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住稀有小狐狸》 楔子 亚太影展是一年一度的电影盛会,许许多多的电影人都在这一天从各地飞来参与这场电影嘉年华会,能在影展上抱得奖项,不只是能力与努力的证明,更是在专业领域上的骄傲。 冗长的典礼上,每一个奖项的颁发都是高chao,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情况越趋明显。 台上,主持人妙语如珠的掌控着流程,颁奖人轮流宣布得奖名单,此刻,一名摄影师出身的知名导演与当红女演员正为最佳摄影奖引言,随即屏幕上播放出入围名单及影片…… 「孔穆先,我有预感,待会儿宣布的一定是这个名字。」旁座的导演侧身低语,看好自己的工作伙伴。 「阿穆,摄影奖的赌盘我可是赌你中啊!」后座的剧组工作人员拍拍孔穆先肩膀,以」行动」支持工作伙伴。 「不太可能啦,能提名入围我已经很高兴了。」主角孔穆先莞尔摇头,期望越高,失望越大,他想都不敢想。 不是他要妄自菲薄,更不是假装谦逊,而是其它的入围者全是这行里的前辈,甚至有的还是得奖连连的个中强手,能够和他们一起入围已是光荣,他压根儿不认为自己会脱颖而出。 不过说归说,想归想,耳朵却还是竖得长长,聆听影片结束后,颁奖人的宣布—— 「本届亚太影展最佳摄影奖,得奖的是……孔穆先。」 「yes!」伙伴们欢呼,掌声如雷响起。 孔穆先愣住,不确定听到了什么,肩膀不知被哪些人又推又拍,他才慢半拍地起身,一脸怔忡茫然,被动地接受附近伙伴、熟人的握手、拥抱,然后才如梦初醒地稍微反应过来,加快步伐上台,接受颁奖。 三十一岁的他,从年少时接触静态摄影开始,逐步踏入拍摄电影的领域,算起来资历半新不旧,却也默默耕耘了几年,蒙贵人扶助,拍了十多部电影,尝试不同风格,找到个人特色,如今,终于认同比批评多,甚至还得到奖项的加持。 孔穆先人高马大,五官如上帝刀凿般粗犷深刻,剃过的落腮胡还是在腮边留下青髭,他的短发略长,刘海微垂额头,上半身穿的是亚曼尼西装外套加衬衫、领带,下半身却是洗旧牛仔裤配皮鞋;可此时他站在台上,比起那些穿着正式西装或是造型特别的演艺人员,不仅丝毫不逊色,看起来还非常性格。 「其实,我一点也不认为自己会得奖,毕竟名单中有太多值得敬佩的前辈,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要发表得奖感言。」照例发表得奖感言,孔穆先以前心里曾暗笑那些千篇一律的谢辞,现在才知道很多真是由衷坦言。」不过,既然上台拿了奖,该说的还是要说,谢谢xx电影公司,谢谢导演以及……所有剧组同仁,这是一个很棒的团队,才能成就这部好看的电影。」 还要谢谢谁?机会难得,可不能有遗漏啊…… 孔穆先思绪混乱,有好多话想讲,却没办法有条不紊地说出来,看着台下模糊的脸孔,脑海中却浮现某张有着慧黠眼瞳的冷然容颜,不禁笑开。 「我要谢谢我的启蒙师父吕东海,还有一个人,认识她是我人生的转折点,因为她,我才有机会发现我对摄影的兴趣——小妍,我得奖了,记得请我吃大餐。」 第一章 「哈啾——」冷不防一个大喷嚏,害正在吃西瓜的吕萩妍喷出几颗西瓜子。 「啊啊啊……要死了,肮脏鬼!」同事洛克遭受意外攻击,脸上凭空多了三八痣,嫌恶怪叫。 「我又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啦!」吕萩妍想笑又不好意思笑,赶紧抽来面纸擦拭,揉揉鼻子,顺便掩饰。 「不过来吃你两片西瓜,就这样惩罚我哦!」洛克没好气地抱怨,拈下脸上的西瓜子。 吕萩妍是幸福久久婚顾公司的三位老板之一,也是掌握财务的大总管,小小一间工作室在她瞻前顾后、锱铢必较的看管下成长扩充,到现在已是小有规模的十五人公司。 开源节流是她的习惯,在她身上看不到不必要的支出与浪费,所以想占她便宜就好比汤姆克鲁斯的代表作——不可能的任务。 她有一头乌黑长发,精致的五官镶嵌在瓜子脸上,组合成古典韵味,她戴着无框眼镜,缓和了凤眼特有的妩媚,再加上理智冷静的个性,散发出的清冷气质缺乏亲切感,熟识的人才知道,她其实有副好心肠。 「哪哪哪,多分你两片吃吧!」吕萩妍再抽出一张面纸,歉然地替他擦脸,忽地又觉得眼皮直跳,不禁摘下眼镜揉眼睛。 「怎么啦?」洛克关问。 「不知道,眼皮忽然一直跳。」眼皮跳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觉得不舒服。 「呴~~凶兆!」洛克瞠眼指着她。 「呿,乌鸦嘴!眼皮会跳叫做小肌肉跃动症,大概是眼睛疲累或精神紧绷,才不是什么凶兆。」吕萩妍用科学说法反驳迷信,啐他是无稽之谈。 「会有这种说法一定有它的道理,别铁齿,最近最好小心点。」说完,洛克绑架西瓜,回到自个儿座位去。 横睨乌鸦嘴一眼,吕萩妍戴回眼镜,收拾自己的桌面,准备结束午休,桌上电话在此时响起。 「幸福久久你好。」她拿起话筒接听。 「请找吕萩妍。」像大提琴般低低的嗓音敲动她耳膜。 「孔穆先啊!」一听那声音,脑中立即跳出这个人名,确认是熟人,吕萩妍懒洋洋地应声。 「呵……算你有良心,马上认出我声音。」和她通电话,孔穆先的声调里透着愉快。 「无聊。」吕萩妍撇嘴笑啐。都认识十几年,怎么可能认不出他声音?」干么?你现在人又在哪里拍片了?」他平均一周会打一、两次电话给她,大多是报平安,分享一些工作甘苦。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兴冲冲地问:」你有没有看亚太影展颁奖典礼的播出?」 「没有。」她直言回答。没事干么要看什么播出?她对看电视没多大兴趣,纯粹无聊要打发时间才看。 「哎!」孔穆先可惜地叹,多希望她能看到他荣耀的那一刻。」不管你有没有看啦,反正你要请我吃大餐。」 「奇怪,为什么我要请你?」侦测到危险,立即启动防御机制,吕萩妍反应很大地反驳。 「我拿到亚太影展的最佳摄影奖呀!」他口吻骄傲,和她分享喜悦。 「是吗?不简单耶,恭喜你啊,孔大摄影师。」笑容跃上眉眼嘴角,吕萩妍替他开心,难得地语调微扬,但听起来还是温温的,感觉不到太大的情绪起伏。 「就这样?」他蹙眉,虽然很了解她,但没听到与自己相同的雀跃,不免有点失望。 「不然咧?」她装傻。 「请我吃大餐。」他讨债似地说,不稀罕电影公司的庆功宴,能敲到吕萩妍的竹杠才有更大的满足感。 「应该是得奖的人请客吧?」她刻意计较,本来是被敲竹杠的人,反过来要占他便宜。 他在电话这头失笑,忍不住揶揄:」不是吧?半年不见,还学会耍赖了?」 他们是国中同学,十几年来一直保持往来,后来更成为室友,只不过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这几年为了工作在外奔波,两人还是聚少离多;而且吕萩妍是慢热个性,又容易因为距离、时间而变冷淡,所以得用源源不绝的热力和子弹也打不穿的厚脸皮才能够对付。 「什么耍赖?」她继续装听不懂。 「你忘了三年前的除夕夜,在你台南家里的饭桌上,当着你爸爸的面说过,我要是抱个金马奖、金像奖、金什么奖的回来,就请我吃大餐?」他记得一清二楚,还有人证。」忘了没关系,吕爸可以作证。」 居然还搬出老爸这个人证?!吕萩妍没辙地翻白眼。 「好啦好啦!」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认了。」没事把时间地点记得这么清楚做啥?」 「欸,能从你身上揩到油多不容易,我当然得牢记在心啊!」光是想象她现在无奈又不甘心的表情,孔穆先就不禁得意地笑。 心疼即将失血的荷包,吕萩妍撂狠话—— 「揩我的油不要紧,反正你会付出代价的。」通常被人占了便宜,她一定会找机会用其它方法再把便宜给占回来,而且还要往上添加。 孔穆先的笑容里渗进了宠溺。他当然了解,而且乐意付出代价,也乐意让她占便宜。 「什么时候要请客啊?」他故意问得更清楚。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什么时候请客。」撑死你!吕萩妍内心低咒,咬牙回答。 「那就一言为定喽,掰。」达成目的,讨债鬼退散。 悻悻然挂上话筒,吕萩妍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洛克那张嘴,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破财——的确是凶兆啊! * * 吕萩妍和孔穆先的孽缘纠葛了这么多年,到底是谁欠谁,连她自己也搞不太清楚了。 他们俩是国中同学,二年级时分配在同一班,可同学了一年多,两人几乎没有互动,直到国三快毕业了才真正有了交集,而产生交集的原因是—— 「钱拿来。」 坐在面对操场的阶梯上,孔穆先睨着冷不防出现在眼前的纤白掌心,回头将目光移向小手主人,耳朵轰地一热,只能摆酷掩饰窘赧的心情。 「好啦,明天给你。」转回头,继续啃面包,不想和她啰嗦。 「明天明天,每天都说明天,这谢师宴的钱大家都交了,只剩你一个人。」吕萩妍走下阶梯,挡住他眺望操场的视线。 身为总务股长的吕萩妍对分内职务相当尽责,催讨工作做得很认真。 「不然要怎样嘛?我现在真的没有钱。」他不耐地往旁一挪。 「奇怪捏,明明家境不错,交个餐费拖拖拉拉的。」吕萩妍推推眼镜,没好气地嘀咕。 毕业在即,日前大家投票决定要去五星级饭店的自助餐厅办谢师宴,当时他也是投赞成票的,现在要缴款了却不干不脆。 都第六天了,为了他一个人,影响她收款的效率,天天催促,别说他烦了,她也觉得很烦! 同学之间有在讲,孔穆先的爸爸在大陆工作,是个高阶主管,经常不在家;但是他家经济状况似乎不错,有次和同学去逛书局时,同学指着某间公寓的一楼告诉她那是孔穆先的家,从外头看起来感觉温馨舒适,围墙上下摆了整排的盆栽,看得出吕萩妍人对家园的用心维护。 有个这样的家庭,她不信他缴不出六百元来,一定是太散了,才会每天都忘记带。 孔穆先听见了她的咕哝,第一次被人这样讨钱,觉得很没面子,更不好意思说他不想参加谢宴师了,可他又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明天真的能够付出钱来…… 囫囵吞枣地解决面包,他起身,拍拍裤子准备离开这困窘难堪的氛围。 「欸,你说明天的哦,不要再忘记了。」见他要闪人了,吕萩妍赶紧拉住他衣摆叮咛。 「我尽量啦!」他敷衍地应,拂开她的拉扯。 「什么尽量?欸……」她瞠目,还想发难,却被他甩在身后。 看着孔穆先吊儿郎当的背影,吕萩妍有种还会被晃点的预感,于是为求保险,当晚她向同学问了孔穆先家的电话号码—— 「您拨的号码暂停使用,请查明后再拨。」 「欸?暂停使用?」吕萩妍疑惑地挂上话筒,随即又再度打电话向同学确认,号码没错,但重拨后还是相同的状况。」奇怪了,怎么会暂停使用?」 纳闷之余,不知打哪儿涌现一股冲动,她趿着拖鞋,啪啪啪地下楼。 「八点多了要去哪里?」家里经营照相馆,吕爸爸通常都在一楼看店,看见女儿牵出自行车,不禁追问。 「我去同学家拿东西,很快就回来。」说完,她骑上自行车出门去。 国中学区相同,同学住的地方都不会距离太远,她记得孔穆先的家在哪里。 约莫十分钟后,吕萩妍来到孔穆先家门前,望着里头黑漆漆的屋子,再看看围墙上下本来生意盎然、此刻却垂头丧气几乎枯萎的植物盆栽,心中一阵疑惑。 「没人住吗?」她在门口探头探脑兼东张西望,没想到孔穆先不在屋子里,反而从相邻两间的小吃店走出来,她想扬声叫他,却听见随后出来的一名中年妇女在和他说话。 「小穆啊,你也别怪你妈离家出走,是你爸爸太伤她的心了,居然把大陆的小老婆弄来台湾……唉!」老板娘和孔穆先的妈妈有点交情,毕竟全职的家庭主妇生活难免无聊,偶尔就和左邻右舍串串门子,吐吐苦水,所以她知道孔家现在出了状况,可说着说着,她又觉得不该跟孩子讲这些事,随即转了话锋。」啊你爸还是都没有回来吗?」 孔穆先神色黯然,摇了摇头。 「阿姨,一直跟你赊帐很不好意思,等我爸或我妈回来,我会请他们拿钱过来跟你结帐。」他觉得羞耻,但才十五岁的他没有谋生能力,又能如何? 爸爸养小老婆,妈妈大吵大闹,爸爸索性不回家,结果妈妈也赌气离家出走,只剩下他一个人,压根儿不管他怎么生活。 一开始,柜子的抽屉里有点零钱,冰箱也还有些剩余的食物;可十几天过去,他已经一筹莫展,电话费没缴被停话无所谓,电费没缴停电也没关系,可肚子挨不了饿,一餐可以忍耐,两餐会很难受,三餐就头昏眼花了……只好厚着脸皮去跟认识妈妈的面店赊帐。 他满腔的忿忿不平,气父亲为了狐狸精背叛他们的家庭,也气母亲为了报复和赌气,竟把他一个人抛下……大人不负责任,身为孩子的只有受罪的分。 这次的事,让他急速成长,但也对父母、对亲情失望,改变他很多想法。 「好啦,没关系,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他们走不了多久的,说不定这两天就回来了。」老板娘拍拍他肩膀安慰,见有客人上门,便兀自忙去。 孔穆先转身回家,讶然看见一个不该在这里看见的人。 「吕萩妍?!」 「嗨!」不知怎么面对偷听别人讲话而被发现的窘境,吕萩妍心一慌,眼神闪烁,心虚地不敢对上他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是不是听到老板娘刚才说的话了?思及此,他神情变得防备。 「我、我要去书局,碰巧经过看到你。」吕萩妍灵机一动,找到借口,表现得像是正巧经过这里。 他觉得怀疑,用审视匪谍的目光睨看她。「喔?」有这么巧?该不会是为了向他讨钱而跑来吧? 「呃……你家住这里哦?」吕萩妍装傻地问,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劲,要叮咛他记得明天交钱的话被她吞进了肚子里。 「嗯。」他表面虽然应得很酷,但心里其实也担心她突然又被讨债鬼附身。 「那个……我先走了。」她尴尬地指指书局方向,连忙踩动踏板骑车离开。「明天学校见。」 第二章 警报解除,孔穆先松了一口气,才走进家门。 他探头再看了眼吕萩妍的背影——奇怪,她骑车离开的样子怎么像是落荒而逃一样慌张啊? * * 隔天下午最后一堂课的班会,干部一一报告,轮到总务股长吕萩妍时,孔穆先下意识低下头来。 糗大,她一定会说全班只剩他还没交钱…… 「谢师宴的费用已经全部收齐,总计是……」吕萩妍站在讲台上,看着手中资料报告。 孔穆先讶然抬头,他明明还没交钱,她怎么会说收齐了? 他纳闷地看着她报告完,走下台,两人目光短暂交会,然后她坐进位子里,没再看他。 吕萩妍感觉得到孔穆先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耳根子微微发热,不禁坐得更端正。 昨晚意外看见他从面店出来那一幕后,面店老板娘和他的对话一直在她脑袋里盘旋。 难怪他这几天午餐都啃面包,原来他家里出了状况,而他被父母弃之不顾,想到他连吃个面都要赊帐,她心口闷闷的,于是恻隐之心冒出头来,她决定用自己存的钱先帮他垫一下。 她没先知会孔穆先,是觉得要帮忙他,不见得要说出来,毕竟她不确定面对面坦言的场面会不会让他觉得尴尬没面子;不过没事先说的结果,就是他现在一定觉得一头雾水。 「吕萩妍。」毫不意外地,孔穆先在放学时间拦住了她。 她停住脚步,眼角微扬的清澈瞳眸看向比她还高一个头的孔穆先。 「那个谢师宴的钱……」虽然叫住她,但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神情有些局促。 「喔,那个我先垫了。」向不熟的男生释出善意,她也很尴尬。 「你……怎么……为什么?」他支支吾吾,有种她已经知情的感觉。 「我知道你现在不方便。」她瞅看他,这么说无疑代表了她昨天已经偷听到他和人家的对话。 孔穆先脸色一僵。「你是不是听到……」 「不要以为我是无条件帮你垫哦,还我的时候记得加利息。」看出他的尴尬,她连忙换回平时凶巴巴的口气打断他的话,还摆出一副斤斤计较的嘴脸,说完,便甩着马尾下楼去了。 「欸,吕萩妍,谢谢。」他急忙从楼梯栏杆弯身向她道谢,她回头看他一眼,牵起嘴角给了他一记微笑,没说什么就走了。 孔穆先之前觉得吕萩妍死要钱很烦,是个一点都不可爱的女生,可此时此刻,他不禁要感谢她守住了他困窘难言的秘密,还默默垫款帮他解困,甚至体贴地没有多问。 老实说,她真要问起来,他恐怕会难堪得不知道怎么开口。 望着吕萩妍的背影,孔穆先的胸臆间浮现一种不知怎么形容的感受。 * * 周六晚上,吕家的东海照相馆来了个访客。 「小妍啊,有个男同学来找你,我让他上楼去哦!」看顾店面的吕东海朝二楼扬声嚷,随即对身旁的男孩说:」她在煮饭,厨房在楼梯的右手边。」 「我知道了,谢谢吕爸爸。」孔穆先超有礼貌,第一次到女生家,吕爸爸的亲切爽朗让他减少了忐忑。 吕萩妍纳闷地来到楼梯口察看,没想到竟是孔穆先。 「你怎么会来我家?」 他看向系着围裙、拿着锅铲的吕萩妍,和在学校古板严肃又恰北北的模样截然不同,多了点亲切感,样子很可爱。 「我来还钱的。」负债有压力,不敢面对她、直视她,所以他一拿到父亲给的钱就马上来了。 「你的状况……解决了吗?」她好奇也关心,但问的方式很含蓄。 孔穆先认为,她其实已经知情,况且也好意帮助了他,所以他想通了,他信任她,不需要对她隐瞒。 「他们今天下午都回来了。」他淡淡地说。 「那就好,你平时要自己储蓄,以后才不会遇到这样的情形,连吃饭钱都没有。」她忍不住叮咛。 「我知道。」她的叮咛,他这些天已经自己设想过,但他还是感谢她这话背后的关怀。」不过,以后应该不会再有这样的突发状况,因为我爸妈他们已经办离婚了。」 吕萩妍一怔。 他说这话时,嘴角在微笑,语气却幽幽的,看得她又心软同情了。 「你要恭喜他们,勉强不会幸福,害你也跟着受苦。」早熟的她以自己的见解给他安慰。 恭喜?这会儿倒是换孔穆先一愣了。 是啊,他们吵吵闹闹快一年了,决定离婚是解脱吧!他也不用三不五时就听他们争吵,听母亲抱怨。 「说的也是。」他释然地应。 「啊……烧焦了!」闻到焦香味,吕萩妍跳起来,急奔回厨房关火。 「看不出你会煮饭。」孔穆先跟在后头,看见餐桌上已摆了两道菜,说出刚才就觉得纳闷的话。 她将炒锅里的菜脯蛋盛盘。」没办法,我爸煮饭实在不好吃。」 「那你妈呢?」他直觉问,猜想可能也是离婚了。 「我小五的时候她就生病过世了。」她回答的语调很平,掩下了波动的心情。 「哦……」问错话,他尴尬蹙眉,随即转移话题,他从口袋掏出千元钞票。」喏,钱还你。」 她没好气地应:」没零钱啦!」她正在忙,他还拿千元钞要她找钱。 「你不是说要利息吗?」他是满怀诚意和谢意的。 「我又不是高利贷,不用这么多啦!」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好吗?她只是说说而已,才没有要乘人之危。 「还有饭团和牛奶。」这几天早上第三节的下课时间,他的抽屉都会平空多出一颗饭团和一瓶牛奶,虽然她没说,但他晓得是她放的。 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同学爱原来是这么温暖! 吕萩妍瞥看他一眼,接过钞票,默认了那的确是她做的。 「那也不用这么多,你等一下,我找钱给你。」她抹抹手。 「没关系啦,不用麻烦了。」那些零钱也不足以表达他对她的感谢。 「是你说的哦,不拿白不拿。」她收进口袋里,咧出猫儿偷腥的笑容。 同班近两年,现在看见吕萩妍的笑,孔穆先才发现原来她比印象中还可爱得多,为什么他以前没发觉? 见她还要做菜,孔穆先临时起意,手插口袋,腼觍开口:「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吕萩妍转头睇看他。「你还没吃饭就跑来哦?」 他摇摇头。「我说要出来吃饭。」家里那种气氛,就算妈妈目前还在,也没有心思煮饭,如果真有煮,他也不想待在家里吃。 她没说话回应,仅是看着他,他也没再开口,定定迎视她的目光,两人大眼瞪小眼,交会的视线已传递了讯息。 吕萩妍防备的眼神说着:你想干么? 孔穆先讨好的眼神回答:可以吃你煮的饭吗? 在这场目光的角力中,吕萩妍因为顾念到他的处境而心软败阵。 「好啦!」她撇嘴松口。」不过你要自己去跟我爸说。」 孔穆先咧出大大的笑容,立刻快步下楼。「吕爸爸,请问我可不可以在你们家吃晚餐……」 吕萩妍怎么也没想到,从此之后,这家伙便阴魂不散地缠上了她! 擦擦擦、拖拖拖……趁着休假,吕萩妍打扫住家。她有预感,这个家的主人就快要回来了,距离她上次打扫大概要以月为单位计数,所以得赶紧拿出她这个室友的责任感,维持环境整齐清洁。 其实,要说是孔穆先阴魂不散也不太公平,因为现在是她自愿住在他的房子里。 孔穆先那个风流的老爸很短命,在孔穆先大一那年和小老婆出游时发生车祸,双双身亡,留下一笔可观的遗产和保险金让他继承。那笔钱让孔穆先的生活无后顾之忧,得以全心全意地区发展自己的兴趣。 约莫五年前,孔穆先决定在台北贷款置产,她当时因为住处的租约到期要找房子,他开口邀她当室友,还提出不用付房租,只需要负担水电瓦斯,代价是替他看顾房子,以免生灰尘、长蜘蛛网的好康条件。 台北物价高,她把大部分积蓄都投资在幸福久久里,要生活得精打细算,开源不易就得节流有道,所以在那样的诱惑下,她只犹豫了五秒,就接受了他的提议。 当然,这是因为她和孔穆先已经熟得不能再熟,而且依照孔穆先的说法,她是他的恩人,所以受人点滴当泉涌以报,那她自然是予人点滴当泉涌回收啦! 不过,这便宜她也没白占,他们住的地方舒适整齐,全靠她劳心劳力,一手打理的。 「呼!臭孔穆先,没事房子买两层楼干么,累死我了。」用手臂擦汗,伸了个大懒腰,吕萩妍顺口就骂那不知人在何处的家伙,抱怨他房子买太大,打扫起来有够累。 结束打扫,她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围着浴巾走出浴室,转向一旁的卧室大门,一记轻佻的口哨声却冷不防地响起。 「谁?」她吓得倒抽口气,揪住胸前浴巾,看向声音来源处。 「没想到我才刚回来,你就请我吃冰淇淋。」孔穆先刚从阳台出入口进屋,脚边一卡超大行李箱,肩上背着摄影器材袋,一脸风尘仆仆,笑容爽朗,睿眸因瞧见乍现的春光而格外熠亮。 吕萩妍呆呆地愣住。 明明已经傍晚,屋里没开灯有点暗,她却觉得他站的地方亮了起来。他落拓帅气的模样很有男人味,那是有了见闻历练之后才淬炼得出的味道…… 啊,不对,现在不是欣赏他的时候。 猛然回神,才意识到那双眼,闪动的光芒太侵略! 「色狼!」娇叱一声,她忙不迭闪进卧室。 挨了骂,孔穆先的笑容反而扩大,心情很好地把行李箱搬上二楼。 他买的是楼中楼的格局,出入得经过阳台,二楼是他专属空间,吕萩妍的房间在一楼,客厅、饭厅、厨房共用。 他们同居五年,相处愉快,他感谢她愿意住进来,因为不论他去了多远多久回来,知道她一定在,那种归属感,才像有一个家。 不过今天是意外的收获,这个时间,他以为她在幸福久久,没想到她会在家,还让他撞见美人出浴的画面。 穿好衣服,吕萩妍来到二楼主卧室门口,看着他整理行李。 「我的第六感超准,才预感你最近可能会回来,你今天就到了。」 「承认你想我了吧 ?」孔穆先 勾起嘴角,朝她使媚放电。 她受不了地翻白眼,形成断电防护。 「少拿你把妹那套来应付我,本姑娘免疫。」她把惦挂想念归咎为牵系了十几年的友情使然,不过她才不会承认,因为这家伙得意的嘴脸会让她很想巴下去,而他却又只会在她面前表露这一面。 「你不想我,但是我都有想你耶!」他拿出一大袋东西,朝她招招手。 吕萩妍走近,手里塞进那袋东西,然后脖子被他哥儿们似地用手臂勾住,还没擦干的头发被揉得像鸟巢一样乱。 虽然说是对他免疫,但他当面说想她,还是令她的心跳乱了一下。 这男人啊,侵略性越来越强,还是得小心防范才行,免得莫名其妙心就被拐走了。 「孔穆先!你讨厌捏,快放手啦!」她抗议挣扎,根本不敌他牛一般的力量,被他欺负够了才重获自由,忍不住抱怨:「都几岁了,还做这种幼稚的举动,真是长升高不长脑袋的家伙。」 第三章 孔穆先被嫌弃了还是笑眯眯。 她好香,沐浴乳混合洗发精又衬着她独特的体香,远比任何一个品牌的香水还要令他着迷,这味道他离家多久就想念了多久,所以只能借着这些她所谓的「幼稚举动」和她亲近。 「快看看,这些全部都是买给你的。」他催促她看礼物,把一袋东西全倒在床铺上。 「怎么难么多?」琳琅满目,看得她眼花撩乱,不过绵羊、袋鼠、无尾熊都很清楚代表了何处。「你去了澳洲?」 「是啊,这届影展是澳洲主办,我有拍很多照片,整理好再给你看。」他希望和她分享所有的经历。 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常去不同的地方,看到美丽风景、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到她,只可惜吕萩妍不习惯趴趴走,她喜欢待在同一个地方,安稳地生活 。 「好啊!」她扬起嘴角。 虽然孔穆先现在做的是电影拍摄工作,但最初也是从静物拍摄开始的,算起来,他可是她老爸的爱徒哩! 「绵羊油、羊毛毯、室内拖、皮手链、无尾熊玩偶……这什么?」她拿起一个袋鼠造型的东西把玩。 「喔!」他忽然痛呼,脸颊惨遭袋鼠拳击笔的袭击。 「哈哈,这个好玩。」她也被手中东西的效果吓一跳,随即大笑。 吕萩妍是个看起来柔弱文静,但因为理智过头而有点酷酷的女生,能够博得她一笑,孔穆先也觉得开心。 「打到我,你就高兴了。」孔穆先横睨她,学会操作的吕萩妍很得意地再赏他一拳。 「你都杂七杂八乱买,浪费钱。」她忍不住叨念他。 「都是小东西,花不了多少钱。」他撇嘴咕哝,超怕她又唐三藏附身,念起紧箍咒。 「你没听过聚沙成塔吗?」她睐了他一眼。 「我看他们买就跟着买,不知不觉就累积这一袋了咩!」他搔搔头,也觉得像是被制约了,同行伙伴们吆喝要买这个、买那个,他脑袋就会马上想到,欸,这小妍也用得上、那小妍应该也会喜欢。 然后就这也来一个,那也来一个,到每个地方都会买要给她的东西,给自己的反而没几样。 有的工作伙伴以为他这些行径是疼爱女友的表现,但天知道,他跟小妍从来没有发展成男女朋友的关系,可他自己很清楚,在他心目中,小妍是比女朋友还要重要的人。 「这是做什么用的?」吕萩妍拿起一个约莫掌心大小的棕色皮袋,上头印着袋鼠标志。 「厚,你有眼光,挑这个问。」孔穆先贼溜溜地笑。「这是幸运袋,招财哦,很适合你吧!」他知道她一定会喜欢任何跟招财有关的事物,因为她是守财奴嘛! 吕萩妍挑挑眉,撇撇嘴,既然是招财兼幸运,那她就收下喽! 「这么不起眼,看不出来哪里幸运。」还是忍不住嘀咕。 「不起眼归不起眼,这袋子的材质可是很特别的。」他窃笑,故作神秘地说。 「大不了就袋鼠皮喽。」她仔细瞧了瞧,袋子上的标志已经透露了。 「没错,是袋鼠皮,而且是那里的皮。」 「哪里?」她纳闷地问。 他宣布答案——「蛋蛋。」 蛋蛋?袋鼠是胎生,哪儿来的蛋? 吕萩妍 困惑地看向孔穆先,他的笑容太诡异,眼神很邪恶,让她不禁往特殊方向去想,未几,谜底浮现脑海,脸蛋也瞬间爆红。 「孔穆先,要死了你!居然买公袋鼠那里做的东西给我……」她羞恼地丢他打他。 孔穆先不痛不痒,还哈哈大笑跑给她追,两个年级三字头得大人玩起幼稚游戏,屋里的气氛变得热闹起来。 半年不见她,一直在外拍片,心里说有多挂念就有多挂念,好不容易终于结束忙碌的工作,摆脱无趣的应酬邀约,他归心似箭,渴望与她在一起时内心才有的满足与愉悦。 她反应直接,没有虚伪;她说话又直又酸,却句句真心。虽然她脸色常常不好看,说话常常不好听,个性又又别扭,但他就是觉得这样的她很真、很可爱,和她相处很自然,甚至,没听到她老妈子似的叨念,还会浑身不对经。 吕萩妍除了孔穆先这个状况特殊的好朋友,还有两个麻吉的手帕交,分别是安有苹和关蕾,她们同时也是事业上的合伙人,三人情同姐妹。 姐妹生宝宝可是大事,接获安有苹生产的消息,当晚吕萩妍和关蕾就各自前往安有苹老公所开的幼馨妇产科探视,分享她的喜悦。 他们抵达时正好妈妈已经喂完母奶,宝宝还留在房里,可以亲眼瞧瞧宝宝可爱的模样。 「好可爱哦,像小猴子。」吕萩妍倾身看着吃饱就昏昏欲睡的小婴儿,喜爱地低呼。 「启昂说婴儿刚出生都是这样的。」安有苹坐卧在床上,口中的启昂就是她的妇产科医生老公江启昂。 「哪个是男的,哪个是女的啊?看不出来。」关蕾也凑上前看,瞧来瞧去觉得全是一个样。 「左边是男的,右边是女的。」江启昂一边替老婆垫上靠枕,一边回答关蕾的问题。 「龙凤胎耶,一男一女刚刚好。」吕萩妍凝看着宝宝,脸上流露的神情也益发温柔。 「对,刚好一次痛完,不用再痛。」安有苹想到历经的产痛仍是心有余悸,双胞胎的母亲可不轻松啊! 「很痛吗?」新手人妻关蕾忧问。 正所谓结婚生子,结婚之后的下一步,就是要生孩子,正好有苹有了经验,可以供她参考。 「不是很痛。」安有苹答道,见关蕾松了口气,很坏心地再加以补充:「是痛得要命。」 闻言,怕痛得关蕾脸都吓白了,一旁的吕萩妍知道安有苹是故意的,忍不住抿唇窃笑。 毕得伦眼见关蕾受影响,连忙上前搂搂娇妻,转向安有苹说道:「有苹,你这样讲会害她不肯帮我生小孩。」 「是真的痛得要命嘛!」安有苹噘嘴。「蕾蕾比我还怕痛,得先让她有心理准备才行。」 「每个人对痛得承受度不一样,而且每个产妇的状况不同,所以你听有苹说的不一定准。」江启昂亲自替老婆接生,虽然心疼老婆辛苦生产,但还是客观地向关蕾说明。 「看吧,专业医生都这么说了,你不用太担心。」毕得伦忙不迭替爱妻打强心针。 「啊,你这意思岂不是说我是怕痛才反应过度的吗?」安有苹朝江启昂瞟去一记目光,颇有风雨欲来的态势。 「不是,你有多痛、多辛苦我当然清楚。」生怕得罪太座,江启昂赶紧讨好地来到她身边,握住柔荑,表示感谢与心疼。 吕萩妍看着好友们在心爱男人的呵护疼宠下,神情幸福、笑容甜美,她也不意识扬起嘴角,没打扰他们,兀自逗弄着一双宝宝。 然后,听着他们打情骂俏的,独自一人的寂寥不由得因他们的成双成对而更为突显,一股淡淡的落寞涌上胸臆。 是因为总是腻在一起的好姐妹,各自找到了伴侣,所以落了单的她才会觉得孤单? 还是,在她独立自主、理智冷静的表面下,心里其实是羡慕有苹、蕾蕾,能够遇上一个真正深爱自己、疼惜自己的男人,可以相互作伴,让她们依赖? 她不明白,怎么会产生这种难言的惆怅…… 以前,她觉得恋爱是件麻烦事,快乐甜蜜的保存期限很短,热恋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种种的问题,要细水长流并不容易,有谁会真的把另一个人看得比自己重要,无私地真心付出? 至少,她做不到。 她不只做不到,每次有不错的交往对象出现时,她还会以现实的眼光去评估对方,毕竟身为女人,若是遇到一个不够有担当的男人,那等于是搬颗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为了避免抱憾终身,她只要一发现不对劲就立刻闪人,终止任何发展的可能。小心翼翼的结果,就是至今她始终单身一人。 但现在,看着幸福美满的好友们,她对过去一直认定的想法,似乎不那么确定了…… 身边多一个人,真的比较好吗? 孔穆先早就知道要占吕萩妍便宜不是很么简单的事,可他没想到这女人居然会这么没良心—— 「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出发?」已经换好外出服,却软趴趴躺在沙发上的孔穆先,望向墙上已经走到八点半的时钟,有气无力地哀号。 吕萩妍看了眼时间,很没同情心地说:「九点出发差不多。」 「嘎!从晚餐等到现在,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差点没学小孩子蹬腿打滚。 「饿久一点,你待会儿可以多吃一点回本。」她那口气好像是已经先替他设想好了。 「我现在就已经可以吃很多,为什么一定要等?吃饭还需要看良辰吉时的哦?」他陡地弹坐起身,万分委屈地抱怨。 「因为那间餐厅九点半吼吼算宵夜场,一个人便宜两百多呢!」她巧笑倩兮地比出两根手指,忍耐一点时间,两个人就可以省下四百大洋,瞧她多会精打细算呀! 这样也要省? 「我真是服了你了。」孔穆先瞠目,摇头失笑。 这是不是就是叫做偷鸡不着蚀把米?本来是想敲她的竹杠,结果现在受折磨的是他的肚子。 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了九点出发,孔穆先一路狂飙,提早二楼十分钟抵达餐厅,却还是只能在外头闻香。 准时九点半入场后,他一开动就大开杀戒……哦不,是大快朵颐,可没想到在这种需要「埋头苦干」的忙碌时刻,竟冒出一个杀风景的家伙—— 「萩妍?怎么那么巧?」 闻声,吕萩妍和孔穆先同时抬头看去,是一名绑着小马尾,穿着雅痞的瘦高男子。 「于大哥,你也来吃宵夜啊。」吕萩妍扬起微笑,友善地打招呼。 这人经营音响公司,专接婚宴派对各类活动,也是幸福久久的协力厂商,两人经常有接触的机会。 「刚忙完工作,就和同事们一起来了。」于朝本回答的同时感觉到一旁难以忽略的打量,转头看向那目光的主人,就在转瞬之间,双方已不约而同地嗅到彼此敌意,于是打探到:「这位是……」 「他是我朋友,孔穆先。」基于礼貌,吕萩妍居中介绍。「这位是于朝本,我们音响方面的需要都是跟于大哥配合的。」 两个男人不失风度地握手颔首,但除了「你好」二字都吝于多说。 啧啧,瞧着姓于的家伙看小妍的眼神,八成对小妍有意思!孔穆先暗暗打量,敏锐地侦测到威胁感。 于朝本感觉到孔穆先散发出领土被侵略的防备感,好奇地继续探问:「是男朋友吧?」 他可是曾经追求过吕萩妍好一阵子,可惜一直没和她通上点,所以对于她男友的人选难免多了一分好奇。 「不是。」被误认和孔穆先是一对,吕萩妍反应下意识变大了起来,连忙提高分贝否认。「才不是男朋友咧,只是朋友啦!」 干嘛否认得这么快? 孔穆先变臭脸,心里不禁猜测她为什么这么怕这人误会。 「是好——朋友。」他故意出生,还强调地拖长尾音,惹来吕萩妍一记横瞪,他皮皮地挑衅迎视。 第四章 哼哼,要是敢否认,那你未免也太没良心了! 「那还好,我还以为被人捷足先登了。」于朝本打趣道。 孔穆先瞠目。什么捷足先登?如果要论先后,他可是早在十五岁那年就卡位了,谁比他更早? 吕萩妍察觉孔穆先又要作怪,立刻给了他一记警告的眼神,随即转向于朝本,笑笑回应他自以为的幽默。「别开玩笑了。」 「没开玩笑,我是真的还没放弃啊!」知道某人在意,于朝本很白目地故意说道。 吕萩妍抿着笑,懒懒瞥看故意睁眼说瞎话的于朝本。 「呵呵,不打扰你们了,慢用吧,我先回位置去,明天见喽!」于朝本适可而止地退场。 对方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孔穆先原本愉快的用餐心情却已遭到了破坏。 「明天见?为什么明天见?」孔穆先急急追问,瞪看于朝本的背影像是瞪看觊觎他所有物的小偷。 「明天是月底,他要来公司结账啊!」吕萩妍一边说,一边继续吃东西。和幸福久久长期配合的协力厂商都有固定的结账日期,公司里虽然有会计,但她才是最终的财务总管。 桌上美食失去吸引里,他难掩紧张地问:「他在追你吗?」 「没……」吕萩妍下意识想否认,顿时又觉得不太对,他干么一副调查户口的口气啊?「怎样?有人追我不行吗?你不也经常追别人?」 孔穆先张口结舌,突然被问倒了。 他当然知道小妍一直不乏追求者,但是知道归知道,亲眼看见又是一回事。心里那种奇怪的酸味,远比听闻还要强烈。 可偏偏他自己也还没定下心来,所以就算不喜欢听到她有人追,也不能多说什么。 「不是不行啦……」其身不正,他口气变得虚弱。「只不过刚刚那家伙,年纪一把了还吊儿郎当的,看起来很油条。」 「你才烧饼咧,说人家油条。」吕萩妍没好气地啐他。 花心大萝卜,女朋友换过多少任了?没有一个交往超过半年,还好意思批评别人,嗟! 她干么维护那家伙?孔穆先皱起眉,更焦虑了,不由自主地提高分贝。「你该不会想接受那个人的追求吧?」 「没有啦,你小声点。」她打他的手臂,拐他大嗓门,要是被于朝本听见,误会她对他有意思就麻烦了。 「没有就好。」孔穆先松了口气,手覆胸口,一副好加在的摸样。「我还以为你眼光这么差咧!」 「眼光太高也不见得是好事。」她撇撇嘴,垂眸拨动盘里食物。「看身边的好朋友一个个结婚,偶尔会觉得把标准放宽,才能给自己一个机会。」不妙,她这口气听起来像是认真的。 孔穆先心里打了个突,升起危机意识,试探地问:「你……想结婚了?」 「也不是想结婚,只是……」她也说不上来,想了想,才斟酌地接着说:「大概是想要有人作伴吧!」 「我不是人啊?我不是一直都跟你作伴吗?」他直觉反应。 或许她不知道,但他自己很清楚,北上念书、工作、置产,绝大部分因素都是因为她,她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所以她在哪里,他也要到哪里,这还不是作伴? 「那不一样啦!」她失笑,挖了一匙鱼子酱蒸蛋,品尝那鲜美滑嫩的滋味。 「哪里不一样?」 「这还用问吗?」她受不了地给他一记卫生眼。「朋友的作伴跟情人的作伴怎么可以相提并论?我们就算现在住在一起作伴,以后也是早晚会分开的啊!」 她不是想「婚」头,只是好友们的老公都对她们呵护备至,一天到晚放闪光,显得她形单影只,羡慕之余,难免觉得有点寂寞,也想要有人可以那样呵护疼爱、包容自己。 但她和孔穆先是好朋友、好哥儿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那就把朋友和情人的身份合并起来就好了。」孔穆先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说。他不喜欢听她说什么早晚会分开,打从一开始买了房子邀她同住,他就没想过她搬走的一天,他们同居得很愉快,要是换作别人,他可没把握能这么和谐自在地生活。 吕萩妍动作一顿,反应慢半拍地愣住。 「情人?我们?」她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对啊,我们不是说好了三十五岁的时候,没有结婚对象就在一起?」他说得煞有其事。「如果你现在有那个念头,那要提早我也不反对。」 「我们什么时候说好了?」她纳闷反问。 奇怪,这家伙怎么老是爆出一些她不记得的事? 「你忘了四年前你爸爸六十大寿那天,他在台南忆难忘卡拉ok里叫我们如果三十五岁还没各自婚嫁,就干脆送作堆,你哈哈大笑说好?」他记忆犹新,毫不含糊地搬出时间地点。 「有吗?」吕萩妍一脸愕然。 「有。」孔穆先斩钉截铁,再肯定不过。「如果你忘了没关系,吕爸可以作证。」 每次都来这招!吕萩妍翻白眼。 不过看他那一副认真的摸样、笃定的口气,应该就是有吧……但就算有,那天好像也喝茫了,说的话能算数吗? 「那是玩笑话啦,你还当真咧!」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当然当真,你别又想不认账。」他是认真把那时的话当一回事的,不,应该说,只要跟她有关的人事物,他都是很认真看待的。 跟孔穆先?吕萩妍试图去想两人变成情侣的样子脑袋却一片空白,所以,这是不可能的事啦! 「呋,神经。」她摇摇头,不随他起舞。「你赶快吃啦,不要浪费我的钱哦!」 看她摆明不想再听,孔穆先也适可而止地打住这个话题。 不过,今晚的谈话却也令他意识到,如果他不想失去吕萩妍,那就得改变现状,积极做点什么才行。 幸福久久因为老板之一的关蕾嫁了个金龟婿而带动了业绩,原本就不错的生意变得更加兴旺,大家都把握这次机会全力冲刺,打造更好的口碑,把幸福久久的声势往上推高。 生意好意味着财源广进,照理说,吕萩妍应该要眉开眼笑,对啦,数钞票是一件令人心旷神倍的事,但她最近遇到了一点小瓶颈。 「……这套方案是特别针对讲究品味、比较有想法的新人设计的……」坐在门市待客的欧式圆桌前, 吕萩妍认真说明公司推出的最新方案,可是显然客人没有心思聆听。 「你们的方案我们上网研究过了,我们现在只想指定顾问。」来者是一对姐妹花,要在同一天办婚礼。 「好啊,请问你们要指定哪位顾问?」询问的同时, 吕萩妍心里大概也有底了。 「关蕾。」姐姐答。 「刚嫁给全盛航运总经理的关蕾。」妹妹接着补充。 宾果!她心里的答案果然没错,这阵子,每十对客人大概有六对会指定找关蕾服务,有生意上门当然很好,但这样会造成工作量分配不均,关蕾太累,其他人太闲。 至于原因,她也不用问了,答案她听过很多次, 已经会背了。 「你们一定也是认为关蕾代表幸福和幸运,给她策划,婚姻就会像她一样圆满,对吗?」吕萩妍扬起职业笑容说道。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两姐妹点头如捣蒜,动作说话很有默契。 「最近来指定关蕾的客户大都这么说。」她挑眉,嘴角上扬。 「那可以帮我们安排吗?」姐姐客气询问。 「当然可以,请留下联络电话和姓名,等她回来,我会请她亲自跟你们联络。」从一开始遇到这状况有点错愕,到现在大家已经讲好用相同的一套说法跟客人应对了。 送走客人后,吕萩妍收拾桌面。这是个稳拿得下来的case,但她心里却很有感触,应该说,每次遇到这一类客人,她都很有感触。 这年头,难道身边要有好男人、要有好婚姻,才能当个好的婚礼顾问吗? 就算单身不结婚,也是有策划一场好婚礼的能耐呀! 她不是对自己的姐妹吃味喔,她只是就事论事,那些人的想法根本没根据,太莫名其妙了。 再说了,她吕萩妍啊,只是还不想放弃单身,还不想嫁人而已,并不是身边没人。 脑中冷不防地想起孔穆先, 吕萩妍惊抖,一阵恶寒。 啧啧,干么每次对这事有感触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呀? 都怪那家伙,说什么以前他们约好如果三十五岁时男未婚、女未嫁,就要凑成一对的事,害她像是被下了蛊似地,一直试图去想那样的画面。 不可能啦,,她要找伴侣,是要找可以让她放心依赖的对象,可不是要找人来依赖她、对她撒娇的一一而这十几年来,她都是孔穆先那家伙撒娇依赖的对象,怎么可能颠倒过来? 每结束一段长时间的工作,孔穆先除了想赶紧见到吕萩妍,也会想抽空去探望吕东海,这一次,他特别游说吕萩妍安排休假同行。 这半年来,幸福久久的生意蒸蒸日上,还扩充规模,迁店增员,吕萩妍忙得分身乏术,前阵子开始才稳定一些,仔细算算,跟父亲也将近半年没见面了,因此她答应了孔穆先的邀约,排了三天假期,和他一起回台南。 汗颜的是,孔穆先比她还要有心,难怪老爸把他当儿子看待,对他好得连她这个亲生女儿都眼红。 瞧 ,这会儿就是很明显的差别待遇一一 「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看见熟悉的车停在店门前, 吕东海喜出望外地出门迎接。 「公司比较不忙了,孙穆先也刚好回国,所以一起回来看看你。」吕萩妍背着皮包下车,手里还提了爸爸爱吃的卤味。「喏,这是你爱吃的那一家。」 「嘿嘿,太好了。」吕东海接过钟爱的卤味,忙又走向另一头的孔穆先。 「吕爸,好久不见了。」孔穆先咧开一口白牙,下车从后座拿出两人的行李,一手豪迈地搭上吕东海的肩。 「我听朋友说你拿了亚太影展的最佳摄影奖是吧?」吕东海赞赏地看向孔穆先,眼睛闪亮亮。 「是啊,你消息真灵通。」两人勾肩搭背地走进相馆里。 「他们还说你在讲得奖感言的时候,提到了我的名字。」吕东海与有荣焉,不枉他以前教导他摄影,即使现在他得奖的是电影拍摄,与他教的静态平面摄影不同,但他饮水思源的表现令他很欣慰,在朋友面前超有面子的。 「那是一定要的啊, 吕爸是我的启蒙师父耶!」面对这一路看他成长又待他如子的长辈,孔穆先嘴巴甜得咧! 国三那年,是他人生中的转折点,美满家庭破灭,父母协议离婚,母亲离开,名义上他跟着父亲,但其实还是被抛下。 父亲大多待在大陆,和他的外遇对象住在一起,他则一个人守着台南的家…… 在那段难熬的孤单岁月, 吕家成了他逃避寂寞的处所。 吕萩妍是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虽然冷淡了些,但他很清楚她有一副好心肠,而吕爸憨厚热情,也许是听过吕萩妍提及他的遭遇,所以总是热情欢迎他,还经常主动留他吃晚餐。 第五章 有时候吕萩妍懒得理他,他就到店里跟吕爸聊天,聊着聊着,对摄影产生了好奇, 吕爸也不藏私,大方地讲解教导,然后他的好奇转成了兴趣,也才有了今日的小小成就。 吕东海望着他笑, 当年那青涩的男孩, 已经是成熟的男人了,在他的专业领域里闯出了一片天,有出息啊! 「我们一定要好好喝一杯。」吕东海拍拍他的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妍啊,待会儿去黄昏市场买点菜,晚上多做点下酒的料理,我要跟阿穆喝通宵。」 「厚,我也是难得回家来,为什么就要我买菜做菜?」吕萩妍忍不住吃味,计较爸爸独厚孔穆先。「再说,他得奖的事, 已经敲过我竹杠了。」 「那不然我去买?」吕东海横睨女儿。 吕萩妍撇嘴,没好气地应:「好啦!」 两个大男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窃笑,然后一坐下来打开话匣子,就再也停不了了。 晾在一旁的吕萩妍很无奈地上楼放行李,才抵达就得准备待会儿上市场买菜去,感觉有够「逼哀」。 老爸未免也太喜欢孔穆先了吧? 到底谁才是吕家的小孩啊? 晚上七点,纵使吕萩妍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做好了一桌子酒菜,照相馆提早打烊, 吕东海、孔穆先和吕萩妍三个人共进晚餐,然后再移到客厅茶几把酒言欢。 呃……正确来说,把酒言欢的是孔穆先和吕东海, 吕萩妍只是在一旁跷脚看电视,因为老爸一喝茫就话很多,也只有孔穆先那家伙有耐心听他酒话连篇。 「……了不起,最佳摄影奖,吕爸我一辈子也顶多在大学时期拿过学校里的小奖,阿穆啊, 吕爸佩服你,赞!」吕东海那副欢喜样,仿佛得到荣耀的是自己的儿子。 「吕爸,你才是我最崇拜的人。」孔穆先很感动,和自己的父亲缘分浅薄,却总在吕东海身上找到父爱。 「哈哈哈……你喔!」吕东海被哄得心花怒放,拿起酒再跟他干杯。女儿嘴巴不甜,想听好听话都听不到,更别妄想她撒娇,活像个小老太婆,倒是孔穆先这孩子,很得他的缘。 吕萩妍眼睛盯着电视,但耳朵不能避免的听到他们的对话,受不了地出声笑啐:「拜托,你们两个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恶心?」 不过嫌弃归嫌弃,还好有孔穆先陪着老爸「啦咧」,不然以她沉闷的个性,老爸也不会有这么多话、这么多笑容。 「哪有恶心?」吕东海看向一旁漠然看电视的女儿,都怪老婆走得早,让她过度早熟,明明长得清清秀秀,个性却一点都不可爱……未几,他有感而发地转回头,看向孔穆先。 「这几年小妍在台北还多亏你照顾了。」说着,又要干一杯。 「什么?是我照顾他好不好?」吕萩妍一听,立刻发难抗议。 「对啦,其实是小妍照顾我比较多。」孔穆先先是回敬,但还是如实说道:「事实上,家里的确因为有小妍打理才能那么整齐舒适哩,所以到底是谁占了谁便宜,可没个准。」 「那就是互相照顾了。」吕东海呵呵笑,硬是要说成两人互相照顾。 其实,他当然知道小妍多会打点家里,不过他更清楚孔穆先买了房子还邀小妍同住、总守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背后的那份心思,虽然孔穆先没有明说,但这种事心照不宣,他也乐见其成。 吕萩妍撇撇嘴,懒得争辩,就当是互相照顾 ,毕竟她还是会奴役一下孔穆先的。 「啊,互相照顾的好朋友,待会儿记得互相一下,把碗洗了吧!」她瞟向孔穆先。 「遵命。」孔穆先还做了个举手礼。 「别现在说好,结果喝挂了。」她凉凉叮咛,本意是希望他们节制点,不要真的喝到烂醉。 吕东海看着他们的互动,欣然扬笑,兀自又饮了一杯。 「我说你们啊,都同居了那么多年了,什么时候才要结婚啊?」他冷不防丢出一句,炸得吕萩妍杏眼圆瞠,整个人弹坐起来。 「老爸!」她惊愕低呼,整张小脸爆红。 「什么同居、什么结婚?你是喝糊涂了吗?」简直是乱点鸳鸯谱嘛! 吕东海憨然地眨眨眼反问: 」住在一起不是同居是什么?」 吕萩妍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好转向孔穆先求助。 「喂,你不帮忙解释?」 「的确是同居啊,要怎么解释?」话刚落,孔穆先别过脸,举杯掩饰嘴角的窃笑。 他发现小妍脸红了哦,呵呵,就说她还是有可爱的一面吧! 他喜欢她是无庸置疑的,不,是比喜欢多更多,从以前到现在,一点一滴,在心里凿下的痕迹,是任何事物也无法抹灭取代的。 他意识到对她的感情,她却执着在两人是老朋友的关系,所以他需要一些外力,再加上自己的努力,来让她正视两人间还有另一种可能,不只是昔日同窗,不只是知心好友,而是男人与女人的感情。 对啊,住在一个屋檐不就是同居啊……吕萩妍发现自己无从反驳,只好悼悼然闭嘴。 「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看到你们有好的归宿,如果你们俩在一起那就更完美了。」吕东海说出心中希望。 还来?这两人是不是狼狈为奸啊?吕萩妍眯起眼,怀疑的目光射向他们。只见孔穆先傻笑,老爸也已经醉眼迷茫。 「老爸,今天不是你生日,许愿没有用。」 「喔,那我生日还有多久才到?我到那时候就许这个愿……」喝茫了, 吕东海很认真地问。 「嗯,我看看。」孔穆先还煞有介事地数起日子。 「大概再五个月。」 「嘎?这么久喔……」 吕萩妍垮下眼角,撇嘴摇头,决定选择性失聪,拒听没营养的对话。 她跟孔穆先在一起就更完美?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再说了,没来电、没火花要怎么在一起啊? 阳光和煦的午后,孔穆先骑着吕爸的老旧脚踏车载吕萩妍兜风。吕萩妍侧坐在后座,右手轻扶孔穆先的腰部,看着街景一幕幕从眼前掠过,享受微风轻拂脸庞的惬意。 和北部紧凑忙碌的步调不同,南部的阳光与空气,.就是有一种悠闲的氛围,刚上台北念书时,她花了好一段时间才适应,但现在台北待惯了,回到台南反而又觉得有种久违的陌生感。 环境变来变去,唯一不变的,却是前方这堵宽背的主人,不论是哪里,他一直都在。 「啊,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变了好多哦?」她戳戳他的背说道。 「对啊,每次回来都觉得变了一点。」孔穆先骑得很慢,也在欣赏沿路景致,品尝胸臆间因回忆而浮现的感受。 「这里本来有一摊红豆饼,每次放学就挤一堆人。」吕萩妍朝左前方的骑楼指去。「现在看起来应该没了。」 听她提到学校,前方又陆续有放学的学生出现,他临时提议:「要不要去学校走走?」 「都好啊,反正没事。」兴致不错,她没反对。 过个路口,再转个弯,当时就读的国中就在路旁,这时间已经放学,校园有一段开放时间可让民众进入,他们把脚踏车停在车棚下,徒步进入校园。 「你猜我们黄老师退休了没?」吕萩妍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校园,随意地聊。 「不晓得。」孔穆先耸耸肩,回想级任导师的年纪。 「她现在大概也快六十岁了吧?」 「差不多,我们都三十……啊!」吕萩妍被突然从楼梯冲下来的男学生撞了一下,眼看就要跌下一旁的阶梯。 「小心!」孔穆先眼明手快地将她捞进怀里,立即斥责冒失的男学生。「老师不是说过不能在楼梯和走廊奔跑吗?」 「对不起。」男学生被他的粗犷外型和凝肃口气骇住,匆匆道了歉赶紧落跑。 「真是的。」孔穆先没好气地啐,然后低头轻问被他紧箍在胸膛的吕萩妍。 「你还好吧?」 吕萩妍不只被男学生的冲撞吓到,也被孔穆先迅捷的举动吓到,这会儿又意识到彼此靠得太近,她整个人都贴在他怀里,清楚感受到宽厚的胸膛与结实的肌理,连气息都亲昵地交缠了,脸颊不禁染上淡淡红晕。 「没事。」她轻推开他,再怎么熟稔,还是男女有别啊!「你刚刚那口气,跟以前黄老师一模一样耶!」用轻松的调侃,暗自平抚失速的心跳。 突然空了的怀抱让孔穆先蓦地感到空虚。啊,小妍的身体好香好软,嵌在他怀里刚刚好,要是她能柔顺地待着就好了…… 「有像吗?」甩开空虚感,为了逗她笑,他怪腔怪调地学起导师说话的口气。 「老师不是说过不能在楼梯和走廊奔跑吗?」 「哈哈……对,她就是这样。」他怪腔怪调再加上表情,逗出她的银铃笑声,但嘻笑的音量引出了办公室里的人出来察看,两人连忙噤声,定睛一看,没想到竟然就是他们话题里的主角。 「老师!」孔穆先讶异扬声,对方正是他们国中时的级任导师。 「你是……」黄老师压根儿认不出孔穆先来,视线往旁一移,倒是认出另一个人。「你是吕萩妍啊?」 「对啊,老师好。」吕萩妍绽开笑容,超有礼貌。 好意外,这么多年了,老师居然还认得她。 「你还是跟小时候差不多,没什么变呀!」黄老师开心地走出办公室,欣然看着昔日所教的学生。 「老师,你认不出我是谁吗?」孔穆先咧嘴指着自己,黄老师再次打量,还是摇摇头。 「呵……看你多臭老,连老师都认不出来。」吕萩妍取笑他。 孔穆先没好气地横睇她一眼,索性公布答案。「老师,我是孔穆先啦!」 「孔穆先?』黄老师很疑惑,扶着老花眼镜,认真端详,才恍然大悟地惊呼,拍拍他臂膀。 「啊,对对对,孔穆先,你变得又高又壮,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们还在猜老师退休了没呢!」吕萩妍笑望头发已经花白的师长。 「还有两年才退休。」听学生将她牢记,还来探视,黄老师欣喜之情写在脸上,她看看吕萩妍又看看孔穆先,忽升一股好奇。「啊?你们怎么会一块儿来?毕业后一直有联络吗?」 「对啊,我们住在一起。」孔穆先诚实报告,有种故意的意味。 吕萩妍一惊,狠巴他熊背。 「你们结婚了?还是……」黄老师指着他们,露出讶异又惊喜的表情。 「我们是室友,不是那种关系。」吕萩妍急忙抢白解释,却因为太慌张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哦!那就是在谈恋爱 ?」黄老师笑呵呵地径自解读,成熟男女同住一起,不是结婚就是恋爱同居,她跟得上时代,明白的。「不错呀,你们看起来很登对,什么时候要结婚,要记得请老师喝喜酒哦!」 「那是一定的。」孔穆先还顺势回应,半点不否认。 「老师,你误会了,我们没有……」吕萩妍又要瞪孔穆先,又要澄清,羞恼地跳脚。 孔穆先见黄老师又一脸疑惑,故意再补一句: 「她害羞了。」 「呵呵……谈恋爱是正常的,在老师面前不用不好意思啦!」黄老师这会儿是真的以为女孩子家脸皮薄,才会频频否认了。 第六章 吕萩妍很虚弱地牵起嘴角权充微笑,百口莫辩,多说无益了。 可恶啊,孔穆先这唯恐天下不乱的猪头,害她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啦! 傍晚的橘黄夕光迤逦在小巷中,偶尔才有一、两辆机车呼啸而过,随即又恢复宁静。可此刻,一声声怪叫噪音随着歪斜行进的脚踏车闯进这祥的氛围里。 「啊、喔、啊啊、喔……」背后不断遭受攻击,孔穆先还得保持平衡稳住车头,夸张地唉唉叫。 「我戳你个死猪头,,我捏你个赖皮鬼,我掐你这个胡说八道的大嘴巴。」吕萩妍坐在脚踏车后座,对着孔穆先的背啊腰的展开复仇行动。 「很痒耶,别闹了,会摔车啦!」孔穆先皮粗肉厚,不怕她打,倒是那小鸡力量像在搔痒,而他超怕痒。 「谁在闹啊,我在报仇!」吕萩妍用力再从他腰间捏一把。啧,这身体怎么锻链的,肌肉硬邦邦,她娇弱的手指都快骨折了。 「老喜欢乱扯瞎 ,破坏我的名声,我以后嫁不出去就是你害的。」 「这就不用担心了,反正我会娶你。」不是逗她,是那越来越笃定的念头,让他答得不假思索。 为什么她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为什么想尽办法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那全都是因为他的心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做了抉择,下意识撇下网,将她围困在他身边,哪儿也不能去。 这许多年来,,他从不曾对哪个女人有过安定下来的想法,表面上,那些对象来来去去,但内心深处的重要位置,早被她不动如山地盘踞。 他对她的爱,一天天苏醒,不只是习惯,而是深入灵魂。不论他飘泊得多远、遇上多绚烂的火花,最后还是渴望回到她的身边。他想,如果相伴一生的人不是她,那他恐怕就要一辈子打光棍了。 「娶你的头啦,我又没说要嫁你。」她没好气地反驳,再捏他一把,讨厌。 「奇怪耶,你最近是吃错药了吗?老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其实她更气的是自己,明知他在闹着玩的,还是因为那些话而乱了心跳,扰了思绪。 孔穆先冷不防握住她的手,语气很认真地说:「我不是开玩笑。」 吕萩妍一怔,他的大掌包覆住她的手,不但炽热还带着电流,再加上那宣告般的语气,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她反射地想抽回手,却被他稳稳地握牢,而那透露的坚持仿佛有魔法似的,融化了她的抗拒。 她没再挣扎,感觉嬉闹的气氛变沈了,荡漾着一种暧昧的暖甜,迎面而来的微风也拂过骚动的心…… 吱—— 孔穆先霍地煞车,后头的吕萩妍撞上他的背。 「为什么突然……」她的疑问在发现他转头定定地看向对面的一间屋子时,戛然而止。 孔穆先的老家,他们怎么不知不觉地骑到这儿来了? 这房子,有他从小到大的记忆, 自他父母离异,他独住了四年多,但他父亲过世后,他就毫不留恋地处理掉了。 是因为对这房子有太多复杂的情感吧?她静默着看向他。 平时的孔穆先有点放荡不羁,尤其在和她互动时,更是嘻嘻哈哈,但她知道,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或许,现在的他也不是真的是这样,否则此刻他的神色与眸光不会这么黯淡,他的背影看起来不会这么孤单寂寥。 她仅仅是这样望着他,就觉得一颗心紧紧揪起。 「不晓得现在还有没有人住喔?」孔穆先蓦然开口,但语调是刻意掩饰过的轻快。 以前,他母亲总会在围墙上下种满植物,九层塔、薄荷叶,可以直接入菜上桌,偶尔夜来香开花,晚上就闻得见芬芳,圣诞节还会买来应景的耶诞红……那是温馨的童年,只能成追忆。 现在,他的母亲是另一个家庭的吕萩妍家人,远在异国,他们母子情淡缘薄,数年不见,变得陌生。 这屋子曾经伴他成长,也变得陌生。 它整修过,围墙、铁门、雨棚都跟以前不一样,是焕然一新了,但少了植栽,缺了点人气,有点冷冰冰的感觉,从外头看起来,不确定到底有没有住人。 「你去敲门不就知道了?」吕萩妍也故意用轻快的口气回应他。 他横眯她一眼。呿,还真是好提议哦! 他又看了屋子一会儿,想要再用那种轻快口气,却忍不住感触良多。 「这种感觉就叫做人事已非,对吧?」 那掩不住愁绪的声嗓,让她胸口沉重,泛开一股深刻的心疼。她好像又看见当年那个压抑心情的男孩…… 「不完全对。」她不习惯也不喜欢他忧郁难过的样子,竟破天荒地逗他开心。 「从以前到现在,你的身边一直都有我在啊!」 孔穆先怔住,愕然转头看向后座人儿,意外她的回应。 她这是在安慰他? 他以为会听到她的酸言酸语,可这话,不但一点都不酸,反而还很甜。 吕萩妍迎上他惊喜又感动的目光,蓦地觉得难为情起来,连忙别开眼。 真是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一点都没错,太常听见孔穆先说那些暧昧的话,害她也跟着恶心巴拉了。 「啊,干么要忧郁啊?一点都不像你。」她赶紧找话掩饰突生的窘赫,还伴随一记铁沙掌,但表面上是打他,实际上是给他打气。 」老兵才忆当年,别在那伤春悲秋了。」 「厚,居然暗指我是老兵?」孔穆先心情转睛,回过身赏她一颗爆栗。「别忘了我们同年纪,我要是老兵的话,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哦!」 她捂住被打的脑袋,抬眸瞪他,随即冷不防地使出一阳指,朝他腰间一戳,魁梧大男人立刻化身蠕动的毛毛虫。 「认真算的话,我还比你小九个月咧!」女人啊,过了一定的年龄就开始计较那种几个月又几天的问题了。 「还不是差不多。」他笑哼。 「才怪,有两百七十几天,明明就差很多。」吕萩妍皱鼻,继续促狭地称呼他,也催促他远离会勾起感伤心情的老家。 「走啦,我肚子饿,该回家吃晚饭了。」 人嘛,停留在过往没意义,往前走才实际。 结束假期,回到台北,吕萩妍立刻投入工作中,孔穆先也没闲下来,得奖的附加效益就是增加许多工作机会,多到他得从中挑选,认真安排档期。 孔穆先在这个圈子里,本来就属于稳扎稳打型,工作没断过,但也不像现在一窝蜂找上门来。 他知道自己的地位更巩固了,这值得欣喜,不过要从突然爆增的邀约中筛选,却令他有点伤脑筋。 他很得意,却不能对外人表现,对邀约机会的利弊评估,也不能跟外人商量,但吕萩妍不同,他们平时虽然会抬杠,但遇到这种正经事,她会站在他的角度替他设想,她现实的眼光和原则,在这方面很受用。 早上九点,孔穆先起床下楼, 吕萩妍已经梳洗完毕,在厨房里做早餐。 她穿着卡通t恤,头发随意夹起,姿态慵懒自在,动作熟练从容,和烤吐司的香气、果汁机的声音,在他眼里成了悠闲温馨的画面, 比起他拍摄过的任何一个镜头,还令他感到深刻。 「咦?你起来啦?早安啊!」吕吕萩妍有点意外看见他,记得昨天就寝时,他还没回家。 「早安。」他走向厨房,坐上小吧台旁的高脚椅。 她按下咖啡机按键,清楚他起床就要来杯咖啡的习惯,随即问道: 「我有做三明治的材料,你要吃吗?」 「当然要。」他毫不犹豫地回应,跑过多个国家,最钟爱的还是出自她手的简单三明治。 吕萩妍转向冰箱拿食材,本来自己只打算弄个吐司夹蛋吃吃就好,因为孔穆先临时加入而改变主意。 拿了火腿、蛋、起司和美乃滋,她回到流理台,随口问: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起?」 「有事情要想, 自然就早起了。」孔穆先坦言,手肘靠在台面上,侧头支着脸颊。 吕萩妍别看他一眼,知道他想说,所以开口问:「什么事说来听听。」 「最近很多工作找上门。」 「那很好哇,有什么好烦恼的?」在她眼里,工作多就代表进帐多,进帐多自然心情就很好,他干么一副困扰的样子? 「问题是有的在时间上强碰,所以我在烦恼该接哪个、该拒绝哪个?」孔穆先倾吐内心顾虑。「我怕错失良机,也担心做错决定,坏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口碑与声势。」 「说的也是,红了更要爱惜羽毛。」她认同地点点头,再加烤两片吐司,随即开炉火煎蛋。 「那有哪些case?」 她看着他从受尽使唤、忍辱挨骂的摄影助理做起,到现在能够扬眉吐气,喊得出名号,这一路走来有多辛苦多认真,她一清二楚,所以谨慎经营他的工作生涯是应该的。 「等等。」他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再折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台迷你笔电。 「我列成表格。」其实是因为打算要听听她的意见,知道她喜欢这样事前规划、一目了然的方式,所以特地洋列的。 「专业的咧!」吕萩妍语气调侃。 「那当然,我现在炙手可热耶!」在她面前,他不需要装谦虚,说到得意处, 口吻难掩自负。 盛起荷包蛋,再拿起烤好的吐司,她转过头看他一眼,提出最简单的方法。 「先做分类,人情压力推不掉的一类,很想接的一类,可有可无的一类,不喜欢的直接摆最后。」 孔穆先听着,盯着萤幕乖乖照做。 吕萩妍很快地完成了吕氏特制三明治,和咖啡一起送到孔穆先面前,也拉出高脚椅,和他对面而坐。 「我瞧瞧。」 他将笔电转向,把难题丢给她,兀自品尝起爱心早餐——「爱心」是他自以为啦! 「这一行橘色的是什么?」吕萩妍迅速浏览,马上发现异样。 「代表不喜欢却也推不掉的。」孔穆先满嘴食物,含糊不清地说。 「既然不喜欢又推不掉,还跟你很想接的强碰,那就叫他们改期。」旁观者清,她很果决地建议。 「改期?」他没想到这一点,只是一个劲儿地为时间重叠而苦恼。 「对啊,他们可以改期再考虑呀,就说已经先排了工作,该开口的时候还是得开口,不要感情用事,也不用不好意思。」 她了解孔穆先是个念旧又讲情义的男人,所以很可能会为了曾经提携、合作、给他机会的那些情分而踌躇犹豫。 「还有这两个case我都很想接,可是撞期了。」他倾身,把笔电再转到两人都能看到的角度,指着里头内容。 「比较过工作团队、剧本之类的吗?」太专业的细节她不懂,还是得看他自己分析。 「这个卡司比较强,那个的剧本比较棒,就是很难取舍又撞期。」他就是为这个想到脑筋快打结了。 「那就比较这个 !」她俏皮的比了个钱的手势。 孔穆先一怔,晒然摇头。 「别笑,酬劳多少很重要耶!」她横睇他一眼,知道他勾起的嘴角是在笑她见钱眼开、利益至上。说到钱啦,她精神立刻来了。 「对了,你问我意见,我是要收顾问费的哦!」 「喂,你有没有这么缺钱啊?还顾问费咧!」他赏她一记卫生眼,瞧那熠亮的眼睛,仿佛闪着金钱符号。 「不对,你现在是大摄影师了,干脆请我当经纪人好了,我可以帮你排档期、按case、规划摄影事业、替你推邀约,友情价抽一成就好,够意思吧!」吕萩妍想得更美,打算抽佣余。 第七章 他笑容更大了。摄影师请什么经纪人啊! 「抽佣金多没意思,干脆我赚的钱全部都给你,不是更好?」孔穆先话中有话地说。 「好好好,你愿意的话我当然没意见啊!」当开玩笑,她顺着他的话应,一口三明治,一口果汁, 胃口正好。 「我把所有积蓄全都交给你管,你就要当我一辈子的经纪人。」他意有所指, 目光灼灼地凝看她,相信聪明的她听得出来。 吕萩妍顿住,定定看他,咀嚼的速度缓了下来,免得自己因惊愕而噎到。 他又在暗示什么了吗? 「小妍,我是说真的哦,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吧!」他伸长手,握住她的柔荑,嗓音低沉平稳,敲进她心坎。 吕萩妍轻蹙眉心,心跳快了起来。 奇怪,他们本来是在讲什么话题啊? 对了,是工作,怎么一扯又扯到感情事来? 可她怔怔凝视那张性格粗犷的脸庞,,以及深邃眸底蕴含的深浓感情与坚定心意,她内心深处的某一隅忽然被触动了,心湖晃动,荡漾圈圈涟漪,期待爱情的光芒来照耀出更美丽的波光? 「我不确定能不能一辈子……」吕萩妍迟疑地开口,终究是被他影响了,渐渐觉得他说两人要在一起的提议不是没有可能。 仔细回想,相识的这十几年来,他虽然有点依赖她,但对她的好却也是无庸置疑的。 他到哪儿都会惦着她,打电话、带礼物、嘘寒问暖、分享甘苦;相处时,两人虽然会抬杠吵嘴,实际上他却很尊重她,也会让着她…… 还记得大学时期,她被劈腿失恋,他在电话里听到她 咽,二话不说就抛下身旁女友跑来安慰她,搞得隔天他也被女友封杀出局,两人一起疗情伤。 还有一次,她生病发烧,他明明隔天清晨六点就要到片场报到,却彻夜没睡地照顾她,然后拖着疲惫身体去开工…… 还有……吕萩妍忽地顿住思绪。 平时不去想,感觉没有那么深刻,现在仔细一想,她发现要举例他对她的好,竟多到不知如何有条不紊地说起。 她怀疑,这世上是否还能找到像他这样把她放在最重要位置的男人? 就算是男朋友,也不过如此吧? 他们之间,除了没有亲密关系,其实几乎与一般的男女朋友没两样了。 这么长的岁月里,她完全没对他动过心吗? 她发现,这问题,连自己都没办法肯定地否认…… 「我也不确定,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孔穆先将她的柔荑握得更紧。 「可是,我不确定对你能不能有那种感觉?」她习惯安于现状,对于大变化难免忐忑不安。 朋友变成情人或许不是难事,但若晋级失败,却也没办法再维持原样了……此刻,她霍然发现,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经有多根深柢固了。 吕萩妍的问题,让孔穆先扬起欣喜浅笑。 她是那种不愿意就会毫不客气说不的人,会可是、可是地迟疑,就代表她的心动摇了,他现在不打铁趁热更待何时? 「那简单,现在就可以知道。」他别富深意地说,深邃的眼睛盈满温柔,和对她满满的喜爱。 「怎么~~」她想开口问,但未竟的话语却消失在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中。 孔穆先吻了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渴望这么做,但因为太重视她,所以不敢躁进,伯破坏两人之间的和谐,怕她不理他…… 现在,终于到了可以更进一步的时机。 而她甜美清新的滋味,和那柔软如绵花般的唇...办,美好得超乎他的想像,令他本来浅尝即止,却忍不住忘情留连…… 出乎意料的亲密使得吕萩妍彻底愣住,脑袋瓜一片空白,灼烧的温度和阳刚的男性气息从他熨上的唇蔓延开来。 他吻得绝绪,含吮她的唇...办,温柔描绘她的唇形,她悸颤着,电流随着血液流窜,淌过她的心,时间仿佛在这刻停滞,她意乱情迷得只听到彼此的呼息,还有心扉开启,如擂鼓般跃动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被他松开,重获新鲜氧气的同时,竟像突然跌入现实,随之涌现一股淡淡怅然,不禁怔怔呆凝着他。 「感觉怎么样?」他的大掌还扣在她后颈,粗柄的拇指摩挲那被宠爱得红艳的唇...办,低哑的嗓音和火热的眸光一样诱人。 吕萩妍眨了眨眼,恍然回神,看见自己映在他眼底,那温柔眸光像一汪湖水,而她被暖暖地包围。 「如果我们变成了男女朋友,有一天又突然发现不合适,可能就回不到原点了。」她没有回答他暧昧的问题,反而幽幽道出顾虑。 她没有信心,不得不未雨绸缪,但这也证明她是珍惜和他的情谊的。 「那就不要让那种事发生。」他却很乐观,在他认为,十几年的时间里他们早就磨合过了,可以跳过一般情侣的撞墙期。 「这种事没有绝对的。」她黯下眸光低喃。 虽然从事浪漫的工作,她却不是浪漫主义者,现实往往是多数的存在, 当然童话不是完全没有,只不过所占的比例很小。 「小妍,我想跟你在一起的念头,不是最近才有。」他双手捧住她的脸,要她正视,不让她畏缩退却。 「我喜欢你,爱着你,是久远到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是何时开始的。」 吕萩妍听着,不由得心暖,他们认识了这么久,他却说他不知从何时起早就爱着她? 想像他敛藏心意,将那份爱掩藏在所有一言一行中,她莫名动容,潮涌的情绪烫在眼睛里。 「我们不能因为假设的问题,就杜绝幸福的可能,试了才知道。」见她踌躇,他鼓励游说,张开幸福的网,诱惑她投身进入,和他相伴。 「那我们说好,如果试了之后不行,还是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她拉下他捧着她脸颊的手,握在柔软掌心里,和他约定。 如果爱情是一场冒险的旅程,那选择事事以她为重的他做同伴,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一言为定。」他保证,随即拉起她的手,打勾勾、盖印章,两人相视,晒然微笑。 「欸,你还没回答我,刚刚……感觉怎么样?」他贼溜溜地问,没忘记方才没得到答案。 她眼珠子转了转,作势回想,然后浅浅一笑。 「好像还不错。」 「只是还不错?」他瞠眸,夸张问: 「而且还是好像?」 「对啊,不然要怎么讲?」她笑瞅着他,心情豁然开朗。 「难不成要我说『呿,糟透了,离我远一点\''?还是说『喔,好棒,再来一次\''?」 「我喜欢第二种……」 语落,孔穆先倾身,扣住她的后脑勺,覆上她可爱的小嘴…… 再来一次。 够掳获吕萩妍的芳心,孔穆先乐不可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已经是一对。 他第一个通知的, 当然是亲爱的吕爸,他向来支持他,待他如家人。 而吕东海知道这消息,自然是欣喜又安慰,算起来,已经了了半桩心事,毕竟女儿是他唯一的宝贝,孔穆先是他欣赏的孩子,他很早就期盼他们俩有一天可以在一起,成为人生伴侣。 他第二个昭示的,就是她的好友和同事,因为幸福久久婚顾公司是吕萩妍的生活重心。 草创初期的元老们,他都认识,她的好朋友安有苹和关蕾他也很熟,他早在还没有确切认知对她的感情时, 已先将关于她的一切渗透得很彻底。 孔穆先突然现身在幸福久久,在办公室里兴起一阵骚动,老员工们寒喧近况,后来扩大规模才加入团队的新员工们则充满好奇。 「厚,阿穆,你这次怎么隔这么久才来?」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性向特异的洛克了,汉草好又性格的孔穆先,完全是他的菜,煞他煞好久了,可惜他这朵落花有意,而他那弯流水无情。 「这次拍摄地点跑了很多地方,还拉到西藏停留了好一阵子,所以……」孔穆先耸耸肩。 「那这次拍了什么片?」关蕾好奇问。 孔穆先笑睨关蕾,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每次问,我都说是商业机密不能透露,你还问?」 「问他不如来问我,我有第一手消息。」本来静静做事,悄悄注意他们的吕萩妍扬声加入谈话。 「啊,不能说。」孔穆先忙看向吕萩妍。他对她没秘密的,什么都跟她分享,倘若她要出卖他,那还真的底都泄光了。 吕萩妍莞尔抿唇,故意让他紧张,免得他太骄傲了。 「厚,偏心!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小妍却知道?」关蕾故意谓侃,眯眼在他们之间审视。 「这还用说,她当然跟你们不一样啊!」孔穆先走到吕萩妍身旁,大掌轻搭她肩膀, 吕萩妍抬头睐他,他却皮皮地笑。 洛克敏锐地察觉异样,抓包似地说:「眉来眼去的做什么?有奸情哦!」 小妍和孔穆先经常抬杠斗嘴,大家也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无损友情。可今天,他们交会的视线有火花,怪怪的唷! 洛克这么一说,大家的注意力全都朝吕萩妍和孔穆先集中。 幸福久久三个老板,只剩吕萩妍单身了,大家都觉得她理智犀利,很难对谁动心,更别说要共谱恋曲。 但如果是孔穆先嘛,可能性就大多了,毕竟日久生情,两人又近水楼台,优势太多,到现在才凑成一对, 已经是拖太久了。 「什么奸情啊,乱讲。」吕萩妍不好意思地否认,悄悄闪避孔穆先的手,可她忘了孔穆先没事就已经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恐怖分子了,这会儿是事实,怎么可能忍住不说? 「嘿,洛克,你的观察力真不是盖的。」孔穆先喜孜孜地称赞洛克, 当下让睁眼说瞎话的吕萩妍漏气。 安有苹惊喜瞠眼,讶异地问: 「你这意思是小跟妍你……」 孔穆先点头如捣蒜,还比了个胜利手势,一张嘴快要咧到耳朵。 吕萩妍看到他的表情,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受不了地低头支额,很想抬脚把他踹出幸福久久。 「你很烦耶,一定要这样大肆宣传吗?」没踹他,改用捶的,力道却还是有收敛,抱怨的语气中其实带着嗔意。 特地打电话告诉爸爸就算了,还专程跑来这儿广播放送,像是怕人不知道似的……虽然在场的都是好友和伙伴,但她还是不习惯把感情事摊在大家面前。 可是,看着他因为两人交往而高兴的样子,她胸臆间仿佛充塞着满满的暖甜,整个人也跟着轻飘飘。 「当然要。」 铿锵有力的回答,来自于大伙儿的异口同声。 孔穆先挑眉摊手,一副「你看吧」的得意样。 「有好消息怎么可以不分享?」安有苹凑过来,责难地睇看她。 很不公平耶,她们对小妍都是剖心掏肺,无话不谈的,但是小妍和她们无论再怎么要好,却还是有所保留,每次她们都得很努力挖掘,才能挖出她藏在心中的秘密。 「不是啦,我是想等他过了观察期,真的稳定了再说。」重视好友的感受, 吕萩妍认真解释。 「观察期?什么是观察期?」孔穆先捕捉到重点。 「有观察期怎么不说?」他才可以好好表现啊! 「说了就不准了。」吕萩妍瞟他一眼,笑意几不可察地掠过眼底。 他撇嘴咕哝:「哪有这样的,答应就答应了。」 第八章 「哈哈,,要跟咱们小妍甜甜蜜蜜地谈恋爱可不容易啊!」洛克有点幸灾乐祸,还故意嗲声嗲气地诱惑孔穆先。 「要是觉得太辛苦的话,就考虑我吧,我身边永远有你的位置唷!」 孔穆先脸青青,一阵加冷笋。 吕萩妍莞尔失笑, 出声救他。 「洛克,你想赶流行当小三是吧?本姑娘我对付小三可绝对不会手软哦!」 她这个人啊,不谈恋爱则已,一旦开始了,动心了,那眼里可就容不下一粒沙了。 「喔喔喔,呛声扞卫男朋友 !」洛克夸张地做出怕怕反应,但那口气明显就是促狭挪揄。 「对对对,所以你最好照子放亮点哦!」反正都是会被亏, 吕萩妍索性直接面对。 「嘿嘿,没错,照子放亮点,我名草有主了。」孔穆先乐得附和,明明人很大只,还故意装小鸟依人地黏在吕萩妍身旁。 他喜欢她这样宣示主权的说法,这代表她正视两人改变的关系,代表她已经对他有了不同于好友的感情。 吕萩妍忍住上扬的嘴角,转过头睇看他。 「名草有主是你自己说的哦,你既然这么急着让大家都知道我们要在一起,那从这一刻开始,在男女关系上就要有谨言慎行的自知之明。」她可无法忍受男友劈腿、乱搞暧昧的那种鸟事。 孔穆先愣了一愣,。白一点的说法,就是要他今后不能再风流多情,不能让她失望丢脸。 这是警告,他该觉得束缚,该觉得自由将离他而去,可是他听在耳里,却觉得开心。 因为在意重视,才会衍生出小心眼,所以他乐于接受,乐于拿孤单的自由,去换甜蜜的束缚。 「遵命。」他欣然同意,还趁其不备地在她脸颊啵了一记。 吕萩妍诧异地捂住脸颊,瞠眼看他,热气迅速窜升,脸颊和耳根子一起爆红,随即嗔怒地横他一眼,他却像偷吃到鱼的猫一样窃笑。 害羞的小妍,真是太可爱了,要不是他们此刻人在办公室里,他真想多啵几下,看她又羞又恼的样子啊! 「小妍!」 吕萩妍临出门上班前,孔穆先的叫唤突然从二楼传来,她抬头望向挑高的二楼,看见显然刚睡醒的孔穆先。 「干么?叫得那么急,要请我吃饭哦?」她轻快扬声。 「啊,对耶,你未卜先知哦?」刚睡醒还愣愣的,孔穆先讶然应道。 都还没说她就猜中了?还是她记得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窃喜。 有人请客,哪有说不的道理?她立刻问:「什么时候?」 「今天晚餐。」他咧开嘴。 「今天不行啦!」她皱起眉,约得这么临时。 他笑容垮掉,也皱起眉。 「为什么?」 「今天有两场婚礼啊,要去现场支援。」 「嘎……」听到原因,孔穆先失望地连肩膀都垮下来了。 「哎唷,谁教你不早说。」 「我也是昨天临睡前才想起来的。」他解释。 「那改天嘛,晚餐天天都可以约,何必非今天不可。」她安慰地讲,对他扬起一抹微笑。 「好吧!」他无奈扬唇。唉,她根本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否则就不会说何必非今天不可了…… 见他那失望的表情,她心里莫名不忍。 干么这样,好像她多无情似的,这是工作啊,而且是老早就排好的…… 「不然你找朋友出去吃嘛!」她真心建议。 孔穆先摇摇头,特别的日子只想和特别的人一起过,和其他人嘻嘻哈哈、拼酒狂欢,事后只会感觉空虚没意义,他没兴趣。 「没关系,你不用担心,去上班吧!」他牵起嘴角,露出释然笑容,免得她牵挂。 「那我出门喽,掰掰。」朝他摆摆手,她踏出家门,展开一天的忙碌。 可没想到的是,这个出门前的插曲却令她整天胸口都沉沉闷闷的,脑子里一直不由自主地浮现他被拒绝后的失望神情。 奇怪,也不是没拒绝过他,怎么今天格外介怀? 就这样, 吕萩妍在心神不宁中忙碌,直到傍晚,她接到父亲的来电,才恍然大悟,那莫名的牵挂是所为何来了—— 「小妍啊,你跟阿穆在一起对吧?叫他听一下。」吕爸直觉猜测。孔穆先的手机没通,所以直接打给女儿,他们现在已经在交往,今天又是特别的日子,两人一定是在一起庆祝的。 阿穆这孩子,没有亲人在身边,这种日子一定会感到孤单,而他把他视为父亲般尊重,他自然把他当自己孩子看待,所以他特地打电话来表达祝福。 「没有啊,怎么了?」吕萩妍纳闷地问。 她现在已经在办婚宴的饭店里,协助主办顾问张罗所有琐事。 「没有?今天是他生日,你没有陪他一起过哦?」太出乎意料, 吕爸惊讶地提高分贝。 吕萩妍僵住,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我、我忘记今天是他生日了。」她惭愧地说,对自己的粗心感到懊恼。 「唉……小妍啊,你这样不行,两个人既然交往了,,就要用心。」吕爸忧虑起他们的交往模式——小妍太冷,光靠孔穆先一头热也不行,他盼了好久才盼到他们在一起,担心好不容易凑成的恋情会破局。 「我知道……」吕萩妍虚弱地应。 不能怪爸爸听念,每一年,他从不曾忘记她和爸爸的生日,可她却把他的忘了?要是他人在国外工作那也就罢了,但是今天,他都已经提出邀约了,她竟然还拒绝…… 想到他早上那失望的表情,后来还强颜欢笑,她整颗心更加揪紧了。 真是的,他干么不直接说啊?害她现在愧疚得要死! 「阿穆没有亲人在身边,就跟咱们最亲近,你没陪他一起过,他一个人孤伶伶的,一定很寂寞……」 吕爸还在听听絮絮地讲, 吕萩妍在电话这头听着父亲的形容,想像孔穆先孤单的身影,前所未有的心疼怜惜已经占据她胸臆。 「爸。」她打断父亲的话。「我现在就把手里的事移交给同事,然后去找阿穆,陪他过生日。」 「对对对,这样才对。」听女儿态度积极, 吕东海止住听念,欣然应声。 「记得顺便跟他说,我有打电话祝他生日快乐哦!」 「好,那我挂电话了。」 吕萩妍匆匆收了线,走出角落,到宴会厅里找工作伙伴。 「蕾蕾,我有点事想先离开,你忙得过来吗?」她在舞台前找到今天的主办顾问关蕾。 「应该没问题,今天饭店人员挺好配合的。」关蕾环顾四周,接着道: 「已经都准备就绪了,没有突发状况的话,一切就会很顺利。」 「那就好。」吕萩妍松了一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临时才说要走?」关蕾不忘要关心好友状况。 「孔穆先生日啦,我刚刚才知道。」说起这事,她还是难掩懊恼。 「嘎!你这个女朋友还真是很不称职耶!」关蕾摇头皱眉,替孔穆先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我又不是故意的。」吕萩妍撇嘴,她已经很自责了。 「快去快去。」关蕾催促地把她往外推,还不忘叮咛:「别吝啬得连礼物蛋糕都没买哦!」 「拜托,我是对数字计较了点,但还不至于么不上道吧?」吕萩妍回头笑睐她一眼。 关蕾啧啧有声地摇头。「那可不一定哦,你的浪漫因子只有用在筹备婚礼上,平常时候……」 「我只是懒得花那个心思。」她为自己辩解。 关蕾霍地握住吕萩妍双肩,眼色认真。 「小妍,工作很重要,幸福也很重要,这是我遇到得伦之后的体认,希望你也能好好地经营你的幸福。」她语气诚恳,分享真心话。 吕萩妍定定看着关蕾真挚的眼睛,好友的劝言与祝福,令她心口暖热,未几,她扬起嘴角,点了点头,随即快步离去。 没错,不论孔穆先是不是她最后的幸福,她都应该为了彼此的关系用心努力。 吕萩妍不得不承认关蕾说的没错,她的确没有什么浪漫因子,除了基本的生日蛋糕,光是想该买什么礼物,就不知让她死了多少的脑细胞。 送花嘛,觉得花会枯萎很浪费;送男戒嘛,又觉得小小一个要花很多张钞票,一样很浪费;送领带的话,孔穆先一年系不到三次……在百货公司里考虑再三,又没有很多时间可耗,最后她买了双很耐穿的战斗靴。 孔穆先经常东奔西跑,她希望她的礼物能代替自己陪他走遍世界各地……这样的念头,是不是她少见的浪漫? 吕萩妍踏进家门的时候,已经超过晚上六点半,烧水的水壶正在炉子上笛音大作,孔穆先乒乒乓乓地从二楼跑下来,看见她,讶异地煞住脚步,「你今天不是要加班吗?」他难掩惊喜地问,但笛音很吵,得先把噪音解决。 「先等等,我关火。」 吕萩妍随他走向厨房,在流理台上看见一碗拆封的泡面,立刻蹙起秀眉。 「你要吃泡面?」在生日的这天,一个人在家吃泡面?他是故意想让她内疚死吧? 「对啊,一个人所以随便打发就好了。」孔穆先无所谓地耸耸肩,随即好奇问道: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啊,给我钱。」她没回答,反而突然朝他伸手。 「你土匪哦!没头没尾地就跟人家讨钱?」他怪叫。 「快点啦!」她好笑地催促。 「零钱就好。」 有人说送鞋子时得向收礼的人收个意思的零钱,好破除不好的涵义,既然有这样的说法,那她也不免俗。 孔穆先觉得纳闷,但还是依言摸摸全身口袋,拿出了一枚十元硬币给她。 「喏,只有十元,不够我再……」 「够了。」她眉眼含笑收下十元,把右手提的纸袋交给他, 「啦,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送我的?」孔穆先再一次感到讶异,他拿出鞋盒,看到一双粗犷有型的棕色战斗靴,顿时眼睛一亮,这会儿总算明白她为什么会跟他要零钱了。 「对,生日快乐。」她再度给他惊喜,拿起另一手的方形蛋糕盒,笑眯眯地对他说。 「我以为你不记得,所以早上才会拒绝我。」孔穆先喜形于色,早上兴致勃勃却被泼了冷水,现在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她却带着礼物回家,一天里,心情洗了三温暖。 「记得,是故意拒绝,想给你惊喜 !」吕萩妍把心虚抛一边,狡猾扯谎,脸不红气不喘。 反正她已经赶回来了,与其老实说是爸爸提醒,倒不如说她记得,让他更开心些,这是善意的谎言。 「真的很惊喜。」他咧嘴笑。 不论是真的记得,还是后来才想起,她为他赶回来、为他挑礼物的心意,他都珍惜。 「不要吃泡面了,我们去吃好吃的。」她推开泡面,侧头瞅看他提议。 「你请客?」他故意逗她。」 「对啦对啦!」她咬牙应。 唉,今天真是大失血啊! 「耶,生日果然是lucky day。」有礼物、有蛋糕、有大餐,还有心爱的小妍作伴,孔穆先开心欢呼,吹着口哨,踩着轻快脚步上楼换衣服。 「咕,还吹口哨咧,幼不幼稚啊?」吕萩妍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啐道,可嘴角却因为他的快乐越渐上扬。 第九章 如果,把对方的事情摆在心上、把对方的心情摆在心上,会为对方心疼,不舍对方难过,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那么,她或许早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这男人了。 孔穆先和吕萩妍在住处附近挑了间日式料理事,边喝清酒、边吃晚餐,两人有说有笑,气氛愉快,吃完饭后,他们再悠悠哉哉地步行返家。 「还好没骑车出来,不然喝了酒看怎么办?」小酌还是有酒意, 吕萩妍脸红红,娇憨模样比平常要平易近人得多。 孔穆先想了想,笑答:「牵着机车走回家啊,哈哈哈!」 她想像那模样,反应慢半拍地皱眉。 「那很蠢耶!」 「牵着机车走很蠢,那牵着手不会吧?」语落,他将她的柔荑牵握在手里。 吕萩妍心悸抬眸,迎上他温柔含笑的眼睛。 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孔穆先那张熟悉的脸,在她眼里似乎变得不太一样。 过于有棱有角的脸庞,现在看来很性格,之前嫌他腮边有青髭、头发太长不清爽,现在也觉得落拓不羁很帅气……是什么改变了她的眼光? 是爱情的魔力吧?心里添加了爱意,看着他的感觉也就变得不同了。 她想,孔穆先对她应该也是这样。 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他在工作上接触的女人形形色色,看过的美女难以计数,眼光一定也高;而她,充具量,只能算是清秀等级,可他却喜欢平凡的她……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因为爱情的魔力,优点直接放大,缺点自动忽略,一切都觉得美好。 她微笑,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漫步街头。 月光被大楼霓虹遮住,星光也黯淡,马路上还车水马龙,但他们心情暖洋洋、脚步轻飘飘,光是这样手牵手漫步,简单却浪漫。 气氛好,回到家,两人拿出生曰蛋糕和红酒再续摊,唱生日快乐歌吹蜡烛。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烛火在黑暗中摇曳,吕萩妍的歌声回荡在屋子里,孔穆先噙着笑,看她含笑拍手,祝福的眸光专注在他脸上,心里记录着这一幕,宁馨而满足。 「先许愿再吹蜡烛。」结束了歌声,她立刻提醒。 他双手交握搁胸前,想了想,道出心愿:「第一个愿望是希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平安健康。」 「嗯!」她赞同地点点头。 「第二个愿望是希望我早点完成当导演的梦想。」这是他近期给自己设定的目标。 「你想当导演啊?」她讶问,这是第一次听他说呢! 「是啊,有很多知名导演以前也是摄影师,拍久了学多了就开始导戏了。」孔穆先有点赫然地解释,但语气里、眼神中是满满的信心与冲劲。 吕萩妍再度认同地点头。 男人嘛,有点野心是好的,一直以来,她就很欣赏他的毅力和恒心,更佩服他说到做到的魄力。 「加油,你向来立定了目标就一定能达成,我相信你做得到。」她用肯定的态度给他打气与鼓励。 得到心上人的鼓舞,孔穆先信心倍增,为了她,他要变成更好的人,为两人的将来铺一条康庄大道。 「最后一个愿望,不能说出来……」他继续许愿,熠亮的目光镇定她脸庞,惹得吕萩妍又一阵心悸。 许完愿,他吹熄蜡烛,切下第一刀,再交给吕萩妍。 「好了,切蛋糕吧!」但在看见吕萩妍递给他的分量时,他忙拒绝道: 「一点点就好,我吃不下。」 「不行,太小块不够。」她笑嘻嘻地说,眼底藏着顽皮的点光。 「不够?什么不够?」他一脸纳闷。 「不够我砸脸啊!」语落,她捧着盛着蛋糕的纸盘,冷不防地往他脸上贴去。 「喂……」幸好孔穆先眼明手快,反应迅速,只稍微沾了点奶油。 「哈哈……」难得恶作剧, 吕萩妍哈哈大笑。 「好啊,你笑。」孔穆先抽出面纸擦奶油,眯眼睐她,随即也起了玩心,揩了奶油出其不意地往她脸颊抹。 「一起敷奶油面膜吧!」 「啊!」吕萩妍弹开,眼见状况不对,赶紧闪人。 「完蛋了你,别想跑——」他起身追,手长脚长又身手俐落,没一会儿就逮住试图往楼上跑的顽皮鬼。 「投降了、投降了……」被制伏在阶梯上的吕萩妍连忙举白旗认输。 「来不及喽!」他伏在她上方,把手指剩余的奶油点上她鼻尖。 为了闪躲,她反射地扭动,没有预料到只是玩闹,两人却因为肢体的碰触而起了化学变化,擦出火花。 孔穆先身体渐渐绷紧, 下的眼色中藏着压抑的欲念。 吕萩妍怔然眨眼,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收敛嬉闹,两人视线胶着,气氛整个凝结起来,蕴含暖昧电流,还充斥着一触即发的炽热张力。 他俯视身下人儿,莹亮的眼睛漾着无辜,微启的唇轻轻喘息着,他情生意动,倾下身轻吻那仿佛说着邀请的粉唇。 「有奶油的味道……」他离开她的唇,笑凝着她,然后亲 吮去方才点在她鼻尖的奶油。 吕萩妍扬着嘴角,又好笑又害羞,他的轻吮令她悸颤,汇聚的电流在体内形成一股空虚与期待,也激出她主动的勇气,和他一来一往地玩起来,像啄木鸟似地啄吻对方的脸。 他们啄着啄着,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体温腾升,心跳加速,唇...办再度相贴,辗转纠缠。 孔穆先恣意意汲取她唇舌间的甜蜜,仿佛要将热烫的爱恋倾注在她的嘴里,体内狂骚的情潮,令他不由自主地将强硬的身躯欺向她,结实的腿滑入她双腿之间,压覆她的柔软。 她被他吻得虚软,理智被他和炽热消融得所剩无几,只感觉得到他充满男性气息的身体与灼烫热情的吻,蛊惑她的灵魂,掳获她的心。 沸腾的血液奔流,激情在两人之间进出火花,热潮汹涌,聚积在他们体内,像要爆炸,令他们越来越失控。 孔穆先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身体,柔软纤细的触感让他涌升一股怜惜珍爱,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拥抱她的感觉,但都没有此刻这般美好,像是找着遗失的部分,心灵得到了满足。 吕萩妍感受炽热的大掌正描绘着她的曲线,勾起的阵阵颤栗唤醒她肌肤上的小疙瘩,不知是他带有魔法般的抚摸,还是之前喝下的酒开始发作,她脑袋烧融、身体虚软,在他的诱惑中失速沉溺。 「我们的第一次不应该在楼梯上……」他的吻游移到她颈间,嗅闻着专属于她的幽香,嘎哑低喃。 「同意……」炽热气息在敏感的颈项和耳朵撩拨,惹得她说起话来声调娇媚。 「楼梯好硬,我的背好痛哦!」 孔穆先晒然笑开,拉起柔荑,带她上楼进房坐在大床上,然后带着诱惑的眼神和微笑,在她面前慢条斯理地脱衣服。 吕萩妍格格笑,羞赫的双手捂脸,指缝却大得露出眼睛。 她是看过孔穆先裸上半身的样子啦,不过连下半身一起露的话那就很刺激了…… 喔,老天,他的身材练得真好,窄臀紧实,长腿劲健,还有硕挺的男性象微…… 真的难为情了,她缩小指缝,不好意思再看,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是有一支鼓队在演奏。 「我来喽!」他低声说,走近她,拉开捂住视线的小手,和她一起滚上床,用火焰一般的亲吻和爱抚,放肆地烧透她全身。 热情再度迅速加温,他们裸裎相对,交叠的身体是阳刚与纤细的对比,他像忠诚的信徒,带着虏诚珍重的心情,膜拜心目中的信仰…… 没错,信仰。 十几年来,她是他的寄托,他的信仰,因为有她,他的生命才不至于枯搞,现在,能真正确实地拥有她,他的生命降更加圆满。 「我爱你,小妍。」 她掀开眼帘,望进他深邃如漩涡般的眼瞳里,此时此刻,他的爱语远比感官刺激还令她难以招架。 不知为何,她眼眶一阵湿热,堆叠在体内的,不只是他带给她的销魂快感,还有着暖心的悸动。 她想,她比她想像的还爱他。 但她不打算说出口,聪明的女人要让男人感觉没那么好掌握,才可以捉住他更多的专注,享受更多更久的珍视与在乎。 「那你就证明给我看。」笑靥绽放,她攀住他,献上甜蜜的吻。 在畅快淋漓的欢爱之后,他们亲密相拥,感受绚烂之后的幸福宁馨,也为美妙的契合而赞叹。 指尖一遍遍划过她嫩滑的手臂,孔穆先含笑低问:「还满意我的表现吗?」 「嗯哼。」她轻勾嘴角,慵懒地应,累得像是刚做过一场激烈运动。 「我没有做安全措施哦,要是你有了,我们就结婚。」他贼贼地说,有点故意的意味。 「放心,不会。」她答得笃定。 「你怎么知道?」他蹙眉,该不会是怀疑他的能力吧? 她抬眸笑睇他。」因为我前两天大姨妈才走。」 「喔……」他的语气有点失望,随即又打起精神。 「没关系,我可以再接再厉。」 「还再接再厉咧,没有每天在过生日的啦!」她撇嘴,用吐槽掩饰娇羞。 「所以你是我的生日礼物喽?」他没有失望,反而顺着她的话问,得到她点头回应,随即咧出狡猾笑容。 她目露防备。 「干么笑得像黄鼠狼?」 「十二点还没过,我要尽量享用我的礼物啦!」他冷不防地扑向她,展开第二次攻势, 尚未灭尽的火苗重新燃起热情的火焰。 这是孔穆先活了三十一年来,最棒的一次生日,而她,是他这辈子最最宝贵的礼物。 在这夜,孔穆先小心守谯十五年的情谊,终于正式明确地有了大跃进,不只是心灵,连身体也成为彼此的最亲密。 他有把握,他们的过去牵系住一起,未来也永远不会分开。 孔穆先和吕萩妍还是过着同居的生活,工作时各自忙碌,休假时一起度过,这样的相处模式看似没有改变,其实已经与以前不同。 除了更加亲密,,孔穆先在生活细节上也更加体贴,外出拍戏的期间,他打电话回家的次数比以往频繁,不需要吕萩妍交代叮咛,他会自动报备,也会主动和异性保持距离。 这样的归属感令人感到踏实,他努力工作打拼,不再只是为了梦想、赚钱,还多了更深的意义;身为男人,他必须为两人的将来铺路打算,让心爱的女人衣食无虑。 挟着亚太影展最佳摄影的声势,孔穆先档期满满,虽然不至于连假期都没有,但戏是一部接一部拍。 吕萩妍心思灵巧,,脑筋灵活,很有当经纪人的潜力,之前有一位曾合作过的影歌双栖天王级艺人出片,情商他跨刀帮忙拍摄mv,他本来觉得格局不同而不想答应,但吕萩妍却鼓励他接受。 她说mv拍摄时间短,以对方所开的酬劳和时间效益来看,是很划算的;至于格局不同,经常跨越领域当然不妥,但偶一为之反而稀奇,能够制造话题,吸引注意。 她还代他和唱片公司谈拢了条件,要将他的名字头衔一起加入宣传里,因为摄影师属于幕后工作人员,耕耘再久,知道的人也有限,趁着这次天王发片的合作机会,正好提升他的知名度。 第十章 拍摄后果然效果不错,她洋洋得意,他则调侃她很有帮夫运,这样聪慧的女人要赶紧娶回家当老婆。 在外人眼中,孔穆先正处在意气风发、攀往颠峰的阶段,可只有吕萩妍知道,在爱情事业皆得意之余,他心中还是有难解的缺憾,而那缺憾,此刻就出现在她眼前—— 「请喝茶。」吕萩妍从厨房端茶出来招待客人。 他们住的地方鲜少有人来访,但现在有两位客人坐在客厅里,一位是孔穆先远嫁加拿大的母亲江青苋,另一位则是她的儿子——也就是孔穆先同母异父的弟弟,爱德华?克雷。 江青苋和爱德华带了好几袋的东西要寄放在大楼管理室转交给孔穆先,警卫因为刚看见她上楼返家,所以好意告知江青苋,并替她按了对讲机上楼通报。 她人在家,来者再怎么样也是孔穆先的母亲,所以她请他们上楼。 「谢谢。」江青苋意思意思地喝了口茶,眼睛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吕萩妍。 「你……是阿穆的女朋友?」 「是,我叫吕萩妍,叫我小妍就可以。」她没有失礼地自我介绍,但心里对江青凡的感觉很矛盾——她是孔穆先的母亲,却也是狠心冷落孔穆先的人,基本的礼貌她不会忘,但做不到太热络。 「这样啊……」江青苋的打量多了善意与微笑,关心地探问: 「你们认识多久了?」 「快十六年了。」她浅答。 「十六年?」意外的答案令江青苋咋舌。 吕萩妍洞悉她的惊诧和疑问,于是简言解释: 「我们是国中同学,不过,是最近才交往的。」 江青苋点点头表示明白,随即又说: 「我有注意到,阿穆最近在工作上有不错的成绩。」 吕萩妍听了,心里想,既然她有在关注孔穆先,应该就要让他知道才对,毕竟她一直以来的冷落态度, 已经让孔穆先不抱期望,去期待那永远得不到的亲情、母爱,而她不说,他永远不会晓得。 不过想归想,初次见面,纵使替孔稻先打抱不平,想帮他发表一肚子的埋怨,她也不便多说什么。 「因为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需要特别努力,有好成绩是必然的。」她微笑回应,但话说出口,在支持孔穆先之余,还是忍不住带了点埋怨意味。 江青苋欣慰又怅然地微微一笑,阿穆上进勤奋值得欣慰,而她,对于没有善尽母亲之责感到歉疚。 「他的确很棒,一般孩子遇到家变,想不开的就走上歪路,但他却变得那么好,我真的以他为荣。」她感慨地说。 吕萩妍听她直言,心里百感交集。 如果孔穆先听到他母亲这么说,心里会怎么想?能否缓解一些内心的遗憾? 而他母亲呢?现在她会这么说,是不是代表她后悔了,觉得亏欠儿子呢? 站在客观的立场,她能明白孔穆先的心结,也似乎能明白他母亲此刻的感慨和内疚…… 不过,十几年来联络得并不怎么频繁,为什么今天特地找来?想她忍不住多了点心眼。 「其实,阿穆国三那年开始,遇到哪些事,我都很清楚。」她刻意透露,言下之意是她什么都知道,她不需虚伪矫情地扮演慈母。 江青苋一怔。 既然都清楚,那就不用避讳什么了,说不定还可以请她帮忙。 「他对我,应该很埋怨吧?」微笑中带着调怅,她幽幽问道。 随着年纪的增长,心境不同,她自省过往,发现被前夫遗弃的自己,竟也将这狠心的行径施加在儿子身上。 如果说,她还怨着前夫,那么,阿穆怨她也是应该。 吕萩妍没正面回答,这问题,只有孔穆先本人能回答。 不过今天见到他母亲,感觉并没有想像中的差,虽然一直觉得她是个自私的母亲,但现在看来,似乎已有自觉亏待了孔穆先…… 「他知道你们要来吗?」她避而转问。 印象中,孔穆先没对她提起,难道是忘了? 「知道,但不知道是今天。」江青苋有点支吾,事实上,阿穆有说要外出拍戏,没有时间招待他们,所以叫他们不用跑来;她听得出这话背后的疏离,虽然不至于口气不好,但冷漠生疏是显面易见的。 「小妍,阿穆哥哥什么时候会回家?我想见见他。」一旁努力听着她们对话的爱德华终于受不了一直沉默,坦直发问。 他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是江青苋离婚后与加拿大籍丈夫所生,言行举止脱不了稚气,但已经长得很高大,可以用简单的中文沟通。 「你不能叫人家小妍,要称呼姐姐。」江青苋纠正小儿子。 「没关系。」吕萩妍晒然。 「对嘛,她看起来那么小,我不想叫她姐姐。」爱德华跟一般老外一样,亚洲女性在他们眼里,看起来年龄都很小, 吕萩妍也不例外。 「这听起来对女人是一种赞美。」吕萩妍莞尔地说,爱德华爽朗的语气和好看的外貌,让人很容易就对他卸除防备 「爱德华他知道自己有个拍电影的摄影师哥哥,崇拜得不得了,这次和我回台湾,就吵着非要见阿穆一面不可。」江青苋向吕萩妍解释着,像是要暗喻着血缘之亲是切割不断的。 「他后天就会回来了,我再跟他说。」见不见他们,决定权在孔穆先,她不能代他答应。 「那太好了。」爱德华反应直接地欢呼,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看不出虚假。 「我们会在台北待一个礼拜,我把饭店电话给你。」江青苋立即从皮包里拿出饭店名片,并写下房间号码。」我跟阿穆十年不见了,只是想趁难得回来台湾的机会看看他,也让他们兄弟俩见见面。」 「好,我会转达的。」吕萩妍收起名片。 「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一起在附近的餐厅吃个饭好吗?」江青苋亲切地提议。 她知道就算能跟儿子见面也聊得不深,若是透过吕萩妍,就能多知道一些儿子的事情。 没有心理准备, 吕萩妍犹豫。 「好啦,一起吃饭嘛!」爱德华扬着灿烂笑容游说。 吕萩妍看向他们,可以感受到江青苋的善意和战恳, 以及爱德华单纯的热情,脑中闪过了孔穆先望着台南老家时的落寞神情…… 「好啊!」她微笑答应。 或许,这是一次补齐孔穆先心头缺憾的契机。 「我不想。」 简单三个字,穿透流水声,从浴室未掩的门板传来。」 「那么久没见了,就去见一面也没什么啊!」 孔穆先在浴室里泡澡, 吕萩妍盘腿坐在卧室床上,提起前两天他母亲和弟弟来访的事。 「就是因为很久没见了,见了也不知道要讲什么,与其尴尬、敷衍、虚情假意,不如不要见。」孔穆先闭着眼,仰躺在浴缸里,回到家的愉快心情因这事而变得沉闷。 他不喜欢虚伪敷衍,明明不爱、不关心,却还假情假意地嘘寒问暖、探问隐私,那会令他表情僵硬,笑不出来,说不定会摆出臭脸,场面更难看,还是拒绝比较干脆。 「干么要虚情假意?自然就好了啊!」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虚假? 「……」孔穆先一阵沉默。 在亲子关系中,他曾经期待,期待母亲的爱与关怀;但是当期待每每落空,敏感的心伤了一遍又一遍,他逐渐学会用冷淡来包装自己,免得傻傻地不断受伤,可时间久了,包装就很难再卸下来了。 浴室外的吕萩妍见他没回应, 以为他已经动摇,继续游说: 「再说了,你也从来没见过你弟弟,他是个很可爱很开朗的男孩子。」 「你又知道他可爱开朗了?」孔穆先没好气地撇嘴。 想像自己十四岁,身高大概只有一百六十公分,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模样,能有多可爱?呿! 「就前天吃过饭嘛!」她答道。 相较于对江青苋先入为主的负面印象,她对无辜的爱德华是没有芥蒂的,更何况他是那么单纯地崇拜孔穆先把哥哥当榜样。 「家庭幸福美满,个性自然就可爱开朗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小心眼什么,忍不住拿自己跟爱德华比较,话就讲得有点酸。 他的话倒让吕萩妍蓦然语塞了。 他讲的话酸,她听的心酸。 她一迳地想说服他去跟妈妈、弟弟见面,却顾虑得不够周详,姑且不论他对他母亲的心结,光是爱德华的存在,对他而言就是一种讽刺。 一个是遭受遗弃冷落的哥哥,一个是幸福美满又受宠的弟弟,怎么还能苛求他要宽宏大量,做到兄友弟恭? 如果是她,搞不好连弟弟都怨。 「你再考虑考虑吧,他们还会再待几天,饭店名片我搁柜子上。」她决定不要一时太过勉强他了。 夹在他们之间,她的立场不由得摇摆不定,然而,他是她心爱的男人,她自然是多偏向他一点,所以不管她想怎么做,一定是以他为优先的。 孔穆先给她的回答,仍是沉默。 夜阑人静。 孔穆先没睡着,黑暗中熠亮的眼眸凝望着身旁人儿的憨睡脸庞,心口闷,思绪乱纷纷。 之前,母亲就说过近期会回台湾,也说要来看他,他已经以工作为借口推拒过,没想到她还是跑来,甚至遇上了小妍。 小妍向来是替他打抱不平的,这次怎么会替她游说? 他对母亲是怨不是恨,但十几年来积蓄心头的郁结,很难豁达地说不再介怀,所以索性就拒之千里。 他想,这大概就是那种既然得不到,就说根本不稀罕的心态吧! 心烦意乱,孔穆先再躺不住,起身离开被窝,走出卧房,到一楼吧台倒了杯红酒浅酌,看有点醺醉会不会比较好入睡。 其实他并不是那种悲观消极、想法负面的人,可是亲情让他不能信任,思考的方向总是转了好几个弯。 他不由自主地臆测母亲忽然要见面的意图,更不认为是因为她想他,或是单纯相聚。 为什么十年来没说要见面,今年他拿了奖项,就带着弟弟来了?要出人头地,才值得来见他吗? 见或不见,原本只是很简单的问题,但他心结解不开,无助地陷在骄傲的固执里。 他觉得尴尬不自在而不想见面,觉得埋怨妈妈、嫉妒弟弟而不想见面,但心底又另外有个声音,透露他其实是有那么一点想见见暌违十年的母亲、不曾谋面的弟弟…… 「唉!」他不由自主地逸出叹息,仰头饮下一口红酒。 「这么晚了怎么自己一个人爬起来喝酒?」 方才翻身发现枕畔无人, 吕萩妍醒过来,下楼察看,没想到在吧台前看见他一个人叹气喝闷酒。 他回过头来看她,牵唇答: 「喝点酒比较好睡。」 「我也要。」她扬起微笑,走来吧台和他对面而坐,一个人喝酒太孤单,两个人一起喝才有伴。 孔穆先替她斟了一杯,递到她面前。 「我刚刚听见你叹气,在困扰什么,跟我说好吗?」她晃晃酒杯,看着滥红液体在透明水晶杯里荡漾,折射出宝石般的光泽。 「就是跟我妈见面的事。」他也坦白,眼前这女人,不只是他亲密的伴侣,更是他交心的知己。 「你心里其实是想去的。」她眼色慵懒,语气肯定,但看向他的眸光带着穿透力,可以觑见他内心。 「你怎么知道?」他微讶。 他之前都拒绝了,她却说他想去? 她慧黠地扬唇反问: 「既然都已经拒绝了,那就不用见面了,你何必还困扰到失眠?」 第十一章 不只是逻辑判断,更因为她了解他,明白他或坚强、或爽朗的表面下,其实也有柔软与脆弱的一面。 稍早时他拒绝得那么笃定,是因为刚接受到这讯息,还没思考消化,只要经过思虑,他就会有更明确的答案的。 一语中的,他无从辩驳。 「我想见他们又不想见他们。」他又叹, 啜了口酒。 「如果拒绝见面让你这么挣扎,那就答应见面啊,何必要压抑?」她微笑凝看着他, 以他稍早时说的话说服他。「就像我说的,见一面又不会怎样,虚情假意就虚情假意嘛,十年才一次,又不是经常,就算感觉不愉快,也是忍一下就过了,有什么关系?」 「可是见了面又怎样?要再失望一次?」说穿了,只是倦怕了那种一再对自己母亲失望的感觉。 妈妈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不担心我?为什么不爱我……曾经,这些问题捆住了他的心,留下了绑缚的痕迹,纵使事过境迁了,阴影仍旧存在潜意识里,制止他对亲情的渴望。 「我们就尽为人子女的本分,对得起良心就好。」她努力帮他想如何调整面对的心态。 「再不然就当是跟一位久违的老朋友见面,就是见见面聊聊天,不要期待什么。」 「老朋友?」他怔然重复。 把母亲当成老朋友……听起来是很可笑的比喻,但事实上,这样比喻的背后,蕴藏了多少他的心酸。 「阿穆,如果你不想一辈子心里带着这个缺憾,就要试着去修复它,不管能不能修复得了,但至少有尝试,就不会后悔。」 吕萩妍伸长手覆住他的手背,给了他一抹鼓励打气的微笑,温柔的眼眸如月光,照耀他心中晦暗的某一个角落。 她爱他,所以希望他一切都好,希望他的心灵能得到真正的平静与满足,不再有缺口。 迷惑的孔穆先,在那温柔的眸光与劝慰中找到了指引,他豁然开朗,微笑点头,有了不一样的回答。 找了一天时间,孔穆先在吕萩妍的陪伴下,一同前往江青苋下榻的饭店,等不及的爱德华早早就等在大厅,要先见久仰大名的阿穆哥哥,和经过一顿晚饭之后就格外喜欢的吕萩妍。 他们相偕走进饭店,往电梯方向移动,在迅雷不及掩耳间, 吕萩妍被人从旁袭击—— 「小妍!」伴随着亲呢呼唤,一个熊抱将吕萩妍从孔穆先身旁夺走。 孔穆先脸黑得像包公,瞪着眼前过度热情的男人。 这什么情形?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当众抢走他的女人? 是照子不够亮,还是直接把他当隐形了? 内心火山蓄势待发,可他叫了吕萩妍的小名,表示是认识的,所以他只得压抑怒气,不能轻举妄动。 「啊,不是说在房间见吗?你怎么在这里?」吕萩妍被吓了一跳,但有过上次一起吃饭的经验, 已经大概了解爱德华的单纯热情,尤其是对喜爱的对象,更是毫不掩饰。 「我等不及,所以跟妈咪说要先下来接你们。」爱德华连眼睛都闪闪发亮,显然对于今天的会面十分兴奋期待。」 「他就是你阿穆哥哥。」吕萩妍居中介绍。 「阿穆,这位就是爱德华。」 孔穆先瞪住他。 不是说活泼开朗的十四岁少年吗?长得这么大一只,只矮他半个头,俨然是个大男人好吗? 「阿穆哥哥。」爱德华劈头就要拥抱。 阿穆哥哥?装什么可爱?嘿……孔穆先用双臂在胸前打叉的姿态拒绝。 「男人拥抱很恶心。」他撇嘴,只是跟他握握手。 装可爱,扣分。 长太帅,扣分。 抱他的女人,大大地扣分。 初次跟同母异父的弟弟见面,孔穆先将他的第一印象直接扣分扣到不及格。 「别介意,他是因为不熟悉才会这样。」吕萩妍为孔穆先疏离的态度,安慰爱德华。 「没关系,哥哥果然跟我想像的一样酷。」爱德华不以为意,还是笑得一脸春风。 「我们上楼吧,妈咪也等很久了。」语落,他领在前头带路。 在爱德华背后, 吕萩妍手肘拐了孔穆先一记,美眸责难地横睐他一记。 「你的态度。」她低声责难加提醒。 「谁教那小子抱你。」孔穆先也一副赌气的口吻,半点悔意都没有。 她直觉反驳: 「他还小,有什么关系?」 「见鬼了,他哪里小?」他大刺刺指着瘦高的爱德华。 吕萩妍语塞。 呃……如果不是明知他十四岁,她压根儿不可能把这样一个体型的男子当成小弟弟。 不过,他们都是明知道的呀,孔穆先连这样也要吃醋? 看他气鼓鼓地像只河豚,她实在又好气又好笑耶! 孔穆先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是父亲意外身亡那时候。 因为父亲是和那位外遇对象一起离世,所以母亲并没有参加公祭,而是私下前往墓园祭拜,之后她来找过他,仅是吃了顿饭,就赶回加拿大去了; 当时她已经再婚,并生下了爱德华,另组了一个家庭。 直到现在,相隔有十年之久,这之间当然有通过电话,两、三个月还是四、五个月通一次他忘了,总之联络得并不频繁;而且就算联络上也没什么话好说,顶多就是「最近好吗」、「要保重身体哦」……这类不痛不痒的寒喧,久而久之,连联络的频率也拉长了。 暌违多年,他们终于再见,孔穆先或许是近乡情怯的心理,所以在决定之前有点抗拒,但事实证明,感觉并没有想像中的差。 虽然一开始难免生疏尴尬,但有吕萩妍居中润滑,爱德华扭转气氛,情况是有如倒吃甘蔗,渐入佳境。 他们一聊就从下午三点多聊到了晚上六点多,然后一行四人到饭店里的自助餐厅用餐。 这是十几年来,孔穆先和母亲相处且谈天最久的一次,感觉很奇妙,仿佛有种失去的什么,慢慢地填补回来。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布丁。」大伙儿都去取菜了,江青苋率先返回,孔穆先已在座位上,她多拿了一杯布丁要给孔穆先。 孔穆先心头一紧,摇了摇头,扯唇权充微笑。 「我喜欢的,是妈妈做的布丁,并不是所有布丁都喜欢。」他是爱妈妈的味道和用心,并不是最美味的,但却是他最难忘的。 江青苋怔忡地搁下布丁,心口涌现一股酸涩。 「阿穆,我不是一个好妈妈,自私地只顾自己,因为恨你爸爸,这些年一直冷落你,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她红着眼眶,突然有感而发地说。 刚刚聊了很多,都是聊近况聊生活,没有触及内心,孔穆先忽然听见她这么说,也愣住了。 本来是没有期待什么的,但没想到她会出其不意地提及过往,还直言自己对他的亏待。 孔穆先霍地鼻酸,心软得不像话,而压抑在心头的怨慰像是饱满的酒桶,被戳出一个出口,得到解放的途径,蓦然变得轻盈。 「没什么原不原谅的。」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表现脆弱,他的嗓音有着压抑过的忍耐。「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需要道歉,我只想要找回原本那个曾经很爱我的母亲。」还有那段,在他十五岁那年就遗失的亲情。 纠结心头多年的结,其实很容易解得开,只是她不曾来解。 江青苋眼角溢出了眼泪,看着现在粗犷性格的大男人,仿佛重叠着当年那青涩腼腆的小男孩, 内心还是单纯而柔软的。 「妈妈当然还是很爱你。」她侧头瞅看旁座的他,伸手亲昵地拍抚在他腿上。 孔穆先回视她,释然地扬唇而笑。 他拿了纸巾给母亲拭泪,母子两人没再多说什么,但一切已尽在不言中,彼此心情都像是拨云见日般晴朗。 「怎么啦?你们在讲什么?看起来怪怪的耶!」黏着吕萩妍的爱德华,一回到座位就留意到两人神情有异。 「没什么,只是在怀念以前的事。」江青苋勾出了笑容,这是她和大儿子的秘密。 虽然江青苋说没什么,但吕萩妍一看就知道有什么,担忧的眸光不由得望向孔穆先。 孔穆先弯弯嘴角,眼色欣然温暖,不再满是怨尤。 她明白了,放心了,替他开心地扬起笑容。 解开心结,接下来的几天里,江青苋和爱德华退了饭店客房,搬到孔穆先家住。 吕萩妍自从和孔穆先有了亲密关系之后,就被他死缠烂打地逼到他的房间住下,所以她之前睡的房间正好让江青苋母子俩暂住。 尽释前嫌,孔穆先很开心,每天都很愉快地感受着迟来的亲情之乐,但唯一要说不满意的,就是爱德华那白目的家伙了。 他脸皮超厚,不顾他这个正牌男朋友的电光雷射眼,硬是霸占着吕萩妍, 以热情开放之名,行动手动脚吃豆腐之实,缠黏的程度跟胆固醇一样, 比他追吕萩妍时还更不要脸。 最气人的是,吕萩妍被爱德华的十四岁年纪所蒙蔽,总说他是小弟弟,对他没戒心,两人还莫名投缘,害他不爽到快要得内伤。 「你干么脸那么臭?」吕萩妍一踏出浴室,就看到躺靠在床上的孔穆先绷着一张脸,还双臂环胸,看电视的眼神像被人倒债。 「还不是爱德华那家伙。」孔穆先咬牙切齿地说。 吕萩妍拿出吹风机,对着五斗柜上的镜子吹干头发,莞尔问道:「他又哪里得罪你了?」 孔穆先不知道哪条筋不对劲,看爱德华什么都不顺眼,老是对她讲爱德华的坏话。 「晚安就晚安,亲什么亲?」他弹坐起身子,很愤慨地说着。 「外国人的颊吻是礼貌嘛!」她微笑,从镜子映照中看见他气鼓鼓的脸。 他的占有欲,令她又莞尔又甜蜜。 「早安也亲、见面也亲、再见也亲,连晚安也亲,是有完没完啊?」孔穆先口沫横飞地抱怨。「仗着他是老外就可以随便乱亲吗?」 「那是他们的习惯 !」她继续解释。 「他习惯我不习惯啦!」他忿忿不平,头顶冒烟,开始找碴。 「奇怪,你干么一直解释,……你该不会想赶流行吧?」 她纳闷地转过身问: 「赶什么流行?」 「败犬女王那种,跟小弟弟谈恋爱啊!」他想像力很丰富,不过这也都是被爱德华刺激出来的。 「神经病。」她拿起一瓶护手乳丢他。 他眼明手快地接杀,跳下床来突袭,从后方拦腰抱起她。 「你怎么不否认?」 「你很无聊耶,吃你弟弟的醋。」吕萩妍笑啐,反射地扭动挣扎,打他束缚在腰间的双臂。 「弟弟也是男的,而且已经发育成熟了。」他将她甩到床上,拿捏过的力道不至于弄痛她, 以身形优势压覆在她上方。 「拜托,因为他是你的弟弟,我才会对他好。」她瞅看他,语气带着嗔意。 「不管,我这几天喝醋喝到快反胃了,你要补偿我。」他意有所指地说,刚刚身体贴住她,让她感受因她而改变的紧绷。 「不行啦,家里有别人在。」要是被发现了,多羞人啊!她娇笑地缩了缩身子,却被他箍制着,根本逃不了。 「有什么关系?我们小声一点就好。」他贼贼笑道,侧过头轻嗅着她休浴过后的玫瑰芳香,鼻间的灼烫气息爱抚般拂过她敏感的耳际,用醉人的语调魅惑地催眠着她。 第十二章 「不要啦!」电流窜过,一颗颗的小疙瘩浮现肌肤,她的拒绝听来像是娇媚的邀请。 「嘘。」他封住她的唇,吞没她的拒绝,在她口腔内肆虐翻搅炽烫的大掌在曼妙的同体上放肆游移。 她不由自主地轻吟,仰首承接他几近饥渴的蛮吻,和如火炽热的爱抚。 夜未央,身心交融的幸福正在蔓延,将一双人儿包裹在甜蜜的快乐里。 江青苋和爱德华离开了,孔穆先和吕萩妍恢复正常生活,但排定的工作也在召唤孔穆先,很快地,他也外出拍戏去了。 家里剩吕萩妍一个人,她向来适应得很好,可不知怎么的,最近她对家里的空旷有一点点不习惯。 她和孔穆先在这儿住了五、六年了,有他在也好,没他在也一样,她从来不觉得孤单,甚至也很享受一个人过日子。 现在虽然他在的时候有点聒噪,缠着她东扯西聊,心血来潮就卢她出门闲晃,后期还老是拐她上床,和她向往的安宁生活不同,但是她却很想念有孔穆先能够作伴。 她怀疑,是孔穆先偷偷对她下了什么蛊,这会儿才会有这种不能够没有他的感觉。 但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少了他时的寂寞,还真有点难熬呢! 「……最近都在瀛州山拍摄,这部戏要取的景都很美、很壮观,所以拍起来满辛苦的。」人在韩国的孔穆先在剧组下场的饭店里打电话给吕萩妍,除了报平安,也跟她分享这次拍片的甘苦。 「不过我有一种预感……」 「什么预感?」她问。 「再度拿奖的预感,哈哈!」自己讲还自己笑。 「哇,戏都还没拍完就在想得奖。」吕萩妍促狭地笑。 「是因为真的很辛苦才会这样想咩!」他向她吐苦水。 其实说辛苦是含蓄了,正确的说法是非常操,而且经常挑战极限,危险程度比以往高,他没坦白告诉她,是因为怕她担忧牵挂。 「是 ,好可怜呢。」她只觉得他是故意夸张,哄慰得很敷衍。 」那你这次什么时候拍完?」 「整部戏还没那么快拍完,不过如果顺利的话,这周就可以结束这个点的拍摄工作。」孔穆先把行程告诉她。 「结束后有空档回来吗?还是马上要去另一个地方?」她知道一般剧组拍摄期间,有时候会因为种种因素而多出空档。 「啊?听起来,好像有人在想我哦?」孔穆先敏感地察觉她问话背后的心意,很得意地反问。 她翻白眼, 「你一定要这么讨厌吗?」 甜言蜜语对她来讲,是还在学习中的课题。 「想我就承认啊,你承认的话,我这次回去会给你一个大大的礼物。」他诱哄她,俊唇扬着幸福笑意。 她立刻想到这些年来收到的一些纪念品,连忙提醒道:「你别又浪费钱乱买一堆东西哦!」 「不是啦,这次不是买那些东西。」他咧嘴笑,知道她指的是他四处买的纪念品。不过这次不是纪念品,而是在香港停留时,他在精品店购买的。 「那就好。」她这才稍微放心。 「好就承认你想我呀,不要再转移话题了。」孔穆先不忘导回原话题,催促她说真心话。 「好啦好啦,我想你啦!」承认很窘,她刻意用不甘不愿的语气说道。 「虽然口气没有很好,但我还是欣然接受 !」他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朵去,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你还没说什么时候可以回来耶?」她在意的不是什么礼物,而是他何时平安归来。 「大概下周吧,我会再打电话跟你说。」他也想赶快回到温暖的家,回到她的身边,而且这一次,他还要做一件意义非凡的事情,所以更期待了。 「你要是看到礼物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确定?」她质疑扬声。 他买的礼物中,真正博得她欢心的没几个,因为她认为都是浪费,最好能够换成现金。 「确定确定。」他想像她又哭又笑的样子,心都融成一团了。 「最好是,如果又是乱买一通,你就准备让我念到臭头了。」她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不会的,我有信心。」 「好了, 电话费很贵,改天再联络吧!」想念归想念, 吕萩妍还是会考虑到现实问题,很有自制力地喊停。 孔穆先收了钱,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深深呼息。 唉,和心爱女人讲完电话,想念没有舒缓,心里既满足又空虚,反而更想念她了。 他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走向衣橱,弯身操作里头设置的保险箱,按下六个数字开启,拿出了个很有质感的黑色小盒,第n次欣赏盒里的精晶。 这次和小妍分离了一个月,泛滥的想念令他意识到自己对她的爱恋有多深浓,也因此他决定要正式请求她和他共度未来的每一天。 看着小盒里的戒指,像看见了吕萩妍含笑的熠亮眼睛,他幸福地傻笑起来。 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是幸福久久婚顾公司结算的日子,也是吕萩妍最最忙碌的一天。 货款、薪资、各项支出、计算营业额、获利……虽然有请一位会计,但还是得经由她审核批准。 「小妍,你去银行怎么不带手机啊?」关蕾见吕萩妍外出回来,焦急地立刻扬声问道。 「忘了,怎么?有什么事找我吗?」吕萩妍走回座位,搁下包包和手中的牛皮纸袋。 「不是我们找你,是孔穆先拍戏的剧组工作人员找你。」洛克目光担忧地看向她。 他拍戏的剧组工作人员找她做什么?吕萩妍心里霍地打了个突,轻松的脸色顿时变得僵凝。 「有说是什么事吗?」看向办公室的同事们,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对劲,那未知的恐惧让她不由自主地连讲话都颤抖。 「好像发生了一点意外……」安有苹说得保守,尽可能不让她太恐慌。 「对方有留电话,你打过去问比较清楚。」 吕萩妍有点手足无措,在桌上看到了留言,颤颤地拿起写有剧组联络电话的小纸条和话筒,再拨按号码,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有千斤重。 电话接通,她用最大的自制力,让自己沉稳开口应对—— 「你好,我是孔穆先的女朋友吕萩妍,请问你们打电话找我是吗?」 「啊, 吕小姐,孔摄影师的紧急联络人填的是你,所以我们才特别打电话通知你。」彼端的工作人员解释道。 紧急联络人通常是备而不用的、会必须找上紧急联络人,就代表事态严重了。 吕萩妍的一颗心提上了半天高,急急追问: 「他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下午在山里拍摄时,孔摄影师不小心失足坠崖,到现在仍然下落不明。」工作人员语气沉重地说明。 仿佛平地一声雷,她被轰得脑袋空白,面无血色。 「你、你说……坠、坠崖?」震惊的她,不由得结巴地提高分贝。 「是,我们现在正和当地的搜救队努力找人,可能需要你过来一趟。」工作人员继续说明道。 已经失踪一天还找不到人,凶多吉少,就算大难不死,也一定身受重伤,所以不论如何,亲人是需要前往的。 吕萩妍的眼泪陡地落下,她连忙捂住唇, 以免呜咽出声。 「把地址和联络方式都给我。」她拳头握得死紧,才不至于让颤抖破坏她的表达能力。 对方一一念出, 吕萩妍试图抄写,手却抖得不像话,眼泪也模糊了视线。 「我来吧!」一旁的洛克看不下去,接过电话替她抄写。 所有人都将担忧同情的目光投注在她身上, 吕萩妍浑然未觉,只陷溺在难以言喻的恐慌之中,一颗心像被掏空。 孔穆先坠崖失踪——她就要失去他了吗? 他们前天才通过电话,昨天没有联系,她心里才觉得怪怪的,没想到今天就接到这样晴天霹雳的坏消息。 洛克完成任务挂上电话,把纸张交给吕萩妍,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关心地问:「你要自己一个人去吗?」 吕萩妍点点头,眼神呆滞,眼泪却像下雨,木然地收拾着座位。 「公司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处理好。」安有苹说道。 「好。」 「我现在就叫我老公帮你安排能最快出发的班机。」身为全盛航运的少奶奶,关蕾可以动用特权。 「谢谢。」 「需要帮忙的话就打电话回来。」安有苹不放心,顾虑到她的情绪不知能不能处理事情。 「我知道。」简言回答,都代表了吕萩妍正为这消息震惊错 ,震离了心魂,回不了神。 「我送你去机场好了。」关蕾决定送佛送到西,有她出面,在机场时会比较方便。 在好友的陪伴下, 吕萩妍离开公司,回家拿了行李和护照,立刻动身上路。 吕萩妍马不停蹄地搭机、搭车,风尘仆仆地抵达了剧组下榻的饭店,找到负责与她联系的工作人员小尤, 了解状况。 原本她想去意外发生的地点,更想亲自去寻找,可是抵达时已是晚上,所以只能在饭店里枯等。 她要求住在孔穆先住的房间里,里头的摆设状态维持在孔穆先出事之前,待在里头,仿佛可以感觉他在房间时的一举一动;而可悲的是,这是她目前唯一最贴近他的方式。 「吕小姐,孔哥好像有放东西在保险箱里,不过有密码开不了。」客房是两人住一间,因为吕萩妍要入住,所以同房的工作人员要搬到别的房间去,临离开前,好意告知吕萩妍。 「我知道了,谢谢。」她牵起嘴角权充笑容回应。 房门合上,房间里突然静了下来,只剩空调运转的声音,她在房里缓步走着。 用过的杯子、吊挂的内衣、敞开的行李箱、堆放的摄影器材……她看着,摸着,想念着,也心痛着。 她望向他睡的单人床,一旁的床头柜上有电话,脑中下意识浮现他坐靠床头,侧头夹着话筒和她热线交谈时表情丰富的模样。 吕萩妍眼眶一热,难过得无以复加。 她在床畔落坐,怔忡轻抚着他睡过的枕头,眼泪一滴、两滴、三滴,在枕套上湿成一圈圈伤心痕迹。 都快两天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找不到人? 就算……就算怎么了,也该找得到才对呀! 有没有可能,他幸运得救,离开了坠落后可能的范围,所以搜救人员才会找不到他? 依他的个性,如果知道她来了,一定会喜出望外的,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冷冷清清。 他说过,再几天就会回台湾,还准备了大大的礼物要给她……怎么可以这样言而无信? 如果可以交换,那她什么礼物都不要,只要他平平安安! 「阿穆,我来找你了,快回来吧……」她哽咽地低声呼唤,纠结的心口窒闷沉重,连呼吸都觉得痛。 纷乱的思绪中浮现了刚才那人临走前所说的话, 吕萩妍直觉地走向衣橱,打开来,看见一个保险箱。 孔穆先放了什么在里面? 莫名一股力量,驱使她窥探,那人说有密码,她下意识就按了自己的出生年月日六码,而保险箱就这么神奇地开了。 她心口又是一揪,他人在外地,连这种小细节都惦着她…… 第十三章 保险箱里只有一个圆形的小黑盒,她拿出来打开,一只造型简单大方的单钻女戒映入眼帘。 怔怔看着那绽放璀璨光华的钻戒,她的心更酸更痛。 他说的大大的礼物,就是这个戒指吧? 她戴进无名指,戒围果然刚刚好,心口剧烈震荡,因为不需听他言明,她内心就已感受到他想表达的心意。 他说他确定当她看到礼物时一定会很高兴……错了,现在看着这枚钻戒,她一点都不高兴,而是更加椎心哀恸,更难以承受。 她这辈子还能遇到像他这样深爱她的男人吗? 她们的生命从十几年前就已经紧紧结合在一起了,怎么能分得开?她压根儿没办法想像失去他的日子啊! 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楚,对孔穆先的爱, 已经超乎自己所知,她真的很爱很爱他! 好后悔,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慢才开始相爱?为什么要蹉跎这么多光阴?他们还没爱够,怎么能这么结束? 如果他回来,她一定会让他知道,她有多爱他;如果他回来,她愿意让他缠一辈子。 所以,别丢下她。 回来! 一定要回来! 她紧握着他送给她的心意,贴在心口,默默流泪,希望坚强的信念能传达给不知身在何处的他。 剧组发生这样的意外,大家心情受影响,而且又是少了重要的摄影师,整个拍片进度停顿下来,而剧组里一群和孔穆先麻吉的工作人员自行组成搜救队,每天重返发生意外的拍片现场。 他们认为官方搜救队的速度和仔细度有限,有他们加入,一起双管齐下, 比较有效率。 高悬着一颗心的吕萩妍,整夜难以安眠,哭哭睡睡,整个人也昏昏沉沉,眼睛肿得像咸蛋超人,但隔天早上知道剧组中有人要前往现场协助搜寻,她立刻要求他们带她同行。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动身,之前因为事发突然,找得很慌张,今天他们打算重新展开地毯式地搜寻,不放弃一丝机会。 抵达山区,大伙儿鱼贯下车,正准备展开行动之际,团队中有人接到了一通来自待在饭店的其他剧组人员的电话,说韩国警方已通知他们寻获了孔穆先,令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 「找到了!找到阿穆了!」接电话的人喜形于色,兴奋地大声宣布,九人巴士旁顿时欢声雷动。 「人有怎样吗?受伤严不严重?」 「听说意识还清楚。」 「厚,真的很命大,是上天保佑捏。」 「现在不用找了,我们改去医院看阿穆。」 听着他们的对话,站在巴士车门旁的吕萩妍,双手交握在下巴,脸颊上淌着眼泪一一是喜悦的眼泪。 「吕小姐,不要哭了,人已经找到了。」站在吕萩妍身旁的工作人员,噙笑安慰地拍拍她肩膀。 吕萩妍点头再点头, 内心充满感谢,感谢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让孔穆先回到了她身边。 充满消毒药水味的病房里,历劫归来的孔穆先,一脸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沉睡,一旁则坐着吕萩妍。 大家一起来探望过孔穆先,但他很虚弱,需要休息,所以大家都是欢天喜地地来,静悄悄地走,让他能好好养伤。 吕萩妍自然是留下来照顾他,也把这个好消息传回台湾幸福久久,替他们捏了一把冷汗的好朋友们全都松了口气。 此刻,她握着他的大手,心疼凝视,像看不够似地移不开目光。 他有脑震荡现象,因为没进食,还有一点脱水,身体很虚弱,额头有一处长长的划伤,颧骨有擦伤,四肢也各有伤痕……看起来很狼狈,但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保住了一条命。 大家都说他一定是上辈子有烧好香,不然就是祖先有积德,这一次才会命大逃过一劫。 否则,坠落那么深的悬崖,不死也残废,可现在他的伤势却不算太重,真的是很幸运。 睡了整个下午,孔穆先终于在夕阳西下时醒来,掀开眼帘,凝聚焦距,映入视线里的人儿让他下意识扬起嘴角。 「小妍……」嗓音因为干涩,低哑得不像话。 「你醒啦?」吕萩妍惊喜得立刻倾身向前,温柔轻抚他脸庞。 「看到你真好。」他抬起没有点滴针的手,覆住嫩白柔荑,差一点点,他就不能再这样看着她、碰着她了。 她又何尝不是这么想呢? 吕萩妍微笑,眼眶泛红,反手将他握得更紧,能够体会他说这话背后的心境,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感恩。 「我倒水给你喝。」她体贴地张张罗,将吸管放进水杯,递到他嘴边,让他方便喝水。 「是他们通知你来的吗?」孔穆先有好多的话想对她说,一喝完水就急着要开口。 「嗯,把我吓得魂都没了。」她嗔怪地睨看他。 「对不起,我以后会小心的。」他自责道歉,能够理解她受到了多大的惊吓,还得悬着一颗心,从台湾赶到韩国来。 「为什么那么笨,会失足坠崖?」在心疼关怀之余, 吕萩妍忍不住责怪他粗心大意。 「不是啦,因为拍摄前一天山区下雨,泥土松软,一个没踩好就往下滑了。」 他解释着。 摄影师经常为了导演要求或剧情需要,拍摄一些惊险镜头,甚至有的就算不惊险,但为了取得需要的画面,还是必须从一些困难的角度拍摄。 像是高空镜头、飞车镜头、爆破镜头……都有一定的危险度在,没有想像的那么轻松。 「那这两天都找不到你是怎么回事?」她坐在他床边,好奇询问,下意识地牵着他的手,失去的可怕教她珍惜拥有的可贵。 「我算幸运了,先是被山壁上长出的树卡住才又掉下去,降低了下坠的力量,不过却摔进了山坑里,爬不出来。」孔穆先叙述着神奇的经过。 吕萩妍恍然大悟。 大概是因为他掉进了山坑,才会找了两天才找到,而且据搜救人员说,今天是靠搜救犬才发现他的。 「你真的很走运,可是,你不能再这么粗心了。」虽然庆幸,但该叮咛的还是得叮咛。 他垮着嘴角说: 「对不起, 以后不会了。」 至今他仍余悸犹存,和她分享内心最脆弱的一面。 「这两天里,我想了好多好多,刚开始我还抱着会有人来救我的希望,但我还是会怕,心想难道我孔穆先这辈子就走到这里了?还没有娶妻生子就挂掉,真的很冤!过了一天,我的希望已经灭了大半,心想,搜救人员是猪头吗?为什么还没找到我?我没摔死,恐怕就要饿死了。 「我还想着,如果生命就此结束,那说好要一辈子作伴的你该怎么办?你会有多伤心?最后,我已经全身虚软无力,觉得过了四十八小时的黄金救援时间,可能会被放弃,那时我就想,如果这么死去,我一定要去梦里见你一面,还有,我不想喝盂婆汤,不想把你忘记……」 说到这里, 吕萩妍已经哭成泪人儿,她情不自禁地扑向他,紧紧地拥抱这失而复得的心爱男人。 孔穆先噙着微笑,一下下拍抚着她背脊。 虽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就看在他从鬼门关逃回来的分上,容许他脆弱地淌下一滴眼泪吧! 片刻, 吕萩妍溃堤的眼泪才稍稍停止,她撑起身子,和他鼻尖碰鼻尖。 「孔穆先,不准再这样吓我了,永远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得为了我保重自己。」她掷地有声地讲,泪水洗涤过的眼睛无比清澈。 她的珍惜与重视让孔穆先心头暖热,热上了眼眶。 他的小妍嘴巴不甜、不讨喜,可今天这样的话,却甜入他心坎,是他听她说过最动听、最甜美的情话。 「永远吗?」他望住她迷人的眼睛,整颗心都为她着迷。 「不然咧?」她撇嘴睐他。 这意思是……要嫁给他?孔穆先喜出望外地漾开灿烂笑容。 现在正是可以顺势求婚的时候,可是却少了最重要的道具。 可恶,拿不到戒指,害他得错过这次的好时机,之后得再重新铺梗。 「你说话算话哦,不可以唬瞬病人。」他连忙讨保证, 吕萩妍这女人有装傻的前科。 「对,我说话算话。」她微笑承诺。 孔穆先开心了,虽然身体有伤,但心情超high,想起来跳舞。 「我说过要给你一个大大的礼物,记得吗?」可惜他现在躺在病床上,不然今天就让她答应成为孔太太。 她没回答,只是抬手展示无名指上的钻戒。 「咦?这枚戒指好眼熟……」他疑惑地拉近察看。 该不会他们连眼光都相同,挑了一样的戒指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他得赶紧去换不同款式的钻戒才行。 吕萩妍莞尔地笑开,可怜他脑震荡,就别让他伤脑筋了。 「这就是你买的, 当然眼熟啊!」 「可是……我锁在保险箱里,你怎么拿得到?」他还是很纳闷。要是饭店人员可以轻易打开,那保险箱可一点安全性都没有了。 「我有特异功能,随便猜就猜中你设的密码。」她得意地昂高下巴。 孔穆先很惊讶,随后佩服地摇摇头,她了解他的程度出乎他意料。 「那不叫特异功能,叫做心有灵犀好吗?」他纠正她的说法。 「心有灵犀是要很亲密的人才会有的特殊感应。」 「无所谓,今天看在你是伤患的分上,随便你怎么说都对。」言下之意是给他特权,礼让他。 「那可不可以看在我大难不死的分上,答应嫁给我当老婆?」他立即得寸进尺,牵住她的手,往唇边印下一个吻。 吕萩妍脸蛋泛着粉粉的红晕, 眸光娇媚地瞅看他。 此刻的孔穆先,头发乱翘、胡子乱冒,还狼狈地满身是伤,但仍然丝毫不减她对他的爱意啊! 「如果你要叫我下跪求婚才有诚意的话,我可以……」他说着就作势要起身,害吕萩妍焦急心疼,连忙安抚他。 「不用下跪我就知道你的诚意了。」她嗔应。 「那……」他巴巴望着她等答案。 她忽然露出狡猾算计的笑容,很破坏气氛地提出问题。 「等等,你记不记得说过要把所有积蓄全都交给我管的事情? 他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没辙地摇了摇头。 「记得记得,只要你嫁给我,我的就全部是你的。」孔穆先大方地给她承诺,还聪明地投其所好。 「如果你的兴趣是管帐的话,那我会努力赚钱,让你开开心心地数钱。」 「呵呵,这是我听过最浪漫的求婚情话了,我答应你,嫁给你当老婆。」吕萩妍欣然同意,他投她所好,她则投入他的怀抱。 孔穆先宠溺地摇头失笑。 钱钱钱,哪里有浪漫啊? 不过,既然他心爱女人的浪漫定义与众不同,那他只好努力,配合到底喽! 幸福久久成立的第八年,已是婚顾界的依依者,因为考虑到近年有许多南部、中部的客户特地北上委托筹办婚礼,所以分别在台中和高雄成立了分店,台中二店由资深的洛克担任店长坐镇,高雌三店是旗舰店,则由吕萩妍负责。 南迁高雄,是吕 和孔穆先商量的结果,一来是高雄分店需要资深顾问坐镇,二来是因为吕爸人在南部,也习惯南部生活,但他年纪也越来越大,一个人独居不太妥当,他们搬到高雄,把吕爸拉来一起住。 今天是幸福久久三店开张的大日子,三个老板都到齐,店门口排排站,在吉时剪彩开幕。 开幕仪式结束,庭园备有自助式轻食茶点,大家全移到庭园小叙,安有苹、关蕾和吕萩妍都是一家全员到齐,二店的店长洛克也在今天来支援。 「这里的环境很棒,整理得真不错。」江启昂和安有苹牵着一双儿女,打量着周遭环境。 之所以是旗舰店,是因为高雄这里还增设了婚纱摄影,服务更多元,而优势是有孔穆先这个大摄影师可以当顾问。 因此旗舰店旁就是婚纱馆,店前这一块大绿地,有小桥流水、凉庭花门,庭园造景十分雅致,适合拍照,所以幸福久久的婚纱馆除了室内摄影棚,还有自己的户外造景,条件相当好。 「外头这一块是我爸和阿穆一起设计的。」吕萩妍挽着孔穆先,望向人在馆里瞻前顾后的父亲,恬柔笑容挂在嘴角。 「吕爸这个老师傅,果然不是盖的哦!」关蕾小鸟依人地偶在毕得伦的臂弯里, 自个儿则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 「那是当然,名师出高徒嘛!」孔穆先一点也不害臊地讲。 不过,他也是有本事才敢骄傲,拍摄时发生坠崖意外的那部戏,真的让他连庄拿下亚太影展的摄影奖,隔年一部和国际大导合作的戏更是让他问鼎国际知名的金球奖;而今年,他突破自我, 已经开始执导,往当导演的理想迈进。 「啧,老王卖瓜, 自卖自夸,都不会不好意思哦!」吕萩妍笑笑地吐槽,怕他在好友面前太骄傲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大家都那么熟了。」孔穆先嘿嘿笑。 「不是老王卖瓜,阿穆拍摄的戏我们都有仔细看,真的很棒,连连得奖是实至名归。」江启昂真心夸赞,他和安有苹结婚至今四年,感情仍好得不得了,看电影是经常的休闲。 「呵呵……多谢多谢。」孔穆先喜孜孜地拱手。 「话说回来,这么多作品里,你最得意的是什么?」毕得伦好奇地问。 大家都是好朋友,他和关蕾也偶尔会去看电影,而孔穆先担任摄影帅的片子则列为第一优先。 「最得意的啊……」孔穆先侧头想了想,看向吕萩妍微微隆起的腹部。「当然是我老婆肚子里的这个作品喽。」 闻言,大伙儿呵呵笑。 没错,一个人最得意的,莫过于与心爱的人有爱情结晶, 以及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而在场的他们,全都幸运地拥有了。 在南台湾温暖骄阳的见证下,他们将幸福久久。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