为什么不能用妹妹代替姊姊?」惊慌地叫。 蓝衫文士轻轻一拂长衫,「因为我比杭家更懂得诚信这两个字,字据上写的是杭姵,我就只要杭姵,而杭家……」装模作样地摇摇头。「看来杭家并不如传闻中那样有信用,还是有失信于人的可能,这……」 「住口!」杭老爷怒喝,咬牙切齿。「你们非要杭姵不可?」 「对,非杭姵不可!」 「好,那就给我们一点时间找人,我……」 「老爷,不行啊!」兰姨惊恐的尖叫。 「不然你要失信于人吗?」杭老爷怒问。 「为何不可?就这么一次嘛!」兰姨低声下气地央求。「姵儿毕竟是您的亲生女儿呀,她……」 「就算是要我的老命,我也绝不容许失去诚信的名誉!」杭老爷决然道。 「不,不能这样,老爷,求求您,兰秀给您跪下了……」 眼见杭老爷态度强硬无比,兰姨不得不跪下去哀求。「老爷……」 「不许再说了!」 「老爷,求您……」 「闭嘴!」 「老爷……」 兰姨不肯死心,杭老爷也坚决不改变主意,当着外人的面,两人竟你来我往起来了,一个低声下气,格外凄惨,另一个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你一言、我一语,一句紧接着另一句,剧情紧凑,绝无冷场。 就在这时,第三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也跑出来凑一脚了。 「好了,好了,兰姨,别再求了,人家要的不是你的宝贝女儿啦!」 众人不约而同一愕,讶异地转头看,但见屏风后,杭傲背着两手,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杭夫人等人并没有现身,依然避在屏风后偷听。 「还有老爹,人家也不会给你时间找人的!」 懒洋洋地说着话,慢条斯理地坐到杭升下首,大剌剌地跷起了二郎腿,肘弯支在扶手上,手撑着佣懒的下巴,杭傲两眼似笑非笑地斜睨着蓝衫文士。 「我没说错吧,这位?」 蓝衫文士狐疑地回望杭傲。「你是谁?」 杭傲咧嘴一笑。「杭家正牌的不肖子,老三杭傲,你早就打听过了,对吧?」 对,他早就打听过了。 当初选定杭家做肥羊时,他就预先打听过了,杭家老爷是唯一的对手,杭家老大、老二虽稳重细心,但毕竟还年轻,又不够狡猾,根本不足为惧,而老三更是杭老爷早就想踢出家门的不肖子。 所以,除了杭老爷之外,其他人都不是问题,换句话说,他们得应付的也只有杭老爷一个人而已。 当然,最笨的就是杭龙,所以他们才会挑杭龙下手。 但此刻,蓝衫文士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似乎哪里估计错误了,分坐两旁的杭家老大、老二始终没出过声,这不奇怪,他们根本就没能力面对这种事。 然而杭家老三人一出现,劈头第一句话就点出了重点。 虽然是不肖子,但并不表示他就是笨蛋,是不是他错估了杭家老三在杭家的地位与能力? 「原来是杭三少爷。」他仔细打量杭傲,分析对方的实力。 「不敢,不敢,杭家的不肖子!」杭傲嬉皮笑脸地说「客套」话,还抱拳拱拱手,旋即迥眸瞥向杭老爷。「我说老爹,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嗯?」 「这……」杭老爷迟疑着。 「不交给我,我就放火烧了咱们杭府!」 「好好好,交给你,交给你!」 避在屏风后的人不禁面面相觎,啼笑皆非,琴思泪更是赧然,因为杭傲是她的丈夫,身为妻子,她有点丢脸。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搞笑! 揽下麻烦后,杭傲这才又转回脸去面对蓝衫文士,「其实,那张字据上的赌注根本不是我妹妹杭姵,而是……」依旧笑吟吟的。「杭家的信用,对吧?」 蓝衫文士双眉一挑,没否认。 「至于你们真正的意图呢……」杭傲抚着下巴沉吟,「嗯嗯,要说是杭家全部的财产……不,难度太高了,你不会做这种希望不够高的『生意』,所以……」忽地弹了一下手指。「对了,杭家一半的财产,没错吧?」 杭老爷猛然瞪圆了吃惊的眸子,兰姨更是惊骇的噎了一声,而蓝衫文士眯起眼来,却还是不吭声。 「不过呢……」杭傲笑意更深,还眨着诱惑的眼神。 「不过?」蓝衫文士狐疑地重复。 「倘若给你一个机会,可以轻而易举的赢得杭家所有的财产,我想……」杭傲又眨了一下暧昧的眼神。「你一定不会拒绝吧?」 杭家全部的财产?! 「什么机会?」蓝衫文士不由自主地脱口问——人心总是贪得无厌的。 「也跟我赌一把!」杭傲不假思索地回答。 「赌什么?」 「我这边的赌注是杭家所有的财产。」 「我这边呢?」 「很简单……」杭傲轻轻一笑,忽又沉下脸去,神情冷酷,隐隐透出惊人的阴鸶之气。「你的命!」 不止蓝衫文士,所有听到的人都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拿杭家所有财产去赌一把,这已经够吓人的了,居然还要把人命摆到抬桌上去拚,这可真叫赌到不要命了! 好半晌后,蓝衫文士才迟疑地问:「你几岁?」 杭傲又回复吊儿郎当的笑。「二十一,老头子一个啰!」 才二十一,是年轻气盛,太过于自信吗? 尽管赌注是他的老命,风险实在太大了,但对方的赌注是杭家所有的财产,在北方,杭家的财富就算不是第一,也是第二,绝不会落到第三去,这诱惑更大。 只要能够得到杭家的财产,他就可以收山了,一辈子吃喝玩乐,享用不尽! 「怎么赌?」 「骰子,比大小。」 蓝衫文士双眸一亮,难掩兴奋之色。「一次定输赢?」骰子是他最拿手的,不管出不出千,他都赢定了。 「不,你我轮流各掷一次骰子,只要能赢过对方,就继续掷下去……」 「不能连续掷一次以上,譬如连续掷到赢对方?」 「那要比到什么时候呀?」杭傲翻了翻眼。「一次不赢,就算输了啦!」 好极了,这样他还不赢,老天可真叫无眼了! 「那么,比大还是比小?」愈说就愈有把握,也就愈迫不及待了。 「随便你。」杭傲很大方地让出选择权。 「比小?」 「可以。」 「好,赌了!」 一言既定,当下,双方就各自立下了字据,然后清空茶几,两人各站一边,阵势摆好,就缺「道具」。 「骰子呢?」 「我想你身边应该有吧?」 想削人家,应该随身都携带着「道具」吧? 「用我的?」 「对。」 「没问题!」 用的是做过手脚的骰子,这下子,蓝衫文士更是百分之一千的把握了。 「谁先来?」杭傲问。 「让你先吧!」实在太高兴即将可以名正言顺地赢得杭家财产了,蓝衫文士也很乐于表现一下慷慨的气度。 杭傲耸耸肩,随手掷出骰子……三、五、六。 轮到蓝衫文士……二、二、五。 杭傲……一、三、四。 蓝衫文士……二、二、三。 杭傲……一、二、三。 蓝衫文士……一、一、二。 杭傲……一、一、一。 「我赢了。」杭傲懒洋洋地宣布。 以正常情况而言,三就是最小的数了,旁观的杭老爷不禁松下紧绷许久的气,杭升与杭儒正待欢呼…… 「等等!」 「嗯?」 「我还没掷呢!」噙着自信的笑,蓝衫文士掷下骰子,然后,换他宣布,「是我赢了!」 众人霎时傻眼,目瞪口呆,杭老爷差点昏倒。 三粒骰子竟然一粒迭一粒地迭成了一竖,最上面的点数正是一点,毫无疑问,一比三小。 蓝衫文士赢了! 杭傲满不在乎地耸了一下肩,「我也还没掷呢!」说着,拿起骰子,还是随手就掷了出去。 四、五、六,顺子。 现在是比大小好不好! 「你输了!」蓝衫文士再也忍不住,得意洋洋地笑开了大嘴。 「是吗?」 「呃?」 杭傲顽皮地挤了挤眼,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头,轻之又轻的点了一下几面,下一刻,就在众人错愕的惊视下,骰子垮成了一堆。 骰子都已经平放在几面上了,还能怎么垮? 就算真能垮,也还是有点数的吧? 不,一点也没有,也不对,应该是半点也没有! 怎么可能半点也没有? 废话,三粒骰子都碎成了一堆粉末了,还能有什么点! 所以啦,还有什么点数能比什么也没有更小的呢? 没有了! 「哎呀,我赢了呢!」杭傲很夸张的扯出一脸很假的惊喜表情。 「你你你……你是练家子,出老千!」蓝衫文士惊恐失措地怒吼。 「那又怎样?」杭傲失笑。「你不也是练家子,也出老千,很公平啊!」 州官可以放大火,百姓为什么不能点两盏灯? 「我……我……我……」 「怎么?」 「不服气!」 话落,毫无预警地,猝然一声锵,一道眩目的光华骤闪而至,在众人的失声惊叫中刺向杭傲,而后者却只是不在意地哈哈一笑,再眨个眼,一切就静止下来了。 杭傲没动,蓝衫文士也不敢再动。 蓝衫文士手中长剑的剑尖就停在杭傲眼前一尺处,而且,也就只能到那里为止了,因为,杭傲的武器已然好整以暇地横置在蓝衫文士的颈脖子上了。 先出的还没到,后出的已先到了。 但最让蓝衫文士惊骇欲绝的,并不是他输了,而是横置在他颈前的那把一尺短剑,不,那也不能算是剑,最起码,一般的剑身应该是笔直的,但杭傲手中那把短剑的剑身却是弯弯曲曲的,也不对,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那把短剑的剑身是一条腾身飞扬的苍龙…… 「苍龙伏?!」他失声惊叫,不,是尖叫,像女人一样的尖叫。 「咦,你居然认得这把我师父传给我的武器?」 果真是苍龙伏! 那……那……眼前的不就是……是…… 「苍龙小霸王?!」 「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是江湖中人随便给我乱取的,请不用太在意,不用太在意!」 谁敢不在意! 那个武林中最是任性恣意、我行我素的苍龙小霸王,十五岁时就在江湖中闯出令人谈虎色变、退避三舍的名声,并不是说他是什么大奸大恶的大坏蛋,或者干了什么令人深恶痛绝的歹事,而是,他实在是另类的太可恶了。 闯荡江湖不是为了闯出什么侠义名声,竟是为了恶整人! 他们还宁愿他是个杀人为乐的武林大煞星,那种人只要躲远点别惹上他也就没事了。 可偏偏小霸王哈都不爱,就是爱整人,不管是哪个不长脑筋的家伙惹上他,朋友也没人情讲,他非整到对方不可,你飞上天,他就追上天,你逃进海里,他就跟你跳进海里,你钻土遁地,他照样钻土遁地把你挖出来。 最最可怕的是他恶整人的手段,保证不会要人命,甚至连根寒毛也不会伤到,事实上,对旁观者而言,还会觉得很好玩,但对被恶整的人来讲,却比上刀山下油锅的酷刑更恐怖。 小霸王不杀人,但被他恶整的人都宁愿十八年后再来做好汉,下辈子,学乖了的好汉再也不敢去惹到小霸王了! 蓝衫文士战战兢兢地咽了口唾沫。 「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是杭家的……少爷……」 杭傲笑嘻嘻的,「你输了!」无动于衷。 也就是说,蓝衫文士得交出他的老命了! 「真的,我真的不知道啊!」蓝衫文士吓得满头冷汗,快哭了。「如……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敢动杭家半根寒毛的,真的,我……」 杭傲耸耸肩,「你输了!」毫无转圜余地。 无论如何,蓝衫文士都得交出老命! 蓝衫文士无助地注视着杭傲那张笑意盎然的脸,想到流传于江湖中的一句话,一颗心好像被冰块冻结了似的。 小霸王笑得愈开心,恶整人的手段就愈恐怖! 半晌后,他猛一咬牙,决定再赌一次——此生最后一次,两脚忽移,霍地退后一步避开那支苍龙伏,旋即转身拉腿就跑,连同那两个从头到尾一点贡献都没有的大猩猩和尖嘴猴子!看来他们只是来充充场面的,三条人影一溜烟就不见了,他赌的是江湖中流传的另一句话。 小霸王爱整人,却从不杀人! 半空中飘呀飘的飘落下来三张纸,一张是杭龙赌输杭姵的字据,另两张是杭老爷替杭龙付出去的十多万两银票。 蓝衫文士倒也不笨,逃跑之前,没忘记要把烫手山芋留下来。 杭傲扬手抓住那三张纸,「他倒聪明!」他喃喃道,回身递给杭老爷。「喏,事情解决了!」 「……」杭老爷傻愣愣地接住,有点不太能接受如此突兀的转变。 蓝衫文士竟然逃跑了! 「没其他事了吧?那我要回静苑去陪老婆和老娘了!」然后,杭傲也走人了。 好半天后,杭老爷才收起茫然的表情,摇摇头,把字据撕毁,将银票交给老账房,再转注仍然跪在地上的兰姨和杭龙,认真端详、思考。 这对母子,真是令人失望啊! 或许是年纪大了,女人不再是「必需品」,他终于能够用正确的眼光去看清兰姨的真面目。 这个女人,好看是好看,也很会讨他欢心,却太自私了,宁可牺牲别人,只想保全她自己,难怪夫人总要他提防这女人,警告他这女人太贪心了,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必然会不择手段。 过去他从来没信过,但此刻,他相信兰姨真的有可能使出心狠手辣的手段,以满足她自己的私心。 这种女人,他早该避开了! 至于杭龙,过去看在兰姨的面子上,他一再容忍,现在想来,也是他的姑息宠坏了杭龙。 往后,他也不能继续姑息下去了! 还有杭姵,夫人说兰姨母子女三人中,最聪明狡猾的莫过于她,他最应该防备的也是她。 看来,他最好快快把她嫁出去比较「安全」! 想到这里,「兰秀,把你的东西整理一下,带杭龙搬到侧屋去住。」他毅然下命令。 「老爷……」兰姨顿时悲惨地落下后悔莫及的泪水。 侧屋是各院伺候主子的奴仆、婢女们居住的地方,也就是说,她失宠了,杭老爷不要她住在他的院子里碍眼了。 「倘若杭姵回来,也不许她回蝶苑了,只不过是通房丫鬟的女儿,不配住在蝶苑里,叫她跟你们住一起!」交代完毕后,杭老爷就不再理会那对母子,径自对杭升与杭儒使了个眼色。「跟我来!」 兰姨母子三人已经是不重要的「东西」了。 尔后,杭夫人所生的三个嫡子才是他唯一关心的,为争家产而兄弟?墙,这是豪门富户里屡见不鲜的悲剧,为了避免出现那种令人伤心的后果,他得格外谨慎地处理家业的问题。 希望他们能够了解,他是为了整个杭家着想,并不是因私心而独宠谁。 片刻后,杭老爷子的书房里,杭升兄弟俩静待父亲的盼咐。 杭老爷眉宇微蹙,若有所思地来回注视他们,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后,他才下定决心开口。 「我决定将来要把杭家交给老三,你们认为……」 虽然杭升与杭儒向来温厚,但毕竟是长子、次子,对于要把家业交给他们的弟弟这件事,杭老爷以为他们多少会有点不服气,所以才迟疑了老半天。 岂料,他话都还没说完…… 「爹爹英明!」杭升大呼万岁,心悦诚服。 「老天保佑!」杭儒感恩地大大松了一口气,差点当场跪下来叩谢天地。 在今天之前,他们还认为,若是杭老爷把杭家交给他们,或许吃力了一点,但应该还应付得过来,然而,经历过刚刚那件事的冲击之后,他们终于了悟,杭家的担子委实太重了,他们实在没有能力扛起来。 于是,他们不能不开始担心,倘若杭家就败在他们手上,怎么办? 幸好杭老爷决定要把杭家交给杭傲,免除他们担起家业的「酷刑」,怎不教他们感激涕零。 「你们不反对?」杭老爷颇意外地问。 「这个担子太重了,我们接不下来,能交给老三,我们赞成都来不及了,怎会反对呢?」杭升坦然承认自己的能力不足。「爹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辅佐老三的!」 刚刚他们连一句话、一个字都帮不上腔,杭傲却一出现就控制了整个场面,轻而易举的解除了连杭老爷都束手无策的困境。 除了杭傲,还有谁能接下杭家这个重担? 「大哥说的正是我心里想的,只不过……」杭儒苦笑。 「如何?」 「我只希望老三,呃,不要恨我们!」 恨? 好不尖锐的字眼,杭老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咚嗦。「没有这么严重吧?」 没有吗? 父子三人面面相觎,一个是亲老爹,两个是亲哥哥,谁不了解杭傲那种狂放任性,不喜受拘束的个性? 「有!」异口同声,包括杭老爷自己在内。 这真是令人哭笑不得的状况,人家是抢家产抢得兄弟?墙,搞不好还会闹出人命来,而他们三兄弟却是恨不得能推开远远的,被迫接手的人多半会恨死其他两兄弟,而其他两兄弟也只好乖乖的被恨。 「那么我想……」杭老爷呐呐道。「最好瞒他到最后一刻。」 「那是最好的了!」杭升附议。 「同意!」杭儒更不敢反对。 标准的乌龟行径。 至于真到了那一刻,倘若杭傲真要恨他们,他们父子三人也只好摸摸鼻子任由他恨。 不然还能怎么办? 深夜,琴思泪静静地依偎在夫婿胸前,看似熟睡了,其实她根本没睡,两眼还偷偷地往上飘,游移在杭傲那张表情安详,好像睡得不知有多沉醉的俊脸,可是跟她一样,他也没睡,证据是,他一臂圈搂着她的肩,另一手却轻轻地在她浑圆的肚子上摩掌着。 她睡不着,因为她感到十分迷惑。 白日里,在大堂厅中,杭傲一出面就迅速又有魄力的掌控住一整个情势,再用最轻松又干净利落的手法解除紧张的状况,从头到尾都显得那么的冷静、那么的老练,彷佛他早已经历过无数磨难与困境的重重考验,因此,再是危急的情势也不会使他失去沉着的理智。 头一回见识到他的这一面,使她惊异无比。 起初,她以为他只是一个顽皮任性的大男孩,但后来,她逐渐了悟到他早已是个成熟的大男人了,然而,经过今天之后,她眩惑了。 倘若不知他的实际年岁,以他处事的手腕,她会以为他是个世故的中年人。 「夫君。」 「嗯?」 「妾身在想……」 「想什么?」 「妾身曾提过,夫君的任性与暴躁是不成熟的表现,以及……」 「我不懂得尊重别人?」 「是,可是……」琴思泪徐徐落下眼帘。「现在妾身觉得,妾身错了!」 双眸诧异地睁开来往下瞅,「为何?」杭傲奇怪地问。 「因为,直到今天,妾身才发现到,其实夫君你一直都很了解自己是什么样子的,」琴思泪轻轻道。「无论是幼稚或成熟的表露,都是夫君你在自主意识下的决定,而非夫君你控制不了自己,事实上,夫君的自制力比谁都强,也比谁都……」 「嗯?」 「冷静、成熟!」 成熟? 她不觉得他幼稚了吗? 「是吗?」拉开两边嘴角,杭傲笑得不知有多得意。「你总算知道了?」 「请夫君原谅妾身的蠢钝。」琴思泪诚心道。 「不要这么说自己,你并不蠢,只不过……」杭傲略一思索。「对了,你太正经了,有时候,正经也是一种虚伪,你懂吗?」 正经? 虚伪? 不懂。 不过这句话却使她恍然顿悟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杭傲为何会如此任性的真正原因。 他不想做个……做个…… 对了,就如夫君前一刻所言,虚伪,他不想做个虚伪矫作的人,他只想做真实的自己,畅意地表现出真实的自我。 真实与虚伪之间,她也宁愿选择真实,所以,该做修正的是她,而不是他。 「那么,可否请夫君忘了先前妾身说过的那些话?」 「你是说,我的任性暴躁和不懂得尊重别人?」 「是,请夫君忘了那些话,毋需刻意改变自己。」 「好,没问题,你要我忘了,我就忘了!」 琴思泪欣悦地嫣然一笑。「谢谢夫君。」 杭傲更高兴。「不客气。」 太好了,要他改掉自己的本性,还真是满有一点小难度…… 不,一点也不难,问题是,他并不喜欢改掉那些「毛病」后的自己,因为有那些「毛病」的才是他,真要改掉那些「毛病」,那就不是他了! 因此,虽然他曾下定决心要改掉那些毛病,却又拖拖拉拉的改不了。 幸好,老婆颁下了「特赦令」,免除他把自己改变成另一个「不是他」的人的困扰,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满足老婆的这项期待呢 他,只想做他自己。 思忖至此,忽地灵光一闪,适才老婆主动提出说他不用刻意做任何改变,就做原来的他即可,想必是对他的观感已然大为改观,说不定,她对他也…… 好,马上来试看看! 「我说老婆……」 「夫君?」 「你……」他若无其事地咳了咳。「呃,我是说,倘若我想要收三两个妾侍丫头什么的……」 「嗯嗯,妾身知道了,敢问夫君确实数目是几位?」 「……」 「安排她们住在月轩可好?」 「……」 「还是雨轩比较方便?」 「……」 「或者,妾身应该搬出主楼寝室,夫君才好……」 「闭嘴!」 「夫君?」 杭傲咬牙切齿地硬吞下想活活掐死她的冲动。 好好好,不管他有多么呵护她、宠爱她,她还是不在乎要和其他女人分享他,别说吃醋嫉妒了,搞不好她还乐得少被他「骚扰」一些呢! 是怎样,她的心真的比石头还硬? 还是说,她真的清心淡泊到激不起半丝情? 可恶啊可恶,这女人比他想象中还难搞,简直是生来挑战他的毅力、智力和精力的! 不过,这边的人也不会给他认输的啦! 总有那么一天,哼哼哼,他会让她在乎到连他不小心扫到其他女人一眼都不依的! 「算了,睡吧!」 「咦,夫君不收妾了吗?」 「不收了,不收了!」 「喔喔,那么……」 「怎么,还有事?」 「嗯嗯,妾身是想请问夫君……」 「给你问。」 「先前夫君所言,是在暗示说妾身很虚伪吗?果真是,妾身委实汗颜,敢请夫君直言告知妾身是何时虚伪、哪处虚伪,好让妾身及时改过。」 「……」 前言收回,这女人何止一个蠢字可言,根本就是脑残! 第三章 清明细雨催人哀,漠漠墦头野花开,手端祭品肩扛锹,都为先坟上土来。 清明时节要上坟祭拜祖先,不管南方、北方都是一样的,但多少有些习惯上的不同,就是晋南和晋北的习俗也不尽相同。 晋南上坟时男男女女都要到,人人头上插柳枝枯叶,女人还要用描金彩胜贴在两鬓,不燃香、不化纸,蒸大馍、做黑豆凉粉,回家时还要拔些麦苗,并在门上插松枝柏叶或柳条以辟邪。 而晋北上坟是男人家的事,女人家是不上坟茔的,还有,冥纸要烧尽,坟上插柳条,并讲究用黍米磨面做饼,俗称「摊黄儿」。 但南北相同一致的是,在清明这一天里是不起火做热食的。 这是共同的习俗,不管是晋南或晋北,是南方或北方,千百年来都是一样的,但此刻,某人大概是太闲了,没事干,就很无聊的反对起这项习俗来了。 那个某人就是…… 「让我老婆吃冷食是不行的啦!」杭傲大声抗议。「我女儿会拉肚子啦!」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大家都忙着捧腹大笑,连琴思泪也笑了个掩口葫芦,虽然有点不太端庄,但没办法,她实在忍俊不住。 不管是儿子或女儿,都还在她肚子里呢! 「喂喂喂,你们还笑,真没同情心!」杭傲板起脸来,生气了。「还有你,老婆,你最没良心了,居然要陷害自己的孩子拉肚子,太残忍了!」 对对对,真是太残忍了,更糟糕的是,女儿拉稀屎还是拉在她肚子里呢! 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琴思泪回身扑入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襟,把脸埋在他胸前闷笑不已。 杭傲眼底闪过浓浓的笑意,却依旧板着脸。「怎么,知道错了,在忏侮吗?」 「……」对,在忏悔,泪流不止。 「好吧,既然你知道错了,为夫我就慷慨大度的原谅你吧!」 「……」谢谢,但她还是得继续忏悔,才能继续泪流不止。 「啊,对,我想到了!」杭傲一手环住宝贝老婆,一手弹了一下响指,「可以先把冷食放进我嘴里头『温』热了,我再喂给老婆吃,像这样……」话说着,滑稽的嘟起了嘴,很可笑地示范喂食的动作,看上去倒比较像是在亲嘴嘴。 「这样我女儿就不会吃到冷食了嘛!」他笑得好不得意,「唉唉唉,我真是太聪明了,真佩服我自己!」摇头自我赞叹。 行了,全体阵亡,杭家祖先的坟茔前,一大票不肖后代笑得东倒西歪。 「老……老爷,从不知……」杭夫人笑得猛擦眼泪。「从不知咱们杭家也可以像平常人家一样,这么热闹,如此快乐。」 尽管杭傲根本是在鬼扯,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就是有意要让大家开心的笑。 连杭老爷也笑得眼角盈水光,「这孩子……这孩子……」表面上是笑杭傲的胡说八道,心头却感慨无限。「要是他打小就这么窝心懂事就好了!」 「没有三弟妹,恐怕不可能吧?」杭升喃喃道。 说得也是,杭傲的蜕变,还有整个杭家的改变,全都是在琴思泪嫁过来之后才开始的,因为杭傲彻彻底底,毫无保留地迷上了琴思泪,也因为琴思泪是如此善良贤慧的好媳妇儿。 杭老爷若有所思地凝目注视着琴思泪好一会儿,忽地大吼。「思泪!」 琴思泪骇了一跳,以为杭老爷在指责她的失态,慌忙收起笑容,离开杭傲的怀抱,恭身静立,等待公公的训诫。 「媳妇在。」 「过来!」杭老爷指指坟前。「跪下!」 「是,公公。」琴思泪丝毫不敢迟疑地驱前跪下。 「欸,竟敢叫我老婆下跪?」见心爱的老婆挺着大肚子,好不辛苦的跪在墓碑前,杭傲当下就神情不善地眯起眼来。「老头子,你不想活了是吗?」口气更是阴森森的,还刮着寒飕飕的冷风。 一个字一阵风,十几二十个字就十几二十阵风,话说完,空气也开始结冰了,再多说几个字,可能冰雹就会砸下来了。 「闭嘴,你也过来跪下!」杭老爷不耐烦地挥挥手。 「我?」杭傲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这呆老头子竟敢要我下跪?」 呆老头子? 「对,就是你,跪下!」杭老爷没好气地大声命令「伟大的聪明儿子」。 真不要命了,这死老头子! 「你……」杭傲正待飙他一个惊天动地,最起码也要来个翻江倒海,然而,他才刚飙出一个字,忽又顿住,两眼往下掉。 琴思泪扯着他的裤管,两眼央求地瞅着他,凌虐他比铁石还刚强的意志。 他呆了呆,傻了片刻,叹气,「妈的,跪下就跪下,怕你不成!」双膝一弯,跪下了,就在琴思泪身旁。 这个从没听过他半句话的不肖子总算矮他一截了! 杭老爷得意得不得了,「很好!」然后,他也跪下了,双手合什,虔诚地向杭家祖先祝祷。「感谢列祖列宗的保佑,让傲儿娶到一个如此温驯孝顺的好媳妇儿,再请祖宗保佑思泪平安顺产,是男是女无所谓,母子均安即可!」 公公竟然特地为她向祖先祝祷! 琴思泪顿时热泪盈眶,感动不已,「谢谢公公。」她呢喃,哽咽了。 杭傲默默地将琴思泪扶起来,圈入怀中,静静地朝杭老爷瞥去一眼,没吭声。 好吧,看在老头子这番心意——那么明确地表达出对媳妇儿的疼爱,使他老婆那么感动、开心,往后他就多顺着老头子一点吧! 不过,别太贪心了,只有一点点喔! 清明一过,杭傲就开始紧张了,一天比一天神经兮兮的,因为,琴思泪随时都可能开始阵痛。 就在这个月底,最晚下个月初,他就要升格做老爹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绝不希望有任何事来骚扰到他,但偏偏老天就是不想让他过太爽,最大的麻烦,就在这时候降临到他头上来了…… 「你你你……你们来干什么?」难得的,杭傲竟然结巴起来了。 「为什么不能来?」云燕燕理直气壮地反问。 为什么? 她老爹才刚回老家没多久,她不会是忘了吧? 「你还在三年守孝期间啊!」杭傲很用力的提醒她。 「我来这里守孝不行吗?」云燕燕应答得更流利。 到杭府来守孝? 开什么玩笑,杭府的谁死啦? 「请问,杭家是谁惹到你了,你竟然要诅咒他死?」杭傲咬牙切齿地说。「搞不好就是我,嗯?」 云燕燕窒了一下,「我又没说要诅咒杭府里的谁死,更不可能诅咒四师兄你,是……是……」两眼蓦而一转,「是大师兄说我可以到这里来守孝的嘛!」很利落的把责任推给最无辜的人了。 「咦?我?」姜世麒错愕地呆了一下,继而无奈苦笑。「四师弟,小师妹心情不好,你不能让她到这里来散散心吗?」 散心? 杭傲不可思议地翻了翻眼。「请搞清楚,大师兄,你要如何宠爱师妹是你自个儿的事,别牵拖上别人好不好!」 「但师妹只是想到这里来散散心,这要求并不过分呀!」姜世麒辩驳。 这还不过分? 「杭家没有人死,但有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杭傲没好气地提醒他。「彼此既不是亲戚,也不是什么世交至友,师妹竟要到杭府来守孝,你以为我爹娘会怎么想,是存心要触他们的霉头吗?」 姜世麒顿时哑口,终于想到这么做的不合宜。 「我娘的身子才刚好点儿,要是因此又病倒了,」语气愈说愈冲,恨不得立刻去拿支扫把来把他们全扫出大门去。「你要负责吗?」 那种事谁敢负责! 姜世麒张口无言,哑然以对,因为杭傲讲的是理,就算他想勉强杭傲,但只要他是无理的,就勉强不了杭傲。 然而,向来任性的云燕燕从来都懒得用脑子去关心一下「别人的事」,而在眼下这一刻里,她更是铁了心硬要耍赖到底,依旧摆着一副「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要这样,你又能拿我怎么办?」的刁蛮神情给杭傲看。 总之,谁死谁活谁又病得东倒西歪,全都不关她的事,她就是要死赖在这里,他又能怎样? 他不能拿她怎么办? 好,那就换个人来「拿她怎么办」吧! 杭傲嘲讽地冷哼一声。「还有,你们是不是忘了,杭府的主子是我老爹,不是我,并不是我说了就算,是我老爹说的才算,他才是杭家的老大。而我老爹,为了娘的身子,我敢说他绝不会同意,你们又凭什么赖在这里不走?」 这么一说,云燕燕不想傻也傻住了。 她可以跟杭傲耍刁耍任性,因为他是她爹的徒弟,就算他再讨厌她,看在她爹份上,多少也要忍让她几分。 然而,她并不是杭老爷的什么人,甚至连晚辈都谈不上,两者之间唯一算得上关系的,只是杭老爷认识她是杭傲的师妹,除此之外,他们根本就是陌生人,连最起码的招呼都没打过。 她才懒得浪费时间做那种向长辈请安的无聊事呢! 所以,就算她厚着脸皮要跟杭老爷耍赖,杭老爷也不会有兴趣吃她那一套,多半一脚就把她踹出大门外去了! 她有武功,杭老爷踢她不出去? 没问题,在这种时候,不肖子杭傲必定会兴高采烈的举手喊「有」,自愿客串一回道地道地的孝子。 老爹要赶人? 行,就交给他吧,保证三两下就清洁溜溜了! 然后,就轮到她拿他没辙了,因为她的武功远远及不上杭傲,连大师兄也打不过小师弟,杭傲只要伸出两根手指头,就足够将他们两人一个弹到西域去流浪,另一个弹到北海去牧羊兼守孝了。 「那我不守孝了,来这边散心就好,这总行了吧?」 风水轮流转还真是快,这回轮到杭傲和姜世麒傻眼了,两人面面相对,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不守孝了? 这个任性无理的鬼丫头,她以为守孝是什么?玩游戏?想玩才玩,不想玩就可以不玩了吗? 真是胡闹! 见云燕燕当下就打开包袱翻找便服,以便换下身上的孝服,杭傲正准备破口大骂,姜世麒忙对他使去央求的目光。 「由她吧,四师弟!」 由她个鬼! 不过…… 杭傲咬了咬牙,「好吧,看大师兄你的面子,就由她一次,但我警告在先,她要是闯出什么事来惹恼了我爹娘,我可不会替她说半句话的!」冷笑。「不,我最好说老实话,说我赶不走她,如果他们能替我赶走她,那就再好不过了!」 以前容忍她,是看在师父面上。 现在容忍她,是看在大师兄面上。 因为,迷恋一个女人的感觉,那种想要宠她、爱她,满足她所有愿望的心意,他再理解不过了。 只不过,他们迷恋的女人不同型而已。 他迷恋的女人是天底下最纯净、最美好的女人,而大师兄迷恋的恰好相反,是天底下最可僧、最可恨的刁蛮女! 真是同情大师兄! 「讨厌啦,四师兄,你就爱说这种反话来逗我!」云燕燕不依地娇声道。 最好是在逗她! 杭傲翻着白眼转身离去。「添福会安排你们住到客苑去,麻烦你们别乱跑,不然迷路了我可不管!」 云燕燕曾在杭府里住过好一段日子了,她不会迷路。 但大师兄是头一回来,杭府又像迷宫似的大,他肯定会迷到边关去,找不到路上茅房。 「四师兄,你要上哪儿?我陪你去!」 「不必,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陪……」 「可是人家……」 「更何况,我是要去找我老婆谈情说爱,可不欢迎你来做夹肉烧饼!」 「……」 急切的脚步蓦而像定桩似的定住了,云燕燕眯眼盯住杭傲的背影,娇美容颜上的神色阴森得令人胆寒,隐隐几分若有似无的恨意。 杭傲看不见,但姜世麒看到了。 他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凝住云燕燕,想到师父临终前的交代,他认真的思索该如何做最好? 耐心的等候? 没问题,海枯石烂他都等。 可是,该怎么等呢? 偷偷摸摸的,杭姵从杭府后门溜回家来了。 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可是,她也猜想得到某些人会对她的做法感到不满,尽管如此,那也顶多过个两、三个月后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没事了。 孰料,情况竟大出她意料之外…… 「娘,怎会这样?」 岂有此理,他们竟被赶到仆人的侧屋来住了! 「这回,你爹他是真的生气了!」兰姨抹着眼泪,悲惨的呢喃。「他……他不要我了!」 那她不就惨了! 「这怎么行,那我不就做妾做定了!」杭姵第一个考虑到的还是自己。 「我有什么办法,你爹怪龙儿太不长进了……」兰姨恨恨地朝瑟缩在一旁的杭龙瞪去一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怪我们母女俩太自私了,所以就……」 自私? 是在说她先逃走了吗? 那怎能怪她! 「难不成爹是要我乖乖的跟那些痞子走吗?」杭姵不以为然地忿忿道。「那我一辈子的幸福怎么办?他就不关心吗?」 「他是说,我们不该想要拿杭蕊、杭蓉去顶替你,好解决龙儿惹来的麻烦。」 那又怎样,人不自私,天诛地灭,己所不欲自然要转嫁到别人身上去,她哪里错了? 「可恶,就知道爹只关心杭蕊、杭蓉那两个死丫头!」 「你爹还说要尽快找个能够压制你的对象,把你嫁过去!」 压制她? 「妾?」 「不然咧?你还在作梦,真以为能坐上正室大老婆的位置吗?」 杭姵没吭声,只是拧着眉头开始走过来又走过去,苦苦思索能够解除目前困境的办法。 嫁人做妾? 死也不! 但娘既已失宠,想说服爹爹改变主意就变成不可能的任务了,就算爹把当家宝座交给三哥去坐,那更惨烈,她多半连妾也做不成,只有做通房丫鬓的份! 除非…… 曾经,杭夫人嘲笑儿子是第二十五孝的孝子——孝顺妻子,任何人来看,杭傲也的确是个名副其实的「孝子」,无论是吃饭睡觉、聊天散步,他都是个最佳「孝子」的典范,几乎时时刻刻都黏贴在琴思泪身边,呵护她、照顾她,就差没替她脱裤子拉屎。 几乎。 虽然杭傲恨不得把老婆拴在裤腰带上,以便随身携带,但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琴思泪也确实不太方便让他拴在裤腰带上,偏偏他又有不得不走开的时候,或者老爹大人传唤,或者要处理他自个儿的生意。 每当这种时候,杭傲总是会先把添福和碧香抓来反复地、一再地千叮咛、万嘱咐,还很认真地考虑要把「注意事项」一条条纹身在他们背上—— 碧香可以看添福的背,添福可以看碧香的背。 要不是琴思泪啼笑皆非地说太可笑了,他才不得不打消这个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可笑的主意。 哪里可笑了? 明明他再正经不过了说,他们还给他笑成那样! 总之,他要添福和碧香代替他好好「保护」琴思泪,千万别让任何人「欺负」到琴思泪了。 直到口水都吐干了之后,他才千般不舍,万般流连,一步一回首地离开傲苑。 然而,他忽略了一点,再怎样,添福和碧香终究是下人,是下人,就有他们挡不住的对象…… 「对不起,我们姑爷(少爷)不在,请改天再来!」 添福和碧香异口同声赶人,两个人两根人柱,稳稳地种在傲苑入口处,留下来的空隙谁也钻不过去,除非要过去的是一片木板或一张纸。 不过,他们也只挡得住一般人,对象要是练家子,人柱就会变断柱了。 「我又不是要找你们少爷,是要找那个女人!」 云燕燕斜睨着眼,语气不屑,表情更是轻蔑,好像不用提到琴思泪的名字,光是讲到「那个女人」这四个字就会脏了她的嘴似的。 那个女人? 真失礼! 「请问你是在说谁?」碧香故意装作不懂。 你? 好没规矩的奴才,竟敢直呼她「你」! 云燕燕两眼怒睁。「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呀!」碧香无辜地眨巴着眼,「就是那位明明被我们姑爷讨厌得要死,偏偏还拉厚了脸皮,死缠着我们家姑爷不放的师妹小姐嘛!」最后一个字才刚吐出口,啪的一声,她已经被一巴掌扫飞到一旁去数天上的星星有几颗了。 人柱断了! 眼见云燕燕乘机飞也似的越过傲苑门口,直往里闯去,忠心的婢女手挥去满头星,顾不得安慰肿了半边的脸颊,踉踉跄跄的爬起来,一边命令添福,一边急急忙忙追上去。 「快,快,快去找姑爷,快呀!」 碧香跑得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就像屁股着了把火似的卯起来追! 可是,人家是有武功,没翅膀也会「飞」的人,她这个只会扫地抹桌子的丫鬟又凭什么跟人家追? 不过眨了两下眼,追人就变成追空气了…… 三月,正是春暖花开时,温度回暖了,百花竞放,争妍斗艳,淡淡的花香也愈来愈浓郁,随着习习微风飘拂而来,丝丝诱引着琴思泪,使她好想到亲手整治的花园,看看她亲手栽种的百花是否已盛开。 但,就如同在何家那八年里,由于何啸云的自私,她的生活范围被局限在她自己的小院子里时一样,此刻,她又被「圈禁」在傲苑里了。 理由是,她即将临盆了,而云燕燕又死赖在杭府里不走,她离开傲苑不安全。 不过,琴思泪并没有任何怨言,依旧过得十分惬意、十分满足,她知道杭傲是为了她好,更何况,她并不是永久被「圈禁」,只是暂时而已。 此外,傲苑的范围包括三大院、六小院和四小园,还有一座莲花池,比何家的小院子大上几十倍不止,初至杭府的人,光是在傲苑里就会迷路了,得摸上好几天才搞得清楚东西南北在哪里。 更别提傲苑里有多少个奴仆、丫鬟等着伺候她,有时候,她都会自觉过得太享受而感到惭愧不已。 这种生活,真要抱怨,也无从抱怨起吧! 「原来你在这里!」 在傲苑里转了大半天转得一肚子火,好不容易终于在莲花池畔找到琴思泪,云燕燕见后者悠哉悠哉地在喂养莲花池里的鱼,心头更是不爽,恨不得一把将琴思泪推进莲花池里,淹死她算了! 琴思泪闻声回过眸子来,见是云燕燕,不禁愕然。「云姑娘找我?」夫君不是不许他师妹进傲苑里来的吗? 而且,云燕燕要找的应该是杭傲,而不是她吧? 「对,我就是找你,想研究研究……」绕着琴思泪打转,云燕燕鄙夷的视线在琴思泪身上来回端详。「你这个老太婆究竟是哪里迷住了四师兄了?」 老太婆? 琴思泪哭笑不得,「夫君与我是凭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而成亲的。」却也满怀同情。 又是一个倾心于杭傲,却得不到响应的女孩子。 这种女孩子,她不能心平气和的请对方死心,因为对方听不进去;也不可能摆出正室大老婆的架式来请对方别再来缠着杭傲,因为她没有那种气势。 所以,她只能临机应变,见招拆招。 「但那个媒婆不是骗了你们双方吗?」云燕燕振振有词地说。「干嘛还要乖乖成亲?」 「这……」她该怎么说呢? 老实说杭傲在新婚夜里就不允许她「不认账」? 就算她再是鲁钝,也知道这种话不会是对方所乐于听见的,而对方所乐于听见的又不是事实。 爹爹告诫过她,无论如何,说谎就是不对。 「不然,你也可以叫四师兄休了你呀,反正你也不是头一次被休。」 「……」 「喂,你干嘛不回答我?」 琴思泪轻叹。「云姑娘要我说什么呢?」 云燕燕美目一瞪。「你是笨蛋啊你,当然是说我想听的话呀!」 「云姑娘想听什么呢?」琴思泪温和地请教。 「我?」无理取闹的人本来就没准备什么台词,琴思泪这么一问,云燕燕反倒一时说不出话来了,想了半天……「啊,对了,我想听你说不想嫁给杭傲!」 琴思泪认真想了一下。「未嫁前,我原本是不想再嫁的。」这是实话。 云燕燕满意的笑了。「那你可以叫四师兄休了你呀!」 琴思泪更仔细思索片刻。「新婚夜,尚未见到夫君之前,我原也是想请夫君休了我的。」这也是实话。 「那为什么不说?」 「夫君没给我机会说。」依旧是实话。 「胡说,你们都成亲快一年了,哪里会没机会说?」 「但……新婚夜后,我就不想说了。」还是实话。 「为什么?」 「……」 琴思泪左右为难,不能说谎,可也不能说实话,否则对方必然会更生气,这么一来,她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而云燕燕则是愈问愈火大,她也知道对方的回答八成不会是她想听到的,但一把不甘心的怒火,逼使她想要强迫琴思泪回答她,一旦琴思泪真敢说出她不想听的话来,她就有「理直气壮」的理由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的了! 「说呀!」 「……」 「到底是为什么,快说呀!」 「……」 「喂,你这老太婆,问你话不回答我,看不起我是不是?」挥舞着拳头,云燕燕张牙舞爪的准备要「教训」人了。「信不信我把你揍成一片肉饼!」别说她没警告过对方。 总之,不管对方说不说,或说出任何回答,她都可以掰出「理由」来「教训」对方一顿! 「云姑娘,」琴思泪不由苦笑,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呀!「休妻与否,这是夫君的权利,身为人妻,我并没有多言干涉的权利呀!」没办法,推给夫君好了。 毕竟,这原就是杭傲的问题。 「那好办,」云燕燕毫不犹豫地说道。「四师兄最讨厌人家烦他了,你只要一直、一直烦他,烦到他受不了,自然就会休掉你了!」 可是她并不想被休啊! 更何况…… 「我不懂得如何烦人。」 「说你笨还真是笨,你就一直缠着他,说一大堆有的没有的话……」 「但夫君一直跟在我身边,」琴思泪脱口道。「问东问西,嘘寒问暖,我根本没机会……」 刷一下,云燕燕脸色拉下来,「你说什么?」阴沉得彷佛刚抹上一层锅底灰。 事实。 「呃,我是说……」琴思泪直叹气,在心里。「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这死老太婆!」云燕燕终于忍不住尖声怒骂起来。「叫你做你敢不做!」 琴思泪苦笑更深。「但我……」 「我懂了!」云燕燕怒火冲天,鼻孔冒烟,因为琴思泪不听她的话。「你根本就不想离开四师兄对不对?你想死缠住四师兄不放对不对?好,我就好好修理你一顿,看你怕不怕,还敢不敢不听我的话!」 声落,呼的一下,一道蕴含着十成功力的拳风已然飞向琴思泪而去,存心要让琴思泪不死也去半条命。 除去琴思泪之后,四师兄才会把心拉回到她身上来。 而琴思泪却还搞不清楚状况,纳闷地看着云燕燕朝她挥拳而来,心里还在思忖着:夫君的小师妹要打她吗? 为什么? 两人一个下狠心挥拳头,一个连躲都不晓得要躲,看上去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场面,眼见云燕燕那力道十足的拳风即将沾上琴思泪高高隆起的小腹…… 「我杀了你!」 随着狂怒的咆哮声,另一道掌风猝而劈至,掌势比云燕燕的拳风更为凌厉威猛千百倍不止,大有将云燕燕一击毙于掌下之势,云燕燕顿时骇傻了,拳风定住了,换她连躲都忘了要躲了,不过,就算她真要躲,恐怕也躲不过…… 「师弟不可!」 适时,横里飞来另一人,悍然无惧地挥掌迎向那惊人的掌风,顿时轰的一声,咚咚咚退了好几步,勉强接下杭傲那一掌。 「师弟,你太过分了,怎可施出这等杀手对师妹呢?」姜世麒怒叱。 「我过分?」杭傲爆吼。「她想杀了我老婆,那就不过分吗?」 「这……」姜世麒窒住了,转而望向云燕燕。「师妹,你……」 有靠山了,云燕燕马上镇定下来了。 「人家只是玩玩嘛!」躲在姜世麒身后,她满不在乎地自我辩解。 「玩玩?玩玩?」杭傲不可思议地重复。「玩你娘个屁!不说我老婆根本不懂武功,哪能跟你玩那套,就算她会武功,此刻她身怀有孕,临盆在即,哪禁得起你这种粗鲁的玩法!」 「玩不玩得起是她的问题,与我何干!」云燕燕嘟嚎。「我偏就是要这样玩,怎样?」 「你……」杭傲怒极,挥掌又待劈出。 「师弟!」眼见杭傲神色不对,姜世麒忙站前一步挡住杭傲。「你也知道师妹的性子,她只是……」 「我就是知道她的性子,所以才反对让她留下来,但师兄你……」 「她心情不好呀!」 「所以就可以不顾我老婆的安全?」 姜世麒张嘴,却是无言。 他宠爱小师妹,可以由着云燕燕做任性无理的要求,但也不能因此而罔顾他人的生命呀! 就在这时,突然又冒出另一个声音。 「这里是怎么一回事,吵吵闹闹的?」 原来是杭老爷,刚刚他在书房里和杭傲讨论生意上的问题,却被添福一句话叫走杭傲,看杭傲神情愤怒,他便也好奇地跟来看看。 一见是老爹,杭傲立刻上前「告御状」。「正好,老爹,你来评评理,师妹正在重孝期间,她不乖乖在老家守孝,偏偏要到咱们家来散心,这也就罢了,她想嫁给我,我不要她,她就拿我老婆出气,竟然想杀了思泪,这……」 杀人? 「什么?」尚未听完,杭老爷便是一声惊骇的怒吼,「这等任性蛮横的女孩子家,就算你要娶她,我都不许!」他愤怒地摇摇头。「守孝不乖乖守孝,还到处乱跑,真是,长辈都没教过你什么叫礼吗?」 这死老头子,竟敢说就算四师兄要娶她,他都不许,活腻味了吗? 「没教过,那又怎样?」云燕燕咬牙切齿地顶嘴。「关你屁事!」 「你你你……」这下子,杭老爷真的火了。「傲儿,赶他们出去,杭府不是给人守孝,也不是让人散心的地方,这里不欢迎他们,叫他们滚!」 「是,老爹!」杭傲眉开眼笑的领命,转身。「请吧,两位!」 「不,我不走,就是不走!」云燕燕双手叉腰,摆出一副「我就是不走」的姿态,「你又能……」娇躯软软的倒下,正好落入姜世麒怀里。 收回点穴的手指头,杭傲笑吟吟地摆出一手。「大师兄,请吧!」 长辈都在赶人了,他还能如何? 姜世麒无奈苦笑,歉然点了一下头,便抱着云燕燕转身离去了,想到要如何劝慰师妹,他还有得头大的呢! 姜世麒一走,杭傲就唬一下猛然回过头来,恶形恶状地对着琴思泪怒吼。 「你这女人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是派了一大堆人跟着你吗?你又叫他们到哪里去帮忙了?」 没见他对她如此凶狠过,琴思泪不觉瑟缩一下。「妾身……妾身……」 「好了,好了!」杭老爷忙上前打圆场。「明明是你师妹不好,又不是思泪的错,你凶她干嘛呢?别吓坏了他们母子俩了!」 母子俩? 「应该是母女俩吧!」杭傲喃喃自语,旋又表情狰狞地放嗓门咆哮。「那又有谁来同情我呢?」 「你又有哪里值得同情啦?」杭老爷纳闷地问。 「哪里没有!」杭傲更是冒火。「当我一见到师妹的拳头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打到我老婆身上时,我的三魂七魄当下就飞跑了两魂六魄,老爹你为什么就不可怜我一下?」 杭老爷耸耸肩。「反正还剩下一魂一魄,够你搞怪的了!」 琴思泪慌忙掩住嘴,差点笑出声来。 杭傲的嘴角也抽搐了一下,「死老头,你闭嘴!」继续瞪住琴思泪。「说,你身边的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琴思泪轻叹,其实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见杭傲气得脸色都变了,想想,也许自己真的有哪里做错了而不自觉,那么,她最好听话一点,先乖乖回答杭傲的问题,再来请教夫君,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往后她一定会加倍小心避免再犯。 「呃,妾身见今日天气很不错,就想出来散散步……」 杭傲往上瞄了一下温暖和煦的太阳。嗯,的确,这种天气,出来散步是个好主意。 「散步来到了这里,妾身又觉得,在这里看书做女红应该很是惬意……」 环眼扫视周围一圈,杭傲颔首。也没错,这里环境好,很清静,确实是看书做女红的好地点。 「所以,春桃和春月就分别替妾身去拿书和女红……」 杭傲点点头,总不能劳累老婆自个儿回去拿吧? 「添寿和添禄去搬锦榻和茶几……」 对对对,要搬锦榻,虽然重了一点,但老婆挺着个大肚子,坐寻常的椅凳太辛苦了。 「春晴和春香也上厨房去,说要替妾身沏茶做点心……」 杭傲满意的笑了,那两个丫鬟也很体贴机伶嘛! 「最后,听说云姑娘在前头闹着要进傲苑里来,添福和碧香就赶去阻止……」 杭傲的脸皮又拉长了。那个刁蛮丫头,早晚他会狠狠地修理她一顿! 「结果,妾身身边就没人了,敢问夫君,不知妾身是哪里做错了,请夫君明白告知,妾身往后定然不再犯。」 「……」 「夫君?」 「咳咳,我……呃,我会多派十个,不,二十个丫发、仆人在你身边伺候!」虽然云燕燕被赶出杭府去了,但杭傲知道,她绝不会乖乖回山上去守孝,而大师兄根本就管不住她。 可恶,到底要怎么做,那丫头才会死心呢? 第四章 就在春光明媚的四月初,琴思泪顺利产下一个清秀纤细的小女娃。 「不幸」的是,小女娃的模样儿虽然有九成像杭傲,俊俏美丽,但个性却十足十像琴思泪,一整天下来,除了肚子饿要喝奶,以及尿布湿不舒服之外,她都乖乖睡她的觉,半声不哭。 于是…… 「敢问夫君在做什么?」 「逗我女儿哭。」 「逗她……哭?」 「虽然这丫头性子像你,不爱哭,但只要从小『培养』,相信她长大后就会是个爱哭的泪娃儿了!」 「……」 可是,杭傲还没「玩」够宝贝女儿,百禄喜宴一过,小女娃就被杭夫人堂而皇之的「绑架」了。 「我早预定了,女娃儿就归我!」 「其实杭府里,最霸道的莫过于老娘你了!」杭傲不情不愿地嘟嘟嚷嚷。 「不服气来咬我啊!」杭夫人抱紧了娃儿,说不还就不还。 「我的牙齿太嫩了,咬不动老人家的肉,」杭傲咕哝。「怕一口咬下去全掉光了!」 「你说什么?」 「没,我是说,请问老娘你要拿什么喂我女儿?刀削面还是驴肉包子?」 「干脆拿饽饽喂她算了!」杭夫人没好气地笑斥,「告诉你……」她得意地与翠姨相觑一眼。「早两个月前,我就找好了两位奶娘,保证饿不着我女儿的!」 哇靠,连奶娘都请好了?这老太婆,打定主意要做强盗就是了! 「孙.女.儿!」杭傲咬牙切齿地提醒老人家健忘的脑子。 「随便啦!」 「这种事能随便的吗?」 「我说可以就可以。」 「……」 好吧,好吧,看在杭蕊在半个多月前嫁出去了,老娘和翠姨也的确很难过的份上,他这个「孝子」就牺牲一点,女儿让给她们去安慰一下吧! 「老婆。」杭傲可怜兮兮地瞅定琴思泪。 「夫君?」琴思泪疑惑地回觑他。 「我知道生孩子很辛苦,不过,能不能再辛苦一次,再生个女儿给我?」 「夫君不想要儿子吗?」 「那就不必了,我大哥、二哥都有养小鸟,不缺我来养,我只要美丽可爱的小花儿!」 「是,夫君。」 「要那种很会哭的泪花儿喔!」 「……」 琴思泪很是欣慰,谁家的媳妇儿像她这么轻松的,只求生女,没有生儿子的负担,不过,她也明白,这是杭傲的体贴,是他刻意不让她有任何负担的。 她的夫君,真的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 虽然她年长于他,五年的落差,曾经让她以为,无论是在实质上或思想上,那都是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然而,一年多来,她逐渐了解到,实质上的差距或者永远无法跨越,但其他方面却根本不是问题。 因为,她的丈夫是一个如此特别的男人,年岁虽轻却相当成熟老练,世故中又透着几许幼稚,任性暴躁又风趣幽默,可说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人。 可是,当别的男人只看得见背负在她身上的污点——不但是个老女人,相貌平几,又是个被休再醮的弃妇,他却完全不以为意,反而一心认定她是最值得他宠爱的女人,然后全心全意的疼爱她、呵护她,这样的男人,怎能不让她心动! 而女人一旦动了心,就很容易动情了。 每多相处一时,为他而牵动的情思就愈来愈深挚,每多相处一刻,年岁上的隔阂就离她愈来愈遥远,每多相处一日,离不开他的感觉就愈来愈强烈。 以前虽觉得他是一个俊俏好看的男人,然而她向来不重外表,便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但不知何时开始,她总会不知不觉的把视线定着在他脸上,不知不觉地看痴了眼、看失了神。 不是因为他好看,只是很单纯的想看他、爱看他。 有时候被他发现她在偷看他,她会赧然收回目光,他却挤眉弄眼装怪脸,害她忍不住噗哧笑出来。 他就是爱逗她。 然而,她最爱的是,夫婿那双占有欲十足的手臂圈搂住她的感觉,那温暖又宽阔的胸膛,那充满怜惜与疼宠的拥抱,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幸福。 幸福的滋味,她终于品尝到了。 「老婆。」 「夫君?」 「再过一阵子,等我不那么忙了,我再带你回门,嗯?」 「谢谢夫君。」 嗯嗯,她是该回门一趟了,不为别的,只为让爹爹安心,让爹爹亲眼瞧瞧,他的女婿是多么疼爱他的女儿啊! 另一方面,就如杭傲所料,云燕燕被赶出杭府后,不甘心就这样回山上去,姜世麒只好在城外租下一楝房子暂住。 「可恶!可恶!可恶!」云燕燕憎恨地咒骂不已。 「师妹……」姜世麒在一旁无奈苦笑,不知该如何劝解她才好。 「那个死老太婆,叫她听我的,她竟敢不听,实在太可恶了!」 她又凭什么要人家非听她的不可呢? 「这……师弟妹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还称不上老太婆吧?」 「都快大上我十岁了,还不够老太婆吗?」云燕燕振振有词地反问。 「那我不就是老太公了?」姜世麒喃喃道。 装作没听到,云燕燕继续恨她的,「真不知道四师兄到底是迷上那个老女人哪里了?」恨得满口牙都差点咬碎了。「对了,是邪术,那个老女人肯定是使邪术迷住了四师兄!」 邪术?! 姜世麒哭笑不得。「师妹,你想太多了吧?」 云燕燕横横地瞪他一眼,「不然四师兄怎会迷上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猛一咬牙。「好,我就等四师兄不在的时候去一刀砍了那个老女人,看她还能不能使邪术害四师兄!」 要杀师弟妹? 姜世麒骇然一惊,「万万不可!」慌忙道。 不可? 还万万? 云燕燕神色阴森地眯起美眸。「为何不可?难不成大师兄你也迷上那个老女人了?」 姜世麒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杀了师弟妹,你以为四师弟会放过你吗?」 不,不会,杭傲肯定会天涯海角追杀她,谁也阻止不了他! 云燕燕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忽地勾起一弯狡诈的、诡谲的、令人见了心里发毛的笑。 「不能杀,那就赶走那个老女人!」她断然道。 「你……」觑着她唇上那弯冷笑,姜世麒不安地咽了口唾沬。「想怎么做?」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云燕燕阴森森地道。「现在,我要大师兄你回山上去替我拿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拿……」云燕燕小小声说出那样东西的名字,姜世麒当下即大大骇了一跳,脸色发青暗暗呻吟不已。 完了,完了,小师妹肯定会闯大祸的,这下子,他又该如何是好呢? 在蝶苑过惯了奴仆伺候的大小姐生活,转眼间被赶到窄小的偏屋里过自己伺候自己的苦日子,杭姵说有多不服气就有多不服气。 她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而逃命,到底是哪里错了? 但,娘亲失宠了,杭老爷连见也不愿见她一面,想找琴思泪说项,却连傲苑都进不去,她根本无计可施。 尔后,在杭蕊嫁出去后不久,又听说杭老爷打算要把她嫁给邱老爷做八姨太,不然就是做张员外长子的三姨娘,而且中秋前就要让她嫁出门了,这么一来,她又非逃不可了。 「你又能逃多久呢?算了,姵儿,认命吧,别再梦想做正室大老婆了!」自从失宠之后,兰姨反倒想开了,争了大半生,到头来依旧是一场空,再争下去,恐怕连安身之地都要争没了。 不,能平平稳稳过完下半辈子就好,她再也不想贪什么地位了。 「要我做妾室,死也不!」杭姵不甘心地道。 「那平祥香铺老板的独生子,他愿意正正式式娶你回去做大老婆,将来那家铺子就是你们的了,你……」 「不要,那只是一家见不得人的小铺子,配不上我!」 是是是,小家小铺是配不上她,但她怎不想想,一个没名没分的通房丫鬟的女儿,又怎配得上名门大户呢? 兰姨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但如果你这一走,你爹不再让你回来了呢?」 不让她回来了,可能吗? 很有可能! 杭姵脸色微变。「那……那……到时候再说吧!」即使如此,她还是不能不冒这个险。 总之,她绝不做妾室! 然而,拎着包袱才刚溜出杭府后门,她就碰上了云燕燕,后者状似守在那边等候许久了。 「终于等到你了!」 「呃?」 「有件事想找你合作,走,咱们一起好好合计合计!」 半个时辰后,城外,两个同样自私又任性的女孩子,为了不同的目的,合伙设计阴谋。 「果然是好主意!」杭姵衷心赞叹。 「那当然,看是谁的脑筋想出来的嘛!」云燕燕跩得二五八万的。 「这么一来,三嫂不离开也不行了!」杭姵沉吟。「不过……」 「不过怎样?」 「三哥一定会去找三嫂的吧?」 「无所谓,四师兄那个人啊,根本没多少耐性,」云燕燕嗤之以鼻地道。「就不信他能够找多久!」 「也对,」杭姵颔首同意。「三哥跟大哥、二哥不同,他是最没耐性的!」 「没错,就算他会去找人,最多找个半年、一年的,那已经是极限了!」 「如此一来,当三哥没耐性再找下去而回到这里的时候,也只剩下你在他身边了!」 「对,我会很有耐性地等在这里的!」 她? 耐性? 在她看来,三哥这个任性的小师妹,耐性可能比三哥还少吧! 「你真有那种耐性乖乖等在这里那么久吗?」杭姵忍不住问了出来。 「老实说,我可能比四师兄更没耐性吧!」云燕燕很爽快地承认。「但独独对四师兄,你要我多有耐性,我就多有耐性!」 因人而异就对了。 真是的,三哥那个超级无敌的大浑蛋,到底有哪里值得人家为他这么辛苦等候的呢? 杭姵无法理解地摇摇头,旋又开心地笑起来。「至于我呢……」 「那个女人不在,四师兄就会回到原来的四师兄了,」云燕燕笑得狡猾。「一个正事不干,只会吃喝玩乐嫖赌的小霸王,届时,四师兄的爹就不可能把家业交给四师兄了……」 「爹会交给大哥或二哥当家,」杭姵愈听愈满意,愈想愈雀跃。「大哥、二哥那两个耿直的笨蛋就很好拐了,如此一来,我就可以如愿以偿的嫁到大户人家做正室大老婆了!」 说到这里,两人相对一眼,眉开眼笑。 「皆大欢喜!」异口同声。 她们欢喜就好,别人欢不欢喜就不关她们的事了! 中秋夜,是除了除夕之外的另一个合家团圆的日子,然而,这一年的中秋,杭家似乎团圆不起来了。 就在中秋前半个月,杭老爷突然病倒了。 「杭老爷不是病,是中毒。」大夫脸色凝重地宣布。 毒?! 「不可能,老爹怎会中毒?」委实是大大出人意料之外的答案,杭傲不禁失声怒吼。 「确然是毒!」大夫斩钉截铁的又重复了一次,「三少爷,您瞧,杭老爷手腕上多了一条黑线,每三天就会多一条,直到满七条之后过三天,就……呃,」咳了咳。「所以这毒就叫做七线夺魂。」 此刻,追究到底是谁下的毒,或者为何要对杭老爷下毒,这都暂且不重要,重要的是…… 「换句话说,我们只有二十一天的时间找解药?」咬紧了牙根,杭傲喃喃道。 「恐怕也很难,这种毒是藏人做出来的,因此得到藏边去找解药,至于找谁,老朽就不知道了。」大夫歉然道。「想想,此地到藏边何其遥远,来回一趟就不止要一、两个月了,更何况还要找个不知道是谁的人……」下文不言可喻。 杭傲深吸一口气,「我马上出发去找,一定会找到解药回来的!」斩钉截铁地道。 「记住,只有二十一天的时间,超过一刻钟都不行!」大夫慎重嘱咐。 「我知道!」杭傲飞快地道,旋即深深凝视琴思泪一眼,什么也没说,再转注碧香与添福。「跟着三少奶奶,一步也别离开她!」 「知道了,三少爷(姑爷)!」碧香与添福异口同声应道。 下一刻,连包袱都没准备,杭傲就咻一下不见人影了。 琴思泪徐徐阖上眼,深呼吸好几下,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安,然后睁眼,缓步上前,以最平静的语气,柔声安抚早已哭得唏哩哗啦的杭夫人与翠姨。 「请安心吧,婆婆,翠姨,夫君一定会及时找到解药回来的!」 她是在安抚杭夫人与翠姨,也是在安抚她自己。 然而,十天过去了,杭傲没捎任何音讯回来;十五天也过去了,杭傲还是不见踪影;到了第二十一天…… 来不及了! 虽然没有人说出口,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得很,杭傲是绝对赶不及回来的,届时,就算他拿到解药回来了,但已超过时限,又有何用? 怎么办? 在这最后的时刻里,反而没半个人哭,大家只是相对茫然,没有人能够接受这种结果,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三少奶奶,云姑娘说要见您。」 老管家突然跑来琴思泪身边,小小声禀告她,琴思泪眼神茫然地过了好片刻后才会过意来。 「夫君说我不可以见她的。」 「但……」老管家的声音更细小。「云姑娘说她可以救老爷。」 「咦?」琴思泪吃了一惊。「真的?那还不快带我去见她!」 匆匆忙忙跟着老管家来到客苑的侧厅,琴思泪见到了神态傲慢的云燕燕,后者噙着一嘴不怀好意的笑,使得琴思泪满心忐忑地定住了脚步,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悄然浮上心头,几乎想掉头离开…… 几乎。 但没有。 她不能。 「云姑娘,听说你有办法救公公是吗?」 「我有解药!」云燕燕拍拍腰际的荷包。「但我不可能平白把解药送给你们,是有条件的。」 几乎可以猜得到云燕燕可能开出什么样的条件,琴思泪不由暗暗叹息。 「只要思泪办得到……」 「你一定办得到的!」 「那么,云姑娘请说。」 「我要你离开杭府,远远的,再也不许回来了!」 离开杭府? 再也不许回来? 猝然一阵昏天黑地的晕眩,琴思泪猛然闭上眼,踉跄退两步,几乎站不住脚,这远比她猜想得更可怕,竟然要她……要她…… 离开夫君! 「可是……可是……」一时之间,她完全的无法思考,脑海里是一整片彻底的慌乱,找不到丝毫理智。 「还有,你不能通知任何人要离开,得悄悄的离去……」顿住,懊恼地瞥向紧随在琴思泪身后的碧香和添福——一时太得意,忘了先屏退他们两个。「呃,除了他们两个……」 「我要跟着小姐(三少奶奶)!」相较起来,反倒碧香和添福比琴思泪来得镇定,不但毫无惊慌之色,还争先恐后抢着表现他们的忠心。 云燕燕松了口气,「那最好,省得我还要伤脑筋如何『处置』你们!」她可不想为了这种小事杀人灭口。「此外,你也不能回娘家或任何亲戚家,不能和任何相识的人联络,更不能去四师兄带你去过或提过的任何地方!」 「那……」琴思泪茫然地喃喃道。「我能到哪里?」 「管你要到哪里,天涯海角,随便你!」云燕燕不耐烦地胡乱摆摆手,「但是,你不能留在北方,也不能回南方,要到藏边的话,运气『不好』会碰上四师兄,那也不行,我看你就到西域去吧!」 她冷笑。「如果这样四师兄还找得着你,我就认了,不再跟你抢他了!」 西域? 对她而言,那是另一个世界,他,找得到她吗? 「……」琴思泪绝望地抖着唇瓣,说不出话来。 「还不快决定,没多少时间让你婆婆妈妈的了!」云燕燕大声催促,她就是故意拖到这种时候,好让琴思泪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要是迟了,那只能怪你,是你害死你公公的!」 再次阖上眼,仍是心慌意乱,仍是定不下神,依旧茫然惶恐,依旧不知所措,但,琴思泪猛一咬牙,霍然睁开眸子。 是的,没有时间让她犹豫了。 「我走!」 「很好,那就马上给我滚,你一离开杭府,我就拿解药给他们!」 「……」 半个时辰后,抛下嗷嗷待哺的小女儿,没有和任何人道别,琴思泪带着碧香和添福,还有满面泪痕,悄悄离开了杭家。 行前,她被逼发下了毒誓:这一生,她都不能够再回杭府了! 连碧香和添福也被逼发誓:不能和他们认识的任何人联络。 按照云燕燕的要求,载着主仆三人的马车往西域前进,行向不可知的地域、不可知的未来。 「小姐,我们要上哪儿去?」 「西域。」 「我知道,我是说,西域的哪里?」 「……我也不知道。」 她只听说过西域这个名词,除此之外,一点概念都没有,如何能知道她可以到西域的哪里落脚呢? 「到哈密吧,听说那里有种水果很好吃耶!」添福兴致勃勃的建议。 「你就知道吃!」碧香没好气的敲他一脑袋。「不过,有个地名可以去,总比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好。」 所以,他们决定到西域的哈密落脚。 隔着驾驶座和车厢之间的布帘掀开了,添福和碧香兴奋地讨论到达哈密后要如何如何,而车厢后的布帘也掀开了,琴思泪痴痴凝望着愈来愈远去的平阳城,心,愈来愈痛。 曾经,他问她,在不在意他有其他女人? 她的回答是,不在意,当时,虽然名为丈夫,但他对她而言,只不过是一个顽皮的小弟弟而已。 而今,在她的心中,他已经不是一个顽皮的小弟弟了,而是她的男人。 一个怜惜她、疼爱她、宠溺她,在她心中刻镂下无怨无悔的款款深情、浓浓挚爱的男人。 现在,倘若他再问她在不在意他有其他女人? 她的回答依旧是不在意,而她也是真的不在意,因为她不贪心,她的欲望只有一点点。 只要能够陪伴在他身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就算他有一百个妾室,一百个通房丫鬟,就算他不爱她,甚至不喜欢她,她也不在乎。 只要能够陪伴在他身边,于愿足矣。 然而,或许老天爷认为她得到的已经太多了,因此,连这么一点点小小心愿也无法成全她。 所以,她和他,是注定要分离的。 贝齿咬住下唇,琴思泪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静静地,热泪盈眶;悄悄地,泪珠儿挂颊。 思泪,思泪,相思情泪。 丝泪,丝泪,情丝系泪。 天涯海角,何处才是她的归宿呢? 期限过后半个多月,杭傲才回到杭府。 「是我拿解药救了你爹的!」 云燕燕得意洋洋地向杭傲表功,满心以为他会因感激而对她心生好感,再由好感滋生出爱意来,最后,完满的成就一对「佳偶」。 多么聪明绝顶的计划呀! 岂料,杭傲不但不感激,反而怀疑地斜睨着她,「为什么刚发现我爹中毒时,你不拿出解药来?」很不客气地质问她。 对,为什么? 云燕燕窒了一下,「这……这……」这个聪明绝顶的计划好像有点不太聪明的漏洞,「我……那……那是……是后来才拿到解药的!」她硬拗。 「谁给你解药的?」杭傲咄咄逼人地又问。 「你不认识的人。」 「说说看。」 「就说你不认识,说了又有什么用?」 「我要追查,是否是那人对我爹下毒的!」 追查? 「不不不!不是!不是!」云燕燕慌忙道。「绝不是他!」 「你怎么知道?」杭傲狐疑地打量她。「难不成是……」 杭傲愈是追问,云燕燕就愈是心虚,额上冷汗开始滴落下来,「喂喂喂,你很过分喔,四师兄,人家好心好意拿出解药来救你爹,你反而怀疑人家……」色厉内荏地强做辩驳。 好心好意? 才怪! 杭傲冷笑。「那是藏人的毒药,却莫名其妙出现在中原,还那么好巧不巧的,你又突然得到解药,换了是你,你能不怀疑吗?」 不能! 云燕燕顿时语塞,僵窒片刻后,不得已,只好使出终极招数来,「不管,是我救了你爹的,你欠我,你得还我!」耍赖、要挟兼「讨债」。 但一如以往,她耍她的赖、要她的胁、讨她的债,杭傲就是不吃她那一套。 「欠你娘个熊!还你奶奶个头!」嗤之以鼻地,他破口大骂,五字经,还有六字经。「不说出解药是谁给你的,我就认定是你勾结外人来毒害我爹的!」不但不吃她那一套,还反控诉回去。 没有外人,就是她! 心头不由重重咚的一下,云燕燕开始慌乱了。「别……别鬼扯,没理没由的,我……我干嘛害你爹?」 「没理没由?」俊眸恶狠狠地咬住了云燕燕,宛如进袭前的眼镜蛇,冷酷又无情。「我一回来,娘就告诉我说我老婆不见了,你给我老实说,是不是你故意设计赶走我老婆的?」 他怎会知道? 自以为毫无破绽,精心设计的阴谋,竟连一时片刻也瞒不过杭傲,云燕燕再也掩不住惊慌的心了。 「才才才……才不……不是!」她极力为自己反驳,但心在颤抖,舌头也在颤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在结巴,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是是是……是那个老女人她她她……她自己跟男人跑跑了,关关关……关我什什么事!」 「跟男人跑了?」杭傲喃喃复述,蓦而放声狂笑。「就算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会跟着男人跑,可只有我老婆,她绝不会跟男人跑!」 他就这么信任那个老女人? 听杭傲提及琴思泪的语气,彷佛琴思泪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女人,再也没有任何女人比得上她似的,刹那间,一股嫉妒的怨恨狂涌而出,云燕燕不惊,也不慌了,熊熊一股不甘心的怒火轰的一下烧干了她的理智。 「谁说不会,我就看到了!」不顾一切抹黑。「我亲眼看到了!」 双眼一眯,「你看到什么?」杭傲寒森森地问。 「我亲眼瞧见她跟一个成熟斯文的读书人一起离开,」云燕燕说得不假思索,煞有其事。「还听到她跟那个男人抱怨、诉苦,说对她而言,你太幼稚了,又是个粗俗人,她和你根本就谈不来,害她过得好痛苦……」 她很聪明,就算杭傲再是信任琴思泪,但她说的恰好是杭傲的痛处,就不信杭傲真的一点都不受影响。 果然,杭傲的表情猛一下扯歪了,狰狞得像个鬼,「你胡说!」他怒吼。 「随便你爱信不信!」云燕燕假作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总之,那个老女人是自己跟男人跑掉的,与我无关!」 「你……」杭傲额头青筋暴露,下颚紧绷,眼底怒火愈来愈炽然,脸色也愈来愈乌黑……「不,我不信!」霍地大吼,猝而飞身离去。「我会找到她,证明给你看,她绝不是那种女人的!」 吼完,人影也不见了。 「找?」云燕燕唇线一弯,嘲讽地笑。「好啊,去找啊,先看看你找不找得到人再说吧!」 她可以猜想得到,杭傲必定会先在北方这里找,以为琴思泪一个纤细柔弱的女人家,再快也走不了多远;然后他会到南方找,因为琴思泪的娘家在南方;最后他会到藏边找,碰碰运气,想说搞不好琴思泪是到藏边找他也说不定。 但是,他绝不会到西域找人。 琴思泪是个典型的南方闺秀,跟西域毫无渊源,又不认识什么西域人,甚至可能听都没听过西域这个名词,她跑到那边去干什么呢? 连杭傲自己都没去过西域呢! 然后,在一直找不着琴思泪的情况下,最多一年时间,杭傲就会磨光了所有的耐性,也失去了对琴思泪曾有过的迷恋,于是,他厌了、烦了,再也不觉得寻找老婆是值得他浪费时间的事了。 最后,他会很干脆的放弃找人这件事,直接回到平阳来,好像他从未成过亲似的,忘了他曾为人夫,忘了琴思泪,甚至忘了他已为人父,忘了他还有一个女儿,若无其事地继续做他的小霸王,吃喝玩乐嫖赌过一生。 届时,也只剩下她在他身边了。 哼哼哼,就不信当他身边只剩下她这个「最适合」他的选择时,他还能对她无动于衷! 第五章 窗外,又飘着细雨。琴思泪手里捧着女红,两眼却痴痴凝望着窗外,细雨缓缓飘落,一丝丝轻盈地飘进窗内来,飘入她心头,栖息在清冷的心底。 原来这就是寂寞的滋味。 因为思念,总是想着他,回忆的美梦不断重复,梦醒后,依旧只是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原来这就是思念的滋味。 因为想他,总是渴望着他,闭上眼,恍惚他那双温暖有力的臂膀依然宠爱地圈拥着她,但睁开眼,却只剩下热烫的泪水顺颊而落。 思泪,思泪,她终于有泪,蕴含了多少说不出的苦。 红唇微启,轻轻逸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徐徐垂首,她继续手上的女红,一针针,细细缝入她的寂寞,一线线,缀入她的绵绵思念。 那是要做给他的棉袍,虽然可能永远都送不出去。 伺候在一旁的碧香与添福,眼见主子总是强做淡然,不由面面相觑,互使半天眼色,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 不知道。 打从来到哈密的第一天起,将近一个月里来,暂居在客栈里,不忙着寻找长久的住处,他们先忙着要让主子振作起来,在他们以为,这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毕竟在这多种民族文化交流、汇聚、传播的苍萃地,对初至哈密的人而言,应该是很新鲜的,值得花时间好好探索一番。 可偏偏他们七拐八诱,主子就是提不起半点兴致来好奇一下,别说出客栈了,连跨出房门半步的心情都没有。 「小姐。」 「嗯?」 「这里有好多好多外族人,穿衣打扮习俗各自不同,真的好有趣耶,您不想出去看看吗?」 「你们去吧,我不想出门。」 爱说笑,主子不出门,他们哪敢出门! 「小姐,您……」歪着脑袋,碧香仔细端详主子。「是心情不好吗?」 「……」眉泛轻愁,无语,默认。 「可是,小姐,这我就不明白了,」碧香喃喃咕哝。「记得小姐您曾经说过,人生不可能时刻都得意,我们要学着珍惜眼前拥有的美好,有什么就珍惜什么,没有的就不要贪求,人生是美好是痛苦全在我们一念之间,如此一来,就算身处困境之中,也能够淡然处之了不是吗?那小姐您现在是……」 是什么? 自相矛盾? 确实是。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琴思泪方才抬起螓首,徐徐抹现一弯苦笑,「没吃过苦,焉能了解苦滋味?」她呢喃。「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不曾爱过,又怎能体会到爱的悲愁? 原来她一直生活在懵懵懂懂之中,以为「心」是可以自我操控的,是痛苦或喜乐皆可由自己决定,就像要看书或是做女红,很容易就可以做出抉择来。 直至此刻,她才幡然省悟,「心」与「意识」是全然不同的。 虽然,她的脑子、她的意识都在告诉她,如今的景况也不能算差,起码她还可以自得其乐地过她自己想要的生活,再也没有人能够左右她的意愿了。 然而,她的心却完全的不肯按照脑子里的意识去做,幸福的回忆总在心湖里流连徘徊,挥之不去的思念愈来愈深刻,直至变成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日日夜夜啃噬她的心灵,使她再也找不回曾让她深以为傲的平静。 不曾爱过,又怎会失去淡然的心? 「小姐……」 「也或许,是我变贪心了!」 「贪心?」碧香不可思议地重复,旋即大大不以为然地猛摇头。「才不呢,小姐是碧香见过最最不贪心的人了,那……」 「那是以往,但此时此刻……」瞳眸轻回,琴思泪继续痴望着窗外的树林子。 深秋时节,绿叶已然遍黄,一叶叶萧萧瑟瑟地随风飘飞,一片片伴着雨丝坠落于尘土,默默地,灿烂归于虚无,平添人无限寂寥。 「我想,我是真的变贪心了!」琴思泪语音闇然,神情透着几分因自己的「贪婪」而生的惭愧。「明知不可求,却依旧深深地渴望着,明知没可能实现,却还是抑不住希冀的心,期盼……」 「姑爷能找到小姐您?」碧香飞快地接着说下去。 琴思泪静默一下,叹息。「那是不可能的,我明白,诚如云姑娘所言,夫君会找我,却不可能找到西域来,而且,他又年轻又没耐性,过一阵子之后,自然而然就会放弃了……」 碧香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终究没发出任何声音来,与添福相觑一眼,就紧紧地闭上嘴巴了。 姑爷年轻。 是事实。 姑爷没多少耐性。 也是事实。 所以,她能说什么呢? 「小姐……」除了这两个字以外,她什么也不能说。 「碧香,请多给我一点时间好吗?」琴思泪柔声请求。「我会尽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的,只是,我需要多一点时间……」 最好是! 看小姐这样子,想要平静下来,恐怕有点小难吧……不,不只是小难,是彻头彻尾的大困难吧? 「好吧,小姐,碧香知道了,您慢慢来就好,碧香不会再强迫您了!」 琴思泪悄悄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又为自己的自私任性而愧疚不已。 其实碧香与添福是最无辜又辛苦的,他们大可留在杭府里过好日子,但他们却选择跟随她到外地流浪,忠心耿耿地伺候着她,而她竟还任性地要求他们再多容忍她几分,真是太不知感恩了! 不,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才二十六岁,生命还漫长得很,为了碧香和添福的忠心和体贴,她也必须振作起来,最起码,也要把思念的痛苦埋藏在心底,唯有在她独自一人时,才能够容许相思的愁绪扰乱平静的心湖。 想他! 想他! 好想他! 可是,她会好好过下去的,倘若老天垂怜,下辈子,或许她还有机会再爱他一次吧! 于是,她振作起来了,但看在碧香和添福眼里,却更令人心伤。 因为,主子的振作只不过是不再瞪着窗外发呆而已,她恢复了正常作息,闲暇时看看书、做做女红,平和,淡然,彷佛没事人般。 然而,在她眉眼间总是透着若隐若现的轻愁,也不像在杭府时,不时可见温柔的笑靥,总在她不自觉时,沉重的寂寞与浓浓的思念,便会从她那双温柔的目光中溢泄而出。 她想念姑爷,也想念小小姐,却连明明白白地表露出来都不能。 在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子愈来愈安静,偶尔一抹笑也总是透着哀愁,心底不由暗暗嘀咕不已。 那个该死的姑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找」到…… 「嗨嗨嗨,老婆,两个多月没见了,有没有很想我啊?」 呃? 咦? 耶? 一个正在心不在焉的做女红,两个在面面相觑,暗地里咒骂某人,猝闻那熟悉的、戏谑的声音,三人先是一刹那的呆然,继而动作一致地猛然转向房门口,目光落在出声的人身上,三张表情三个样。 添福是「总算来了!」,安心了的神情。 碧香则是狠狠地瞪去一眼,意谓:太慢了啦! 而琴思泪,一脸吃惊的错愕。 但见杭傲脚步轻快地踏进房里来,笑咪咪地走向琴思泪,一把将她抓起来,迫不及待地扶起她的脸儿,俯向愕然微启的芳唇,重重地给她亲下去,辗转吮吻,贪婪需索,大半天后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老婆,真想你呢!」 唇瓣都被吻得有点红肿了,琴思泪却还是怔愣地回不过神来,满脸不可思议,傻傻地注视着他,过了好半晌后,方才迟疑地、试探性地举起柔荑贴上他的脸,终于,她出声了。 「夫君,是……是你?」 「金字招牌,如假包换!」 「真的……」虽然眼里看的是他,手上触摸的也不是虚无的幻象,但她依旧不太敢相信。「是你?」有可能吗?当她处于最灰暗的深渊时,一下子,她又被拱上了灿斓的天堂? 「喂喂喂,老婆,别说才两个月,你就不认得我了?」杭傲抗议了。 真的是他? 「夫君……找到妾身了?」 「不是。」 不是? 「……」那么,眼前的他,果然是她思念过深而衍生出的幻觉吗? 「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杭傲一整个得意的咧,旋又嘿出冷冷的笑。「那个可恶的鬼丫头以为她设计得了我,哼哼哼,凭她的道行,还早得很哪!」 设计? 安排? 「……」琴思泪困惑地瞅着他,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 「抱歉啦,老婆,你这女人委实太真、太纯了,期待你蒙人,大概连只蚂蚁都骗不过,所以啦,要让我小师妹错以为她成功地把我们分开了,这一切都只能瞒着你,你应该能谅解吧?」 他师妹? 把他们分开? 「……」两眼定定地瞅住他,她还在努力思考当中。 「总之,我都安排好了,先骗过那个鬼丫头,咱们再一起到南方去定居,让那个丫头自己在北方守到老、到死、到腐烂,随便她,而我们就在南方快快乐乐的过我们的逍遥日子……」 南方? 所以,他早就都计划好了…… 「……」两眼继续瞅着他,她努力消化当中。 「顺便,我也可以躲开老爹,那个死老头子以为我不知道他想把杭家的担子丢给我吗?哈,想得美,他奸,我就比他更诈,少爷我先跑得远远的,看那个老奸臣还能怎样……」 原来,他早就知道公公、婆婆的意图了! 「……」两眼依旧瞅着他,她努力吸收当中。 「这就叫做一举两得,唉唉,我真是太聪明了,就算不是神,也该有半仙的等级了吧?」 「……」两眼还是瞅着他,她终于慢慢相信了眼前的事实。 而事实是,她可以留在他身边了! 「咦?老婆,怎么都不说话?不会是……呃,真的生气了吧?」 她始终未吭半声,只是默默地,收回瞅住他的目光,偎入他温暖的胸膛,静静地,双臂紧紧圈住他腰际,娇靥深深埋入他怀里,悄悄地,两肩细细抖颤,宽慰的泪水止不住地淌流。 可以了! 她可以留在他身边了! 「耶耶耶,老婆,你你你……」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杭傲顿时被吓到了,舌头开始跟牙齿干架,结巴起来了。「你不会是在在在……在哭吧?」 他一说,纤细的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杭傲更是惊恐。 「等……等等,等等,你别哭啊,老婆,我我我……我该死,我对不起,我道歉,你你你……你别生气、别哭好不好?」 两条粉臂圈更紧,就这片刻间,热泪已然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天哪!这这这……」杭傲呻吟,惶恐得不知所措,「救……救命啊,碧香,救命啊,添福,快来救命啊!」很孬的向丫鬟、奴仆求救。 碧香两眼一翻:活该! 添福两手一摊:无能为力! 而后两人相偕离房而去,并把房门紧紧关上,姑爷自己闯的祸,请自己处理,谢谢。 「真没义气!」杭傲恨恨咒骂。 无奈,他只好双臂一揽将琴思泪横托入抱,快步走到床沿坐下,把她放在大腿上,再像哄娃儿似的摇着她,并温柔地拍抚她的背,耐心地等待她止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琴思泪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只余下断断续续的抽嗝。 「哭够了?」杭傲不禁松了口气,再深深叹息。「我在想,老婆,你还是生个不爱掉泪的女儿好了,我不想发挥什么男子气概了,多来几次,我会短命的!」 「噗哧!」 噗哧? 剑眉微挑,杭傲狐疑地扶起琴思泪的脸儿,但见她满面泪痕,双目红肿,唇畔却带着笑。 「老婆,你不生气了?」 「妾身没生气啊!」琴思泪摇头,因为哭太久了,嗓音显得有些儿沙哑。 「那你干嘛哭成这样?」千万别说沾满了她脸上的全都是口水,打死他都不会给她相信。 「妾身是……」螓首再次埋入他怀里,满足的叹息。「太开心了!」 开心? 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连开心也要哭。 「开心什么?」 「开心夫君终于『找』到妾身了!」 不是找到她好不好,根本就是他安排她到这里来的呀! 不过现在他就明白了,他「找」到她,她就可以终止被「流放」的日子了,然后,她又可以定时寄家书向岳父大人报平安,岳父大人才不会担心她,这才是她最在意的吧? 「喔,好吧,你不是生气就好。」 「夫君,」琴思泪仰眸瞅视他。「真没料到这一切全都是夫君的安排呢!」 「那鬼丫头要害我们,我总不能任由她害吧?」 「可是,夫君又怎能事先预知云姑娘要设计我们呢?」 「很简单,大师兄主动跑来告诉我的……」 当云燕燕指使姜世麒回山去拿毒药时,姜世麒就预料得到,师妹的诡计绝不可能骗得过师弟的。 要说聪明,要说奸猾,谁也比不上师弟,想诈他,根本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所以,师妹自以为毫无破绽的设计,迟早会被师弟抓包,到最后也只会为她自己招惹来被师弟追杀的祸患而已。 为保师妹,考虑再三之后,他毅然跑去找杭傲,主动把师妹的阴谋全盘托出,并表明愿意和师弟合作反设计回去,条件是杭傲绝不能伤害师妹,连恶整她报复一下也不允许。 杭傲同意了,于是,两人合作拟下了这个计划,杭傲可以借机带老婆「逃」到南方去,而姜世麒也可以安下心来等待师妹对师弟死心。 皆大欢喜! 「原来如此。」琴思泪恍然大悟。「所以,我们真要搬到南方去住?」 「当然是真的,宅子我都买好了,就在……」语声忽顿,杭傲神秘兮兮的扬起嘴角。「猜猜我买在哪里?」 琴思泪摇头,表示猜不出。 杭傲得意的哈哈一笑。「扬州!」 琴思泪惊讶地瞠圆了眸子。「扬州?」 「对。」杭傲爱怜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以后你要回娘家就容易了!」 因为,琴思泪的娘家就在扬州。 琴思泪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夫君,妾身……妾身……」眼眶又湿了。 「可恶的是……」杭傲忽又板起不甘心的脸来,「老爹好讲话,只消说是为了你的安全,再骗他说最多两、三年就行了,那个老蠢蛋就很干脆地放我们走人了。偏就是老娘……」 他恨恨地咬牙。「要放我们走人,唯一的条件是要把咱们的女儿留给她,真是亏本了!」 亏本? 琴思泪忍不住又噗哧出来,笑了个掩口葫芦,杭傲不满地瞪她,嘴巴还很孩子气的噘起来。 「老婆,你就不会舍不得咱们的宝贝女儿喔?」 「婆婆最宠爱的就是婉儿了,妾身很是放心。妾身担心的是……」琴思泪眉心聚拢。「妾身曾发过誓,不能再回到杭府……」 「安啦,安啦!」杭傲又笑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沉定,「那是小事,不用你操心,就跟你说过了,我都安排好了不是?」他安抚地拍拍她,「我绝不会让你违誓的,对我有信心一点嘛!」 琴思泪认真凝视他片刻,欣然笑开来。 「嗯嗯,妾身相信你,夫君。」 就从这一刻起,她对他付出了百分之两百的信任,相信他可以承担起所有的麻烦或问题,不会再因为他年轻,或者他偶尔爱耍点幼稚,而对他有任何怀疑了。 她的夫君,是可以让她全心倚赖的男人! 「再来一次!」 「……」 「再来一次!」 「……」 「再来一次……」 「夫君,妾身……会死的!」 「才三次而已耶,我们都两个月没……」断声,见老婆瘫在床上,像块皱巴巴的抹布似的快被「拧」干了,杭傲的良心终于冒出一点嫩芽来,「好吧,晚上再继续!」神清气爽的起身下床。「我快饿死了,走吧,咱们去用膳!」 晚上继续? 琴思泪差点呻吟出来,一经确定她并没有生气,杭傲立刻把她抓上床去这个那个、那个这个,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好像不懂得餍足的饿死鬼。 人家是愈干愈累,为什么他是愈干愈来劲呢? 撑着彷佛被肢解过好几次的躯体,她好不辛苦的下床着衣,杭傲还很体贴的为她梳发——才能快点出门吃饭去。 「咱们找上官啸云他们一块儿去用膳,你认为如何?」杭傲信口问。 琴思泪微微一怔。「夫君是指,上官公子和上官夫人?」 杭傲颔首。「还有跟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家伙,全都是我的朋友,当年跑江湖时认识的,是我特地把他们找来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咦?」琴思泪呆住了。 上官啸云与邵晓荷是夫妻,还有一对兄妹和好几个年轻人,加起来十来个男男女女,他们不但都是江湖人,而且全都比琴思泪年轻,最年长的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岁,最年轻的甚至还不到二十岁。 刚离开平阳不久,琴思泪一行人就在官道上偶遇他们,由于他们也要到哈密来玩,上官啸云便主动提议要与他们偕伴而行,抵达哈密之后,也是上官啸云帮她找到一家清幽的客栈暂住下来,而且邵晓荷每天每天都会来探望她,关切之意表露无遗,使琴思泪感动不已。 最令人窝心的是,他们从不过问为何她要独自一人来到哈密。 「他们是夫君的朋友,特地来……」她惊讶地问。「保护我的?」 「不然我不放心让你自个儿上路嘛!」杭傲理所当然地说。 难怪他们从不过问任何事,原来他们早已知情。 「那真该好好谢谢他们才是。」 「不用,不用!」梳好头了,杭傲扶她起身,「我说只要帮我这回忙,以后绝不去恶搞他们,要搞就去搞别人,他们就各个抢着要来。」滑稽的拉拉嘴。「你不用去谢他们,他们还会来谢你呢!」他可是不随便发送「免整金牌」的喔! 「这……」琴思泪啼笑皆非。「夫君你真是……真是……」 「厉害?」杭傲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 琴思泪噗哧笑了,又忍不住摇摇头,时不时的,她的夫君老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但是,他真的很可靠呢! 上官啸云等人就跟琴思泪住在同一家客栈里,相邻两个院落,走几步路就可以找到人了,甫一见到面,对方就一个接一个叫过来了。 「我们的杭三少,你终于来啦!」 「太慢啦!太慢啦!」 「再不来,真以为你要抛妻弃女了!」 「瞧你老婆可怜的,明明就是想哭咩,还得硬挤出笑容来给我们看……」 「笑得可真假!」 「废话,人家又不像你那样做作,演不来戏嘛!」 「喂喂喂,干嘛说到我身上来!」 「你自找的咩!」 叽叽喳喳、呱啦呱啦,没有恶意——也不敢有恶意,纯粹只是「有趣」,年轻人就是爱玩爱闹。 不过,要是闹过了头,就不好玩了。 「杭三少,你再不来,干脆我把你老婆拐走好了!」 这家伙的脑袋里装的大概是豆腐渣,竟敢讲这种话! 才眨个眼,杭傲已然瞬间移动到那家伙前面,健臂一伸,毫不留情地掐住了那个没脑子的家伙。 「你说什么?想拐我老婆?」 阴森森、寒恻恻的语气,任何人都听得出那家伙要真脑残到敢说出肯定的答案来,杭傲立时立地就可以扭断某人的鸡脖子,一时之间,大家都被吓到了,各个噤若寒蝉,连个屁都不敢放。 唯有琴思泪,她慌忙碎步跑到杭傲身边,急着往回拉杭傲的手。 「夫君,别这样,人家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有如妾身这般平凡又老气的女人,他们怎么可能……」 唬一下,杭傲马上丢开那个笨蛋,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亲亲老婆。 「胡说,我老婆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了!」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杭傲当场就俯下唇给她亲下去,卯起劲来和老婆交换口水。 四周众人先是呆了呆,旋即轰的一下又笑又叫地鼓噪起来,那个喊有种,这个喊够劲儿,还有人喊加油,羞得琴思泪不知如何是好,推又推不开杭傲,连说不要都没办法。 舌头早就被杭傲「抢」走了。 好半天后,杭傲才放开琴思泪,后者立刻化身为鸵鸟,把脑袋一整个埋进杭傲怀里,再也不敢露脸了。 天哪,她真的没脸见人了! 「老婆,你最好别再说那种话了,」杭傲一本正经的撂下警告。「不然我会更努力证明你说错话了!」 做错事,要打手心,说错话,就得「教训」舌头! 大老远来到西域,不玩玩就走人也太可惜了,于是,连同上官啸云等人,杭傲带着琴思泪、碧香、添福,一伙年轻人在西域各处玩了个尽兴,连大过年的都没人说要回家。 直至翌年二月,琴思泪又怀下了身孕,杭傲方才决定该启程到南方去了。 一路上,陆陆续续地,这个说该回家一趟了,那个说另有事要办,那票年轻人也一个个告辞了。 临别之际,他们都没忘记丢下一句话—— 「别忘了,我已经不在杭三少你的恶搞名单上了喔!」 「好啦,好啦,滚吧,滚吧!」 到了九江,就只剩下杭傲带着琴思泪和碧香、添福了。 「姑爷,记得当时云姑娘说过,如果小姐到西域之后,姑爷还找得着我们,她就认了,不会再跟我们小姐抢姑爷了,那为什么我们还要……」 打尖用膳时,杭傲与琴思泪正在闲聊,碧香突然打岔进来问了这么一句。 「请问你是在耍呆还是耍笨?竟相信那死不要脸皮的鬼丫头的话!」杭傲嗤之以鼻地冷哼。 「告诉你,那鬼丫头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全都是天底下最不可靠的狗屎,当时她是自信姑爷我绝对找不到你家小姐,才敢大剌剌地撂下那种话,可一旦我真的找到你家小姐了,她随时都可以翻脸不认账……」 「哇,耍赖呀?」碧香惊叹。 「对,她就是爱耍赖,还会耍刁、耍奸、耍诈,所以我才那么讨厌她!」杭傲咬牙切齿地恨恨道。「总之,适合她的人是大师兄,但在她理解到这一点之前,我必须避开她,直到她想通为止……」 「是喔,」碧香喃喃咕哝。「我看最奸、最诈的应该是姑爷您吧?」 「那是当然!」杭傲当之无愧地挺了挺胸脯,「不奸不诈怎么保得住自个儿的『财产』呢!」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琴思泪,意谓他所说的「财产」正是他所目注的「东西」。 「那少爷的生意怎么办?」添福也问了。 「没问题!」杭傲胸有成竹地一口干下一杯酒。「北方的生意就交给秦浩,我负责南方这边的生意,嘿嘿嘿,南北两方我全吃定了!」 「但秦公子可靠吗?」碧香又问。 「问这什么鬼话!」杭傲横着白眼瞪她一下。「那小子就算会出卖他老爹老娘老婆,也不可能会出卖我!」 「那么,也许很快就可以还清欠公公的债了。」琴思泪低语。 「还债?」杭傲呢喃,挤眉皱脸的表情十分滑稽,「也是啦,都立下了借据,还盖了手印,不还也不行,不过呢……」没安好心眼地翘起嘴角,勾勒出狡猾的笑意,「借据上并没有书明还债期限,所以呢……」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下辈子再还吧!」 下辈子? 「咦?」琴思泪傻住。 「你没听人家说过吗?儿女是上辈子的债主,这辈子是来讨债的,」才说到这里,杭傲的嘴就开始往横拉开,「那这辈子我欠了老爹的债,下辈子就该轮到老爹做我儿子啦!」话落,猖狂大笑。 就为了让公公下辈子做他儿子,他要赖债? 「这……」琴思泪哭笑不得,「实在是……实在是……」还想不出能说什么,她也禁不住笑出声来了。 真是孩子气! 「啊,上菜了,快吃,快吃!」如同往常一样,一上菜,杭傲就忙着夹菜往琴思泪碗里送。「这是九江名菜,云雾虾仁和鄱阳湖鲶鱼、银鱼、水浒肉、流浪鸡,老婆你多吃点,别忘了你可是要一人吃两人补的!」 咦,九江? 这个她几乎已经遗忘的地名…… 「原来……」琴思泪若有所思地探首往窗栏外眺望,好奇地左右浏览。「我们已经到九江了!」 虽曾在九江住了整整八个年头,这却是她头一回瞧见九江城内的模样呢! 筷子定在半空中,杭傲有所察觉地凝目仔细端详琴思泪。「怎么了?老婆你的表情好奇怪,九江有什么不对吗?」 静了一会儿,琴思泪方才徐徐回过头来,浅浅一笑。 「没啊,只是没料到这么快就到九江了!」 「是吗?」 杭傲狐疑地注视她片刻,再转向碧香投以询问的目光,后者两手一摊,表示她也不知道,他皱眉,又拉回眼去凝视琴思泪,琴思泪却已垂首专心用膳,瞧不见她的表情了。 算了,应该没什么重要的吧! 「那快趁热吃!」继续善尽二十五孝的职责,不断夹菜往老婆碗里堆积,有刺的剔刺,有骨头的抽掉骨头,好让她可以轻轻松松的入口。 「嗯嗯,妾身在吃了。」琴思泪也埋头努力吃吃吃。 就在这时,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她耳际…… 「快来,月莲,这里有空桌位!」 说熟悉,是因为那声音的主人曾在她的生命中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席位。 说陌生,是因为那声音她并不常听见。 还有月莲,那个名字…… 「咦,老婆,你怎么又停了,快吃呀!」 「呃?啊,好,妾身吃。」漫不经心地回应,琴思泪眼角偷觑过一丝目光。 果然是他们! 赶紧收回视线,专心在碗里的菜肴上,不是害怕被他们发现,而是担心被杭傲察觉。 以杭傲的个性,有仇非报不可,那两人可就惨了! 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杭傲业已觉察到她偷觑的目光,马上顺着她的视线朝甫在隔邻两桌落坐的那对男女瞧去。 男的一望即可知是个读书人,端正斯文,一身书卷气,就像普天下许许多多的读书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但那女的可就显眼了,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美人,美得令人双眼发直,难以移开视线,甚至比丁宛君和窦艳梅更美上两分。 江南果然盛产美女! 问题是,那位大美女也就只是那副皮相好看而已,其他乏善可陈,要说气质,简直是庸俗到不行,听她言语,连最基本的涵养都没有,多半出身不高,有九成可能是奴婢阶级被抬上来的。 「何公子,请问您今儿个要点什么?」堂倌恭敬的请示。 「别问他,问我,」大美人抢着道。「是我要吃的,问他干嘛?」 「是,请问何夫人,您要点些什么?」 「我要……」 何? 飞快地瞟向琴思泪,见她螓首更深垂,几乎要把小脑袋瓜子一整个塞进碗里头去了,杭傲当即有所颖悟。 嗯哼哼,就是那个「何」吗? 嘴角微微勾起,不怀好意的冷冷一笑,杭傲徐徐转向……一呆,视线拉回来往下掉,不知何时,琴思泪的柔荑捉住了他的手,紧紧握住,彷佛在传达某种讯息,抬眼看她,她却依然埋头苦吃,好像捉住他的手的人并不是她。 杭傲怔了一会儿,叹气。 好吧,就饶了那家伙一回,当是还那家伙一个「人情」:起码那家伙把他老婆的清白身子留给他了。 轻轻回握了一下手中的柔荑,他若无其事的继续夹菜到老婆碗里。 「老婆,多吃点儿,吃饱了,我带你在这九江城里头逛逛。」 出嫁到何家,竟被关禁在小院子里八年,大门都没能踏出半步,连九江城长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根本就是变相的虐待,光是想象,他就心疼死了。 水眸悄悄睇向他,眼里是感激。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她从不认为谁有错,一切都是命运使然,她不想为此而惹出其他无谓的不快。 现在的她很幸福,这就够了。 于是,他们默默地继续用膳,然而,不久之后,四面八方就开始陆续传来语意各自不同的对话声,有不想听都不得不听的大嗓门,也有不仔细听就听不清楚的窃窃私语。 「够了,月莲;我们只有两个人,点太多吃不完的。」 「但我每样都想吃呀!」 「叫这么多菜,吃不完很浪费的。」 「有什么关系,你多画几张画、多卖几本书就好了。」 「月莲……」 「我不管,我偏要、偏要、偏要……」 以上,是大美人粗俗的鲁叫,就怕有人听不见的尖锐嗓门。 「真不知何公子是怎么想的,那个女大美是够美了,但毕竟是丫鬟出身,给她个妾室做做也就罢了,何必扶她做正室呢?」 「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打小培养出来的感情……」 「那又如何?那两人怎么看怎么不搭,总有一天何公子会后悔的!」 「也是,那女人委实粗鄙,亏她在何家长大,也没沾染上半点文雅气质,看来是天生低贱,没得救了!」 「待她年华老去,美貌不再,瞧她还能留得住何公子的心才怪!」 以上,是右边那几位道貌岸然的老人家的冷言冷语。 「那女人真是该死的美呀!」 「啧啧,真想跟她来上一腿!」 「瞧瞧她那一副风骚样儿,老是四处乱抛媚眼,搞不好可以试试看喔!」 「说得也是,看她丈夫体瘦气虚,根本没几斤力气,多半也满足不了她的胃口吧!」 「那女人,早晚会爬墙的,我就等着尝尝第一口滋味了!」 以上,是左边那几个眼睛嘴巴一起流口水的年轻人的色言色语。 「青梅竹马的感情?」 「可以试试看?」 「笑死人了,那女人早就不知勾搭上多少男人了!」 「听说她的第一个儿子就不是何公子的种了!」 「可笑何公子到现在还懵懵懂懂的毫不知情,真是一只蠢乌龟啊!」 以上,是后面那几位小鼻子小眼睛的妇道人家的闲言闲语。 听到这里,杭傲再也忍不住纵声狂笑,笑得前俯后仰,还猛拍桌,那笑声中更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现世报啊! 那个不知珍惜内涵,只为美色所迷的自私男人,当他做下错误的抉择时,报应也就跟着临头了。 抛弃贤妻,选择戴绿头巾,他自找的! 第六章 三月里的江南,总是雨雾蒙蒙一片,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丝丝细雨把尘世的一切都隔开了,却隔不开心底忧虑的愁结。 不管是南方或北方,无论是男人或女人,细雨总是很容易揪起人的愁思。 「不知思儿现在如何了?」凝眸眺望窗外绵绵细雨,琴老先生喃喃自语。 「这……」琴伯渊犹豫一下。「妹妹的来信总说她过得很幸福……」 「她这是报喜不报忧啊!」琴老先生叹息。「那孩子孝顺,就算苦到快活不下去了,她也不会让我们知道的!」 「爹……」苦着脸,琴伯渊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安慰老人家才好。 「更何况,自她嫁到北方,总是两、三个月就来一封家书,但这回……」琴老先生回身。「离她上回来信有多久了?」 琴伯渊略一思索。「四、五个月了。」 「都这么久了……」琴老先生更是愁眉深锁。「我能不担心吗?」 「爹……」 「我不应该强要她再嫁的!」 「……」 「都是我的错!」 「爹,您也是为了妹妹的幸福着想的呀!」 「是,我是好意,却反而害了她一生,教我怎么对得起她九泉下的娘啊!」 「爹……」正当琴伯渊面对愈来愈自责的琴老先生而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在琴家伺候了三十几年的老仆人忠伯兴奋地跑进厅里来,嘴里还结结巴巴地大叫大嚷着。 「老老老……老爷,来来来……来了,来了呀!」 「我来了?我不就在这里,还能从哪里来?」琴老先生没好气地道。「真是,颠三倒四的,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是是是……」 忠伯还没结巴完,自他身后又闪进来一个人,不,两个人,一个年轻人抱着一个女人。 「夫君,不要啦,让妾身自己下来走吧!」 「不行,你累了,得让我抱着!」 「但妾身并不累……」 「闭嘴,嫁夫从夫,我说你累了就是累了!」 「……是,夫君。」 「很好!」年轻人满意的颔首,再咧开一张阳光灿斓的大笑脸,向琴老先生点头示意。「岳父大人,容小婿先将老婆送回房休息,之后再来向您请安!」 「爹,」女人则赧红着娇靥,柔声轻唤。「女儿回来了。」 「碧香,带路!」 「是,姑爷。」 匆匆来,匆匆去,琴老先生与琴伯渊尚未回过神来,年轻人已然抱着女人消失在眼前了,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什么状况? 下一刻,两人拔腿就追,追追追,追追追,追到了琴思泪出嫁前的闺房外,两人再次相对一眼,很有默契的不吭半声,同时把耳朵贴上门板,像锅贴…… 「睡饱了才准下床!」 「但……」 「蛋在你的肚子里!」 「夫君,妾身是真的不……」 「闭嘴,嫁夫从夫,我要你睡饱了再下床,你就得乖乖的给我睡饱了再下床,听见没有?」 「……是,夫君。」 「碧香,给我好生盯着你家小姐!」 「是,姑爷。」 「好,老婆,你乖乖听话睡觉,我得去向岳父大人请安了!」 听到这里,琴家父子俩一惊,慌慌张张把锅贴,不,把耳朵拔离开门板,再度拔腿就跑,跑跑跑,跑跑跑,跑回前厅去。 没有,没有,他们没有偷听喔! 「小婿杭傲拜见岳父大人!」 头一回面见老丈人,杭傲倒是很规矩,恭恭敬敬地跪下去磕头拜见,起身,再命添福送上一箱箱礼物。 「这两箱是东北人参,岳父大人您没事就啃两口,保证能长命百岁!」 「呃……」人参是用啃的吗? 「还有这两箱是貂皮和东北特有的珠宝,我想大舅子和岳父大人应该用不上,就送给大嫂子开心吧!」 「这……」太贵重了吧,他是想贿赂谁吗? 「至于这两箱是一些字轴画卷,什么秦观、欧阳修,还有什么里白外黑或里黑外白的,保证是真迹,听说大舅子最爱这些个玩意儿了!」 「里黑外白?」芝麻汤圆? 「咯,就这些,希望岳父大人和大舅子喜欢。」搓着手,杭傲笑得很狗腿。 琴老先生没吭声,只是慢吞吞地坐下,深思地上下打量杭傲,在思考,也是在理解。 「你……就是我的女婿?」 「是,岳父大人,我叫杭傲。」 「几岁了?」 「二十二了。」 「你不嫌弃思儿曾被休离?」 琴老先生的表情极为严肃,相对的,杭傲却是一脸的满不在乎,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 「那又不是她的错。」 「也不嫌弃她年岁比你大?」 「出嫁从夫,年岁再大,她还是得听我的。」杭傲很男人的挺高胸脯,再满意地拉出一嘴闪闪发亮的白牙齿。「她是个很听话的老婆的。」 「所以,你全然不嫌弃思儿?」琴老先生不放心地一再寻求确认。 「开什么玩笑,」杭傲大声抗议,不爽了,因为岳父大人不相信他。「我宝贝老婆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空去嫌弃她?」 琴老先生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那么,你们有孩子了吗?」 「咦?」杭傲一脸惊讶,「怎么?我老婆没通知岳父大人您吗?我们有个女儿啦,不过……」哀怨的抽了抽鼻子。「被我老娘抢走啦!」被抢劫还不能反抗,好悲惨! 「抢?」换琴老先生一脸诧异了。 「我老娘只养了三只小鸟,没开半朵花儿,所以就抢了我的女儿去,说要当她女儿养……」杭傲咬牙切齿地恨恨道。「明明是孙女儿说!」 小鸟? 花儿? 琴老先生有点啼笑皆非地和琴伯渊相对一眼:这小子似乎不太懂得何谓文雅的谈吐。 「不过没关系,我老婆又有了!」杭傲得意地又说了。「她答应再生个女儿给我,这回我瞧也不让我老娘瞧上半眼,不,连知道也不给她知道,这么一来,她就不能再抢我的了!」 现在是在抢糖葫芦吗? 琴老先生不由头痛地揉揉太阳穴,算了,就姑且暂时相信这小子,得再往下多看一阵子,才能确定这小子是否有亏待他的女儿。 「那么,你这回带我女儿回门,预计要待上多久呢?」 「不是待,是住。」 「嗯?」 「这趟我是带老婆回门,也是打算搬到南方来的。」 搬? 「耶?为什么?」 「做生意啊!」 「做生意?那搬到苏州或杭州不更合适?」 「但我老婆娘家在这里呀!」杭傲回的理所当然,「做生意就不能不出远门,可是我又不放心让老婆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所以啦……」一本正经地对着琴老先生一揖下地。「到时候就得麻烦岳父大人了,女婿我若是要出远门,老婆就送回娘家来暂住,可以吧?」 琴老先生惊讶地目注杭傲,没料到女婿为女儿考虑得如此周详,或者,女婿是真心关怀女儿的? 晚膳时—— 「一人吃两人补,老婆,快吃!」 一如以往,杭傲总是先忙着为老婆布菜,剔鱼刺、拔肉骨、剥虾壳、舀热汤,又频频催促她多吃点儿,就算是伺候亲老子也没这么周到,而琴思泪也很习惯地让他「伺候」,反正就算她再是抗议,杭傲也不会听进半个字。 直至琴思泪吃得七、八分了,杭傲才开始吃自己的,虽然菜冷了,饭冷了,汤也冷了,他也毫不在意。 见状,琴老先生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女儿的家书中,总是提及女婿对待她就有如母鸡带小鸡,照顾得无微不至,巨细靡遗,他从来没相信过,但此刻,他有几分能体会到了。 「那么,你们要住在扬州哪里呢?」 「我在相门桥那儿买了一座宅子,不过还没整理好,仆人也还不够,恐怕得在岳父大人这里多叨扰几天了。」 「原来韩家那座宅子是你买了去!」 「正是,」杭傲忙着吃饭,漫不经心地道。「虽然小了点儿,但时间很紧,也只好将就了。」 「小?」琴老先生喃喃道。 那座宅子起码有琴家二、三十倍大,他还嫌小? 他是打算进驻一整支军队吗? 「是啊,我老婆喜欢在花园里散散步、看看书、抚抚筝什么的,可是那座宅子里的园子委实太小了,我怕我老婆不开心。」 园子太小,琴思泪会不开心? 他女儿何时变得如此贪心了? 疑惑的目光下意识转注琴思泪,恰好对上琴思泪苦笑的眸子,琴老先生正是困惑间,听得琴思泪终于开口了…… 「夫君,园子或大或小不关紧,妾身都会很开心的。」 「胡说,园子太小怎会开心!」 「可是……」 「闭嘴,嫁夫从夫,我说你会不开心,你就是会不开心!」 「……是,夫君。」 原来是这种不开心! 琴老先生恍然大悟,顿时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既感动于女婿的心意,又对女婿的霸道跋扈感到很不以为然。 然而,杭傲的霸道跋扈却都是出于疼爱妻子的心意。 琴老先生与琴伯渊相对而视,父子俩都开始觉得,或许琴思泪寄回来的家书内容都是事实也说不定。 也许,杭傲是真的十分宠爱他的女儿…… 不,杭傲不是十分宠爱他的老婆,是宠过头了! 他和琴思泪在琴家住了两个多月,因为宅子还没整理好,仆人也还没找全,最重要的是…… 「我把宅子后面那片林子买下来了,那就可以整治一座大园子给我老婆了!」 琴老先生和琴思泪不禁相对无言,琴思泪依旧是无奈的苦笑,琴老先生则是吃惊不已。 原来杭傲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是真的认为花园太小,老婆会不开心呢! 而且他每天早出晚归,忙着整治宅子,忙着雇请管家、奴仆,也忙生意,但是他午时一定会赶回琴家「伺候」老婆用膳,哪怕生意正好谈一半,他也会喊暂停,先散场各自回家填饱肚子再继续。 「如果不盯着她,她一定会给我随便吃两口就算了!」这是他的解释。 他甚至还特地重金聘请了一位酒楼大师傅,又千叮咛、万嘱咐每餐都要有鸡鸭鱼肉,但口味务必要清淡,因为琴思泪就爱清清淡淡的口味。 虽然他本人是喜食重口味的。 此外,由于过于忙碌,没空陪伴琴思泪,他自觉有愧,每日回家总不忘带件礼物回去讨好老婆,不是布料衣物首饰,就是一些女人家喜欢的小玩意儿,譬如绣扇珠袋之类的。 然而,不管礼物是大或小,必定都是极为昂贵的精品。 这种行为看在琴老先生眼里,一方面觉得很是宽慰,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太浪费了,一个月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说,女婿。」 「岳父大人?」 「男人自有许多责任,宠妻绝非其中一项,女婿疼爱思儿,我自是十分欣慰,然而,也要适可而止吧?」 宠妻? 适可而止? 杭傲先是一怔,继而低头看看捧在手上的首饰——一条缀满红宝石的项链,又朝琴思泪瞄去一眼,再拉回眸子来面对岳父,眨个眼,原有的嬉皮笑脸没了,替上另一副严酷得近乎愤怒的神情。 这迂腐的老头子,他都没跟他计较「关禁」他老婆十六年的愚蠢了,竟还敢指责他宠老婆! 妈的,如果不是他老婆一定会反对,他马上就可以奉送两只脚印给老头子! 「岳父大人。」咬牙切齿。 没想到杭傲会毫无预警地突然翻脸,琴老先生很是疑惑。 「女婿?」他说错什么了吗? 「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既然我老婆嫁给我了,她就是『我的』人,是『杭家的』媳妇儿,不再归你们琴家管了,无论我想如何疼爱她,就算我想宠坏她,那也是我们杭家的事,岳父大人你……」杭傲硬吞下飙火的冲动。「管.不.着!」 无论谁来听,杭傲的语气都是百分之百的不恭不敬,但琴老先生并没有生气,只是惊愕地瞠大了眼盯着他好一会儿后,眸底忽尔掠过一抹笑。 「是,是我的错,女婿你千万别介意。」 「当然是岳父大人你的错,请不要再犯了!」 「不会的。」 「很好。」杭傲气呼呼地搂着琴思泪转身走人,打算先回房去,再把项链送给宝贝老婆,免得岳父又啰哩叭唆一大堆。 而琴思泪,并没有因杭傲对爹亲不敬而做任何表示,只是默默地聆听他们岳婿俩的对话,希望爹亲能由此而体会到杭傲对她的心意,而自爹亲眼里的那一抹笑,她知道,爹亲也确实体会到了。 目注他们小夫妻俩离去的背影,琴老先生眼底的笑意延伸到了唇畔,大大地勾弯了嘴角。 「渊儿。」 「爹?」 「杭傲并非我原先期望的女婿……」 「我知道,爹,说起来,妹妹应该算是嫁错了丈夫。」 因为金媒婆的从中搞鬼。 「但是,他也正是我期待的女婿。」 「这我也知道,妹妹嫁错了丈夫,却也嫁对了丈夫。」 说琴思泪嫁错丈夫,是因为杭傲并非他们期望中那种书香门第的读书公子,更非稳重老实的真君子,但是,他却是真心真意疼爱妻子、娇宠老婆的。 又错又对之间,正是命运的安排呀! 杭傲终于带着琴思泪搬到新宅子里去了,临去之前,琴老先生父子俩对他们夫妻俩各有一番谈话。 「思儿。」 「爹?」 「看来你是真的很幸福,」琴老先生满意地叹息。「爹总算对得起你娘了!」 「嗯嗯,爹,女儿是真的很幸福的!」噙着柔婉的笑,琴思泪再一次言明她的家书内容没有半个字是谎言。 她是好孩子,不说谎的。 「女婿虽然粗豪,但他对你的心意是最挚诚的,那么……」琴老先生仔细端详女儿的表情。「你对他是……」 「女儿对夫君……」琴思泪双颊泛晕,羞赧地垂落螓首。「也是一样的。」 见生性淡然的女儿破天荒头一次露出羞态,琴老先生不禁有些惊讶,但也更感欣慰,这表示女儿对女婿也是真有感情的。 一桩由谎言撮合的姻缘,竟也能营造出一份真实的感情,也算是幸运的了。 「那就好,虽然他年轻了点儿,不太成熟又很轻率,可是……」 「不,爹,您错了!」琴老先生话才说一半,琴思泪便抬起仍显霞红的脸儿,正色道。「夫君虽然年轻,看似吊儿郎当不太正经,有时还显得有些儿幼稚,但其实他是很成熟、很懂事,也十分精明、十分能干的。」 成熟懂事? 精明能干? 她在说谁? 「是吗?」琴老先生怀疑地低应。 「是真的,爹,」琴思泪的声音轻柔,语气却十分肯定。「夫君只是率性了点儿,但他是很可靠的男人,再是天大的麻烦,他也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决,往后您就会慢慢了解了。」 琴老先生稍稍迟疑片刻后,毅然点头。「嗯,为父相信你,毕竟,你是跟他最亲近的妻子,和他相处的时间也比为父长久。」 琴思泪宽心地笑了,但笑容仅仅展现了一刹那,立刻又消失了。 「爹,女儿……」她犹豫着。「女儿担心的倒是女儿自个儿。」 琴老先生怔了怔。「你担心什么?」 琴思泪再次垂下螓首,难掩愧色。「恐怕爹说得没错,夫君宠坏女儿了,女儿变得……变得贪心了……」 贪心? 他这个向来无欲无求,比尼姑更恬淡寡欲的女儿? 要真是,三岁小娃儿都可以考状元了! 琴老先生不以为然地失笑。「说说看。」 飞快地偷觑爹亲一眼,螓首更深垂。 「爹您是知道的,女儿向来很知足于现实环境,从来不曾执着于任何事物或任何人,从小到大,女儿唯一曾有过的期望,也只是希望能够永远留在爹和哥哥身边,即使如此,爹爹为女儿许下亲事,女儿也从命嫁出去了,只要爹爹和哥哥平平安安的,女儿也没什么割舍不下的,之后被休回娘家来,女儿亦对婆家没有任何依恋之情。但现在……现在……」 「如何?」琴老先生好奇地脱口问。 「不知何时开始,对夫君……」琴思泪说话开始嗫嚅起来。「女儿竟……竟产生了一份贪求之心……」 噗哧! 才听到这里,琴老先生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哦?是怎么个贪求法呢?」没料到女儿所谓的「贪心」竟是这种贪心。「想陪伴在他身边,一辈子不分开?」 如同普天下所有真情男女一样,难舍难分。 不想竟被爹亲一语说中,琴思泪微吃一惊,就好像小孩子偷做坏事,以为父母不知情,却被父母随手一把就揪住了小辫子。 她果真是贪心的! 螓首几乎贴到了胸前,一整个羞愧到不行。「嗯嗯。」唉唉唉,她果然是「坏小孩」! 「也想独占他,希望他永远都只属于你一个人的?」琴老先生笑吟吟地又问。 「那倒不会!」琴思泪忙道。「夫君想再娶多少妾室都无妨,只要让女儿留在他身边,女儿于愿足矣!」这样,她的「坏」应该可以减半了吧? 琴老先生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还说她贪心呢,如此大度能容,她要真算是贪心的,这世间就没有不贪心的人了! 「思儿,在你来看,为父算是贪婪之人吗?」 「自然不。」 「为父也这么认为。」琴老先生颔首。「但为父对你娘也有那种你所谓的『贪求之心』,希望能与你娘实现那『执子之手,共偕白首』的心愿……」 「执子之手,共偕白首?」琴思泪呢喃轻念,若有所思。 「虽然终究是无缘白首,但……」琴老先生遗憾地轻叹。「在你娘过世后,为父也从不曾考虑过要续弦,因为……」 「爹心里只有娘……」琴思泪顿悟的低语。 琴老先生嘴角浮笑。「嗯嗯,我想你应该了解了,那不叫贪心,而是出于一份男女之情必然的结果,是正常的,没有的话,为父才会担心呢!」 瞧见爹亲调侃的笑容,琴思泪粉皙的双颊不禁又晕红了。 这种事竟然还要爹亲提点她,真是太羞人了,原来她并不是「坏小孩」,而只是对夫君有情,所以渴望能够……能够…… 执子之手,共偕白首? 不,就算夫君执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另一个女人的手,只要能与他共偕白首,她就心满意足了。 陪伴在他身边一辈子,这是她唯一的心愿! 就在琴思泪顿悟她的贪并非真贪的同时,另一边的厢房里—— 「妹夫。」 「有事吗,大舅子?」不然怎会特地把他拉到这边来讲悄悄话。 琴伯渊踱开两步,略一思索。「老实说,原以为妹妹会被你休回娘家来,不想妹夫竟是如此疼爱妹妹,爹和我委实安慰不已。」 「废话,她是我老婆,我不宠她要宠谁?」不然要他宠大舅子的老婆喔? 不是疼,是宠,嗯? 琴伯渊笑了,但即刻又褪去笑意,神色严肃起来。「既然要住在扬州,多少会听到一些流言,所以,有件事我得先告知妹夫一声,免得妹夫有所误会。」 流言? 误会? 两眼微微眯起,「什么事?」杭傲问。 「这……」犹豫一下,琴伯渊才毅然道:「是我表弟,也就是妹妹的表哥,他从小就喜欢妹妹,及长后,若非妹妹早已与何家订下亲事,他定然会娶妹妹为妻;尔后,妹妹被何家休回娘家来,倘若不是姨丈坚决反对让他休妻,他是打算娶我妹妹的……」 哇咧,原来早就有人在觊觎他老婆了! 才听到一半,杭傲的表情就开始发酸、发酵、发烂,再多听两句,他那张俊俏的脸已经烂到发臭了,保证比几百年没清过的茅坑还要臭。 偏偏琴伯渊一点都没注意到,自顾自继续往下说得不亦乐乎。 并非他太迟钝,也非他太粗心,而是他太专注于该怎么说才不会引起妹夫的误会,反而没发现杭傲已经开始「误会」了。 大概是脑袋里塞了太多之乎也者,转不太灵光了。 「再后来,妹妹再嫁到杭家,传言妹妹很快又会被休回娘家来,表弟马上就跑来向爹表明,不管妹妹被休几次,他都想娶妹妹……」老实人继续说老实话。「当时爹以为又一次害了妹妹的终生,深感内疚,为了弥补,便也允诺表弟,倘若妹妹真被休回家来,而妹妹又愿意做妾,就让表弟娶了妹妹吧……」 这对该死的父子,就那么厌恶他老婆,非把她「赶」出去不可吗? 愤怒的人也继续咬牙切齿的愤怒,左手抓住右手,右脚踩住左脚,免得一个没留神,拳头就不小心飞到某人脸上去亲热了,或者脚丫子忍不住踹到某人肚子上练脚劲。 他很久没伸展筋骨了,再不动一动,怕要生锈了! 「起码,表弟对妹妹是真心的,名分已经不重要了……」某人浑然不觉正处于惊险的生死一线中,兀自口沬横飞,滔滔不绝。「所以,表弟一直在等妹妹被休回娘家来,因此也冷淡了他的原配,表弟妹不甘心,便也到处向人哭诉,哭诉内容自然不怎么中听,因而引来不少流言……」 死八婆,舌头那么长,不会拉一拉去吊自己的颈喔! 「不过,妹夫,我得老实说……」某人扯出淡淡的苦笑。「一切都是爹和表弟的一厢情愿,妹妹从来没考虑过要嫁给表弟——这是她亲口对我说的,要依照她的意愿,她是宁愿一辈子不嫁的,在我以为,或许出家更适合她也说不定……」 出家? 很好,很好,那女人要真敢去拔掉半根头发,他也会剃光头陪她,就来做一对六根,不,是七根——包括下面那一根——不清不净的出家人吧! 她是他的女人,谁也别想抢,佛祖也不行! 「然而,两年后再见到妹妹,我想,我也错了,妹妹并非适合出家,她只是当初嫁错人了……」琴伯渊喟叹道。「从妹妹的言谈和幸福的笑容,看得出妹妹这回终于嫁对了人……」 那当然,那个女人打一出生开始,就注定是属于他的了! 一句话,臭脸不臭了,杭傲咧开大嘴,笑得星光灿烂、金碧辉煌,差点闪瞎了大舅子的眼。 「所以,爹要我转告妹夫……」琴伯渊目光定定地凝住杭傲,「谢谢你!」诚心诚意地道出心中无限感激。「也请妹夫别在意那些流言,无论是爹、我或表弟,我们全都错了,只有妹妹的幸福笑容才是对的……」 「行了,行了,我了解了!」不待他说完,杭傲便一派豪爽地摆摆手。「我老婆那么美,有人觊觎是理所当然的,没有才怪!不过她已经是我老婆了,我自然会好好的保护她。想动我老婆的脑筋?行,尽管放马来吧,我一定会拿出全副诚意好好『招待』他们的!」 诚意? 招待? 杭傲的笑容依然璀璨得会发光,说话语气内容也算平和,但不知为何,杭傲说得愈是开心,琴伯渊听得愈是毛骨悚然,最后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不知他能不能请教妹夫是打算如何「招待」人家的? 「妹夫,你……」 「我只有一个要求……」话刚起头就被很没礼貌地打断了,但琴伯渊并没有生气,只是快得几乎看不见地蹙了一下眉。 「呃,妹夫请说。」 「当我不得不出远门,而把老婆送回娘家来时,除了岳父大人和大舅子、大嫂子、小外甥之外,其他不管任何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要见我老婆,可以,但身边起码要有两、三个,不,四、五个奴仆伺候着,绝不许让他们独处!」 连女人、小孩也包括在内? 有必要这么谨慎吗? 「呃,既然妹夫交代下来了,我会记住的。」 「那就行啦!」杭傲满意的颔首。「那么,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了。」 「好,那我要带我老婆回家啦!」 见杭傲脸带笑容,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去,琴伯渊也放心了。 原以为年轻气盛的妹夫多少会抱怨一下,女儿才刚嫁出门,下一刻,又打算把女儿许给别人做妾了,连他这个做儿子的都觉得有点荒唐了,何况是妹夫。 幸好,幸好,幸好妹夫能够体谅一个为人父关爱子女的心。 琴伯渊不知道的是,甫一背过身子去,杭傲的脸色就刷一下焦黑了,像刚出炉的泥炭,还在冒烟呢,脚步状似轻快,其实他的表情狰狞得可以惊死阎王爷的毛,就算他命中注定此时此刻要完蛋大吉,专程赶来拘魂的牛头马面也会被他吓得落荒而逃,他就可以继续祸害千年啦! 他妈的,那个该死的蠢老头。自以为是的胡搞瞎搞,他究竟把他自己的女儿当成什么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真想把那个蠢老头的脑袋敲开来「整修」一下! 不过,这么做老婆肯定会不开心,只好算了;可是,另一个家伙,他可就不能轻易放过了! 胆敢??想他老婆? 最好那家伙已经交代好后事了! 七月鬼门开,诸事不宜,远行更忌。 不过对杭傲而言,那种事他压根儿不在乎,门照出,事照办,要真碰上「好兄弟」,大家先拍胸搭背寒暄两句,再一起坐下来痛痛快快的喝他个三两盅,保证好兄弟很快就会变成生死兄弟——一生一死的兄弟。 总之,那种事他没在给他怕的,他在意的是…… 「岳父大人,请看好您的女儿,别让她到处乱跑!」强烈要求。 看好? 乱跑? 是怎样? 他忘了他老婆大他五岁,已经不做三岁小娃娃很久了吗? 「好好好,我会看紧她的!」啼笑皆非。 「舅子大人,也请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万万不可让你妹妹和闲杂人等单独相处!」慎重交代。 闲杂人等? 包括女人和小孩吗? 有没有那么小气啊? 「是是是,我绝不敢忘!」哭笑不得。 把老婆送回娘家,一而再的千叮咛、万嘱咐之后,杭傲方才出门赶路上京去,进行他在生意上最重要的一步棋—— 官商勾结。 想安安稳稳地吃定八方做大生意赚大钱,非得有靠山不可,而最好的靠山莫过于「官商勾结」,只要能踏实这一步棋,往后他就不必担心任何人来找他的碴,挡他的财路了! 也是他运气好,人还没到京城,就不小心给他从虎口下救了一位贵人——当今皇上的皇弟襄王,而那位想猎虎剥虎皮,反倒差点被虎猎去吃人皮的襄王,当下就千恩万谢的请杭傲到他家作客去,在厮混了三个月之后,这两个年岁相同、个性相当的年轻人,便烧香磕头成了拜把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虽然官商勾结不成,但有襄王做靠山,成绩更好,所以,他可以回家了。 于是,不再浪费时间,他立刻以妻子即将生产为由告辞离去,匆匆往回家的路上赶。 老婆就要生了,那是实情,但最重要的是…… 离家三个多月,没有他在老婆身边守着,会不会让那个觊觎他老婆二十多年的家伙有机可乘呢? 第七章 虽然曾应允韩长钰,倘若女儿又被休回娘家来,便同意让女儿嫁给外甥为妾,结果女儿非但没有被休离,更被宠得有点离谱,在这种情况下,琴老先生自然不可能要女儿改嫁给外甥为妾。 要真是,他就真的是老糊涂了! 可是,韩长钰对琴思泪的痴心,琴老先生也是很了解的,为免引起莫须有的事端,他决定将杭傲带着琴思泪搬到扬州来的事隐瞒下来,希望借着时光的流逝,韩长钰也会逐渐淡忘那份不该有的情意。 然而,实际上的演变偏偏是往另一个令人困扰的方向跑。 虽然不住扬州,但韩府所在的建阳离琴府也不算太远,琴思泪业已搬到扬州的事,终究还是传到韩长钰耳里了,当下,韩长钰就气急败坏的赶往扬州,要找琴老先生理论。 当时,杭傲离家还不到一个月。 「姨父,您不是答应过我,要让表妹嫁给我的吗?」一进琴家,韩长钰直接跳过最基本的请安,劈头便气势汹汹地提出质诘。 他这是在做什么,要债? 琴家欠了他什么了? 琴老先生两道灰眉甫一纠结起来,琴伯渊眼见表弟的态度竟是如此不敬,便也不悦地抢先反驳回去了。 「表弟,请搞清楚,我爹允诺的是,倘若妹妹被杭家休离,而她又首肯,我爹就不再反对让妹妹嫁与你为妾了。可是……」他的口气也很生硬。「我妹妹并没有被休,没道理要她改嫁给你吧?」 琴伯渊说的是事实,也是理,韩长钰不由窒住了,气势马上流失了一大半。 「但……但……表妹搬回南方来了,你们不该没通知我!」 不该? 琴伯渊双眉挑高,神色更是不以为然。 「请问表弟,虽说是亲戚,但你姓韩,我们姓琴,琴家出嫁的女儿回门也只是我们琴家的事,与你们韩家何干,你又凭什么道理非要我们通知你不可?」 「凭……凭……」凭了老半天,韩长钰终究凭不出半个说得出口的道理来,因为,他本来就无理。 他没道理可说,琴伯渊可有很多道理要讲。 「不过,你来这一趟也好,趁这机会,我不得不告诫你几句……」他的表情和语气都隐隐透着几分严厉。「无论如何,我妹妹已是杭家的媳妇儿了,生是杭家的人,死是杭家的鬼,你不能再对她存有任何非分之想了,你自幼饱读圣贤书,这点道理应该懂吧?」 懂,懂,他当然懂! 可是,他就是放不下呀! 一次又一次,他错失了她两次,在何家蹉跎了八年青春之后,金媒婆又以谎言玩弄了琴思泪第二次得到幸福的机会,够了,他不想再错失她第三次了。 她有权利得到幸福。 而他也有权利追求至爱。 但双方家长却无视小辈的痛苦,一再横手加以阻碍,说他们是出于疼爱子女的心,谁会信! 不了,再也不了,既然表妹搬回南方来了,无论原因是为何,他都认定是天意要再给他一次机会,而这一回,拚着背上满身骂名,就算要他带着表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不要再任由双方家长摆布了! 这回机会,他一定要牢牢把握住! 「对我而言,再是天大地大的道理,都比不上表妹的一生幸福重要!」韩长钰愤怒地辩驳。「难道你们都没听说过吗?杭家那位三少爷年少气盛,是个任性跋扈的小霸王,表妹嫁给他绝不可能得到幸福的!」 「那你就错了!」琴伯渊摇摇头。「确实,妹夫年少气盛,也相当任性,但他却十分的疼爱妹妹,两者并不相冲突,事实上,我爹还曾经劝诫过妹夫,说他不应该太宠溺妹妹,却被妹夫一句话顶回来,还顶得我爹哑口无言,心服口服。」 「什么话?」韩长钰脱口问。 「妹夫说,妹妹已经是杭家的媳妇儿,不再是琴家的女儿了,就算他要宠坏妹妹,那也是他们杭家的事,琴家的人已经管不着了!虽然话说得很冲,语气也相当不敬,可是……」琴伯渊感慨地笑叹。「单凭这句话,就可体会到妹夫对妹妹的深爱,而在他的呵护下,妹妹也确实十分幸福……」 「不可能!」韩长钰再次冲口而出,很有自信地断然否决。「或许她看上去很幸福,但那只是她硬装出来要安慰你们的,对,一定是!」 一定是? 听他那种「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只相信我自己愿意相信的」的语气,琴伯渊不禁直皱眉头。 表弟没发现自己偏执得有点昏头了吗? 「你……」 他正想点醒韩长钰,要韩长钰理智一点,忽尔又顿住,略一思索,视线悄悄移向琴老先生,透出询问的眼色,后者会意,也偏头想了一下,颔首,于是他收回目光,对着韩长钰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毕竟你们是表兄妹,也许久没见了,我想让你们见个面聊聊,于情于理也是说得过去的。」 毕竟,杭傲并没有说不准妹妹见任何人,只要多陪上几个丫鬟,应该无妨吧? 「好好好!」原以为要见到琴思泪比登天还难,没想到琴伯渊竟主动提出要让他和表妹见面,韩长钰不由喜出望外,拉腿就自动自发的领前「带路」。 「走,我们现在就去!」 目注韩长钰雀跃的背影,琴伯渊摇摇头,随即举步跟上去。 为了琴思泪,韩长钰已然失去读书人的自持与自律了,希望在他亲眼见到琴思泪,理解到她根本不需要他之后,能够及时省悟并摆脱那种偏离正轨的执着。 因为,琴思泪已经得到她的幸福了! 远远一瞧见琴思泪纤细修雅的身影,韩长钰先是狂喜得几乎无法自制,差点失控地吼过去。 两年未见,原来思念之情竟比他自以为的更深刻啊! 然而下一刻,喜悦开始流失,疾快的步伐也跟着减缓,而后,他怔仲地停下了步履,目光定定地望住那个他深爱了多少年的女人。 那是……她吗? 琴家并不是有钱人,琴宅也就不可能大到哪里去,琴思泪未嫁前的绣楼自然也是小小巧巧的,矮矮的砖墙围着一楝小小的楼,加上一座小小的院子,反正就住上琴思泪和她的贴身婢女两人而已,也不需要太大。 那是之前。 此刻,韩长钰所见到的是,矮墙已被拆除,小楼后多了一座大大的花园,在高耸的围墙内,有假山,有小桥,有荷池,还有一座精致舒适的亭台。 琴思泪就斜倚在亭台内的长榻上看书。 「这是妹夫坚持的,」身后,琴伯渊悄声解释。「他说之前的绣楼太狭窄,住起来局促不舒适,非得花大钱买下后面那块地加盖一座花园不可,虽然妹妹只是偶尔才会回来住几天。」 「……」韩长钰没吭声,依然怔着眼,不言不语。 绣楼是大是小,有没有花园,那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此刻他眼里所瞧见的琴思泪,不一样了。 并非说是她挺着大肚子,模样不一样了,而是她的神态…… 「小姐,您看书看好久了耶,要不要眯一下眼?」 「我不累。」 「可是小姐,姑爷吩咐过,无论您做什么,都得时不时地歇会儿,不许您太辛苦了。」 「看书并不辛苦。」 「但姑爷……」 「好好好,我眯一下眼,眯一下眼!」 无奈地,琴思泪搁下书本,深吸一口沁着淡淡荷花香的空气,满足的叹息,螓首往后靠,明眸悄悄阖上。 「对嘛,小姐您乖乖听话,碧香才好对姑爷交代嘛!」碧香咕哝着上前为琴思泪盖上一条薄毯子。「就算打个盹儿也好,醒来再用上一些点心,之后,您要看书做女红都随您了!」 「是是是,都听你的,行了吧?」 不管是在看书,或是闭目休憩,抑或吐出无奈的回应,琴思泪的唇畔始终都挂着一弯浅浅淡淡的笑,不是有意带出笑容,而是自然而然抹现,让人一眼就可以感受到她的心境。 自在,闲适。 这不奇怪,琴思泪原就是个清静淡泊的女人,环境再是困顿、再是贫瘠,她也能自得其乐地在平静中找到她的愉逸。 她就是那样容易满足的女人。 不同的是,此际的她,在自然抹现的笑靥中,除了自在闲适之外,又多出一种以往不曾见过的意味。 幸福。 这就是韩长钰所见到的不一样,琴思泪不仅仅是满足,更幸福,幸福得时时刻刻都散发出一种近似甜蜜的气息。 「为什么?」韩长钰低喃。 没头没尾,没有主题也没有任何提示,连他到底是在问他自己还是问谁都不知道,但是,琴伯渊很能理解他的困惑。 很好,他看见了。 琴伯渊松了口气。「因为妹夫真的十分娇宠妹妹,娇宠得我爹都忍不住提出劝诫,而我呢,倘若妹夫疼爱的不是我自己的亲妹妹,我想我也会看不过去,多半也要给他来上一顿长篇大论吧!」 「为什么?」韩长钰又呢喃,同样的三个字,依旧没头没尾。 「这个嘛……」琴伯渊仔细思索。「我想,是妹夫的眼光够厉害吧!没相处过一段时间,一般人是看不出妹妹有何特别之处的,但妹夫却一眼就窥见了妹妹包裹在平凡外表下的美好,无论如何,我佩服他,也感激他!」 「但,他明明那么年轻……」韩长钰不甘心地低语。 「说得也是,妹夫还比妹妹小上五岁呢!」琴伯渊颇为感慨。「可是,你、我都是读书人,别太肤浅了,外表不重要,年岁大小也不能做准的,这世间多得是幼龄神童,可也有一生到老都是胡涂人的,单凭他能珍惜妹妹的眼光,我就不敢轻看他了!」 静默了许久、许久之后,韩长钰才又开口。 「那我……怎么办?」 目注表弟那惨淡的神色,琴伯渊同情地吐出轻叹。「表弟,你是真心真意爱我妹妹的吗?」 「自然是!」 「那么,见到她已得到幸福了,你应该替她高兴,不应该再来骚扰她了!」 韩长钰再次沉默了,又是好半晌过后…… 「我知道,可是,我已经爱了她好久好久了,这份情……」话愈说愈小声,愈说愈茫然。「又该何去何从?」 「就让那份心意化为祝福吧!」 「祝福?」 「我知道不容易,但是……」琴伯渊拍拍他的肩。「只要你肯去做,总有一天会做到的!」 「……」 总有一天? 是的,总有一天他会做到的,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先前,虽然琴思泪很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但她并不幸福,那是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放不下,坚持要争取她的理由,然而,在她已得到幸福之后,他又有什么理由去争取她呢? 没有了! 就算他真能想出理由来,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都必须先破坏她现有的幸福,所以,他不能。 因为,他确是真心真意爱她,希望她幸福的! 「嘻嘻嘻,小姐您还真乖呢!」 「不乖行吗?否则夫君回来又要唠叨上大半天了!」 「小姐您知道就好!」 「唉,我可怕死他了!」 碧香格格笑个不停。「那也难怪,姑爷要真唠叨起来还真是有一套呢,叽哩呱啦,叽哩呱啦,地久天长,没完没了,连换气都不用,真奇怪他怎没憋死!」 琴思泪也笑了,可也有点无奈。「偏偏夫君又都是为我好。」 「那可不,姑爷可疼死小姐您啦!」碧香卯起来点头。「前儿个我还听老爷在那儿嘀咕呢,说是谁家的男人宠女人宠成这样的,肯定是个没用的废物,可偏偏姑爷做起生意来又挺有一手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耸耸肩。「不过,说是那么说啦,老爷可也喜欢姑爷喜欢得紧呢!」 琴思泪颔首。「我知道,夫君虽然任性,但也十分风趣。」 风趣? 碧香不以为然地翻了个大白眼,「才怪,姑爷那不叫风趣好不好!那简直是侮辱了风趣那两个字儿!要我说啊,姑爷根本是在耍宝,爱搞笑!因为……」两眼瞄向主子。「姑爷就爱逗小姐笑,每回小姐被逗笑了,姑爷就开心得很……」 琴思泪忍不住又绽开笑颜。「有时候,夫君还真的相当孩子气。」 「但是,连大少爷都说了……」碧香碰碰茶壶,温了,便示意伺候在亭台外的婢女去换壶热茶来。 「姑爷这个人好生复杂,说他暴躁,该冷静的时候却又比任何人都冷静;说他幼稚,可一说起成熟话来,偏偏又头头是道、样样是理的让人回不了嘴;说他吊儿郎当,办起正事来可也一点都不马虎;说他……」 顿住,不耐烦地胡乱挥挥手。「总之,姑爷啊,让人小看不得就是了!」 琴思泪颔首同意。「我也常常觉得,并不是我年长夫君五岁,而是夫君年长我五……」想了想,好像不太够,多「一点点」好了。「五十岁!」 五十岁? 有没有那么老人家啊! 碧香呆了呆,忽又噗哧失笑。「对对对,说得对,姑爷的奸诈等级至少高上小姐五十年,小姐就算苦练一辈子也追不上!」 「但是……」琴思泪漾开幸福满满的笑靥。「夫君的奸诈都是为了我。」 「那可不,为了小姐那比豆腐还软的心肠,姑爷便立誓做个百年不世出的大奸商,要堆砌金山银海给小姐您挥霍;为了小姐的安全,姑爷又使诈耍阴谋甩开师妹小姐,好搬到南方来让小姐您舒舒服服的过好日子,唉唉唉……」 碧香很夸张的叹气。「姑爷还真是爱惨了小姐您呢!」 「我……」双颊浮上两抹晕红,「也是。」琴思泪羞赧地坦承。 她也是? 是什么? 爱惨了她的夫婿? 霍地,韩长钰背转过身去,「请……」双拳紧握,沉痛的深吸一口气,「给我一点时间!」话落即快步离开,不敢过去见她,甚至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就怕自己会更舍不下。 她都已经爱上她的夫婿了,他还能如何呢? 韩长钰不是坏人,也没有很自私,他只是用一颗真心,诚挚地爱上了表妹,所以,纵使表妹一嫁再嫁,他都没办法放弃,然而,一旦表妹得到了属于她的幸福,又爱上了她的夫婿,他还能如何? 也只能死心了! 可是,要放下这份持续了二十年的感情又谈何容易,痛苦不知如何排解,只好藉酒消愁,再借着醉意把郁闷的心情发泄到他从不曾爱过的妻子身上,因此,就算他对琴思泪死心了,苏月贞反而更加憎恨琴思泪。 嫁都嫁了,干嘛还搬回来,害她日子更不好过,虽然韩长钰不至于打骂她,但天天被丈夫用鄙夷的口气贬损、嫌弃,谁会受得了! 好,既然那女人不让她好过,她也不会让那女人太好过的! 所以,就算韩长钰明言已放弃娶表妹为妾的心意,苏月贞反倒更变本加厉的到处去跟人家诉苦,恶意的抹黑琴思泪,把琴思泪说得像是除了到处勾引男人之外,就没其他本事的女人。 丈夫贬损她,她就贬损那个女人! 于是,从三年前开始的流言,就这样延续了下来,经过三年的掺料加味,蒸煮炒炸焖炖之后,剧情也更为紧凑精采了。 原来琴家小姐之所以会被何家休离,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只不能下蛋的母鸡,也因为她是个性好勾三搭四,更偏爱有妇之夫的荡妇,这种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女人,谁敢留在家里败坏门风? 没有。 所以,她被何家休离了。 而这回,她的小丈夫之所以会带她搬到扬州来住,也是因为杭家的长辈命令儿子休离她,可是一个「年幼无知,天真善良」的小丈夫又怎敌得过妖媚淫佚的狐狸精,打从他们成亲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吃定他了。 结果,小丈夫硬是舍不下她,只好带她离开北方的老家搬到南方来。 接下来,就该轮到扬州的女人接受考验了,倘若她们不能顾好自己的丈夫,扬州城的男人们就要沦入琴家大小姐的魔掌中啦! 「过分!太过分了!」 琴伯渊愤慨地低吼,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走过去,理智就快被怒火烧光了,反观琴老先生,却仍是一派平静,无动于衷地啜饮参茶——人参还是不太适宜干啃。 「镇定,渊儿,镇定!」 「叫我怎么镇定?瞧瞧外头是怎么说妹妹的,他们简直是……简直是……」琴伯渊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不懂,真的不懂,之前表弟妹胡乱造谣中伤妹妹,那我能理解,而且流言也不出建阳左近,也不算太过分,可是现在……」 他狂乱地挥舞着两手。「表弟妹就真的太过火了,表弟都已经死心了,她为何还要乱出诳语污蔑妹妹?而且还把谣言传出建阳,传到了咱们扬州这儿来了,她是故意的吗?她……她……」 「我想……」琴老先生若有所思地沉吟。「这就是长钰之所以会厌恶他的妻子的缘故吧!」 「还有那些人也是,」琴伯渊愈说愈是忿忿难平。「随便什么流言都信!」 「那也怪不得他们,」琴老先生似乎颇能谅解。「出嫁前,思儿大门不出,二门下迈;嫁到何家八年,何家也不允许她出门半步;至于女婿呢,思儿告诉我,女婿总心疼她不曾出过门,在北方时就不时带她到各处去玩儿,甚至还跑到西域去了呢!只是……」 他无奈地叹气。「思儿此际身怀有孕,委实不宜出门,而女婿虽然经常外出,却都是往苏杭两地跑,如此一来,不曾见过他们夫妻俩的外人,自然只能听信流言了!」 换句话说,看不见,只好人家说的照单全收啦! 「可是……」那也不能随便什么都信吧? 「不过……」两道灰眉微微攒了起来,看来琴老先生也是有在烦心的,只是他烦的事和儿子不同。「为父担心的倒不是你妹妹,而是……」 「不担心妹妹要担心谁?」 「你表弟妹。」 「咦?她?」这就奇怪了,不担心被污蔑伤害的女儿,反倒为出言污蔑的人担心,爹爹是不是气过头,脑袋胡涂了?「为何?」 「为父一得知外头的流言,立刻前去找思儿,唯恐流言也传到她那里去了,尽管她生性淡然,但那流言委实太恶毒,怕也是会伤了她的心的,故而为父想去安慰安慰她……」琴老先生稍稍一顿。「一见到她,为父就想说去得果然没错……」 因为…… 愁眉深锁,眼儿忧虑,琴思泪看上去就是一整个烦恼得不得了,就连碧香和添福都被传染了,一个攒眉苦脸,一个哀声叹气。 烦烦烦,好烦啊! 「思儿,你……」琴老先生小心翼翼地问。「听到外头的流言了?」 「是,爹。」琴思泪叹气。 果然。 「呃,我说思儿,你也不要太在意,」从来没安慰过人,尤其是女人,老先生显得相当笨拙,「你表嫂她也不是有心的,只是……」不过,就算他聪明绝顶,舌粲莲花,说到舌头都长茧了,不但开莲花,连菊花都开出来了,琴思泪也听不进半个字。 因为,他根本就搞错方向了。 「我怎能不在意!」琴思泪喃喃道。「这件事要是让夫君知道了,怕是连我都按捺不下他的怒气了!」 「绝对按捺不下!」碧香给予肯定的「支持」。 「少爷一定会杀了那个女人的!」添福更是百分之百的「拥护」。 杀人? 琴思泪顿时骇出满头冷汗,忧心忖仲。「那……那……真的瞒不了夫君吗?」 「除非姑爷是聋子!」听不见就不知道啦! 「或者是死人!」不但听不见,也看不着。 「别胡扯!」琴思泪拧眉低斥。「夫君健健康康的,一点问题也没有好吗?」 「所以啦……」碧香两手一摊。「瞒不了姑爷呀!」 琴思泪窒了一下,叹息。「这就麻烦了,瞒不了夫君,又按捺不下他的怒气,到时候可怎么办才好呢?」 你一言、我一句,听得琴老先生直发怔。 「请……请等一下,思儿,你……」他呐呐问。「你都不难过吗?为父承认,那些流言连为父都感到十分恶毒,可是……」 「女儿在意的不是那个。」琴思泪漫不经心地道,还在烦恼该如何瞒过杭傲。 「真的不难过?」这样都不难过? 琴老先生不由得开始怀疑——非常强烈的怀疑,他的女儿根本不是淡泊,而是生性迟钝! 被人家说得这么恶劣,起码要伤心一下下嘛! 「真的啦,真的啦,小姐说啦……」碧香不耐烦地替主子回答。「浊者自浊,清者自清,既然不是事实,她干嘛要在意?」 真的不在意? 那他还来安慰什么! 「所以,思儿你只是担心被女婿得知这些流言?」琴老先生啼笑皆非地道。 「这话才说对了,说是怕我们少爷知道啊!」添福嘟嚷。 「就是咩!」碧香点头。「姑爷宝贝小姐宝贝得要命,要是得知有人恶意中伤小姐,看着好了,天地非被姑爷一整个翻转过来不可!」 琴老先生皱眉。「女婿会那么生气?」 「生气?」碧香喃喃道,前一刻还在点头,现在又猛摇起头来了。「不不不,姑爷不会生气,姑爷是会……」原想说震怒,蓦而顿住,好像想到什么似的猛抽一口悚然的寒气,「天哪,姑爷最好不要……不要……」惊吓得说不出口了。 添福也想到了,胆战心惊的咽了口唾沫。「发……发火?」 一听到那两个字,琴思泪也吓出了一脸不知所措的惶恐。「发火?!」她几乎是在尖叫了。 生气? 发火? 琴老先生又听得雾沙沙的了,「两者有何不同吗?」他纳闷地问。 「废话,当然不同!」碧香气急败坏地团团转,「生气就是生气,吼两声骂骂人,发顿脾气也就算了,可姑爷要真发起火来……」与添福相觑一眼,又开始卯起来吞口水。「他会放火的!」 发火? 放火? 两者音是很相近,然后呢? 「呃?」琴老先生还是听不太懂。 真笨! 碧香用一种「你老太爷读了几十年书,怎地还比不上我这个大字不识半个的小丫头」的眼色横琴老先生一眼。 「就是说,姑爷肯定会先去杀了表少奶奶——因为造谣的是她,再放火,请注意,不是发火,是放火,姑爷会放火焚烧整个扬州城——因为整个扬州城老百姓都信了那种恶毒的流言,到时候要是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姑爷,扬州城只好重建啦!」 杀人? 放火烧城? 「什么?」琴老先生终于搞懂了,脸色立刻刷一下变成欣欣向荣的绿色。「杀人是犯法的,他就不怕王法吗?」 「少爷会武功,是个江湖人,江湖人眼里从来没有王法的!」 换句话说,杭傲想杀人就杀人,管你王不王法,他就是王法! 「这这这……这怎么得了,怎么得了啊!」 「所以,我们不都在烦恼、在想办法呀!」碧香没好气地咕哝。 「真阻止不了他吗?」 「姑爷一根手指头伸出来就能让人呜呼哀哉了,谁阻止得了?」 「可……可是,如果想不出办法来呢?」琴老先生提心吊胆地问。 「真想不出办法喔?」碧香耸耸肩。「那就只好请表少奶奶赶紧逃命去,还有全扬州城的老百姓快快搬家啰!」 「……」 琴伯渊听得目瞪口呆。 「妹夫……会武功?」 「对,他学过武。」 「很……厉害?」 「不清楚,但添福说江湖上的人对他是谈虎色变,避之唯恐不及!」 琴伯渊背脊一阵泛凉。 「那那那……想到办法没有?」 「没有。」 「没有?」琴伯渊惊叫。 「所以我才担心你表弟妹呀!」琴老先生摸着下巴认真考虑。「是不是要叫她赶快逃命呢?」 「……要!」 可是苏月贞自认没错,不屑夹着尾巴逃跑。 「他才不敢杀我呢,就不怕王法制裁吗?」王法,这就是她的仗恃。「他只要敢动我一根寒毛,我就去告他,请县太爷做主,让他坐一辈子牢!」 「……」 最好是就这么简单! 第八章 成亲两年多来,杭傲对琴思泪最熟悉的就是她的善良、她的纯净,还有她的淡泊宁静,而他爱的就是她这些特质,这个女人太真、太纯、太恬淡,他绝不用担心她会像某些女人一样擅于欺骗,或者背着他做一些下流的事。 但这日,在他出门三个多月后回来,头一眼见到她,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老婆一脸心虚地不敢直视他,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就连琴老先生父子俩都笑得很勉强,碧香的下巴贴在胸前,两眼溜在地上搜寻宝物,只有添福看上去最平静,但他的眼神却比谁都紧张。 总之,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得彷佛站在火山口边缘,随时一阵风来就会被吹落火山里面煮得烂熟。 「出了什么事吗?」眉梢儿轻挑,他狐疑地问。 话落,他发誓可以看见每个人都抖了一下,然后,众人异口同声惊恐的、坚决地大叫——果然是一家人,真有默契。 「没事!」 琴思泪甚至还一把捉住他的臂膀,两手紧紧地抱住,深怕被他跑了似的,而且目光打死不肯跟他对上。 「真的……」杭傲垂眸凝住老婆抱得他死紧的手。「没事?」 「没事!没事!真的没事!」 比刚刚那两个字更坚决的响应,可是,这回没有半个人敢正眼看他了,一个也没有,包括琴氏父子在内。 有问题! 不过…… 温柔地,杭傲将琴思泪挪到身前来,轻轻捧起她的脸儿,两眼上下仔细端详,虽然一脸忐忑的表情,但她的脸色很好,粉粉嫩嫩的透着健康的嫣红。 这是最重要的,她安然无恙。 接下来,他大手往下挪,悄悄移到她圆润的肚子上,轻揉地抚挲着,忽地被一记有力的踢动惹出一脸惊喜的笑。 很好,孩子也没事。 优先事项确认完毕,其他的可以慢慢来,凭他的奸诈狡猾,琴思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不,她是待宰的羔羊,「死」定了,保证他只要三言两语,就可以从老婆嘴里套出所有他想要知道的事了。 哼哼哼,请放心,他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来好好「拷问」她的! 然而,根本没时间让他慢慢来,翌日清晨,琴思泪就开始阵痛了,傍晚,顺利产下一男婴,于是,杭傲完全的忘了他的拷问大计了。 「呜呜呜,老婆,你偏心,我要哭给你看!」 「夫君?」 「你不是说要生个女儿给我吗?怎是个带把子的!」 「对不起,夫君,下次再生个女儿好吗?」 「那下回一定要生女儿喔!」 「是,夫君。」 「好,那我想想,该替这小子取什么名字才好呢?」 而另一边,大家正在那里互道恭喜发财,庆幸暂时得以逃过一劫。 「幸好,幸好,妹妹生产的时间挑得可真好!」 「这下子至少可以让女婿分心到满月吧?」 「我说起码到百禄!」 「那之后呢?」 之后? 大家面面相觑片刻。 「呃,到时候再说吧!」 不然怎么办? 结果才撑到满月就破功了! 因为志得意满的杭傲坚持要摆满月酒大宴全城老百姓,得意洋洋地想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宝贝老婆替他生了一个宝贝儿子。 问题,就出在宴席上。 既然是免费酒席,谁不想去吃个够本,携家带眷的,果然全城的人都到齐了,可以想见,人一多,嘴就杂了,酒喝多了,话也杂了,管你能讲不能讲,只要酒气淹没脑子,讲话就百无禁忌,要禁、要忌,等醉瘫了,四平八稳地跑去找周公大爷续摊时,再来禁、再来忌。 「不是说琴家小姐不能下蛋吗?」 「请人代生的吧!」 「果然是个厉害的女人!」 「做她丈夫也真可怜,老婆爱勾引男人,不知让他戴了多少绿帽子,现在连孩子也要请人代生,他就那么乌龟吗?」 「搞不好真的是琴家小姐生的也说不定。」 「不可能,那都是琴家小姐的表嫂传出来的话,自家人总不会乱说话污蔑自家人吧?所以那一定是真的!」 「说得也是。」 「真是的,如此淫荡的妻子,真不知她的丈夫还能够忍耐多久?换了是我,一天都忍耐不下去!」 「废话,年幼无知的小丈夫又怎敌得过经验丰富的狐狸精呢?」 「可是,年幼无知的小丈夫迟早有一天会成长为成熟的男人吧?届时,他就会做出真正的男人该做的正确抉择了吧?」 真正的男人该做的正确抉择? 哼哼哼,那自然是要先去好好「料理」一下那个长舌表嫂,再放把火烧掉一整个扬州城,务必要烧得一乾二净,寸瓦不存! 不过不是今天,不是此刻。 今天是他的宝贝儿子满月,此刻是他宝贝儿子的满月宴,对宝贝儿子来讲,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要是被他破坏了,他老婆会很伤心的。 明天就可以了! 于是,杭傲装作没听见,继续笑吟吟的在各桌之间劝酒,他身后的琴氏父子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幸好他没听见! 这才是真正的乌龟,他们都听见了,杭傲怎么可能听不见,但他们宁愿当作是杭傲没听见。 总之,能混过一时算一时,能多混一刻,都算是捡到的。 再放把火烧掉一整对宝贝儿子来讲而紧紧张张地尾随在但他们宁愿当作是 「请问,表嫂住在哪里呢?」 翌日,杭傲特意带老婆回娘家吃饭,正在「伺候」宝贝老婆用膳时,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漫不经心的语气,彷佛只是很无聊才随口问出这一句的。 噗! 一嘴饭粒直接朝杭傲的脸「攻杀」过去,他先是一怔,旋即疾快无比地扬臂,及时用袖子挡住那波饭粒攻击,另一手忙着轻轻拍抚老婆的背,后者喷出一嘴饭后便呛咳不已。 他是说什么惹恼了老婆,老婆竟想用饭粒谋杀亲夫? 同一时间,正在喝汤的琴老先生,不小心一口吞下一整汤匙热腾腾的汤,烫得他龇牙咧嘴直喘气,而琴伯渊则被一颗虾球梗在咽喉上下不得,握拳拚命捶自己的胸,琴大嫂夹一半的肉丝掉了,连筷子也掉了。 碧香和添福相顾一眼,半声不吭,动作一致地转身逃之夭夭,一逃就逃回房里去裹着棉被躲到床底下。 先保住小命要紧,之后再来考虑忠不忠心的问题也还不迟。 「你你你……你问这个做什么?」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琴老先生忙问,胆战心惊地屏住了气息。 杭傲耸了耸肩,手臂微一使力,若无其事地震掉黏满一整条袖子的饭粒。 「是亲戚,总得去拜访一下吧!」 「那就不用了,那是很远很远的远亲,」琴老先生昧着良心说谎话。「不必理会,完全的不必理会!」 「对,对,王法,你得考虑到王法!」琴伯渊已经慌乱得昏头了。 王法? 拜访亲戚还得顾虑王法? 杭傲失笑,「怎么着,大舅子,你以为我要杀人吗?放心,放心,妹夫我并没有在拜访亲戚的时候杀人的习惯。」江湖中众所周知,小霸王是不杀人的。「我只会……」笑意倏失,阴森森、冷冽冽地眯起双眼。「让她生不如死而已!」 见他流露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狠状,琴老先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冲口而出,「不可!」 冷冷的眼冷冷地斜睨向老丈人,「为何不可?」杭傲脸上不带半丝表情。 「因为……因为……」一时想不出足以说服女婿的理由来,琴老先生慌忙转头向其他人求救。 快,快,为什么? 「因为你要是伤了表弟妹,妹妹会为难的!」琴大嫂急中生智,忙把一切都推到琴思泪那边。 大家都知道,杭傲最疼老婆了。 「我老婆会为难?」慢条斯理地,杭傲将视线拉移到琴思泪那边,后者卯着劲儿拚命点头,他不禁莞尔,「那也是,我老婆的心肠最软了。不过呢……」表情又开始转变了。「这也没办法,任何事我都可以听她的,就这件事……」 额上怒筋暴露,双眸隐隐燃着两簇火焰,「谁的话我都不听!」他咬牙切齿地说。 总之,他不杀人,但非整得那个女人死去活来不可!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焦急地相互交换眼色传递情报,最后,综合所有情报,终于导出一个万不得已的结论。 好吧,只要他不杀人就好。 可是…… 「妾身在这里出世、在这里长大,这宅子里的每一景、每一物都是回忆,就算屋子毁了可以再重建,但那些美好的回忆是无法重来一次的。」琴思泪眸中盈满无尽央求。「还有我们的新家,妾身也很喜爱,恳请夫君莫要随意破坏,否则妾身会很难过的!」 唠唠叨叨说了这一大堆,她是想…… 她知道了吗? 啧,这女人还不算太笨嘛! 杭傲似笑非笑地瞅住她片刻后,唇畔悄然浮现一抹诡谲的笑,然后无所谓似的耸了一下肩。 「好吧,我不放火,但其他的,你不许再多嘴!」 虽觉得他那一弯笑也诡异得很令人不安,但不管他想做什么,总比放火烧城好吧? 「谢谢夫君。」 得到他一句「不放火」的承诺,大家都暗自抹去一头冷汗,放心了,就算猜想得到杭傲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扬州城的老百姓,然而,还有什么会比放火烧城更严重的? 没有了。 所以,就随他去吧! 「现在,可以告诉我表嫂住在哪里了吧?」 「你现在就要去,呃,『拜访』他们了吗?」 「当然不,快过年了,我很忙耶!」 「那……」 「过完元宵后再『开工』吧!」 「……」 开工? 真令人不安! 教人纳闷的是,翌年元宵过后,杭傲果然忙了起来,不过,他彻头彻尾是在忙生意上的事,跟什么亲戚表嫂的完全无关。 「我要上苏州去几天。」 「嗯嗯,路上千万小心,夫君。」 「我会的。」依依不舍地将琴思泪圈入怀里,杭傲柔声呢喃。「对不起,又要忙了,不过我保证,只要将南北两地生意往来的管道牵好之后,我就可以放心地把生意交给底下的人了,之后,我会专心在你和孩子身上,嗯?」 「千万别这么说,夫君,」琴思泪忙道。「男人家有男人家的工作,这点妾身是明白的。更何况,夫君总是把心思放在妾身和孩子身上也是不好,家里头的事原该是妾身负责的,怎能让夫君分心呢!」 「那是别人的妻子该做的事,我的妻子只要做一件事就够了。」 「敢请夫君指教。」 还指教咧,要不要拜师收徒啊! 杭傲好笑地亲亲她的唇。「老婆,你只要乖乖的让我宠就是了!」 多么溺爱的话! 琴思泪感动地偎入他怀里。「夫君……」 就这样,不管杭傲出门是上苏州、杭州或京城,都没有人敢对他提起「开工」的事,更没有人敢问他什么时候才要上建阳。 大家都很鸵鸟的希望最好他已经忘掉了! 然而,一个月后—— 「呃,前几天,我去探望姨妈,她说表嫂不知得罪了谁,被人脱光了衣服丢进茅坑里关了一整天……」 「听说悦兴酒楼突然跑出几百只老鼠,抓都抓不完,都没人敢上门了!」 「一夜之间,布庄的花布全成了黑布……」 「米庄的新米被掺进了砂……」 「铁匠的炉塌了……」 「钱庄的账簿和借据不翼而飞……」 「鞋铺子……」 一桩又一桩惨绝人寰的犯案,琴家人一个轮一个说个不停,连碧香和添福也不落人后,贡献出好几件,而且每个人都是瞪着两眼盯住杭傲说的,后者却一派无辜的抗议大家把「凶手」的罪名栽赃到他头上来。 「别看我,人又不是我杀的,生意都忙不过来了,我哪有空去干那些活儿?」 也是,他是真的在忙生意上的事,也真的是忙昏了头,因为他急着要把生意稳定下来,才能够专心一意的守在老婆身边。 就算硬要说是他干的也不太可能,再怎样他也只是一个人,会武功又怎样,一个人一个时间只能做一件事,不可能在同一时间里「犯」下那么多「案子」,这种事是不必明讲,任何人都应该知道的。 所以,那到底是谁干的? 没有人知道,于是,琴家人只好眼睁睁看着苏月贞被恶整得愈来愈凄惨,而扬州城里的老百姓也一天比一天更不好过,他们甚至不明白是为什么…… 半年后!「老婆,我的生意都处理好了,以后可以专心陪你了!」一进家门来,杭傲就兴高采烈的向琴思泪「报告」,还一边把老婆往床铺那边拖去,大白天的就想跟老婆一起复习一下「做人」的道理。 「可是夫君你不可能都放手不管吧!」 「没问题,我把生意都交托给可靠的人去负责,往后我只要定时去查查账,还有放赈的时候咱俩一块儿去之外,也没什么需要我的了!」 「但……」 「好好好,我会再把蛋放进你的肚子里,来,快上床,别再挣扎了,你还欠我一个女儿呢!」 「……」 尔后几个月,杭傲就真的一直陪伴在琴思泪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 而惨事依旧不断降临在苏月贞身上,扬州城里的店铺也继续一家接一家,因为生意做不下去而关门大吉,回家去啃自己的老本了。 这么一来,更可以肯定「凶手」不是杭傲了,琴家父子都这么认为。 不过,毕竟是亲密生活的夫妻,琴思泪了解的必然比琴家父子多,所以,她还猜想到另一种可能…… 「夫君。」 「嗯?」 「那回上官公子他们帮你保护我,是为了……」琴思泪试探着问。 「帮了我,就一人颁发一面『免整金牌』,谁不抢着要!」杭傲答得很得意。 「所以,应该有更多人想要夫君你的,呃,『免整金牌』啰?」再试探。 「那是当然。」一面「免整金牌」保一生安宁,谁不要。 「也就是说,只要夫君你说一声,夫君你那些朋友就会抢着要帮你忙啰?」 「答对了!」 「……夫君。」 「嗯?」 「是夫君你那些朋友们在恶整表嫂,还有扬州城的老百姓吗?」 「哈哈哈,老婆,你还下算太笨嘛!」 果然。 琴思泪啼笑皆非地摇头叹气。「夫君。」 趁她没注意,偷亲一下。「干嘛?」 「夫君打算何时才要放过他们呢?」 「放心,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那些有关于你的恶毒流言消失了,我就会放过他们了!」 这要求也不算过分,但几年下来的流言并非三朝两夕就可以消除的,除非…… 「夫君。」 「又怎样了?」 「妾身在想,倘若夫君有闲,可否每日带妾身出去逛逛,妾身尚未仔细看过扬州城呢!」 聪明的女人!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多出去给人家瞧瞧,多给人家有机会认识一下,如此一来,扬州城老百姓很快就会恍悟,以往那些恶毒的流言全是不可信任的了,届时,那些流言自然而然就会消失了。 「好啊,没问题,就从今天开始吧!」 「谢谢夫君。」 「碧香,添福,去准备一下,少爷我要带老婆出去逛街啦!」 自从搬到扬州城之后,这还是杭傲头一回带琴思泪出门,而琴思泪也的确是带着好奇的心情去了解她成长的城市。 「啊,老婆,快瞧,快瞧,那小姑娘,长得可真不赖呢!」 「夫君要收下她吗?」 「……你不反对?」 「自然不反对,只要夫君告诉我何时要收那位姑娘进门,妾身定会实时准备好的。」 「……」 这女人……这女人…… 总有一天,他会活活掐死她的! 时光荏苒,十年匆匆而逝,除了留在北方的长女之外,杭傲与琴思泪又育养了两子两女,生意也愈做愈大,在挑选手底下的人时,也证明了他的确承继了杭夫人的识人之能,不但各个信实可靠,也都是万中选一的人才,生意交给他们保证万无一失。 而杭傲也乐得把一切都交给自己选择的人,信任他们,仰仗他们,自己则闲在家里宠妻溺爱子女,日子过得惬意又舒适,最多就是在天降灾祸之际,带老婆孩子出门去赈赈灾。 至于杭老爷子三天两头寄来催促他回北方的书信,通常他都只是随便瞄个一、两行,后面就懒得再往下看了。 师妹云燕燕已经嫁给大师兄姜世麒了? 那又怎样! 大师兄带师妹回山上了? 关他屁事! 杭姵嫁给人家做妾,不到三个月就被休回娘家了? 那是老爹的女儿,又不是他的女儿,麻烦老爹自己处理! 该回家了? 扬州已经是他的家了,他还回什么家! 回去看看爹娘? 一个蠢老头,一个霸道的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 总之,打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再回北方去了,所以,不管杭老爷子寄来一封封书信,又催又骂又哄又骗,他就是很有志气的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他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死赖在扬州不回北方了。 然而,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只不知是公姜在辣还是母姜在辣,这年,清明刚过,北方又寄来一封家书,而这封家书,杭傲才看两眼,就气得暴跳如雷地差点放火烧房子了。 「浑蛋,真他妈的浑蛋!」 「夫君,冷静一点,请冷静一点……」 「冷静个屁,那个死老头子竟敢威胁我,再不回去的话,他就要随便挑个路人甲,把咱们的宝贝女儿嫁出去了!」 琴思泪忙以袖掩唇,险些失声笑出来。「公公只是吓吓夫君你的吧!」 「多半是。」杭傲恨恨道。 「那夫君还担心什么呢?」 「废话,当然是担心那个死老头子的蠢脑筋一时转错弯,胡搞瞎搞的真的把咱们的宝贝女儿随随便便嫁给一只猪头乙,那可怎么办?」 「那……」掩唇,继续偷笑。「我们只好回去了。」 回去? 可是他不想回去啊! 但如果他真的不回去的话,老爹…… 「可恶!」杭傲愤怒又不甘心地一掌拍碎茶几。「回去就回去!」 于是,虽然明知这一回去就会被锁上狗链子,做定杭家的狗了,杭傲还是心不甘、情不愿,携家又带眷地被逼回北方去了。 做狗就做狗吧,宝贝女儿最重要! 一个多月后,十分凑巧的,回到平阳的这日,恰恰好是当年琴思泪嫁到杭家的这一天。 「真的……」琴思泪百感交集地呢喃。「好巧呢!」 「当年的今日,老婆你嫁到杭家来……」杭傲双臂一搂,抱她下马车。「幸福吗?」 「好幸福!」琴思泪衷心地道。 「那么,今天你回到杭府,我保证你会继续幸福下去的!」说着,杭傲将她转向杭府大门。「瞧!」 「咦?」琴思泪一时错愕,两眼瞪圆了。「那……那是……」 「你对师妹发过毒誓,绝不会再回到杭府,所以啦,今天你要回的不是杭府,而是傲府。」 「傲府?」 「当年,我们离开北方后不久,老头子就分了家!是家宅的家,不是家产的家。」杭傲特别强调。「中道依旧是杭府,是分给大哥的,左道是二哥的儒府,至于右边的傲府,想当然耳,是我的,所以……」 「公公才会在原来的杭府大门左右两侧,分别又开了两道门……」琴思泪喃喃道,眼眶悄悄润湿了。「是为了妾身……」 「不然你不能回来,我也不可能回来呀!」唇瓣爱怜地贴上琴思泪的发鬓,杭傲柔声抚慰。「再说,虽然多了两道门,但其实门里头压根儿没什么改变,也没有特意筑墙间隔开来,只是多种了两排树意思意思而已。」 泪珠儿终于禁不住坠落下来,「夫君,妾身定是上辈子积了福,这辈子才能够嫁给夫君你,妾身……」琴思泪哽咽着低喃。「妾身定然会全心全意回报夫君对妾身的宠爱的!」 「不用,不用,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一句话就好。」 「夫君请问。」 「倘若……咳咳,我想收两个妾……」 「夫君请随意,妾身绝不过问!」 是怎样?现在是在干酒,你干杯我随意,还是你随意我干杯? 「……」 妈的,笨女人,杀了你! 终曲 怒气冲冲地踏入书房,一屁股坐上书案后的座椅,杭傲猛拍一下书案,狂肆地咆哮。 「去把大小姐给我叫来!」 「是,爷。」 眼看主子好像气得不轻,添福慌慌张张掉头就跑,免得主子把气出在他头上。 而杭傲,兀自在那里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碎碎念。「可恶,可恶,婉儿不过才刚及笄,那小子敢情是向天借了好几颗胆子,竟敢亲自上门来提亲!好好好,不把你整得哭天抢地、呼爹叫娘,我就不叫杭傲!」 不一会儿,杭傲的长女,杭婉便急急忙忙赶来报到了,身后还尾随着她的亲娘琴思泪,后者听说杭傲在生气,二话不说,也跟着来了,想说在不对的时候可以打个圆场。 就连杭傲的长子杭澈也晚两步的赶了来--纯粹观众赶入场看好戏。 「爹,您找女儿?」 「对,我要问问你,你这……」 原想顺便连女儿也吼上一吼,然而,一对上女儿那双跟老婆一模一样的眼神,杭傲的嗓子就哑了,吼不下去了。 这个女儿,模样儿长得可真像他,秀丽高雅,落落大方,可性子偏偏又像极了他的老婆,知书达礼,纯净温婉,亲爹是北方富豪,亲娘出身南方书香世家,难怪刚过十岁,媒人婆就一次又一次的跑来提亲,而他也总是以女儿尚年幼来婉拒。 左婉拒,右婉拒,大概是被婉拒得不耐烦了,现在人家小子居然亲自上门来要「偷」他的宝贝女儿了,真是孰忍孰不可忍! 他这个亲爹都还没享受够疼爱女儿的得意呢! 可是,他的宝贝女儿心肝肉,不管他再怎么婉拒,迟早有一天,他还是得把她嫁出去,呜呜呜,舍不得呀! 不管了,只要他还舍不得,女儿就不能嫁出去,对,就这么决定! 见杭傲一会儿怒火冲天,一会儿垂头丧气,一会儿又像个孩子在赌气似的噘高了嘴,琴思泪与杭婉不由疑惑地面面相觑。 他是哪里不对了? 「爹?」杭婉担忧地又唤了一声。 杭傲这才回过神来,凝视女儿好一会儿,方才叹着气问话。 「婉儿,你可认识晋城苏家的老四?」 「苏四少?」杭婉更是困惑。「听过,但,女儿并不认识他呀!」 不认识?杭傲顿时精神一振,既然女儿不认识,他就不必顾虑到对方是否女儿属意的对象了。 刷刷刷,刷掉! 「好好好,那就没事了!」眉开眼笑的,杭傲雀跃得像个刚抢到玩具的小鬼。 「夫君,」琴思泪终于忍不住了。「究竟是什么事?」 「没什么,没什么,只不过又有人上门来提亲罢了,没啥大不了的!」杭傲胡乱摆摆手,翻开账簿,正待检视,眼珠子一转,忽又抬起头来,表情诡谲。「我说老婆,也有人来给我提亲呢,说要嫁给我做二房……」 「敢问夫君何时要迎娶对方?」琴思泪毫不迟疑地问。「倘若时间太紧,妾身就得赶紧去张罗准备了,要……」 该死的蠢女人,真的想找死吗? 琴思泪话还没说完,杭傲脸就黑了一大半,「不必了!」面无表情的落下眼去看账簿。「我又没说我要娶。」 「呃?」琴思泪着实不懂,怎地才几句话,夫君又变脸了。 「喔,老天!」纯观众杭澈大声呻吟,为自己竟有这么一个智障的娘亲而感到可耻不已。 他可不可以换个娘啊? 就连杭婉也颇为哭笑不得,虽然她的性子像琴思泪,但毕竟也是杭傲的女儿,她可不像娘亲那么迟钝。 「夫君,你不开心吗?」那个迟钝的女人还在傻傻地问。 「……」根本不屑回答她。 「夫君,妾身敢请夫君告知……」 告你的头! 戏烂,演员更烂,纯观众实在看不下去了,没直接喝倒采就已经很给面子了,翻了个大白眼后,杭澈就一把抓住娘亲往外拖,拖拖拖,拖拖拖,一直拖到远离某人监听范围之后,杭澈才定住脚步,然后向迟钝的女人抗议。 「娘啊,儿子我真的替您感到丢脸耶!」 「澈儿,娘……呃,不懂,你是在说……」琴思泪满头雾水。 「娘啊,我就不信您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爹娶妾!」杭澈一整个不耐烦。 琴思泪怔了一下。「娘是真的不在意啊!」 杭澈呆了呆。「耶?真的假的?」 琴思泪正色颔首。「澈儿你该知道,娘是不说谎的。」 杭澈顿时傻眼。 原以为娘亲只是碍于礼教闺训,三从四德,夫要娶妾,妻不得干涉,所以她才从来不曾反对过,但其实她心里呕得很呢,可没料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娘竟然是真的不在意! 靠,这女人还真的很没良心耶,亏爹还那么宠她! 踩着细碎的莲步,随后跟来的杭婉慢吞吞地来到他们身边,先看看杭澈那副傻样,失笑,再转注琴思泪,唇畔笑意更是隐透趣意。 「娘,爹从来不隐瞒您任何事,相对的,您也不该话只说一半吧?」 「呃?」 「您是真的不在意爹娶妾,女儿知道,但是,后面应该还有不是吗?但您从来不说完整,所以爹很伤心……」 伤心?! 「你爹他……」琴思泪吃惊地掩住嘴,眼眶立刻红了,「很伤心?」那样温柔体贴,十六年如一日地宠爱她的夫婿,她竟然惹他伤心了,「因为我?」还一点自觉都没有! 唉,这女人,不,是娘真的很迟钝耶! 「是,爹很伤心,非常非常的伤心!」杭婉用力点头强调,免得娘理解得不够深,补救起来也搔不着痒处。「你们成亲了多少年,他就伤心了多少年,因为娘您从来不把心里话说完整给他听。」 「我……」琴思泪呐呐道。「我不知道他想听啊!」 「想听,爹想听死了!」杭婉将琴思泪转了个身,推推她。「所以,快去说给爹听吧,爹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的!」 「嗯,我知道了。」 目注娘亲急急离去的纤细背影,杭婉姊弟俩互觑一眼,相对噗哧失笑。 可怜的爹,聪明一世,胡涂一时,竟爱上了一个迟钝到不行的老婆,还死心塌地的,真的是……真的是…… 脑残! 「夫君。」 「嗯?」 见杭傲依然埋首在账簿中,一边敲算盘,一边挥毫做记录,头也不抬地随便应了一声,琴思泪更是惭愧。 夫君果然很伤心,连看都不想看她了! 「夫君,妾身……」她迟疑地顿住,不晓得该如何说比较合适,片刻后,决定按照心里想的直接说出口即可。「妾身是真的不在意夫君再娶妾室收丫头,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妾身都不在意……」 喀嚓一下,毛笔断成两截了。 「就算夫君不喜欢妾身、甚至讨厌妾身,妾身也不在乎……」 默然无声,算盘珠子粉碎了好几颗。 「执子之手,白首偕老,妾身从来没有那么贪心的欲望……」 喀啦喀啦,听上去很像是某人咬掉牙齿的声音。 「只要……」琴思泪赧然垂落娇靥。「夫君容许妾身一辈子陪伴在夫君身边,妾身于愿足矣……」 「……」 「执子之手,白首偕老,妾身不敢如此贪求,就算夫君执的是其他女人的手,那也无妨,只求夫君允许妾身陪伴夫君到老,让妾身能够一辈子看着夫君,一辈子伺候夫君,妾身也就心满意足了……」 徐缓地,杭傲抬起头来,慢条斯理地转向琴思泪,入目那张清秀的皮相依旧是平凡无奇,毫不显眼的。 但在他心目中,她始终是世上最纯净美丽的女人。 唉唉唉,他早就该想到了,这个女人过于无欲无求,根本不懂得何谓贪欲,天底下所有女人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她却认为那就是贪心,所以,她不贪,只有一点小小的愿望。 不求执子之手,只求白首偕老。 「老婆。」温柔地将她拉下来坐上他大腿,紧紧地圈搂住她,他深情低唤。 「夫君?」琴思泪赧然回应。 「这辈子,只要有你这个妻子,我也心满意足了……」杭傲呢喃。 「夫君……」眼眶又红了。 「所以,不会有其他女人,就咱俩『执子之手,白首偕老』吧!」 「嗯,嗯,谢……」感动的热泪滚滚而下。「谢谢夫君。」 「别掉泪,」他怜惜地俯唇吻去那一颗颗晶莹的泪水。「我会心疼的。」 「还……还有……」她哽咽着,继续细语。「妾身一直没有告诉夫君……」 「告诉我什么?」 「妾身好幸福……」 「我知道。」 「但不是因为夫君的宠爱,而是因为……」话愈说愈羞赧。「能够陪伴在夫君身边。」 「……嗯。」 够了,不必花前月下的谈情,不必清清楚楚地说爱,也毋需小里小气的吃醋,更毋需丑陋龌龊的嫉妒,深挚的感情就存在于两人呼吸的空气之中,在深深凝视的目光里。 不用言语,也不用任何举动,那份深情就在那里了! 「老婆,快被你淹死了啦,你就别再掉泪了行不行?」 「人家忍不住嘛!」 「……」 思泪,思泪,相思情泪。 丝泪,丝泪,情丝系泪。 天涯海角,何处是她的归宿? 他,就在他身边! 编注:欲知抗傲与琴思泪的前绿情事,请看--玫块吻590《情丝泪 上》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