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富养成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薛清宁做了个梦。 梦里是个九月的天气。长空如碧,轻云淡卷,有深沉悠远的钟声一下下的响起。 新帝登基。丹墀上面文武百官乌压压的跪了一地,山呼万岁,声音直上云霄。 新帝稳坐龙椅,接受朝拜之后开始封赏。第一道旨意便是立薛氏之女清璇为后。 薛家众人也跟着一块儿鸡犬升天。就是薛清宁,也得了个县主的封号。 县主者,本朝规定,非皇族女子不能封,但现在薛清宁一个外姓女子竟然能得到这个封号,可见新帝对新后的宠爱程度了。 薛清宁心生欢喜,梦中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这时就听到有人在叫她:「姑娘,姑娘?您该起了。」 薛清宁迷迷蒙蒙的睁开双眼,就看到一个穿青色半臂的姑娘正坐在床沿上看她。 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看起来就很温柔可亲。 这是母亲特地拨到她身边照顾她的大丫头,现年十六岁,名叫绿檀。 绿檀看到薛清宁醒了,就起身在旁边的衣架上拿了衣裙过来。一边服侍她穿上,一边笑着问道:「姑娘刚刚做了什么好梦,竟然梦里都会笑出声?」 薛清宁自然不好告诉绿檀,刚刚她是梦到了书里的结局。 是的,薛清宁是穿书的。不过她觉得这样也挺好。 上辈子她有先天性的疾病,身子羸弱。别的孩子在外面跑跳疯玩的时候,她永远只能安安静静的在家里坐着,什么事都做不了。而且每天都要吃很多种药。 可即便这样精心的保养着,未及十七岁她还是死了。 不过再一睁眼,她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 那时候她是想着,原来人果真是有下辈子的,这可真好。至于为什么她还能记得上辈子的那些事,她倾向于她过奈何桥的时候忘了喝那碗孟婆汤。 所以对于这辈子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她还是挺接受的。打从心底里面觉得他们都是自己的亲人。 即便后来她发现自己其实是穿到了以前看过的一本里面,她依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震惊。甚至因为知道那本里面各个主要人物的结局,她还觉得挺庆幸的。 毕竟这样就可以少踩很多雷,也能及时的趋吉避凶了。 等绿檀给她穿好衣裙,又梳好发髻,薛清宁就起身慢吞吞的往外走。 她今年九岁。相较上辈子而言,她现在的身体是很健康的,想如何的跑跳都可以。不过大概是上辈子安静惯了,现在她无论做什么事给人的感觉依然是慢吞吞的,一点儿都不着急的样子。 才走到西次间,薛清宁就听到她母亲徐氏说话的声音。 「……已经过了白露了,这天气眼看就要冷下来,府里各人的冬衣也该做起来了。」 说到这里,徐氏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这冬衣,若还按照往年的旧例来做,对于他们荣昌伯府现在的家境来说,显然是一笔不算小的开支。但若是降低了标准,外人看着不体面,只怕越发的不想跟他们荣昌伯府结交了。 而且,这府里的有些人不晓得当家的难,只怕还会过来跟她闹。 就有些犹豫不决起来。 这时听到脚步声响,徐氏转头望过去,一眼就看到薛清宁。 「宁宁起来了?」 眉眼间的忧愁之色顷刻间没有了,转而浮上了温和的笑意,叫她:「到娘这里来坐。」 徐氏一总儿生了两子一女,其中数薛清宁的年纪最小。且跟她的两位兄长隔了足足有个七八岁上下,所以徐氏是极疼爱这个女儿的。 薛清宁应了一声。走到罗汉床边,在炕桌对面坐下来。听徐氏笑着问她:「宁宁今儿这中觉歇的好不好?」 薛清宁笑着嗯了一声。又问徐氏:「娘,您没有歇中觉?」 都说春困秋乏,这都已经过了农历八月了,算算已经是仲秋了,人确实很容易觉得疲惫的。 徐氏摇了摇头:「娘正在想着做冬衣的事。宁宁今年想要什么样颜色的冬衣?」 小孩子长的快,一年一个变化。去年的冬衣薛清宁现在穿着只怕有些小,今年肯定是要给她做两身冬衣的。 而且徐氏就生了薛清宁这一个女儿,相貌又生的粉雕玉琢一般,是很喜欢打扮她的。 薛清宁对这些倒没有什么追求。 也知道徐氏眼光好,这些年给她做的衣裳就没有一件不好的。于是就说道:「娘你看着办就行。我是什么颜色都喜欢的。」 徐氏笑起来。 「你可真是个懒的,连这些个事都不愿意动一动脑筋。」 不过她话虽然这样说,却半点儿责怪的意思都没有,完全就是宠爱纵容的意思。 旁边站着的孙妈妈也笑起来。对徐氏说道:「咱们姑娘相貌生的好,无论穿什么样颜色的衣裳,那都是极衬她的。」 孙妈妈是徐氏的陪嫁丫鬟,主仆两个自小儿处出来的情分。等到孙妈妈年纪大了,徐氏不舍得将她嫁远,就嫁给了这荣昌伯府管家的大儿子。等到老管家死了,就让他大儿子接着他做了管家。 所以孙妈妈现在也是管家奶奶了,在这伯府的下人里面地位是极高的。 不过在徐氏面前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恭敬,半点儿都不自大。 有人夸自己女儿的相貌生的好,徐氏肯定高兴。 第2章 叫丫鬟将先前炖好的银耳莲子羹端一碗过来给薛清宁:「这天容易秋燥,你喝碗这个,润一润。」 又叫绿檀:「前几日姑娘一直说的什么荷花酥,刚刚小厨房遣人过来,说是今儿他们又做了些出来。也不晓得对不对,你现在去拿过来给姑娘看看。」 薛清宁又是个在吃喝上面比较在意的人,所以现在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捣鼓一些上辈子吃过,或者听说过的糕点,叫小厨房里的人照着样儿做。这个荷花酥,就是前些时候她忽然想到的。 只是小厨房做了好几次,始终不是上辈子她见过的那个样儿,或是她吃过的那个味儿。也不晓得这一次她们会不会做成功。 绿檀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屋。 徐氏就继续跟孙妈妈说做冬衣的事。 「……昨儿我去库房里面看了看。里面虽然还堆了些料子,不过那些料子上的花样都已经不时兴了。也不够。你回去告诉孙管家,让他叫两个妥当的人去外面的绸缎铺子里面买一些时新的衣料回来。再叫两个裁缝,这几日就开始将冬衣做起来罢。」 徐氏说一句,孙妈妈应一声是。 等到徐氏的话说完,孙妈妈又建议:「夫人刚说的库房里的那些料子,虽然都是好的,但既然您说上面的花样现在都已经不时兴了,明年只怕会更不时兴。倒不如拿出来,做给府里各位主子屋里的大丫头和各位公子身边的小厮穿。不然一直放着,只怕会霉坏了,到时想要穿都是不能的。」 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身边跟着的大丫头和小厮穿的体面,旁人看着,主子们的脸上就会更有光。 徐氏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个理,就点头同意了。 薛清宁这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就放下手里拿着的白瓷勺子,对徐氏说道:「娘,那位林少爷,您也给他做两件冬衣罢。」 听了这话,徐氏诧异的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这也不是头一次了。以往每每要给府里的各位少爷派发各样份例的时候,薛清宁总会提醒她别忘了那位林少爷。 但其实徐氏觉得她压根不用管那位林少爷的,毕竟那只是三房一个妾室的弟弟。 妾室的弟弟随着一块儿住到府里原就是从没有过的事,但谁让她那位小叔子极其的宠爱那位妾室呢?她说的话就如同圣旨一般,无有不从的。 徐氏的那位妯娌又惧怕丈夫,所以竟容得这样的事发生。 现在薛清宁对那位林少爷显然也是与众不同的。那位林少爷又确实生了一个好相貌…… 徐氏不由的担心起来,目光悄悄的打量着薛清宁。 她面上看起来坦荡荡的,并没有一丝一毫小女儿的娇羞,可见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半点想法。 而且,她才九岁,能懂得什么? 徐氏放下心来。不过难免还是觉得好奇,就问道:「你怎么老惦记那位林少爷,什么事都不忘提醒我别忘了他的那一份?」 薛清宁心想,能不老惦记吗?林星承可是这书里的男主,往后是要做皇帝的。 她记得原书里面他们大房跟林星承之间原本还有点儿嫌隙,不过因为林星承实在是太宠爱她的堂姐薛清璇了,又觉得对薛清璇有愧,所以到最后就并没有跟他们大房计较,反倒让他们大房跟着薛清璇一块儿鸡犬升天,加官进爵了。 不过就算明知道他们大房最后会有个好结果,但现在提前对这位未来的皇帝好一点,那也肯定错不了的。 薛清宁虽然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林星承好,但这件事她肯定没法子告诉徐氏的。 就笑着打马虎眼:「因为我是娘的女儿,所以跟娘你一样的心地善良呀。」 徐氏笑起来。孙妈妈和屋里站着的丫鬟也都笑了。 笑过之后徐氏倾身过来,抬起右手食指在她的额头上面轻轻的戳了一下,笑着说道:「你呀,就惯会说这些话哄我。」 孙妈妈也笑:「都说母女最是相像。看姑娘的相貌,长的跟夫人您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儿。」 孙妈妈这话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薛清宁的相貌跟徐氏却确实是有几分相像的。 母女两个都长了一个标标准准的鹅蛋脸,一双秋水无尘般的杏子眼。不同的是徐氏因着已经三十多岁,经历了很多世事的缘故,眼中更多的是沉静和淡然,薛清宁则还小,所以双目灿若星辰,小鹿一般的清澈纯粹。 听了这话徐氏心里面很受用。不过面上还是嗔着薛清宁:「不是娘说你,你这性子可一点儿都不像我。我小的时候是顶喜欢看书写字的,哪里像你。哪一次你大哥叫你练字的时候你不哭丧着一张脸?就算是勉强练会儿字,那也是一点都不用心的。」 顿了顿,她又笑着总结了一句:「你也就在吃喝上面,和鼓捣那些小玩意儿上面用心罢了。」 薛清宁也不以为意,正要笑着反驳,就看到有个丫鬟掀帘子走进来。 是徐氏身边一个名叫文竹的大丫鬟。穿一件水绿色的半臂,左手腕上面笼了一只银镯子。 进屋之后她屈身对徐氏和薛清宁行了个礼,然后直起身来说道:「大公子刚打发人过来问姑娘歇中觉有没有起。若起了,叫姑娘带着前儿他布置下的功课到他书房去见他呢。他要检查。」 第3章 徐氏一听,立刻转过头对薛清宁笑着说道:「刚刚我说什么来着?管你的人来了,你可快去吧。」 徐氏虽然自己也会认字写字,但那肯定比不过她大儿子的。也要掌中馈,确实没有时间来教薛清宁。丈夫又是个闲散的性子,秉承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个理念,所以压根不管薛清宁这些事。至于二儿子,活泼的很,在读书习字这些事情上面就是泥菩萨过河,自己都管不了自己,更不说教薛清宁了。 所以还是大儿子好,学问高,人也沉稳。虽然心里也极其的疼爱薛清宁这个妹妹,但在该要求她做的事情上面还是很严格的。 自然,薛清宁最怕的也是她这个大哥。 听完文竹转达的这个话,立刻苦着一张脸趴在了炕桌上。 她肯定是认得字的。哪怕上辈子她认的字都是简体,现在都是繁体,但这几年下来,她什么字会不认得? 关键是练字这个…… 谁知道写毛笔字会有这么多要求啊?而且显然她大哥并不是只要她会写就行了,是一定要她写好的。 至于文竹说的功课。前儿大哥给了她一副字帖,让她照着临十遍,说今日他要检查,但是她到现在才临了四遍…… 可以预见待会儿大哥的一张脸会沉的有多难看了。 薛清宁哪里还敢过去?只求着徐氏。 可惜徐氏虽然疼爱她,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温声的哄劝着她:「怕什么?你大哥还能生吃了你?快些儿去。晚饭娘叫人做你最爱吃的鲜虾丸子。」 正说着,就见绿檀双手端了一只小茶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碟子好几个形似荷花绽放的糕点。 徐氏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精致好看的糕点,一时倒有些看住了。 看了两眼,转过头问薛清宁:「这就是你说的荷花酥?」 美食在前,薛清宁暂且忘了要去见大哥的事。点了点头,伸手自碟子里面拿了一只荷花酥,轻轻的咬了一小口。 然后薛清宁立刻眉开眼笑:「这一次的荷花酥做的好。不但形状对了,味道也极好。」 又伸手拿了一只,递到了徐氏的嘴边:「娘,您快尝尝。」 徐氏就着她的手,也笑着咬了一口。 挺酥松香甜的。味道虽然不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但这式样却是她见过的最精致的。 见薛清宁吃的慢吞吞的,知道她这是在拖延时间,就笑着催促她快些去找大哥。 她可不赞同自己丈夫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觉得就算女孩子,那也应该读书认字,明晓事理。 知道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薛清宁就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叹完之后就叫了自己的另一个丫鬟小桃过来,吩咐她去西梢间的卧房里面将这两天她临好的那几张字帖都拿过来。 又叫绿檀:「你去小厨房拿一碟子这个荷花酥放到食盒里面。银耳莲子羹也盛一碗装好。」 只盼着待会儿大哥看到这吃的和喝的,能对她不那么严厉就好。 薛清宁这辈子的身份是荣昌伯府大房唯一嫡出的女儿。祖上是跟着太、祖打江山的,以军功起家,开国之后受封了荣昌伯。 可惜这个爵位并不是世袭罔替的,只能袭三代。而现在到了薛清宁的父亲薛博明这一代,正好就是第三代。 也就是说,若薛博明没有做出对朝廷有大贡献的事,到了他的儿子那一代就没有爵位可以袭的了。 偏偏薛博明又是个没有多大出息的人。年少的时候托庇祖荫,出去都要被称呼一声世子,在读书上面很不用心,举业无成。现在年近四十了,也不过是早年间家里花银子给他在朝中捐了个闲职,每日去衙门里面应个卯,闲坐一日了事,手中并无半分实权。 他的同胞弟弟,薛清宁的三叔薛博平则干脆连个闲职都懒得做,镇日斗鸡遛狗,拈花惹草的,半点儿正事都没有。 两兄弟都这么个没出息的样儿,所以现在荣昌伯府在京城的地位就比较尴尬。 论起来虽然也是有爵位的,但日渐的式微,进不入朝廷的权力中心,那些有权势的世家贵族自然不屑于继续跟他们荣昌伯府亲近。 但说起来又毕竟是个伯府,该有的架子和体面还是得要的,不然只怕会越发的叫人看不起。 这也就是徐氏为什么经常忧愁,觉得这个家难当的缘故。在对自己两个儿子的学业上面她也很严格,就是希望他们两个能通过科举进入仕途,重振薛家昔年风采。 目前来看,二儿子压根就不是块读书的料,徐氏对他基本放弃了。大儿子却是个学问好的。已经中了秀才,明年秋闱就能下场乡试了。 若是到时他能中个举人,薛家重振就有望了。 相比较而言,薛清宁在这些事上可以说是很佛系,一点儿都不忧愁。 因为她知道,她的二叔,也就是原书女主薛清璇的父亲,虽然现在只是个外放的知县,但是等到几年后他带着薛清璇回京述职的时候,就会留任为京官。 最重要的是,等到那会儿薛清璇和林星承就会相遇。最后林星承登上帝位,薛清璇为中宫皇后,整个薛家都会跟着显贵,叫原本那帮子不屑于跟他们亲近的世家贵族侧目,再也高攀不起。 第4章 只要想一想那个画面薛清宁就觉得高兴,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不过等望见前面站着的那一道人影,薛清宁的脚步立刻就慢了下来。 穿一件雨过天青色的襕衫。侧对着她,正微微的仰起头,在看路旁的一株桂花树。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眼前的这个人,可不就是林星承! 他应该是在看桂花。这个季节第一茬桂花快要开了,在被墨绿色叶片覆盖的枝干上能看到如米粒般大小的米黄色花苞。 薛清宁看着他俊雅的侧脸,犹豫要不要上前跟他搭话。 虽然两个人同住在一个府里面,但一来薛清宁原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哪怕明知道林星承往后会做皇帝,她也做不出来主动去抱他大腿讨好他的事。平日最多只提醒母亲分发府中各人份例的时候不要忘了林星承的那一份。 二来林星承应该是个比较宅的人,平日下了学之后就待在自己的屋里看书,很少会出来,所以这几年他们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很有限。 这会儿忽然碰见了,直接抬脚就走肯定不大好吧?要是这位未来的皇帝觉得她这是心里忽视他,瞧不上他,那只怕往后她的那个县主之位就比较悬了。 但要是上前搭话,这第一句话该跟他说什么呢? 薛清宁一双秀气的纤眉就蹙了起来。 而林星承这时候显然也注意到她了,正微微的侧过头,目光淡漠的望了过来。 薛清宁还记得原书中对林星承的描写。 眉眼是冷漠狠厉的,气质是阴郁高贵的,一看就知道不是池中物。 不过现在林星承毕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纵然整个人看起来依然孤高清冷的不好接近,但眉眼间还带着几分青涩。 薛清宁回过神来,见林星承依然在目光淡漠的望着她,压根没有要主动跟她打招呼的意思。 仿佛她只是如同一块假山石,一棵树般的存在。是个死物,压根就不是什么活物一样。 薛清宁很无奈,但也只得对他点了点头,主动开口跟他搭讪。 「这桂花闻着好香。等再过几日全开了,就可以摘了做桂花糯米藕吃。」 话一说完,她好像看到林星承的唇角微微的抽动了一下。 也是。人家在这里赏桂,心里想的肯定是桂花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之类的高洁品性,她倒好,开口就是如何的吃。 简直就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薛清宁就觉得脸上有些讪讪的,抬手摸了摸鼻子。 对面站着的林星承没有说话。想必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样俗不可耐的人。 不过他也没有掉头就走。应该是还没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为了缓解这个尴尬的场面,薛清宁也没有细想,叫小桃将手里提着的食盒盖子揭开,她双手从里面捧出了那碟子荷花酥来,往林星承的面前递了递。 「这是刚刚出锅的荷花酥,你要不要吃一个?」 这话一说出口,薛清宁就反应过来,继第一句话之后,她这第二句话也依然是有关吃的话题。 她觉得她真的是很不会跟人搭讪了。就默默的没有再言语。 好在林星承也没有再站在这里。目光瞥了她一眼,转过身就抬脚走了。 秋风吹起他的衣角,背影看起来挺清瘦孤单的。 「这个人怎么这样?」 小桃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这会儿就有些替薛清宁不忿起来:「姑娘您好心好意的跟他说话,请他吃糕点,他不说道一声谢,甚至一个字都不说,转身就走了。他这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薛清宁将手里的那碟子荷花酥重又放回食盒里面,一边将盖子盖起来,一边不紧不慢的说小桃:「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 未来的皇帝么,目中无人点很正常。而且现在林星承跟她确实不熟。 不过没有关系,林星承往后跟薛清璇熟就行了,到时候她这条小咸鱼也能跟着一块儿鸡犬升天。 用眼神阻止了小桃想要继续说的话,薛清宁抬脚继续往她大哥的书房走。 跨进书房门的时候她内心其实是拒绝的,很想回身就走。 但是已经晚了。她大哥薛元韶显然已经听见她的脚步声,正从书架边转过身来。随即目光就落在她身上。 薛元韶现年十八岁,正处于少年向青年过渡的年龄段。 他穿一件深蓝色的圆领袍衫,身材颀长挺拔,给人的感觉很沉稳儒雅。 见薛清宁站在门边不动,就叫她:「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薛清宁心里面很不情愿,然而也只得应一声,抬脚磨磨蹭蹭的往前走。 等走到窗边放着的宽大书案旁,薛元韶已经拿着刚刚在书架上面挑选出来的书,在书案后面的圈椅中坐了下来。一边问她:「前日我叫你临的那十遍书帖都临好了?拿来我看。」 说完,右手就掌心向上的朝她伸了过来。 薛清宁有点儿怕她这位大哥。 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管教过她,对她这个女儿也不算很亲近。他亲近的是罗姨娘生的女儿,她的庶长姐薛清雪。 不过她也无所谓,有母亲和两位兄长跟她亲近就足够了。 第5章 可是大哥对她很严格,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位严兄。 于是将那几张她临好的字帖递过去,见薛元韶在低头看的时候,薛清宁心中开始控制不住的忐忑起来。 而果然,没多久薛元韶就抬起头,皱着眉头看她:「不是叫你临十遍?怎么现在才四遍,另外的六遍呢?」 薛清宁肯定没胆说她其实就临了四遍,其他的六遍压根还不知道在哪呢。 「大哥,」 用眼神示意小桃将提盒拿过来。然后她一边揭开食盒的盖子,一边对着薛元韶讨好的笑,「这是我前段时间跟你说的荷花酥,今儿小厨房终于做了出来。我尝过了,味道很好,你要不要也尝尝?还有这碗银耳莲子羹,娘说了,现在秋燥,容易上火,喝这个润肺。大哥你赶紧喝。」 想要用这荷花酥和银耳莲子羹转移薛元韶的注意力。 但是可惜这糖衣炮弹对薛元韶没用。 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薛清宁特地放在他面前的糕点和汤羹,他随即将手里拿着的那几张纸放在案上,抬眼看着薛清宁就徐徐的说道:「今日在我这里先临三遍,回去之后再临三遍。明日吃晚饭的时候我要检查。」 这就是半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一定要她将剩下的那六遍都补齐。 薛清宁还能怎么办? 面对着徐氏和二哥的时候她还能撒个娇,诉个苦什么的,可是在薛元韶面前,她压根就没有这个胆。 只得老老实实的哦了一声。 小姑娘垂着头,眉眼也耷拉着,看起来很可怜兮兮的样子,薛元韶心中一软,面上的严肃之色险些绷不住。 轻咳了一声,他将放在案上的一个油纸包递过来:「给你的。」 薛清宁伸手接过,好奇的打开一看,就见里面是一颗颗的薄荷粽子糖。 这辈子她虽然身体很健康,没有什么大的毛病,不过好像好点儿低血糖。一饿就容易头晕眼花,手脚发颤,所以她随身的荷包里面都会放几颗糖,以备不时之需。 昨儿她才刚将荷包里的糖吃完,吃晚饭的时候顺带提了一提,没想到薛元韶就记住了。 京城里面只有新亭斋售卖各样粽子糖,这包糖应该是薛元韶散学之后特地去新亭斋买的。 可是薛元韶的学堂在城东,新亭斋却在城西…… 薛清宁心中的那点子委屈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拈了一颗糖放进口中含着,舌尖上立刻尝到薄荷的清凉,还有糖的甜味。 对薛元韶展开一个同样甜甜的笑容,薛清宁叫小桃过来给她磨墨,自己拿了书帖和纸笔就往临窗木炕那里走。 今儿只临三遍字帖算什么?为了大哥对她的这份好,就算今儿叫她临三十遍字帖她也认了。 薛元韶看她腰背挺的笔直,手中握笔,一脸认真的坐在炕桌旁临字帖的小大人模样,唇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还是要管教才行。不然什么事都由着她的性子来,往后她只会越发的懒散。 目光看到书案上放着的那碟子糕点,式样还真的很像荷花,花瓣层层叠叠的。 一个糕点而已,怎么样不是吃?做这样的精致做什么?也不晓得他这个妹妹满脑子装的都是些什么。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腹诽着,薛元韶还是拿了一只荷花酥吃。 倒是很酥软香甜。 吃完一只之后,他又伸手在小碟子里面拿了一只。 只是还没等他将这只荷花酥送到嘴边,就听到屋外一阵脚步响。 走的挺快的,一听就知道来人的性子肯定比较急。 敢在他书房随意进出,走路又这样快的人,除了他那位二弟,府里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于是薛元韶连眼都没有抬,继续一边翻看刚刚他在书架上挑出来的那本书,一边慢慢的吃着手里的荷花酥。 薛元青这时候已经抬脚跨进了屋里。 薛元韶的这书房一总儿有三间。正厅用来待客,摆放着桌椅花几之类,东次间放了书案和书架,西次间则是薛元韶偶尔歇息的地方,临窗有一张木炕。 薛元韶一般都在东次间,所以薛元青进屋之后,转过身径直兴兴头头的往东次间走,压根就没有留意到薛清宁在西次间。 少年一双明亮的眼中满是笑容。脚步未停,就先叫起来:「大哥,大哥,我跟你说,今儿出门我遇见一个人。原本我跟他言语不和,两个人就打了起来。没想到他看着年纪比我还小,手上的功夫却比我厉害多了,我挨了他好几拳。」 薛元韶一听他挨了打,立刻抬头看他。 果然看到薛元青左眼处青了一圈,唇角也破了一块。 心中一紧,正要问打他的那个人是谁。就见他这个弟弟依然眉眼飞扬的在说着:「不过我们两个不打不相识,已经成朋友了。这不,我还特地将他带回了家,想叫你也看看我这位新交的朋友呢。」 说完,也不等薛元韶说话,转过身对着窗外就叫道:「孟锐,快进来。」 薛清宁跟她这个二哥关系最好。原本听到他说挨了打,立刻放下手里的笔,起身要来看他。 这时忽然听到孟锐这个名字,她不由的愣在原地。 孟锐?!跟她二哥打架的人竟然是孟锐?! 第6章 尚未回过神来,已经听到外面一阵不疾不徐的靴子响。 就下意识的转过头,往窗外望去。 院子里面栽了一棵银杏树,枝头的叶子还没有落尽,有明亮的日光从枝叶间斜洒下来。 有一位少年正从树下走过来。穿一件浅金色的圆领袍,腰间系黑色革带,显得他身姿颀长挺拔。 日光落在他身上,恍惚间薛清宁也分不清到底是日光更明亮些,还是少年更明亮些。 这个人就是孟锐? 原书中孟锐是男二,身世是靖国公世子。跟男主林星承的阴郁冷清相反,他是阳光明俊的。 不过跟林星承一样,孟锐也喜欢薛清璇,为她做了很多事。甚至为了薛清璇,他不惜与太子为敌,算是间接的帮林星承坐上了皇位。 可惜最后还是被薛清璇发了一张好人卡。同时因为被新帝林星承忌惮,落得了个虽然封了郡王,但是被外放到云南镇守,终生不得回京,算是明升暗降的下场。 好在有位一直心悦他的姑娘始终陪在他身边对他不离不弃,也算是勉强有个圆满的结局。 但是原书中并没有写过孟锐和薛元青有什么交集,他们两个人现在怎么会不打不相识,成为朋友了? 而且,薛清宁还记得,因为孟锐是靖国公夫人年近四十才生下来的儿子,上头又只有两个嫡出的姐姐,所以靖国公夫人将他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的珍贵,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 靖国公是个武将,军中摸爬滚打多年,常年镇守边疆。见不得靖国公夫人这般娇养孟锐,于是在孟锐十岁那年,不顾靖国公夫人的反对,带着他一块儿去了边疆,要磨砺他的心性。 中间那几年靖国公夫人虽然一直有书信过去催靖国公送孟锐回京,但靖国公总是不理会。 虽然书中没有明写,但薛清宁猜测,应该是薛清璇回京之后孟锐也才回京的吧? 那现在,孟锐是提前回京了,还是这个人只是跟靖国公世子孟锐同名而已? 她脑子里面正在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孟锐已经抬脚跨进了屋里来。 跟薛元青每次进屋之后就下意识的看向东次间不同,孟锐进来之后就看向西次间。 刚刚他在院子里面看栽种的花草,就注意到西次间的槅扇开着,有个小姑娘正坐在临窗木炕上提笔写字。 小姑娘养的很好,脸颊圆嘟嘟的,肤色白里透红。早春枝头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般,娇嫩的很。 不过看她腰背挺直,垂眼专注写字的模样,倒像个小大人一般,给人的感觉还挺奇妙的。 于是进屋之后孟锐就转头看西次间。 正好对上薛清宁望过来的目光。 小姑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双杏眼睁的大大的,很惊讶的样子。五官长的很精致秀气。 薛元青这时候也看到了薛清宁,转身叫她:「宁宁,你怎么在这里?」 薛清宁心想,我还能怎么在这里?被大哥罚临字帖呗。 但随即就注意到薛元青左眼旁的那一圈青紫,以及破了的唇角。 不得不说,看起来挺狼狈,也挺痛的。 薛清宁心疼起来。立刻起身下炕,快步的走过去抓住他的右胳膊,一脸着急的问道:「二哥,你痛不痛?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 这得是用了多大的力道才会将她二哥打成这样啊。 薛清宁又是心疼,又是气愤,一时哪里还顾得上孟锐到底是不是靖国公世子的事?转过身就质问孟锐:「你为什么打我二哥?」 可惜她虽然很气恼,但因为口中的那颗薄荷粽子糖还没有含完,所以这句质问的话听起来就有几分含糊不清。 而且,她现在还有婴儿肥,脸颊圆嘟嘟的,所以怎么看都一点儿凶悍的气势都没有,反倒只会让人觉得她可爱,好玩儿。 至少孟锐现在就很想伸手指捏一捏她圆嘟嘟的脸颊。 好不容易忍住了,他看向薛元青,挑了挑眉,笑着问道:「这就是你妹妹?」 刚刚在来薛家的路上他就听薛元青说过了,他有个妹妹,很可爱,现在这样一看,还确实挺可爱的。 薛元青很喜欢薛清宁。觉得自己这个妹妹相貌好,脾气好,还会鼓捣一些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糕点吃食和各种小玩意儿。 反正他就觉得薛清宁没有一处不好的,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这么好的妹妹。所以但凡是他认定的朋友,就会经常在人家面前炫耀自己有个好妹妹。 现在听孟锐这样问,薛元青就抬手摸了摸薛清宁的头,对孟锐笑道:「是啊。怎么样,我妹妹很可爱吧?」 薛清宁:…… 你脸上的伤好像就是这个人打的,所以你现在到底是怎么还能跟他笑的这样的爽朗啊? 薛元韶一直在暗中打量孟锐。 少年的相貌生的很俊朗,眉眼间有一股英气,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明俊逼人。 身上这件衣裳的料子一看就很贵重。腰间挂了一枚白玉坠儿,应该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的。 特别是他身上自信张扬的气势…… 这人肯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 第7章 薛元韶脑中立刻闪过这个念头。 不过京中达官显贵众多,薛元韶自己也是荣昌伯府的嫡长子,所以也并没有继续深究下去。反而在不知道孟锐的真实身份下,依然对他以礼相待。 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弟弟。虽然为人做事冲动了些,但也不是全无头脑。能让他见第一面,被打了一顿之后依然还能引以为朋友,甚至迫不及待的就带回来给他看的人,品性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就起身从椅中站起来,抬脚绕到书案前面,身子微弯,两手抱掌前推,说道:「见过孟公子。」 看孟锐的年纪,应该是跟薛元青相近的。那肯定就比薛元韶要小。但是现在薛元韶竟然还很客气的跟他行礼。 可以说是很谦和有礼了。 孟锐也回了礼。 彼此见过,薛元韶请孟锐在明间厅里的椅中坐了,叫小厮上茶。又客客气气的跟他说话。 薛元青是不耐烦跟薛元韶一样斯文的坐着跟人讲话的。而且他觉得自己跟孟锐已经很熟了,也没必要跟他那样的客气。 看到书案上放了一碟子糕点,式样极精致,就伸手拿了一只吃。 吃了一口之后觉得好,就扭头问薛清宁:「宁宁,这是你想出来的?」 这糕点他以前从没见过,府里的厨子也肯定想不出这样式样精致,一看就知道很费功夫的糕点来。必然是薛清宁想出来的。 这荷花酥既然带了个酥字,可想而知是很酥脆的。 薛元青又是个做事不大讲究细枝末叶,大大咧咧的人,所以这会儿就有细碎的酥皮落到了他锦袍的前襟上。 可他竟然也不管! 薛清宁看不过眼。拿手帕抬手拂去了他衣襟上的这些酥皮,然后没好气的说道:「吃你的吧。」 往常不都说自己的武艺很好么?软磨硬泡了好长时间,母亲才终于同意请了个会武的师傅回来教他。 不也跟着师父学了一两年的武艺么?怎么今儿遇见孟锐,就被他打成了这个样子? 也不晓得痛,还一直笑嘻嘻的! 倒是那个孟锐。刚刚薛清宁用心的看过了,他身上好像半点儿伤都没有。 可见他的武艺有多高了。 这就越发的叫薛清宁怀疑起孟锐到底是不是靖国公世子来。 因为靖国公可是将他儿子带到边疆历练过的。想必有战事的时候他应该还上过战场,见过血,杀过人,这就完全不是薛元青学几年功夫就能打得过的了。 「还是宁宁对我最好。」 薛元青笑着对薛清宁道了谢,下一刻他伸手将装荷花酥的碟子拿在手上,抬脚就往厅里走。 等走到孟锐旁边,他单手将碟子往他面前递了递:「这是我妹妹做的荷花酥,味道特别好。你尝一个。」 薛清宁:…… 这荷花酥她只是跟小厨房里的人提了一提,说了一些式样,以及大致应该是用什么东西做的而已,至于具体怎么做,还是小厨房里的人摸索研究出来的。怎么现在到薛元青的口中,就好像全都是她的功劳一样。 孟锐不大喜欢吃糕点甜食,但薛元青这样巴巴的拿过来叫他吃,而且这荷花酥看起来也确实不错,所以他还是伸手拿了一只。 尝了一口之后,他对薛元青道了谢,然后侧了侧头,对着薛清宁也笑了笑:「做的很好吃。」 这个人天生一张仰月唇,唇角总是微微上扬的,看起来好像一直都面带微笑一样。 确实是个神采飞扬的少年。 但是想到薛元青脸上的伤,薛清宁还是不大想理他。 下手也太重了。要是力道再重一点,她都担心薛元青的左眼会被他给打瞎。 就只冷淡的说了一声孟公子谬赞了,然后转身回到西次间,坐在炕上继续提笔临字帖。 不过还是侧耳细听明间厅里面的对话,想要知道这个孟锐到底是不是靖国公世子。 可惜薛元青显然对这种事不在意。但凡他看上的朋友,一向都不在意对方是什么家世的。薛元韶又是个谦和的君子,也不会刚见面就打听旁人的身世,弄的他好像趋炎附势一样,所以直等孟锐告辞走了,薛清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靖国公世子,还只是个跟靖国公世子同名的人。 倒是听到孟锐约了薛元青过几日一起去骑马,薛元青慨然应允。 今天结识了一个新朋友,薛元青很高兴。吃完晚饭之后还一直跟徐氏,薛元韶和薛清宁说这件事。 「……我问过了,他今年也是十六岁,但比我要小两个月。功夫很了不得,出手稳准狠,我看连我师父都比不过他。」 说到激动的地方,他表现的很兴奋。 薛元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继续低着头一脸平静的喝茶。 徐氏则又好笑又好奇的说薛元青。 「被人打了还这样的高兴,天底下你也是独一个了。」 又问他:「你到底为什么跟他打架?」 薛元青说了缘故。 原来是他今日约了朋友出去射箭,在大街上看到有个妇人抱着肚子躺在地上痛叫,孟锐半蹲在她身旁,旁边还有一匹马。 听到旁边有围观的人在窃窃私语,他也没有全听清,只以为是孟锐闹市骑马,撞了这个妇人,一时打抱不平,就上前去找孟锐理论。 第8章 薛元青是个做事冲动的人,说不上两句就义愤填膺的动了手。孟锐显然也不是个好惹的,即刻就还了手。 原本薛元青还仗着自己跟着师父学了几年武艺,满以为会打的孟锐求饶认错,不成想自己的拳头压根就没有机会碰到孟锐的衣角,反倒还被孟锐打了几拳。 听得徐氏很心疼,语气中就有点儿埋怨起孟锐来。 薛元青反倒为孟锐说话了:「这事不能怪他。那个妇人不是他撞的,是怀了孩子不自知,提着重物动了胎气,才躺在地上抱着肚子叫痛。孟锐当时骑马经过,就下马好心的问她怎么了。都怪我,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就先对他动手,挨他这几拳头也是应该的。而且,娘,他当时腰间是带着软剑的。若他真有心要伤我,只怕我这条命今日就已经交代在那里了。」 腰间带着软剑么? 薛清宁仔细的回想了下,孟锐的腰间确实系着一条黑色的革带,不过她当时并没有仔细的看那是不是把软剑。倒是一瞥之下,觉得少年的腰身很劲瘦,被那条革带一勒,显得身材很好。 徐氏都不晓得该说薛元青什么好了。 她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虽然刚刚她已经叫人煮了个鸡蛋,用手帕包着在薛元青的左眼处滚了一会儿,好祛瘀消肿的,但现在那一圈青色依然很明显,看着很触目惊心。 就算现在她已经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儿子冲动了,不怪孟锐,但还是忍不住的问道:「那个孟锐是什么来历?你打不过他的时候就没跟他说你是谁?」 荣昌伯府再不比以前,可到底也是有爵位的,怎么这孟锐竟然一点儿都不忌惮,照样把薛元青打成了这个模样? 「嗐,打架的时候谁还有空说这些啊。」 薛元青一脸的不以为意,「而且,这跟我是谁,或者他是谁有什么关系?跟我脾气相投的,哪怕他只是个路边的乞丐我也照样能跟他做朋友,若跟我脾气不相投的,哪怕他是王孙公子我也不稀得搭理他。」 徐氏见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来,就转过头问薛元韶:「你跟他说了会话,有没有探听出他的家世背景来?」 刚刚一直听薛元青将那个孟锐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徐氏心里还真的对孟锐有点好奇上了。 薛元韶摇了摇头:「不知道。但看他浑身的穿戴,还有通身的气派,应该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 徐氏也没有太在意。 谁也不会想到自家儿子一拳下去打的竟然是京城最富贵,最有权势的靖国公家的世子啊。若真知道,只怕徐氏跟薛元韶这会儿都会吓得面上无色了。 所以薛清宁犹豫了下,到底也没有说出她心中的那个猜想。 若她猜想的错了,岂不是白白的叫徐氏和两位兄长虚惊一场?若是教她猜对了的话…… 看那个孟锐刚刚一脸不在意,还笑着跟她大哥二哥说话,想来他也未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既如此,便这么算了。 薛清宁安下心来,伸手在攒盒里面拿了块枣泥山药糕吃。 孟锐那日虽然约了薛元青过几日一起去骑马,但是不想第二日就开始下起雨来,这马自然是骑不成了。 不过下雨也有下雨的好。 原本虽然已经过了白露的节气,但天儿还是有几分闷热,让人觉得难受的很。这场雨一下下来,秋意就渐渐的浓了起来。甚至早晚风大的时候还要穿上夹衣。 好在冬衣都已经做好了。 薛清宁现在还小,跟着徐氏一块儿住在上房。徐氏住东梢间,她住西梢间。做好的冬衣一送过来,徐氏就叫丫鬟拿过来给她看。 给薛清宁的夹袄有三件。一件是粉色的,一件是玫瑰紫色的,还有一件月白色。三件夹袄领口和袖口都镶着白色的,毛茸茸的狐狸毛,看起来就觉得很暖和。伸手摸一摸,软软的。 另外还有三件绵绫裙和两件斗篷。 薛清宁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这些冬天外面穿的衣裳不比其他三季的衣裳,做起来要更费钱些。而且也不比其他三季的衣裳要经常清洗,容易显得旧,所以即便按照旧例,也不过府里各人每年做两身冬衣便罢了。但现在徐氏竟然给她做了三套。 甚至还有两件斗篷。 就惊讶的问道:「娘,怎么有这么多?其他人呢?」 她的庶长姐薛清雪惯常不忿徐氏只对自己的女儿好,有好东西从来不会想着她,已经在父亲面前明里暗里的抱怨过很多次了。 父亲又很宠爱薛清雪。听了这些话,难免就会过来说母亲这个做嫡母的做不到一视同仁,凡事只想着自己亲生的孩子。但是薛清雪同样也是要叫她一声母亲的。 薛清宁不想徐氏因为这些事受气。 徐氏明白她的意思,心里觉得很欣慰。 她的宁宁长大了,知道心疼她,也会为她着想。 就伸手将她搂在自己怀里,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你放心,给你多做的这些衣裳没有动用公中的银子,是娘自己的私房体己。就是有人想要挑刺,那也挑不出我的错来。」 轻轻的拍了拍薛清宁的背,徐氏接着说道:「娘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有好东西不给你给谁?旁的人纵然再叫我为母亲,到底不是从我肚子里面钻出来的,怎么能比得上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所以,管得他们怎么看,怎么说呢,娘一点儿都不在意。你也别在意,高高兴兴的就成。」 第9章 又叫丫鬟拿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冬衣过来给她看。 看过了,就叫了自己的两个大丫鬟文竹和瑞香过来,吩咐她们两个将冬衣送到大公子和二公子的院里去,叫他们两个各自的丫鬟收好。 至于罗姨娘和冯姨娘,还有她们两个各自的子女,以及三房各位主子的冬衣,徐氏都交给了孙妈妈,让她安排丫鬟仆妇去送。 薛清宁比较关心林星承的那份,还特地问了徐氏,就担心她忘记叫人做了。 徐氏笑着抬手轻捏了下她圆嘟嘟的脸颊:「你特地说的事,娘怎么会忘?已经叫裁缝也做了他的那一份。跟你两位哥哥的料子和式样都是一样的。」 薛清宁这才放了心。 看着孙妈妈告退出了屋,薛清宁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忙问徐氏:「娘,咱们小厨房今儿是不是把月饼做好了?」 府里虽然有大厨房,但徐氏嫌离得远,经常饭菜送过来的时候都凉了,所以特地叫人将前院一间屋子收拾出来做了小厨房。 又拿了自己的私房体己雇了一个好厨娘。一应他们大房每日该得的菜蔬米粮份例都径直送到小厨房来。若哪天想吃什么新样的东西了,徐氏就自己拿了私房体己叫人去买,旁人也没得话说。 因着明日就是佳节中秋,所以早几日小厨房里的厨娘就过来问今年要不要做月饼,以及做哪几种口味的事。 徐氏不是很喜欢吃月饼,嫌腻。也觉得这不过是应应景的事,所以就叫厨娘照往年一样的来做即可。 薛清宁却来了兴致,说今年要做什么鲜肉榨菜月饼和冰皮月饼,这几日净和厨娘待在一起研究了。 「做好了。」 徐氏只以为她这是想吃了,正要叫丫鬟去小厨房拿一碟子过来,就听薛清宁在叫小桃:「你去厨房装一盘做好的月饼拿去给孙妈妈。告诉她,待会儿她派谁去给林公子送冬衣,顺带将这盘月饼也带给林公子。」 小桃应了一声,转身出门了。 徐氏是真的惊讶起来。 「宁宁,你实话告诉娘,你为什么对林公子这样的上心?」 只是隔房一个妾室的弟弟而已,先前提醒她做冬衣的时候不要忘了林星承的那一份还罢了,这一次连月饼都不忘特地叫人给他送一份。 要知道小厨房里做出来的这月饼,连薛清宁自己这样喜欢吃的人都还没有尝过呢。 薛清宁知道徐氏这是多心了。但是又不好说她这是想让林星承对他们大房的印象好一点,往后他登基为帝之后他们大房就能多落点好处。想了想,就说道:「我就是觉得他挺可怜的。而且我看大哥经常找他下棋,就想对他好一些。这样往后他跟大哥相处的就会更加的融洽一些了。」 她这话倒不假。 徐氏知道自己的大儿子一向冷静,但近来在棋艺上面十分的痴迷。不晓得怎么知道林星承下棋很厉害,就会经常去找他下棋,向他请教。 虽然每次都输,但依然屡败屡战,毫不气馁,甚至差点儿都想拜林星承为师了。 而林星承这个人呢,虽然只是三房一个妾室的弟弟,但面对着薛元韶这个长房嫡长子的时候依然不卑不亢,甚至态度还很冷漠,不是薛元韶每次去找他下棋的时候他都会下的。 薛清宁的这个理由听上去确实很合理,打消了徐氏的顾虑。她放下心来,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了。 不过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对薛清宁说道:「今早你大哥跟我说,现在你大了,只学认字写字是不够的,过几日他会开始教你下棋。我觉得这样也好。你毕竟是我们荣昌伯府的嫡女,不要求你琴棋书画都精通,但总是每一样都要会一些的。过几日你就跟着你大哥学下棋罢。」 薛清宁:…… 薛清宁傻眼了。 她知道母亲和大哥很想她成为一个大家闺秀,也知道他们两个想她多学点东西是为她好,可她只想做条咸鱼懒散度日而已,真的不想学这么多东西。 但是她也知道,既然学棋这件事母亲和大哥已经达成了共识,她即便再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所以也只能无奈的叹一口气,一脸生无可恋的趴在了炕桌上。 下人房里,孙妈妈安排好了给府里各位主子送东西的丫鬟仆妇,就剩下给林星承的那份了。 不过也没剩下几个能使唤出去的丫鬟仆妇了,而且显然也都不愿意跑这一趟。 虽然只是下人,但更加的会识人高低。像林星承这样的身份,只是一个妾室的弟弟而已,巴巴儿的跑一趟给他送东西,图什么?难道还会有赏钱不成? 而且,同住在一个府里,有的人也见过林星辰,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接近的人。所以做什么要跑这一趟腿?宁愿坐下来歇一歇。 于是屋里剩下的丫鬟仆妇都低下头,生怕孙妈妈点名叫到她们。 倒是有个名叫小青的,专管院里洒扫的小丫鬟依然抬着头。 孙妈妈记起来,以前薛清宁有时候也吩咐下来叫人往林星承那里送东西,好像每次都是小青这个小丫鬟送的。既如此,这次便也让她送。 就叫了小青过来,吩咐她将这两套冬衣送去给林星承。 小青应了一声,走过来双手捧了冬衣,眉眼垂下,极温顺的模样。 第10章 走出门的时候,正好迎面遇到小桃。 一见她手里捧着的冬衣,小桃就问:「这冬衣你要送去给谁?」 薛清宁身边有两个贴身丫鬟,一个是绿檀,另外一个就是小桃。 绿檀虽然管着薛清宁屋里的一切事,日常薛清宁的大小事务也都是她安排,但一般跟着薛清宁出门的却多是小桃。 所以纵然小桃现在才十三岁,小青比她还要大上几个月,但见到小桃的时候她依然要称呼小桃为姐姐。 当下恭恭敬敬的回了小桃的话,说这冬衣是孙妈妈吩咐她送去给三房的林公子的。 小桃听了,就将手里提着的食盒递过来:「正好。这里面是咱们小厨房今儿刚做的月饼,你拿着一块儿去给林公子。」 小青应了一声是,伸手接过提盒。见小桃转身走了,这才继续往前走。 等到了林星承住的小院外面,对小厮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小厮进去通报,然后出来请她进去。 这处小院名叫碧梧斋,位于荣昌伯府的东南角,极偏僻。 院子里面有一棵梧桐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年栽种下的,树身一个大男人张开双臂都合抱不过来。 树冠也很大,夏日的时候遮天蔽日的罩着,整个小院都很荫凉。 不过这会儿已经是仲秋了,特别这几天一直刮风下雨的,所以有叶子断断续续的落了下来。 小青就看到院子的地上落了好些梧桐树叶。有的已经半黄了,有的还是青绿色的,叶子表面都被雨水打的湿润润的。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林星承这里了,熟门熟路的往前走,抬脚跨进了屋。 这碧梧斋里面只有不大的三间房,一明两暗。西次间是卧房,东次间是书房。 小青径直进了东次间,屈膝对林星承行礼,叫了一声公子。 林星承正站在槅扇窗边,背对着她在看窗外满院子的梧桐落叶。 刚刚雨虽然歇了,但空中云层还是很厚。 院子里原就有这样一棵很大的梧桐树,将屋子里的光线遮挡了不少,这会儿又天阴欲雨,所以哪怕现在还是半上午,屋子里面看着却暗淡的很。 小青站在碧纱橱门边看着林星承清瘦单薄的背影,无来由的就觉得他挺孤单挺寂寞的。 不过就算这样,她也觉得林星承很厉害。 因为前年的童子试,林星承可是考中了小三元的。 要知道薛元韶在京中可经常是被人赞才学高的,但是那一科的童子试他依然屈居在林星承之下。 也就是薛元韶有家世罢了,若不然林星承在京中的才名肯定会盖过他。 小青屈膝行了礼,叫了一声公子,但是林星承并没有什么反应,依然背对着她在看窗外院子里的梧桐落叶。 小青也不敢再叫他,垂首恭敬的继续站立在一旁。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林星承才转过身来,目光淡漠的望着她。 也无需他开口询问,小青便将自己此次的来意说明。然后将包着那两件冬衣的包裹放在桌面上,又将食盒的盖子打开,将那盘月饼拿出来也放在桌面上。 林星承看着桌面上的这两样东西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他才开口直接问道:「这冬衣,是薛清宁让做的?」 三房跟大房原本就隔着房,徐氏身为荣昌伯夫人,眼里怎么会有他这种人?竟然会每季给府里的人做衣裳的时候都不会少了他的那一份。但凡该薛元韶和薛元青等人有的份例,也会叫人给他送一份同样的来。 第一次收到这些份例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于是就使了银子叫人打听。很容易就知道这是薛清宁每次都提醒徐氏的。 再然后他安排小青进了徐氏的上房,打听事情就越发的容易了。 就听到小青的回答:「是,奴婢前两日刚打听过。这一次确实也是夫人和孙妈妈说起要给府里的各位主子做冬衣,四姑娘在旁边听见,就特地提醒夫人不要忘了做您的那一份。就是您这两件冬衣的颜色选择上,也是四姑娘说,看您平时经常穿青色的衣裳,给您做跟青色相近的颜色肯定错不了,夫人就照着她的话做了。」 林星承没有说话。 这几年他和薛清宁其实并没有见过几次,没有想到薛清宁竟然会注意到他平时经常穿青色的衣裳。 沉默了一会,林星承看向那盘月饼,又问道:「这月饼是怎么回事?」 小青提着空食盒垂手站在桌旁,眉眼间极恭敬的模样。 「这是奴婢临出门的时候小桃姐姐叫奴婢带来给您的。」 小桃? 林星承知道薛清宁身边有两个贴身丫鬟,其中一个就叫小桃。 也就是说,这盘月饼,其实也是薛清宁给他的。 林星承一时倒有些闹不清楚薛清宁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这几年她总不忘提醒徐氏发放份例的时候不要少了他的那一份。明日是中秋节,今日也不忘叫丫鬟带一份月饼给他。 明明是在对他好,但是薛清宁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一个字,或是表露过一次。甚至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她都表现的跟他很不熟悉,说话也很客套。 倒很像做好事不留名一样。 第11章 可是世上真的有人会这样纯粹的对另一个人好吗?特别还是像他这样的人。 林星承自嘲的轻笑了一声。 笑过之后,他吩咐小青:「多注意薛清宁。她若有什么异常,即来告知我。」 总还是怀疑薛清宁别有用心的。 小青恭敬的应了一声是,随后又对林星承屈膝行了个礼,这才转身退下。 林星承复又转过身看着槅扇窗外。 天色较刚刚阴的越发的厉害了,忽然一阵风吹过,又飘起小雨来。雨水淅淅沥沥的打在半青半黄的梧桐树叶和头顶黛色的屋瓦上。 还有雨丝和着风扑进屋里来,打在脸上,凉丝丝的。 林星承正要关上槅扇窗,忽然听到院外有人在拍响院门。 他的小厮阿忍顶着风雨前去开了门,林星承就看到一把青色的油纸伞,以及伞下站着的人。 待看清那个人的相貌,林星承微不可察的皱起了眉头。但是片刻之后,他皱起的眉头复又平展开来。伸出手,一脸平静的将两扇窗子关好,走到桌旁坐下,慢慢的拿起两只杯子开始倒茶。 等他倒好两杯茶,林如兰也已经走进屋里来了。 她穿一件水红色织金缎面的夹袄。肤白,脸尖,一头秀发在头顶随意的挽了个堕马髻。头上别无首饰,只在侧面斜戴了一朵拳头般大小的大红色堆纱绢花。 但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减她的美丽。 是那种勾魂摄魄,极具侵略性的美。 而且她眉眼间看起来极高傲的样子,看人的时候目光都是从眼角睥睨着的,给人的感觉极其的冷艳。 一进屋,她就径直走到桌旁的一张绣墩上坐下。右手肘曲起搁在桌面上,问林星承:「刚刚我在外面遇到一个丫鬟。那是大房徐氏身边的丫鬟?她来你这里做什么?」 语气冷硬的很,像是在质问一个做错事的犯人。 林星承眉头微皱。但是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复又一脸的平静。 「长姐。」 语气恭敬的叫了林如兰一声之后,他将手边的茶往林如兰面前推过去一杯,然后才说道:「她是过来给我送冬衣和月饼的。」 当初安排小青进大房,这件事他是瞒着林如兰的,所以直到现在林如兰也不知道小青是他的人。 显然林星承也不打算告诉林如兰这件事。 林如兰这时也看到桌上放着的那个包裹和那盘月饼了。 叫她的丫鬟过来将包裹打开,就看到里面放了两件冬衣和一件斗篷。 两件冬衣分别是墨绿色和玉色的,斗篷则是石青色的。 这冬衣和斗篷上面都是暗花纹,看起来虽然很低调,但料子都是极好的。里面絮的丝绵也很厚实,给人一种内敛的华贵感。 林如兰收回摸冬衣和斗篷的手,有些意外。 「荣昌伯府现在不比以往,只是个空架子罢了,一应开支都较以前节俭了不少,徐氏倒还肯叫人给你做这样好的冬衣。」 林星承没有回答,垂眼静默的喝茶。 林如兰又看向那盘月饼。 她以前从没有见过冰皮月饼,只以为月饼都是金黄色的。这会儿看着盘子里面有几块月饼洁白如雪,不由的伸手拿起一块,好奇的问道:「这也是月饼?」 林星承抬眼看着她手里的月饼。 忽然想起来小青以前跟他汇报过的一件事。说是薛清宁是个喜欢吃,也喜欢琢磨吃食的人。经常会想出各样新奇的,以往再没听过的吃食出来,再跟厨娘一块儿研究做出来。 这月饼看着洁白如雪,以往他非但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想必应该也是薛清宁想出来的新样吃食吧? 忽然又想起前几日他在园子里面赏桂花,恰逢薛清宁也过来了。当时他故意站在那里没有立时走开,就是想要看她会不会想跟他说些什么。 这几年她一直提醒徐氏不要忘了给他的那份份例,难道不是一直在暗中对他好,关注他? 就不信见到他的时候薛清宁会一个字都不提这些事。 但是没有想到薛清宁对那些事竟然真的一个字都没有提,开口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等这桂花全开了,就可以摘了做桂花糯米藕吃。 到现在他还记得小姑娘说这句话时一脸认真的模样。 仿似是在跟他谈论一阵极严肃的事情一般。 想到这里,林星承发现自己的唇角竟然忍不住的想要上扬。但立刻就被他给压制住了。只对林如兰微微的点了点头,淡漠的说道:「应该是吧。」 林如兰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冰皮月饼。 林星承原本以为她想吃,但没有想到下一刻就见她很随意的将手里的那块月饼扔回了盘子里。 眉眼间一副嫌弃的模样,说出来的话也带着满满的嫌弃。 「民间的吃食罢了。便是瞧着再如何的精致,如何能比得上以前我在宫里吃的?」 一边说,一边还从袖子里面掏了锦帕出来擦手。 就仿似拿了这块月饼就弄脏了她高贵的手一般。 林星承眉目不动,依旧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仿似压根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也没有看到她刚刚的动作。 第12章 林如兰是见惯了他的这个模样的。 自打进了薛家,他的这个弟弟就越发的内敛冷漠起来,旁人都看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不过林如兰觉得这样很好。做大事的人,原就该遇到任何事都不动声色的。若不然轻易就叫旁人猜中了自己的心思,还如何能成就大业? 就并没有在意,只说了她今儿过来的原因。 「我收到消息,元平帝,」 说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眉眼间是掩都掩不住的轻蔑,改口说道,「凌弘光有意立储君,昨日下午叫了孟明达进宫,想是共商此事。」 凌弘光便是元平帝,孟明达则是靖国公。 当年朝中有权臣单华晖叛乱,诛杀先帝,自立为帝,孟明达从边关率军回京讨灭。 因为先帝已经被叛臣所杀,前太子和一众皇子或被叛臣所杀,或战乱不知所踪,孟明达便拥立先帝侄子凌弘光为帝,恢复大景王朝正统血统。 因着有此番大功勋,又因着孟明达和自己是姑表兄弟,幼时有一起读过书,习过武的交情,所以凌弘光登基为帝之后便册封孟明达为靖国公。凡朝中一应大事也都会跟他相商。 「孟明达这个老匹夫!说什么匡复我大景皇室正统,不过是假公济私罢了。那凌弘光若非他姑母所生,是他的姑表兄弟,他会扶持他为帝?倒是在天下人眼中赢了个再造王室的不世功勋。」 林如兰显然对孟明达极其的不满,说起这番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脸上艳丽的五官都随之微微的扭曲起来。 相较她的激动,林星承却表现的十分平静。 「孟明达再如何的假公济私,他再造大景王室的这个功勋还是当得起的。」 手中的茶杯放到桌面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林星承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当年孟明达率军入京勤王,单华晖伏诛之时,国家无主。当时他在军中朝中威望极高,手中兵权鼎盛。若他是有野心之人,本可借此机会自己登上皇位,旁人自然也不敢有异议,但孟明达对此却毫无所动。」 「至于他选择扶持凌弘光为帝,自然有他的私心在内,但即便如此,他也依然不失为忠良之臣。」 可惜林星承的这番中肯评价却不能得到林如兰的认同。 甚至因着愤怒,她一双柳眉竖了起来,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这是在反驳我的话?」 林星承面上神情并无任何变化,不过眉眼却微微的垂了下来,不再看林如兰。 「弟弟不敢。」 林如兰不说话,目光死死的盯着他的头顶。 她这个弟弟有一头鸦羽似的黑发,甚至有好些女子都比不上。 这会儿他的黑发整整齐齐的束在头顶,只簪了一根成色一般的青玉簪子,没有戴冠。 身上穿的也是一件简简单单的青色襕衫。 但即便如此,也掩不住他身上隐隐的冷清高贵气质。 林如兰说不清自己现在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感想。 有的时候觉得林星承的沉稳冷静是很好的事,这才是做大事的人该有的样子,但有的时候,譬如现在,她就会觉得林星承冷漠的不近人情。 偏偏他看起来始终都是无懈可击的,经常会让她觉得束手无策。 但即便这样,她也没办法容忍林星承反驳违背她的话,脱离她的掌控。 于是林如兰面上的神色就越发的严厉起来。她开始教导林星承。 「即便当年确实是孟明达平了叛乱,但那又如何?凌弘光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们大景皇族宗室的一个分支罢了,他也敢登上皇位。你才是真正的天潢贵胄!这皇位原本该是你的。所以你该恨孟明达和凌弘光才是。他日等你登上皇位,你势必不能饶过他二人。」 林星承眉眼依然低垂着,没有看林如兰,声音平静的应了一声是。 林如兰见状,转而说起当年单华晖叛乱之时,她是如何带着林星承艰险的逃出京城的。逃亡途中被几拨人马追杀,他们姐弟两个又是如何的艰难。最后为保活命,她又是如何的自甘堕落,改姓换名,委身给薛博平做个低贱的妾室。 说完这些之后,她总结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受了多少苦,现在有多低贱都没有关系,只要往后你有再重登皇位的一天,那我做的这一切就都值了。他日纵然我死了,九泉之下也有颜面去见父亲母亲。」 即便这些话林星承已经听了无数遍,甚至都能够倒背如流,但是现在再一次听林如兰说起,他心中依然不能平静。 这个人到底是他的长姐。当年逃亡途中,他们姐弟两个相依为命。也确实是为了躲避各路追杀,长姐才会改名换姓,甘愿委身给薛博平做个妾室。唯一的要求就是她在哪,她的弟弟就要在哪。 「是。长姐说的话,我记住了。」 相较刚刚的过于冷静,这一次林星承回答的话语中终于带上了些许起伏。 林如兰对他的这个表现还是满意的。 于是语声又渐渐的缓和下来,叮嘱他好好读书。 「……父亲纵然还有些忠心旧部在,也愿意继续追随我们,但可惜势力单薄,无法与凌弘光对抗,所以我们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第13章 「你是个聪明的,去年童子试考中小三元,足见你的才学很好。明年就是乡试年,你一定要考中举人。随后的会试,殿试,你也都要考中,不能出半点差错。到时等你进入仕途,我自会联络父亲旧部,让你仕途无阻。等你成了权臣,能够接近凌弘光,剩下的事情自然就很容易了。」 这是要让他成为另一个单华晖? 林星承心中有些自嘲的笑了一笑,不过面上的神情却依然恭顺:「是。我知道了。」 次早薛清宁是被雨声给吵醒的。 她在绣着兰花蝴蝶的粉色绸缎软枕上侧了侧头,就听到窗外急促的雨声打在树叶和屋瓦上的声音。 看来今晚是别想赏月了。 薛清宁有些懊恼的想着,继续在温暖的被窝里面窝了一会儿,才懒洋洋的掀开被子起床。 绿檀昨晚就已经将今日她要穿的衣裳拿出来了,叠的整整齐齐的,就放在她的床头。 是一件粉紫色色织银梅兰菊花卉纹样的缎面夹袄,和一件品蓝色的绵绫裙,都是今年秋季才做的新衣裳。因着今年秋季天气反常的热,所以这一套衣裙今儿才头一次上身。 薛清宁才刚将衣裳穿好,绿檀正好掀开碧纱橱上吊着的软绸帘子,想看她醒了没有。 一见她已经自己穿好了衣裙,就笑着说道:「姑娘原来已经起来了?怎么不叫奴婢进来伺候?」 说完,扭头叫小桃快提水过来,自己则抬脚跨进了屋,忙着铺床叠被。 薛清宁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侧耳细听了一番,问道:「大姐已经来了?」 她口中的大姐名叫薛清雪,是罗姨娘生的长女,也是父亲最喜欢的女儿。 「不但大姑娘,罗姨娘,二姑娘和冯姨娘也早就过来给夫人请安了呢。」 屋角摆放了一只朱漆洗脸架子,上面放了一只打磨的光可鉴人的黄铜盆。 小桃提水进来,将已经兑好的水倾入铜盆中,过来请薛清宁洗漱。 因听到她的问话,便笑着回答了。 薛清宁点了点头。 她这世的父亲,薛博明身边虽然有几个通房丫鬟,但这些年被抬为姨娘的却只有罗姨娘和冯姨娘。 其中罗姨娘和薛博明是表兄妹,自小儿一块长大的情分,非比寻常。虽然迫于父母之命不得不娶徐氏为正妻,但他依然跟罗姨娘难舍难分。 就是在跟徐氏成婚之后的头一个月里,他也依然因着这件事在父母面前闹腾了数次,完全不顾及徐氏新嫁娘的脸面和心情。 反倒是徐氏得知了这件事之后,亲自出面,劝说公婆让薛博明纳罗姨娘为妾,在公婆面前赢得了个贤惠,能容人的名声,也让薛博明挑不出她的半点儿错来。 又在罗姨娘有了身孕之后,将自己陪嫁丫鬟中相貌最好的一个丫鬟给了薛博明,也照样抬为了姨娘。这就是冯姨娘了。 不想罗姨娘是个没福的。头胎怀到六个月上的时候忽然大出血,流下一个成型的男胎来。此后好几年她都未曾再怀上。徐氏倒是在这几年中接连生下了薛元韶和薛元青,越发的坐稳了荣昌伯夫人这个位置。 即便后来罗姨娘又怀上了,生下来的也是个女儿。其后数十年也再不曾生育,只在前年终于如愿以偿的生了个哥儿。 但有薛元韶和薛元青这两位已经长大的嫡子在前,纵然她再生几个哥儿也是没有用的。 冯姨娘这些年则只生了一个女儿,名叫薛清芸,在府中排行第二。 另因着薛清璇虽然跟着父亲远在外地任上,但年数较薛清宁大,所以府中的人现在都称呼薛清宁为四姑娘。 至于三房,她三叔薛博平的年数较薛博明要小十岁,成亲相应的也要晚个近十年,所以孩子的排行较他们就要更加的靠后了。 大家族的关系可真是错综复杂。 薛清宁一面拿着雪白的布巾擦脸,一面心里暗暗的想着。不过没有办法,这一世她既然处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面,她也没法子凭着自己的一己之力去改变什么。 而且,即便她真的想要改变什么,只怕落在其他人的眼中,会觉得她中了邪崇。搞不好就会将她关起来,又或是干脆烧死淹死了事。 薛清宁承认她是个胆子不大的人,所以摆在她面前的好像就只有随遇而安,入乡随俗这一条路了。 洗漱好,她坐在梳妆台前的绣墩上,绿檀拿着桃木梳子,给她梳了个双丫髻。 往常因着她年岁还小,头上是很少戴首饰的,但今儿毕竟是中秋佳节,所以还是戴了数朵粉色碧玺石做成的钿花。 待梳妆好,接过小丫鬟拿过来的银耳汤喝了两口,薛清宁起身站起来往外走。 这时就听到屋外有道清脆的声音在笑着说道:「四妹妹难道还没有起来?好懒的丫头!我这就去闹了她起来。」 薛清宁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就见挂在碧纱橱上的那面粉色绣折枝花卉的软绸帘子被掀开,有个略显粗壮的人影风风火火的正往屋里闯了进来。 薛清宁眼中明明瞧见,想要躲避,但无奈那个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她压根就躲避不及。当下就被结结实实的撞了个正着。 薛清宁这几年在吃的上面虽然从来没有节制过,但依然是瘦的。也就脸上因着婴儿肥的缘故,双颊看起来有几分圆嘟嘟的罢了。 第14章 这会儿迎面被薛清芸这么一撞,她控制不住自己,立刻跌跌撞撞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得亏绿檀就在她身后不远处,急忙赶过来伸手扶住,薛清宁才堪堪站稳。 薛清芸吓了一大跳。 没想到竟然撞到薛清宁了。 也忙赶过来问:「四妹,你怎么样?」 这要是被徐氏知道了,只怕心里就会怪罪她。 不由的就有几分忐忑起来。 徐氏这会儿正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跟冯姨娘说话,听到这边屋里的动静,就扬声问道:「怎么了?」 绿檀正要回答,薛清宁已经捏了捏她的手,随后也扬起声音回答:「没什么。是我走的太快,差点儿摔着了。」 这就是要替薛清芸遮掩了。 薛清芸心中明白,目光感激的望着她。薛清宁对她报以微微一笑。 对于这个二姐,虽然是个急性子的人,说话也经常口没遮拦的,但薛清宁还是喜欢的。 至少是个直爽的人,没有什么坏心思,所以有些事还是很愿意替她遮掩的。 不想刚刚的那这一幕却落入了另一个人,也就是薛清雪的眼中。 薛清雪穿一件樱桃红色绣兰花纹样的上襦,牙白色的裙子。生的腰肢纤细,相貌如同刚开放的玫瑰花一般妍丽。 她是个心气儿很高的人,素来就瞧不上自己的这两个妹妹。 觉得薛清芸既胖又黑,粗俗的很,薛清宁做事慢条斯理的,一心只知道吃。 偏偏这两个人关系很好,从来不跟她这个长姐玩。 这会儿看到薛清芸明明撞了薛清宁,徐氏问起,薛清宁却替薛清芸遮掩,薛清芸又一脸感激的样子,她心中就觉得不舒服起来。 偏要拆散她们两个这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就收回冷眼看着薛清宁和薛清芸的目光,转过头对徐氏说道:「母亲,四妹在撒谎!刚刚分明是二妹撞到四妹。我都听到四妹被撞的哎呦了一声,还看到四妹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她这话一说完,屋里的人都看着她,目光各异。 冯姨娘开始不安起来,立刻转过头说薛清芸:「你怎么撞到四姑娘了?还不快跟四姑娘道歉。」 也是担心徐氏会责备薛清芸,就要薛清芸先认错。 薛清芸哦了一声,面向薛清宁,就要道歉。 不过徐氏却开口制止了她:「罢了。姐妹间玩闹,推到撞到是经常有的。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值得道歉认错?」 刚刚薛清宁一走出来,她关切的目光就在薛清宁身上到处看了一遍。 见薛清宁好好的,她也就放下心来了。 再说,对于薛清雪刚刚为什么说那番话她怎么会不明白? 才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倒会在她面前耍这些小心思。徐氏只觉得好笑。 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这件事给揭过去了。 冯姨娘和薛清芸心中自是感激,薛清雪却气的不行。 徐氏这就是偏心! 记得有一次她也是不小心将薛清宁撞倒了,徐氏虽然没有说她什么,但一直沉着一张脸不高兴的。哪里像现在这样,对着薛清芸依然笑颜笑语的。 就想要再说什么,胳膊却被人拉住了。 她回过头一看,见拉着她的人是她的生母,罗姨娘。 罗姨娘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随后走上前一步,对徐氏屈膝行了个礼,柔声的说道:「刚刚妾身过来请安的时候,老爷还未起。妾身跟他说今儿是中秋佳节,是个团圆的日子,您理应过去跟夫人一块儿用早饭。但老爷说他昨儿晚上才跟同僚喝了酒,现在还乏的很,不想起来。叫妾身过来跟您说一声,让您今儿不用等他用早饭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孙妈妈一直惊讶的看着她。 薛清宁也挺惊讶的。 罗姨娘的这意思,但凡不笨的人,哪里能听不明白呢。 无非是炫耀薛博明昨儿晚上歇在她那里,对她有多不同罢了。宁愿现在还歇在她床上,也不过来跟徐氏一起用早饭。 无论有多少妾室和通房丫鬟,初一十五这两日,还有逢年过节这样的节日是必定要跟正妻一起用饭,也要歇在正妻的屋里,这是荣昌伯府老祖宗定下来的传统,为的就是确保能一直有嫡子继承家业。 今日既是十五,又是中秋,按道理薛博明理应过来上房,跟徐氏一起用饭的,但是现在他却还歇在罗姨娘的床上没有起来。 薛清宁看着罗姨娘眉眼间没有掩藏好的洋洋得意之色,就觉得她挺可悲的。 相比较而言,徐氏对这件事则表现的很不在意。 「哦,老爷昨晚跟同僚一起喝酒了?」 拿起炕桌上的茶轻轻的抿了一口,徐氏抬眼看着罗姨娘,脸上似笑非笑的,「既如此,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去好好的伺候老爷。」 听起来好像对这件事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而且,徐氏言语间简直就将她当成了个伺候人的丫鬟…… 虽然妾室确实只能算是半个主子,但是被徐氏这样当着面说,罗姨娘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当年她也是良家子,不是丫鬟。不过是家道中落,才来荣昌伯府投奔。 第15章 原本跟薛博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以为肯定能嫁给薛博明,做这个荣昌伯府的女主人,没想到这个位子竟然半路被徐氏给抢了去,而她则沦落成了薛博明的一个贵妾。 但即便是贵妾,那也是妾,如何能跟荣昌伯夫人这个位子相比呢? 罗姨娘想起往事,心里依然不甘。可是面对着徐氏的时候,她根本不敢流露出这些来。 徐氏身上有一种端雅大方的气质,这是她没有的。而且,这些年,她但凡稍微有点什么小动作,也都被徐氏压制的死死的。教她明白,她若是老老实实的,这个荣昌伯府还能有她的一席之地,若不然,她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所以虽然心中很气闷,但是罗姨娘也只得跟徐氏作辞,叫奶娘抱了自己的儿子薛元浩,带着薛清雪转身回去。 按照规矩,妾室和庶出的子女应该每天都过来对主母晨昏定省,但徐氏是个喜静的人,所以头先几年就说过,不用他们每日过来请安,每个月只在初一十五这两日过来即可。 打发罗姨娘他们回去之后,冯姨娘也极有眼色的开口作辞,带着薛清芸要回去。 临走的时候,薛清芸拉着薛清宁的手,悄悄儿的跟她说:「今晚咱们两个去园子里的水池边放花灯吧?」 中秋节晚上确实有放花灯的习俗,往年薛清宁还曾经跟着薛元韶和薛元青一块儿去洛水边放过。就是不知道今晚雨会不会停。 就点了点头:「嗯。今晚要是不下雨,咱们两个就去。你回去可要记得做花灯。」 薛清芸这才高高兴兴的跟着冯姨娘走了。 孙妈妈看她们母女两个走远了,就对徐氏说道:「罗姨娘刚刚说的那话,实在叫人听了生气。」 一脸打抱不平的样子。 徐氏却笑起来。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要知道像她这样的人,无非也只能拿这个出来显摆罢了。可是有什么用呢?我又一点都不在意。」 说到这里,徐氏伸手摸了摸左手腕上戴着的手镯子。 那是一只翡翠镯子。成色其实很一般,有的地方一点都不通透。还曾经不小心摔坏过一次,叫工匠拿金子镶好了,重又戴在手腕上,日夜不离身。 薛清宁并不知道这镯子有什么缘故,但是她知道徐氏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首饰里面很有几副玉镯子,每一副的成色都比这只镯子要好。可即便这样,徐氏也一直戴着这个手镯子,从来没有换过其他的手镯子戴过。 孙妈妈却是知道的。 看徐氏伸手摸这只手镯子,脸上露出怅然的神情来,她就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罗姨娘以为拿着老爷宠爱她的事就能刺激到夫人,但她肯定想不到,其实打从一开始夫人就半点不在乎能不能得到老爷的宠爱。现在夫人又有了两位公子和一个女儿,没有人能撼动得了她在这荣昌伯府中的地位,就更加的不会在意老爷的宠爱了。 就没有再说罗姨娘的这件事,而是问道:「夫人,晚间的家宴,您看摆在哪里合适?」 徐氏想了想,随后说道:「前院的花厅旁边有一棵桂花树,现在应该开的很好。就摆在那里罢。」 孙妈妈应了一声是。又听徐氏在吩咐:「三房那里,你遣个人过去说一声。」 虽然不耐烦见到那位妯娌,但到底是中秋家宴,还是应该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顿饭的。 孙妈妈也应了一声是。 又将今晚家宴的菜单拿给徐氏看,请她定夺,然后才转身出屋,去忙徐氏交代下来的一应事项。 回去的路上罗姨娘和薛清雪都很不高兴。 不过罗姨娘的道行要深一些,所以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只埋在心里,而薛清雪则是悉数表现在了脸上。 抱着薛元浩的乳母这时走上前来,小声的说道:「姨奶奶,小公子睡着了。」 罗姨娘侧头看了看,就看到自己的儿子双眼闭着。两颊圆鼓鼓的,睡的很香。 她心中柔软下来,将裹着薛元康的锦被轻轻的往上拉了拉,吩咐乳母走快些,将小公子送回房去睡。 外面起风了,薛元康还小,她担心孩子被风扑了会着凉。 乳母应了一声是,抱着薛元浩先走了。 看她走远,罗姨娘收回目光,侧头看薛清雪,问她:「你还在为刚刚的事生气?」 薛清雪原本正在出神,忽然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 等回过神来,她就问道:「姨娘怎么知道?」 虽然她是罗姨娘生的,也是罗姨娘养大的,但是按照规矩,徐氏才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她永远都只能称呼罗姨娘为姨娘,不能叫一声娘。 可是哪个做娘的不想自己的孩子叫自己为娘? 罗姨娘听到薛清雪对她的称呼,心里有点儿发酸。 但是很快的她就将这份酸意压制住了,说道:「你自己拿镜子照照现在的自己,心里有什么话全都写在脸上了。还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薛清雪跟她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闻言就直接很不满的说道:「夫人实在太偏心了,我不甘心。」 虽然面对着徐氏的时候薛清雪会叫一声母亲,但是私底下,她从来不称呼徐氏为母亲。要么叫夫人,要么直接以她来代替。 第16章 「我就知道是因为这个。」 罗姨娘看着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刚刚还在上房的时候,你就将所有的不高兴都摆在脸面上,你以为夫人看不出来?」 又说她:「不管是薛清芸撞了薛清宁也罢,还是薛清宁替薛清芸遮掩也罢,这关你什么事?看见了也装没看见就是了,非要巴巴儿的说出来!这一说出来,夫人和薛清宁不会念你半点好,那薛清芸和冯姨娘心里还要怪你。这样两头不落好的事,你为什么要做?」 薛清雪明白她说的很对,但是却并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我就是见不得她们两个那个样子,也不信她们两个能真心对彼此。」 同样都是父亲的女儿,怎么她们两个就经常在一起玩,却不跟她玩呢? 罗姨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总归还是以往她太娇养着薛清雪了,才养成了她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性子。 可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她这个做娘的心里也难受。 就握了薛清雪的手,声音也放柔和下来。 「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不说薛清芸,就是她薛清宁,又如何能比得上你呢?可你偏生托生在我肚子里,外人提起来都只说你是庶出的姑娘。但你其实哪点儿比薛清宁差呢。」 被说中心事,薛清雪的眼眶立刻湿润起来。 罗姨娘又叹了一口气。拿自己的手帕给她擦了泪,继续柔声的跟她说话。 「可就算你再委屈,也万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特别是在夫人跟前。旁人不知道她,我却是知道的。明面上虽然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暗地里有得你受的。还是谨慎小心些的好。」 见薛清雪一直哭个不住,罗姨娘就又劝她:「你知道你父亲是最喜欢你的。有你父亲的疼爱,往后娘再好好的跟你父亲说说,肯定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的,断不会辱没了你。」 薛清雪现在已经十三岁了,确实到了该说亲事的时候。不过显然徐氏在这件事情上面并不上心。 估计徐氏也是看明白了。依照荣昌伯府现在在京城里的影响和地位,薛清雪又是个庶出的,想要上嫁权贵之家那是肯定不可能的事。但要是她给薛清雪说一门一般人家的亲事,依着薛博明对薛清雪的疼爱,只怕会说她这是故意为之。既如此,倒不如索性放手不管,由着薛博明自己去张罗。 薛清雪被她这番话劝说的眼泪渐渐的收了回去,开始想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 肯定是要家世好,相貌好,才学好,性格也好的,这样才能让薛清宁和薛清芸都羡慕她。 想象薛清宁和薛清芸到时一脸羡慕她的样子,薛清雪不由的高兴起来。 脚下的步伐也不再沉重,反而变得轻快起来。 等回到她和姨娘住的院子,就看到父亲已经起来了,正站在地上由丫鬟服侍他穿一件棕金色的圆领袍子。 罗姨娘叫丫鬟退下,自己走过去帮薛博明穿。 薛清雪走过去叫了一声父亲。 薛博明嗯了一声,目光看向她。 因为刚刚才哭过,所以她的眼圈现在看着还有些红。鼻尖也是红的。 薛博明察觉到了,忙问她:「你这是怎么了?大早上的就哭。谁给你气受了?」 他不问还好,这样一问,薛清雪的眼泪水立刻又滚落了出来。 一时竟然哽咽起来,话都没法子说。 罗姨娘见状,就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这孩子自己太娇气了。」 她越这样说,薛博明就越发的想要知道原因。 于是在他的一再催促下,罗姨娘就做了勉为其难的样子出来,慢慢的说道:「……刚刚我带着姐儿,抱着哥儿去上房给夫人请安。偏生这孩子眼尖,瞧见二姑娘走路风风火火的撞到四姑娘了,她做长姐的心疼四姑娘这个最小的妹妹,就将这件事当做大事告诉给夫人知道。可夫人压根就没有看姐儿一眼,跟姐儿说一个字,只跟二姑娘和四姑娘说话。」 看薛博明的脸色不好起来,罗姨娘就又说道:「这孩子见了,就觉得夫人心里面没有她这个庶女,于是就觉得委屈起来。不过回来的路上我已经说过她了,叫她不要小孩子心性……」 「母亲她心里面确实没有我。」 薛清雪忽然打断她的话,委屈的哭叫起来:「像刚刚,我瞧着四妹妹身上穿的衣裳,都是顶好的,簇新的。还有她头上戴的那几朵钿花,我就没有。」 「你这孩子!」罗姨娘连忙说她,「你做什么要跟四姑娘比?四姑娘可是夫人生的,你不过是……」 「为什么我不能跟四妹妹比?」 薛清雪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对薛博明哭着说道,「明明我和四妹都是父亲的女儿,也都要叫夫人一声母亲的,可为什么夫人对四妹和我差别就那样的大?像今年秋季的衣裳,还有首饰,明明该是薛家的姑娘都是一样的份例的,可我就得了两套很简单的衣裙,首饰也只有几朵绢花而已。但四妹身上穿的衣裳却是杭缎的料子,那几朵钿花也是用粉色的碧玺做的。」 说着,哭的更加的伤心起来。 罗姨娘也红了眼圈,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这不怪夫人,只能怪你自己没有福,偏偏托生在我肚子里。若你托生在夫人肚子里,你自然一应该得的东西都会跟四姑娘一样了。」 第17章 薛博平却很不赞同她说的这话。 「都是我的女儿,托生在谁的肚子里有什么不一样?」 看罗姨娘和薛清雪母女两个人哭的很伤心的样子,他就更加的生起气来。 做嫡母的,怎么能这样区分对待嫡出的和庶出的孩子?甚至连该得的份例都有这样大的分别。 他越想越气,转过身就气冲冲的要往外走。 罗姨娘忙拉住他的胳膊,问道:「老爷这是要去哪里?可是去找夫人?您可千万别去!四姑娘毕竟是她亲生的,她偏颇些也是很正常的。」 听的薛博明一张脸都沉了下来。 「清宁是我的孩子,清雪也是我的骨肉,分什么嫡出庶出?她做主母的,就该做到一视同仁才是。要只是一味的偏颇自己生的孩子,往后还怎么管好这个家?」 将罗姨娘拉着他胳膊的手拽下来,抬脚就继续气冲冲的往上房去了。 薛清宁正坐在罗汉床上做河灯。竹篾子,小剪子,米糊和粉白色的纸张摆了一炕桌。徐氏就坐在她对面看前几个月的账本,文竹站在一旁伺候。 这河灯薛清宁往年也是做的,不过有两位兄长帮着一块儿做。 但是现在薛元韶和薛元青都大了,各有各的事情要忙。而且这些日子一直在下雨,甚至现在外面的雨还没有停歇,他们两个肯定以为今儿不会放河灯了。 就连徐氏也在说薛清宁:「你就听你二姐调唆罢。难不成今儿晚上你们两个要打着伞放河灯不成?」 薛清宁顺着她的话想象了下雨中打伞放河灯的那个画面,竟然觉得挺唯美的。 就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也不错。」 徐氏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温和了不少。 她的这个女儿,脑子里的念头总是跟别人不一样。不过就算这样,她这个做娘的也是怎么看都怎么喜欢的。 看她一个人做河灯有些吃力的样子,徐氏就将手里的账本放下来,想要帮着她一块儿做。 这时就看到文竹脚步匆匆的跨进屋里来。 甚至都来不及对徐氏和薛清宁行礼,一脸着急的就说道:「夫人,老爷进咱们院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奴婢看他一脸气冲冲的样子。」 因为天气还没有很冷,所以明间内口没有挂遮寒的帘子。两扇雕着如意菱花格子的槅扇门大开着,能看到院子里面的场景。 薛清宁转过头,就看到薛博明正走在抄手游廊上面。 他的步子迈的很大,很快就走到门口来了。薛清宁能看到他袍子下摆被雨水打湿了一片。 还有几滴泥点沾在上面。应该是刚刚不小心踩到泥水的缘故。 这个时代是很讲尊卑礼仪的,于是薛清宁只得从炕上起身站起来,对薛博明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父亲。 徐氏的动作比她要慢很多。但还是起身站了起来,叫了一声老爷。面上看起来很淡然。 薛博明却依然是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甚至因着刚刚来的路上踩到泥水,身上的衣裳都被弄脏了的缘故,他的怒气较先前增加了不少。 于是一进屋之后他就沉着一张脸,劈头盖脸的质问徐氏:「你是怎么当这个家,怎么做嫡母的?」 薛博明是个耳根子很软的人,经常会受了别人的挑拨过来责问她,徐氏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老爷这是又在哪里听了什么话?」 徐氏的声音听起来很淡然,内心也确实一点波澜都没有。 薛清宁也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这几年她跟着徐氏住,没少见薛博明这个样子。好在徐氏对这些都不在乎,她才觉得好受些。 不过也觉得薛博明确实是一个毫无主见的人。 看到她们母女两个都是这副样子,再想想刚刚罗姨娘和薛清雪抱在一起哭的样子,薛博明越发的觉得是她们两个欺负罗姨娘母女了。 就大着声音将缘故说了。 「……都是我的女儿,分什么嫡出的庶出的?给她们两个的份例都差别这么大。」 说着,伸手指了薛清宁身上穿的那件粉紫色织银的缎面衣裳,还有头上簪的那几朵碧玺石做的钿花,质问徐氏:「这衣裳和钿花,为什么清宁有,清雪就没有?清雪纵然不是你生的,但她也要叫你一声母亲。你做嫡母的,就该对他们两个一视同仁才是。」 果然是罗姨娘和薛清雪回去之后在薛博明面前搬口舌了。 但是徐氏没想到她们母女两个眼皮子竟然这样的浅,为着一件衣裳和几朵钿花就闹成这个样子。 而薛博明竟也这样容易的就受了罗姨娘母女两个的挑拨,一点儿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 还跟她说什么嫡出庶出是一样的道理。 索性笑着说道:「元韶这孩子也十八了,前几日鸿胪寺少卿李大人的夫人过府来找我闲话,我听她言语间有想要给元韶跟她女儿作成一门亲事的意思。」 薛博明愣了一下。 明明他跟徐氏说的是做嫡母的要一视同仁的事,怎么现在徐氏却跟他说起了薛元韶的亲事? 就说道:「你不要岔开话题。我现在说的是……」 徐氏却不容薛博明再继续说下去了,也确实是不想听他说这些没有经过脑子的话。索性打断他的话,说道:「想必老爷也知道,李夫人膝下只生了一个女儿,李家其他的女儿都不是她所出。」 第18章 「若我们真的要跟李家结为亲家,不知道老爷是想给元韶求娶李大人的嫡女呢,还是他的庶女呢?」 「元韶是我的嫡长子,也是我荣昌伯府的嫡长孙,怎么能让他娶个庶女?是肯定要娶个嫡女的。」 薛博明下意识的回答着。待看清徐氏眼中浮起来的嘲讽之意,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连他自己都觉得嫡出和庶出是有分别的,怎么能要求徐氏…… 面上就觉得有些讪讪的起来。 但是看到徐氏唇角带着嘲讽的笑意,他却没法子忍受起来。 声音立刻又大了起来。 「就算在婚嫁大事上嫡庶是有区别的,但女儿未出嫁,在家里的时候都是娇客,你身为清雪的嫡母,就应该……」 「父亲。」 这次打断他话的是薛清宁。 薛博明下意识的看向她。 薛博明跟这个女儿不亲,这些年也没有多注意过她。 印象中好像还只是个很小的孩子而已,但是现在已经长的这样的高了。 还生的肌肤白皙,眉眼精致。双颊粉嫩嫩,圆嘟嘟的,看起来就跟初春枝头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儿一般娇美。 这也是他的女儿。 心中不由的柔软起来,连带着声音也温和了不少。 「怎么?」他和声的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薛博明的个子虽然不算很高,但到底是个成年的男人,比薛清宁要高很多。薛清宁想要看着他说话,就只能仰起头。 「我听说上个月您给了长姐一只玛瑙做的小葫芦。再有上上个月,您给了长姐一串蜜蜡做的手串。前几日长姐手腕上戴着那串蜜蜡手串,腰间挂着那只玛瑙小葫芦,在我和二姐面前说这是您给她的。我和二姐看了都很羡慕。当时二姐就问我,我们两个也都是父亲的女儿,为什么父亲从来不给我们这些东西,只给长姐?可我,我也不知道啊。」 小孩儿的眼珠子总是很黑很亮的,还很澄澈,所以看起来就特别的纯真。 薛清宁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也是柔糯的,带着一股小女孩儿特有的娇软。 还是微微的侧着头在看他,看起来好像很不明白薛博明为什么会那样做。 特别她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中好像带了一丝委屈和茫然,却又倔强的不肯表露出来,让他知道。 薛博明心中立刻就觉得愧疚起来。 他从少年时起就喜欢收藏各样文玩核桃,佛珠手串和翡翠玉石之类,薛清雪在几个儿女中跟他是走的最近的,会经常看到他珍藏的那些东西。有时候喜欢哪个了,就会跟他讨要。他也确实很喜欢这个女儿,所以都是肯给的。 但他确实从来没有给过薛清宁和薛清芸任何东西。 都是自己的女儿,他尚且都做不到一视同仁,有这样明显的偏颇,现在却来要求徐氏对薛清雪做到一视同仁。 薛博明僵立在原地,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徐氏在旁边瞧见这一幕,心中冷笑。 小孩子都能一眼看穿的事,薛博明都快四十岁的人了竟然看不穿,倒要一个小孩子来提醒。 不过这样也好。小孩子童言无忌,才更容易能让大人认清自己。 叫文竹将放在炕桌上的账本拿过来,徐氏往前翻到某一页,然后递给薛博明看。 「这是今年给府里各人做秋衣,置办首饰的支出,一笔笔都详细的记在上面。」 「清宁和她两位姐姐的支出份例都是一样的,置办的衣裳和首饰也都是一样的,我并没有对任何人有过偏颇。至于清宁现在身上穿的这件衣裳,还有她头上戴的那几朵钿花,这都是我拿了自己的体己银子出来给她置办的,没有花公中一分银子。」 徐氏的娘家虽然现在也渐渐的没落了,但她年少的时候祖父曾经做过国子监祭酒,家境还不错。所以那会儿她出嫁,嫁妆也算丰厚。还有一间铺子做陪嫁。 那间铺子现在租给了一位从徽州来的商人做当铺,赁金还不错。 不过这些都是徐氏的私产,怎么用都是徐氏的事,薛博明是没有权利干涉的。 但他还是想要挽回一些颜面。就说道:「虽然都是你的体己银子,但清雪也要叫你一声母亲。不要你对待她跟清宁一样,但多少总也要给她置办一些吧?」 竟是要徐氏用自己的体己给薛清雪置办东西。 看他依然这般执迷不悟,徐氏终于怒了。 也不想再给他留什么颜面了,直接冷冷的就说道:「圣人有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爷尚且都做不到对自己的儿女一视同仁,却来要求我?而且罗姨娘难道就没有铺子?据我所知,她的那间铺子临近国子监,每个月收的赁金只会比我多,绝对不会比我少。怎么这些年她给自己孩子置办东西的时候,不见她给老爷其他的儿女也置办一些?那铺子,还是老爷您的私产呐。」 徐氏这话说的不错。 当年纳罗姨娘做妾,薛博明总觉得对不住她,委屈了她。就用自己的体己银子买了一间地段很好的铺子给罗姨娘,为的就是让她往后能有自己的收入来源。 而且这些年他也私下贴补了罗姨娘不少,罗姨娘手头是肯定不会拮据的。 第19章 说起来,就是薛清雪身上的穿戴其实也不见得比薛清宁差…… 这下子薛博明是真的没有话说了。 他想要找个台阶下,但看徐氏和薛清宁面上神情都淡淡的。随后一个继续做河灯,一个继续看账本,压根就没有一个人看他一眼,跟他说一句话。 仿似他在这屋里就是个多余的人一般。 薛博明哪里还好意思再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讪讪的问了今儿晚上的家宴摆在哪里,得知是在前院的花厅,丢下一句到时不用遣人叫他,他会自己去花厅的话,就起身抬脚灰溜溜的走了。 见他走远,薛清宁抬起头,一脸担忧的看着徐氏。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薛博明这个渣爹放在心上,自然不会将他说的这些话放在心上,更加不会觉得伤心。但是徐氏…… 徐氏像是明白她所想,反倒笑着安慰她:「你放心,娘没事,好得很。」 对于她而言,只要不是那个人,嫁给其他的任何人都一样。 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期望,又怎么会有失望?现在她无非是想和自己的孩子平平静静的过日子罢了。 但是罗姨娘想要给她找不自在,她自然也不能让罗姨娘自在。 打发薛清宁去里屋临字帖之后,她让文竹去叫了孙妈妈过来,吩咐着:「你去找个信得过的人牙子,买个身家清白的丫鬟送去老爷书房里面伺候着。记着,要相貌生的秀气淡雅的。」 罗姨娘所仰仗的,无非是薛博明对她的情分和宠爱罢了。既然前些年自己能抬了冯姨娘分罗姨娘的宠,现在她自然也能再抬一房姨娘分罗姨娘的宠。 哪个男人不喜新厌旧,喜欢年轻的女孩子呢?今时不同往日,罗姨娘再如何保养的好,也已经三十多岁了。就不信她还能比得过年轻的女孩子。 薛清宁觉得中秋家宴挺没意思的。 她的那位三婶,乔氏素来就对她母亲很有意见。觉得母亲管家理事这些年,肯定暗中贪了不少银子,他们三房吃了天大的亏。 平日跟母亲说话的时候就已经阴阳怪气的了,今日的中秋家宴也不消停,依旧如此。 三叔薛博平又是个风流,喜欢美色的人。当年他跟乔氏成婚,一掀开红盖头,看到乔氏生的相貌黑胖,当时心中就甚不喜她。后来见她言语举止粗俗,又善妒,就越发的不喜她了。 现在难得一家子坐在一起,乔氏偏偏还叽叽歪歪,含沙射影的说个不停,就觉得跌了他的面子。于是当着一桌子人的面,薛博平沉着一张脸就大声的呵斥起乔氏来。 乔氏不忿,哭了起来。她才四岁的儿子见状,便也跟着一块儿哭了起来。最后甚至还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旁边的丫鬟拉都拉不住。 于是好好的一顿中秋家宴最后就这么匆匆的结束了,大家各自回屋。 薛清芸因为早上约了薛清宁晚间一块去放河灯,这会儿一等从花厅走出来,就忙过来找薛清宁。 「你做的河灯在哪里?」 薛清芸一边问,一边从丫鬟手里拿过自己今天做的河灯给薛清宁看。 是荷花式样的,中间放了一截短短的蜡烛。 薛清宁从小桃的手中拿了自己做的河灯过来给她看。 也是荷花式样的。 说起来河灯好像就那么几个式样,但小女孩儿,肯定还是最喜欢这种荷花式样的。 原本以为晚上还会下雨,薛清宁出门来花厅的时候还特地叫小桃带了一把油纸伞,想要体会一下夜晚雨中撑伞放河灯的感觉,但是没想到天公不作美,自打傍晚时分雨停了之后就再没下过了。 薛清宁觉得有点儿惋惜。 薛清芸倒显得挺高兴的。 两个人一边往后花园子里面走,一边说话。 就听到薛清芸欢快的声音在说道:「清宁,你知道吗?下午父亲竟然遣了个丫鬟给我送了一只玉环过来。」 说着,抬手解开身上穿的夹袄的盘扣,掏出一样东西叫薛清宁看。 借着旁边丫鬟手里提着的灯笼,薛清宁看清楚那是一只翡翠玉环,式样类似于现代的平安扣。玉色不错,整体是乳白色的,靠近中间的地方飘着一抹淡绿。 想必是薛博明以前收集的藏品。 自然,能被薛博明收藏起来的,肯定算是好东西。 「父亲以前还从来没有给过我东西呢,这是他第一次送我东西。」薛清芸面上是掩都掩不住的笑容。 小心翼翼的将这只玉环重又放回去,扣上夹袄的盘扣之后,她又问薛清宁:「清宁,你今儿下午也得了父亲的东西吧?是什么东西?」 又喜滋滋的问道:「你说,是不是父亲心里也开始喜欢我们了?跟他喜欢大姐一样的喜欢。」 薛清宁今日下午也确实收到了薛博明特地叫人送过来的东西。 是一串桃红色的碧玺手串,颜色粉嫩嫩的,每一颗珠子看起来都很纯净剔透。 应该是薛博明上午在这里听了她和母亲说的话,心里觉得对自己其他的两个女儿很愧疚,想要弥补,回去之后才挑了东西叫人送过来的吧? 薛清宁就觉得挺好笑的。 父爱这东西,可不是忽然想起来,想补偿就能补偿得了的。 第20章 而且,想必他也只是一时的愧疚而已,她和薛清芸在他的心里怎么可能真的比得上薛清雪? 所以丫鬟送过来那串碧玺手串的时候,薛清宁甚至都没有接过来,只是就着丫鬟的手看了看,就叫绿檀接了收起来。 不过看到薛清芸现在这么高兴的样子,她也不忍心泼冷水。 就点了点头:「嗯。我想也是这样的。」 两个人说着话,很快的就到了池子旁边。 荣昌伯府的府邸在京城的一应权贵之中不算大,后花园子更加有限。妙就妙在在这占地不大的地方竟然建了处水池子。周边栽花种柳的,一年四季都有景可赏。 薛清芸已经叫丫鬟将她河灯里面的蜡烛点亮了。又催促薛清宁也快点儿将蜡烛点亮,然后两个人各自捧着自己的河灯,一块儿蹲在池子边上,小心的将河灯放到池子里面去。 薛清宁的河灯做的不大。其实她觉得做的也不好,有一片花瓣没有固定好,都歪了。但是这会儿浮在水面上,在橘色的烛光照耀下,压根就不会注意到那些。只会觉得挺好的,也挺唯美的。 不过薛清宁还是有点遗憾。 「我们两个应该多做点的。不然这会儿满池子都浮着河灯,想想就会觉得很好看。现在就只有这两盏,未免太冷清了。」 忽然想起来刚刚还没有将河灯放进池子里时,薛清芸双手捧着河灯,闭着双眼,口中在小声的念念有词。 薛清宁知道她这是在许愿。就侧过头,笑着问道:「二姐,你刚刚许了什么愿?可是……」 一语未了,忽然眼角余光看到旁侧一株歪脖子树后面好像站了个人。 虽说今儿是中秋佳节,但一开始只以为今晚肯定会下雨,所以这后花园子里面并没有挂什么灯笼。这会儿月亮虽然出来了,但时不时的还是会被飘过来的云层挡住。月光微弱,所以园子里面到处看着依然是黑魆魆的。 也就她和薛清芸身边丫鬟的手里提着的灯笼,勉强照亮这一小片区域罢了。 偏偏灯笼光所及之处,就看到那边的树后面好像隐隐约约的有个人形的影子站在那里…… 薛清宁原就不是个胆大的人,这会儿又是猛然瞧见,只吓的背上都出了一层冷汗。猛的跳起来抓住了小桃的胳膊,伸手指着那边,问道:「那,那里站,站着个什么,什么东西啊?」 声音都在打颤,可见确实被吓到了。 小桃顺着她的手一看,立刻也被吓到了。压根就不敢走过去看个分明。 薛清芸倒是个胆大的。又觉得自己是姐姐,该护着妹妹。 从一个丫鬟的手里拿过灯笼,二话不说,抬脚就往那边走。 一边走,一边还大声的问道:「是谁在哪里?鬼鬼祟祟的。快滚出来!」 那个人形的影子仿似在动,不知道是不是要走。薛清宁都能看到影子在地上晃动了好几下。 她不敢再看,闭着双眼趴在小桃肩头上。 片刻之后,就听到薛清芸在说:「原来是你啊?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听她的声音挺寻常的。再听她这话里的意思,那里站着的应该不是什么脏东西。 薛清宁一颗突突乱跳的心这才渐渐的缓了下来。睁开双眼,站直身子等薛清芸回来,问她:「那里站着的是谁?」 这大晚上的,刚刚她问是谁的时候,好歹支个声啊。这样一句话都不说,真的不是在吓人? 「是三房那个林姨娘的弟弟。」 薛清芸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不屑,「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又咕哝着:「三叔可真是个糊涂蛋。妾室的弟弟竟然也带回家来一块儿住着。这个人也是,还真将自己当成咱们家的亲戚了?妾室的弟弟,算得个什么亲戚。老老实实在自己的屋里待着不行?大晚上的还出来到处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装鬼吓人。」 刚刚薛清芸虽然面上表现的很镇定,但到底也才是个是十二岁的姑娘,心里其实也是怕的。所以一等看到站在树后面的是林星承,立刻就开始觉得怒火中烧起来。 于是现在忍不住的就开始发起牢骚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算小,院子里现在又这样的寂静,薛清宁生怕林星承会听到,立刻叫她:「二姐,你别说了。」 一边说,一边往树那边看。 就看到林星承好像还站在那里。 那他有没有听到薛清芸刚刚说的那些话? 隔的这样的近,他应该是听到了吧?会不会连带着觉得她心里也是这样看他的? 薛清宁心里开始忐忑起来。 眼见林星承好像要走的样子,她也没有细想,行动快于脑子,伸手拿了小桃手里的灯笼就往哪里跑去。 借着刚刚从云层里透出来一小块月亮的光,和手里的灯笼,薛清宁能看到林星承果然在往前走。 他走的步伐虽然不算很快,但对于现在才八岁的她来说依然还是快的。她需要一路小跑过去才能追上她。 等终于追到他,挡在他面前,薛清宁才停下来。 刚刚一点儿缓冲都没有就开始跑,跑的也有点儿急了,这会儿停下来,薛清宁才发现胸腔里的一颗心跳的很快。 第21章 也气喘吁吁的。 但是她顾不上这些,将手里提着的灯笼往林星承面前递了递:「给你。」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绵糯娇软,让林星承想起以前他逃难到南粤时吃到的一种名叫糯米糍的糕点。 洁白如雪的糍团软软的,糯糯的,咬一口,很柔软,带着点儿粘粘的感觉。 若里面包裹了澄沙,舌尖还能尝到细细的甜味。 目光不由的看向薛清宁。 头顶的星月光虽然被云层遮挡住了,但薛清宁手里的灯笼还是亮的。 温暖的橘色烛光从灯笼里面透出来,越发的朦胧柔和。落在薛清宁的脸上,身上,照耀的她如同明珠生晕一般,极其的娇美。 而且她右边的眉梢那里竟然生了一颗芝麻粒大小的红痣,这会儿被烛光一照,便如同胭脂一般。 这个小姑娘的相貌生的当真是好。 林星承脑中无端的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但随后他就自嘲的笑了笑。 他是什么人?如丧家之犬一般无处可归。在这小姑娘的心里,只怕他是个连下人都不如的东西,倒还在这里评价她的相貌! 面色越发的冷淡下来。 也不接薛清宁递过来的灯笼,更不想跟她说一句话,抬脚绕过她就继续往前走。 薛清宁一看他这个样子心中就暗道一声糟糕。 按原书中所写,林星承其实是个偏执,小心眼的人。别是因着刚刚薛清芸说的那几句话,这就对她记上仇了吧? 薛清宁感觉自己县主的封号要没了。而且,极有可能往后林星承还会报复她…… 想想原书中得罪过林星承的人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薛清宁后背又开始冒冷汗了。 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呀,连忙抬脚又追了过去。然后不管不顾的就将手里提着的灯笼柄硬往林星承的手里面塞。 「天黑,路上不平,这灯笼你提着照路。」 夜里风大,小姑娘的手凉凉的。不过很柔软,教他又想起了糯米糍。 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要挣脱。林星承唇角微抿,低头沉默的看着她。 对上他的目光,薛清宁觉得有点儿紧张。 以前她还从来没有跟林星承离的这样的近过。近的好像都能闻得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带着微苦的气息。 这是什么香?还是他衣服上面无意中沾染上了什么?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的她就强装镇定下来,小心翼翼的说道:「我二姐那个人说话向来就是那样,但她其实是个好人,并没有什么坏心思。你,你别往心里去啊。也别怪她。」 最好也别怪我。 林星承微怔。 她这是在道歉?为了她二姐说的那些话在跟他道歉? 林星承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他道歉。 她们姐妹两个是荣昌伯府高高在上的小姐,而他现在只是一个妾室的弟弟,住在这荣昌伯府里面名不正言不顺的,连下人都会在背后议论他,用鄙视的目光看他。 再想起薛清宁这些年在背后为他默默的做过的那些事…… 沉默片刻之后,林星承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忽然开口问道:「为什么要道歉?」 又为什么要在背后默默的对我这么好?明明我们两个人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的人。 难道果真如小青告诉他的,只是因为她是个很善良的人,觉得他可怜? 因为你是未来的皇帝啊,我们一家子的荣耀到时可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薛清宁心里默默的吐槽了一句,但是面上还是做了一副很诚恳的模样出来说道:「因为我觉得我二姐的那些话说的不对。你是个很厉害的人,将来我们家都会以有你这个亲戚为荣的。」 将来等你登上帝位,薛清璇做了你的皇后,我们薛家可就是皇亲国戚了,没有人会再看不起我们家。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很认真,一双眼睛在烛光的照耀下灿如晨星,恍的林星承有片刻的失神。 但很快的他就反应过来。 随后他轻嗤一声:「很厉害的人?以我为荣?」 长姐这些年一直在告诉他他是天潢贵胄,心心念念的想着要让他复位,但其实他们现在都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还提那些做什么?他这辈子只想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过每一天,从来没有想过其他的事。 之所以会一直按照长姐的话去做,也只是因为他知道,要不是长姐,他早就已经死了。这些年长姐为了他,确实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 现在这个小姑娘也来告诉他他很厉害。她知道什么?她压根一点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心中忽然无来由的觉得很愤怒起来。 于是他不再看薛清宁,饶过他,抬脚就快步的往前走。 薛清宁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 怎么感觉他忽然更加的生气了?是她说错了什么话吗? 但是她仔细的回想了下自己刚刚说过的每一个字,分明都是在道歉,以及委婉的吹嘘他的意思,她不觉得她有说错什么。 难道是因为觉得她吹嘘的太委婉了,不够直白的缘故? 第22章 薛清宁想不明白。又默默的安慰自己,事情应该还没有那么糟糕。好歹他提走了自己给她的灯笼,而不是直接还给她,或者是干脆扔掉。 就略略的放下些心来,转过身去找薛清芸。 薛清芸正等的不耐烦,要过来找她。见她回来了,就问她:「你怎么将自己的灯笼给那个人了?」 刚刚的那只灯笼是用琉璃做着,边角和下面都垂着大红色的穗子,是薛清宁七岁生辰的时候徐氏送她的生辰礼物,比寻常用纸或纱糊的灯笼要贵重很多。 薛清宁很喜欢这只灯笼,过个两三天就会自己亲自擦拭一遍,现在却这样轻而易举的就将这只灯笼给了林星承。 刚刚薛清宁并没有想那么多,现在听到薛清芸的话她才反应过来。 不过给就给了,也没什么。她们一家人往后的荣耀可比这一只琉璃灯笼要重要得多。 就没有再就这只灯笼说什么,只告诫薛清芸:「二姐,往后你可别再这样说林公子了。」 薛清芸很不解:「为什么不能说?我说的明明就是实情。他一个妾室的弟弟……」 「二姐,」 薛清宁抬手扶了扶额头,一脸的无奈,「总之呢,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也没法子干涉,但是,就一样,你别将这些话说出来就行了。」 「为什么啊?」 薛清芸很疑惑的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很怕他?」 确实挺怕的。 因为一来林星承给人的感觉很冷漠,二来,她到现在还记得书里面写的,林星承对付太子的手段,以及太子的惨烈下场。 顿了顿,薛清宁握住了薛清芸的手,说道:「你不要管这些。反正,你只要记得,往后你可千万不能再跟任何人说林公子不好的话了。要不然,若往后发生了什么事,我怕我们都担不了那个后果。」 薛清芸看她一脸严肃的模样,虽然很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下意思的哦了一声。 跟薛清芸分别后,薛清宁慢慢的往上房的方向走。 原本提着那盏琉璃绣球灯是想要放完河灯之后在园子里面逛一会儿的,但是现在给了林星承,又发生了那个小插曲,薛清宁也没有了游园的兴致。 不过这会儿遮挡着月亮的云层被风给吹散了,银色的清辉洒下来,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薛清宁就叫小青:「将灯笼熄灭。」 她的灯笼给了林星承,小桃也没有打别的灯笼来。薛清芸呢,也只带了一个丫鬟,提着一盏灯笼,压根没法子将灯笼分给她。 而且,才下过那么多天的雨,地上到处都是积水和泥泞,四个人共用一盏灯笼,那也是不够的。 刚刚月亮还没有从云层里面出来,到处还都是黑魆魆的。 正在作难的时候,小青忽然提着灯笼走到园子里面来。 小桃看见,连忙叫了小青过来。困扰她们几个人的难题这才顺利解决。 但是没想到一出园子的门月亮就出来了,现在满地银辉之下,再打着灯笼反倒有点多余了。 小青应了一声是,低头弯腰将灯笼吹熄。 经过薛元青住的院子时,薛清宁看到里面灯烛还是亮的。 正在想要不要进去看看薛元青,就听到吱呀一声轻响,两扇院门打开,薛元青从院子里面走了出来。 看他身上的穿戴,分明是要出门。只是现在的时辰也已经不早了…… 「二哥,」 薛清宁就喊他,问着,「你这是要去哪?」 薛元青见是她,就扬起手臂对她挥了挥手。等她走到跟前,就笑着跟她说道:「我刚刚在院子里看到月亮出来了,竟然这样的大,这样的圆,就想着要去洛水旁边走一走。」 又笑嘻嘻的问她:「你去不去?今晚没有下雨,说不定会有人在洛水旁放河灯的。」 薛清宁有点儿心动。 这个大景朝是架空的,没有明清时候那种对女子的诸多限制,要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能天天待在家里。反倒有点儿像汉唐时期,女子出门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而且洛水离她家很近,走过去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往年中秋的时候大哥和二哥都会带她去洛水旁边放河灯。那种河面上浮着千百盏河灯,随着水流一直悠悠的往远处飘去的场景确实挺唯美的。 于是迟疑了一会儿,薛清宁就点了点头:「嗯,我去。」 薛清宁原本以为今晚外面的人不会很多。毕竟今儿白天还在下雨,傍晚时分才停歇的。不想一走出家门,就惊讶的发现外面有很多人。 且有好些锦衣盛妆的妇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一边走一边说话,满街都是欢声笑语,极其的热闹。 薛清宁知道这是走月的习俗。往年她也跟徐氏一块儿走过的,不过今年只以为今晚会下雨,所以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事。 小心的在人群中往前走着。有一个年长些的妇人看到她,就笑着转头跟同伴说话:「这是哪家的小公子?生的这样粉雕玉琢的。莫不是天上的仙童下凡?」 说着,竟然伸了手想要来摸她的脸。 吓的薛清宁白了一张脸,抬脚往前就跑,直等到了洛水旁才停下来。 第23章 薛元青还很没良心的跟在她身后一直笑。笑的薛清宁生起气来,转过头瞪他:「你还笑?回去我告诉娘。」 她现在做男装打扮。头发高高的竖起,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身上穿的紫色暗纹杭绸圆领袍是薛元青以前穿的,现在小了。 不过对于薛清宁而言还是有点儿宽大了,所以腰间系了一根黑色的革带,显得纤腰细细。 八岁正是男女莫辨的时候,她又生的肌肤白净细嫩,眉眼秀气,打眼一瞧,确实很像个小仙童,也难怪走在路上会有人如此说她了。 妹妹那就得哄着,宠着啊。薛元青一见薛清宁生气了,赶忙敛了笑,过来百般的赔礼道歉。 然后还亲自去旁边卖灯的摊子买了好几盏河灯来给薛清宁,让她放着玩儿。 又叫小桃和自己的随从初一好好的跟在薛清宁身边,他自己则又转过身就走,说是要去给薛清宁买好吃的。 薛清宁原也不是真的生薛元青的气。这会儿见薛元青不停的买东西哄她高兴,一张脸早就绷不住了,什么气都消了。 手里捧了一盏河灯,叫小桃点亮了蜡烛,她走到洛水边一处岸边较低的地方,蹲身下来,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河灯放到水里。 洛水里面已经有很多旁人放的河灯了。一盏盏的,幽幽的橙色烛光照亮旁侧的一小块水面,一眼望去,如万点星辰洒落水面。 薛清宁看了一会,转过头跟小桃说话:「刚刚我应该叫大哥也一起……」 一语未了,忽然注意到旁侧站着一个人。正双手背在身后,微微的弯着腰在打量她。 薛清宁目光扫了他一眼,就见他穿一件紫色的圆领袍衫,腰间系黑色革带。 …… 这是撞衫了啊。 撞衫不要紧,关键是,这个人,他是孟锐! 孟锐怎么在这里?而且,他这样看着她做什么? 难道她现在做了男装打扮,可还是被他给认出来了? 薛清宁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怔怔的抬头看着孟锐。忽然看到他脸上浮上的笑意,一个激灵,忙起身站起来,往后倒退了几步,拉开了跟他之间的距离。 孟锐见她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面带警惕的望着他,不由的笑出声来:「刚刚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原来果然是你。」 笑过之后他就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少年声音清越,如金石相撞一般。尾音微微上挑,满是笑意。 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呢? 像他这样相貌生的俊朗,眉眼间神采飞扬的少年,但凡见过一次,就不会有人能忘记的。 不过薛清宁还是没有说话。 一来她觉得自己跟孟锐不熟,二来,上次薛元青受的伤她到现在还记着呢。 还是觉得孟锐当时对薛元青下手太重了。她心疼她二哥! 孟锐见她抿唇不语的模样,只以为她果真是不记得他了。 像他这样惊艳绝才的人竟然会有人见过一面之后不记得? 孟锐震惊了,双眼略略的睁大了些。 薛清宁也说不上他到底是个什么眼型。感觉应该是半桃花,半丹凤。眼型略细长,内眼角微微的往下勾,眼尾却微微的往上翘,极为的有神。 还是挺好看的。 不过薛清宁觉得孟锐现在眼中的不可置信装的有点儿过了啊。 又见他反手用食指虚虚的指着自己的鼻尖,说道:「我,孟锐啊!上次跟你二哥打架,将你二哥左眼差点打瞎了的那个。」 薛清宁:「……哦。」 亏你还好意思说这件事! 孟锐身旁还站着另外一个少年。穿一件黛绿色织金云纹绸面的圆领袍衫,相貌虽然不及孟锐生的出众,但也是很俊朗的。 他目光上下打量了薛清宁一番,然后转过头对孟锐说道:「小舅舅,你认得这位小公子?可惜这位小公子好像压根就不记得你呀。」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笑嘻嘻的,语调贱兮兮的,只差在脸上大写特写幸灾乐祸这四个字了。 孟锐也不跟他废话,回身就一脚直接踹了过去。 那少年嘻嘻的笑着躲开了。 孟锐就转过身来,问薛清宁:「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你二哥呢?」 虽然看到薛清宁的身边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但今晚外面这么多人,她又是个小姑娘,薛家的人怎么放心让她这样就出门? 薛清宁能听得出来他这话里的关心,迟疑了下,还是回道:「我二哥买东西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但是显然孟锐也不赞同薛元青的这个做法。 「他要买什么要紧的东西,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要是遇到个拍花子的,将你拐跑了怎么办?」 说到这里,他看了薛清宁一眼,笑道,「像你这样长的好看的小,」 孟锐原本是想说小姑娘的,但是忽然想到薛清宁现在既然做了男装打扮,那就未必希望其他人,譬如说他的这个外甥知道她是个小姑娘,所以就及时改口说道:「小孩,那些拍花子最喜欢了。等拐了你,将你卖到乡下,饭都不给你吃,你怕不怕?」 薛清宁:…… 第24章 刚刚她还觉得这个人还算不错,转眼又开始这样的不正经了。 不过这也更加的让她确定孟锐就是靖国公世子了。 按照原书中的设定,他是靖国公夫人年近四十才生下来的儿子,跟他长姐相差了足有二十岁。他长姐的孩子周岁过了,他才出生呢。 这也就能理解明明他身后的那个少年看起来年纪比他要大,但还叫他舅舅的缘故了。 只是原书中孟锐出场的时候已经过了弱冠的年纪了,在边疆历练多年,虽然性子依然开朗阳光,但做事沉稳冷静。没有想到现在少年时期的孟锐竟然这样的,幼稚。 还吓她!好玩儿吗? 薛清宁没能控制好自己,瞪了孟锐一眼,大声的说道:「我不怕。」 她说这话的时候腰背挺的笔直,垂在身侧的一双小手也紧紧的攥成了拳头。一双圆圆的杏眼瞪的大大的,原就圆嘟嘟的脸颊看起来好像更鼓了。 孟锐瞧见,就觉得心里面痒痒的,特别想伸手去捏一捏她的脸颊。 但是他也知道他要真这样做就太唐突人了。所以背在身后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来回轻捻了几下,笑了一笑之后就没动了。 薛清宁不想跟他待在一起,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就想自己走。 但她才刚转过身往前走出两步,就听到孟锐在背后叫她:「你要去哪里?今晚人多,你一个小孩到处乱跑很危险。待在这里别动,等你二哥回来。」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可为什么从他口中说出来就这么的让人觉得生气? 薛清宁其实真想告诉他,我去哪里不用你管。 但她也知道这样太没有礼貌了,不符合她现在大家闺秀的人设。所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了心里突兀而起的那一团火气,才转过身对孟锐说道:「我去找我二哥。」 这下孟锐应该不会再有话说了吧? 哪晓得孟锐听了她这话,笑了一笑之后,背着双手就不紧不慢的往她这边走。 「不用去找了,你二哥已经回来了。」 薛清宁先是一怔。等明白过来,她转过头一看,果然看到薛元青正往她这边走。 他两只手里都拎了好些个油纸包。偏生这里的人又多,很拥挤,他腾不开手来分,只好侧着身子分开人群。 走得可谓是很艰辛了。 但就算这样,看到薛清宁的时候他一张脸上依然全都是明晃晃的笑意。 「宁宁,」 还没等走到她跟前就开始大声的叫她。一边还对她扬了扬两只手里提着的油纸包,「看二哥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这会儿他眼中就只有薛清宁,哪怕孟锐就站在薛清宁身边不远处他也没有注意。 快步走过来,将手里提着的油纸包一股脑儿的全都往薛清宁的手里塞。 「这里有糖糕,蜜糕。还有糖渍金桔,桃脯和梨脯,都是你平日爱吃的。原本还想给你买粽子糖的,可我记得你只喜欢吃新亭斋的粽子糖,我就没买。改明儿我再去新亭斋给你买。」 说完,又从怀里掏了个油纸包出来,打开了,献宝似的递到薛清宁面前。 「这是糖炒栗子,刚出锅的。我怕冷了,就塞在怀里。现在还热乎着呢,你快吃。」 薛清宁看着他。 明明已经是仲秋了,晚间凉意很重,但他额头上现在还出了一层薄汗。 可见刚刚为买这些东西,他一直都在奔跑个不停。 有这样的一个兄长,薛清宁很感动,也觉得很幸福。就觉得哪怕薛元青做了再惹她不高兴的事出来,她都不会真的生他的气的。 就很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拿了一颗糖炒栗子剥干净,自己没有吃,而是塞到薛元青的手掌心里面,叫他:「二哥,你先吃。」 薛元青也没推迟,笑着就将栗子往口中一抛,然后笑道:「宁宁剥的栗子,就是好吃。」 兄妹两个相视一笑。冷不丁听到旁边一道凉凉的声音慢悠悠的响了起来。 「我说,你们两个在这里兄友妹恭的,就没有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薛清宁刚刚确实将孟锐给忘了,这会儿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才想起来。 薛元青则是压根没有注意到他,闻言转头望过去,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孟锐,你怎么在这里?!」 高兴的走过去跟他说话。 薛清宁剥了一颗糖炒栗子吃,一边吃一边听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先是孟锐给薛元青介绍了他的外甥,姓崔名子骞,又给崔子骞介绍了薛元青,说是自己的朋友。 薛元青有点儿震惊,问孟锐:「他竟然是你外甥?」 崔子骞现年可有十八岁,比孟锐还要大两岁,但竟然是他的外甥。 崔子骞也有点儿震惊,问薛元青:「那位是你妹妹?」 刚刚他一直以为薛清宁是个男孩子,也是听到孟锐说的兄友妹恭这四个字,才反应过来薛清宁其实是个小姑娘。 目光不由的看向站在一旁的薛清宁。 薛清宁对上他的目光,轻轻的点了点头。 崔子骞么,她记得书里有关他的一些信息。是孟锐大姐的长子,永嘉侯府的嫡长孙,也是从小被当成凤凰似的捧着长大。 第25章 不过这孩子一直都在京城生活,没有经过什么事,所以虽然年纪较孟锐要大两岁,但心性较孟锐要小,凡事都以孟锐马首是瞻。 但这也难怪,因为孟锐的设定原本就是个很有领导能力的人。不说崔子骞这种没有见过多大世面的,后期朝中好些出入战场数次的资深将军都心甘情愿的听他的指挥。 孟锐正跟薛元青说骑马的事,眼角余光看到自己外甥还在盯着薛清宁看。 一个大男人,一直盯着一个小姑娘看,这就有点过了啊。没看到人家小姑娘已经转过头去了么? 于是就叫崔子骞:「你去赁条船来。」 崔子骞不愿意:「你叫个小厮去就行了,何必要我亲自跑一趟?」 「小厮在这里还能吩咐他们干活,你站在这里只会看人,一点用都没有。去赁船,至少还能证明你有点用。」 孟锐的声音凉凉的。 崔子骞和孟锐经常在一起,对他还是很了解的。 他也不恼。不过眼珠子转了一转之后,对薛清宁眨了眨眼,笑道:「薛姑娘,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将我支开么?」 这个薛清宁还真不知道。 他们两个人都带着随从,随便叫个随从去赁条船就行了,确实没必要让崔子骞这个永嘉侯府的嫡长孙特地去跑一趟。 就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说着:「我不知道。」 「因为他嫌我刚刚站在这里一直看你。」 崔子骞一点都不理会孟锐锐利如刀子似的目光,有心让他出丑,哈哈的大笑出声,「至于为什么我站在这里看你他会不高兴呢?因为他嫉妒呀。」 孟锐已经两步冲过来,抬脚就往他小腿上面踹了。 崔子骞灵活躲开。一边躲,一边口中依然笑个不停。 「我的这位小舅舅啊,家里就数他最小,上面都是哥哥姐姐。他又觉得男孩子太闹腾,就特别想要个娇娇软软的小妹妹拿来宠。所以但凡看到别人有妹妹他就会羡慕。前几天他跟我说,他见到一位朋友的妹妹,软萌的就跟只小奶猫似的。他还跟我说,他要是能有个这样的妹妹,肯定往死里宠,哪怕要天上的星星都给摘下来给她玩儿。哈哈哈,小舅舅,你说的你那位朋友的妹妹,应该就是薛姑娘吧?」 孟锐不提防崔子骞嘴这样的大,将前几天他的一番玩笑话也说了出来。 关键是,还是当着薛清宁和薛元青的面说的。 他不要脸的啊? 当下给气的,一张俊脸都沉了下去,脚下的速度也快了数倍。 这样一来,崔子骞就躲的较刚刚艰难多了。 但他好不容易才看到他这个小舅舅恼羞成怒的样子,怎么能不多刺激一下? 就继续一边躲,一边对着薛清宁叫道:「薛姑娘,你不知道,刚刚你和你二哥兄友妹恭的,他站在旁边看着,羡慕的眼睛都快红了。」 孟锐这时已经追到他了。 他是个做事利落的人,更何况觉得崔子骞现在确实丢了他的面儿,所以沉着一张脸,也不跟崔子骞废话了,抓住他的右胳膊,直接就往他背后重重的一别。 崔子骞哎哟了一声。但随后还是笑着对孟锐说道:「小舅舅,这可怎么办呢?你看我也有妹妹的,而且还有三个,你羡不羡慕?不过你就是羡慕,那也是没有用的。」 孟锐给气的。别着他右胳膊的手又加了两分力气,只将崔子骞痛的直叫唤。 薛清宁:…… 感觉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幼稚! 而且,她什么时候像只小奶猫了?! 薛元青在旁边看着他们甥舅两个打闹,惊讶之后就大笑起来。 确实没有想到孟锐竟然这样的想要个妹妹。而且听他的意思,还很想要个像薛清宁这样的妹妹。 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他的妹妹,原本就是世上最好的妹妹。 心中不由的得意起来。走到孟锐身边,右手搭在他的肩上,笑着说道:「别说,有个娇娇软软的妹妹确实好,天天都想宠着。」 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炫耀! 薛清宁都不知道该说薛元青什么了。 他这是嫌事情还不够乱,接着插刀来了么? 显然崔子骞还想继续插刀。薛元青话音刚落,他就立刻笑着接口:「是极,有个妹妹确实是件很幸运的事。不过这种幸运的心情,小舅舅,可惜啊,你体会不到。」 孟锐额头青筋直跳,一双薄唇轻抿。 「还有力气说话,嗯?」 扭着崔子骞胳膊的手又加了两分力气,直将崔子骞别的直叫唤:「小舅舅,痛,痛。你别在人家小姑娘面前丢了面子,转头就找我撒气啊。」 薛清宁:…… 让他们甥舅两个闹去吧,反正她就不信孟锐还真能将崔子骞的胳膊给扭断了。 原书里面,崔子骞虽然是个做事不着调的人,但孟锐还是对他很好。后来他还一直将崔子骞带在自己身边,让崔子骞也很快成长起来。 薛元青都已经笑出眼泪来了。 抬手将眼角的眼泪拭去,他才开始拉架:「孟锐你行了啊。你是舅舅,不能欺负晚辈啊。」 又笑嘻嘻的说道:「你要是真的特别想要个妹妹,往后我妹妹就是你妹妹。」 第26章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场其他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 大部分都是惊讶的。 薛元青却觉得这件事再正常不过:「孟锐是我的朋友,在我心里他就跟我兄弟是一样的。按照这般说来,我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 说着,他招手叫薛清宁:「宁宁,过来。」 伸手指着孟锐,就对薛清宁说道:「宁宁,往后这就是你三哥了。来,叫三哥。」 薛清宁:…… 薛清宁跟孟锐大眼对小眼。 片刻之后,她才听到自己僵硬的声音:「二哥,这,这不大好吧?」 这位世子爷未来可是会跟林星承抢薛清璇的。要真认了他做三哥,那将来…… 没有想到孟锐也会有被人拒绝的一天!崔子骞觉得这件事足够他往后说三年的。 正要再就这事调笑孟锐几句,就觉得别在身后的右胳膊又是一痛。 那调笑的话就被憋回喉咙里去了。 薛元青也没有想到薛清宁会拒绝,正软着声音跟她讲他所认为的道理呢。 就被孟锐打断:「薛兄不用再说了。至于令妹嘛,」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看着薛清宁。 薛清宁对上他的目光。就觉得他眼中慢慢的浮上一抹戏谑的神色,两边唇角也微微的往上翘着。 …… 薛清宁心中直觉不好。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孟锐带着笑意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恭敬不如从命,往后我就将她当成自己亲妹妹来看待了。」 他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呢,薛清宁是头一个。 既然这般,他还偏就要薛清宁做他的妹妹。 眼中笑意更甚。对着薛清宁点了点头,学了薛元青那般的叫她:「宁宁,来,叫三哥。」 薛清宁:…… 薛清宁觉得自己要骂人了。 就闭口不叫。 孟锐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也没有催她,伸手将自己身上挂的一枚白玉坠儿拿下来递给薛清宁,笑着说道:「拿着。这是三哥给你的见面礼。」 薛清宁是真不想要啊。但是薛元青已经代替她接过来,然后直接往她的手里塞。 是一块羊脂白玉,握在手中只觉温润滑腻,一看就知道很贵重。 这样薛清宁就更加的不会接了。 正在推辞,要递还给孟锐,就听到崔子骞在笑着说道:「薛姑娘,你就收着吧。」 薛清宁还来不及说话,就见孟锐回头,目光凉凉的望着崔子骞。 「薛姑娘也是你能叫的?现在她既然是我妹妹了,往后你见到她就要毕恭毕敬的叫她一声」, 说到这里孟锐眉头微皱,停顿了下。想是在想辈分的事。等想明白了,就眉目舒展开来,看着崔子骞,语气不容置喙的说道,「往后你要叫她小姨。」 崔子骞:…… 感觉这事有点儿不对啊。他怎么三不知的就给自己认了个小姨呢? 薛清宁:…… 苍天在上,她现在才八岁,一点都没想过要认一个十八岁的外甥。 不过看到崔子骞发懵的模样,她还是,有点儿控制不住的想笑。 笑过之后她就开始惆怅起来。 觉得这件事的发展好像压根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事实证明,后来跟着他们几个一块儿去船上这件事好像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薛清宁才刚被‘认’了孟锐这个哥哥,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就被自己的亲哥拉着上了船。 理由是,来都来了,不如上船去玩儿一趟。 于是她就稀里糊涂的上了船,坐在了船舱里面。为了照顾她,桌子上面还摆满了各样吃食。 有一些是先前薛元青买给她的,另外一些则是孟锐点的,加起来琳琳朗朗的摆满了她面前的这张桌子。 这完全就是将她当成个小孩儿来看待了。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坐在船舱里面不但有这么多好吃的,四壁的窗帘子和门帘子都放了下来,不比坐在外面吹冷风好? 就安心的将薛元青给她买的那包糖炒栗子拿到了自己面前。 孟锐站在船头跟薛元青和崔子骞说了会儿话,掀开门帘子进船舱倒水喝,就看薛清宁正坐在桌旁慢悠悠的剥糖炒栗子吃。 船舱的顶部挂了几盏灯笼,暖橙色的烛光洒下来,落在薛清宁的脸上,身上,仿似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光。 就感觉她整个人是用一块上好的暖玉精心打造出来的,五官都极其的精致,没有一处不好。 孟锐原本是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的,但是这会儿看薛清宁专心致志的剥着糖炒栗子,两根白嫩的手指尖拈着一颗姜黄色的栗子仁,也不晓得为什么,他忽然就觉得这个东西应该是很好吃的。 于是在薛清宁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倾身弯腰下去,伸手自薛清宁的手指尖将她刚刚剥好的那颗栗子仁拿走,并立刻抛入自己口中。 这糖炒栗子应该是加了蜂蜜炒的,炒的还挺入味,他舌尖能尝到甜味。栗子仁也很软糯。 就眯着双眼对薛清宁笑了笑,说着:「好吃。」 第27章 薛清宁:…… 「这是我剥的。」 控制住想拿栗子砸面前这个人的冲动,她面无表情的说着。 「我知道。」 孟锐自油纸包里面拈了一颗糖炒栗子出来自己剥着,一双眼笑的微微的弯了起来,「要是别人剥的,我也不吃。」 薛清宁是真的想揍人了。 也不晓得为什么。虽然才和孟锐见了两次面,但好像每一次这个家伙都能很轻易的挑起她的怒气。让她想骂人,甚至是揍人。 但她平时明明是个很平和,也不轻易动气的人。 约莫是看到她绷着一张脸,晓得她这是不高兴了,孟锐就笑着说道:「先前你剥了一颗糖炒栗子给薛兄吃。」 所以他的言下之意是,她剥了一颗糖炒栗子给薛元青吃,就也该剥一颗给他吃啰? 这是什么逻辑? 「他是我二哥。」 薛清宁依然面无表情,但放在膝上的一双手却是交叉着紧紧的握了起来。 可见她心里面对面前的这个家伙还是很生气的。 「他是你二哥,我是你三哥。」孟锐抬眼看她,眉眼间笑意炎炎。 这分明就是在拿她寻开心! 薛清宁现在就很有冲动将那枚白玉坠儿拿出来还给他。 不过还没等她的手摸到放玉坠的荷包,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颗栗子仁。 「喏,还你的。」 拈着栗子仁的两根手指修长,线条匀称。 薛清宁诧异的抬起头,就对上孟锐近在咫尺的一张笑脸。 薛清宁一时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整个人还是怔的。目光愣愣的望着他。 孟锐就觉得她现在这副茫然的样子特别的好玩。 前几天他跟崔子骞说的那番,想要个像薛清宁这样的妹妹的话也不全是玩笑之语,他确实是很想有个这样的妹妹的。 如果说先前他还是因着生平头一次被人拒绝,不服气,才说了要认薛清宁这个妹妹的话,那现在这会儿,他就是打从心底里面想认薛清宁这个妹妹了。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娇软可爱的小姑娘?难怪薛元青才刚跟他做了朋友就会百般的炫耀他有个世上最好的妹妹了。 他要是有个这样的妹妹,也会恨不得天天在别人面前炫耀! 眼中的笑意又真诚了两份。 随后他将拈着栗子仁的手又往前递了递:「哥哥才吃了你一颗剥好的栗子,你就生哥哥的气了?别气了,哥哥再给你剥啊。」 说着,不由分说的将栗子仁塞到薛清宁的手里,然后在油纸包里面抓了一把糖炒栗子就开始剥起来。 剥好的栗子仁全都往薛清宁的手里塞,然后笑眯眯的催她快吃。 薛清宁:…… 她都不知道这会儿她该是什么反应了。总觉得这位世子爷进入角色实在是太快了。 她这还没答应认他做哥呢,他就已经先开始将她当成妹妹来宠着了。 不过,他好像还挺会宠人的。 而且,他现在还给她剥了好几颗栗子仁,又盛意拳拳的催她吃…… 要知道这位可是靖国公府的世子爷,从小到大只怕都没有剥过栗子的吧?更加不会亲自剥栗子仁给谁吃了。现在却这样亲自剥栗子仁给她吃…… 薛清宁也不晓得这会儿自己该做什么反应。就没有说话,低头开始吃孟锐刚刚剥好的那些栗子仁。 足足有四五颗。她年纪还小,手掌也不大,全握住都有点儿费力。 才吃到第二颗,就听到孟锐在笑着说道:「看不出来你人小小的,倒是挺能吃。」 薛清宁额头的青筋跳了两跳。 果然,她就不该对这种人心生感动。 总觉得孟锐其实就是在故意气她。 所以就没有理他,继续低头吃栗子仁。 薛元青买的是那种大栗子,剥出来的栗子仁自然也不小。刚刚薛清宁都是拈了栗子仁在手指尖,一口一口的咬着的。 但这会儿她有些被孟锐气着了,可又不能对他怎么样,所以赌气般的将一整颗栗子仁全都塞到了口中。 只当这颗栗子仁是孟锐了,嚼吧嚼吧几口咽下去,也算是勉强解了气。 因着婴儿肥的缘故,她双颊原就是圆嘟嘟的,现在又含了一颗栗子仁在口中,脸颊看上去就越发的鼓鼓的了。 坐在她对面的孟锐瞧见,只觉得心里面痒痒的。 最后他终于没有忍住,伸手轻轻的捏了下她的右边脸颊。 捏的时候他心里面特别的舒爽。就觉得,我妹妹吃东西的样子怎么这么可爱?我妹妹的脸颊圆嘟嘟的看起来特别的有肉感,想捏。 还觉得,往后他想捏薛清宁的脸颊就能随时捏了,名正言顺的捏。因为这可是他妹妹。 越想心里面越得意,都差点儿大笑出声了。 但是薛清宁可不会得意。 脸颊忽然被捏,她先是一怔,过后反应过来,就觉得心里面有一簇小火苗腾的一下子就窜了起来。 孟锐这简直就是在得寸进尺! 于是栗子仁她也不吃了,抬起头一脸愤怒的看着孟锐。 第28章 正待要问他有完没完,叫他自重,就听到孟锐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就听到他在说:「妹妹,三哥疼你啊。往后三哥肯定跟你二哥一样,也给你买好东西吃。」 薛清宁:…… 薛清宁是真的很想揍这个人一顿了。 林星承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之后,才察觉到自己手中提着的灯笼是薛清宁的。 想起来刚刚他看到的,薛清宁的丫鬟手中只提了这一盏灯笼,现在灯笼给了他,地上又是积水,又是泥泞,她要拿什么照路? 想要原路返回给她送回去,但才往回走出去两步路,他又停了下来。 刚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听到薛清宁说的那句话之后心中就忽然一腔无名火起。但其实现在想来,薛清宁分明是来跟他道歉的,还好心的将自己的灯笼给他,让他提着照明。 但是他却无缘无故的跟她生气,还用那样冷硬的语气跟她说话。 林星承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刚刚对薛清宁很过分。 但是让他现在回去找薛清宁…… 少年人总是要面子的。虽然明知道刚刚是自己做得不对,但是再回去,却又觉得很不好意思。 正在踌躇间,就看到小青正在前面走着,手里提了一盏很大的灯笼。 忙叫了小青过来,吩咐她去前面找薛清宁。 小青答应着去了。林星承想了想,将自己提着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吹熄,远远的跟在了小青身后。 眼看着小青找到了薛清宁,在前面提着灯笼给她照路。后来月亮出来了,薛清宁叫小青吹熄了灯笼,林星承担心自己若再跟着,薛清宁会发现他,就转身悄悄的回来了。 等回到碧梧斋,他叫阿忍点亮屋子里的烛火,才发现薛清宁给他的竟然是一盏琉璃灯笼。 式样很精致,也很轻巧。六角边沿和灯笼下面不但缀了大红色的穗子,上面还围了一圈儿珠子做的璎珞。 薛清宁应该很喜欢这盏灯笼的,但是刚刚却毫不犹豫的给了他。 想起薛清宁当时抬头望着他的模样,一双黑眸澄澈如秋水,盈盈清透不沾烟火气,但是他却那样凶的对她…… 也不知道薛清宁有没有伤心。 林星承沉默了会儿,抬手轻轻的抚着灯笼,面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次日一家子聚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薛元青就将昨晚孟锐认薛清宁做妹妹的事对徐氏和薛元韶说了。 「……他还给了宁宁一块玉佩,说是见面礼。宁宁,你快将那块玉佩拿出来给娘和大哥看看。」 薛清宁却没有将那块玉佩带在身上。 昨晚她对孟锐忽然伸手捏她脸颊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回来之后就将那块玉佩丢到了自己首饰匣的最里面。 反正她是肯定不想随身将这块玉佩佩戴在身上的。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但是这会儿被薛元青催促着,见徐氏和薛元韶望过来的目光也都带着探寻的意思,无奈只得告诉绿檀这块玉佩被她放在了哪里,让绿檀去拿过来给他们看。 绿檀应了一声,转身进了东梢间。不一会儿就拿着那块玉佩过来,双手递给徐氏。 徐氏活了这些年也是见过好东西的,所以这会儿打眼一瞧,就知道这块玉佩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做出来的。整体通透,无一丝杂质。上面镂雕着孔雀衔花的纹样,一看就知道很贵重。 这个孟锐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怎么身上佩戴的一块玉佩就这样的贵重? 而且,他做什么要认薛清宁做妹妹? 徐氏心中是很惊讶的。 将玉佩递给薛元韶之后,她低着头出神。 薛元韶仔细的看过这块玉佩,随后就皱着眉头开始说薛元青。 「胡闹!你怎么能随便给宁宁认个哥哥?」 薛清宁听了这话之后心里很感动,觉得还是大哥做事最靠谱。不像二哥,昨儿晚上她分明什么话都还没有说,二哥就一定要她认孟锐当哥。要是当时大哥在,就肯定不会让这种荒诞的事情发生。 正要对薛元韶表达一番她此刻感动的心情,就听到薛元韶在继续冷然的斥责薛元青的话语:「宁宁的兄长就只有我们两个,其他任何人想要做她兄长都不行!」 薛清宁:…… 虽然她还是很感动,但是怎么觉得这句话听着有点儿别扭呢? 算了,她还是接着吃她的炸春卷吧。 对于这一点,徐氏显然也是同意大儿子说的话的。 「你以往在外面如何的结交朋友我都是不管的。男儿家,朋友遍天下自然有朋友遍天下的好处。可宁宁是个姑娘家,你唯一的嫡亲妹妹,怎么能因着兄弟义气,知道人家没有妹妹,就提出让宁宁做他的妹妹?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问过宁宁愿意不愿意?还擅自就替宁宁接了一块这样贵重的玉佩做见面礼。」 甚至连那个孟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徐氏越说越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薛元青,「你做事之前就不能先过过脑子?都已经十六岁的人了,做事还这样子的冲动。」 说的薛元青臊眉耷眼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先前还不觉得,现在被徐氏这么一骂,他也反应过来自己这件事做的确实太冲动了。 第29章 就转头问薛清宁:「宁宁,这件事你怪不怪二哥?」 说实话薛清宁一开始是有点怪的,但是看现在薛元青眼角唇角下弯,一脸又愧疚又委屈的样子,哪里还能怪得起来。 就摇了摇头:「不怪的。」 薛元青听了,面上立刻露出笑容来。 「宁宁真好。二哥下次再买糖炒栗子给你吃啊。」 徐氏在旁边听着他们兄妹两个的对话,简直哭笑不得。 转而说起薛清宁来:「你也是。你二哥犯浑,你也跟着一起犯浑?昨晚好好的跟着你二哥溜出去做什么?这下好了,出去一趟,倒给自己认了个兄长回来。」 徐氏心里明白,不管怎么说,孟锐的那块玉佩薛清宁已经是结了,认兄妹的这话也说过了,所谓一诺千金,这件事只怕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说的薛元青和薛清宁两个人都低下了头。 薛元韶见状,就安慰徐氏:「二弟和宁宁都还小,做事冲动些也是很正常的事。而且娘放心,那个孟锐,我看他满身正气,定然是好人家的子弟,不会是什么歹人的。」 徐氏就是担心孟锐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历,这会儿听薛元韶这样一说,才略略的放下心来。 不过还是继续数落了薛元青和薛清宁几句。 「……叫你念书,可倒好,一炷香的时间都坐不住,镇日舞刀弄枪的,往后可要怎么办?还有你,」 说到这里,徐氏看着薛清宁:「你倒是个能坐得住的,可也太坐得住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喝喝睡睡的……」 「娘,」 薛清宁原本还一直很乖顺的低着头听徐氏的训斥,听到这句却忍不住抬起头开始抗议了:「我不是整天吃吃喝喝睡睡的。」 她每天都有出去散步的!也每天都有动脑子琢磨弄点儿什么新鲜的吃食出来的。 「我倒是不想看你整天吃吃喝喝睡睡的。可前几天你大哥才给了一本棋谱,叫你先看着,现在你第一页看完了?」 徐氏看了薛清宁一眼,没好气的说着。 她这个女儿其他的都好,但在学琴棋书画这些事上面实在懒散。但是她身为大家闺秀,怎么能不学这些东西。 想了想,又对薛清宁说道:「前两日我见着平江伯家的那位姑娘,明明才比你大了三四岁,却琴棋书画样样都精通的,绣出来的花儿好像都能闻到香味。不但如此,她母亲现在就开始教她当家理事了。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徐氏恨铁不成钢的说着薛清宁。末了又加了一句:「赶明儿起你也别整天窝在自己屋里发霉长蘑菇了,我当家理事的时候你都跟着。豆-豆-网。」 徐氏这也是焦虑的。看人家跟薛清宁年岁差不多的姑娘什么都会,她心里也着急。 他们的家世原就已经这样了,薛清宁再没有个能拿得出手的才艺,或是掌中馈的本事,往后她能说个什么样的好亲事? 薛清宁被她说的缩了缩脖子,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心里却在默默的想着,她拿什么跟平江伯家的那位姑娘比啊?那位可是孟锐的天命之人。痴痴的守了孟锐好些年,最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到最后孟锐终于跟她成婚,两个人在一块举案齐眉的过了一辈子。 人家在原书中好歹是个有名有姓,排得上号的女配!虽然中间因着孟锐爱慕薛清璇的缘故,心中不甘,起了歹念,也给薛清璇下过几次绊子,但那也不是她这个书中的路人甲能比的! 所以人家事事优秀是正常的,她这么咸鱼懒散也是正常的! 薛清宁成功的自我安慰到了。 但又不好立刻抬起头来。担心被徐氏看到她面上不在意的模样,又会说她不知悔改,不知进取,干脆继续低着头,伸着食指去勾桌围上面垂下来的一根粉色流苏玩儿。 她这个样子落在薛元青的眼里,就觉得她是在伤心。 本来么,妹妹原本就不乐意学那些东西,现在又被娘说那谁谁家的姑娘多好,再看看你自己这样的话,能不伤心吗? 搁他他也伤心呀。 就转过头,很不满的对徐氏说道:「娘,你不能这样子说宁宁。宁宁就算琴棋书画,女工针凿,当家理事这些都不会也没有关系。她生的好啊。我就不信平江伯家的那位姑娘能比宁宁生的好。」 薛清宁勾着流苏的手指一顿。 然后她就不晓得自己该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了。 被人说自己生的好,这确实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但是二哥这话的意思,难道不是她除了一张脸之外其他的都拿不出手? 这好像就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了。 徐氏和薛元韶都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起来。 「我可真是,怎么就偏偏生了你们这两个活宝?!」 不过虽然徐氏话是这么说的,但面上却带着笑意。而且,谁都能听得出来她并不是嫌弃薛元青和薛清宁,反倒是很高兴有这样的一双儿女。 又说了薛元青几句,徐氏就打发他去找他的师父练武了。 她也算是想明白了。既然薛元青不喜读书,一直勒逼着也没有用,反倒不如让他去做自己爱做的事。譬如说练武这些。 而且现在他还结识了孟锐。 第30章 虽然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孟锐到底是什么人,但是她晓得自己儿子的秉性,为非作歹的人是肯定不会结交的。既然能第一次见到孟锐就交他这个朋友,可见那个孟锐确实有过人之处。 至少武艺上面是肯定要比薛元青厉害的。听薛元青话里的意思,往后他会跟着孟锐一起练武骑马,还要学射箭,这都是很好的事。 反正举业上面以后就靠薛元韶了,薛元青就暂且让他习武。若往后他是个有造化的,能有门路进禁卫军里面当差,到那时他们荣昌伯府就肯定不会是现在这般日薄西山的样子了。 自然,想要进入禁卫军,首先武艺肯定要出众。所以徐氏打算从今儿开始就要好好的督促薛元青练武了。 至于薛清宁:「今儿上午你在屋子里自己练会儿针线活,等下午你大哥下学回来,就去他书房,让他教你下棋。不然只一天到晚的拿着本棋谱看,你也看不出个什么花样来。」 如此交代了一番之后,徐氏就带着文竹和瑞香,去前面的一间抱厦里面见府里各位管事的媳妇,听她们的一应汇报,开始理事了。 薛清宁坐在东梢间的临窗木炕上做刺绣。 槅扇窗外的日光很好。好的让薛清宁觉得就这样坐在屋里,不出去走一走简直就是在浪费! 绿檀正在院子里面看着小丫鬟将早上晒出去的棉被和冬衣翻个面儿。 一等过了中秋,马上就要到秋分节气了。只要稍微的起点儿风,或是下点儿雨,天气立马就会冷下来。薛清宁又是个怕冷的人,到时只怕就要开始换上棉被和冬衣了。趁着今儿日头好,得赶紧将这些东西搬出来晒一晒。 等她忙完这些回到里间屋里,就看到薛清宁没有在做刺绣了,正歪着头趴在窗子上往外面看。 绿檀瞧了一瞧,就看到放在炕桌上的那只小绣绷上才绣了一片花瓣。 不过薛清宁绣的还是很好的。粉色的荷花花瓣粉粉白白的,甚是逼真。 绿檀素来就觉得她这位小主子做事情虽然慢条斯理的,一点都不着急,但其实不管什么事她要么不做,一做就肯定会很认真的完成。 就譬如说刺绣这件事,她要么不绣,一绣出来就肯定是精品。 看她也绣了这些时候,绿檀就请轻手轻脚的转身走出屋子,想去小厨房那里看看今儿厨娘有没有做什么糕点,好拿过来给薛清宁吃。 才走到院子正中间,就看到薛清芸带着丫鬟迎面走过来。 「二姑娘来了?」 对薛清芸屈膝行了个礼,绿檀笑着问道。 知道绿檀原本是徐氏身边的丫鬟,现在管着薛清宁屋子里的所有事,经常会跟徐氏汇报的,所以薛清芸对她也客气。 叫了一声绿檀姐姐,她笑着问道:「我过来找四妹玩儿。四妹在哪儿呢?」 绿檀回手指了指,笑道:「在那里不是。」 薛清芸顺着她的手指一看,果然看到薛清宁正全身没骨头似的趴在窗子上晒日头。 这时节的日光很好,碎金子似的,一眼瞧过去都是光闪闪的。 薛清芸笑起来。然后她就抬脚继续往屋里走。 薛清宁趴在窗子上的时候就已经看到薛清芸来了,但是这会儿她被这暖和的日光晒的整个人都懒散了,所以看到薛清芸进了屋,她也没有起来,只叫了一声二姐。 声音懒洋洋的,仿似还带着点儿颤音,听得人的心里都莫名的酥软起来。 薛清芸在她的对面坐下来。 薛清宁生的肌肤白净,碎金似的日光落在她脸上,手上,只让人觉得她肌肤通透如玉一般。 而且她气色也很好。双颊有很健康的红晕,双唇也是殷红如胭脂一般。 薛清芸很羡慕。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一脸艳羡的说道:「四妹,我可真羡慕你。你怎么就能这样的白呢?而且你每天明明吃的都比我多很多,但怎么你还是这么瘦?好像一点儿都吃不胖。」 顿了顿,她又很不甘的说道:「我怎么就这么黑,这么胖啊?大姐她每次看到我都会笑话我。我真是要气死了。」 薛清宁原本还闭着双眼,这会儿听见这话,就睁开眼,歪过头看薛清芸。 平心而论,她觉得薛清芸的五官生的并不比薛清雪差,吃亏就吃亏在她皮肤黑,双颊有痘,而且胖这三件事上。 要是她能白一点,瘦一点,脸上的痘痘也没有了,还真说不定她和薛清雪到底谁会更好看一些。 想到中秋节那天薛清雪母女在薛博明面前搬弄口舌,颠倒黑白,惹的薛博明冲过来责怪徐氏的那件事,薛清宁一下子就坐直了。 她要让薛清芸白起来,瘦起来,肌肤也光滑起来,到时看薛清雪还怎么自以为是,觉得全家就数她的相貌生的最好。 薛清芸被她这忽然坐起来的动作给吓到了,忙问道:「四妹,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 薛清宁在炕桌边坐好,目光牢牢的看着薛清芸,问道:「二姐,你想不想变得好看起来?比大姐还好看。」 薛清芸看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是十分严肃的表情。就好像她要说的事会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一般。 第31章 不过她才八岁,晓得怎么样才能让人变得好看起来呢?竟然还要比大姐还好看。 薛清芸想了想薛清雪的相貌。 纵然她再不喜欢薛清雪,但也不得不承认,薛清雪生的确实很好。 皮肤白嫩,眉眼妍丽,微笑着不说话的时候,就好像夏初时节墙头刚开的一朵蔷薇花般。 「嗯,我想的。」 薛清芸重重的点了点头。 薛清宁笑起来:「那往后你就得照我的话去做。」 她上辈子身体不好,不能做激烈的运动,甚至连去上学都困难。整天待在家里无聊的很,便找书看。 各样的书都看。甚至连医书,特别是有关美容的那方面她就看得更仔细了。 她的记性又好。即便到了现在,她还很记得几个医书上写的方子。 有洁面的,有去黑的,还有美白的,也有祛痘的。 内服的那些就算了,她也不敢让薛清芸随便吃这些。但是外敷的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就叫小桃拿了纸墨笔砚来,她伏在炕桌上,一一的将记忆中的那些方子原样写了出来。 「今日晚了,就算了。等明日上午我亲自去药铺买这些药材,让他们按照我的吩咐或磨成粉,或调成糊状,然后你就用起来。」 薛清芸原本还有点儿犹豫。 谁晓得薛清宁这写下来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呀。她要是用了,万一一张脸都毁了…… 转念一想,她现在一张脸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便是再毁又能毁到哪里去呢? 不管怎么说,她肯定是没法子再忍受每次薛清雪对她的那些嘲笑的。 就很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薛清宁等这几张纸上的墨迹都干透了,就仔细的折起来,交给小桃,让她放到自己的首饰匣里面去。 一抬头,看到绿檀双手捧着一只朱漆茶盘走进屋子里来。 等走到炕沿边上,她一边将茶盘里的碗盘往炕桌上面放,一边笑道:「奴婢刚刚去前院的小厨房,问厨娘有没有什么糕点。厨娘说有蒸饼,还有冰糖银耳莲子红枣羹。二姑娘和四姑娘用些吧。」 这个时节正是最干燥的时候,早上起来喉咙都觉得干干的,很容易咳嗽,这时候喝一碗冰糖银耳莲子红枣羹是最好的了。很能润肺。 这乳饼显然才刚出锅,金灿灿的,还冒着热气,一看就觉得很香甜。 薛清芸口水都快下来了,伸筷子就要去夹一块乳饼吃。 却不提防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双筷子来,正好打在了她的筷子上。 「二姐,你若是想变瘦,这乳饼你肯定是不能吃的。」 这乳饼是用牛奶做的,其实就相当于奶酪了,热量很高的。吃了之后只会变胖,还怎么想瘦? 薛清芸原本还忍不住,但看到薛清宁面上严肃的神情,也只得怏怏的放下筷子,转而拿起勺子,想要喝冰糖银耳莲子红枣羹。 但立刻又听到薛清宁的声音在说道:「这银耳羹放了冰糖,很容易让人长胖的。二姐,你不能吃。」 薛清芸都快要抓狂了。 「所以我什么都不能吃了?」 「不是什么都不能吃。」 薛清宁夹起一块乳饼咬了一口,真是又香又甜。一边惬意的眯起了双眼,一边慢悠悠的跟薛清芸说话,「而是要有选择的吃。不过像乳饼,还有加了冰糖一块儿炖的这个莲子羹,你是肯定不能吃的了。」 「那我到底能吃什么?」 「素菜吧。」薛清宁一边想,一边还不忘又咬了一口乳饼,「不过素菜也不能放油,最好只用水煮一煮。而且一次也不能吃太多。」 于是接下来,薛清芸就眼巴巴的瞧着薛清宁吃了一块乳饼。她自己的那碗冰糖银耳莲子红枣羹喝完之后,还不客气的将她这碗也拿过去喝了。 理由是:「左右你是不能喝这个的,放在这里也是放着,不如让我喝了。」 薛清芸:…… 于是等到薛清宁吃完喝完之后,她就面无表情的问道:「四妹,你就不撑的吗?」 「嗯,撑。」 薛清宁在炕沿上站起来,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所以现在我们两个去后园子走一走吧。」 见薛清芸坐着不动,她就歪着头对她笑了笑:「这走路可是很容易瘦下来的。」 薛清芸被她成功的说的起身站起来,跟着她一块儿往外走。 上房在前院,离着后园子很有一段路。等薛清宁和薛清芸走到后园子,两个人都有些累了。 就近找了池子边一块向阳的石头坐下来,两个人一边看水里面游来游去的锦鲤,一边说话。 说了一会儿,薛清宁还从随身的荷包里面掏了一颗玫瑰粽子糖塞到口中。 自然,她没有分薛清芸一颗,因为吃糖是很容易让人增肥的一件事。 薛清芸虽然明知道原因,但是看着薛清宁吃糖吃的一脸惬意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的羡慕。 感觉薛清宁每天都在吃个不停,但是她除了脸颊圆嘟嘟一点,胳膊腿都是很纤细的。腰也很细。 就用艳羡的语气说她:「四妹,你刚刚才吃了乳饼,还有两碗冰糖莲子羹,你现在竟然还吃糖?!你就不担心自己会长胖?」 第32章 「不担心。」 薛清宁的语调依然慢悠悠的,「你知道的,我饿不得,一饿就容易手脚发抖,头晕眼花。若真的饿的狠了,人还会晕过去死掉。相比较长胖,我觉得我还是考虑身体健不健康最重要。」 因着口中含了颗玫瑰粽子糖的缘故,她说出来的这话听起来有点儿含含糊糊的,又带着女孩子特有的一种娇软绵糯,很好听。 先前恰巧在旁边一处假山后面,旁听到了她们姐妹两个所有谈话的林星承听到,心中微微一怔。 没有想到薛清宁竟然会有这个毛病,而且听起来还很严重的样子。 薛家的人都没有找个好大夫来给她瞧一瞧,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在池子旁的石头上坐了一会儿,薛清宁觉得差不多歇够了,就叫薛清芸起来,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多运动运动,肯定会对身体好的。而且还能让薛清芸瘦一些,可谓是一举两得的事。 但她才刚走出去两步远,衣袖子就被薛清芸给拉住了。 「四妹,你看,那个人,在那边。」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薛清宁有点儿懵,下意识的转过头问道:「什么?」 然后她一眼看到林星承就站在旁侧的假山石旁,身上青衫淡淡。 旁侧有一株香樟树,浓密的树冠遮挡住了快要西斜的日头。他就站在那阴影里面,气质沉郁冷清,深秋夜晚落下来的寒霜一般,正目光淡漠的望着她这里。 平心而论,薛清宁觉得跟林星承打交道实在不是一件高兴的事。 他给人的感觉太阴郁了。就仿似一片荒芜边际的经年阴影一般,没有日光可以照得进去。但凡靠近一些,就会觉得自己的心情也会跟着不好起来。 薛清宁不大喜欢这种感觉,她还是喜欢跟能让她觉得轻松的人一起玩。 但是,明知道林星承往后会是最后的赢家,他们大房这一脉的荣耀全都要凭着他的一句话,薛清宁肯定还是不敢得罪他的。 不求他的青眼相待,只求不会心生厌烦就行。 所以就对着林星辰点了点头,然后客客气气的叫了一声林公子。 心里已经在盼着薛清璇早点儿回京了。 按照书中所说,林星承见到薛清璇的头一眼,就如同是在漆黑深渊中看见一束明亮的日光,让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温暖的感觉。 可惜算算日子,薛清璇还要四五年之后才能回京。 薛清宁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面上却还带着客套礼貌的微笑。 林星承沉默的看着她。 他是个敏感的人,自然能感觉得出来薛清宁对他的客套和疏离。好像都不愿意跟他走的太近。 但明明还是会提醒徐氏不要忘了给他做冬衣,会送月饼给他,也会将自己手头唯一的灯笼给他。 背在身后的双手紧了紧,片刻之后他还是抬脚往薛清宁这里走过来。 在离着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背在伸手的右手先拿出来。手中提着一盏灯笼。 就是昨儿晚上薛清宁给他照明的那盏琉璃灯笼。 薛清宁明白了,林星承这是还灯笼来了。 原本就是她的东西,林星承既然现在来还,那她接着就是。 就伸手将灯笼接了过来,对着林星承笑了一笑。 小姑娘相貌生的很娇美,笑起来的时候眼中都满是盈盈笑意,好像让人的心情都会跟着不自觉的明媚起来。 林星承背在身后的左手又紧了一紧,手掌心里面甚至不自觉的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在紧张。不过面上看着依然还是很冷静的。 薛清宁这时却有点儿纳闷了,不明白林星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说是来还灯笼的,那现在既然已经还了,他还站在这里不动做什么? 她甚至都能从他脸上看出几分迟疑的神情了。 林星承这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不由的面色肃然起来,屏息静气的准备聆听。 没想到等了一会儿之后,手中却突兀的被塞入了一样软软的东西。随后就见林星承转身快步的就走了。 薛清宁望着他清瘦孤单的背影懵了一会儿,才低头看林星承塞给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一只小布包。拉开顶上的系绳,就看到里面装的全都是桂花。 小小的,金黄色的。明明有这么多,堆在一块儿,握在手中却是松松软软的。 随着布包的打开,薛清宁闻到了一阵很浓郁的甜香。 想必刚刚林星承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里面拿着的就是这个。 薛清芸还在说林星承:「这个人可真是个怪人。昨儿晚上你将自己的灯笼给他照明,现在他来还你,难道不该对你说一声谢谢?可他倒好,只将灯笼还你,转过身就走了。这可真是太没有教养了。」 「他谢我了啊。」 薛清宁对她扬了扬手里的小布包,「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他给我送了份谢礼。」 薛清芸见是桂花,就撇了撇嘴:「我以为是什么谢礼,原来是桂花!这时节哪里都有,一点儿都不值钱。」 薛清宁心想,要值钱做什么?但凡只要是林星承送的,哪怕只是路边的一株小草,水里的一颗鹅卵石,她都觉得很高兴。 第33章 因为这至少说明林星承心里是明白她对他没有恶意的。但凡只要他念着她的这点好,往后他们大房的日子就肯定差不了。 而且这桂花么…… 薛清宁忽然想起头先几日她遇到林星承的时候,林星承正在赏桂花。当时她跟他搭讪的头一句话是,这桂花闻着好香。等再过几日全开了,就可以摘了做桂花糯米藕吃。 所以现在林星承给她这包桂花,难不成是因着还记得前几日她说过的那句话? 这可真是太难得了。 薛清宁心情很好。回身将琉璃灯笼和这一包桂花都交给了小桃,笑着说道:「待会儿回去,你将这包桂花拿到小厨房,跟柳嫂子说一声,让她做成糖桂花。等好了,让她做桂花糯米藕。」 顿了顿,又叮嘱了一句:「让她做糖桂花和桂花糯米藕的时候多做些,我要送人的。」 小桃答应着,将灯笼和桂花都接了过去。 次日依然是个好天气。薛清宁醒过来的时候,晨光已经从槅扇窗子里面斜进来,在临窗的木炕上落下一道道金灿灿的光晕。 屋子里面好像都跟着明亮了起来。 因为记着昨儿答应了薛清芸的事,所以薛清宁今日难得的没有赖床,一醒过来就掀开被子起来了。 虽说这时代对于女子出门并没有什么限制,但是她现在才八岁,要出门肯定要经过徐氏的批准。 不过只怕不是那么好批准的…… 薛清宁一边慢腾腾的穿着衣服,一边脑子里在想待会儿该如何跟徐氏说这件事。 等到洗漱好了,她带着小桃出了屋。 徐氏的卧房在西梢间。走到西次间的时候,薛清宁听到徐氏叹气的声音。给人很怅然的感觉。 脚步不由的一顿。 然后就听到徐氏在说:「岁月不饶人,我这可真的是老了。翠柏,你看,我竟然掉了这么多的头发。再这么掉下去,我真担心有一天我会秃了。」 翠柏就是孙妈妈。徐氏没事的时候喜欢侍弄盆栽,所以给自己的丫鬟取的名都是适合用来做盆栽的植物。 薛清宁听了,心里难过起来。 变老这件事,好像是谁都没有法子掌控的。徐氏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步入中年,孩子,家庭,哪一样都要她操心。丈夫显然是指靠不上的,不气她就已经很不错了。 就暗暗的下定决心,往后不可以再这样的懒散了。像琴棋书画,女工针凿,当家理事这些她都要很用心的学起来,不让母亲为她操心。 平缓了一下情绪,薛清宁才抬脚跨进屋里。 孙妈妈还在用言语宽慰徐氏:「……您这头发还跟年轻的时候一样的浓密,一点儿也没见少。而且,秋天干燥,原就是掉头发的季节,您就是想太多了。」 看到薛清宁进屋,她就笑着说道:「夫人,四姑娘给您请安来了。」 知道徐氏最疼爱薛清宁,现在薛清宁来了,她肯定不会那么伤感的。 果然,徐氏一看到薛清宁,就笑了起来。 「今儿你倒是起的早,不用我遣人去叫你。」 问她昨晚睡的好不好。看她身上只穿了一套浅丁香色的交领襦裙,叫丁香回屋去取一件半臂来给她穿上。 「……现在白天的太阳虽然还大,但早晚的时候很凉快,你要多穿一件。不然会很容易着凉。」 薛清宁很乖巧的应了一声,坐在一旁看孙妈妈给徐氏挽了个圆髻,在首饰匣里面拿了一样赤金点翠菊花纹样的首饰和两支碧玉簪子给她戴在发间。 薛清宁想让她高兴。想了想,就起身走到梳妆台旁,在首饰匣里面拿了一朵大红色酒杯口大小的绒花,抬手簪在了徐氏的鬓后。 徐氏不大想戴:「这花儿应该你们小姑娘戴,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戴这个做什么?就是要戴花儿,也应该挑一朵颜色素净些的。」 抬手就想摘下来。 却被薛清宁给制止了。伸了双臂从背后松松的搂着她的脖子,笑着说道:「娘明明还这么年轻,这么好看,我们两个一块儿出去,不知道的肯定会说我们两个是姐妹呢。」 哄的徐氏忍不住,笑出声来。 随后她回过头,一指头轻轻的戳在薛清宁的额头间,笑着骂道:「你今儿早起喝蜜了,嘴这么甜?树上的雀儿都能被你这一张嘴给哄下来了。」 不过显然是高兴的,原还轻拢着的眉眼现在都舒展开来。 「奴婢觉得四姑娘没有说错。」 孙妈妈赶忙凑趣,「夫人您现在原就年轻。若不是梳了妇人的发髻,出去旁人见到了,都会以为您还没有出阁呢。」 听的徐氏的眉眼越发的舒展开来。 就牵了薛清宁的手,两个人去西次间。又叫文竹使两个小丫鬟去催催大公子和二公子,让他们快过来用早饭。 薛清宁眼角余光看到有小丫鬟拿了条把进西梢间扫地,梳妆台旁边的水磨青砖地上确实掉了很多头发。 想了想,她就对徐氏说道:「娘,我记得我以前恍惚听人说起过,吃黑芝麻丸对头发好。京里有一家老字号的药铺,名叫做阳安堂,他家的黑芝麻丸做的好,是九蒸九晒的。我待会儿去那里买点回来?」 徐氏明白薛清宁这是听到她刚刚说的话了,在对她好呢。 第34章 心里欣慰的同时,自然是允的。 「既如此,待会儿用完早饭之后你就去吧。叫你二哥陪你一块去。」 虽说薛清宁出门会带丫鬟,但徐氏肯定还是不放心的。让薛元青陪着一起,她才能安心。 对于陪薛清宁一块儿出门这件事,薛元青还是很乐意的。 荣昌伯府现在虽然不比以往,但该有的排场依然还是要有的。不然就会更加的教京中的那些权贵瞧不上,越发的不会跟他们家往来了。 马房里面收到二公子和四姑娘要出门的消息,忙套好了马车,备好了马,打发到大门口等着。 是一辆朱轮八宝车,车檐下面垂了一圈珠子缀成的璎珞,看起来还是很华贵的。 小桃扶薛清宁坐上马车,薛元青翻身上马。随着赶车小厮的一声驾,马车往前走动。 因为已经是深秋,马车上面挂着的,透气的竹帘子早就换成了能挡风的,厚重的青色绸帘子。 只是虽然成功的挡住风了,薛清宁却觉得有几分气闷。 也觉得马车里面光线有点儿暗了。 索性掀开自己旁侧车窗上挂着的帘子,侧过头往外瞧。 就见薛元青骑马随行在侧。因着马车速度不快,他便也按辔徐行。 日光落在他身上,风吹起他的衣角,看起来很闲适的模样。 薛清宁忽然艳羡起来。就叫他:「二哥,我想学骑马。」 薛元青侧过头看她。 少年如同阳光下正在茁壮成长的一株白杨树,笑起来的时候露出口中两排整齐的牙齿,很白。 「你既想学,那就学。」 大景朝对女子还是很宽松的。不但可以随意出门游玩,便是骑马,打马球这些事都是可以的,大家都能接受。 便是有些老学究会痛心疾首的说女子这般豪放是败坏名声,但大不了女子出门的时候戴着帷帽,不露脸,或是干脆穿着男装,那些人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中秋节晚上薛清宁跟着薛元青出门就是做了男装打扮,今日出门却没有。不过她也没有戴帷帽。 她现在毕竟才八岁,年岁还小,暂且出门还用不着戴那个。等往后再大个两岁,她出门的时候肯定就要戴帷帽了。 所以一听薛清宁想学骑马,薛元青想都不想的就立刻同意了。 但他立刻又皱起了眉头来。 「咱们家虽然养着几匹马,但都是高头长腿的,你拿着它们学骑马是肯定不行的,很容易摔到。这样,待会回去之后我去跟娘说说,让她拨银子遣人去买一匹温顺的小马来,好让你学。」 一听要买马,薛清宁立刻摆手说不学了。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奇怪。买个丫鬟只用花几两银子,买匹马却要花几十两银子。薛元青是个男人,对庶务不关心,薛清宁整天跟在徐氏身边,却是知道现在荣昌伯府虽说不至于寅吃卯粮,但一应开销肯定都是要节俭一些的。 这个家徐氏原本就当的艰难,哪里能因着她忽然而起的一个念头,就要让徐氏花几十两银子特地去给她买匹小马回来呢? 为免薛元青回去之后会跟徐氏提起这个话,薛清宁还特地很严肃的叫他回去之后别跟娘说这件事。 薛清宁一向乖顺娇软,难得绷起一张脸说话,所以薛元青还是肯听的。 马车到阳安堂药铺门口停下了,小桃掀开帘子先下马车,然后过来扶薛清宁。 薛元青也翻身下马,小厮将马和马车都赶到旁边人少的地方。 兄妹两个人一起走进阳安堂,身后跟着小桃和初一。 至药柜前面,薛清宁叫伙计给她拿了三罐黑芝麻丸。随后又从小桃手中接过昨日她写的那几张方子交给伙计,叫她按照上面罗列的药材抓药。 因着有些儿药材不但要切碎,还得细细的磨成粉,所以还是需要耗费一些时间的。 伙计请薛清宁和薛元青到旁边的椅中落座,有小伙计拿了茶,还有一碟子茯苓糕过来。 薛元青是个没有多少耐心的人。勉强喝了半杯茶,看薛清宁要的东西伙计还没有收拾好,就有些坐不住了。 旁边的窗子开着,能看到斜对面有一家打铁的铺子。铁匠手里抡着铁锤在打一把刀,旁边灶台里面的火烧的旺旺的,里面放着几把还没有打造成功的刀剑和锄头之类的农具。 薛元青是个喜欢习武的人,相应的,他对兵器也很有兴趣。这会儿听到打铁铺那里穿过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就觉得心里面痒痒起来,很想过去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好兵器。 薛清宁还是了解他的。一看他在椅中不停的调换坐姿,一会儿又探头去看那家打铁铺,就叫他:「二哥,你去对面看看吧,我在这里等你。」 反正只是磨个药材而已,也确实不需要他们两个人都坐在这里等着。 薛元青却不肯,一定要留在这里继续陪她,说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 薛清宁明白他这是在担心她,只觉得心里面暖和和的。 她喜欢这种被人,特别是来自于自己亲人的关爱。所以对于这辈子她能做薛清宁,她其实是很庆幸的。 就更加的想要薛元青去打铁铺里面看看了。不能因着她的事,一直将他拘在这里。 第35章 就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对面的铺子离这药铺这么近,你站在那铺子门口都能看到我。而且还有小桃陪着我。」 薛元青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就叮嘱薛清宁不要离开这间药铺,他去打铁铺看一看就回来。 临了不放心,叫初一不用跟着他,站在药铺门口守着薛清宁。 初一应下了,薛元青这才放心的离开。 薛清宁透过窗子,看着他走进对面的那间打铁铺子,这才收回目光。 刚刚小伙计捧过来的茶她不大想喝,但是对于那碟子茯苓糕她却有点儿兴趣。 颜色是白色的,式样是长条形的。跟外面的糕点铺子比,做的不算很精致,里面也没有夹碾碎的干果或是芝麻之类的。不过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但是以前徐氏跟她说过,外面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不能吃…… 薛清宁盯着那碟子茯苓糕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伸手拿了一块。 咬了一口之后她就发现味道不错,很甘淡。 于是吃完一块之后她又拿了一块。还想着待会儿要问问伙计这茯苓糕是他们铺子自己做的,还是在哪家糕点铺子买的,她想买一些回去给徐氏尝尝。 她看徐氏近来食欲不大好,茯苓是可以健脾的,正好可以给徐氏吃。 正想着这事,忽然察觉到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一暗。 她下意识的抬头望过去,就看到门口站了一个人。 身形挺拔,肩宽腿长。 竟然是孟锐! 虽然他现在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但看他现如今的这个身材,不难预见将来他会有多高了。 薛清宁没有想到她随便出个门就会碰到孟锐,震惊之下,被刚咬了一口的茯苓糕呛到了,立刻控制不住的闷声的咳嗽起来。 孟锐原本还没有注意到薛清宁。他这个人向来就很少看女子的。忽然听到这咳嗽声,就在跟自己随从说话的间隙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然后就看到有个小姑娘正伏在桌子上咳着,旁边她的丫鬟正一脸焦急的抬手给她顺背。一边儿还问着:「姑娘,您觉得怎么样?」 拿了桌上的茶杯要喂她喝茶,却被那个小姑娘摆手给拒绝了。 孟锐莫名的觉得这位小姑娘的肩背看着有点儿眼熟。又看了看小桃,认出来是中秋节那晚跟在薛清宁身边的丫鬟。 如何还不知道这位小姑娘就是薛清宁呢? 于是跟随从交代完事情之后,他转身抬脚就往这里走过来。 薛清宁原是不想跟孟锐打照面的,所以咳嗽的时候就特意的将胳膊枕在桌上,头抵着胳膊,目光只望着地面。 料想孟锐纵然是来这药铺里面抓药,抓完药之后他就会走了。不想耳中就听得一路脚步响,随后视线里面就出现一双黑色的皂靴。 又听到小桃在说:「奴婢见过孟公子。」 薛清宁:…… 孟锐怎么不走,还往她这里来了? 想了一想,也就明白过来了。孟锐那晚是见过小桃的。 心中哀叹了一声,明白现在躲是肯定躲不过的,只得慢吞吞的抬起头,望着孟锐。 正想说一声孟公子,好巧,就听到孟锐笑着冲她点了点头:「要叫三哥。」 看来他其实是很明白薛清宁不愿意认他这个三哥的事。 薛清宁被他这句忽然而来的话砸的有点儿懵,一时都忘记了自己刚刚要说的是什么话,只怔怔的望着他。 落在孟锐的眼中,就觉得薛清宁这样抬头傻傻的望着他的样子很软萌。看到她圆嘟嘟的白净柔嫩脸颊,忍不住又想伸手去捏一捏。 但是想起那晚他捏了薛清宁的脸颊之后薛清宁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他想了想,就没有动。 不过还是挑眉笑着问道:「怎么,看到三哥忽然出现在这里,你竟是高兴的傻了?」 一边说,一边在桌对面的一张椅中坐了下来。 薛清宁心想,我要是高兴了才怪。 而且,说个实话,这声三哥她还是不大叫得出口的。 正犹豫着,就见孟锐一双长腿伸直,整个上半身闲散的往后倚靠在椅背上,望着她的目光似笑非笑的。 「宁宁,你那晚收了我的玉佩。」 言下之意就是,收了他的玉佩,那就是他孟锐的妹妹。 只是这话他虽然是用闲散的口气说出来的,但身为世家子弟,自小想要什么就能得到,又在军中多年,进出战场数次,刀刃舔血过,所以他这句话无形中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强势,很霸道的。 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薛清宁以前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有人会这样跟她说话,立刻忍不住的开始暴躁起来。 心想,不就是一块玉佩吗?还给你行不行?哪里会有人像这样逼着人给自己做妹妹的?那往后你要是看中了哪一位姑娘要她做妻子,那位姑娘不同意,你是不是就要直接上门强娶啊? 这哪里还是世家的公子?简直就是个活土匪! 一张白净的小脸都气的整个儿涨红了起来,搁在膝上的双手也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第36章 同时她没有控制好自己,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着孟锐。 薛清宁以为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很凶狠。但她原就生了个娇美乖巧的相貌,两边脸颊又圆嘟嘟的,所以即便再生气再凶狠的时候,落在旁人的眼中也不过是觉得很软萌罢了。 甚至还会觉得她现在的这个样子比她平时那副不紧不慢说话做事的样子要好,有她这个年岁的小姑娘特有的娇憨可爱。 孟锐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 一边笑,还一边倾身过来,忍不住伸手轻轻的捏了下她的右脸颊。 就觉得肉呼呼的,很软嫩。 刚刚就一直想捏了,这会儿可终于捏到了。 哪怕薛清宁因着这事对他横眉冷对,他也觉得值了。 捏完之后他收回手,笑着说道:「别生气啊。三哥喜欢你,才会捏你脸颊。难道你大哥二哥平常不捏你脸颊?」 那还真没有过! 薛元韶和薛元青虽然对她很好,但更多的是让着她,买各样好吃的,好玩的东西给她,还从来没有像孟锐这样捏过她的脸颊。 而且,谁要他的喜欢了? 薛清宁正要反驳,就看到孟锐的随从走过来,对他行礼说道:「公子,东西买好了。」 刚刚薛清宁眼角余光注意到孟锐的这个随从去药柜前面买东西,这会儿一看,还真的巧了,他买的也是黑芝麻丸。 薛清宁不由的看向孟锐的头发。 还是很浓密,也很黑的。整整齐齐的往上挽成了个发髻,戴了一只有点儿像是铜质的发冠,看起来很硬朗的样子。 不过他竟然有美人尖。前两次她怎么没有注意到? 孟锐也留意到她的目光了。隔着一张桌子,微微的往前倾身过来,笑着问道:「这样看三哥做什么?是不是觉得三哥我生的很俊朗?」 薛清宁面无表情的在心里给他这句话打了个评价:不要脸! 药铺的伙计这时终于将薛清宁需要的药材都研磨好,用油纸包包好拿了过来。薛清宁叫小桃接过来,吩咐初一去对面的打铁铺叫薛元青。 原本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她和薛元青就已经说好了,在药铺买好东西就回去的,但是现在薛元青一回药铺就看到孟锐在这里,哪里还会记得这句话啊?邀着他就要去旁边的茶楼坐坐。 不过薛元青每个月的月例才一两银子,纵然徐氏经常私下贴补他,但他是个花钱散漫的人,这个月的月例银子中秋节晚上都拿来给薛清宁买吃食了,现在身上哪里还有钱。 于是等到了茶楼之后,他就悄悄的问薛清宁借钱,说下个月一准儿双倍还她。 薛清宁肯定借啊。甚至压根就没想过要他还。 因为就算她再觉得孟锐这个人说话做事讨厌,但刚刚既然是薛元青说要请孟锐的,那她就不能让她二哥在孟锐这里跌了面子。 就解下自己的钱袋子,从桌子底下悄悄的塞到了薛元青的手里。 里面还有七八两银子,不管怎么说,在这茶楼里面请孟锐一顿那肯定是够了的。 兄妹两个自认这番动作做的人不知鬼不觉,不想孟锐目光敏锐,早就瞧见了。 但他也没有说什么,笑了一笑之后拿了茶杯喝茶。 心里还是很羡慕他们两个这样的兄妹情深的。不像他,他还没出生长姐就已经出嫁了,两岁的时候二姐也出嫁了。家里虽然还有其他几个哥哥姐姐,但都是庶出的,年纪比他大很多不说,因着嫡庶的缘故,对他的态度也十分的复杂,一点儿都不亲近。他还从来没有体会过像薛元青和薛清宁之间这样纯粹的兄妹感情,从小就觉得自己挺孤单的。 因着今儿用早饭的时候薛清宁提过一句,她早上起来的时候觉得喉咙有点干哑,所以薛元青特地给她点了一壶菊花茶。 雨过天青色的茶杯,里面是浅黄色的茶汤,上面还浮着两颗朱红色的枸杞,瞧着就觉得心旷神怡了。抿一口,清香四溢。 这样的茶水用来配糕点和坚果是最好的了,解腻。 薛清宁从桌上的碟子里面抓了一把松子仁,低头剥着。 耳中听到薛元青和孟锐在说话。 先还只是说一说京中哪里卖的马好,哪家铺子的兵器最好,后来薛元青渐渐的说到了他最向往的事。 跟薛元韶决心通过科举入朝为官不同,薛元青向往的一直都是烽火战场,想要凭借着自己的武艺为自己挣出一场名利来。 只可惜徐氏是断不会允许他去做这样可能会危及自己性命的事的,所以也就只能空有一番热血,但却不能得诸行动。 当听到孟锐笑着说他曾经上过战场,而且还不止一次的时候,薛元青立刻表现的极其的羡慕。甚至用手拍着桌子,直呼男儿就当如此!若只一味的埋头攻书,纵然才高八斗又能如何?终究少了几分男儿应有的热血激昂。 薛清宁一边往口中塞了一颗松子仁,一边面无表情的想着,待会儿回去她就将这话告诉大哥知道,到时看大哥怎么‘修理’你。 对他们两个说的话没什么兴趣了,薛清宁转过头听前面台子上的人说评书。 听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胳膊肘被什么东西给轻轻的撞了一下。 回过头一看,就看到自己的胳膊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白色的小碟子。里面装着一把剥好的松子仁。 第37章 不过剥的不大好。有的松子仁拦腰断了,有的上面坑坑洼洼的,就没有几颗是完好的。 她只以为这是薛元青剥给她的。心里还想着,今天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二哥这么个大大咧咧的人,还会为她做这事? 但等到她抬起头一看,整个人就震惊了。 竟然是孟锐!还在对着她笑,眉眼间极明俊的样子。 继中秋节晚上的糖炒栗子之后,孟锐现在又给她剥松子仁…… 薛清宁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一时都不敢吃这碟子松子仁了。 就目光带着疑问的看着孟锐。 就见那厮笑的越发的神采飞扬起来。还对她说道:「三哥说过,以后会跟你二哥待你一样的好,我说话算话。」 薛清宁:…… 她感觉自己压根就看不清楚孟锐了,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做她三哥。 到底是发自真心的,还是在跟她闹着玩的? 薛清宁犹豫了下,最后还是伸手在碟子里面拿了一颗松子仁吃起来。 这算不算是间接的接受了自己往后是她三哥的事? 不过就算现在她不接受也没有关系,往后他总是会有法子让她接受的。 想到这里,孟锐眼中的笑意就越发的明亮起来。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他确实想要薛清宁对他像跟薛元青那样的亲近。也想体会一次纯粹的兄妹之情是什么样的感觉。 自打过了秋分节气之后夜就开始长了起来,现在一旦立冬,白天的日子就越发的短了。 薛清宁因着近来晚间上床睡的早的缘故,早上也醒的要较以前早一些。 这一日早上醒过来,看到槅扇窗外的天光虽然已经大亮了,但日头还没有升起来。 能听到有笤帚在刷刷扫地的声音,还有母亲和文竹说话的声音。 薛清宁觉得全身酸痛的不行,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弹。在暖和的被子里面躺了一会儿,最后狠了一狠心她才掀开被子起床。 自己穿好了衣裙,随后也没有叫绿檀和小桃提水进来伺候她梳洗,而是直接掀开碧纱橱上挂着的粉色软绸帘子出了屋。 等走到外面的廊檐上,她就靠在柱子上没有再往前走。 徐氏正在修剪一盆茶花盆栽,听到文竹说姑娘起来了,她抬起头一看,就看到薛清宁正全身没骨头一样的斜倚在柱子上打哈欠。 一看就知道还没有梳洗,头上的双丫髻看着都有点儿乱了。 不过自己生养的孩子,怎么样都是好的。 就直起身,笑着问道,「昨儿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我看你都在犯困。听绿檀说饭后你洗漱了就上床睡了。睡的这样早,还没有睡够?」 「我睡是睡够了,但就是觉得身上酸痛的很,没力气。」 薛清宁一边说一边往台阶下走。等走到徐氏身边,就看到栽种茶花的花盆里面有好多花苞。 都是被徐氏刚刚修剪下来的。 薛清宁不解,就问道:「娘你怎么把这些花苞都剪掉了?多可惜啊。」 每一朵花苞就是一朵花呢。 一脸心疼的样子。 徐氏笑了起来。 拿起剪刀,一边继续修剪,她一边解释着:「你现在是心疼,可若是任由它们这么一直长下去,一株树上的花苞太多,往后需要的养分也会随着增加。可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养分给它们呢?到最后花苞自己掉落的反而会更多。剩下的那些花苞纵然开花了,也不会大。倒不如现在就修剪掉一些花苞,剩下的那些养分足了,往后才能开出很大的花来。」 说到这里,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垂眼看着自己手腕上戴着的那只金镶玉的手镯子,唇角勉强的往上提了提。 「这做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总是要有舍有得的。若是什么都想要,到最后反而会什么都握不住。」 薛清宁不是很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上辈子她虽然活了十七岁,但因着身体不好的缘故,大部分的时间都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很少同外界的人接触,更没有经过什么事。这辈子虽然父亲对她的关注是少了点,但母亲和两位兄长都是很宠爱她的,她也没有经过什么事,所以心性还是纯真烂漫的。 自然徐氏也没有想过要她现在就懂得这个道理。 甚至若可以,她希望她的女儿永远都不要懂。 因为只有经过了事,还是一些苦痛的事,才会明白这些人生的道理的。若一直都活的很顺遂的人,即便到老了,也依然会是纯真烂漫的。 所以,她甚至希望她的女儿永远都不要懂事。 纵然薛清宁不是很明白徐氏说的这句话,但是她也能感觉得到徐氏的怅然若失。 在她的印象中,徐氏是个很冷静理智的人。哪怕再宠着他们兄妹三个,但该有的规矩也会给他们立,是个好母亲。 她将荣昌伯府也打理的很好,从来没有苛待过下人,是个好主母。 至于薛博明。薛清宁能看得出来徐氏虽然不喜欢薛博明,但表面上对他还是恭敬的,但凡有大事情都会跟他商量,也可以说是个好妻子。 但有的时候,薛清宁会看到她一个人坐着出神。而且当时她要么是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戴着的这只手镯,要么就是抬手慢慢的摩挲着。 第38章 这只手镯肯定是有来历的,就不知道到底是谁送给徐氏的。 薛清宁努力的回想原书里的剧情,但一来当时她也看得不是很仔细,可谓是一目十行。而且已经隔着近十年的时间了,她哪里还能什么细节都记得呢。 二来,她的身份在书里都是路人甲了,徐氏更是路人甲中的路人甲,有关她出场的戏份很少,也压根不会写到她手腕上戴的一只手镯子背后会有什么样的故事。 不过薛清宁也一直没有问过徐氏。 谁还没有点秘密呢?既然徐氏不对他们说,那肯定就有她不说的道理。 就站在徐氏身边,一边看着她修剪茶花,一边跟她说话。 徐氏不但当家理事很厉害,在侍弄盆栽上面也很厉害。看得出来她也是真心喜欢做这些事的,他们住的上房这院子里面还专门辟了一块地方出来摆放各种各样的盆栽。 平时这些盆栽也都是徐氏亲自打理,就连浇水都不用丫鬟来。说是每一盆盆栽都娇贵的很,怕丫鬟手底下没有个轻重多寡,水或是浇多了,或是浇少了,都对盆栽不好。 修剪好茶花之后,徐氏又去看旁边的君子兰。 这盆君子兰夏日的时候一直将它放在背阴处,立秋节气之后换了个大一些的盆,随后才慢慢的每天将它搬到太阳底下晒一会儿。正午日头强的时候徐氏依然会叫人将它搬到阴凉的地方去。 经过这般精心的照料,现在这盆君子兰长的很好。叶片呈现出很有光泽的墨绿色,徐氏说腊月过后很可能就会开花。 「等花开了,就叫人搬到你大哥的书房里面去。」 显然她再喜欢盆栽,但自己的儿女更重要。所以每当自己精心侍弄的盆栽开花的时候,就会叫人送到薛元韶,薛元青和薛清宁的房里去。 母女两个人正说着话,就有小丫鬟过来通报,说是冯姨娘带着二姑娘过来请安了。 徐氏听了,就回手将水壶交给旁边站着的小丫鬟,又接过文竹递过来的一块干净帕子。 一面用帕子慢慢的擦着手,她一面回过身看冯姨娘和薛清芸。 冯姨娘穿一件水蓝色的交领上襦,头上戴了一支银步摇。神态恭敬的对徐氏屈膝行礼,给她请安。 冯姨娘原就是徐氏的陪嫁丫鬟,又是个性子温顺的。纵然现在她年岁已经渐渐的大了,薛博明不再宠爱她,这些年也只生了一个女儿,但是徐氏待她还是很好。 笑着叫她起来,徐氏看向薛清芸。 虽然平日薛清芸会经常过来找薛清宁玩儿,但徐氏忙着管家理事,多是在前院的那三间抱厦里面,很少在正房,所以和薛清芸见面的次数也不会很频繁。经常是每个月初一十五她跟着冯姨娘过来请安的时候才会瞧见。 今儿就是十五,离着上次见薛清芸也过了半个月的光景了。 徐氏打量了她一打量,忽然笑起来:「怎么我觉着你最近好像瘦了些,也白了些?」 近来薛清芸很听薛清宁的话,一直在控制饮食,多运动,也有经常敷薛清宁给她的那些东西,日日跟她见面的人可能还察觉不到她有什么变化,但如徐氏这样隔了一段时间见她,便能立刻察觉出她的变化来。 薛清芸听了很高兴。 不枉她这段日子每天饿肚子了。 就跟徐氏说这些都是薛清宁的功劳。然后告诉她前些日子薛清宁是如何跟她说要管住嘴迈开腿,又如何的给她开了敷脸擦脸的方子。 徐氏转过头诧异的看着薛清宁:「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 薛清宁自然不会跟她说真话,但她也不担心徐氏会怀疑。 「我以前曾在大哥的书房里面看到过一本医术,翻了一翻,好像记得里面有给人美白的方子,所以前些时候就凭着印象写出来给二姐用了。没想到还真的挺管用的。」 她一边说,一边还抬手掩着唇角打哈欠,眼泪水都出来了。 看起来很懒散,还没有睡好的样子。 徐氏果然没有怀疑什么,也没有说薛清宁胡闹,言语中反倒对那些方子感兴趣起来。 不管多大年纪的女人,对于变瘦变白这样的事都是热衷的,徐氏也不能例外。更何况现在就有薛清芸这个活生生的例子站在眼前。 薛清宁最近也确实在琢磨这些事。 这时代大家洗头洗澡的时候多是用捣碎了的皂荚,权贵人家还会在皂荚里面混合各种香料。虽说也能洗干净,但总觉得有点儿糙,也有点儿不美观。 而且薛清宁其实也不是很喜欢皂荚的气味。 前几日她忽然想起上辈子看过的一些如何制作手工皂的视频,就在想着,她能不能也做了手工皂出来? 虽说有好些材料现在是没有,但是可以找其他的东西来替代。 若真能做成功,至少往后她洗头洗澡的时候就不必再用那些皂荚了。 现在徐氏一问,薛清宁又开始琢磨起这件事来。 正想着,就有小丫鬟过来通报,说是罗姨娘带着姐儿哥儿过来请安了。 薛清雪穿一套白底粉色忍冬纹镶边的交领襦裙,腰间系了大红色的腰带,走起路来的时候甚是袅娜。 徐氏觉得她有点轻浮。而且也确实不喜她,所以对她态度冷淡。 第39章 只关切的叫薛清宁快回屋去梳洗。 薛清宁应了一声,转过身往回走。 等到她梳洗好再出来时,就看到徐氏他们已经坐在明间里面说话了。 薛元韶和薛元青也来了。甚至连薛博明也来了,正和徐氏对面坐在罗汉床上。 因为今日休沐,薛博明也不用去衙门应卯,就留在上房吃饭。还叫薛清芸和薛清雪姐弟也留下来吃饭,说是有些日子一家人没坐在一块用饭了。 以往她们过来请安,同徐氏说会儿话之后就会回去,徐氏也从来不留他们用饭。但是现在薛博明却擅作主张的留他们下来用饭。 自然不好拂了薛博明的面子。不过小厨房也没有预备他们的饭菜,所以徐氏就让文竹和瑞香去府里的大厨房将其他人的早饭都拿到这里来。 文竹和瑞香答应着去了。 因为大厨房离上房有些路,现在也已经到了用早饭的时候,于是徐氏就吩咐将小厨房做好的饭菜先拿过来。 有山药粥,已经剥好的鸽子蛋,芝麻烧饼,炸春卷和鲜肉笋丁烧麦,以及熏干丝,酱鸭肉,五香干,桂花糯米藕这些小菜。 小丫鬟另外还用朱漆小圆盘端了一样东西放在薛清宁面前。 是一只橙子,靠近顶上那里可以看到旋开的痕迹。小丫鬟将橙盖揭开,就看到里面是嫩嫩的浅黄色蒸蛋。 不但有橙子的甜香,还带着一股奶香味。 这是前几日薛清宁看到果盘里的橙子,凭着上辈子的记忆新鼓捣出来的香橙蒸蛋。 橙子反复揉搓,然后在三分之一处旋开,用勺子将里面的橙肉掏出来,再将鸡蛋液和着牛奶一块儿倒进去隔水蒸。 徐氏,薛元韶和薛元青吃了一次都说好,但连着吃几日他们就觉得有些儿腻了。倒是薛清宁还没有吃厌,所以现在小厨房每天早上还是会给她做一份香橙蒸蛋。 薛清宁拿了勺子正要吃,忽然听到薛清雪在说话。 「母亲这里的饭食每一样都精致,果然不是大厨房做的能比的,我以前从来没有吃过。」 又看着薛清宁,问道:「四妹面前的这是什么?」 薛清宁很不喜欢薛清雪这样说话的口气,心里有点儿不耐烦。但面上还是很平静的回答了她的话。 「香橙蒸蛋。」 「竟然是蒸蛋?」 薛清雪有点儿惊讶,又看了两眼。随后就侧过身拉住了薛博明的衣袖子,摇晃了两下,撒着娇儿的说道:「父亲,四妹吃的每样东西都是好的,我都从来没有吃过。这个香橙蒸蛋,我也想吃。」 薛清宁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薛清雪上个月刚过了十四岁的生辰,都要开始说亲事的人了,现在竟然会为了一样吃食当着这一桌子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以前她但凡穿了什么好衣裳,戴了什么好首饰,总能听到薛清雪在背后咕哝说她没有这些。还屡次在薛博明面前说徐氏偏心,撺掇薛博明过来跟徐氏闹。 但像现在这样当着她的面就说这些话,要她的东西,薛清宁还真是头一次碰到。 不由的就被她的这份厚脸皮给震惊到了。 其他人显然也都被薛清雪说的这番话给震惊到了,都目光很惊讶的看着她。 罗姨娘纵然再得薛博明的宠爱,但到底只是个妾室,是不能坐下来跟各位主子同桌吃饭的。刚刚一直和冯姨娘站在旁边服侍。 这会儿听到薛清雪说的这话,她心中咯噔了一下,立刻开口轻斥:「清雪,你怎么可以跟你父亲说这样的话?」 薛清雪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以前她又不是没有在薛博明面前说过这样的话,而且哪一次父亲也都是答应她了的。 就没有理会罗姨娘,继续摇晃薛博明的衣袖子,声音拖长着叫他:「父亲。」 薛博明觉得面上有几分挂不住。 他是很宠爱薛清雪不错,她要的东西他一般也都会给。但以前薛清雪那可都是私下跟他抱怨的,现在却当着一桌子人的面就这样的跟他抱怨起来。 而且还直接找他要薛清宁的东西。 脸色就有些沉了下来。 「你四妹多大,你多大?她只不过吃这样的一盅蒸蛋而已,你也要?」 显然上房的小厨房今儿只做了这一盅香橙蒸蛋,薛清雪说这话,就相当于要薛清宁将这盅香橙蒸蛋让给她了。 薛清雪以前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薛博明说过这样的重话,当即就觉得心里面委屈起来。眼泪水也立刻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在父亲看来只是一盅蒸蛋而已,但是对于女儿来说,可不仅仅如此。女儿就是觉得,四妹是父亲的女儿,我也同样是父亲的女儿,为什么四妹有的我就没有?我,我只是想跟四妹一样。这有什么错?」 薛清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们两个是有同一个父亲不错,但我们两个可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她现在有的这些东西,都是徐氏用自己的体己给她置办的,并没有动用公中半分。 至于要苛责徐氏一视同仁的话,薛清宁觉得就有点儿过分了。 徐氏又不是圣人,偏颇自己生的孩子有什么过错?就是罗姨娘,不也是偏颇她自己生的一双儿女。 第40章 薛博明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又见薛清雪现在哭的满面泪痕,心里刚刚的两分气恼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又听到薛清雪在继续哭道:「父亲的心里是不是越来越没有女儿了?你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到清桐院来看女儿了。」 这件事徐氏知道。 上个月孙妈妈终于物色到了一位合适的年轻姑娘,叫牙婆带过来给徐氏看。 才十六岁,名叫谢灵秀。相貌生的如江南初春的杏花一般柔美清丽。父亲原是秀才,忽然病逝了,家里生计艰难,继母就要将她发卖。 徐氏很满意,叫孙妈妈将谢灵秀买下,送到薛博明的书房里面伺候。 谢灵秀完全就是按照薛博明的喜好找的,又方当韶龄,薛博明怎么会不喜欢?听得说这些日子薛博明就一直歇在书房,再没有踏足罗姨娘住的清桐院一步。 徐氏对这个发展很满意。打算再过些日子就跟薛博明说一说,将谢灵秀抬为姨娘,到时候罗姨娘肯定就会越发的失宠了。 至于薛清雪,她再如何的眼皮子浅,在薛博明的面前哭闹徐氏都是不会管的。 她甚至觉得这样是好事。只要薛清雪一直这般不懂事,薛博明迟早会有厌烦她的一天。连带着也会厌烦起罗姨娘来。 所以在薛元韶和薛元青为薛清宁不平,想要说话的时候,徐氏还用眼神制止了他们。 就由着薛清雪去闹。 薛清宁虽然也不想管薛清雪的事,但是见薛博明面上露出愧疚的样子,就知道她的这盅香橙蒸蛋今天肯定是吃不成了。 可是她也不甘心就这样的让给薛清雪。 目光看到被乳母抱着坐在凳子上的薛元浩,也就是罗姨娘的小儿子,薛清雪的亲弟弟。今年才三岁,正手里握着一只炸春卷在吃。就将香橙蒸蛋推过去,温声的说道:「弟弟,这个给你吃。」 薛博明受不住薛清雪的哭闹,觉得自己这段日子确实没有好好的关心她,心里愧疚,正打算叫薛清宁将这盅香橙蒸蛋让给薛清雪。 知道这些东西对于薛清宁而言不算什么,她要是还想吃,待会儿完全可以叫小厨房里的人再蒸一盅送过来。可是薛清雪确实没有吃过,大厨房里面想不出这样有新意的菜式来。 但没有想到薛清宁竟然会将这种香橙蒸蛋让给薛元浩。 薛清雪也没有想到薛清宁会这样做,转过头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徐氏明白薛清宁的意思,配合着故意问道:「宁宁,你为什么要将这盅香橙蒸蛋给浩哥儿吃?」 「因为浩哥儿是我弟弟啊。」 薛清宁脸上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声音又清又润的,带着小女孩特有的娇软绵糯,「娘以前跟我说过孔融让梨的故事,我做姐姐的,就应该让着弟弟。」 徐氏用赞赏的目光看她,夹了一块桂花糯米藕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面。 「前些时候你不是给了柳嫂子一包桂花,让她做糖桂花,说要吃桂花糯米藕?这是柳嫂子今儿早上刚做好的,你尝尝看。」 薛清宁道了谢。一边吃桂花糯米藕,一边想着,原来糖桂花已经能吃了。待会儿要叫人给林星承送一些过去。 毕竟那包桂花可是林星承给她的,现在她送他一些糖桂花和桂花糯米藕作为回礼也是很应该的。 桌子上没有人说话了。 薛清雪虽然心有不甘,但是薛元浩才三岁,还是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孩子,她总不可能跟他抢那盅香橙蒸蛋的吧? 而且薛清宁刚刚才说了那番孔融让梨的话,父亲还夸了她懂得谦让,这时候自己要是再说什么,父亲肯定会不高兴。 就低着头赌气的用筷子扒拉着碗里面的山药粥。 罗姨娘站在旁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薛清雪。 跟她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眼皮子那么浅,只盯着薛清宁的那些东西。只要薛博明疼爱她,什么好东西没有? 而且徐氏原就不喜她,她现在再这样一闹,往后徐氏只会越发的不喜她。 但眼看着她都已经到了要说亲的年纪。而庶女的婚事多半都是由主母来张罗的,要是徐氏因着这些事起了报复的心思…… 罗姨娘就暗暗的下了决心,这段日子一定要挑个机会好好的跟薛博明说一说有关薛清雪的亲事。 用完早饭之后薛博明也没有离开,而是问起了薛元韶和薛元青的学业。 对薛元韶他还是很满意的。去年就考中了秀才,明年就能下场乡试了,荣昌伯府的将来都要靠他。 薛元韶也很沉稳,虽然才十八岁,但举止言语间还是很有气度的,像个能成事的人。 对薛元青他就不是很满意了。 薛家祖上虽然是靠军功起的家,但现在天下承平日久,哪里还需要那么多的武将。当年凭着军功起家的勋贵人家,现在也就只有靖国公府在朝中地位显要,其他的都日渐没落了。 有聪明一些的,早就督促子弟弃武从文。若家族里面能出个进士,在京中做了有品阶的官,那在朝中也还算是有一席之地。 可是薛元青倒好,放着好好的学不上,整天舞枪弄棍的,这样往后能有什么出息? 就开始数落起薛元青来。 薛元青也不在意,漫不经心的听着。 第41章 薛博明说了一会儿,又注意到薛清宁坐在椅中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小脑袋正在往下一点一点的。 原就因为薛元青不服他的管教在不高兴了,现在看到他说话的时候薛清宁竟然睡着了。 简直一个两个的都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就忽然大声的喝叫了一声:「清宁!」 薛清宁受了惊吓,猛的睁开了双眼,一脸迷茫的看着薛博明,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样大声的叫她。 胸腔里的一颗心还在突突突的乱跳。 徐氏心疼起来,忙叫她:「到娘这里来。」 她跟薛博明对面坐在罗汉床上。 薛清宁勉强定了定神,扶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慢慢的走到徐氏的身边。 刚一坐下,徐氏就将她抱到自己的怀里,抬手轻抚着她的背,柔声的问道:「吓到了?」 睡梦中忽然被人这样的喝叫一声,哪能不被吓到呢?薛清宁觉得现在自己的双腿还是软的。 但不想徐氏担心,她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徐氏还想安抚她两句,就听到薛博明带着怒气的声音在质问薛清宁:「你昨晚做什么去了?平日无所事事,整日懒散也就罢了,现在才刚吃过早饭,你就瞌睡成这样,在人前坐着都能睡着。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看薛清宁被训斥,薛清雪心中得意,面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来。 薛清芸虽然平日跟薛清宁要好,但她是很惧怕父亲的。这会儿见薛博明在发火,她低着头,半句话都不敢说。 至于罗姨娘和冯姨娘,一个等着看好戏,一个害怕殃及池鱼,更是都不说话了。 徐氏,薛元韶和薛元青三个人却是没法子忍受薛博明这样的责骂薛清宁。 薛元青当先开口说道:「父亲,这不怪宁宁。是昨日我拉着她一起去骑马,她累了一天,今日想是还没有歇过来。 」 徐氏随后也说道:「宁宁现在才八岁,老爷,您对她未免也太苛责了些。」 薛元韶则是说道:「宁宁近来跟着我习字下棋,一直都很努力。她还在跟着母亲学刺绣,父亲,她已经做的很好了。」 薛博明见他们母子三个都在为薛清宁说话,言语中也都在指责是他不对,就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越发的生起气来。 「好啊。我不过说了她一句,你们三个就有这许多话等着我。照我看,平日就是你们三个纵的她。都说娇儿不孝,你们以为一直这样纵着她就是对她好了?哪天养得她骄横跋扈,不知礼仪,出去丢了我荣昌伯府的脸面,你们到时候后悔就迟了。」 就要罚薛清宁。还说现在薛清宁大了,不能再跟着徐氏住在上房,明日就让人收拾一处院子出来,让薛清宁搬过去住。 徐氏听了薛博明的这一番话,气的浑身发抖。 虽然她对这个丈夫没有多深的感情,可平日也做到了跟他相敬如宾,从来没有跟他争吵过。但是现在,她忍不住的就想跳起来骂薛博明一顿。 她的女儿自生下来,长到现如今八岁,你薛博明关心过她多少?成日眼中只有罗姨娘生养的一双儿女。 她自己教养,养的薛清宁又乖巧又软萌,哪次跟着她出去交际,别家的夫人不夸?怎么在你薛博明的眼里她就这样的不好了? 徐氏可以忍受薛博明说她不好,但是她绝没法子忍受薛博明说她的儿女不好。 就要站起来,跟薛博明好好的掰扯掰扯这件事。 但是衣袖子忽然被人紧紧的抓住了。 她低下头,就看到薛清宁正在看她。 小姑娘虽然觉得委屈,眼圈都有点儿发红了,但面上看着还是很镇定的。 薛博明这个父亲对于她来说可有可无,她一点都不在乎,但是她不想徐氏因为这件事跟薛博明闹僵,让其他有心的人在中间做文章。这样对徐氏没有半点好处。 拉着徐氏坐下来,薛清宁转头看着薛博明。 对上她澄澈平静的目光,薛博明也不知道怎么,就仿似有一盆冷水兜头泼了过来,心里的火气立刻就消散了不少。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刚刚他是在迁怒薛清宁…… 心里油然而生起一股愧疚来。竟然不敢继续跟薛清宁对视了,别过头看旁侧高几上面放着的一盆罗汉松盆栽。 「父亲,」 耳中听到薛清宁软软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并没有对刚刚迁怒她的事有半点不满,「您不要生气了。女儿往后不会再向以前那样懒散的。我会跟着大哥好好的学习字棋艺,也会跟着母亲学刺绣女红,肯定不会丢了我们荣昌伯府的脸面的。」 刚刚自己对她那样的吼叫,但是这孩子竟然没有哭闹,反而很乖巧的跟他做着这样的保证…… 薛博明只觉得越发的愧疚起来,心里仅剩的那点火气也立刻全都没有了。也不再说叫人另外收拾院子,让薛清宁搬出去住的话了。 他轻咳了一声,掩饰了下自己的尴尬,然后唔了一声,就算是同意了薛清宁说的话。 拿起炕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薛博明又想起一件事来,就问薛清宁:「你二哥说你昨天骑马去了,你去哪里骑马了?」 第42章 薛清宁老实作答:「前些时候我跟二哥说我想学骑马,可是家里的马都是高头大马,不适合我学。再买一匹小马肯定也是没有必要的,原不想学了。但是前几日二哥忽然回来跟我说他知道京郊有一家马场,里面有适合我用来学骑马的小马。也不用买回来,想去学的时候就可以去学,按天付钱就行。昨天我就是跟着二哥去那家马场学骑马了。」 以前看着薛元韶和薛元青骑马明明觉得很简单,可哪知道一等到自己学的时候才知道有多辛苦。昨天她才在马背上坐了一会,回来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差点要散架了。 「姑娘家学什么骑马?」 薛博明放下茶杯,有几分不赞同的说着,「学好女工针凿,当家理事就够了。成日出去抛头露面的,外人看见,成个什么体统。」 「怎么不成个体统了?」 徐氏原本是个平和的人,很少这样跟薛博明说话的。但确实被他刚刚说薛清宁的那番话给气到了,现在忍不住的就回呛着,「连宫里的各位娘娘,公主都会骑马。平日无事的时候她们还会叫了王公大臣家的女眷一起打马球,或是骑马跟着皇上一起狩猎,若按你这么说,她们也都不成个体统了?」 说的薛博明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罗姨娘虽然有满腹的话想要说,但是经过这些年的明争暗斗,她很明白自己是斗不过徐氏的。 现在老爷书房里面那个名叫灵秀的丫鬟,她打听过了,就是徐氏新近叫人买的。 她很明白徐氏这是和当年一样,要找人来分她的宠。但是薛博明近来确实对那个丫鬟很痴迷,她这时候若再惹得徐氏不高兴,徐氏完全可以斥责她,主子在说话,哪里有你一个妾室插嘴的余地? 只怕到时薛博明还未必会站在她这边…… 就垂着眼,没有说话。 薛清雪却是不晓得看人脸色行事的,一听到薛清宁在学骑马,立刻说道:「我也想学骑马。」 总之薛清宁有的她也都想要,薛清宁会的她也都要会。 徐氏很不高兴的看了薛清雪一眼。怎么什么事都有你? 薛清雪却不理她。仗着薛博明素日对她的宠爱,坐到薛博明的身边,扭股儿糖似的拉着他的衣袖子只管求着。 到后来磨的薛博明也只得答应了,吩咐薛元青:「下次你带清宁去骑马的时候,也带着清雪一起过去。」 薛元青纵然满心不情愿,但既然薛博明都已经发话了,也只得答应了一声。 再坐着说了一会儿话,薛博明才起身走了。 他一走,罗姨娘母子三个,冯姨娘母女两个也都相继作辞走了。 徐氏和薛元韶,薛元青还唯恐薛清宁刚刚受了委屈,安抚了她好一会儿才各自去做各自的事。 其实薛清宁倒还好。彼时虽然是觉得有点儿委屈,但这会儿早就忘记了。 看徐氏他们走了,她回屋练了会刺绣。忽然想起来要送糖桂花和桂花糯米藕给林星承,忙叫小桃过来。 节气已经过了霜降,梧桐树上的叶子开始变黄。经常一早上起来,就看到地上铺了一层很厚的落叶。 阿忍拿了大高的笤帚过来,要将院子里的这些落叶扫走,但被林星承给阻止了。 现在他就站在东次间的槅扇窗前,静默的看着院子里的这些落叶。风大的时候,有些叶子还会打着旋儿的飘起来。 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阿忍过去开了院门。就看到有个穿青色半臂的丫鬟站在门外面。 阿忍认出来这是薛清宁身边的丫鬟,问明来意,请她稍等,自己转身进屋跟林星承通报。 碧梧斋只是个一进的院子,阿忍一开院门,林星承其实就已经看到站在院门外的小桃了。 心里还想着,她过来做什么? 阿忍这时已经进了屋,垂手恭敬的说道:「公子,四姑娘遣了个丫鬟过来,说是给您送东西。」 送东西?什么东西? 以往薛清宁虽然会时时提醒徐氏不要忘了给他的那份份例,但从来只是以大房的名义,叫小青送过来,怎么现在倒叫她身边的丫鬟亲自来送? 心里不由的就有些好奇起来。转身走到书案后面坐下,他吩咐阿忍:「叫那个丫鬟进来。」 阿忍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屋,不一会儿就领着小桃过来了。 小桃这还是第一次来碧梧斋。 以前她虽然也听府里的人说过碧梧斋很僻静,但今儿一来,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一走进来就看到院子的地上铺着厚厚的有一层梧桐落叶。屋子里仿似没有人住着一般,到处都安静的可怕。 这会儿见着林星承,他望过来的目光莫名的就让她觉得遍体生寒…… 不敢再看林星承,低下头快速的将自己的来意说明。然后便从手里提着的朱漆食盒里面将那罐子糖桂花和那盘桂花糯米藕放在桌上。 林星承还是有点儿惊讶的。 没有想到薛清宁叫丫鬟给他送的东西会是这个。 就叫阿忍拿赏钱给小桃。 小桃谢了他的赏,双手接过,然后屈膝行了个礼,转身跟着阿忍走出屋子。 林星承看着桌面上放着的那两样东西出了一会儿神,唇角忽然微微的往上弯了起来。 第43章 中秋节晚上他那样对薛清宁,回来想了想觉得自己很不应该,但又不好意思对薛清宁说出他的歉意。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忽然闻到一阵桂花甜香,想起那天薛清宁说过的话,次日一早起来他就亲自去后院的桂花树上摘了好多桂花下来。 这就当做是他对薛清宁的歉意,也是他的谢礼了。 但是没有想到薛清宁现在会有回礼给他。 叫阿忍拿了双筷子给他,他坐在桌旁,夹了一块桂花糯米藕咬了一口。 甜甜的,糯糯的,桂花的香味也很浓郁。 薛清宁应该很喜欢吃这个的吧? 不过她好像但凡只要是好吃的东西都会喜欢…… 心中忽然柔软下来。吩咐阿忍:「将这罐糖桂花好好的收起来。」 薛清宁确实是什么好吃的东西都会喜欢。 尝了桂花糯米藕觉得好吃,便又开始琢磨起其他的吃食来。 这日一早吃了和着糖桂花一块儿做的赤豆酒酿小圆子,就要和薛元青一块儿去郊外的马场。 骑马虽然累,但她还是很愿意去学的。 因为若学会了,往后她就能骑马跟着薛元青他们一块儿出去玩了。甚至还能他们一起去打猎。 徐氏对这件事也是支持的。 一来小孩子家多动动对身体肯定好的,二来,时下的风气,京城中的贵女都会骑马,若薛清宁不会,往后反倒会融不入那个圈子去。 还为了她方便学骑马,特地找人给她做了一套翻领胡服。 这套胡服今儿才头一次上身,薛清宁第一次穿,还是觉得挺高兴的。 不过在看到薛清雪的时候她就有点儿高兴不起来了。 虽然是姐妹,但是薛清雪老是惦记她的东西,平常见着她的时候说话也阴阳怪气的,现在还要跟着她和薛元青一起去学骑马,确实有点破坏心情。 于是一路上就算两个人同坐一辆马车,但薛清宁也没有主动跟她说过一句话。对于薛清雪又开始阴阳怪气的说嫡庶果然不同,母亲舍得花银子给你置办一身这么好看的胡服,却不给我置办一套的话,薛清宁也只是点了点头,一脸淡定从容的说着:「嗯,嫡庶确实是不同的。」 只气的薛清雪一张脸都涨红了,随后就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薛清宁乐得清静,从随身的荷包里面掏了一颗玫瑰粽子糖放到口中含着,撩开车窗帘子看外面的景色。 等到了马场,马车停下,薛清雪一直紧绷着一张脸,看也不看薛清宁,自行挑开车帘子,扶着丫鬟的手就率先下车了。 薛清宁依然慢悠悠的。掸了掸衣襟上刚刚粘上的糕饼屑,然后才挑开车帘子探出头去。 一眼就看到薛元青已经下马了,正站在马场门口跟人说话。 而站在他对面的那个人,穿一件银色团花纹圆领袍,腰间系着革带,手中拿了马鞭子。忽然不知道听薛元青说到了什么,笑起来,眉眼间明俊逼人。 看到孟锐的第一眼,薛清宁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句话就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扶着小桃的手,徐徐的下了马车。 孟锐显然已经看到她了,扬起右手对她挥了挥,手中马鞭子上的红缨被风吹的扬了起来。 薛清雪以前没有见过孟锐。可是看这个少年生的相貌俊朗,不由的心中微动。就转过头问薛清宁:「这个人是谁?」 薛清宁没想告诉她孟锐的真实身份,只含糊的说道:「是二哥的一个朋友。」 虽然现在薛清宁基本上已经可以确认孟锐就是靖国公世子,但是她都还没有告诉给徐氏,薛元青和薛元韶知道,自然现在不会第一个告诉给薛清雪知道。 而薛清雪一听她的这话,心中就有些不屑起来。 在她心目中,薛元青素来就是个不务正业,不求上进的人,他结交的朋友能是什么好的。 而且,京中适龄的世家子弟她也多是见过的,以往可从来没有见过孟锐。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这个人。 便只以为是个一般人家的子弟。于是她嘴一撇,就没有再问什么了。 两个人一块儿往马场门口走。薛元青给孟锐引见了薛清雪,也给薛清雪引见了孟锐。 孟锐还客气的对她点了点头,叫了一声薛姑娘,薛清雪倒好,一句话都没有说,翻了个不耐烦的白眼,扶着丫鬟的手就径直的走进马场里面去了。 既然她心中已经认定孟锐身份地位不足挂齿,自然是不屑于跟他行礼攀话的。 薛元青见她如此不知礼仪,心中有气,对孟锐表达了他的歉意:「……我回去说她,你别见怪。」 孟锐却是一点都不在意的。说了一句无妨之后,目光望着薛清宁,右侧眉毛微挑,眼中笑意盎然。 说起来也是奇怪。虽然到现如今薛清宁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才见过孟锐三次,但这会儿一见到孟锐这个样子,她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是等着她叫他三哥呢。 事到如今,薛清宁也只得认了。毕竟不管是不是她愿意的,那只玉佩她也是收了的,孟锐亲手剥的糖炒栗子和那碟子松子仁她也是吃了的。 就微微屈膝,对孟锐行了个礼,叫他:「三哥。」 认真论起来,这还是孟锐第一次听到薛清宁叫他三哥。 声音不大,但很娇糯绵软,江南早春刚刚出谷的初生小黄鹂一般。 第44章 孟锐怔了一下。 他从小到大一直过的很顺遂,从来没有人违逆过他的意思。当初想要认薛清宁做妹妹也是因着知道她不情愿,才故意为之。 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这件事他肯定是势在必得的。就不信他使尽手段,最后薛清宁依然不肯叫他一声三哥。 但是没有想到这声三哥竟然来的这样的快,快的孟锐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他忙连着大声的答应了两声。 正从马场里面走出来的崔子骞:…… 莫名的觉得他的小舅舅现在这个样子有点傻。 薛清宁也有点儿惊讶,抬起头看了孟锐一眼。 就看到孟锐眼中笑意灿然,唇角高高的向上弯起。 薛清宁:…… 只是叫他一声三哥而已,用得着高兴成这个样子吗?就跟走路的时候忽然捡到了一块金砖似的。 她哪里能明白,对于孟锐而言,金砖容易得,一个合心意的妹妹可是极其的难得。 更何况这还是孟锐头一次听到薛清宁叫他三哥。 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薛元青拼着将自己身上的银钱全都花掉,也要给薛清宁买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只为哄她高兴的心情。 他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一激动,就将革带上挂着的一枚墨玉坠儿解下来,递给薛清宁:「乖妹妹,这个给你。」 薛清宁沉默。 一来是被他叫的这声乖妹妹给吓到了,二来,孟锐这到底是有多少玉佩啊?难不成往后见她一次就要给她一块? 摆手表示自己不要:「还是你留着自己戴吧。」 好在孟锐看了那枚玉佩一眼,也没有继续坚持。 「这墨玉玉佩确实不适合小姑娘戴,改明儿我给你寻只上好的碧玉佩来。」 「不用了。」薛清宁连忙表示,「我的玉佩已经很多了。」 这不知道的,还会以为自己认她做哥就是为了他的玉佩呢。 孟锐还想说话,崔子骞在旁边忍无可忍。实在没办法看自己的小舅舅继续丢脸下去了。就说道:「小舅舅,您就别再吓薛姑娘了。」 没看到人家都往后倒退了两步,拉开跟您的距离了,正一脸惊恐的看着您么? 孟锐正沉浸在平生第一次被人叫哥的兴奋中,压根就不会注意到这些,反而觉得崔子骞打断了他跟薛清宁之间兄友妹恭的良好气氛。 就转过头不高兴的说他:「什么薛姑娘。上次我就已经跟你说过了,宁宁现在既然已经是我妹妹,往后你看到她就要叫小姨,怎么还叫他薛姑娘?快叫小姨。」 别看孟锐平时面上看起来经常带着笑,但数年出入战场,生死关头经历过数次的人,这会儿猛的沉下脸来,浑身的气势就如同是一把出鞘的寒剑,浑身气势冷峻逼人。 就算崔子骞平日跟他厮闹惯了,这会儿见了也不由的心中一凛。竟是下意识的就听从了他的话,躬身对薛清宁行了一礼,然后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小姨。 薛清宁:…… 薛清宁就更加的惊恐了。 她刚有了个三哥就算了,现在竟然又多了一个侄儿? 而且她现在才八岁,但是崔子骞可是足足有个十八岁的,两个人相差了十岁。 这还是永嘉侯府的嫡长孙…… 因着太震惊,薛清宁反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薛元青也挺惊讶的。 原以为孟锐说的只是玩笑之语,没有想到崔子骞竟然这么听孟锐的话。 兄妹两个静默了一会儿,薛元青开口说道:「那个,孟锐,你不用这样认真的吧?宁宁认你做三哥,没说就要子骞认她做小姨啊。」 孟锐却不同意,一脸正色的说道:「宁宁既然叫了我一声三哥,往后她的辈分自然就要比照着我的来。子骞叫她一声小姨,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薛元青和薛清宁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孟锐如此固执,两个人目光同情的看了崔子骞一眼。 不过崔子骞倒是安之若素的,安静的垂手站在一旁。 这算什么?等往后跟他的这位小舅舅接触的时间长了,自然就会知道他的这位小舅舅是个认定了一件事就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 而且别看他的这位小舅舅平日跟人相处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他可是亲耳听外祖父手下的亲信将士说起过,有一年他们在边关的时候,晚间遇敌军偷袭,他这位小舅舅,手执一杆长、枪,敌军阵中三进三出,亲手割下了敌军将领的首级。 这位将士说起当时的场景依然咂舌不已。 「……当时空中一轮寒月,就见世子爷手执长、枪,一人一骑从敌军阵营中归来。等离得近了,我才瞧见世子爷手中长、枪的枪头上竟然挑着那位敌军将领的首级。那首级上的一双眼睛还睁的滚圆的,里面满是惊恐。割断的脖颈里面猩红的血一滴滴的滴下来。世子爷银色的铠甲上,脸上也都沾染上了血迹,当时我们看着,全都惊呆了。」 那一年孟锐才十四岁。经此一战,得了个冷面寒枪的称号,敌军提起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以别看崔子骞平常再怎么跟孟锐玩闹,但一旦孟锐沉下脸来,他心中也不由的打怵。 第45章 最后孟锐虽然没有将那枚墨玉坠儿给薛清宁,但还是将自己的马鞭子给了她。 这马鞭子孟锐是用惯了的,顶端用犀牛骨做的柄已经被他磨的很光滑了,底下的鞭身也是用上好的犀牛皮做的,绝非市面上卖的那些牛皮做的马鞭能比。 薛清宁原还不肯接,但被孟锐不由分说的就将马鞭子塞到了她手中,笑着说道:「你要学骑马,怎么能没有马鞭子?先拿着这个将就用着,等往后我寻到更好的再给你。」 说的薛清宁心中疑惑起来。 孟锐怎么会知道她在学骑马的事?她好像从来没有对孟锐提过这件事啊。 就疑惑的侧过头看薛元青。 薛元青被她看的有几分不自在起来,抬手摸了摸鼻子,解释着:「就是上次在茶楼里面,我无意中跟孟锐提起你想学骑马,可家里没有合适的小马给你学的事,他就说他知道有一家马场,里面有适合你用来学的温顺小马,让我有空了带你过来。」 越说到后来声音越低。 薛清宁恍然大悟。 那天在茶楼的时候,她因着要去洗手的缘故,中间确实离开了一会。没有想到薛元青就将这件事对孟锐说了。 难怪她先前还想着,以前也没听说薛元青来过京郊啊,怎么忽然就知道这里有一家马场了?原来中间有这个缘故。 站在一旁的崔子骞心里则是默默的想着,什么知道有一家合适用来学骑马的马场?小舅舅就是在哄人,这原本就是靖国公府的私人马场。 看来小舅舅这是要用自家的马场讨好自己这个新认来的妹妹了。但偏偏不晓得为什么,还藏着掖着的不让人家知道。 其实孟锐一开始的心思很简单。想要暗中给薛清宁诸多好处,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全都对薛清宁说出来,这样就算薛清宁心中再不愿认他这个三哥,但迫于这些她已经被动接受的好处,也不得不认他。 但没有想到薛清宁今日既然会主动叫他三哥,这可真是喜出望外了。 在薛清宁他们说话的间隙,薛清雪已经在一群马里面给自己挑选到合适的马匹了。 是一匹全身毛发如胭脂的枣红色小马,四只蹄子上却长了一圈白毛,看起来很温顺。 薛清雪心中欢喜,就叫站在一旁的马奴将它牵出来。 但是马奴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垂眼说着:「恕小的不能从命。这匹马,已经有主人了。」 薛清雪虽然是庶出,但因为有薛博明的宠爱,荣昌伯府里也很少有下人敢违逆她的意思,但是这会儿她说的话竟然被一个养马的奴仆给拒绝了。 就觉得面子上很下不来。 于是她一张脸立刻就放了下来,指着马奴就说道:「什么叫已经有了主人?你这马场难道不是赁马给人骑的么?我是花了钱的,你这马场里的马自然由得我随便挑。我看中哪匹,要骑哪匹,那就骑哪匹,你跟我啰嗦什么?还不快去牵了那匹马过来。」 马奴抬头看了她一眼,心想,你花的什么钱?到现在也没见你掏出一个子儿来。而且就算你花了钱又怎么样?这里的每一匹马可都是外面难见到的好马,只怕你花的那点子钱都不够买这匹马一日嚼用的。 忽然看到孟锐和崔子骞正走过来,瞬间不理会薛清雪了,赶过去对他们两个行礼。 然后又对薛元青和薛清宁行礼。 上次他们兄妹两个过来骑马,也是他全程陪同的。而且世子爷早就已经吩咐下来,要对他们兄妹两个恭敬客气。 薛清雪这时还在吵闹着要骑那匹枣红色的马,薛元青就有些不高兴起来。 刚刚给她引见孟锐的时候,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抬脚就走,已经让薛元青觉得她不知礼仪了,现在又为了要骑一匹马在这里这般吵闹不休。 不过还是忍耐着跟她解释:「这马场里面就只有这一匹小马,宁宁年纪小,其他的马她骑不得,你另外再去挑选一匹合适的。」 上次薛清宁骑的就是这一匹马,所以马场的奴仆就特地为她留着了。 薛清雪却不愿意:「这匹马是我先看中的,我为什么要让给她?」 又指责薛元青:「她是你妹妹,我也是你妹妹,可为什么你每次都偏袒她?回去我要告诉父亲。」 薛元青给气的。 那天他就不该答应父亲,带薛清雪一起来骑马。 若只有他们兄妹三个在这里也就罢了,关键是,孟锐和崔子骞现在也在这里,她这丢脸都丢到了外人面前。 忍不住沉下脸开始呵斥她:「住口。」 大家族里面很讲究长幼顺序,按理来说,就算薛元青平日为人再随和好说话,但一旦他真的动起怒来,说的话弟弟妹妹肯定都要听的。 就是薛清宁,就算两位兄长平时再疼爱她,但他们说的话她也不敢不听。这也就是为什么薛元韶叫她临字帖,跟他学下棋,她纵然再不喜欢,但也会乖乖听话的原因。 徐氏对他们兄妹三个人在这方面的规矩还是教导的很好的。 但是薛清雪从小是罗姨娘教养的。她小的时候,罗姨娘还妄想着让薛博明休了徐氏,自己上位做荣昌伯夫人,哪里瞧得上徐氏生养的儿女?薛清雪成日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就瞧不上他们了。 第46章 又加上薛博明对她的偏爱,养的她压根就不知道要尊敬兄长。 所以就算薛元青现在已经发怒了,她依然不在意,只坚持一定要骑这匹枣红色的小马。还嚷嚷着,今日她赁马的钱不用薛元青出,她自己来出,这样薛元青自然再也管不到她到底要挑选哪一匹马了。 薛元青气的脖颈上的青筋都梗了起来。就要走过去将她拉过来,然后塞到马车里面,让小厮先送她回去。 丢人现眼都丢到外面来了。 可他才往前走了两步,衣袖子忽然就被人拉住了。又听到薛清宁急急叫他的声音:「二哥。」 薛清宁自然不怕薛清雪。但是她不想薛清雪回去在薛博明面前哭闹薛元青偏心,到时候薛博明就会说徐氏,责罚薛元青。 这时代的夫权和父权还是很可怕的,薛清宁只是个很普通的人,她觉得以她现在的能力压根就没办法去违抗。 所以她宁愿退让,只要母亲和兄长都好好的就可以了。 就对薛元青说道:「二哥,我今天忽然不想学骑马了,想歇一歇。你骑吧,我在旁边自己玩一会就行。」 这马场很大,周边也很辽阔,就算不骑马,看看景致也很好。 薛元青回过头看她。 小姑娘仰着头,一双澄澈清透的眸中有着很明显的关切和担忧。 薛元青怎么会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可是薛清宁明明就是很喜欢骑马的。还记得上次带她来这马场,将她抱上马背,他牵着马在空地上慢慢走的时候,她脸上兴奋新奇的样子。 但是现在,为了不让他跟薛清雪起冲突,回去受到父亲的责罚,她竟然说今天她不想骑马了。 薛元青心里五味杂陈。既觉得欣慰,又觉得难过。 欣慰的是,他这个妹妹凡事都懂得为他着想。难过的是,他做哥哥的,竟然要他这个唯一同母所生的妹妹受这样的委屈。 孟锐和崔子骞原本还站在一边旁观。说起来这毕竟是他们荣昌伯府的家事,他们两个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越看到后来,孟锐就越看不下去了。 薛清宁才刚刚叫了他一声三哥,他这个做三哥的,怎么能眼看着她退让? 就微微的扬了扬下巴,吩咐那个马奴:「去,将踏雪胭脂给我牵过来。」 马奴立刻恭敬的应了一声,转过身去牵马。 薛清雪这才知道这马原来还有名字的,而且这名字还确实跟这匹马挺相称的。 但是孟锐叫马奴将这马牵过去做什么? 她只以为孟锐是个寻常人家的子弟,哪里能比得过她荣昌伯府大小姐的身份?眼里压根就没这个人的。 就叫起来:「你要做什么?这匹马是我先看中的。先来后到你懂不懂?」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来跟她抢这匹马? 孟锐压根不理睬她。待马奴将马牵过来之后,他握着马缰绳,走过去直接塞到薛清宁的手里。 薛清宁正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抬头不解的看他,就见孟锐已经抬手摸上了她的头顶。一边摸,还一边笑着说道:「往后这匹踏雪胭脂马就是你的了。」 察觉到他在摸自己的头,薛清宁下意识的就要躲。但是忽然听到他说的这句话,人就愣住了。目光怔怔的看着他,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孟锐好像很喜欢看她发愣的样子,唇角往上扬的较刚刚更高了些。 不过他很有分寸。在薛清宁回过神的时候立刻收回摸她头的右手,教薛清宁一时无话可说。 旁边站着的崔子骞,薛元青和薛清雪也都很震惊。 崔子骞心想,上次我跟您讨要一匹马,您都没舍得给,这匹踏雪胭脂可是正宗的大宛驹,您倒好,一句话不说,现在直接送给薛清宁了。 看来在他这个小舅舅的心里,他这个外甥还比不上他才认了几个月的义妹。 薛元青则震惊的是:「孟锐,这马场,这马场……」 孟锐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不过在看向薛清雪的时候,他眼中的笑意已经完全没有了,反倒有一种逼人的寒意。 说出来的话虽然听着漫不经心的,却还是让薛清雪觉得心中陡然发冷。 「薛姑娘,这马场,是我孟某人的。这里所有的马,也都是我孟某人的。现在我将这匹踏雪胭脂送给宁宁,往后能骑这匹马的人就只能是她。若再有其他的人胆敢打踏雪胭脂马的主意,我孟某人决不轻饶。」 说到决不轻饶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陡然间提高,只吓的薛清雪控制不住的往后倒退了两步,面上一片煞白。 这个人的年纪看起来明明比她二哥还要小,但怎么,怎么…… 薛清雪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就是下意识的觉得,孟锐说决不轻饶这四个字的时候是认真的。她若是往后敢骑这匹踏雪胭脂马,他不一定会对她做出什么来。 甚至威胁她生命的事他都很可能会做得出来。 到底是个色厉内荏的人,被孟锐这几句话就说的手脚发软,再没有刚刚的嚣张了。 薛元青心里则是在想,我这到底是结交了个什么样的朋友?又到底给宁宁认了个什么样的三哥? 第47章 不由的就将自己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孟锐,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薛元青自己也是个爱马的人。虽然不是特别的懂,但上次他带着薛清宁来这马场的时候也看出来这里的马都比市面上售卖的马要好,而现在孟锐说这马场都是他的…… 孟锐对薛元青这个朋友还是倾心相交的。不为别的,在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时候,就能一腔赤诚的跟他往来。 而且,薛元青确实是个很直爽坦荡的人,合他的脾性。 不过现在孟锐也不太想告诉薛元青他真实的身份。 一来他并不觉得靖国公世子的身份有什么,二来,也担心薛元青知道了之后,会跟其他人一样对他毕恭毕敬,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他还是想要一个纯粹的,跟他勾肩搭背,甚至敢对他挥拳头的朋友。 就笑着问薛元青:「我是什么人,很重要吗?难道你知道了我是什么人,往后就不交我这个朋友了?」 薛元青这个直肠子,立马就被孟锐这句话给带跑了。点头称是:「你说的很对。」 再也不问孟锐到底是什么人的话了。 站在一旁的薛清宁:…… 她现在心里就一个感觉,怎么好像她每次见到孟锐都会收到他送的东西呢? 最后这匹踏雪胭脂马还是给薛清宁骑了。 看在薛元青的份上,孟锐也没有太为难薛清雪,叫马奴另外挑了一匹马给她。至于薛清雪赌气不骑,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这一天骑马学下来薛清宁虽然累的够呛,不过还是很高兴的。 上辈子她因为心脏先天不好的缘故,走路稍微快一点都不行,更不说骑马了。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体会到这样刺激的事。 不过对于孟锐说要将踏雪胭脂马送给她的这事,薛清宁还是坚持不收。 别人不知道孟锐的身份,她却是知道的。 虽然她不懂马,但也知道能养在靖国公府马场里的马那肯定都是名驹,她无功无禄的,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收孟锐给她的东西。 最后见孟锐一直坚持要将这马送她,她就将手里拿着的马鞭子举起来对他扬了扬,说道:「这个马鞭子我收下了。至于这匹马,三哥,你就别为难我了。」 好像自打第一声三哥喊出口之后,后面再喊起孟锐三哥来也没有那么为难别扭了。 显然孟锐对她的这声三哥觉得很受用,想了一想之后也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 「这踏雪胭脂马娇贵,现在让你带回府,只怕你府中也没有人会养。既如此,不如现在暂且放在这里,等往后它大些,好养了,我再遣人给你送过去。」 又叫薛清宁:「往后你要是想学骑马了,只管来这马场。除了踏雪胭脂,其他的马你也可以随便骑。」 听的薛清雪心里极其的嫉妒。 凭什么这个人对薛清宁就这样的好,对她却态度冷冷的? 待要说几句嘲讽的话,但想到先前孟锐看她时眼中逼人的寒意,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恐惧,就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薛清宁和薛元青兄妹两个谢过了孟锐的好意,跟他作辞。 崔子骞眼看着他们兄妹几个走远,跟孟锐说话:「小舅舅,我怎么觉得,您对薛,」 姑娘两个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看到孟锐转过头,目光凉凉的看着他。 崔子骞打了个哆嗦。强烈的求生欲使得他连忙改口,「咳,您对小姨,比对我还好?」 孟锐的目光依然凉凉的:「她能叫我三哥,你能吗?」 「可我叫您小舅舅啊。」崔子骞控诉着,一脸的伤心欲绝,「怎么就不见您也疼疼我,送一匹马给我?」 他甚至都不敢妄想要一匹大宛名驹,给个这马场里一般的马就行。 孟锐不为所动:「叫我小舅舅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止你一个。但是叫我三哥的人可就只有她一个,我不疼她疼谁?」 说着,不理会一脸哀怨的崔子骞,抬脚阔步的就往前走了。 薛清宁和薛元青回家之后虽然并没有将今天的事告诉给徐氏知道,但是薛清雪回去之后却是立刻就去薛博明的外书房找她。 院门外站着的小厮却拦住了她:「老爷还在歇息,大小姐请回,稍后您再过来罢。」 薛清雪以往来薛博明的外书房小厮从来没有拦过她。而且现在都已经快要到酉时了,父亲怎么还在歇息? 她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只喝叫小厮:「让开。」 就算父亲真的在歇息也没有关系。父亲这样的疼爱她,肯定不会说她吵到他歇息的。 小厮待要再阻拦,但薛清雪已经推开他,抬脚直接就往院子里面走了。 小厮也不敢伸手去拉她,看着她的背影急的直跺脚。最后只得扬声高叫着:「老爷,老爷,大小姐来了。」 他话音刚落,薛清雪仿似听到屋里传出来呀的一声惊呼声。应该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哪个丫鬟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在父亲的书房里面这般高声。 薛清雪心中疑惑更甚,当下加快脚步就往书房走。 只是她才刚走上台阶,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掀吊在门口的青色软绸帘子,猛的就见有个人从屋里面推开帘子,慌里慌张的往外就走。 第48章 一时也没有留意到薛清雪就在门口,兜头就撞了过来。 薛清雪也没有提防,冷不丁吓了一大跳不说,还正好被这个人给撞到了。 若不是她的丫鬟红杏恰巧就站在她身后,及时的扶了她一把,只怕她都已经被撞的滚落到台阶下面去了。 等她定下神来,看向那个始作俑者。就见那是个十六岁左右的丫鬟,生的身材娇小,眉眼秀丽,正目光惊慌的望着她。 薛清雪今天在外面原就受了一肚子软气,只没处发泄,这会儿又无缘无故被这丫鬟给撞得险些跌倒,一时气恼上来,抬手就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口中还骂道:「你作死!脸上的一双眼睛长的是做什么用的,走路也不知道看看前面有没有人?」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响,早就惊动了还在屋里的薛博明。 隔窗又听到薛清雪大声斥责的声音,他眉头忍不住的就皱了起来。 等到他穿好衣裳走出来,就看到谢灵秀跪在地上。虽然她低垂着头,但双肩不住的抖动着,显然在哭。薛清雪站在她面前,口中的斥责声依然不断。 薛博明这段日子正跟谢灵秀打的火热,眼下忽然看到她这副委屈的样子,心中自然怜惜。 不由的就开始对薛清雪严词厉色起来:「你这是在做什么?」 薛清雪看到他出来,赶忙告状。伸手指着还跪在地上的谢灵秀就说道:「父亲,她刚刚撞到我了。要不是有红杏扶着我,我都已经滚落到台阶下面去了。」 原来是被撞到了。 薛博明心中气恼稍解。但还是说薛清雪:「她只是撞到你一下而已,你也没有受伤,何必要这么斤斤计较?」 就叫谢灵秀起来。 但是谢灵秀却仿似被吓到了一般,虽然颤着声音应了一声,可总是爬不起来。 薛博明见了,就走过去弯腰亲自扶了她起来。还温声的安慰她:「吓到了?我叫个人送你回房去休息。」 叫了个丫鬟来,吩咐她扶着谢灵秀回屋,好生的伺候着。 丫鬟答应着,走过来扶了谢灵秀的胳膊。 薛清雪惊讶的看着薛博明。 父亲以前从来没有因为一个丫鬟说过她,怎么今天却…… 忽然想起来刚刚谢灵秀好像衣衫不整,头发也蓬乱着。再看薛博明,虽然衣裳是穿的好好的,但右边的脸颊上却有一道很明显的红色。 若她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女子唇上的胭脂…… 薛清雪已经十四岁了,也是开始晓事的年纪,略一思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就目光震惊的看着薛博明。 薛博明被她看的有几分不自在。 不管薛清雪知不知道,忽然被女儿撞破了这样的事,他做父亲的面上总会下不来台的。 而且方才他正在最紧要的关头,却被迫中止,薛博明心里也有几分气恼。 就轻咳了一声,抬手掸了掸前襟,一边掀开帘子往屋里走,一边问薛清雪:「你忽然过来,是有什么事?」 语气里面带了点不耐烦的意思。 薛清雪听了,只觉得心中无限委屈。 她本就不是个多有脑子的人,心里是藏不住一点事的。这会儿委屈之下,立刻就问道:「父亲,难道刚刚那个丫鬟在您的心里比我还要重要?」 薛博明脚步一顿。随即转过头,面上很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样子。 「你胡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薛清雪才不管他生不生气,继续赌气说道:「若不是,怎么你刚刚对着那丫鬟比对我还要和颜悦色?现在还为了她骂我。」 薛博明额头的青筋都气的梗了起来。 待要训斥薛清雪几句,但这种事…… 无奈在一张椅中坐下,抬手捏了捏眉心,他隐忍着怒气问道:「你现在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薛清雪就委委屈屈的将白天在马场上发生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同样都是妹妹,可是二哥的心里就只有四妹,一点都没有我。什么事都偏颇四妹不说,反倒在外人面前还那般呵斥我,说我不懂得谦让。他分明就看我是姨娘生的,不是夫人生的,心里轻视我,所以才会这般慢待我。父亲,女儿心里委屈。」 说到后来,她拿帕子掩了半边脸,呜呜咽咽的就哭了起来。 以往但凡她这般撒娇哭诉,父亲总是会安抚她,然后去训斥她告状的人的。 但是这一次,她哭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薛博明安慰她的话。悄悄的抬起眼一看,就见薛博明眉头紧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清雪哭的声音就更加的大了起来。 哭的薛博明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了,忍不住大声的呵斥着:「别哭了。」 父亲竟然呵斥她?!以往父亲可是从来没有这样大声的呵斥过她的。 除了惊讶之外,薛清雪以前也从来没有在薛博明的面上看到过这样严肃正经的神情,所以一时倒果真不敢大声的哭了。站在原地,小声的抽泣着。 就听到薛博明在问她:「你刚刚说,那个马场,孟锐亲口说了是他的?」 富贵人家多有养马,他们自家也养了几匹马,但如那个孟锐一般直接有个马场的,他以前还从来没有见过。甚至都没有听说过。 第49章 听薛清雪刚刚所言,那个孟锐年纪也不大,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到底是什么人,又或者说他到底是哪家的子弟,竟然能养得起一个马场? 可要好好的询问一番才是。 薛清雪没想到他肃着一张脸问的会是这样的话,愣了一会儿之后才点了点头:「是。」 「那你可知晓那个孟锐是什么人?」 薛博明连忙追问。 这一点薛清雪却是不知道的。老实回答了之后,她又嘴一撇,不屑的说道:「他是二哥结交的朋友,能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我估计最多只是家里有几个臭钱的商人罢了。哼,今天倒敢那般跟我说话,也不看看我是谁。」 她心里一直瞧不上薛元青,又觉得自己是荣昌伯府的大小姐,身份尊贵,就该高高在上的,谁都比不上她,眼里哪会有孟锐。 薛博明却觉得这件事不会这样的简单。又问了薛清雪几句,见在她这里问不出什么来,皱了皱眉头,叫她回清桐院,自己起身从椅中站起来,抬脚就往上房去了。 薛清宁正同徐氏他们坐在临窗木榻上说话。 薛元青也素来就不喜薛清雪这个妹妹,今天看到她吃瘪,心里高兴,就将这事当做玩笑拿来跟徐氏和薛元韶说。 徐氏虽然也不喜薛清雪,但还是说薛元青:「她到底是你妹妹。在外人面前该维护她的时候你也要维护,不然丢的可是我们荣昌伯府的脸面。」 「我倒是想维护她,」说起这个,薛元青也觉得委屈,「可娘您也知道,她眼里何尝有我这个二哥。在外人面前都敢驳我的话。让孟锐这么教训她一下我觉得也挺好,不然她就不晓得天高地厚,以为这世间……」 话未说完,就看到文竹掀帘子走进来,说道:「夫人,老爷来了。」 听到薛博明过来了,徐氏皱起了眉头。 她知道薛清雪惯常会在薛博明面前告状,结合刚刚薛元青说过的话,只怕薛清雪是一回来就去了薛博明那里。 所以薛博明这是过来兴师问罪来了? 不过纵然心中不悦,她面上还是平静的。 文竹这时已经掀开碧纱橱上挂着的软帘,薛博明抬脚跨了进来。 薛元韶兄妹三个被徐氏教的很有规矩,一见薛博明进屋,他们兄妹三人赶忙起身站起来,叫了一声父亲。 薛博明嗯了一声,就算是应答了。 隔着一张炕桌和徐氏对面坐下,徐氏叫文竹上茶。 也不主动开口问薛博明过来做什么,只跟他说一些家常闲话。 总没有个自己主动递话头给薛博明,让他因着薛清雪的告状斥责薛元青和薛清宁的道理。 但薛博明显然对她说的这些个家常闲话不感兴趣,才听了两句,就开口叫薛元青和薛清宁。 徐氏心中咯噔了一下,下意识的就将挨着她坐的薛清宁搂到自己的怀里。 心里也打定了主意,若薛博明果真是因着今日薛清雪的事,特地过来斥责薛元青和薛清宁兄妹两个的,她这个做娘的一定要护着他们。 不想薛博明问的却是:「我刚刚听清雪说,今日你们去的那个马场,是那个名叫孟锐的少年的?那个孟锐,他是什么人?」 其实一路上他已经将京城里面姓孟的权贵都在脑中过了一遍,但依然不敢确定。 倒是听说过靖国公世子名叫孟瑞…… 胸腔里的一颗心立刻突突的乱跳,忙问薛元青:「那个少年,他名字中的那个rui,可是王字旁的瑞?」 薛清宁看他一眼。 也难怪薛博明会如此问。按原书中所说,靖国公孟明达那些个儿女们的名字都是从王字旁的。孟锐原名确实是孟瑞,只是他随孟明达去边关之后,嫌瑞这个字没有气势,便改为锐利的锐。孟明达也希望他这个儿子能有勇往直前的锐利气势,便依了他。 京城好些人都不知晓这件事,所以当薛博明听到薛元青说是锐利的锐时,他心中忍不住的开始失望起来。 若薛元青结交的那个少年是靖国公世子,那往后他们荣昌伯府肯定复兴有望了。 薛清宁这时候就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薛博明这件事。 若告诉了,薛博明往后肯定会重视薛元青一些。 因着薛元青不喜读书的缘故,在薛博明的心里就觉得这个儿子不务正业,平日见着他的时候多是训斥为主,时日长了,薛元青就很不想见到薛博明。 反正见到了肯定是要挨一顿骂的,那还不如不见。 可是哪个做儿子的不想做父亲的重视自己?若告诉薛博明,那个孟锐就是靖国公世子…… 不过最后薛清宁还是没有说。 因为她想到刚刚薛博明看着薛元青时一脸急切和紧张的模样。 按照薛博明的性子,若真告诉了他,他肯定会叮嘱薛元青往后要想方设法的讨好孟锐,让他提携荣昌伯府。甚至很有可能会通过二哥向孟锐传达他想要见靖国公,跟靖国公攀交情的意思。 但她的二哥是个光风霁月的人,他现在之所以会交孟锐这个朋友,是因为他觉得和孟锐之间脾性相投,怎么能因为薛博明的这些心思,让旁人以为她二哥是个攀炎附势的人? 所以还是不要让薛博明知道的好。 第50章 就头靠着徐氏的胳膊不说话。 薛博明犹且不肯死心,还在追问薛元青是何时认识孟锐的,以及他们两个人相交这么些时候,难道他就没有问过孟锐的家世来历? 问到后来薛元青都有些不耐烦起来,回答的极其敷衍。 徐氏见状,就说道:「元青现在也大了,他交朋友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老爷又何必过问这么多?」 徐氏做事说话向来不急不躁,不紧不慢,又极有条理,薛博明打从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忌惮她的。 就没有再问什么,拿了放在炕桌上的盖碗低头喝茶。 徐氏不肯给他待会儿说薛元青和薛清宁今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索性开口先发制人起来。 「清雪既然跟老爷说了那马场的事,想必也说了今儿她没有骑上马的事吧?」 就将薛清雪在孟锐面前如何傲慢,以及如何顶撞薛元青的事都说了。 「……我知道老爷素来最喜欢清雪,但不管那孟锐的家世如何,到底没有主动招惹她,怎么能对人家这般没有礼数?更不必说元青是她二哥,长幼有序,难道她不明白?若传出去教外人得知,只会让外人以为我们荣昌伯府的姑娘都没有教养。」 告状而已,谁不会呢。而且显然徐氏的这个状告的比薛清雪要高明得多。 薛博明没有说话。 薛清雪刚刚自然不会说她自己的一点不对,言语间都是薛元青和薛清宁如何的欺侮她,但是现在徐氏却这般说…… 抬头看着薛元青,薛元青一脸坦荡的模样。再看薛清宁,小姑娘倚在徐氏的怀里,一双眸子澄澈如湖水。 他到底该相信谁说的话? 「父亲,」 叫他的是薛元韶。薛博明循声望过去,就见薛元韶从椅中站了起来,正面带诚恳的望着他。 「我知道父亲素来最喜欢大妹,有些话父亲纵然听了不高兴,但儿子还是要说的。」 「大妹现如今的这个性子,往好了说是开朗活泼,往坏了说那就是骄横跋扈。她平日是如何待人接物的,想必父亲也知道一二,不用儿子细说。以往她年纪还小便罢了,大不了说她一声还小,不懂事,笑一笑也就过去了,旁人也不会认真往心里去。但她现在年纪大了,再如此这般,外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大妹是她自己不错,但她首先是我荣昌伯府的姑娘。外人见她对人如此傲慢,没有礼数,固然会在背后说她,但想必也会觉得我们荣昌伯府所有的姑娘,甚至所有的人都是如此。我们荣昌伯府现在已经不比以往了,难道还要外人在背后这般说我们,将我们家的名声都败坏掉?那往后我们家只怕会更难复兴了。」 一番话说的薛博明手心里面都出了一层冷汗。 再联想到先前薛清雪在书房大声的训斥,掌掴谢灵秀的事,立刻就信了徐氏刚刚说的话,一张脸也立刻就沉了下来。 随后他放下盖碗,起身站起来,抬脚就怒气冲冲的往外面走。 薛元青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走了,还问徐氏:「娘,父亲怎么忽然来,又忽然走了?他要去哪?」 这眼看着都要吃晚饭了,也不留下来跟他们一起用饭? 徐氏在吩咐文竹,叫丫鬟摆饭。待文竹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她才转过头看薛元青,眸中隐带笑意。 「你父亲啊,他找你的大妹妹去了。」 这些日子谢灵秀已经成功的在薛博明那里分走了罗姨娘的不少宠爱,罗姨娘近来对她的态度都恭敬了不少。想必也明白自己年数渐大,大势已去。现在又发生了这件事,过些日子她完全可以在薛博明面前提一提给薛清雪相看亲事,将她早点儿嫁出去的事。 徐氏现在年数大了,也没有什么争斗的心思,就想着能让她生厌的这些人离了眼前,平心静气的过日子,比什么不好。 看薛元韶和薛清宁一脸平静了然的模样,想必他们两个也早就已经猜想到薛博明做什么去了。 薛元青见了,就有点儿意兴阑珊起来。 「大哥,宁宁,你们都猜到了啊?」 薛元韶点了点头,没说话。他素来就是个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人。 薛清宁则是笑着说道:「二哥,这件事很好猜的,明眼人都知道。不要告诉我你没有猜到。」 看她说这话的时候歪着头,眼中满是笑意,薛元青就知道是在调侃他。 若是别人这样说他,薛元青是肯定会生气的,但这个人是薛清宁,他非但一点都不生气,还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笑着说道:「是,是,你们都聪明,就我笨。」 揉的薛清宁直跳脚:「二哥,你把我的头发都揉乱了。」 以往为了方便,薛清宁梳的一直都是双丫髻。今日早起的时候她觉得一直都是丫髻太没有意思了,于是就让绿檀给她梳了个倾髻。 这倾髻梳起来比丫鬟繁琐了数倍,自然花费的时间也是丫髻的数倍。亏的她今早在绣墩上一动不动的坐了半个多时辰,还想着今晚睡觉的时候她要老实一些,这样明早起来她就不用再重新梳发髻了。 但是现在薛元青竟然将她的发髻都给弄乱了,连她鬓边簪的那朵石榴红色的绢花都掉了下来。 他一定是故意的!要不然干嘛要揉的这么大力? 第51章 薛清宁给气的,赶着薛元青就要打,薛元青笑嘻嘻的绕着桌子一直躲,她哪里能追得上?就越发的气了起来,绕着桌子跑的更快了。 他们两个人是经常这样玩闹的,徐氏和薛元韶都见怪不怪。 不过徐氏还是叫薛清宁:「你跑慢点,仔细摔到。」 薛元韶则是叫薛元青:「你跑什么?停下来,站着别动。」 没事非要捉弄薛清宁,惹的她发脾气。现在还不肯老老实实的让薛清宁打两下,非要继续逗她。看她生气好玩? 听的薛元青一直叫:「娘,大哥,你们两个都疼宁宁,就一点都不疼疼我。」 话虽如此说,到底还是真的停下来,由着薛清宁抓住了他。 还双眼一闭,就是任由薛清宁打的意思。 薛清宁跑的脸颊红扑扑的,忽然停下来,还有点儿气喘。看到薛元青现在一副任她宰割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 笑过之后她就轻轻的在薛元青胳膊上拍了一下,然后笑道:「行了,打过了。二哥,我们吃饭去。」 这哪里是打,分明是在给他挠痒痒。 薛元青也笑起来。 睁开眼低头看着薛清宁,他握了她的手,说道:「走,我们吃饭去。」 这话他说的甚是豪爽,很有几分义气干云的味道。倒不像是去吃饭的,像是去干一件极大的,极有意义的事情一般。 薛清宁抿唇微笑。兄妹两个一块儿往西次间走。 清桐院里,罗姨娘一边看着乳母喂薛元浩吃糖蒸酥酪,一边听薛清雪说话。 薛清雪说的还是今儿在马场发生的那些事,以及在薛博明的书房被谢灵秀撞到的事。 「……我才打了那个丫鬟一巴掌,骂了她几句,父亲就很心疼。亲自扶她起来,还叫另一个丫鬟送她回屋歇着。姨娘,她就是前些时候您说的那个丫鬟吧?看样子父亲果真很宠爱她。」 对于薛博明和谢灵秀的事,薛清雪表现的很无所谓。 哪个权贵人家的男主人身边没有几个妾室和通房丫鬟呢。她至多觉得这一次薛博明看起来对那个丫鬟还挺上心的罢了。 但是她这些话落在罗姨娘的耳中,只觉得心中跟针扎似的痛。 虽然当初她跟薛博明确实是为了往后有个依靠,但到底是年少时一起长大的情分,她对薛博明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也还记得薛博明以前对她发下的誓言,这辈子心中只会有她一个人。 但是没有想到薛博明后来不但娶了徐氏为妻,还相继的有了冯姨娘和几个通房丫鬟。现在又来了一个谢灵秀。 前几日她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特地去了一趟薛博明的书房,见到了谢灵秀。 相貌是很秀丽的,而且还那样的年轻。自己跟她站在一起,一个是行将枯败的花儿,一个却是将将开放的花儿,如何能比。 女人对于衰老这件事原本就是很敏、感的,现在却还有一个这样鲜明的对比摆在自己面前。 罗姨娘心绪烦乱,对于薛清雪接下来说的话也没有认真去听。 薛清雪还是在抱怨今日马场的事。 「……也不知道那个姓孟的到底是什么人。白瞎了一个好相貌,对薛清宁竟然那样的上心。还将那匹马送给她了。」 想到那匹踏雪胭脂马,薛清雪就觉得心里面很不舒服。 她向来就觉得自己什么都比薛清宁好,可就因为薛清宁是嫡出的,出去的时候旁人都只会关注薛清宁。 但凡薛清宁有的东西,她是一定要有的。而且还要比薛清宁的更好。 就对罗姨娘说道:「姨娘,你给我买匹马吧。」 「家里的马厩里面不是有马?你若想学骑马,去挑选一匹就是,何必要买。」 罗姨娘的心里面还是乱糟糟的,说话的口气就显得有点儿不耐烦起来,「你知道买一匹马要多少银子,张口就说要买?」 薛清雪才不管这些。手指甲在炕桌上划了两下,一脸不高兴的说着:「家里的那些马都是很普通的马,如何能比得上那匹踏雪胭脂?我不管,但凡薛清宁有的东西我是一定要有的,而且还不能比她的差。」 罗姨娘气的两条胳膊都开始发起颤来。正要说话,就见门口的门帘子被掀开,薛博明阴沉着一张脸从外面跨进来。 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罗姨娘的一颗心重重的一跳。哪里还顾得上薛清雪,忙起身迎过来,笑着问道:「老爷这时候过来,可用过晚饭了?」 就要叫丫鬟去大厨房传话,将老爷的饭送到这里来。 薛博明却不看她,伸手指着薛清雪,问她:「你为什么事事都要跟你四妹攀比?将她比下去了,你就高兴了?」 显然薛清雪刚刚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罗姨娘一听,脸色立刻就白了。 也不知道薛博明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听到了多少,怎么外面守着的丫鬟都没有进来说一声。 忙说道:「老爷,清雪怎么会有那些心思呢?刚刚不过是她的气话罢了,当不得真,您……」 薛清雪却是不识好歹的,加上这些年她也确实被薛博明给惯坏了,现在一见薛博明这样问着她,只觉得心里面都是委屈。 第52章 立刻就哭起来。 「我事事跟四妹攀比又怎么了?同样都是父亲的女儿,我又不比她差什么。可凭什么就因为她是夫人生的,我是姨娘生的,出去旁人就只赞赏她呢?我就是要事事都将她比下去,」 「清雪!」 罗姨娘急忙呵斥她,但是薛清雪还是将余下来的话都说了出来:「这样我才会高兴。」 罗姨娘又是生气,又是担心,急忙转过头去看薛博明。 就见薛博明已经气的脸上都变了颜色,脖颈上的青筋都梗了起来。 「好啊,好啊。」 他指着薛清雪的手指都在发抖:「先前正房他们跟我说马场的事,我还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没想到你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看来马场的事果然是真的了。你竟然在外面如此骄纵,还敢跟你二哥那般说话?!这些年你学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面去了?我荣昌伯府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而且你还敢在我面前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让我差点冤枉了你二哥和你四妹。逆女,你这些本事,都是跟谁学的?」 罗姨娘见薛博明连逆女这两个字都说了出来,就知道他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到底是世家子弟,平日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宠着薛清雪,但一应世家该有的规矩那是肯定要有的。若坏了规矩,就要请家法,打死打伤的事以前的长辈教训晚辈的时候都有发生过。 忙跪下来说道:「老爷息怒。清雪她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您……」 「你闭嘴。」 罗姨娘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暴怒之下的薛博明给打断了,「她都已经过了十四岁的生辰,还是个孩子?就算是个孩子,清宁不比她小?怎么清宁就什么规矩都懂,她却什么都不懂?」 罗姨娘正要开口为薛清雪辩解一二,不提防薛博明忽然又将指责的矛头转向了她。 「她自生下来就在你身边,一直都是你教养的她。现如今她这个样子,还不都是你教的?」 罗姨娘一怔。 薛博明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跟她说过话。待要顶撞两句,忽然想到谢灵秀。 想当初徐氏刚嫁过来的时候,薛博明心里还都只有她,跟徐氏成亲才两天就要扶她为贵妾。当时薛博明的父母不肯,还是徐氏出面说的情。 当时她还很惊讶。可没有想到,在自己刚怀上孩子的时候,徐氏就将自己陪嫁丫鬟中相貌最好的那一个给了薛博明。也开了脸,明正公道的抬为姨娘。 一方面为她自己博了个贤惠的名声,另外一方面薛博明也对她心有愧疚,往她的房里渐渐的就去得勤了。 当初自己一人独得薛博明宠爱的局面便再也没有了。 现在徐氏又塞了个谢灵秀到薛博明的书房里面去。应该是因为中秋那天她惹得徐氏不高兴,徐氏才会这样做的吧? 自己虽然有个庶子,但年纪还这样的小。徐氏可是有两个嫡子的,她荣昌伯夫人的地位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撼动得了了,若自己再失去了薛博明的宠爱,那往后…… 说不得,只能咽下心里的气,声音转柔,也哭起来,说道:「老爷您说这样的话,可真是教我伤心。我承认我对清雪是纵爱了些,但老爷何尝不是如此?总归还是因着当初我们两个的第一个孩儿没福气,还没有来到这世间看一眼就走了。后来好不容易才有了清雪,想到第一个孩儿,我们两个难免就对她百依百顺了些,养就她现如今这个脾性。可老爷怎么能说这些都是我教养的呢?」 说到这里,又转过头喝叫薛清雪:「你还不过来对你父亲跪下,请你父亲原谅你?」 薛清雪却不肯,依然坐在罗汉床沿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父亲只说我没有规矩,难道他做二哥的,对自己的两个妹妹不一般看待就是有规矩了?还有那个孟锐,谁晓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二哥自己结交了那样的人就罢了,可怎么能擅自将他带过来见我们呢?我可不会跟四妹一般,见着一个男人就跟他亲近。不亲近能送一匹马给四妹?我在他面前矜持些,不理他怎么了。若父亲说我这样是没规矩,那我也认了。」 无论如何都是不跪的,只是哭。 罗姨娘也哭:「我知道我现在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的姑娘,老爷心里如何还会有我们娘儿几个呢?总归当初清雪生下来的时候,老爷自己说过的话怕是已经不记得了吧?」 当初薛博明对罗姨娘还是很宠爱的。薛清雪出生的时候薛博明虽然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但还是高兴异常,说往后肯定会将她当做自己的眼珠子一样来疼爱。 现在听罗姨娘说起这些话,又说起当初他们第一个没能出生的孩子,薛博明心里的怒气一下子就消散了不少。 看罗姨娘和薛清雪都哭的泪痕满面的,就连原本在旁边吃糖蒸酥酪的薛元浩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自己的姨娘和姐姐都哭了,也嘴一咧,吓的大声的哭了起来。 屋里哭成一团,薛博明就算心里面再有气那也是发布出来的。 叫乳母将薛元浩抱到外面的院子去玩,他在罗汉床上坐下来,叫罗姨娘起来,然后温声的跟她们母女两个说话。 随后他就留在清桐院用晚饭,晚饭后也没有走,就留宿在这里。 次日一早就有人将这件事告诉了徐氏。 第53章 徐氏正坐在罗汉床上看账册,听到仆妇说的话,她头都没有抬,只淡淡的说了一声:「知道了。」 昨天她就已经料想到了这个结局。不过这也没什么,任凭罗姨娘现在如何的会笼络薛博明都不会对她造成半点威胁,反倒是她想给罗姨娘添堵的时候随时都可以。 而且她现在确实一点都不关心薛博明宠爱谁,她唯一在乎的只有她的三个孩子。 看了一会儿账册,徐氏抬手捏了捏酸疼的脖颈,然后伸手接过文竹递过来的盖碗。 抿了一口茶水之后,她问文竹:「姑娘在屋里做什么?」 虽然前两日薛清宁才说过往后要努力学琴棋书画,当家理事这些,但很快便忘到了脑后,这会儿又在屋里看起闲书来。 徐氏对这些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亲自进屋催着薛清宁去前头薛元韶的书房,说是今儿薛元韶在家,可以跟着他或学棋,或练字。 薛清宁虽然满腹不情愿,然后也只得叫小桃拿着棋谱,主仆两个人慢悠悠的往外走。 等走到薛元韶的书房,不想看到林星承竟然也在那里。 薛元韶是个很喜欢下棋的人,可以说平常他的生活重除了读书就是在钻研棋艺了。不过可惜他虽然是个才学很高的人,但在这上面好像并没有什么天分。不管如何的钻研,总还是很难有很大的进步。 有一次他偶然同林星承下了一盘棋,更是惨败。却也知道了林星承在棋艺上面是极精通的。于是自此后薛元韶闲下来的时候就会去找林星承请教棋艺。 以前他去十次,林星承能见他一次都是好的,近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十次里面林星承竟然能见他两次。有一次两个人对弈的时候,薛元韶偶然说起现在薛清宁在跟他学下棋,当时林星承拿着黑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今天林星承竟然到他的书房来了,薛元韶简直喜出望外。 连忙亲自迎接进来,叫小厮泡了好茶,在炕桌上摆好棋盘,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开始对弈起来。 两个人都是话不多的人,下棋又是个很专心的事,所以屋内屋外落针可闻,只有微风轻拂过树梢时发出的沙沙轻响。 于是当外面的院门被拍响时,声音就显得尤其的清晰。 林星承眉头微皱,抬起了头。 旁边的两扇雕花的窗子开着,院子里又没有栽种很高的树木,所以一眼就能看到院门那里。 就看到小厮打开院门,薛清宁走了进来。 她穿一件海棠红色织银缎面的夹袄,梳着双丫髻。可能因为在家里不出门的缘故,头上也没有戴首饰,只一边系着一根海棠红色的缎带。 应该是小厮跟薛清宁说了他在这里,就见她面上很惊讶的样子,转头望过来。 隔着一株紫薇花树,两个人的目光正好对上了。 林星承在她面上看到了犹豫的神色,显然是在考虑是要继续过来,还是要转身离开。 淡然的收回目光,转过头,林星承将指尖拈着的黑子轻轻的落在棋盘上,然后开口说道:「令妹来了。」 薛元韶的心神一直都放在棋局上,正在思索后面的棋要如何的下,压根没有听到院门被拍响的声音,也就无从知晓薛清宁过来的事。但是这会儿经由林星承出声提醒,他转过头就看到薛清宁站在院门旁边。 好像她已经转过身,立刻就要走的样子。 「宁宁。」薛元韶下意识的立刻开口叫她。 薛清宁看到林星承在这里,确实是想走的。因为对着林星承的时候她压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但若一直沉默着,又会显得很尴尬,所以还是能不见面就尽量不见面的好。 毕竟她的目标就是,不求在林星承面前刷到什么很大的好感,只求不讨厌,往后看在薛清璇的面上能给她个县主当当就行了,旁的压根没追求。 但是现在听到薛元韶开口叫她,也只得答应了一声,转过身磨磨蹭蹭的往书房里面走。 一进西次间,薛元韶就看到跟在她身后的小桃手上拿着的棋谱,就问薛清宁:「你是过来学棋的?」 这下可好了。原本打算说只是随便过来看看,看完就走的借口都没有了。 只得老老实实作答:「娘叫我过来跟你学棋。」 薛元韶嗯了一声,吩咐小桃:「搬张绣墩到我这里来。」 小桃应了一声,依言搬了一张绣墩在薛元韶身边放好。薛元韶就叫薛清宁:「我正在和林公子对弈,你坐在旁边看着。这样对你的棋艺有好处。」 薛清宁还是很怕这个大哥的,基本上薛元韶说的话她都不敢不遵守。 所以就算内心不愿,但也只得应了一声,走到他身边坐下,眼望着棋盘。 他们两个人应该已经下了一会棋了,现在这张榉木做的棋盘上面有很多黑子白子。 可惜薛清宁说起来虽然跟着薛元韶学了一段日子的棋,也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两页棋谱,眼前棋盘上的这个战局她还是一点儿都看不懂。 就只是干巴巴的坐着。 屋里屋外的下人们是肯定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的,薛清宁只能听到外面不急不缓的风声,还有偶尔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也不敢抬头乱看。一来怕薛元韶说她不专心,二来也怕再和林星承目光对上,那得多尴尬啊。就只是盯着棋盘看。 第54章 渐渐的就觉得棋盘上面的黑子和白子模糊起来,外面的风声和棋子落下来的声音仿似也离自己很远。 薛元韶的棋艺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林星承每次都能胜他,但也需要集中精神才可以,丝毫大意不得。 现在也是如此。 思索片刻之后他落下一枚黑子,伸手拿了盖碗要喝茶,一抬眼,竟然看到薛清宁正坐在绣墩上面打瞌睡。 不过小姑娘显然还是想要挣扎一下的。明明困的很,但一会儿又强撑着睁开双眼。但过不了一会儿又会缓缓的闭上双眼。小脑袋还跟着往下一点一点的动弹。 她睁开双眼的时候目光有时候无意识的看向自己这边,不会像平常那样刻意的躲避,面上都是茫然的神情,看起来有几分呆萌。 林星承唇角忍不住微微的往上弯了起来。 抬眼看到薛元韶眼望着棋盘,眉头微拧,就知道他正全力在思索棋局,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薛清宁在打瞌睡的事。 但是若任由薛清宁一直这样坐在绣墩上面打瞌睡总是不好的,说不定身子一歪就会摔下来。 想了想,还是开口提醒薛元韶:「令妹,好像睡着了。」 薛元韶转过头,果然看到薛清宁闭着双眼在打瞌睡。 当下又是觉得好气,又是觉得好笑。 「就困成这个样子?坐在绣墩上面都能睡着。」 想要开口叫她,但又不忍心。就伸手要来抱她到旁边的榻上去睡。 哪晓得手才刚碰到薛清宁的胳膊,她却忽然醒了。装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喃喃的叫着:「大哥?」 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娇软,一脸的迷糊。 饶是薛元韶平日对她再严厉,这会儿面上的神情也不由的柔和下来 「是我。」他温声的说着,「你困了?我抱你到旁边的榻上睡。」 薛清宁茫茫然的看看他,又看看坐在对面的林星承。 林星承看起来还是一脸孤冷的样子,正目光冷淡的望着她。 这可比什么都醒神了。 薛清宁立刻清醒起来。忙转过头不看林星承,对薛元韶摇了摇头:「没有。大哥,我不困。」 心里面暗暗的懊恼着,她刚刚怎么就打瞌睡了呢。估计这下子她在林星承心中一点儿脸面都没有了吧? 薛元韶见她醒了,也就没有再说让她去睡的话。毕竟现在还是上午,白天睡多了,若晚上走了困,对保养身子不是好事。 就叫小桃去拿装糕点蜜饯的攒盒来。 拈了一块杏脯在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这下子薛清宁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困了。 就继续看他们两个人对弈。 黑漆嵌螺钿团花纹的攒盒就放在她手边特地搬过来的一张小几上。里面一总儿有七格,有各样果脯和蜜饯,松子和榛子之类的坚果。 薛清宁一边吃一边看,偶尔见薛元韶拧着眉头思索棋局,就会顺手拈一块果脯蜜饯,又或者是剥好的坚果给他吃。 薛元韶也顺手接过来吃了,吃过之后继续拧着眉头思索棋局。 就在薛清宁刚刚递给薛元韶一枚甘草金桔的时候,忽然听到对面穿来嗒的一声轻响。 她悄悄的抬眼望过去,就见是林星承将手里的盖碗放到炕桌上面发出的声音。 他好像瞥了她一眼,随后就垂眼看着棋盘。面上看起来跟刚刚一样的冷淡,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薛清宁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她嫌坐在这里看下棋无聊,担心自己又会打瞌睡,所以刚刚她一直在吃。还经常给薛元韶拿吃的,全然忘了林星承就坐在对面。 看着他们兄妹两个都在吃东西,但是他自己却只能喝茶…… 不会觉得她这是在轻视他吧? 按照原书中的一些描写,很显然林星承是个心思很重,也容易多疑的人。 一想到这里,薛清宁就觉得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忙将刚刚拿在手上,打算自己吃的甘草金桔递过去,说道:「这个,给你吃。」 林星承讶异的抬起头看她。 小姑娘的一双眸子澄澈清透,盈盈不染烟火气,望着他的时候带着点儿小心翼翼。 她仿似有点儿怕他。但是林星承实在弄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怕他。 顿了顿,他垂眼看向那枚甘草金桔。 薛清宁的手不大,林星承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将她的一双手给握住。 这会儿她小小的右掌心里托着暗橘色的甘草金桔,衬得她肌肤好像越发的白皙了起来。 原本林星承是从来不吃旁人给的东西的,但是在薛清宁这里他却好像总是破例。 像是上次她叫人送过去的月饼和桂花糯米藕。还有那罐子糖桂花,偶尔早上喝粥的时候撒一些在碗里,就觉得满口甜香。 至于这枚甘草金桔。薛清宁现在特地递给他,他若是不接,只怕小姑娘往后会更怕他的吧? 就道了一声谢,伸手过来,从她的手掌心里面将甘草金桔拈了起来。 手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薛清宁的手,薛清宁觉得他的手指尖凉凉的。倒是跟他本人的气质很相符,一块儿人形冷玉似的。 第55章 不过没有关系,只要薛清璇一回来,这块冷玉很快就能被她给焐热。 而且现在林星承还接了自己递过去的甘草金桔。 薛清宁安下心来,垂眼做认真看棋,虚心学习的模样。但其实她压根就没有看明白。 满以为能含混过关的。等到待会儿薛元韶和林星承的这一盘棋下完,她立刻找个借口就走。但是没想到这盘棋才刚结束,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薛元韶转过头对她说道:「林公子的棋艺远胜于我,趁着他现在在这里,你过来跟他对弈一盘。让他指点你一二,胜过你平日看棋谱无数。」 林星承正低着头,将棋盘上面的黑子一颗颗的捡起放到旁边的棋篓里面去,闻言他动作一顿。 但随后又慢慢的捡着黑子,从始至终他的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 薛清宁却是一脸的震惊。震惊过后她就开始心慌起来。 就如同在课堂上假装认真在听老师讲题的学生,其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忽然被老师点名要来回答这道题,她如何会? 忙摇手:「大哥,你看林公子肯定很忙的,我还是不麻烦他的好。」 开玩笑。刚刚她虽然一直没有看懂,但最后这盘棋是林星承胜了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更何况以前她也听薛元韶说起过,林星承的棋艺是很好的,薛元韶甚至觉得京城里面没有人会是林星承的对手。 这简直就是学霸中的学霸。让她这个学渣跟这样的一个人对弈,她怀疑自己在他手底下连两步棋都走不了。 薛元韶静默。 确实以往他主动去找林星承,林星承都很少见他。今日林星承忽然过来跟他对弈,已经教他喜出望外了,现在怎么能叫林星承再跟薛清宁对弈呢。 薛清宁见他面上神情松动,就知道他被自己说动了。 心里正窃喜,忽然就听到有泠泠的声音在徐徐的响起:「我今日无事。」 薛清宁惊讶的转过头。 林星承还在低着头捡棋盘上的棋子,侧脸轮廓俊秀。能看到他的眼睫毛纤长细密,现在正微微的往下垂着。 他刚刚那话的意思,是要和自己对弈吗? 可是这怎么会。 就在她还不敢相信的时候,薛元韶已经高兴的说道:「刚刚宁宁那样说,我也觉得打扰你不好,正想叫她回去。不过既然你现在无事,就请你指点她一二。不然她一直跟着我学,这棋艺总是不会长进的。」 起身站起来,叫薛清宁坐到他刚刚坐的地方去。 在薛清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隔着一张炕桌和林星承对面坐了下来。 棋盘上面的最后一枚黑子也已经被林星承捡了起来。 少年抬起眼,目光淡漠的瞥了薛清宁一眼,然后又垂下眼,将手里的黑子放到棋篓里面。 好像对面坐着的人是谁他都是一点都不关心的。 甚至不关心对面坐着的到底是不是人。 薛清宁却是没法子不关心这件事的。 她甚至还妄图再挣扎一下,抬头看着薛元韶说道:「大哥,这盘棋我能不能不下啊?」 知道薛元韶就算表面对她再严厉,但内心其实还是很疼爱她这个妹妹的,所以大着胆子拽住了他的衣袖,还轻轻的摇晃了两下。 一张脸皱了起来,声音也不自觉的拖长了。 她是真的不会下。待会儿一出手,不就相当于让薛元韶知道她这些日子压根就没有好好的学么? 只怕往后的课业就会加重。 薛清宁虽然是个很会撒娇的人,但是也分人。以往只在徐氏和薛元青跟前撒娇,在薛元韶面前她还是很乖顺的。 猛然间看到她对自己这样的撒娇,薛元韶的心中虽然已经很柔软了,但可惜还是没有答应她这件事。 「不能。」 说着,伸手快速的将棋盘上的白子都捡到棋篓里面去,然后叫薛清宁:「落子。」 薛清宁也是没法子了。在薛元韶如炬的目光中,在棋篓里面拈了一颗白子,磨磨蹭蹭的落到面前的棋盘上。 林星承随即落下一枚黑子。 心中还有几分好奇薛清宁的棋艺如何。毕竟根据前几日薛元韶跟他闲谈的时候曾说起过,拿了好些棋谱给薛清宁看,叫她自己先练习。 还说薛清宁以前虽然是个懒散的人,但前些时候忽然开始懂事了,跟他说往后会好好的跟他学练字和棋艺。 林星承还记得薛元韶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脸的欣慰。 不过在薛清宁落下第二枚白子的时候,林星承就已经很清楚薛清宁的棋艺到底如何了。 他抬眼看了薛清宁一眼。小姑娘显然很紧张,眉头紧紧的皱着,上齿咬着下唇。 看来薛元韶给她的那些棋谱她压根就没有怎么看,再跟她走下去,薛元韶很快就会察觉到这一点的。 看得出来薛元韶虽然很疼爱薛清宁,但是在这些事上对她还是很严厉的,若真教他察觉出来…… 林星承将手里刚刚拈起的那颗黑子又放回棋篓里面,抬头看着薛元韶。 「抱歉。刚刚想起来夫子昨日布置的课业还没有完成,和令妹的这盘棋,改日再下罢。」 第56章 课业自然比对弈重要。更何况是跟薛清宁对弈,可以说压根就是在教她。 就是刚刚林星承跟他对弈的那一盘,其实他也学到了很多。 薛元韶对此自然没有话说。还谢过了林星承,约他改日对弈。 不过心里对此其实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毕竟以往他约林星承对弈的时候林星承是鲜少答应的。 但是没有想到这一次林星承竟然点了点头:「好。」 薛元韶愣了一下。然后只觉喜出望外,亲自将林星承送到门外。 看着林星承走出院门,他才回到西次间。 薛清宁早就已经下炕了,正在炕沿上站着。一看他回来,不等他开口说话,连忙说道:「我刚出来的时候娘嘱咐过我,叫我要早点回去。看看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大哥,我就先回去了啊。待会叫丫鬟将午饭给你送过来。」 薛元韶明年秋季就要乡试,现在正是学业繁重的时候。未免他来回去上房吃饭的路上浪费时间,所以但凡他在家休息的时候,午饭都是徐氏叫丫鬟送到他书房来的。 薛元韶还想跟薛清宁说话,但可惜薛清宁唯恐他察觉到自己这些日子压根没有看那些棋谱,话一说完,抬脚就快步的往外走。 直等走到院门口,还没有听到薛元韶叫她的声音,她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才终于落了回去。 但是当她看到院门外面站着的那一道身影,她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大哥的这书房外面栽了一株垂杨柳。春夏季节的时候,柳枝上面都是绿叶,枝条柔顺的垂下来,还是很好看的。但是现在已经是初冬了,叶子都已经落尽了,只有光秃秃的枝条垂在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林星承好像就站在那里看那些光秃秃的枝条。身边也没有小厮,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背影看起来很孤单。 薛清宁站在青石台基上犹豫了一下,抬脚继续往前走。 这当会儿肯定不能回身往院子里面走,不然薛元韶搞不好就会亲自跟她对弈一盘。至于一直站在这里不动,那肯定也尴尬的。 薛元韶书房前面就只有这一条青石小路,薛清宁既然往前走,肯定免不了要经过林星承身边。 直接走过去是肯定不行的。只得主动开口跟林星承攀话:「你在看什么?」 颇有点无话找话的意思。 林星承的回答也甚是干脆:「没什么。」 薛清宁:…… 这个天要怎么聊?林星承完全就是一开口就能把天聊死的那种人。 就沉默着没说话。 林星承瞥她一眼。约莫是觉得她现在怔愣的样子有点儿好玩,眼中浮上一丝笑意。 但笑意很快的又消失了,一张脸继续冷淡着。 不过却没有站在原地不动弹了,转过身往前走。 薛清宁见状,一边抬脚也往前走,一边暗暗的舒了一口气,心里盘算着这条小路并不长,走的快的话一会儿就到头了。等待会儿到了分岔口的时候她该如何开口跟林星承作辞的事。 不想林星承偏生走的不紧不慢的。薛清宁又不敢跟他离得太近,更不敢越过他去,只得也放慢脚步,始终离着他有三步远的距离。 也没有抬头看林星承。看也只能看到他的背而已。低头看着青石半路。 猛然听到林星承淡淡的声音响起:「你不喜欢下棋?」 其实薛清宁是个记忆力很好的人,上辈子她看过的好些东西到现在还能记得。不然前些时候为了能让薛清芸美白,她不会凭着印象就能将那几张药方分毫不差的写出来。 只是一样,同时她又是个懒散的人。所以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事会花精力去学,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事,她其实是不大动脑子的。 偏偏对于围棋她就不大感兴趣。 对于这一点她好像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就点了点头,说道:「嗯,不喜欢。」 林星承就有些诧异起来了。 「既然你不喜欢,为何还要学?」 在薛家几年,他很清楚的知道徐氏和薛元韶,薛元青是如何的疼爱薛清宁的,但凡薛清宁真的坚持说不喜欢学棋,想必没有人会逼迫她的。 薛清宁也觉得这件事挺苦恼的。不过那也是甜蜜的苦恼。 「因为娘和大哥都想我学啊。」 她总不能让娘和大哥对她失望的。只要他们能高兴,她假装学一学也没什么。 林星承闻言,脚步停下来,回头看她。 小姑娘相貌生的很好。特别是一双眼,干净澄澈的没有半点杂质,好像也没有半点烦恼。 因为徐氏和薛元青都想让她学会下棋,所以哪怕她不想,也还是做了样子出来,让他们两个人能安心,能觉得欣慰。 听起来跟他是一样的。 明明对那个位置没有半分贪恋,只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可是因为长姐的不甘心,为了让她能高兴,他还是不得不一直听她的话,受着她的掌控。 心中忽然就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既然你想让你母亲和你大哥高兴,那往后你就认认真真的学,不要只想着糊弄他们。」 收回目光,看向旁侧白墙上的爬山虎藤蔓,林星承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缓,「我对于下棋还是略通一二的。往后你若想学,可随时去找我,我教你。」 第57章 薛清宁坐在池子旁边的一块青石上,眼望着水面发呆。 刚刚林星承是说让她想学棋就去找他,他教她的吧? 总怀疑是她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理解错了。 要知道以前大哥可是跟她说起过的,他想跟林星承学棋,可无论他如何的放低姿态,甚至情愿拜林星承为师,往后两个人以师徒相称,林星承都是不愿意教他的。 能偶尔陪他对弈一盘,薛元韶都已经觉得很荣幸了。 但是现在林星承竟然主动说要教她下棋…… 薛清宁想来想去的,还是觉得刚刚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正发着呆,猛然的听到身后传来拍手的声音:「四妹,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薛清宁吓了一大跳。忙回过头看,就见是薛清芸。 薛清芸为了不让薛清雪再嘲笑她,这些日子一直憋着一股气。按照薛清宁的嘱咐,每天都有很认真的节食运动和美白。现在她虽然还没有像薛清宁那样的白皙清瘦,但已经很明显的能看到一张脸较以前小了一圈,肤色也白了不少。而且看起来还很有光泽。 薛清芸是很感激薛清宁的。要不是她,自己只怕会一直又胖又黑下去。被薛清雪嘲笑她固然很难受,但她也明白,按照她以往的那个样子是很难找到好夫君的。即便勉强嫁了出去,只怕也会被夫君不喜,往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现在看到薛清宁坐在水边发呆,就关切的问她怎么了。还伸手要拉她起来:「水边风大,石头上面也冷,你坐在这里容易着凉。」 薛清宁也知道这一点,而且她本来就是个很怕冷的人。但是刚刚她实在是太震惊了,所以才随便找个地方就坐了下来。 这会儿回过神来,就觉得身上果然有几分发冷。忙顺势站了起来。 前面有一处亭子,四面都是槅扇窗子,糊着桃花纸。薛清宁和薛清芸走进去坐下,叫小桃将窗子都关起来。 没有风吹进来,身子慢慢的就暖和起来。 薛清芸高兴的跟她说起自己变白变瘦的事,薛清宁仔细的看了看她,见果真如此。 就说道:「上次我给你的那些,你继续用下去,应该还能再白一些。倒是现在天气冷了,你可要管住自己,千万别贪吃。」 天一冷人就忍不住的想吃东西。但这会儿薛清芸若放开了吃,肯定就会前功尽弃的。 减肥这条路原本就很艰辛,想要瘦一些就不能随心所欲的吃,面对自己喜欢的美食也只能尽量克制着。可以说很考验人的忍耐力了。 薛清芸约莫是很欣喜自己这段日子的变化,觉得看到了自己变美的曙光,所以对于薛清宁说的这话,她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下来了。 薛清宁还在想其他的事。 上次徐氏随口提了那一句,她心中就有了个模糊的念头。想要做香皂。 上辈子她在网上看过做手工皂的视频,现在还记得。虽然有些材料这时代没有,但可以想法子用其他的东西来代替。 甚至还可以结合以前她看过的那些医书上面记载的美容祛黄的方子来改良要做的香皂。 这段日子她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现在琢磨的差不多了,打算这两日就出去一趟,配齐自己需要的一应东西。 就将自己打算做香皂的事对薛清芸提了:「……你喜欢什么香味的?等做好了我送你两块。」 薛清芸听了又惊有喜。 她现在已经很相信薛清宁做的东西了。一听到有这种香皂,仿似看到自己又在变美的路上往前跨出了一大步。 忙说道:「我喜欢玫瑰香味的。」 薛清宁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就见小青寻了过来,说是午饭已经好了,夫人遣她出来寻姑娘回去吃饭。 薛清宁就跟薛清芸作别,转过身往上房走。 回去的路上薛清宁看到路边有一株柿子树。虽然好些柿子已经被鸟儿给啄坏了,但还是有很多好的剩下来,黄橙橙的挂在树枝上面。 薛清宁不喜欢吃柿子,但是她想起来徐氏喜欢吃这个,就想要摘一些回去。 可是柿子这东西娇贵的很。要是用竹竿打,虽然会掉下来,但落到地上肯定就会摔坏。用东西接吧,又不可能会接的那么精准。 正在为难的时候,就听到小青自告奋勇的说道:「姑娘,奴婢会爬树。」 薛清宁转头看着她。 小青虽然是上房的丫鬟,但一直沉默寡言,很少说话,薛清宁对她也没有什么印象,只模糊的知道她叫小青罢了。 这会儿见她穿一件艾绿色的半臂,垂着眉眼,相貌仔细看起来还是有几分俏丽的。 就点了点头:「现在我要回去吃午饭。等待会吃完饭了,你来找我。」 小青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薛清宁想要给徐氏一个惊喜,所以出来的时候徐氏问她做什么去她没有说实话,只说自己出去走一走,消消食。 徐氏也没有拦阻她。巴不得她吃完午饭之后到外面走一走,省得坐在罗汉床上就会睡着,到时晚上走了困,反倒不是好事。 只吩咐小桃要拿着软和的坐垫。 现在天气日渐冷上来,上房的椅子,还有绣墩上面都垫上了厚实的坐垫。薛清宁到外面逛总会有累的时候,不管坐在石凳子上还是美人靠上底下总归会冷的,叫丫鬟随身带只坐垫,一见她要坐就垫着,岂不好。 第58章 小桃应了一声是,拿了坐垫,随薛清宁出屋。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看到小青站在前面的抄手游廊上面。看到薛清宁,还远远的屈膝对她行了个礼。 薛清宁就明白她这是准备好了,当先往院外走。走出几步路回过头一看,果然见小青跟了过来。 这棵柿子树还是有些年头的,枝桠很多。夏天的时候树冠如盖,躲在树下面乘凉再好也没有了。好在这树往纵向生长了,所以倒也不是很高。 薛清宁就看到小青双臂抱着树身,哧溜哧溜的往上爬。 不一会儿爬到上面了,脚踩在一根粗壮些的枝干上,站直了身子就去摘旁边能够得着的柿子。 小桃在下面兜着衣襟接她扔下来的柿子。 眼看摘下来的柿子渐渐的多了起来,装满了她们特地带过来的小布包,薛清宁很高兴,叫小青:「柿子摘够了,你快下来吧。」 刚刚小青爬树,摘柿子的时候薛清宁一直提心吊胆的站在树下望着她,担心她会掉下来。这会儿见摘的够了,就要她立刻下来。 小青应了一声,将手里刚摘到的一只柿子精准的扔给小桃,正要顺着树干往下滑,忽然想起林星承吩咐过她往后多注意薛清宁的事来,就假装脚下打滑,惊叫了一声,松开抓着树枝的手,身子如纸鸢般往下落了下来。 落下来的时候还特意用手撑着地。只听得咔嚓一声响,她立刻痛呼起来。 薛清宁见状吓了一大跳,几步跑过来,一脸急切的问她怎么了。 还弯腰要扶她起来。但手才碰到小青的胳膊,就见她满脸痛苦之色,说是手腕痛。 薛清宁仔细的看了看,又摸了摸,初步判断应该是手腕骨折了。急的忙吩咐小桃去前院叫小厮请大夫。 自己则扶着小青回上房。 走出去几步,小青提醒她:「姑娘,柿子。」 她是说刚刚她摘下来,装满了柿子的布包。刚刚小桃急着去前院叫小厮请大夫,随手就将布包放在地上。 「这时候还管什么柿子,你的手要紧。」 扶着小青就要继续往前走。 小青听了她这话,很惊讶的看着她。 她们做奴婢的,命都是很贱的,在主子的眼里很可能都比不过一样玩物。但是现在薛清宁看到她摔伤了,不但亲自过来扶她,还说柿子不要紧,她的手最要紧。 她是知道的,薛清宁之所以会来摘这些柿子,是想要去孝顺徐氏,现在却因为她将这些柿子抛在旁边。 心里不由的感动起来,一定要回去拿柿子。 薛清宁见了,也不要她拿,自己回身去拿。 不过她现在年纪还小,手上的力气有限,这一布包的柿子又很多很重,她拎着走两步就拎不动了。小青要过来用没有摔到的左手来拎,薛清宁肯定是不同意的。 她现在是伤员,怎么能让她来拎呢。 就说道:「暂且将这包柿子放在这里,待会儿回去了我叫个丫鬟过来拎。」 小青这才罢了。 等回到上房,徐氏问明情况,少不得的又说了薛清宁两句,叫她往后再不能这样的轻率行事了。 心里也庆幸。得亏这次薛清宁没有胆子大到自己去爬树摘世子,若不然现在摔折手腕的可就是薛清宁了。 对于小青,徐氏奖赏了她两件衣裳,夸了两句。等请了大夫来,看过之后果然说是手腕骨折了。开了擦的药,又拿板子绑住固定好了,说调养些日子就会好,无妨的。 徐氏叫个小丫鬟送小青回屋歇着,这些日子都不用她当差了,将手腕养好之后再说。 薛清宁却是不放心的。此后每日或叫小桃去问小青的手腕如何了,又或是亲自去她屋里看视。后来觉得小青这个丫鬟确实不错,就跟徐氏说了一声,让小青往后跟在她身边,不用再做洒扫丫鬟的活,徐氏也应允了。 至于摘下来的那些柿子,徐氏吃了几个,剩下的都用来做了柿饼,留着往后慢慢的吃。 等到小青的手腕好了,节气也已经到了小雪的时候,薛清宁琢磨了好些时候的第一批香皂也终于成功的做了出来。 第一批香皂薛清宁做了两种香味的。一种是玫瑰香味,一种是茉莉香味。 玫瑰香味自然是因着前些日子薛清芸说的,她最喜欢玫瑰香味。自己说了要送她的,而且过几日就是她十三岁的生辰,正好可以将这个香皂当做她的生辰礼物送给她。 至于茉莉香味的香皂,薛清宁给了徐氏。 徐氏看着炕桌上那半透明,椭圆形,一面还印了一枝折枝茉莉花的香皂,又是好奇,又是惊讶。末了抬头赞叹的说道:「我的宁宁可真聪明,这样的东西都能做得出来。」 对于她的这个夸奖,薛清宁没有一点儿脸红的就接受了。 还兴致勃勃的对徐氏说道:「这个香皂的香味和颜色都是可以更改的。还有形状和上面印的这个花样,往后娘若想要其他的形状,或其他的花样了,只管告诉我一声,我叫工匠另外再换个模子。」 「现在这样我就已经很喜欢了。」 徐氏拿起一块香皂托在手掌心里面。离得近了,能闻得到幽幽的茉莉香味。 忍不住的又赞叹了一会。徐氏转过头笑着跟孙妈妈说话,「你瞧瞧,这东西做的这样精致,我哪里还舍得用来洗脸洗澡?巴不得放那看着都是好的。」 第59章 孙妈妈也赞叹了一会。随后笑道:「难为姑娘竟然能做出这个来,果然稀奇。奴婢以往只听说过澡豆,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怕是世上的人都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罢?若他们见过了,只怕都会抢着来要呢。」 这些日子薛清宁心里原本就有个模糊的念头,只是一时半会儿的并没有完全的成形,这会儿听了孙妈妈的一番话,好似大风吹散浮云,那个念头立刻清晰起来。 「娘,」 她隔着一张炕桌探过身子来,白净的双颊因着兴奋和激动隐泛红霞,一双眸子也如同有星辰坠入一般闪闪发亮,「你说咱们将这香皂拿出去卖怎么样?」 徐氏那间陪嫁的铺子原本租给了一位徽州来的商人开当铺,近几年来赁金都有按时支付。但上个月到了该付下个月赁金的时候却不见人来。 等了十来日总是不见有人来,徐氏便叫人去看,然后才发现早就已经人去屋空了。 问了周边其他的几家商铺,模模糊糊的知道这个徽州商人的家里好像出了什么变故,这当铺是再也开不下去了。某一日黑夜,拿着旁人典当的那些东西就悄悄的跑了。 失了这十来日该得的赁金还是小事,其后还有几个活当的人逐日到铺子门口去吵闹,说是掌柜的卷着他们的东西跑了,他们要告官。 又说现在既然店铺的掌柜的跑了,找不见,那就找这间铺子的主人。说是这铺子的主人肯定知道掌柜的去向,说不定还伙同掌柜的一块卷了他们活当的东西。 闹的颇有几分不可开交的意思。 虽然这件事说起来跟徐氏并没有半点关系,那些人知道徐氏的身份之后自然也不敢真的去告官。但是被薛博明知道,少不得的又说这件事丢了他们荣昌伯府的脸面,叫她往后再不要将那间铺子赁出去。省得又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荣昌伯府的脸面可真的都要被丢尽了。 因着这件事,徐氏这些日子难免也添了几分气和恼,薛清宁看在眼里自然心疼。 现在经由孙妈妈这一番话点醒,如醍醐灌顶一般,薛清宁立刻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就将自己心里的盘算对徐氏说了。 「……这香皂做起来其实不难。颜色式样和香味都可以随意变化的,这样供选择的余地便会多,不至于单调。放在娘你的那间铺子里面卖,赁金这块成本咱们是节约下来了。剩下的也就是请伙计和制作这香皂要用到的材料耗费的钱。我刚刚在心里粗略的估算了一估算,应该还是会有利润的。」 明明才是个八岁大的孩子,但说起这些话来的时候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 徐氏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没想到我的宁宁不但会做这个,连生意都会做了。若你大哥二哥知道了,肯定会夸你能干。」 不过显然她并没有将薛清宁的这个话听进去。 想想也是。毕竟还只是孩子,哪里晓得什么做生意的事。而且做生意可不是一件小事,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 再者,徐氏书香门第出身,又是荣昌伯夫人,也确实抛不下这个面子去做生意。 薛清宁见说不动她,等傍晚薛元韶过来的时候就特地将这件事对他说了。 知道徐氏还是很听自己大儿子的话的。 薛元韶仔细思忖了一番,也觉得这件事可行。就劝说徐氏:「娘的那间铺子现在也是空在那里,只怕短期内也不会赁出去,既如此,倒不如便听了宁宁的话,自己做生意。宁宁做的香皂我刚看过了,确实新奇,也精致,以往再没有见过,说不定生意就会很好。若真的生意不好,做一段时间不做便是。就当是花钱让宁宁玩一玩。」 知道薛清宁平日兴致来的时候很喜欢鼓捣一些小东西。刚刚跟他提这件事的时候,也是激动的一张小脸都红了。若不顺着她做一做这个生意,只怕她好一段日子都会怏怏不乐。 顿了顿,薛元韶又说道:「至于这个本钱。这些年我也积攒了一些银子在身上,待会儿回去之后我就遣人送过来。」 徐氏对他的话还是很信服的。因为薛元韶从小就做事沉稳有度不说,现在也已经十八岁了。在徐氏的心里,早就将他当成个大人来看待了,凡事都可以跟他商量的。 现在见他也如此说了,徐氏便有些犹豫起来。 眼角余光忽然看到薛清宁坐在一旁,正眼巴巴的望着她。 徐氏心中顷刻就做下了决定。 以往薛清宁对什么事都懒懒散散的,难得她现如今对这件事这般的上心,就拿些银子出来给她玩一玩也没什么。 就对薛元韶说道:「你的体己留着自己用吧。放心,娘有钱。」 荣昌伯府现在虽然内囊渐渐的上来了,但她做了这些年的荣昌伯夫人,手里还是积攒了一份很丰厚的体己的。 没想到这件事这样顺利的就决定了下来,薛清宁还是很兴奋的。 不过对于做这个到底需要多少本钱,能盈利多少,薛清宁并不懂,都交给徐氏和薛元韶去筹算了,她只负责如何制作香皂的事。 自然,想要售卖香皂,虽然不至于要很大批量的生产,但像她现如今这样玩儿着做几块肯定是不行的。得需要人手。 最好是各人都有明确的分工,这样效率才会高。 第60章 还有,该做哪些式样和香味的香皂呢? 脑子里面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薛清宁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睡着。 次日也很早就醒了。 吃完早饭,薛清宁叫绿檀寻个好看的锦匣,将昨儿她刚做好的那两块玫瑰香味的香皂装起来,待会儿她要送去给薛清芸。 绿檀答应着去了。 薛元青翘着腿坐在一旁,闻言就笑嘻嘻的说道:「昨晚我听大哥说你要做生意了?我们宁宁这么厉害,这个都会?」 他今天穿一件琥珀色小团花纹的圆领袍衫,腰间的革带上面挂了一只宝蓝色,绣荷花蜻蜓的香囊。 正是前些时候薛清宁绣的。被薛元青看到,就央她做了一只香囊送他。 只不过…… 「二哥,」 薛清宁收回看那只香囊的目光,看着薛元青,认认真真的说道,「你回屋去换只香囊吧。这香囊的颜色,和你身上穿的这件衣裳的颜色不搭。」 琥珀色是一种很典雅灵动的颜色,还是搭配诸如灰色,或是浅棕金色比较好看,相较而言,搭配宝蓝色有点儿太鲜亮了。 只会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腰间挂的这只香囊。 薛元青却不肯换,一脸自豪的说道:「管它什么搭不搭的。这可是宁宁送我的,其他再好的香囊都比不上,我不换。」 又喜滋滋的说道:「今日我约了孟锐出去练武,待会儿我要让他好好的看看这香囊,再告诉他这是你亲手给我做的,羡慕死他。」 这有什么可值得显摆的?薛清宁有点儿想扶额。 但随后她还是说薛元青:「你约孟锐做什么不好,约他练武?你打得过他?」 简直就是上次那几拳头还没挨够,还想再挨一遍。 薛元青却无所谓的很。 「这你就不懂了。想要武艺好,那就免不了得挨揍。就咱们家的那位师父,现在他都已经打不过我了,再跟着他学我也学不到什么。可是孟锐的功夫是真的好,只要能在他身上学到东西,就算被他揍几拳我也愿意。我还打算跟他学射箭呢。」 见薛清宁一脸不放心的样子,他就挑眉说道:「不然你今天跟我一块儿过去?上次我跟孟锐出去玩,孟锐还问我你怎么没去呢。」 孟锐确实对薛清宁这位刚认的妹妹很上心,每次看到薛元青的时候都会问几句。 不过薛清宁对他倒不怎么上心,今天也不想跟薛元青去。 也不晓得为什么,好像每次跟孟锐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容易的就会被他气到,就不是很想见这个人。二来,今天她跟着去做什么呢?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薛元青挨孟锐的揍吗? 她肯定是不忍心的,索性不如眼不见为净的好。 就摇摇头拒绝了。 薛元青劝说了两句,见薛清宁打定了主意不松口,便也罢了。腰间挂着那只香囊,兴致勃勃的就出门找孟锐挨揍去了。 如薛清宁所料想的一般,孟锐一见到薛元青,目光首先就落在了他腰上挂着的那只香囊上面。 宝蓝色原就是个极鲜亮的颜色,偏生他今儿穿的衣裳又是典雅的琥珀色,两相一对比之下,想要人不注意到都难。 薛元青也留意到孟锐的目光落在香囊上面,忙双手捧起来,一脸嘚瑟的说道:「这香囊好看吧?是宁宁特地给我做的。」 其实薛清宁跟着徐氏学针线活还没有多少时候,认真来说这香囊做的并不算特别的好。边缘处的针脚不够细密,蜻蜓的翅膀绣的略有点儿厚重,不够轻盈。不过对于薛元青来说,只要这个香囊是薛清宁做的,无论做成什么样的他都喜欢。 要知道这可是薛清宁第一次做香囊给他。年初薛元韶过生辰的时候,薛清宁就做了只香囊作为生辰礼物送给薛元韶,将他羡慕的跟什么似的。当时他就跟薛清宁说了,等他下次过生辰的时候一定要她也亲手做一只香囊给他。 这个月初是他的生辰,果然得到了薛清宁亲手做的香囊,于是这段日子逢人他就要拿出来显摆一番。 对着孟锐那就更要显摆了。因为知道孟锐见到了是肯定会羡慕的。 果然孟锐听完他的话,心里面就觉得有几分酸溜溜的。 虽然他跟薛清宁没有血缘关系,但两个人到底已经认了兄妹,她是要叫他一声三哥的。怎么现在薛清宁的大哥二哥都有她亲手做的香囊,他这个三哥就没有? 见薛元青还在显摆,就叫他:「你将香囊取下,放到一边。」 「干嘛?」 薛元青双手护着香囊,一脸戒备的看着他,「你就算羡慕这是宁宁亲手做了送我的,你也想要一个她亲手做的,也不能这样明抢吧?」 孟锐给气的:「我什么样的香囊没有,会抢你的?叫你放到一边,是省得待会动起手来的时候弄脏了香囊。」 薛元青半信半疑的。不过还是解下香囊,交给自己的小厮初一拿着。还吩咐他一定要拿好,绝对不能丢了。 孟锐在旁边看到,暗暗的磨了磨后槽牙。 决定下次见到薛清宁的时候一定要找她要一只她亲手做的香囊。还要比薛元青的这个做的更用心才行。叫薛元青在他面前显摆! 绿檀用一只黑漆描金的锦匣将那两块香皂装好之后就过来见薛清宁。 第61章 薛清宁叫小桃拿了,然后出门去找薛清芸。 外面的天色阴沉沉,风也刮的有点儿大。薛清宁抬手将身上的斗篷拢紧了一些,一边往前走,一边跟小桃说话:「看这样子,好像要下雪了。」 上辈子她是南方人。在南方,小雪的节气只怕都未必会很冷,可现在她在北方,在小雪的节气下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小桃抬头看了眼天色,笑着附和:「说不定今儿真能下一场雪下来呢。我记得前年就是在小雪节气这天下了第一场雪。」 薛清宁听了,心里面就有几分雀跃。 一年四季里面只有冬天才会下雪,且又不是天天都会下的,所以下雪这件事就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到了薛清芸住的院子,将装着香皂的锦匣递过去,薛清芸打开看了,一脸的惊喜。 冯姨娘和薛清芸住在一起,看到薛清宁来了,她也过来问了好。叫小丫鬟上好茶,拿装着糕点蜜饯的攒盒过来。 冯姨娘近来开始信起佛来。身上穿着一件素淡的浅蓝色衣裳,手上拈了串佛珠,离得近了,能闻得到她身上的檀香味。 眉眼看起来越发的平和素淡了,一脸与世无争的样子。 站着跟薛清宁说了几句话,问过了夫人好,她就离开了,留薛清宁和薛清芸姐妹两个人自在说话。 「……近些日子我仿佛听说父亲对大姐开始严厉起来,整日拘着她学规矩。」 薛清芸拿了一块栗子糕在手上,一边吃,一边跟薛清宁八卦,「我还听说,父亲好像要给大姐找婆家了呢。正在叫人打听京里哪家的子弟好。」 这件事薛清宁其实也是知道的。 因为要给薛清雪相看夫婿,那肯定绕不过徐氏去。 不说往后薛清雪出嫁的时候要徐氏操持,徐氏是嫡母,出去应酬的时候带着薛清雪一起,这样其他的女眷就能看到她。若有意的人家就会叫人上门来说合。 所以薛博明就特地过来跟徐氏商量这件事。 从私心里来说,徐氏很不想管薛清雪的事。但薛清雪现在年纪确实已经到了,是该到了相看亲事的时候。 就说下个月是平江伯府老太太的寿辰,到时她去祝寿的时候会带着薛清雪一起过去。 平江伯府早年虽然也是以军功起家的,但老一辈是极聪明的,晓得武将安、邦,文臣治国这个道理,所以自打朝廷安定下来,立刻就让族里适龄的子孙辈读起书来。 上一辈族里就出了个进士。依靠着自家在朝中的人脉,竟也渐渐的做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这一辈族里又出了两个进士,官职在朝中都还是可以的,整个家族也算是转型成功。 而且他们和永嘉侯府还是亲家。所以纵然他们的下一辈跟荣昌伯府一样,不能再袭爵,但他们的家族至少还会荣耀个两代,至少暂且是不用操心了。 这一次平江伯府老太太七十寿辰,可想而知京中会有好些人会过来给她祝寿的。到时徐氏带着薛清雪一块儿过去,也就相当于让薛清雪在那些人中间露脸了。 薛博明对此很满意,夸徐氏做事细致。徐氏淡淡的笑了一笑,没有说话,低下头继续做棉袜。 天气冷了,她的三个孩子都该换上棉袜了。 薛清宁平素跟薛清雪往来很少,对这个长姐的事她也不怎么上心。现在听薛清芸提起这件事,她也只是哦了一声,就算是知道了。 姐妹两个又坐着说了一会儿闲话,看看也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薛清宁就起身下炕,跟薛清芸作辞。 薛清芸送她到门口,还跟她约好:「要是待会儿真的下雪了,明天我就去找你堆雪人。」 薛清宁应了下来。不过她心里并不觉得这场雪今天能下得下来。 但事情往往会出乎意料。回去的路上,凛冽的北风刮的越发的紧了起来,落在脸上跟刀子割似的痛。 薛清宁忍不住,抬手将斗篷上的兜帽拉起来罩在了头顶上。 这时就听到小桃惊喜的声音:「姑娘,姑娘,快看,下雪了。」 薛清宁听了,下意识的抬起头,果然看到有细小的雪花正簌簌的从空中落了下来。 心中立刻也惊喜起来,伸手就去接。 眼角余光忽然看到前面的路上站了一个人。 穿一件玉色领口袖口出风毛的圆领袍衫,外面罩了件石青色的斗篷。有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他的头顶上,肩上,侧脸俊秀,风姿无双。 薛清宁一怔。 竟然是林星承。他怎么在这里? 又是站在她要通过的必经之路上,想要绕开他都是不行的。 薛清宁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到底还是抬脚慢腾腾的走过去,跟他攀话:「没想到今天竟然会下雪。」 林星承仿似才刚看到她一般,转过头看她。 薛清宁注意到他右边的眼睫毛上面竟然落了一片雪花。惊讶好笑的同时,抬起手,反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睫毛,说道:「你这里,掉了雪花在上面。」 林星承看她一眼,然后抬手去拂。 少年的手掌还没有很大,看起来很纤秀。不过手指却是修长,骨节分明的。 又因为肤色很白皙,所以看起来很赏心悦目。 第62章 一不留神就多看了一会,等回过神来对上林星承淡漠的目光,她忙尴尬的对他笑了一笑,然后垂下眉眼,看着地上铺的鹅卵石。 心里已经在开始想着,要怎么开口跟林星承作辞呢? 也许是因为知道林星承最后会登基为帝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林星承身上的气质实在太清寒的缘聚,薛清宁其实不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只想对他敬而远之。 但她也知道林星承是个很敏、感多疑的人,所以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一个字就会得罪他。连要开口作辞的理由也得先在心里面仔细的想个好几遍才敢说出来。 林星承也在垂眼看她。 小姑娘穿一件石榴红色撒花出风毛的缎面斗篷,兜帽戴了起来,帽檐处一圈白绒绒的狐狸毛,足足掩住了她的半张脸。 不过小姑娘的肌肤生的真是白净。粗略一看,竟跟这白色的狐狸毛没有什么区别。眼睫毛也很长,微微的往上翘着。 刚刚还提醒他右边的眼睫毛上落了雪花,这会儿她自己两边的眼睫毛上都落了雪花却不自知。 林星承忽然很有冲动想要抬手替她拂去眼睫毛上的落雪,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只是冷淡着声音问道:「你最近很忙?」 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清宁茫然的抬起头看他。 约莫是看到她一脸的不解,林星承难得的主动将他问这句话的缘由说了出来。 「前些时候你跟我说过,让我教你下棋,为何这些日子总是不见你过来找我?」 薛清宁这下子真是彻底的茫然了。 她明明记得那时候好像是林星承主动说要教她下棋的,怎么现在在他口中却反了过来,说是她要他教的呢? 而且,最关键的是,难道林星承今天是特地过来问她为什么这些日子没去找他,跟他学棋的? 可当时她确实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又觉得这肯定只是林星承的客套话而已,所以压根就没有当真,怎么可能会主动去找他。 但是现在…… 薛清宁愣了一会,才看着林星承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真的,要教我下棋?」 还是要确定一下比较好。 林星承看着她一脸的怀疑和不可置信的神情,沉默了。 所以,她其实压根就没有将他说的那句话当真? 一时不知道现在心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有羞赧,有气恼,也有失望。 他明明是看在薛清宁一直默默的对他好,知道她想要学棋,才会主动跟她说要教她下棋的话,但是没有想到人家压根就没有把他的这句话放在心上。 他这算是什么?自作多情?等了她这么多时候却始终不见她过去找他。刚刚遇到小青,知道薛清宁来了薛清芸这里,还特地的站在风地里面等了她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问她一句这些时候她怎么没有去找他学棋? 看着眼前小姑娘震惊的目光,林星承只觉得羞愤相加。 便没有再说一个字,冷着一张脸,转过身往前就走。 他这是生气了? 薛清宁虽然还没有想明白林星承到底是因着什么事忽然这么生气,但却是立刻就能感知到他生气了。而且好像气的程度还不小。 都不用细想的,连忙抬脚就去追他。 可是林星承气恼之下脚步走的很快,薛清宁要大步的跑,而且就算跑出了很长一段路,也始终跟他要差着几步路的距离。 最后她也实在没有法子了,只能身子前倾,伸手就抓住了他斗篷的一角。 一边还叫他:「你,你等等。」 林星承想要不理她,但是她的手紧紧的攥着他的斗篷,他若再往前走,只怕这斗篷就会被她给拽下来。 而且他刚刚听到小姑娘说话的声音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心中迟疑了一会,他终于还是停下脚步,冷漠着一张脸回过身来。 就看到小姑娘双颊都红了,呼吸很急。好像连身子都有些站不直了,微微的弯着腰。 一只手还紧紧的攥着他的斗篷。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薛清宁觉得刚刚那一番快速的奔跑已经接近她体能的极限了,林星承要是再不停下来,她估计自己肯定会放弃的。 好在他现在终于停了下来。 担心林星承一言不合,会跟刚刚那样下一刻抬脚转身就走,薛清宁来不及说别的话,忙先道歉:「对,对不起,我,我不该忘了你说的,说的那话。我就是,最近,最近实在太忙了。」 最近她确实挺忙的,一直在想香皂的事。不但式样香味,上面印的花样都需要考虑,还要将原材料都写出来交给徐氏和薛元韶去筹办。 好在现在徐氏和薛元韶都筹办的差不多了,铺子里面的陈设布局也都做好了,只等第一批香皂做出来,挑个吉日就能开张了。 生怕这句话不能让林星承释怀,顿了顿,薛清宁又加了一句:「明天,明天我就去找你学棋。」 要是这一次让林星承真的对她生气了,那以后只怕等薛清璇回来了都罩不住她。甚至她很可能会连累到整个大房往后的荣耀。 第63章 所以哪怕她内心再不愿和林星承待在一起,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总之这个棋,她是学定了。 林星承怔愣了一下,目光有些意外的望着她。 没有想到薛清宁会追过来跟他道歉,还说明天就去找他学棋。 明明先前他心里是满腹羞愤的,但是现在看着小姑娘红着双颊,喘着气跟他说这些话,好像心里的那些羞愤一下子就没有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在薛清宁攥着他斗篷的那只手上。 小小的一只。因为很用力的缘故,骨节处都有些泛白了。 再抬眼看她。可能因为刚刚跑得太急了的缘故,一双眼这会儿看起来亮亮的,水润润的。 平时看她对什么事都懒懒散散不上心的样子,这会儿却难得的表现出这样的急切。 林星承忽然莫名的就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起来。 薛清宁正不知道林星承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刚刚她的道歉没有用,林星承还在生她的气,忽然就看到林星承的唇角微微的往上弯了起来,眸中好像也有一丝隐约的笑意。 他这是,在笑? 以前每次看到他都是冷淡着一张脸,现在猛然的看到他笑,薛清宁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过好像他笑起来的时候就没有那么阴郁了,给人的感觉还挺平和隽雅的。 他其实应该多笑一笑的,这样或许她就不会这样怕他了。 脑子里面还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忽然听到林星承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你现在可以放开我的斗篷了吗?」 薛清宁呆了一呆。然后她顺着林星承的目光,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到现在还紧紧的攥着他的斗篷。 刚刚她实在是太担心太着急了,所以哪怕林星承已经被她拉的停了下来,她也依然没有放开手…… 低低的啊了一声,薛清宁双颊滚烫起来。 然后她连忙松开手,还往后倒退了两步。抓过斗篷的右手还被她背到了身后去,眉眼低垂着,不好意思再看林星承。 但是很快的,她又抬起眼,不确定的问林星承:「你刚刚,是不是接受了我的歉意?还有,我明天可以去找你学棋吗?」 眼中满是小心翼翼,好像很怕他的样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星承不喜欢看到她这样的怕自己。 眉心微微的拧了起来。 担心薛清宁看到之后会多心,以为他又在生气,忙松开了眉头。然后对她点了点头:「嗯。明天你过来罢。」 原本还想说一句我等你的,但话到嘴边他还是没有说出来。 总觉得他和薛清宁还没有到那样熟悉的地步。 薛清宁听了他这句话,终于舒了一口气。 好了,他们大房往后的荣耀应该是保住了。 不过回到上房之后她还是有点儿发愁。 明天去跟林星承学棋,总不可能两个人对面坐着都跟泥塑木雕般的一直不说话吧?可要是说话,她还真的不知道该跟林星承说些什么。 忙仔细的回想原书中关于他的事。但当时她只顾着看他和薛清璇之间的情感纠葛了,对于其他的剧情她都是一眼带过的,哪里会知道那么多。 而且,原书就算写的再好,对于薛清宁而言,林星承这个人物也只不过是个纸面上的人物,哪里会跟现在一般,有血有肉的站在她面前。会跟她说话,会跟她生气。 上辈子她是被人宠大的,这辈子也是被徐氏和薛元韶,薛元青他们宠大的,对于讨好人她确实不在行。 想了想,就叫了小桃过来,吩咐她明日备一些吃食。 两个人无话可说的时候,那就坐在一起吃东西吧。至少这样就不会显得很尴尬了。 吃晚饭的时候薛元青过来了。 他换了一件松花绿色的圆领夹棉袍,不是早上穿的那件琥珀色了。不过腰间还是挂着那只宝蓝色的香囊。 进屋跟徐氏请过安,就忙不迭的跑到薛清宁旁边跟她说话。 「……我今天跟孟锐说了这只香囊是你亲手做了送我的,把他给羡慕的。看着这只香囊的目光简直都能用垂涎欲滴来形容了。要不是我一直牢牢的看着,只怕这香囊都会被他给抢走。」 薛清宁才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孟锐可是靖国公世子,身份贵重,他什么样的好香囊没有,会看中她这个在针线活上半桶水的人绣的香囊? 肯定是薛元青非要在孟锐面前显摆,孟锐一脸的无所谓。只怕心里面还会想,这个人怎么这么幼稚,不过是妹妹给做了一只香囊而已,就值得嘚瑟成这个样子? 就叫薛元青:「二哥,你以后别在你的朋友面前说我了。我给你的东西你也别给他们看,不然往后我可就再也不做东西给你了。」 有这样一个晒妹狂魔的兄长,其实也真的是件挺苦恼的事。 薛元青一听,忙答应:「好,好,往后我再也不将你给我的东西给别人看了。那改明儿你再给我做个扇套子?」 顿了顿,他又理直气壮的说道:「不过孟锐不是别人,他是你三哥。」 所以我将你给我的东西在他面前显摆,让他羡慕那是肯定可以的。 第64章 气的薛清宁拿眼瞪他。 这个三哥,还不是你帮我认下的? 不过孟锐对她确实很好。纵然这些时候她都没有再去过马场了,但那匹踏雪胭脂他确实亲口说要送她的。 不管怎么说,这个情她还是要承的。 徐氏在旁边听到他们兄妹两个的对话,就笑着问薛元青:「今儿你又找那位孟公子练武去了?」 薛元韶是很勤学的,就算过来吃晚饭也带了一本书。这会儿在等着丫鬟放桌子摆饭的空隙,还坐在旁边的一张椅中看书。 这会儿也抬头瞥了薛元青一眼,声音凉凉的:「你又挨揍去了?」 因为怕徐氏知道了自己约了孟锐练武会担心,所以早上出门的时候薛元青并没有告诉她自己今天到底做什么去了。回来的时候见自己身上的袍子都脏了,还特地回屋去换了件干净的才过来。 没想到现在还是被她给知道了。还被大哥这样说。 薛元青觉得面上有些讪讪的。抬手摸了摸鼻子,慢吞吞的说道:「今天没有挨几下。豆#豆#网。」 意思就是,还是挨了孟锐的揍了? 这要是在以往,徐氏肯定会很担心。不过现在她也淡定了。 虽然她还没有见过孟锐,但听薛元青数次在她面前说过,也知道孟锐虽然武艺很高,但是个手底下极有分寸的人。 薛元青又是他朋友,两个人在一块儿过招而已,料想孟锐也不会真的打伤他。 而且男孩子么,养的皮糙肉厚些也好。 就只是问薛元青都哪些地方挨了揍,痛的厉害不厉害。当得知没什么大碍时,她就没有再理论,只忙着叫丫鬟快些摆饭。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又磨蹭了一会,薛清宁才跟徐氏说起今天她要去找林星承学棋的事。 她以前从来没有瞒过徐氏什么事。而且这件事只怕想瞒也是瞒不住的,与其到后面徐氏从其他人的口中知道,倒不如现在她亲口告诉。 也省得徐氏到时疑心这疑心那的。 徐氏果然不同意这件事。 「……你想认真学棋是好的,但跟着你大哥不能学?为什么要跟着他学?说到底他也只是你三叔一个妾室的弟弟而已,身份不尴不尬的。往后你还是少跟他接触的好。」 薛清宁很能明白徐氏的想法,也知道她这样做是为她好。但是她昨天都已经那样跟林星承说了,今儿她再毁约不去,按照林星承的性子,只怕这笔账他就牢牢的记在心里了。 那往后等他登基为帝了,不说她,只怕他们大房都落不了好。 又不能告诉徐氏这些理由。若告诉了她,徐氏肯定会斥责她这是得了癔症。 而且,要是知道了林星承的真实身份,徐氏只怕会当场吓晕过去。 前太子的儿子这些年竟然一直都住在自己的家里,要是传扬出去,整个荣昌伯府都会玩完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只能求助坐在一旁的薛元韶:「大哥,你跟娘说一说。」 不管怎么说,今天她是肯定要去林星承那里去的。 好在薛元韶思索了一会,也同意了薛清宁的这个做法。 他劝徐氏:「我虽然会下棋,但棋艺跟林公子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宁宁跟着我,肯定学不到什么精湛的棋艺。」 「那也不行。」徐氏不赞同的说道,「纵然你现在的棋艺有限,但娘相信你往后在这上面肯定会很厉害的。而且现在宁宁还可以看棋谱,自己学也一样。」 她对于自己的儿女莫名的都有一种迷之自信。 薛元韶忍不住笑起来。 「不是我夸林公子,他真的是个特别聪明的人。只怕终我这辈子棋艺都不可能会跟他一样的厉害。至于让宁宁看棋谱自学,」 薛元韶看向薛清宁,问她:「我给你的那些棋谱,你看过几页?又真的看得懂吗?」 薛清宁羞赧的垂下了眼。 她确实看不懂棋谱,每次看到就觉得跟天书一样。不过大哥,你真的有必要直接问我看过几页这种事吗? 人艰不拆呀! 薛元韶在这件事上可一点都没有口下留情的意思。看到薛清宁的反应,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转过头又看着徐氏,说道:「娘,你看,你若想让宁宁学棋,指望她看着棋谱自学那是肯定不可能的事。我棋艺有限,教不了她什么不说,也不一定经常有空。咱们家再请个专门的人过来教她下棋那也是不现实的事。既如此,倒不如让宁宁去跟着林公子学。外头请的人还没有林公子的棋艺好。」 荣昌伯府现在也就只有一副空架子罢了。为了维持这个外头的体面,一应能省俭的东西都是尽量省俭的。所以徐氏才会自己教薛清宁做针线活,让薛元韶教薛清宁读书练字下棋。 薛元韶见徐氏面带犹豫,就又劝说着:「我知道娘心里的顾虑。但一来宁宁还小,才八岁,只是个孩子而已,料想旁人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闲话。二来,林公子现在虽然身份尴尬,但娘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徐氏见大儿子说话忽然严肃起来,忙问道。 「林公子去年跟我一起参加童子试,他可是中了小三元的。他的年纪比我还要小,却能一举夺得小三元,可见他腹中才学有多高了。往后他很可能会是个青年进士,到时他就是朝中新贵了,有多少人想要结交他?娘你却放着现在这样好的一个能跟他亲近的机会不要,难道等到时候再去结交吗?到时候想要结交他的人多了,他眼里未必就会有我们。」 第65章 说到这里,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娘,圣人早就说过了,莫欺少年穷。识人于微末之时,这样将来他若有腾飞之日,才能真心的跟我们结交啊。」 他将来倒确实会腾飞。一举做了皇帝,简直就是腾飞到顶了,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 所以趁着他现在身份低微时,对他好一些,来日他们就能什么都不用愁了。 薛清宁心里默默的这样想着,然后点了点头,附和着薛元韶说的话。 「娘,我觉得大哥说的很对。」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知道个什么。」徐氏白了她一眼。 不过薛元韶的这番话确实打动了她。 再想想以往她也曾见过林星承,当时心里也曾赞叹好一个气质出众的少年。可惜在他们荣昌伯府身份尴尬。 但现在听薛元韶这般说来,就觉得林星承确实是可以结交的。 于是总算是同意了薛清宁的话。不过也同她约法三章:「每次你去他那里学棋必定要事先告知我一声。每次在他那里待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时辰。再有,每次你过去,带两个丫鬟罢。」 薛清宁闲散惯了,又觉得只不过在家里到处走走,所以一般出去的时候只带着小桃,有的时候甚至连小桃都不带,一个人就在府里到处逛去了。 现在让她每次去林星承那里身边都跟着两个丫鬟,料想旁人背后也没得什么话说。 这三个要求薛清宁觉得再合理不过,连忙答应下了。 母子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薛元韶要去自己的书房,徐氏要去抱厦处理庶务,薛清宁送他们两个到屋外,这才转身叫小桃。 想了想,又叫了小青。 绿檀是个仔细的人,屋子里各样的事都离不开她。留她下来看家,等自己回来的时候色色都是齐全的,岂不好?不然等她回来了,只怕屋子里热茶也没有,火盆也熄了,事事都不熨帖。 小青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手腕早就已经好了。不过薛清宁这一次还是让她空着手,叫小桃提着食盒。 小青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就默默的将青绸伞拿在手里,要给薛清宁撑伞。 昨儿中午虽然飘起了雪花,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就停了,地上连积雪都没有。 薛清宁自然是惋惜的,晚上睡觉之前还特地的推开窗子往外面看,就是想着晚上也许能下一场雪下来,那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能看到外面一片银装素裹。 可惜窗外的北风虽然刮的很紧,却并没有一片雪花飘下来。 这下子薛清宁是真的失望了,心情低落的上床睡觉。 不想世事总是有转机的。刚刚她和徐氏他们围在桌边吃早饭的时候,瑞香忽然掀帘子进来,又惊又喜的说外面下雪了。 先时雪花还小,这会儿却是下的渐渐的大了。薛清宁披好了斗篷,接过绿檀递过来的小手炉抱在怀里,想着也许等下午的时候她就能和薛清芸出去堆雪人了。 这是今年的初雪,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看着都是一脸高兴的样子。 好在路上暂且还没有什么积雪,所以走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 等到了碧梧斋,打发小青上前去敲院门,薛清宁悄悄的打量着周边。 早就知道这个碧梧斋是处很偏僻的地方,以前她都没有来过,这会儿过来一望,就见院墙外面的石灰都已经剥落了不少。上面攀着的爬山虎的叶片早就已经落尽了,只留下灰褐色的藤蔓。风刮的大的时候,这些藤蔓会左右摇晃,好像下一刻就会掉落到地上一般。 等阿忍开了门,侧过身恭敬的请她进去的时候,薛清宁又一眼看到了院中的那棵大梧桐树。 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枝头的叶子自然早就掉光了,只剩了光秃秃的枝桠。 这地方看着实在是太冷清了。这要是她,在这里只怕都住不到一个月。可林星承竟然能在这里一住就是好几年。 这样一想,也难怪他看起来会那么的阴郁清寒了。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不阴郁清寒才怪。 薛清宁心里感叹了一声,抬脚跨过门槛往屋里走。 里面的陈设布局果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也是很简洁,看起来很冷清的。只有几样必要的家居之类,一样多余的东西都没有。甚至连个摆设都没有。 薛清宁心里就默默的想着,也许待会儿回去她该跟徐氏说一声,从她的那些盆栽里面挑两样送过来给林星承摆着。 不管怎么样,屋子里面放两盆盆栽,看起来总会显得有生机有活力一些,住在屋子里的人看着,想必心情也会好一些的吧? 阿忍走进来通报的时候,林星承正坐在书案后面的圈椅中看书。 听到薛清宁过来了,他嗯了一声,却没有抬头。 直等听到有轻轻的脚步声在屋中响起,他才慢慢的抬起头来。 他的这三间屋子并没有隔断,所以一抬头就能看到薛清宁俏生生的站在明间里面,一双澄澈纯净的眸子正望着他。 林星承握着书册的手紧了紧。 除却长姐和小青,他这屋子从没有其他人来过,薛清宁可以说是他邀请过来的第一个人。 其实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那时候他怎么会主动跟薛清宁说出我教你下棋的话。甚至昨日他还特地…… 第66章 唇角微抿了一抿,林星承将手里的书放下,起身站起来。 少年虽然清瘦,不过身姿却是挺拔的。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腰背永远都挺的笔直。 个子在同龄人中也很高。 薛清宁暗暗的比较了下,觉得自己应该还不到林星承的胸口高吧? 上次见到孟锐的时候,孟锐就曾将她拉过去,伸手在她头顶和他自己之间比划了下。反正她是不到孟锐胸口高的。还被孟锐笑,说她是个矮不点儿。 想到这里,薛清宁就觉得有些挫败起来。 她是很喜欢那种高挑纤长的女孩子的。上辈子她的个子就不是很高,这辈子估计也高不了了。 林星承已经起身站起来,绕过书案往明间这里走了。 他身上穿的是那件墨绿色暗花纹的圆领棉袍,腰间系着黑色的革带。 屋外的雪下的渐渐的大了起来,天色阴阴的,连着屋里的光线看起来也阴沉沉的。 也不晓得为什么,看着林星承这样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的往自己这边缓缓的走过来,薛清宁心中没来由的就觉得有些紧张起来。 她不自觉的往后倒退了两步,面色有点儿发白。 林星承察觉到了,脚步微顿。但很快的他又继续抬脚往她这里走,而且速度较刚刚还快了一些。 反正现在她都已经在这里了,想要转身离开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事。 薛清宁在心里默默的给自己打气,然后扯了扯唇角,让自己面上的神情看起来不那么僵硬。 「外面下雪了。」 她想让自己看起来很轻松,但是可惜她说话的语调听起来还是有一点儿僵硬,「而且现在还下的大了起来。也许待会儿就会有积雪。」 不晓得该怎么跟人搭讪,开口说天气肯定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奈何林星承不是个很会聊天的人,听了她的这话,只嗯了一声,就别无下文了。 薛清宁:…… 得,这天又被他给聊死了。 想了想,只好继续没话找话。 「昨天我去我二姐那里,她说要是下雪了,今天就过来找我一起堆雪人。」 林星承微微的侧过头,望了一眼窗外。 雪花纷纷扬扬的飘着。不过因为下了还没有多少时候,所以并没有积雪。 他收回目光,又嗯了一声。 薛清宁:…… 感觉跟林星承聊个天实在太难了。 只好继续搜肠刮肚的想接下来要起个什么样的话题。 不过还没等她想出来,忽然听到林星承在说:「现在还没有积雪。」 薛清宁有点儿懵,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抬头看他。 小姑娘身上披的还是昨天那件石榴红色撒花出风毛的缎面斗篷。进屋之后兜帽已经放了下来,露出她头上梳的双丫髻,一边系了一根石榴红色的缎带。 她好像不是很喜欢打扮自己。见到她的几次,发髻上要么只簪了一两样首饰,要么就只是如现在这般随便的系一根缎带。手腕上面也从来没有见她戴过什么镯子或者手串之类的。 不过小姑娘的相貌生的好,确实不必要用这些首饰来妆扮的。 见她一脸茫然不解的样子,林星承对她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还没有积雪,你二姐现在就不会过去找你堆雪人。所以你待会跟我学棋的时候不用想这件事,要专心。」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薛清宁恍然大悟。然后也点了点头,认认真真的说道:「嗯,我会专心学的。」 说起来很奇怪。林星承对着她的时候虽然冷淡,但其实并没有大哥那样的严厉。可是面对着林星承的时候她总是不自觉的就会觉得很紧张,对于他说的话她肯定下意识的就会去听的。 林星承虽然没有再说话,但是显然对她刚刚的这个表现还是很满意的,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好像都柔和了一些。 叫阿忍在临窗木炕上摆好棋盘,看到小青过来解下薛清宁身上披的斗篷,露出她怀里抱着的小手炉来,他想了想,又叫阿忍拢个火盆送过来。 他自己是不喜欢在屋里放火盆的。一来是不喜欢木炭的气味,二来,他喜欢清冷的感觉。 就一个人静静的待在屋里,没有任何人过来打扰,也不用考虑其他任何的事,哪怕手脚都是冰冷的,心里却是安宁平和的。 但是薛清宁显然是个娇气的人,她肯定受不了这份清冷。 火盆被送进来了。在林星承的目光示意下,阿忍将火盆放在了薛清宁旁边。 木炭还是好的,烧着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烟。 薛清宁忽然闻到了一阵微凉,又带着微苦的气息,跟上次她靠近林星承时在他身上闻到的气息一样。 不由的转过头去看火盆,问阿忍:「火盆里面放了什么香料?」 炭火确实有一股烟味,但冬日寒冷,又离不得炭火,所以在抱着小手炉,或是拢火盆的时候经常会在里面放一些香料,好掩盖炭火的气息。 「不是香料,是侧柏叶。」 回答的却不是阿忍,而是林星承。他正将两只棋篓的盖子打开,将装着白色棋子的棋篓往薛清宁这边推了推,示意她用白子。 第67章 「院子后面有一株侧柏树,我让阿忍摘了一些侧柏叶回来放在柜子里,有时候会用到。」 他的声音淡淡的。眉眼微微的垂着,在看棋盘。 难怪他身上会有侧柏叶的气味。可见他是喜欢侧柏树的。 薛清宁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侧柏树是一年四季常绿的树木,也经常会听人说到松柏精神。可是她记得侧柏这种树木一般都是栽种在寺庙和陵墓这些地方为多。 但凡想一想朱红琉璃瓦的寺庙里面,或者是长长的汉白玉墓道旁边,郁郁森森的侧柏静静的矗立着。头顶的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月儿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千百年后,它们依然会一直这样静静的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仅仅想一想就觉得冷清孤单的可怕。 薛清宁没有再想,打起精神跟林星承对弈。 肯定是下不过林星承的,甚至好些最基本的东西她都不知道。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一直在落子。 反正跟林星承下棋她是肯定赢不了的,只要不将棋子落到棋盘外面就可以了。等时间混的差不多了,她就可以开口作辞了。 这算是无知者无畏? 林星承抬起手,捏了捏眉心。 他好像忽然有点明白薛元韶为什么会对薛清宁那样的严厉了。按照她的这个心性,不对她严厉一点,只怕她是学不进任何东西的。 而且,再让她这样胡乱的落子,就算是学一百年估计她都不会入门。 林星承想了想,起身去书架旁拿了一本棋谱递给薛清宁看,自己动手将棋盘上的黑子和白子都捡起放回到棋篓里面去。 看到棋谱,薛清宁内心是拒绝的。 她那里已经有好几本棋谱了,都是薛元韶给她的。 但既然是林星承递过来的,也只得伸手接过来,一手托着,一手打开看。 这本棋谱林星承已经看过很多回,边角的地方都有点儿起皱了。教她惊讶的是,这本棋谱比薛元韶给她的那些要浅易得多,可以说都是最基本的知识了。 结合刚刚林星承跟她说的一些东西,她发现自己竟然能看懂这本棋谱。 忍不住抬起头问林星承:「你的棋艺是谁教的?」 原书里面好像压根就没有提到他有个棋艺师父的事。 「没有人教。」 林星承没有抬头,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捡拾着棋盘上的棋子,声音平静,「我自己看着这本棋谱学的。」 薛清宁看着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本明明只是最浅显的,入门的棋谱而已,他仅仅只是看着这本棋谱自学,棋艺竟然会厉害的让薛元韶佩服的五体投地。 只能说这世上确实是有天才的。 顿了一会儿,薛清宁就问道:「我那里还有好几本棋谱,你要不要看?」 她觉得往后万一林星承做不成皇帝,也许可以做个闻名天下的棋艺大师也说不定。 林星承抬起头,瞥了她一眼。 虽然明知道她是好意,但听起来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她一个在棋艺上连门都还没有入的人,反倒说要拿棋谱给他看。 顿了顿,他复又垂下眉眼,声音淡淡的:「不用。」 他对下棋这件事其实也不是很有兴趣。无非是这些年他晚间经常失眠,深夜起来如孤魂一般的在院中屋里各处游荡的时候,无意间得到一本棋谱便开始看起来,也好打发那些漫漫长夜。没有想到竟然教他学会了下棋,而且好像下的还算可以。 至于在棋艺上面再进一步,他是没有想过的。 薛清宁就没有再说什么了,低头开始看起手里的棋谱来。 能看懂的毕竟是少数,多数她都是看不懂的。 抬起头悄悄的看了林星承一眼,看到他已经将棋盘上的棋子都收好了。然后他轮流拈着黑子和白子落在棋盘上。一边落,一边还声音不急不慢的跟她讲解。 他分明没有看棋谱,但他讲解的地方竟然跟这棋谱上面的一样。 他这是,将整本棋谱都记得啊。 这样枯燥难记的东西,他竟然全都能记得住?! 薛清宁目瞪口呆。 徐氏回到上房的时候就看到薛清宁已经回来了,正坐在罗汉床上面吃糕点。一只手里面还抱着手炉。 「你这就回来了?」 徐氏觉得有点儿意外,「今儿跟着那位林公子学棋,觉得怎么样?」 一边说,一边将身上披的雪青色斗篷解下来递给瑞香,吩咐她拿到熏笼上面去烘一烘。 外面的雪这会儿下的很大,她回来的时候纵然有丫鬟给她撑着青绸伞,可还是有雪花扑到斗篷上来。 屋子里面拢了火盆,温度比外面要高很多,只怕一进来斗篷上的雪花就开始化了,是肯定要烘一烘的。 「嗯。」 薛清宁懒散的答应了一声。看到徐氏隔着炕桌在她对面坐下来,就将手里抱着的小手炉递过去。又叫小桃倒热茶来。 抱着小手炉在怀里,又喝了两口热茶下肚,徐氏这才觉得身上渐渐的暖和起来。 打量了薛清宁一打量,她笑着问道:「看你好像兴致不高的样子,怎么,是不是那个林公子不好相处?」 第68章 徐氏是觉得林星承不好相处的。总觉得那孩子眉眼间全都是冷漠,跟个冰块似的,看着就不好接近。 薛清宁没有说话。 以前她也觉得林星承不好相处,但今天其实还好。他竟然很细心的跟她讲解那么多的东西,一点儿都没有不耐烦。 关键是,对着林星承的时候她总是不由自主的就会觉得紧张。连坐着的时候都不敢松懈半分,腰背要挺的直直的。 对着大哥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的认真过。 想想往后还要跟着林星承学棋,薛清宁就叹了一口气:「没有。我就是觉得有点儿累。」 徐氏已经叫小桃和小青过来询问了。知道薛清宁跟林星承学棋的时候她们两个一直守在旁边,而且林星承也确实有很认真的教薛清宁,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薛清宁能多一样才艺总是好的,这样往后她谈论婚事的时候筹码才会更加的多。 挥手叫小桃和小青两个下去,转过头见薛清宁皱着一张小脸趴在炕桌上,她就笑了起来:「学东西总是累的。」 反倒觉得这样很好。不能一直娇惯着她,若不然等她大了,只怕什么才艺都不会。 不过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心疼的。就温声的说道:「待会用完午饭之后你睡一会儿吧。」 薛清宁摇了摇头。 刚刚她回来的时候看到路上已经有积雪了。才回到上房坐下没多久,薛清芸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就过来,说是她家姑娘邀四姑娘下午去园子里面堆雪人。 这是昨天就说好的,薛清宁不想做个言而无信的人,就应下了。所以用完午饭之后她肯定是没有时间睡觉的。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就抬头看着徐氏,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先前去林公子的碧梧斋,见他屋子里面一点儿陈设都没有,十分的朴素冷清。我就想,要不然送两盆盆栽给他?娘,你觉得我这提议怎么样? 」 她们上房的院子里面虽然有很多盆栽,但那些都是徐氏这些年精心栽培修剪出来的。徐氏也将那些盆栽看得都很宝贝,她想要送盆栽给林星承,就肯定要经过徐氏的同意才行。 徐氏虽然心疼,但想想若是在外面特地请个人过来教薛清宁学棋,不说旁的,束修就是一大笔的支出了。这样一比较,送林星承两盆盆栽算什么? 而且,薛元韶早上说的话也有道理。林星承学问很好,往后还是很有可能会考中进士的。趁着他现在还在微末之时对他好一些,若以后他真的发达了,说不定还能提携他们荣昌伯府一把。 就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去挑选两盆送过去。」 薛清宁清脆的应了一声,忙不迭的就起身站起来往外走。 看的徐氏笑起来:「这孩子,着什么急。」 院子里面的盆栽很多,像四大家、七贤、十八学士、花草四雅这些植物都有。这会儿都高低错落的或摆放在架子上,平整的石头上,又或是地上。一些挨不得冻的盆栽则被搬到了旁边的一间小厢房里面。 这会儿摆在屋外面的这些盆栽,枝干和叶子上面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小青站在薛清宁的身后给她撑着一把青绸伞,看她一双眉头拧起,在这些盆栽中间走来走去,一边口中还在小声的说着话。 林星承那样冷清的人,送他诸如桃花,迎春花,杜鹃花,山茶花之类的盆栽肯定不好,只怕会让他觉得太艳俗了。 但要是送他松树,黄杨这些,想想他后院原就有一棵侧柏树,他身上又有侧柏叶清凉微苦的气息,也是不大好的。 总觉得这些乔木虽然四季常青,都是很好的,可也都显得清寒孤单。 她送盆栽给林星承,原就是想要他的屋子里看起来不那么冷清,怎么还能送这些东西呢? 想了想,最后她挑了一盆冬青和一盆梅花。 冬青也是一年四季常绿的树木,不过天气冷的时候会结一颗颗红色的果子。这会儿绿色的叶片间就结了一颗颗暗红色,如珊瑚一般的小果子。 至于梅花,既有美好的寓意,又是这个季节会开花的。等到花开的时候,屋子里面就全都是幽香。 总比那个侧柏叶的气息要好。 弯腰仔细的将冬青和梅花上面的积雪拂掉,薛清宁叫小青:「待会儿你叫两个婆子来,将这两盆盆栽送到林公子那里去。」 小青垂下眼,应了一声是。 用完午饭之后,她按照薛清宁的吩咐,果然叫了两个婆子过来搬那两盆盆栽。自己也跟着一起过去。 等到了碧梧斋,叫两个婆子将盆栽放下,到外面等候,她恭敬的对林星承说明了缘由。 「……姑娘说,送这两盆盆栽给您放在屋子里。姑娘还说,请您不要嫌弃。」 林星承看了看那两盆盆栽,又看了看炕桌上放着的各样吃食。 先前薛清宁过来学棋的时候,跟着她的一个丫鬟手里提了个食盒。中间歇息的时候,丫鬟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都是各样糕点蜜饯。 她当时也不知道是怕他,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这些糕点蜜饯她一个都没有动。 离开的时候却没有将这些东西带走,只说留给他,等他看书饿的时候吃。 现在又送这两盆盆栽给他。 第69章 想必是来过他这屋子,觉得他日子过的很朴素很清寒,所以才会特地叫人送这两盆盆栽过来给他。 林星承忽然笑起来。 他平素是很少笑的,纵然这会儿笑起来,也不过唇角有一点隐约的笑意罢了。 不过心情却是很好的。 好像没有人会这样的为他着想。哪怕就是他的长姐,每次见到他也只是告诫他要牢记自己的身份,以及叫他要发奋读书,往后如何的夺回那个位子。 面对着长姐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心情很压抑,平素则是心如止水,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是面对着薛清宁的时候,哪怕明知道她怕他,可是看着她局促,紧张,又或者偶尔茫然的样子,他都是觉得心里面很轻松的。 不由的问小青:「她现在在做什么?」 薛清宁离开的时候他其实给她布置了课业,不过按照她的性子,只怕未必会做。 就听到小青在回答:「奴婢出来的时候,姑娘也正要出门。说是要同二姑娘到园子里面堆雪人。」 果然如此。 林星承唇角的笑意又深了一些。 顿了顿,他看着小青,问她:「你现在拨到她身边当差了?」 小青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就看到林星承点了点头,吩咐她:「如此也好。往后你好好的服侍她。」 小青又应了一声是。见林星承没有其他的话要交代了,就躬身的退了出去。 林星承叫阿忍进来,将两盆盆栽分别放到东次间和西次间的花几上,拿了刚刚从书架上取出来的书继续看起来。 也不晓得过了多长时候,鼻尖忽然闻到一阵清淡的幽香。 抬眼望过去,就看到前面海棠式样花几上面放着的那盆梅花。 这盆盆栽的式样很好。灰褐色遒劲的枝干跟游龙一般,枝头上有很多色如胭脂般的花苞。 刚刚他没有注意,现在才看到有一朵花苞竟然绽放的。 又或者是刚刚他看书的这当会儿开放的。他闻到的幽香,应该就是这朵梅花散发出来的。 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外。雪花还在搓绵扯絮似的下着,被风一吹,纷纷扬扬的飘着落在屋顶上,树叶上。 有的被风裹挟着,沿着那半扇打开的窗子飘进屋里,落在青石地面上,满室孤寂清冷。 想到小青刚刚说过的,薛清宁到园子里面堆雪人去了,林星承想了想,放下手里的书,起身站起来。 看到他披着斗篷走出屋,阿忍就知道他要出门。立刻跟在他身后,却听到林星承淡淡的在说道:「你不用跟着我。」 阿忍垂手应了一声是,站在原地,看着林星承的身影在风雪中渐渐的走远,才走过去关上院门。 后园子里面,薛清宁正一边堆雪人,一边跟薛清芸说话。 「我听丫鬟说,你今天跟着那位林公子学棋去了?」 薛清芸身上罩了一件豆绿色撒花缎面出风毛的缎面斗篷,手里拿着一根丫鬟捡来的树枝,问薛清宁。 薛清宁心想,这宅子里面可真是半点儿秘密都没有啊。她上午才过去跟林星承学棋,现在薛清芸都知道了。 那想必其他人也知道了。 如此一想,也难怪徐氏一开始会反对这件事了。 就说道:「是啊。大哥说他下棋很厉害的,我就跟着他学了。」 又转过头问薛清芸:「二姐,你想不想学棋?你要是想学,那下次我们一起去找他学啊。」 语气轻描淡写的,好像对这件事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我才不要跟他学棋。」 薛清芸撇了撇嘴。原本是想说林星承那样的身份,怎么配让她跟他学棋?但忽然想到薛清宁现在可是跟着林星承学棋的,话都口头就变了,「我现在已经十三了,要避嫌的。」 其实薛清宁是真的想要邀她跟自己一块儿随着林星承学棋。 薛清芸是个话多的人,有她在,自己面对着林星承的时候就不用千方百计的找话题了,这样可以避免很多尴尬。 但是薛清芸的话也很有道理。 她现在十三岁了,也到了可以说亲事的年纪,再跟着林星承学棋好像确实不大好。 就点了点头:「好吧。」 然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这件事,继续铲雪堆雪人。 堆雪人这件事原本是薛清芸提议的,但是这会儿显然是薛清宁出力更多,薛清芸多数时候都站在一旁叫冷。还叫丫鬟将她的小手炉拿过来,揣在怀里。 看到薛清宁好像不怕冷的样子,她就问道:「四妹,你不冷么?」 一开始薛清宁其实是觉得冷的。出门的时候被北风一吹她都缩了缩脖子,很后悔昨天为什么要答应薛清芸一起堆雪人。但是刚刚这样一通忙活下来,反倒一点都不觉得冷了,身上都是暖和和的。 扭头看薛清芸在一旁站着,就打趣她:「二姐,你现在瘦了,自然怕冷。不比我,胖,身上的肉多,不怕冷。」 说起来薛清宁也是佩服薛清芸的。为了变瘦,这样冷的天都能控制得住自己吃那样少的东西,这要是她,就肯定坚持不下去。 而现在的薛清芸,毫不夸张的说,比前些时候相当于瘦没了一个人。原本是有两三层下巴的,这会儿甚至都能看到下巴变尖了。 第70章 肤色也白皙了不少,原本就秀气的五官看起来就越发的好看了。 「二姐,你现在可真漂亮。」薛清宁由衷的说着。 薛清芸心里觉得喜滋滋的。 近来她也很明显的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相较以前,现在她变得自信了不少。 听到薛清宁夸她,她就笑着说道:「四妹,你也不差。你现在就是人还小,脸颊上有肉。等往后你大了,抽条了,成大姑娘了,那才叫漂亮呢。」 她这话自然有商业互捧的意思,但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薛清宁的五官是极精致的。特别是一双眉眼,入画般的好看。就连右边眉梢长的那颗小红痣看起来都特别的娇俏。 薛清宁笑了一笑,弯腰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团成一团往她身上丢过去。 「我们就不要互相夸了。要是被别人听到,会笑话的。」 「这样冷的天,大家都躲在屋子里面烤火,谁会出来啊?」薛清芸一边躲,一边笑,「也就我们两个傻子才会出来堆雪人罢了。」 话虽这样说,但还是将小手炉递给丫鬟,走过来继续跟薛清宁一起堆雪人。 正站在一株桂花树后面的林星承闻言,微微的笑起来。 他好像也是个傻子。甚至可能比她们两个还要更傻。 薛清宁和薛清芸她们两个是为了堆雪人才出来的,可他刚刚都不清楚他为什么忽然会出来。 好像是忽然觉得屋子里面太冷清孤寂了,就想要出来走一走。然后就站在这风雪地里,看薛清宁堆雪人。 也听到了她和薛清芸说的话。 原来,对于跟他学棋这件事,她是很无所谓的。还叫薛清芸也跟着他一起学棋。 可是,他是不随便教人学棋的。就是薛元韶,数次叫他一起对弈,他多数时候都是拒绝的。但是没有想到薛清宁却…… 一时也说不清心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感想。 直等薛清宁和薛清芸堆好了雪人,两个人说笑着离开了,林星承才从桂花树后面走出来。 她们姐妹两个堆的雪人还站在那里。圆滚滚的头,圆滚滚的身子。树枝做的眼睛,鼻子和胳膊。 嘴巴倒是用几颗鹅卵石拼出来的。 是薛清宁拼的。拼的时候还偏头跟薛清芸说:「我们让这个雪人看起来高兴点。」 鹅卵石被她拼成了两边唇角向上的弧度,所以雪人看起来像在笑。 看起来确实挺高兴的。 林星承唇角也忍不住的向上。 眼角余光看到旁侧石头旁的一株山茶花开了,有几片粉色的花瓣掉落在雪地上,就走过去,弯腰将那几片花瓣捡了起来。 随后又回头,抬手细致的将花瓣一一的摆放在雪人的头顶上面,退后两步端详了一端详,自己也不由的笑起来。 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做这样幼稚的事,跟个孩子一样。 不过到底没有将花瓣拿下来,转过身往回走了。 如同薛清宁料想的那般,她跟着林星承学棋的事,府里其他的人很快的都知道了。 罗姨娘正一边给薛博明揉肩膀,一边轻声细语的说这件事。 「……夫人想要四姑娘学棋的心思肯定是好的,可是竟然让四姑娘跟着林公子学。且不说那位公子只是三老爷一个妾室的弟弟,身份低贱,只说他是个男子,四姑娘却是个姑娘家,两个人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教外人知道了,只怕是会在背后说闲话的。只怕到时我们荣昌伯府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罗姨娘很明白薛博明最在乎荣昌伯府的名声,所以这件事无论如何说,最后是肯定会上升到这个上面的。 罗姨娘揉肩膀的手法很轻柔,薛博明原本被她揉的双眼都舒服的眯了起来,但是听了她这话,双眼立刻就睁开了。 「她这是犯了什么糊涂?想要清宁学棋,请个人回来教她不就行了,怎么让清宁跟着林姨娘的弟弟学棋?」 原本薛博平纳了林如兰为妾室,还要将林如兰的弟弟一并带入府中他就不同意了,说妾室如侍女,她的弟弟住在府中,是算亲戚,算主子,还是算下人?叫别人如何的待他?以往从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事。 奈何薛博平铁了心一般的跟他闹,怎么都不肯低头,最后薛博明没有法子,也只得叫人将府中最偏僻的碧梧斋打扫出来给林星承住。 平常无论家宴还是什么,是肯定不会让林星承出席的。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只当府中没有这个人。 但是现在徐氏竟然让薛清宁跟着林星承学棋,怎么能不让他生气。 明明罗姨娘就是想要薛博明生徐氏的气,最好因着这件事狠狠的训斥徐氏一顿,两个人闹的不可开交才好。但是现在见薛博明生气了,罗姨娘倒反过来劝说他。 「老爷您也不要怪夫人,夫人应该是想节俭一些。老爷您是知道的,这几年夫人时常说家境一日不如一日,能省俭的地方就尽量省俭。像我们清桐院里面伺候的丫鬟婆子,今年就少了两个。听说是打发出府了,这样一个月可以省些月例出来。」 「才两个丫鬟婆子而已,能省多少月例下来?我们荣昌伯府难道就难到了这个地步?」 薛博明越听越生气,「叫她管家,这些年倒好,管的越来越不像样。上次我想要买一只青花牡丹纹玉壶春瓶,叫小厮回来到账房拿钱,账房里的人竟然说,夫人交代过,往后无论老爷要买什么古玩,都是不能拨钱的。若哪个不经过她的同意拨钱,就要那个人自己出这笔钱。你听听,我堂堂一个荣昌伯,连买只玉壶春瓶都不行。传出去,旁人要如何看我?」 第71章 「老爷不要生气。」 罗姨娘温声软语的安慰着他,「不过这件事夫人做的确实不大妥当。再如何,老爷您可是咱们荣昌伯府的顶梁柱,脸面是顶重要的。不说咱们家里应该还不至于难到那个地步,便是真的手头拮据些,也是要先紧着老爷您的。」 薛博明听了这话,觉得心里面很熨帖。 抬起右手,覆在了罗姨娘给他揉肩膀的左手上面,温声的说道:「还是你最懂我,也最为我着想。」 罗姨娘忽然就觉得鼻尖有些发酸起来。眼眶也热热的。 她没有再给薛博明揉肩膀了,而是伸臂从后面抱住了薛博明的腰,脸轻轻的贴在他的背上。 「那老爷今晚要不要留下来?」 她的声音还是柔柔的,不过仔细听却能听得出来里面的委屈和撒娇,「老爷您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歇在我这里了。妾身想要再给您生个孩子。」 这些日子薛博明一直都歇在书房,跟谢灵秀一起。罗姨娘几次遣人过去叫他,自己也亲自过去的,但总是没能成功的让薛博明过来。 就是今天,也是叫人过去告诉薛博明,说薛元浩有点儿发热,还咳嗽的厉害,薛博明才过来的。 留他用了晚饭,见他又有想走的意思,罗姨娘就叫奶娘抱着薛元浩下去,又叫薛清雪回自己的屋,然后跟薛博明说他看起来很疲累的样子,主动的要给他揉肩膀。 现在又主动开口留人了。 薛博明是很喜欢女人这样温顺的跟他说话的。会让他觉得自己很厉害,女人没有他就不能活下去。 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你就再给我生个孩子罢。」 次日正好是十五,罗姨娘早起,亲自服侍薛博明穿了衣裳,叫丫鬟去叫了薛清雪和薛元浩,一块儿去上房。 早先她刚被抬为姨娘的时候薛博明只宠着她一个人,天天歇在她屋里,早上也会跟她一起去上房。不过后来因为徐氏抬了冯姨娘,生了两个嫡和一个嫡女,又相继往薛博明身边塞了好几个年轻貌美的通房丫鬟,薛博明已经很长时候都没有跟她一起去上房了。 不过今天还是跟以前一样。 想起昨晚她和薛博明之间的缠绵,还有薛博明跟她说的甜言蜜语,罗姨娘不由的就昂首抬胸起来。 就觉得徐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薛博明还像以前那样的宠爱她,她压根一点儿都不会怕徐氏。 徐氏正在自己的首饰匣里面给薛清宁挑选首饰。 「……再过几日就是平江伯府老太太的七十寿辰了,到那日你也跟着我一起过去。」 以前因为薛清宁年纪还小,所以徐氏也很少带她出去的,至多去过几位私下跟她关系还不错的人家。但是年后薛清宁就要满九岁了,也是时候带她出去见见人了。 在她的心中,她的女儿自然是最好的。而且那天京城里面肯定有好多权贵世家的女眷过来,也不能坠了他们荣昌伯府的脸面。薛清宁身为唯一的嫡女,怎么能不好好的打扮一番呢? 挑选了半日,选中一支烧蓝衔珠小凤凰,一支赤金莲花托的珍珠簪子,还有一副绞丝嵌珠的赤金手镯子,一并交给站在一旁的绿檀,叫她:「到那日你不要给她梳丫髻。」 丫髻虽然是小姑娘最常梳的发髻,会显得很可爱,但现在薛清宁渐渐的大了,带她出去见人,也该隆重正式些。 绿檀上前伸手接过这几样首饰,恭敬的应了一声。 薛清宁觉得挺无奈的。 平江伯府老太太的生辰她原本就不大想去。不用想也知道那天会有很多人,只怕大部分她都不认识。现在听徐氏的意思,到那天估计会将她打扮的…… 就摇着徐氏的胳膊问道:「娘,我能不能不去啊?」 「不成。」 徐氏完全就是一副不容商量的语气,「你父亲叫我那天将你大姐带过去见见人。既如此,你就要跟着我一块过去。」 薛清宁才是他们大房唯一嫡出的姑娘。这样重大的场合,只带了薛清雪却不带薛清宁,岂不要别人以为他们荣昌伯府的姑娘数薛清雪是最尊贵的? 想了想,又说道:「到那日叫你二姐也一块儿去吧。」 薛清芸也到了可以说亲事的时候。那孩子是个好的,对她这个嫡母尊敬,对薛元韶和薛元青两位兄长温顺,跟薛清宁这个妹妹也很玩得来。近来又变瘦,变白了不少,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她确实真心实意的想要给那孩子寻一门好亲事。 薛清宁一听她这样说,就知道这件事肯定是没得商量了。 徐氏还在想那天要如何妆扮薛清宁的事。 「我记得你虽然有两块玉坠儿,但没有一块是好的。我又不喜欢腰上挂这个,这些年也没积攒下个一只半只的。就是你大哥二哥那里,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 她眉头皱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高兴的拍手说道,「我想到了。那位孟公子不是给了你一块白玉佩?我瞧着那个就很好。极贵重,你戴出去肯定有面子,到那日你就戴那个吧。」 薛清宁立刻就要反对。 那日虽然不容她拒绝的被孟锐塞了那枚白玉佩,但回来之后就被叫绿檀收起来了,压根就没有想过以后她会戴。 可是反对的话还没说几个字,就被徐氏给打断了:「为什么不戴?他既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东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第72章 甚至还劝她:「你二哥虽然是个浑人,但到底是你哥哥,在外人面前你还是要给他几分面子的。难得他跟那位孟公子如此交好,还主动叫你认孟公子做义兄,你就当多了一个哥哥也没什么。而且据你二哥说来,那位孟公子待你也好,确实如同待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薛清宁说不出话来。心里暗暗的想着,现在就已经这样的认同孟锐是她三哥的事了,要是哪天被你知道了孟锐是靖国公世子…… 那肯定就会更加的认同了。 然而也只得答应下来。 徐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正要问她今天要做什么,就看到小丫鬟推开帘子进来通报:「夫人,四姑娘,老爷,和罗姨娘他们来了。」 徐氏就将首饰匣的盖子盖起来,叫文竹收好。 薛清雪眼皮子很浅,明明自己也有那么多的好东西,眼睛却只盯着她或者薛清宁的东西。若看到有什么好的东西,回过头立刻就会去跟薛博明撒娇抱怨,烦的很。 文竹才刚捧着首饰匣进里屋,薛博明和罗姨娘他们也进来了。 罗姨娘今天穿一件浅黄色联珠纹花样粉色镶边的半臂,头上簪的牡丹步摇衔了三颗水晶坠子,面带笑容。 屈膝对徐氏行了个礼,微微垂着头,叫了一声夫人。 薛清雪和薛元浩也分别对徐氏行了礼,叫母亲。 徐氏坐在罗汉床上,温声的叫他们起来。 薛博明进屋之后就走到罗汉床边,隔着一张炕桌和徐氏对面坐了下来。薛清宁也只得对他行礼,叫父亲。 薛博明只嗯了一声,没有其他的表示。 薛清宁觑着他脸上的神色不大好,再看看罗姨娘和薛清雪。 薛清雪微仰着下巴,脸上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的笑容。罗姨娘虽然较她要好些,但仔细看的话,她眉眼间依然是有喜色的。 薛清宁心中就明白了,只怕薛博明这又是在罗姨娘母女那听到什么话,今儿特地过来找不自在的。 不过她对徐氏很有信心,所以待会儿到底是谁不自在还说不一定。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薛博明沉着声音在问徐氏:「我听说清宁在跟那个姓林的小子学棋?」 徐氏瞥了罗姨娘一眼。 薛博明是个不通庶务的人,内宅里的事他也很少会关注,这件事他是听谁说的,简直不言而喻。 而且,一看罗姨娘现在面上的神情,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哼,挑拨离间这种事,她都已经做了近二十年了,竟然也不腻。 收回目光,徐氏面上的神情淡淡的:「是。是我叫宁宁去跟林公子学棋的。」 没想到她会这样干脆利落的承认,薛博明一时之间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对上徐氏平静的目光,为了在气势上不输,薛博明抬手拍了下桌子,然后提高了声音:「男女有别,你怎么能让清宁跟个男人学棋?而且,清宁是我荣昌伯府的嫡女,那样的人,他是什么身份,怎么配教清宁学棋?」 「老爷口口声声说那样的人,请问老爷,林公子到底是哪样的人?」 「夫人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 这句话却不是薛博明说的,而是罗姨娘。声音听起来依然是轻言软语的,但每一个字都咬的十分的清晰,「他是三老爷一个妾室的弟弟,住在咱们家名不正言不……」 「你又是什么身份?我和老爷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 徐氏打断罗姨娘的话,转头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微微的冷意,看的罗姨娘心中一阵发慌。 然而这句话她确实是无言以对的。 她只是个妾室罢了,夫人和老爷说话,确实没有一个妾室插嘴的份。 就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过头,轻咬着下唇,眸中带泪的看着薛博明。 她这个样子,薛博明自然是心疼的。就不满的说徐氏:「她也是为了我们荣昌伯府的名声着想,说的话很有道理,你实在没必要跟她说这样重的话。」 这样的话就算重了?那你刚刚过来,当着这一屋子人的面就冲我叫喊,拍桌子,算什么? 徐氏挑了挑眉。 这些她倒是可以不跟薛博明计较的。知道他其实也就是个纸糊的老虎,银样镴枪头罢了。 就问道:「难道我刚刚说的那话就不是为我们荣昌伯府的名声着想,说的没有道理?」 不等薛博明说话,她又慢悠悠的继续说了下去:「夫人和老爷说话,一个妾室竟然敢插嘴,若不敲打她一番,传出去,不会说我们荣昌伯府没有规矩?到时我们荣昌伯府的名声难道就好了?还是说,」 说到这里,徐氏瞥了薛博明一眼,眼中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老爷想让外边的人说您宠妾灭妻?」 这样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薛博明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他肯定是没有这样的想法的。不过仔细想一想徐氏说的话,刚刚他的表现,还好像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面上就有些讪讪的。 虽然还是呵斥了一声胡说,但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哪里还有刚刚的气势。 薛清宁在旁边瞧见,只觉得好笑。 第73章 果然又是薛博明自己过来找不自在了。 一脸淡定的伸手在攒盒里面拿了一块枣糕慢慢的吃起来。 这件事不理论好,早饭肯定就不会摆的。早起她只喝了半碗银耳羹,这会儿已经觉得饿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垫一垫的好。 不过才咬了两口,就注意到坐在相邻椅子中的薛清雪正对她怒目而视。 薛清宁也不恼,反而将手里的糟糕往她那边递了递,笑着问道:「大姐,你要吃枣糕吗?」 薛清雪狠狠的白了她一眼,鼻中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看她。 薛清宁才不在意她,继续慢慢的吃着手里的枣糕。 罗姨娘这时候也已经明白今日大势已去,薛博明接下来肯定会被徐氏压制着,翻不起半点浪花来。 有心想要说话,但是想起刚刚徐氏眉眼冷肃的对她说的那几句话…… 关键是薛博明肯定不愿意,也不敢为她担上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头。 若真担上了,传扬出去,朝中的那些御史是很喜欢管闲事的。若就这件事写了章奏弹劾薛博明,只怕到时候不但是薛博明现在任着的闲散职务,就是荣昌伯这个爵位都很有可能会被褫夺掉。 罗姨娘暗暗的攥紧了手里握着的锦帕,满心都是不甘。 然而她好像对此也没有任何法子。徐氏有娘家,有两个嫡子,她荣昌伯夫人的这个身份,是她无论如何都动摇不了的。 徐氏心知大局已经被她个掌控住了,越发的不慌不忙起来。 拿起炕桌上的盖碗慢慢的抿了两口茶水,她抬眼看着薛博明淡淡的说道:「宁宁是我生的,我这个做娘的,自然是什么事都会替她着想到。关于让她跟着林公子学棋这件事,老爷说的那两点,我事先自然也都有想过。」 「男女有别的事,且不说宁宁才八岁,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便是前朝兴这些,我们大景朝却是不兴这个的。就是宫里教导各位公主骑马,射箭,下棋的各位师父也都是男子,如何到宁宁这里,老爷要跟我说什么男女有别的话。难不成按老爷的意思,往后宁宁就只能整日待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能再见外男不成?」 「至于您说的林公子身份的事,老爷应该听说过莫欺少年穷,英雄不论出处这两句话。且林公子的长姐也是良家女子,并非贱籍,只因家贫,才不得不委身给三弟为妾。至于林公子,难道老爷忘了去年他在童试中考中了小三元的事?纵观历朝历代,有几个能考中小三元的?考中小三元的,后来又会是什么样的成就?老爷也是读过二十四史的人,想必也不用我给你一一的列举出来。我倒要问问,像这样的人,在老爷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到这里,徐氏又拿起盖碗,慢慢的抿了两口茶水。 薛博明说不出话来。 确实,他对于林星承的身份认知一直停留在是三弟一个妾室弟弟上面,从来没有想过林星承在去年的童子试中考中了小三元的事。 而且这件事,若是搁在其他人的身上,是肯定会经常挂在口头上说的。譬如薛元韶,去年以十六岁的年纪考过了童子试,他就经常会在其他人面前吹嘘自己的儿子是个少年秀才,将来前途可期。 可是仔细想一想,林星承比薛元韶还要小两岁。十四岁的少年秀才,还考中了小三元…… 薛博明还剩下的那一半气势也顷刻间没有了。 他缩了缩脖子。不过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他转而又说起了前几天的那件事。 「……我看中了一只青花牡丹纹玉壶春瓶,叫小厮回来跟账房拿钱。可是账房里的人说你交代过,往后但凡是我买古玩的钱,一概不准拨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不好吃喝,不好赌钱,就好个收集古玩,你竟然叫账房里的人不准给我拨钱。」 薛博明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刚刚缩起来的半截脖子也伸了出来。 「我可是这家里的男主人,荣昌伯!教外人知道了,我哪里还有半点颜面?」 徐氏看着他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又是觉得好气,又是觉得好笑。 明明都已经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幼稚的跟个孩子一样,什么事情都不懂?!若是将他丢到大街上不管他,只怕很快就会饿死。 转过头不再看他,徐氏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冷淡:「不过是买不上一只玉壶春瓶罢了,老爷就觉得没有颜面,那等我们这一大家子都吃不上饭,求亲靠友的,老爷就觉得有颜面了?」 罗姨娘听到这里,面色白了一白。 当年她家就是沦落到吃不上饭的地步,最后没有法子,她才到荣昌伯府来投靠。 那种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日子,她可不想再过一遍。 薛博明却是不以为意的。 他幼年和少年的时候荣昌伯府的境况还好。又因为是嫡长子,什么东西都最先紧着他来,所以他并没有吃过没钱的苦。 就皱了皱眉,说道:「你这就是在危言耸听!我们到底是伯府,有祖宗的基业在,便是再难,也不可能难到连我想要买一只玉壶春瓶都买不起的地步。更不说投亲靠友了。」 徐氏都被他这番话给气笑了。 叫文竹去里屋将今年的账册,以及前几天几个庄子递交上来的单子拿给薛博明看。 第74章 「……我也不瞒老爷。现如今府中账面上还有多少钱都在这里,今年庄子上交来的一应东西和折现的银子也都记录在这里。几个庄头都说了,今年不是旱就是涝,再不就是冰雹,收成较往年减了近一半。老爷再看看我们这几年的支出,年年都是入不敷出的,账面上的银子越来越少。可元韶和元青,清雪和清芸都大了,不要嫁娶?嫁娶都是需要大笔的银钱的。不夸张的说,若再不节俭些,咱们府里很快就会寅吃卯粮。」 淡淡的瞥了一眼站在旁侧的罗姨娘,徐氏收回目光,又慢慢的说道:「更何况现如今咱们府里很快就会再添一位公子或者姑娘了。」 在屋中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徐氏还有闲心抿了一口茶水。然后才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老爷屋里那个名叫灵秀的丫鬟,昨儿觉得不舒服,晕倒了。其他的丫鬟报到我这里来,我就叫人请了个大夫过来给她看。然后大夫说是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我正想今天跟老爷商量商量这件事。咱们家也许久没有什么喜事了,现在和丫鬟既然怀了您的孩子,您看要不要将她抬为姨娘呢?」 怎么会,那丫鬟怎么会怀上孩子了呢? 罗姨娘面上一片煞白。 昨晚她好不容易才用往日的情分窝盘下薛博明,还想要再给他生个孩子,往后重新得到他的宠爱,这样往后她在荣昌伯府里的地位才会更加的高。但是没有想到现在谢灵秀竟然怀上了孩子!徐氏还说要将谢灵秀抬为姨娘! 丫鬟和姨娘,这可是有很大的不同。那往后,她还能再跟以前一样得到薛博明的宠爱吗? 不由的就转过头去看薛博明。 薛博明还在发怔。 没有想到谢灵秀竟然会怀上孩子。 不过随即他心里又有一股说不清楚的喜悦突兀的冒了起来。 对于孩子他倒没什么,他现在已经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了,早就没有当年第一次知道自己要当父亲时的激动了。 而是,他都已经四十岁了,还能让谢灵秀怀上孩子…… 薛博明忽然就高兴起来。 一高兴,对于徐氏的提议他就没有反对,而是笑着说道:「这件事你看着办罢。」 薛清宁吃着枣糕的动作一顿。 不过抬眼看徐氏依然一脸云淡风轻的在喝茶,她就没有说什么,继续垂眼吃自己的枣糕。 她早就已经明白了,处在这个环境里面,好些事不是她想如何做就能如何做的。而且显然徐氏对于薛博明有几个妾室这种事是一点都不在乎的,重要的是薛博明不要打扰她,让她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就够了。 罗姨娘却是没法子像她们这么淡定的。连刚刚面上的镇定都没法子保持,着急的对薛博明说道:「老爷,您现在的年纪也不小了,再抬一房姨娘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您……」 一语未了,就被徐氏给打断了:「只是抬一房姨娘而已,能是什么大事?下去!」 说到最后两个字,已经是很明显的呵斥的口气了。 薛博明听了罗姨娘这话心里也不高兴。 刚刚他才觉得自己这个年纪能让谢灵秀怀上孩子,证明自己还是很可以的,但是现在罗姨娘竟然说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 一张脸沉了沉。对于徐氏呵斥罗姨娘的话,他就没有拦阻。反而叫罗姨娘:「你既然已经请过安了,现在就带着清雪和元浩他们先回去。」 竟然是开口叫她走!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薛博明这是厌烦了她?!因为她阻止他纳妾,就这样的翻脸无情。 就好像昨晚跟她在床上亲密,山盟海誓的人不是薛博明一样。 罗姨娘的一双眼中立刻就蓄满了泪水,目光哀怨的看着薛博明。 但是薛博明已经没有在看她了,正在和徐氏问谢灵秀怀孕的事,一脸关切的样子。 罗姨娘转而看着徐氏,目光变得恶狠狠的。 都是徐氏!身为一个正妻,为了讨丈夫的欢心,竟然主动张罗着给自己的丈夫纳妾。 偏偏徐氏表面上看着温和,实则是个很强势的人,这些事情上面是容不得她说一句话的。 现在薛博明也不站在她这一边。甚至经过刚刚的这件事,很可能现在薛博明的心里已经对她不高兴了。 又目光幽怨的看了一眼薛博明,见他依然没有看自己,也只得带着薛清雪和薛元浩作辞,转身出屋。 薛清宁刚刚是看到了罗姨娘恶狠狠瞪徐氏的那一眼的。 她旁的事都可以不关心,但却不能容忍任何人会对徐氏不利。 于是等到薛博明用完早饭离开之后,薛清宁立刻对徐氏说道:「娘,您要小心罗姨娘。先前她临走的时候,目光狠狠的瞪了您一眼。我担心往后她会对您不利。」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张笑脸紧绷着,很严肃的样子。 能看得出来她眼中满满的都是担心。 徐氏欣慰的笑了起来。 她的这个女儿,对什么事都是懒散不上心的,但是却在她的事情上这样的上心。连罗姨娘离开的时候看她是什么样的眼神都会仔细的关注。 抬手摸了摸薛清宁的头,徐氏笑着说道:「你放心,罗姨娘不足为惧。就凭她的那点儿小心计,我是从来不放在眼里的。」 第75章 若她高兴了,不跟罗姨娘计较,若她不高兴了,有的是办法整治罗姨娘。 就比如她知道昨儿晚上薛博明歇在罗姨娘那里,看刚刚罗姨娘在她面前得意,她立刻就将谢灵秀怀孕的事说给薛博明知道,说要抬谢灵秀为姨娘。 罗姨娘竟然很没有眼色的想要拦阻这件事,而且说薛博明年纪不小了。 难道她不知道薛博明是最好面子的人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年纪已经不小了…… 徐氏唇角扬起一个弧度。 可以预见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薛博明都不会再去罗姨娘那里了。 平江伯府老太太的生辰过几日就到了。 一早起来,绿檀就按照徐氏昨儿晚上的吩咐,给薛清宁梳了个分肖髻,簪了徐氏给的那几样首饰,手腕上也拢了那副绞丝嵌珠的赤金手镯子。 至于那块白玉佩,昨儿晚上绿檀就已经寻了出来,放在了薛清宁首饰匣最上面的那一层,这会儿也给薛清宁系在了腰带上。 薛清宁昨晚睡的不大好,这会儿坐在镜台前面梳妆的时候依然在打哈欠。一双眼也阖着,任由绿檀给她打扮,眼睛都没有睁开。 直等绿檀说好了,她才睁开双眼,扶着小桃的手往外走。 徐氏已经在明间的罗汉床上坐着了,正在跟孙妈妈说话,问她给平江伯府老太太的寿礼是否都准备妥当了。可万不能大意了,叫人家笑话。 看到薛清宁走出来,一双眼还半睁半闭着,她不由的笑起来。 「怎么就困成这个样子了,昨晚没有睡好?」 薛清宁挨着她坐下来,伸手就抱住了她的胳膊,头也要靠过去。 却被徐氏推开:「你这才刚梳妆打扮好,这在我身上一蹭,刚梳好的发髻不都要乱了?快坐正了。」 一则薛清宁还小,二则她肌肤原就很白净,脸颊上也有正常的晕红。因为吃的多,气色好,双唇看起来也是水润殷红的,所以压根就不用给她抹粉打胭脂。 不过仅是换两件鲜亮些的衣裳,发髻梳的正式一些,戴上几样首饰,看起来就已经很明媚妍丽了。 「咱们姑娘的相貌生的可真是好。等过两年再大些,那就会更加的不得了了。」 孙妈妈打量了薛清宁一打量,笑着对徐氏说道。 在徐氏的心里,自己女儿的相貌自然是最好的,没有人能比得上。现在听了孙妈妈的话,眼中忍不住的浮上赞同的笑意。 就是一样,太懒散了些。 明明叫她自己坐正了,不要蹭乱了刚梳好的发髻,依然没骨头一样的手攀着她的胳膊,头靠在她身上。 一双眼也依然没有全部睁开。 徐氏见了,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好气,就伸手轻轻的推了她一下:「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像个大家闺秀?待会儿到了别人家,可不能这样。」 薛清宁觉得出门会客真的是件很烦的事。要换出门的衣裳,梳复杂的发髻。刚刚绿檀还说她没有耳洞,不能戴耳坠子。还劝说她不能再小孩子气了,回来之后要请个老嬷嬷给她钻个耳洞出来。 这时代钻耳洞是怎么钻的呢?拿一根针在烛火上烤一烤,算是消毒。然后拿了菜籽油,反复在耳垂上揉搓一番。等到觉得揉搓的差不多了,拿了烤过的针,对着耳垂就扎下去。 针后头还连着线。等到整个针穿过耳垂,线也要拉一截儿过去,好预防刚扎出来的耳洞会堵塞起来。 等到过一段时间,看耳洞没有发炎的迹象,才会将留在里面线拉出来,开始戴耳坠子。 所以薛清宁自打知道这耳洞是这么出来的之后,哪怕徐氏再如何的劝说或是威逼,她都是绝不肯去钻的。 宁愿这辈子都不戴耳坠子。 脸蹭了蹭徐氏的胳膊,薛清宁的声音听上去软软的:「娘,我今天能不能不去平江伯府啊?」 只要一想到待会儿要见到很多她不认识的人,还要一直面带笑容的跟她们客套寒暄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不能。」 徐氏却是立刻就拒绝了她的这个请求。还劝说她,「以往看你年纪还小,你说不想去我也没有强迫过你。但现在你渐渐的大了,怎么能一直待在家里不见人呢?」 伸手轻轻的摸了下薛清宁的脸颊,徐氏笑起来。抬手轻轻的摸了下她的脸颊,低头问着:「宁宁是怕人?不要怕,娘在呢。」 声音很温柔,面上的神情也很慈爱,薛清宁见了,忍不住就想要在她的怀里蹭一蹭。 却立刻被徐氏给推开了,面带嫌弃的说她:「叫你不要蹭,还要蹭?待会儿弄乱了发髻,又要重新梳过了。」 跟刚刚温柔慈爱的那个好像是两个人。 薛清宁:…… 行吧,这是亲娘! 不过她也晓得了这个平江伯府看来她今天是必须得去了。 只得嗯了一声,乖巧的坐正了身子。 徐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叫丫鬟放桌子摆饭。 等到她们母女两个吃完早饭,薛清芸也过来了。 薛清芸最近真的跟脱胎换骨一般,人较以前瘦了不少,肤色看起来也白皙很多,很有光泽的样子。 第76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她穿一件丁香色绣缠枝花卉纹样的衣裙,娉娉婷婷的,恭敬的上前屈膝请安。 徐氏见她发髻上虽然也簪了两三样首饰,但到底都不是什么好的。想了想,就叫文竹:「我首饰匣里面有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蝴蝶步摇,你拿过来给二姑娘簪上。」 冯姨娘这些年很安分守己。薛清芸虽然性子活泼了些,但对她是很尊敬的,也从来没有惹过事,徐氏也愿意抬举她们母女两个。 文竹依然去拿了那支蝴蝶步摇来给薛清芸簪在鬓边,薛清芸忙道过了谢。然后坐在薛清宁相邻的椅中,悄声的跟她说话。 眼看斜到屋子里来的日影儿又往前走了一截,可薛清雪依然没有过来,徐氏皱了皱眉头。 就叫了个小丫鬟过来,吩咐她:「你去清桐院跟大小姐说一声,若她再不来,就不用过来了。」 小丫鬟听了,赶忙应了一声,脚步匆匆的往外面走。 还没有走到院门口,顶头就看到薛清雪迈着步子慢腾腾的往这里走,手里还拿了一枝腊梅花。应该是在路上折的。 小丫鬟赶忙上前催促她:「大小姐,夫人和二小姐,三小姐都在里面等您呢,您快过去罢。」 「时候还早,这会儿赶着过去平江伯府做什么?」 薛清雪将手中枝条上的腊梅花都掐了下来,放到自己的香囊里面,这样身上就会一直有腊梅的香味了。 然后她一边将已经被她薅尽了花朵的光秃枝条扔到地上,一边毫不在意的说着,「慢慢的来不就好了?」 小丫鬟又催促了一遍,还将刚刚徐氏说的话说了,薛清雪这才不高兴的加快了脚步。 对于徐氏她心里还有有几分畏惧的。所以见到徐氏之后,她还是很守规矩的屈膝请安,叫母亲。 徐氏是真的不喜薛清雪。明明早先几日就打发丫鬟去跟她说了今儿要去平江伯府的事,叫她这日要早些过来,大家一块儿会齐了好出发去永嘉侯府,不想这丫头的架子竟然这样的大,让她这个嫡母坐在这里等她。 怎么薛清芸就晓得要早些过来? 待要敲打薛清雪两句,但想着她才多大,自己多大,何必要跟她一般见识?倒显得自己气量狭窄,不够大度。 就只冷冷淡淡的瞥了薛清雪一眼,起身站起来往外走。 薛清宁和薛清宁也立刻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外面的车马早就已经备好了,薛元青正一边等她们过来,一边斜靠在照壁上晒暖儿。 薛博明和薛元韶今儿一个要去衙门当差,一个要去学堂上学,算下来也就只有薛元青有空闲了。便叫他护送他们过去,也正好让他去见见人,学些人情世故。 薛元青身上穿的是一件簇新的茶色暗纹缎面圆领夹袍,腰间系了革带。 他的相貌长的不是大哥那样的润雅谦和,而是俊朗的。眉眼间带着一股子朝气,看着他就会莫名的觉得心情好起来。 不过现在他这样斜靠在照壁上面…… 薛清宁忙悄悄儿的抬起手,对着薛元青摇了摇。 薛元青并不知道薛清宁这是在警告他,只以为是在跟他打招呼呢。高兴的右手高举过顶,对着薛清宁就使劲儿的挥。 薛清宁:…… 她叹了一口气,抬手扶了扶额。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徐氏在高声的说薛元青:「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全身没有骨头一样,站没有站相,哪里有个世家公子该有的样子?还不给我站直了!」 说的薛元青一个激灵,立马应了一声是,规规矩矩的站直了身子。 等到徐氏走过去,他侧过头,对薛清宁眨了眨眼。显然并没有将徐氏刚刚责备他的话听在心里。 看着徐氏上了轿子,薛清宁姐妹三个也都坐上了马车,他这才翻身上马,叫家人出发。 想着先前徐氏的嘱咐,薛清宁在马车上面坐好之后就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随意的将头靠在马车壁上,而是端端正正的坐好。 她看得出来徐氏还是很在意今儿的这场寿宴的,万不能蹭乱了发髻,待会儿下车之后叫人笑话。 不过她阖上了双眼。 昨儿晚上她睡的较以往要迟一些,为着梳这个发髻今儿早上她起的较以往又要早一些,所以现在确实还有几分困。 薛清雪这时正在看她。目光里面带着羡慕,也带着挑剔。 粉紫色织金缎面的夹袄,水蓝色的绵绫裙。头上戴的首饰,手腕上面拢的手镯子都是极好的东西,她以前都没有见过薛清宁戴过。应该是徐氏新近才给她的。 还有她腰上挂着的那枚白玉佩,镂雕着孔雀衔花的纹样。马车颠簸的时候,有一缕日光从车窗子里面斜进来,正好落在这枚白玉佩上面,显得又温润,又通透,看起来好像整个玉佩都在闪着柔光一般。 薛清雪就觉得薛清宁的这枚白玉佩比自己首饰匣里面所有的佩饰都要好。甚至连上次父亲珍藏了多年的那枚碧玉佩,她撒娇求了好些日子,父亲才松口给了她,都比不上薛清宁现在腰间系着的这块白玉佩。 心中不由的开始嫉妒起来。就开口问道:「四妹,你这块白玉佩,是从哪里得来的?怎么以前我从没见你戴过?」 薛清芸坐上马车之后就掀开旁侧车窗帘子的一角,侧过头看外面的街景,这会儿听到薛清雪说的话,也扭头过来看。 第77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待看到那枚白玉佩,也不由的问道:「四妹,你这枚白玉佩,肯定很贵重的吧?」 虽然她面上也满是艳羡,但心里却是不嫉妒的,只是单纯的问一问而已。 早在薛清雪叫她的时候薛清宁就不得不睁开双眼。现在看她们两个的视线都落在她腰间挂着的白玉佩上面,她也低下了头。 虽然早先几日徐氏就跟她说了,让她今日戴着这枚白玉佩,但薛清宁并没有放在心上。今日早起绿檀给她梳妆打扮的时候她困的不行,所以也没有注意到绿檀给她腰间挂着的到底是哪一只玉佩。 没有想到最后她戴的还是这一只! 心里就开始想着,也不知道孟锐今日会不会去平江伯府。要是教他看到自己戴着他送的这枚白玉佩,不晓得他会是什么表情。 眼前好像立刻就浮现出孟锐那张唇角上弯,眼中满是戏谑笑意的脸。 …… 薛清宁觉得孟锐这张脸挺欠揍的。不过他今天应该不会去平江伯府的吧?毕竟平江伯府现在在朝中虽然也有一定的地位,但要跟靖国公府比,那肯定是没得比的。 而且,平江伯府老太太寿辰,虽然肯定会给靖国公府下帖子,但只怕靖国公夫人不大会去。想必至多只就会叫人备一份寿礼,遣几个仆妇送过去而已。至于孟锐,身为靖国公世子,那是更加不可能会去的了。 可也说不一定。毕竟平江伯有个妹妹嫁给了永嘉侯府的嫡次子,平江伯的嫡长女陆琦玉又是孟锐的天命之人…… 薛清宁心里面纠结,对于薛清雪和薛清芸的问话就没有怎么顾得上回答,只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薛清雪就觉得她这是丝毫没有将她这个大姐放在眼里,气呼呼的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薛清芸看到她不高兴,自己心里就高兴了。当即就笑着说道:「大姐,你做什么要细问四妹这块白玉佩是从哪里得来的,以前有没有戴过?难道四妹首饰匣里面有什么首饰都要一样一样的告诉给你知道?」 关于薛清雪总是盯着薛清宁的穿戴上面看这一点,薛清芸也挺瞧不上她的。 她自己又不是没有好东西。父亲收藏的好些东西都被她软磨硬泡的要去了,却一天到晚的还要惦记薛清宁的东西。 薛清雪被她这样含沙射影的说了两句,心里自然不高兴。 也没有转过头,只鼻中轻哼了一声,声音凉凉的说道:「也是,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在乎首饰和衣裳这些的。有些人,生的又黑又胖,纵然是再好的衣裳和首饰,穿在她身上也没有用,只是浪费。」 说完,转过头来,目光十分轻蔑的瞥了薛清芸一眼。 这一看之下就大吃一惊。 她心里是十分瞧不上薛清芸这个妹妹的,刚刚薛清芸又一起跟薛清宁在一起,所以她也没有细看。但这会儿一看之下,就见薛清芸瘦了不少不说,脸上的肌肤也十分的白净。就连她两边脸颊和额头上面的痘痘也不晓得什么没有了,看着十分的光滑。 「你真的是薛清芸?」 她又仔细的打量了薛清芸一番。眉眼确实还是薛清芸不错,但这身材跟这皮肤…… 脸上还可以说是擦了粉,盖住了那些痘痘,也将肤色擦的白皙了,但这身材的胖瘦可是不能骗人的。 简直就要怀疑眼前的这个人不是薛清芸了。 薛清芸看到她一脸震惊的模样,只觉得十分的得意。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着说道:「大姐这是什么意思?不然我还能是谁?」 在前几日得知徐氏今日会带着她们三姐妹一起去平江伯府之后,薛清雪就已经暗暗的下定决心,今日一定要将薛清宁和薛清芸都给压下去,让往后旁人提起荣昌伯府的姑娘时只会首先想起她来。也会说她的两个妹妹都及不上她。 所以早先两日她就开始挑选今日要穿的衣裳和首饰,务必今天一定要鹤立鸡群,但是现在…… 薛清宁这一声衣裳自不必说,将她衬的尤为的娇美妍丽。梳了个新发髻,头上的首饰虽然戴的并不多,但是每一样都是精品。特别是她腰上挂着的那枚白玉佩,一看都知道特别的贵重。 心里就已经有点儿恐慌在别人的眼中她会比不过薛清宁了,没有想到现在薛清芸也变瘦变白了。 而且薛清芸一变瘦变白下来,人看着立刻就秀丽了。 薛清雪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快,手掌心里面都沁了一层薄汗出来。 狠狠的剜了薛清芸一眼,她没有再说话,转过头看着车厢壁上挂着的一只香囊出神。 但脑子里面总忘不了刚刚看到薛清宁腰间的那枚白玉佩时的惊艳感。 要是那枚白玉佩现在挂在自己身上的话…… 想了一想,她转头看着薛清宁,跟她说道:「四妹,你不是最喜欢一些小玩意儿?前几日我得了一只小兔摆件儿,是卧着的,有这么大,」 她拿手比划了下,然后继续说道:「不如我拿那只小兔换你的这枚白玉佩怎么样?我那只小兔也是用白玉雕的,可比你这枚白玉佩费的料子要多多了。」 意思就是,若薛清宁愿意换的话,她还吃亏了! 薛清宁没说话,看了她一眼。 虽然她现在才八岁不错,但薛清雪是不是也太把她当个小孩儿了? 第78章 还是她长了一张看起来就很好哄骗的脸? 薛清芸这时则叫起来:「四妹,你可别跟大姐换。」 又转过头一脸正色的说薛清雪:「大姐,这玉件看的是玉的品质,可不是看费的玉料子要多少。四妹的这白玉佩一看就是世间少有的,你那只小兔摆件儿就算再费玉料子,能跟这白玉佩比?你可莫要看四妹年纪小,就哄骗她。」 心里想着,薛清雪将自己的那些东西都看得都很宝贝,若那只小兔摆件真的能跟这枚白玉佩比,她能舍得拿出来跟薛清雪换? 薛清雪被她两句话说中自己心里的念头,立刻恼羞成怒起来,大声的呵斥着:「就你多嘴!」 薛清芸也不高兴起来。正要说话,不想刚刚薛清雪那句话叫的太大声,被骑马随行在马车外的薛元青听见,立刻拿马鞭柄在马车外壁上敲了两下,叫薛清宁:「宁宁?」 薛清宁掀开半边车帘子往外面望,就听到薛元青在问她:「你有没有事?」 知道薛清雪对薛清宁一直不好,刚刚又叫的那样大声,他担心薛清宁受了薛清雪的欺负。 薛清宁对他摇了摇头:「我没事。」 放下车窗帘子,她看着薛清雪,慢腾腾的说着:「大姐,这枚白玉佩,无论你用什么东西跟我交换,我都肯定不会换的,你还是别想了。」 按理说这枚白玉佩孟锐既然已经送她了,那现在就已经是她的东西,她是可以随意处置的。但是她内心深处却总觉得,这是孟锐送她的,她若是转手再给了别人,总还是觉得心里面会过不去。 而且,为什么薛清雪想要她就要换呢?她又不欠薛清雪什么,也不怕她。 薛清雪接下来也没有再说什么了。既然已经惊动了薛元青,若她再闹,担心会传到徐氏的耳中去。 也不看薛清宁和薛清芸两个人,侧过身背对着她们两个坐着。 薛清宁还乐得清静呢。 两刻钟左右的时间就到了平江伯府。 因为今儿是老太太七十寿辰,所以来拜寿的人很多。平江伯的车门大开着,有下人在那里伺候着。 薛元青是个外男,不好随便的进别人家的内院。自有其他的人招待他,引着他往前厅走。 徐氏则是带着薛清宁姐妹三个往平江伯府的内院走,沿路都有接引的丫鬟。 不过荣昌伯府和平江伯府两家以往都是熟悉的,徐氏和薛清雪,薛清芸都来过平江伯府,所以对于内院还是熟悉的。 只有薛清宁,因为年纪还小,又最不喜应酬,往往能推掉不去的就会不去,所以以往并没有来过平江伯府。 这会儿一边走一边目光四处打量,就见院子各处的景致跟她家也差不了多少。毕竟当年两家受封的爵位都是一个等级的,宅邸也都是太、祖皇帝一并御赐下来的,纵然会有所区别,但应该不会很大。 不过平江伯府近些年出了两位进士,又都在朝中为官,所以各处窗槅廊柱上面都用漆重新漆过了,看起来比她家还是要新一些的。 小丫鬟将她们领到了后面的三间大敞轩,里面已经有好些女眷了。隔着一段路都能听到她们说笑的声音。 陆老太太穿一件棕金色福寿蝙蝠纹样的大袖衫,发髻上簪了赤金点翠镶红宝石的首饰。鬓后还压了一朵朱红色的绒花。生的慈眉善目的,正面上带笑的跟旁边站着的一位少女说话。 那位少女十三四岁的年纪,穿一件藕荷色撒花缎面的夹袄,淡粉色的绵绫裙,生的相貌娇柔清丽,江南早春枝头刚刚绽放的桃花一般,禁不住的就会让人心生怜惜。 薛清宁对于美的事物和人总是会多留意一些的,当下就多看了那位少女一眼。 恰巧那位少女跟陆老太太说完了话,转过头往她这边看来。 薛清宁目光躲避不及,正好与她的目光对上。 也没有不好有意思的躲闪,而是大大方方的对那位少女笑了一笑。 那位少女先是一怔,随后也礼貌的对她笑了一笑。同时目光悄悄的上下打量着薛清宁。 待看清她腰间挂着的那枚白玉佩时,少女眸光微闪。随后她抬起头,一脸惊讶的看着薛清宁。 薛清宁也不明白这位少女为什么会这样看她。 不过徐氏已经领着她要去给陆老太太拜寿了。 陆老太太是长辈,还是有诰命在身的人,今儿又是她七十寿辰的日子,所以哪怕徐氏是荣昌伯夫人,那也是要给她行礼的。 至于薛清宁她们这些小辈,是越发的要屈膝行礼了。 陆老太太虽然上了年纪,一双眼睛却还是的十分清明。 看到薛清宁,目光打量了一打量,就问徐氏:「这是你女儿?」 徐氏笑着应了一声是。陆老太太就招手笑着叫薛清宁:「好孩子,过来我看看。」 薛清宁只得上前。 原是想再对陆老太太屈膝行个礼的,却被陆老太太弯腰过来拉住手,上上下下仔细的看了一看。随后抬起头跟徐氏说道:「早听说你生养了一个女儿,我是一直都想见一见的,可跟你说了好几次,总是不见你带出来。我原还以为是有什么缘故,可今儿一见,这孩子相貌生的这样的齐整,就跟画上画的玉女一般,你还只管藏在家里,不带出来做什么?」 第79章 徐氏还没有来得及答话,旁边就有一个梳着牡丹头的妇人笑着说道:「我却是能猜想得到这其中的缘故的。」 陆老太太便问是何缘故,那妇人就笑道:「定然是薛夫人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相貌生的太好了,虽然年纪还小,但若带出来,各家的夫人见了,那家里有儿子的,不得立刻就遣人上门提亲啊?到时荣昌伯府的门槛只怕都要被媒人给踏破啰。」 一番话说的陆老太太和屋里的一众女眷都笑了起来。 徐氏也掌不住的笑了。笑过之后就跟陆老太太解释:「这孩子是个怕生的,年纪又还小,所以以往我带她出来的少。」 虽然薛清宁懒散,觉得跟不熟悉的人寒暄打交道是件很麻烦的事,宁愿待在家里也是很大的一方面原因,但是这些徐氏是肯定不会对外说的。 说了外人会如何的看薛清宁?就等于是在给她抹黑了。 路老太太自然也听得出来这是徐氏的托词。 富贵人家的孩子,自小金尊玉贵的养着,除却近亲和十分熟悉的人家,一般都不会轻易带出来的。因为出来会见到许多不熟悉的人,总担心会被吓到。 就也没有说什么,只说道:「现在她大了,你多带她出来见见人,慢慢的自然就不会再怕生了。」 旁边早有丫鬟将刚备好的表礼递过来。一只锦匣装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不过看匣子就很精致。 是有这样的规矩,长辈头一次见小辈,会给一份表礼。这还是觉得亲近的人之间才会给,若不接,反倒会显得生分了。 于是薛清宁就双手接过,恭恭敬敬的又对陆老太太屈膝行了个礼,道了谢。 看得陆老太太越发的高兴起来,叫徐氏:「这孩子实在讨人喜欢,往后你多带她来我家走走。我的这个孙女儿,」 伸手指了指站在旁边的那个少女,「家里也没有几个姐妹,时常觉得孤单。我看她们两个倒好在一块玩儿。」 薛清宁这才知道这个少女就是陆老太太的孙女。嗯,看这相貌气质,应该就是孟锐的天命之人,陆琦玉了。 两相一厮见,彼此问过了闺名,果然是陆琦玉无疑。 除却中间有一段时日陆琦玉因爱生妒,为难陷害过薛清璇几次,薛清宁记得原书中的陆琦玉都是柔婉文雅的。 果然,现在陆琦玉就柔柔的对她微笑着,温声的叫她清宁妹妹。 不过薛清宁注意到她的目光会时常落到她腰间的白玉佩上。且往往这时候她面上的表情会怔一怔,随后又是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 难道她认出这是孟锐的玉佩了?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靖国公也不是一开始就是靖国公的,他们孟家一开始的爵位其实也只是江夏伯。是平了单华晖的叛乱,扶持新帝上位之后才受封靖国公的。 以往孟家是江夏伯的时候,和平江伯府可谓是通家之好。即便后来因着长辈们政见不同,两家渐行渐远,没有以前那样的要好了,但至少表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所以陆琦玉跟孟锐熟悉,甚至熟悉到连他身上佩戴的一块玉佩都很清楚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薛清宁心中狐疑,但也不好主动问的。便只做没有看到陆琦玉的异常,依然面带微笑的跟她说话。 这时就见有个小丫鬟跑进来,笑着对陆老太太禀道:「老太太,姑奶奶带着哥儿姐儿过来给您拜寿了。」 屋子原本还在说话的各位女眷闻言都停了下来,转头望向门口。 薛清宁也随之望了过去。 就看到几个丫鬟仆妇围着一个穿水红色缕金缎面夹袄的妇人走进来。 她梳的是高髻,正面戴了一支衔了三颗红宝石的赤金五尾凤钗步摇,脖子上挂了一串黑珍珠项链。细看相貌,眉眼间有几分像陆老太太。 薛清宁就知道,这位是陆老太太的女儿,永嘉侯爷嫡次子的正妻,也就是崔子骞的二婶。 陆氏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给陆老太太拜了寿,陆老太太高兴的叫自己的外孙和外孙女过去,将他们抱在怀里。 陆氏的女儿名叫崔莹华,十一二岁的年纪。穿一件大红色缕金百蝶纹样的夹袄,一看就知道是娇惯着长大的,身上自带一股傲气,都不怎么屋子里的女眷们说话。 陆氏的儿子名叫崔子安,约莫才五六岁。跟他的姐姐相反,看起来就是个温吞话少的人。陆老太太拿了糕点给他吃,他就乖乖的坐在旁边吃。 出嫁的女儿再回娘家就是客,而且陆老太太也有一两个月没有看到陆氏了,就叫她到罗汉床上坐。 厅里面虽然摆放了好些椅子和绣墩,但什么人坐在什么地方都是大有讲究的。 像这罗汉床,毫无疑问应该是厅立面身份最尊贵的人坐的。 陆老太太今儿是寿星,而且今儿来的这一众女眷里面,其实也多是跟平江伯府地位相近,甚至是差些的人家,那等地位较平江伯府高的,也就只会遣几个家里的仆妇送一份寿礼来,说上几句庆贺的话罢了。 而在厅里的这一众女眷里面,陆氏的身份可以说是最尊贵的。 且不说永嘉侯府的爵位原就比平江伯府要高,只说永嘉侯府的嫡长子娶的可是靖国公夫人的嫡长女,这就很不得了了。整个永嘉侯府跟着在京城中的地位都高了起来。 第80章 所以,就是陆氏的几位嫂嫂也都叫陆氏到罗汉床上面坐,旁人自然也没得话说。 陆氏笑着推辞了两句,随后也坐了下来,跟陆老太太说话。 就听到陆老太太在问她:「今儿你们府里,就你们母子三个来了?你婆婆和你的那几个妯娌没有来?」 「她们今儿都忙,没有空闲过来。」 见陆老太太唇角往下弯了弯,陆氏忙又笑着说道,「不过刚刚我出门的时候,婆婆叫了我过去,说让我转告您,她改日得闲了会过来跟您说话。再有,您女婿也说了,等下午他散值了,会过来跟您磕头拜寿的。」 陆老太太哦了一声,面上依然难掩失望之色。 若是永嘉侯夫人今儿能来就好了。特别若是陆氏的大嫂能过来就好了。 那位可是靖国公夫人的嫡长女。 不过她一开始就晓得这是不大可能的事,哪怕她前些日子就叫自己的长孙将帖子送到了永嘉侯府去。 陆氏这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轻轻的拍了拍手,说道:「我刚才出门的时候遇到骞哥儿,我问他到哪里去,他说昨儿城西的斗鸡行遣人过来告知他新来了几笼斗鸡,他要过去挑选两只合心意的。咱们家不是养了十几只斗鸡?有一只还在今年孙相国长子办的那场斗鸡比赛中夺了头名?骞哥儿曾经跟我提起过这件事。我听他言语中是很想跟那只斗鸡赛一场的。既如此,您倒不如叫您的大孙子去斗鸡行找骞哥儿,邀他过来。您大孙子跟骞哥儿年岁相差不大,彼此也是熟识的。」 她口中的骞哥儿就是崔子骞,永嘉侯府的长房嫡长孙,也是靖国公的外孙。 若崔子骞今儿能过来那肯定是好的。稍后旁人说起平江伯府老太太的寿宴,提起永嘉侯府的嫡长孙也来了,肯定会高看他们平江伯府一眼的。 只是…… 「他会过来吗?」 「会来的。」陆氏笑着安抚她,「那孩子素来就是个爱热闹的。今儿咱们家里不是叫了百戏玩耍?也一并告知他便是。」 陆老太太想了想,便叫了自己的一个大丫鬟来,如此轻声的吩咐了她一番。 「……告诉大公子,不要说这件事是我叫的。只让他去城西斗鸡行,作无意中撞见崔公子,以他自己的名义邀请他来家便是。」 若说她这件事是她叫的,无论崔子骞来或是不来,他们平江伯府的面子上都过不去。但若只让她大孙儿以自己的名义请崔子骞过来,来与不来,那都是他们小辈之间的事,扯不到平江伯府的面子上去。 丫鬟忙答应着去了。 陆老太太就又和自己的女儿说起话来,不时的也笑着和厅里的其他女眷说几句话。 自然也有其他的女眷会不时的和陆氏说话。 有一个穿松柏绿色绣博古花卉纹缎面夹袄的妇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笑着跟陆氏说道:「听说尊府有一片梅花林,里面的梅花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品。往年尊府的正月初八都会办一场梅花宴,不晓得年后尊府还会不会办这梅花宴呢?」 薛清宁知道什么诸如梅花宴,桃花宴,牡丹宴之类的,其实就是各权贵世家的夫人寻个由头,和其他的权贵世家联络感情用的。 哪怕就是通家之好呢,也得时常见面,若不然这感情就会慢慢的淡掉。 若家中有适龄待婚的子女,也可以由各家的夫人带着一块儿出席。若有见着好的,随后就会谈婚论嫁。 所以从这个方面说,所谓的这些宴会也可以说是相亲宴。 对于永嘉侯府的这梅花宴,薛清宁记得书中确实是有写过这么一回事。 都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永嘉侯府经过这几代,朝中也没有个说话有分量的人,渐渐的就要没落了。永嘉侯夫人这时候就想了个注意。借着家中那片梅花林里面的梅树都是珍贵的品种,说要办梅花宴。就写了好些帖子,要请京城里面有头有脸的各位权贵世家的女眷来家里赏梅。 但一开始地位比他们永嘉侯府高,又或是权势比他们高的,都不愿出席这个宴会。毕竟哪个权贵家里没有几株梅花树呢?而且梅花开放的时候天正冷,实在没那个必要特地跑永嘉侯府去赏梅。 所以那时候大家对永嘉侯府这梅花宴的帖子都是不怎么上心的,去的人很少。 不想后来永嘉侯府嫡长子的亲家江夏伯受封靖国公,一时朝中权势煊赫,无人可及,永嘉侯府立刻就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再看那张梅花宴的请帖,京城里的权贵世家也开始趋之若鹜起来。 毕竟以靖国公府现如今的地位,他们是轻易结交不上的。但若是能跟永嘉侯府搞好关系,特别是跟永嘉侯的大儿媳妇,也就是靖国公的嫡长女攀上交情,那也是极好的。 但永嘉侯府这时候却开始拿乔起来,不再如以往那般随意的散发请帖了。至少得是地位跟他们相等的人家才会收到请帖。如今儿厅中在座的各位人家,想必也就只有平江伯府凭着好歹是永嘉侯府的亲家这个身份才能拿到请帖,其他的各家近来都是没有收到过的。 自然荣昌伯府这些年也都没有收到过。不过,薛清宁默默的想着,等薛清璇回京之后,这张请帖她们家就会收到了。 因为她记得按原书中所写,孟锐就是在那一年的梅花宴上第一次见到薛清璇,然后一眼就倾心了。 第81章 眼前忽然浮现出孟锐跟她说话时唇角弯起,面上一副逗小孩儿玩,不正经神情的脸,好像完全没法子想象得出来当他倾心上一个人时会是什么样的模样。 薛清宁沉默了下,拿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反正这件事跟她是没有半点关系的,她做什么要去管孟锐到时候会表现出个什么模样? 便是现在这位夫人的问话她也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因为知道明年正月初八永嘉侯府梅花宴的帖子肯定跟她们荣昌伯府无关。 而显然,这位夫人之所以会问出这句话来,其实也是想要一张请帖的。 厅中的其他女眷听了,有惊讶于这位夫人胆子大的。当着陆氏的面直接问这话,就相当于直接讨要请帖了。 不过也有瞧不上这位夫人的做法的。 人家愿意给你下帖子那你就接着,不愿意给你下这个帖子,你上赶着问,还要不要这脸面了? 屋子里面安静下来,女眷们都在等着陆氏的回答。 陆氏原就不是个伶牙俐齿的人,这会儿又被人当面这般问,就颇有几分踌躇,不晓得该如何答这个话。 明年正月初八的梅花宴办是肯定会办的,但显然她的婆母并没有打算请刚刚说话的那位夫人…… 这时就见崔莹华翻了个白眼,看着那位问话的夫人就直接说道:「怎么不会办?前儿我就听祖母说了,已经将请帖都叫人送了出去。你既然还没有收到请帖,那肯定就是……」 一语未了,就被陆氏提声高喝:「莹华!」 刚刚走过去跟崔莹华说话的陆琦玉见了,也忙伸手拉了拉崔莹华的衣袖子。 虽然她们几个心里都是明白梅花宴不会请这位夫人的,但是当着众人的面这般说出来,叫这位夫人哪里还有颜面呢? 那位夫人果然面上讪讪的。 好在这时候有丫鬟进屋来禀告,说是请来唱戏的戏班子都已经妆扮妥当了,请老太太和各位夫人小姐过去听戏。 陆老太太的几位儿媳妇见状,忙招呼着屋里的女眷们移步到前面看戏,这才打消了屋里刚刚的尴尬。 陆氏特地落后了些,低声的说崔莹华:「便是你心中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但也不能这般直接说出来。落在旁人眼里,你这就是骄纵,不懂事!」 崔莹华却是不服气的。但是她又不敢顶撞陆氏,便翘起了嘴,转过头不说话。 陆老太太见状就劝道:「好了,你也不要说她。她还小呢,慢慢的教就是了。」 老人家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外孙女的。 「都快要十二岁的人了,如何还小?」 陆氏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崔莹华说道,「再说往常我也是时常跟她说这些的,她却总是不听。」 陆老太太便又劝。 陆氏也不想今儿自己母亲七十大寿还惹得她不高兴,便没有再说什么,只叫崔莹华:「待会儿你就跟着你表姐一块儿,少说话罢。」 崔莹华越发的不服气起来,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薛清宁随着徐氏也走在后面,陆氏说崔莹华的这些话她断断续续的也听到了几句。 对于崔莹华她倒没有什么印象。估摸着在原书里面跟她一样,也就是个路人甲罢了。不过这位一看就知道脾气是个娇惯的,偏偏又是永嘉侯府嫡出的姑娘,那肯定是不能惹的。 打定了主意,就紧紧的跟在徐氏的身边。 薛清雪和薛清芸两个人都跟在徐氏的身后。 好像自打刚刚进了这敞厅之后,她们两个就仿佛如同透明了一般,压根没有几个人关注她们。 薛清芸还好。以前不常这样的应酬交际,其实心里还是有几分畏惧的,不大敢同人说话,只求安安静静的坐着不出错编好。 但是薛清雪却不是这般想的。 原是想要出一出风头的,但是没有想到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关注她。 倒是薛清宁,一来就得到了陆老太太的关注,拉着她的手跟她说话,还给了她一份表礼,其他的夫人也会跟着凑趣。 心里不由的不平衡起来,握着锦帕的一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目光偷觑着去看薛清宁,就看到徐氏握了她的手,一边走还一边侧过头跟她说话。她挂在腰上的那枚白玉佩也随着她走动的时候前前后后小幅度的摆动着。 一双手就握的越发的紧了起来,只觉得心里有一股子气恼出不来,也咽不下去。 薛清宁却不知道薛清雪此刻对她的嫉恨的,不过即便知道了她也会无所谓。反正从小到大,但凡徐氏给她做了什么新衣裳了,打了什么新首饰了,又或者薛元韶和薛元青对她好一些了,薛清雪都会对她嫉恨一番的。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会儿她正听着徐氏轻声的跟她说各位女眷的身份呢,以免待会儿若有人跟她说话,她都不晓得对方是谁,那就多少会有点尴尬了。 薛清宁原本是懒怠知道这些的,但看徐氏一脸正色的样子,也只得暗暗的将各人的身份记了下来。 等她将一众女眷的身份都记得差不多了,也就到了看戏的地方。 是一处楼阁,戏台搭在前面的院子里,一众女眷坐在楼阁里面看戏。四壁的暖帘放下来,屋子里面又拢了好几只大火盆,所以一点儿都不觉得寒冷。 第82章 薛清宁乖乖巧巧的在徐氏的身边坐了下来。 唱的是南曲,水磨调儿一般,极是缠绵婉转的。 薛清宁对于听戏并没有什么喜好,可能更喜欢去骑马。这会儿坐在椅子,竟然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忙在小几的攒盒里面拈了一颗蜜饯含在口中,酸酸的滋味盈满口腔,让她打了个激灵,睡意顷刻间就被驱散了不少。 她也不晓得听了几折子戏,先前陆老太太打发去找自己孙儿的那个大丫鬟回来了,弯腰低头,轻声的在陆老太太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陆老太太面上立刻浮上一层喜色来。 等到丫鬟走了,陆氏就轻声的问道:「可是骞哥儿过来了?」 她对于自己的这个侄子还是了解一些的。虽然品行是很不错的,但心还没有收住,是个爱玩的。 陆老太太点了点头:「不但他过来了,说是好像还带了一个年纪比他小些的少年过来。」 「他带了谁过来?」陆氏也有点儿惊讶,身子靠近过来一些,压低声音问道。 陆老太太摇了摇头:「丫鬟并没有说。听得说是虽然鸿云问过了,但也没能问出来。」 鸿云全名陆鸿云,便是陆老太太的大孙子,陆氏的外甥。 「不过说崔公子跟那位少年的关系好像很要好。」 那位少年的身份听起来怎么很神秘? 陆氏思索了一下,也想不出来那位少年会是谁。就说道:「骞哥儿的朋友还是不少的。但不管如何,他结交的那些朋友身份都是不低的。既跟他要好,甚至会带着一块儿过来,想必那个少年的身家背景也不会很差。现在倒不用在意那个人到底是谁。」 陆老太太点了点头。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着陆琦玉。 她对自己的这个孙女是很满意的。相貌生的出众尚且是其次,一应琴棋书画,女红针黹,甚至于当家理事都是会的。 自然想她往后能嫁个好人家,能让平江伯府带来一番助力。 便低声的跟陆氏说道:「你让华姐儿陪着玉姐儿去前头见见崔公子罢。」 又觉得这样做仿似有点儿太明显了,担心会有人在背后说道,想了想,又说道:「让薛夫人的那位姐儿也跟着一块儿过去。只说请她逛园子,然后一不小心就遇到了崔公子。」 今儿虽然也来了好几位未婚的姑娘,但年岁也到了该说亲事的时候。若陪着陆琦玉一块儿过去,崔子骞没有看中陆琦玉,倒看中了陪着去的姑娘,岂不是得不偿失?只有薛清宁,纵然相貌生的也十分的出众,但到底只是个才八岁大的小姑娘,料想崔子骞是肯定看不中她的。 这样既能找到合适的借口,又不至于让薛清宁抢了陆琦玉的风头,岂不是两全其美? 陆氏听了这一番话,目光惊讶的看着陆老太太。 母亲这是想要撮合…… 但转念一想,现在永嘉侯府凭着是靖国公府亲家的名头,在朝中的地位也日渐的高了起来。而崔子骞可是永嘉侯府的嫡长孙,若陆琦玉能嫁了他,那对平江伯府而言自然是好的。 而自己往后在永嘉侯府中能有个亲外甥女帮衬着,那肯定也是好的。 便点了点头,说道:「女儿明白了。」 薛清宁看着眼前正一脸温柔的在跟她说话的陆琦玉,整个人有点儿懵。 她跟陆琦玉今日才头一次见,刚刚也不过才说了几句话,怎么现在陆琦玉就要邀她一块儿去园子里面逛了? 而且陆琦玉的旁边还站在崔莹华。后者明显瞧不上她,扬着下巴,目光压根就不看她。 薛清宁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过头看着徐氏。 她知道徐氏要比自己聪明很多,经过的事也要多很多,所以很显然是要徐氏帮她拿主意。 徐氏心里对此自然也是纳闷的。 但转念一想只是在平江伯府的园子里面逛一逛,各处都有丫鬟婆子,而且陆琦玉和崔莹华都是贵女,能有什么事? 指不定真的是薛清宁合了陆琦玉的眼缘,想要跟她好好亲近亲近呢。 若薛清宁能交上陆琦玉和崔莹华这两个闺阁朋友,那对她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便笑着对薛清宁说道:「既如此,你便陪着陆姑娘和崔姑娘去园子里面逛一逛。」 又吩咐小桃:「好好的伺候姑娘。」 小桃忙应了一声,站在了薛清宁的身后。 薛清雪此时按捺不住,起身从椅中站起来对徐氏说道:「母亲,四妹还年幼,又不会辨方向,我担心她待会儿会走错路,跟不上陆姑娘和崔姑娘。不如让我跟着她,时刻提点着她。」 不忿什么好事偏偏都只落到薛清宁一个人的头上,薛清雪也想要沾一点光。 毕竟若是能结交上陆琦玉和崔莹华,往后她的京城一众闺女圈子中的地位肯定会抬高不少。 薛清宁确实不大会辨方向,但是这样的缺点,薛清雪竟然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来。 而且,陆琦玉和崔莹华并没有叫她,她却这样着急的自己跳起来说要一块儿过去。 这跟刚刚那位只差直接问陆氏要明年正月初八梅花宴请帖的夫人有什么差别? 徐氏的脸色沉了沉,说出来的话不由的带上了几分冷意。 第83章 「坐下。」 崔莹华这时目光不屑的瞥了薛清雪一眼,随后就面带鄙夷的说道:「我们叫你去了吗,你就这样站起来说话?」 原本被徐氏撂了脸色薛清雪就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这会儿又被崔莹华这样兜头说了一句,脸上立刻就红了。 然而在徐氏冰冷的目光中,也只得含羞带臊的说了一声是,矮身坐了下来。 眼角余光又瞥到跟她相邻坐着的薛清芸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不由的银牙暗咬,差些儿就要将手里的锦帕紧紧的攥成破布。 徐氏不再看她,转过头望着薛清宁,对她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鼓励。 薛清宁还能如何?只得随着陆琦玉和崔莹华一块儿出去逛园子了。 但是一等出了这楼阁的门,薛清宁就知道,这两个人其实不是真心邀她来逛园子的。 陆琦玉还好,偶尔还会跟她说两句话,崔莹华则是压根就不看她一眼,自始至终就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薛清宁虽然不明白她们两个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但是也并不着急。 刚刚她在攒盒里面拿的那枚蜜饯还含在口中没有吃完,这会儿就慢慢的吃着。也只当是真的出来逛这平江伯府的花园子了。 其实陆琦玉和崔莹华也不明白她们两个为什么要带着薛清宁出来逛园子,但是刚刚陆老太太和陆氏都这般吩咐她们两个。还特地的叫了个丫鬟在前面给她们领路。 好像这个小姑娘是荣昌伯府里的?荣昌伯府在京城里面早就排不上号了,前途堪忧,这样人家的一个小姑娘,值得她们两个带她出来逛园子? 陆琦玉和崔莹华心中都是不解的。不过陆琦玉并没有将这些表现在面上,崔莹华则是掩不住自己心里的想法。 她挽着陆琦玉的胳膊走在前面,也只跟陆琦玉说话,压根没有理会过薛清宁,就是想要让她难堪。 显然在敞厅里面,陆氏因着那个妇人还责怪了她呢,到现在她心里还不大服气了。 说白了,一个两个的,不都是想要攀上她们永嘉侯府这棵大树么? 不过走出好长一截路,也总没有听见后面那个小姑娘发出一点儿声音来,安静的叫人惊讶。 崔莹华心中好奇,忍不住悄悄的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薛清宁也没有看她们,目光只望着旁侧的景致。 看她这样子,倒好像真的是来逛这园子的。 「喂,你,」 崔莹华猛的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薛清宁,语气十分的不客气,「叫什么名字?」 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薛清宁的名姓呢。刚刚陆琦玉倒是想要跟她说,不过立刻就被她给打断了。 薛清宁也没有想到崔莹华会跟她说话。原以为这一路上都不会跟她说话的。 但是现在既然她主动问了,薛清宁便也老老实实的作答了:「我叫薛清宁。」 「薛清宁?」 崔莹华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打量。 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肌肤如新雪一般的白,两边脸颊圆嘟嘟的,看上去很乖巧的样子。 除了相貌生的好一些,这个小姑娘看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怎么外祖母和母亲就要叫她和表妹带这个小姑娘出来逛园子呢? 崔莹华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转,然后扬了扬下巴,又问道:「我问你,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讨了我母亲和我外祖母的欢心?」 这话可就把薛清宁给问住了。 刚刚陆老太太确实跟她说了两句话,也给了她一份表礼,但薛清宁明白,这些都只是场面上的客套而已,她并不觉得陆老太太就对她特别的青眼相待了。 至于陆氏,到现在她还没有跟陆氏说过一句话呢。只怕陆氏都未必晓得今儿来拜寿的女眷中有这么个人。 只是,听崔莹华这话的意思,难道她们表姐妹两个之所以会带着她一块儿来逛园子,是因为有陆老太太和陆氏的吩咐? 薛清宁想不出来这其中的缘由,索性也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些贵妇人的心思真难猜。不过既然难猜,那她不猜就是。 就安心的继续含着口中的蜜饯。 可惜果肉都已经被她给吃完了,现在只有果核还被她含着。 但是果核也是有酸酸甜甜的味道的。暂且先这么含一会儿,等待会儿回去了再拈一枚新的继续含。 崔莹华和陆琦玉听了她的回答,两个人都有点儿发愣。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叫她们两个带着这个小姑娘出来逛园子? 崔莹华这时想到刚刚的那个夫人,眼中不由的泛上一丝鄙夷来。 再看薛清宁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的样子,不由的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也想要我家年后梅花宴的请帖?」 只以为所有人都要巴着她们永嘉侯府的。不过做什么事,目的都是想要一张请帖。 纵然薛清宁觉得自己不聪明,但这会儿她也能清晰的听得出来霍莹华这句话里面带着的鄙视和厌恶。 心里不由的也有点儿起气了。 她知道永嘉侯府梅花宴的请帖现在确实一贴难求,但是她并没有想过要这个,怎么就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第84章 正想要回答说不要,崔莹华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我可告诉你了,你就算再想要那也没有用。你们荣昌伯府现在已经不行了,没有人愿意跟你们家结交,我们家是不会给你们下帖子,请你们来参加年后的梅花宴的。你还是省省吧,不要想着讨好巴结我们,这样压根就没有用,只会让你们自取其辱。」 这话就说的有点儿太过分了啊。哪怕薛清宁平素性子再温吞,但这会儿也不由的真的生气了。 就说道:「我没有想要你们家的请帖,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带我出来逛园子。若你们不想继续逛了,那我现在就回去。」 不是因为这个? 崔莹华倒有点儿惊讶了,转过头跟陆琦玉对视了一眼。 陆琦玉对崔莹华摇了摇头,意思是叫她不要再为难薛清宁了。才是个小姑娘而已。 而且,目光看向薛清宁腰间挂着的那块白玉佩上面。总觉得很熟悉,像是…… 崔莹华却不想这么容易就放过薛清宁。 即便她自己不想要她们家的请帖,但背后肯定有她家大人指使,就是想要攀上她们永嘉侯府。 就鼻中哼了一声,说着:「你说的话谁信?我最知道你们这种人了。看到我家厉害,一个个的都巴上来,想要捞到点好处。嘴脸都一样的讨厌。你们家肯定也是……」 「莹华!」 只是她剩下来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在高声的叫她。 语气里面带了责备和呵斥。 三个人或转过头,或回过身望去,就看到有个穿雪青色绣团花纹的少年正大步的走过来。 她们都认出来这是崔子骞,也都很惊讶。 陆琦玉最先反应过来,忙矮身屈膝行了个礼,叫了一声崔公子。 崔莹华则是叫起来:「大哥,你不是去斗鸡行了吗?怎么在这里?」 崔家虽然有四房,但崔子骞不但是长房长孙,也是四房小辈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所以崔莹华要叫他一声大哥。 崔子骞没理她,抬脚走到薛清宁面前。 他仿似有点儿为难的样子,看着薛清宁没有说话。还抬手摸了摸鼻尖。 薛清宁跟他大眼瞪小眼。 不过约莫也能猜得出来崔子骞为什么会为难。 以前崔子骞和孟锐并没有在她跟前表露过身份,但是现在他是永嘉侯府长房嫡孙的身份怕是再瞒不下去了。 而且,因为她已经认了孟锐做三哥的缘故,孟锐要崔子骞往后见到她都要叫她小姨。可是现在陆琦玉和崔莹华都在这里…… 薛清宁迟疑了下,就屈膝要对崔子骞行礼。 孟锐的那些话应该只是公子哥儿之间的玩笑话吧?听听就算了。 她怎么可能真的让崔子骞每次见到她都叫她小姨呢。且不说崔子骞的身份地位要高很多,就是年龄,这位可是比她足足大了十岁。 只是还没等她矮身下去,崔子骞就忙过来扶她。 手并没有直接碰到她,而是虚虚的托着她的胳膊。说出来的话里面带着点儿惊慌:「您可千万别跟我行礼,我受不起。」 顿了顿,下定了决心一般,弯腰对她行了个礼,叫着:「小姨。」 原本他过来就直接走到薛清宁跟前就已经足够叫陆琦玉和崔莹华惊诧的了,但是没有想到现在崔子骞竟然会对薛清宁行礼,还叫她小姨! 不啻于一个炸雷猛的在头顶炸响,陆琦玉和崔莹华两个人都呆住了。 好一会儿崔莹华才反应过来,冲着崔子骞就大声的说道:「大,大哥,你是傻了吗?」 他怎么会叫薛清宁为小姨?! 其实薛清宁听到崔子骞叫的这一声小姨也有点儿震惊。 也不是头一次听他这样叫自己了,可前面的两次都只有孟锐和二哥在,但是现在…… 这是要把他们两个的关系公之于众了吗? 薛清宁其实不想这样。所以沉默了下,她就小声的对崔子骞说道:「我知道你小舅舅是个难缠的人,他在的时候你叫我小姨,应付应付他就算了。不过他不在的时候,你不用叫我小姨。」 她竟然说孟锐是个难缠的人?! 崔子骞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转过头偷偷的往身后望。 看得薛清宁都有点儿疑惑起来,问他:「你在看什么?」 为什么她心里会有点儿不好的预感呢? 崔子骞依然在笑。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样。好不容易才勉强止住了笑,他也凑近过来,小声的说道:「那个,小姨,我小舅舅现在就在这后面等你呢。他说有话要跟你说,你快过去吧。」 怎么,孟锐竟然也在这里?! 薛清宁傻眼了,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崔子骞却一直催着她过去:「小舅舅说了,一定要见你呢。」 也只好挪着脚步慢腾腾的往前走。一边走,心里一边在想着,刚刚她跟崔子骞说的那话,孟锐应该没有听到的吧? 不过听到了她也不怕。因为她觉得孟锐这个人,怎么说呢。可能是因为生了一张仰月唇的缘故,所以给人的感觉他总是面上带笑,一点儿都不可怕。 第85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小桃原本也想跟过去的,但没有想到崔子骞的随从却守着前面不让他过去。 小桃着急起来,回过头叫崔子骞:「崔公子,我家夫人吩咐过,要奴婢一直跟着姑娘。您,您叫这个人让一让,让我跟着我家姑娘吧。」 崔子骞笑起来。 「你怕什么?你家姑娘是见她三哥去了。有她三哥在,这天下间就没有人敢对他不利。你就在这里等着,她一会儿就会回来。」 原来姑娘是去见孟公子了啊。 确实,看前面几次他们相处,孟公子确实是将她家姑娘当成亲妹妹来宠着的。 那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于是小桃就安心的站在一旁等着。 陆琦玉和崔莹华这时候却没法子安下心,两个人都觉得满脑子都是疑问。 薛清宁只是荣昌伯府的一个姑娘,可怎么崔子骞竟然会叫她小姨?不记得永嘉侯府跟荣昌伯府有什么亲戚关系啊。 而且,既然叫小姨,那也就是说,薛清宁跟崔子骞的母亲是一个辈分的…… 陆琦玉和崔莹华两个人就越发的糊涂起来。 因为自己的姑姑嫁到了永嘉侯府的缘故,两家还是经常往来的,所以陆琦玉很见过崔子骞几次。但是就算如此,崔子骞为什么会叫薛清宁是小姨也是他自己的私事,她自然不好过问。 但是她也确实对这件事很好奇。就转过头无声看着崔莹华。 崔莹华是个性急,藏不住话的人,哪怕没有陆琦玉暗示她问这件事,她自己也会忍不住要问清楚的。 就快步走到崔子骞身边,伸手就去拽他的衣袖子。同时也在问着:「大哥,刚刚那个小姑娘,是荣昌伯府的吧?你怎么叫她是小姨?我记得咱们家并没有这一门亲戚啊。」 崔子骞却用了几分力气,将自己的衣袖子从她的手里扯了出来。 看着崔莹华的目光也有点儿冷淡起来:「这件事你不用管。」 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你要记住,既然我要叫薛姑娘一声小姨,那她也算是你的长辈。往后你再看到她,要对她尊重客气一些。若教我知道你再像刚刚那样跟她说话,我肯定不会饶了你。」 崔子骞一向知道自己的这个堂妹是个性子骄纵跋扈的,但是刚刚听到她跟薛清宁说的那些话,才知道她到底有多骄纵跋扈。 原就不是很喜崔莹华,这会儿就越发的不喜起来。 皱了皱眉,干脆走到旁侧的一只石凳上坐了下来,不再看她和陆琦玉。 薛清宁往前走了没几步路,就看到孟锐的侍卫影青站在路边。 影青弯腰恭敬的对她行了个礼,然后伸手指了指前面,说道:「主子就在前面,请姑娘直行,在前面的小路那里右转即可。」 薛清宁:…… 为什么她觉得这像是在搞什么秘密接头呢。 就点了点头,按照影青的指引,走了一段路,又向右拐。 然后就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六角飞檐,朱漆柱子油绿栏杆的小亭子。 也看到双臂松松的环在胸前,身子斜靠在柱子上面的孟锐。 他好像等的有点儿不耐烦了。低着头,右脚尖在来回的碾着一颗小石子玩儿。 忽然他右脚微微的往后撤离了一点,又猛的踢过来,那颗小石子就被踢的往旁边急速的平行飞了出去。 旁侧是一面小湖泊,这会儿水面上被日光照的波光粼粼。薛清宁就看到小石子贴着水面一直窜了过去,竟然打出了好几个水漂来。 薛清宁:…… 静默了下,她才抬脚继续慢腾腾的往前面走。 孟锐听到脚步声,忽的转过头来。看到她的时候,一张俊脸上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还开口叫她:「宁宁,到三哥这里来。」 平心而论,就是薛元韶和薛元青,也没有总将自己是她大哥二哥的事挂在嘴边,只有孟锐,就好像担心她会忘了一般,每次见到她,必定要自称三哥。 只怕待会儿再跟她说的头一句话就是会让她叫三哥。 而果然,等到薛清宁在孟锐面前站定,就听到他在笑着说道:「叫三哥。」 薛清宁:…… 然而也只得从善如流的叫他:「三哥。」 孟锐现在虽然才十六岁,但是个子已经很可观了。相比较而言,薛清宁在他面前就显得很娇小。身高才到他胸口,要抬起头来看他才行。 孟锐就觉得这样小小的一只,这样抬起头看着他。肌肤跟新雪一样的白净,碎金似的日光仿佛都落到了她的眼中,让她的一双眸子看起来亮如晨星一般。 心中不由的软和下来。抬手轻轻的捏了捏她的面颊,眼中含笑的问着:「好些时候没有看到你了,我还挺想你的。你有没有想三哥?」 薛清宁一怔。 家里的人虽然都很宠她,但徐氏和薛元韶的性子还是比较含蓄的,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这样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感情。薛元青性子要外向一些,可也从来没有说过诸如想她,问她想不想他之类的话。 这个孟锐可真是…… 这话她压根没法子回答啊。 甚至因为太过惊讶的缘故,都忽略了孟锐正在捏她面颊的事。 第86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孟锐难得见她没有躲,手指不由的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会。 只觉得她的肌肤柔嫩细腻,最好的丝绸都没有这样的软滑。 不过就是有点儿凉了。 目光快速的看了一眼她身上穿的衣裙,长眉不由的微拧了起来。 「你怎么没有披斗篷?也没有揣小手炉?跟着你的丫鬟都是怎么照顾你的。」 伸手就将自己身上披的一件墨蓝色出风毛的斗篷解下来,给她披在了身上。 靖国公世子用的东西那肯定都是很好的。这件斗篷外面看着只是墨蓝色的暗纹缎子,里面却镶着银貂皮,一披在身上就觉得暖和起来。 不过这件斗篷对于薛清宁而言实在是太大了,也太长了。拢在她身上宽宽松松的不说,下摆还有好长一截拖在地上。也不晓得有没有灰尘沾到上面去。 这样一件贵重的斗篷,孟锐却是一点儿都不心疼的。 握了握薛清宁的手,也是冰凉的,就不悦的问着薛清宁:「你今天出来,就穿了这样的一身衣裳?太单薄了。」 其实一点儿都不单薄。徐氏知道薛清宁怕冷,给她做的袄子都是加厚的,裙子也都是绵裙,出门的时候也必然要薛清宁再穿一件厚实的半臂,又或者是披着加厚的斗篷。只是刚刚薛清宁看到外面阳光很好,以为会很暖和,所以就没有披斗篷,也没有揣小手炉就出来了。 没有想到外面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风吹在身上的时候依然会觉得很冷。 分明是她自己的过错,但是听孟锐这话里的意思,倒像她在家里连穿都穿不暖一样。 不由的笑起来,然后解释了原因。 又抬手要将披在她身上的那件斗篷拿下来:「……我自己有斗篷,你的拿回去你自己穿。」 而且,不披着这件斗篷他不冷的吗?看他里面穿的那件银白色的圆领袍子好像不是很厚的样子。 孟锐按住了她要拿斗篷的手,笑着说道:「你先披着我这个,待会儿回去之后再披你自己的。」 薛清宁就察觉到他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挺暖和的,看来孟锐现在确实不冷。 又见他一直坚持,便也没有再推辞,而是问道:「崔公子说你有很要紧的话要跟我说,是什么话?」 心里还是有点儿紧张的,就担心发生了什么事。 孟锐却不答她这句话,而是微弯下腰,笑着问她:「平江伯府好玩儿吗?」 这个话要怎么回答呢?而且他为什么忽然要问她这句话? 薛清宁想了想,就回答着:「我觉得他们家的蜜饯挺好吃的。」 这是实话。她确实觉得刚刚她吃到的那颗蜜饯味道特别的好。 看她一脸认真说这句话的样子,孟锐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软萌的人呢?他可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妹妹了。 笑过之后他又抬手捏了捏薛清宁的脸颊,然后说她:「你怎么什么时候都只知道吃?」 在薛清宁不大高兴的目光里面,他伸手从袖子里面掏了只油纸包递过去。 「喏,这里面是梅酥丸,肯定比你刚吃的蜜饯好吃,你拿去吃。」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有女富养成》卷一 作者:安妍 02、《有女富养成》卷二 作者:安妍 03、《有女富养成》卷三 作者:安妍 04、《有女富养成》卷四 作者:安妍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