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富养成 卷二》 第1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正文开始】 孟锐素来就不喜欢吃糕点蜜饯之类的,这包梅酥丸是今儿早上他去给母亲请安,看到母亲在吃。说是有个杭州府的官员特地送过来的,含在口中甚是酸甜生津。 忽然想到薛清宁是个很喜欢吃东西的。听薛元青说她还饿不得,一饿就会头晕眼花,手脚发软,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会晕倒。于是就找母亲要了一包这个梅酥丸,想着待会儿去找薛元青,叫他将这个转交给薛清宁。 没有想到现在他就见到薛清宁了,还亲手将这包梅酥丸交给她。 心里难免就有点儿得意起来,对薛清宁笑道:「怎么样,三哥对你好吧?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想到你。」 薛清宁:…… 她承认孟锐对她确实挺好的,但是这样直白的说出来,怎么就让她觉得他有点儿像在邀功请赏呢? 不过她也没有推辞,伸手接过这包梅酥丸来,说了一声:「谢谢三哥。」 知道推辞也没有用。虽然跟孟锐才见过几次面,但也多少看出来他这个人决定下来的事任凭旁人如何的说都是没有用的。 她伸手来接梅酥丸的时候,披在她身上的斗篷就露了一条缝隙出来。孟锐一眼看到她腰间挂着那只他给的白玉佩。 就笑着说道:「这只玉佩你挂着很好看。」 被他当面看到自己挂着他给的玉佩,薛清宁还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就垂下眼,摩挲着手里的油纸包没有说话。 因为目光往下,就看到孟锐的腰间挂了一只墨玉坠儿,镂雕着一颗灵芝和两只小蝙蝠,寓意福寿如意。 虽然上次她在马场的时候看到孟锐腰间挂的也是一只墨玉坠儿,但是应该不是这一只。上面镂雕的图案不一样。 孟锐到底有多少玉佩? 脑子里面正想着这些事,忽然听到孟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觉得我今日戴的这只玉佩不大好。」 薛清宁懵了。 这块玉佩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墨玉,上面镂雕的图案线条也是极流畅的,一看就知道肯定是高手雕刻的。 而且他今儿身长穿的是一件银白色的袍子,腰间挂了这块墨玉佩挺相称的,可怎么还说这玉佩不好呢? 想了想,薛清宁忽然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忙伸手去解自己腰间挂着的白玉佩:「那你挂着这一块。」 以为孟锐是想要回这块白玉佩,但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跟她说。 毕竟这块白玉佩这样的贵重,怎么能说送给她就送给她呢?要是她,肯定舍不得将这样贵重的玉佩送给别人。 小姑娘小小的手掌心里面就躺着这块白玉佩,粗粗的一眼看过去,竟然分不清到底是这玉佩白一些,还是小姑娘的手要白一些。 只是…… 孟锐先是一怔,等明白之后不由的笑了起来。 伸手从她手掌心里面拿起这块玉佩,他弯下腰,重又将玉佩系在了她的腰间。 待系好了,端详了一端详,他才直起身来。 抬手轻拍了她的头一下,他才用无奈的口气说着:「你这小脑袋里面一天到晚的都在乱想些什么?我孟锐送出去的东西,就从来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竟然以为他是想要要回这块白玉佩。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气势使然,不自觉的就带上了很强势的语气。 薛清宁心想,不是要收回这块玉佩,那你忽然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孟锐看她一脸怔愣的表情,想必确实不明白他的话。 不过想想也是,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好像确实没有提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抬手摸了摸鼻子,最后他还是说道:「前些日子看到你二哥,他腰上挂了一只宝蓝色的香囊,说是你亲手做的,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他这样一说,薛清宁立刻就想了起来。 那天薛元青戴着那只香囊,身上穿的却是一件琥珀色的圆领袍子。当时她还跟薛元青说,这香囊跟那件衣裳的颜色不搭,让他回去再换一只香囊。薛元青却没有听她的话,依然兴冲冲的带着那只香囊出去跟孟锐练武了。 「我二哥跟你显摆了?」 薛清宁抬起头看他,口气也变得有点儿无奈起来了。 好像那天薛元青回来确实跟她提到过这件事…… 「他是显摆了。」孟锐眼尾微弯,一双清透的黑色眸子里面满是笑意,「我当时很羡慕他。」 一只香囊而已,有什么好羡慕的?而且孟锐身为靖国公世子,要什么样的香囊没有。 只怕用金子,玉雕成的香囊都是有的。 薛清宁没有将他的这句话当真,诚心诚意的说道:「我二哥这个人就是喜欢夸大其词。其实我那只香囊做的一点都不好。娘说针脚缝的不够细密,蜻蜓的翅膀也绣的有点儿太厚重了,看起来一点都不轻灵。她说蜻蜓的翅膀绣的最好看起来像半透明一样,这样才会看起来……」 「我想要一只香囊。」 孟锐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年后二月是我十七岁的生辰,我想要一只你亲手做的香囊。」 第2章 薛清宁没有跟上他这跳跃的想法,闻言啊了一声,一脸茫然的望着他。 他在说什么? 孟锐心想他若不说的很清楚,这个小丫头肯定不会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而且,是肯定会推辞的。 就解释着:「我听你二哥说,你大哥过生辰的时候你也亲手做了一只香囊送他,现在你二哥也有了你亲手做的香囊。而我,你的三哥,」 他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跟薛清宁的齐平,然后反手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却没有。所以明年二月我过十七岁生辰的时候,我想要一只你亲手做的香囊。」 薛清宁顺着他的手指,呆呆的盯着他看。 他的鼻子自然挺立,线条很流畅。有一只这样的鼻子,侧脸看着肯定会特别的出众。 而且他现在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敛了笑容,整个人看着立刻就犀利起来。语气也是容不得人反对他这句话的意思。 薛清宁觉得这样的孟锐让她有点儿不能接受,心里也有点儿害怕。就瑟缩了一下,沉默着没有说话。 约莫是察觉到自己吓到她了,孟锐忽然又笑了起来。霎时就如同满天乌云被风吹散,露出后面的金灿灿的阳光来。 「三哥吓到你了?」 他的声音复又如先前那样带着笑意,声音也柔和了下来,「我只是以前从来没有跟人讨要过东西,现在头一次做这种事,难免就会出错。」 薛清宁心想,刚刚你那个样子,不知道的哪里会以为你只是跟我讨要一只香囊?说是你想要我的性命只怕都会有人相信的。 薛清宁想不明白孟锐为什么一定要跟她要一只香囊。是因为觉得她给大哥二哥都做了,却没有给他这个三哥做,他就觉得自己在她心里面比不上她大哥二哥? 但这是肯定的啊。她再如何的叫孟锐是三哥,那他也肯定比不上薛元韶和薛元青在她心里的位子。 他们两个可是她嫡亲的兄长。 但是看孟锐现在这种固执坚持的样子,这个香囊她肯定是要做的。 就点了点头:「好。」 又问他:「你想要个什么颜色的香囊?上面要绣什么花样?」 见她答应了,孟锐高兴起来。面上立刻恢复惯常的那种懒散的笑容。 「是什么颜色,绣什么花样的香囊都不要紧,只要是宁宁亲手做的就行。」 薛清宁:…… 心里不由的想着,他可真是个会逗人的。想必将来陆琦玉跟他一起过日子,每一天都不会觉得无聊。 顿了顿,想起刚刚崔子骞说的话,不由的问孟锐:「崔公子说你有要紧的话要跟我说,不会就是这个话吧?」 找她要一只香囊而已,能是什么多要紧的话?崔子骞当时竟然那样的催她。害的她也有点儿提心吊胆的,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孟锐被她这样看着,也终于后知后觉的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 轻咳了一声,他抬手摸了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我听人说今年冬天会格外的冷,可能会下几场雪,」 忽然看向薛清宁:「我记得我家里有一见狐裘,通体都是白色的,披着身上很暖和,你要不要?」 薛清宁不想要。 狐裘太贵重了,更何况还是通体白色的。她要是穿在身上,只怕随时都会担心弄脏了,或是弄到茶水了。与其穿的这样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倒不如只穿普通的斗篷。 就摇了摇头。然后又问他:「你怎么在这里?来给陆老太太拜寿的?」 这话薛清宁问的有点犹豫。因为她知道,以孟锐靖国公世子的身份,就算今儿是陆老太太七十大寿,也实在犯不着他亲自过来给她拜寿。 要知道他但凡出现在哪里,那可是代表着整个靖国公府的。 孟锐笑着没有说话。 他为什么会过来?是因为他的那个好外甥今日一早兴致勃勃的遣人去告知他斗鸡行新来了一批极好的斗鸡,邀他过来一块看。等他到了斗鸡行没多久,就看到陆鸿云也来了。 彼此说起话来,陆鸿云就说起家里的斗鸡。又说起今儿他家里请了耍百戏的人,极热闹的,邀崔子骞过去看。 崔子骞这个贪玩的,果然很感兴趣,立刻就要跟着去。也叫孟锐一块去。 孟锐当然明白陆鸿云不可能是偶遇他们。 陆老太太今日做七十大寿,陆鸿云身为长孙,肯定只会在家里跟着父亲招呼宾客,怎么可能还有闲工夫到斗鸡行来闲逛? 想必是永嘉侯府今儿没去什么有份量的人,平江伯府觉得没有面子,知道崔子骞在这里,就特地叫陆鸿云过来,用这些话诓他过去。 崔子骞虽然不着调,但到底是永嘉侯府的长房嫡孙,母亲又是他们靖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身份非同寻常。可以说他一旦去平江伯府,就相当于代表了整个永嘉侯府,平江伯府面上肯定会很有光彩。就是旁人知道了,心里肯定也会更加的看重平江伯府几分。 第3章 原本这些事情孟锐是不感兴趣的,觉得很没有意思。但是听到陆鸿云说他家的那只斗鸡将孙相国唯一嫡子养的斗鸡都给打败了,他就有点儿兴趣了。 孙家跟他们靖国公府向来不和,孙相国的那个嫡子他看着也厌烦的很。知道他是最喜欢斗鸡的,府里面养了好些斗鸡。但是竟然都被平江伯府的那只斗鸡给打败了,那就确实值得过去一看了。 只是来平江伯府的路上,他悄悄的告知了崔子骞,让他不要在其他任何人面前说出他的身份来,只说是个朋友。 若不然,平江伯府岂不是要往外说他们靖国公府也亲自过来给陆老太太拜寿了?往后有什么事只怕都会扯上他们靖国公府。 他十岁就跟着父亲去了边关,且在边关待了六七年,前些时候回京也没有张扬,除了几个亲近的人,京城中现在应该没有人能认得出他来。 刚刚斗鸡他也看过了,正要离开,忽然碰到薛元青,知道薛清宁今儿也过来了,就在后院女眷这里。 想着要亲手将那包梅酥丸交给她,也想亲口跟薛清宁要一只她亲手做的香囊,所以就叫崔子骞一块儿来后院。 正要叫个丫鬟去叫薛清宁过来,可巧就看到她跟陆琦玉,还有崔莹华一起走过来了。 自然也听到崔莹华对薛清宁说的那些话。 孟锐当即就不高兴起来。 他认的妹妹,自己都舍不得跟她说两句重话,可崔莹华倒好,连嘲讽带鄙夷的跟她说着那些不能入耳的话。 立刻就叫崔子骞出来制止了。也让崔子骞告诉薛清宁,让她去找他。 他之所以没有露面,也是因着前几日他去永嘉侯府看望长姐,跟崔莹华见过面了,只要他一出现,崔莹华就肯定能认出他来。 至于陆琦玉,两个人只是小时候见过几次面罢了,若非崔莹华叫她表姐,他险些都没有认出来。 孟锐觉得世家间的这些事挺烦的。稍微说句话,甚至只是一个眼神,旁人可能都会解读出不同的意思来。 就不想让薛清宁知道这些烦心的事。而且也觉得她还小,跟她说她也不会明白。所以就抬手拍了她的头一下,笑道:「这个你不用知道。」 薛清宁:…… 行吧,她本来也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有些事不知道还能少烦很多心呢。 就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孟锐这时候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微歪了头看着薛清宁,问她:「你想不想要永嘉侯府梅花宴的请帖?」 薛清宁再回到楼上看戏的时候,坐下来还没一会儿,就注意到陆老太太和陆氏在目光惊讶的望着她。 陆琦玉和崔莹华现在就坐在她们两个人身边,想必已经将先前园子里的事告诉给她们两个知道了。 侧过头看了徐氏一眼,薛清宁心想,这件事只怕也是瞒不住她的了。 只是原本她并不想这么早就让徐氏和薛元青知道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个丫鬟过来,态度十分的恭敬,说是老夫人请薛夫人和薛姑娘过去说话。 徐氏不比薛清宁,她是很喜欢南曲的。这会儿正好唱到她最喜欢的一折戏,听到这丫鬟说的话,她还挺惊讶的。 两家虽然祖上也是亲近的,但随着荣昌伯府这些年日渐式微,早就已经渐渐的生分了,陆家对他们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罢了。 怎么现在陆老太太就要叫她和薛清宁过去说话呢? 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刚刚跟陆琦玉和崔莹华一块儿逛园子的时候,薛清宁不会得罪了她们两个,现在陆老太太找她们算账来了吧? 忙问薛清宁。 薛清宁摇了摇头:「没有。娘,我和她们压根就没有说上几句话。」 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只不过才回了陆琦玉两句话,崔子骞就出现了。再然后她倒是和孟锐说了不少话。 徐氏还是很相信自己女儿的。就点了点头,起身站起来,跟着丫鬟往前走。 丫鬟将她们两个人领到了旁边的一间厢房,陆老太太和陆氏已经在椅中坐着了,陆琦玉和崔莹华分别站在她们两个的身边。 看到徐氏和薛清宁进来,陆老太太竟然有起身要站起来的意思。 这可就把徐氏吓了一大跳了。忙叫她:「您请坐。」 又语气客气谦逊的问道:「不知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话要吩咐?」 陆老太太也叫她坐。随后竟然叫薛清宁也坐。 但是薛清宁看陆琦玉和崔莹华都站在那里,自然也不会落座。就站在徐氏身边。 丫鬟送了茶上来,彼此客气的说了两句闲话,陆老太太便开口说道:「我这孙女和外孙女年纪小,不懂事,刚刚在园子里面要是有言语不当的地方,还请薛夫人和薛姑娘莫要往心里去才好。」 是很谦和的语气,听得徐氏心中满是不解。 第4章 怎么陆老太太对她们竟然这样的客气起来? 不过面上还是笑着,也很客气的说道:「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是我这女儿年纪小,不懂事,言语间有不当的地方才是。」 对刚刚园子里的事越发的好奇起来。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陆老太太对她们的态度忽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好在陆老太太接下来就说出了请她们过来说话的原因。 「刚刚我听我这外孙女说,她大哥,竟然唤令嫒为小姨?」 陆老太太说出来的话依然十分的客气,「不知道贵府和靖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亲戚关系?」 既然崔子骞叫薛清宁是小姨,那算下来薛清宁和崔子骞的母亲就应该是同辈的姐妹才是。 而且彼此的亲戚关系应该也是比较亲近的。若是很疏远的,按照崔子骞的身份地位,是绝对不会恭恭敬敬的唤薛清宁一声小姨的。 但是薛清宁姓薛,而且年纪比崔子骞还要小那么多…… 陆老太太和陆氏两个人猜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猜得出其中的门道来,就叫丫鬟请了徐氏和薛清宁两个人到这间厢房里面来亲自询问。 她们确实是想要弄清楚的。最重要的是,若荣昌伯府和靖国公府有很亲近的亲戚关系,那往后她们陆家就肯定要和荣昌伯府多往来了。 徐氏听了这话是很茫然的,一时都没有弄明白陆老太太这话的意思。 什么小姨,又什么靖国公府的。 她倒是有几位兄弟姐妹,也都各自婚嫁了,但那些兄弟姐妹的孩子年纪最大的也才刚成亲,没有听说有孩子生下来,怎么就会有人叫薛清宁是小姨了? 而且,这和靖国公府又有什么关系?她可没有哪个姐妹嫁到靖国公府去的。 好在她素来是个沉稳淡定的性子,所以哪怕这会儿心里面满是疑惑,但面上依然是不动声色的,只凭着陆老太太刚刚说的那几句话快速的分析着。 陆老太太的孙女是崔莹华,她的大哥肯定是永嘉侯府的。陆老太太又问他们荣昌伯府跟靖国公府与是什么亲戚关系,那也就是说,崔莹华口中的那个大哥是长房的那位夫人所出…… 徐氏转过头看着薛清宁,目光里面满是询问。 薛清宁见瞒不下去了,就凑过去,趴在徐氏的耳边将整件事都告诉了她。 徐氏脸上现出很震惊的神情来。 陆老太太和陆氏一直都在关注她们母女两个,这会儿看到陆氏露出这个样子,两个人心里都跟猫抓在挠一般。 都特别的想知道薛清宁到底对徐氏说了什么话。 很显然,这几句话肯定是很关键的。 但是徐氏并没有想将这件事告诉她们知道的意思。面上很快的恢复平日从容淡定的模样,甚至还带着很得体的笑容。 「这没什么,」她微微的笑着,对陆老太太和陆氏解释,「只是小孩子间的几句玩笑话而已,老太太和陆夫人不用理会。至于我们和靖国公府,也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 但是陆老太太和陆氏怎么可能会不理会?听徐氏这话的意思,分明是承认崔子骞唤薛清宁为小姨是确实有的事。 但是又说他们荣昌伯府和靖国公府并没有亲戚关系…… 陆老太太和陆氏可以说是很费解了。 就是陆琦玉和崔莹华两个人也是面面相觑,压根不晓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兄妹两个,啊,这么大的事也瞒着我?」 徐氏回来的路上就一直沉着脸,等回到上房,她就立刻叫了薛元青和薛清宁过来,要开始跟他们算这笔账了。 薛元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徐氏劈头盖脸的说了这么一句,整个人都是懵的。下意识的就问道:「娘,我有什么事瞒着你了?」 徐氏气的,觉得话都要不会说了,一颗心都在突突突的乱跳着。 拿起刚刚小丫鬟送过来的茶水喝了两口,她觉得心里才平静了一些。 薛元韶这时候也正好从学堂回来,过来跟徐氏请安,看到屋子里的丫鬟都被徐氏叫了出去,槅扇门还紧紧的管着,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又皱着眉头问薛元青:「你又闯什么祸了?」 不然娘怎么会这么生气? 他压根就没有想过会不会是薛清宁闯了什么祸。在他的心里,这个妹妹特别的乖软可爱,是不会闯一点祸的。肯定都是薛元青闯的祸。 薛元青就觉得自己快要成为第二个窦娥了。 「我没有闯祸,」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我今天将娘和宁宁送到平江伯府之后,就一直老老实实的坐在前院跟人玩投壶,压根就没出去过。至多就是后来孟锐过来了,我跟他说了几句话而已。」 他没有看到崔子骞。崔子骞那会儿奔着耍百戏的地方看热闹去了。若不然听到陆鸿云他们都那样恭恭敬敬的对崔子骞,再问一问,应该就会知道崔子骞是什么人了。 第5章 不过这也说不一定,因为薛元青在这种事情上面是比较迟钝的。 其实也是因为他不在意的缘故。他结交朋友是从来不会看对方的家世身份的,最重要的是要脾性相投。 「孟锐?你都提到孟锐了,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徐氏刚刚才消散下去的火气立刻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到现在你还要瞒着我?」 薛清宁坐不住了。 她不能看到二哥被冤枉。就忙说道:「娘,你不要怪二哥。这件事,二哥应该是不知道的。」 她这样一说,徐氏,薛元韶和薛元青都看了过来。 薛元韶和薛元青两个人面上都是很惊讶的样子。 听薛清宁这话的意思,是她闯了祸? 「宁,宁宁,」薛元青说话开始结巴起来,「你做了什么事,惹得娘生这么大的气?」 立刻开始担心起来,而且也立刻行动起来。侧身挡在薛清宁的面前,腰背挺的笔直的。大有哪怕徐氏发再大的怒火他都会好好的保护薛清宁,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一般。 薛元韶的声音也很柔和,没有刚刚半点对薛元青的斥责,温声的说道:「宁宁,不管是什么事,你好好的跟娘说,娘肯定不会怪你的。」 顿了顿,他又说道:「你不要怕,大哥在这里。」 徐氏看着他们兄弟两个的这副样子,又是觉得好气,又是觉得好笑。 「一个两个的这都是做什么?我是老虎,还是狮子?还能生吃了她?」 叫薛清宁过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跟你也有关系。刚刚我是打算先问你二哥,再问你的。可好,你现在倒自己站出来了。那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为什么要瞒着我?」 薛清宁咬了咬唇。 她确实一开始就猜想到了孟锐和崔子骞的身份,但是这件事要怎么跟徐氏说呢? 总不能说,娘,这个,其实吧,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其实是一本书,每个人的结局都是定了的。而我因为事先看过这本书,所以知道每个人的结局。 这就好比有一天你在路上走的好好的,忽然有个人拉着你,跟你说我们的这个世界都是虚幻的,我们其实都是胡萝卜,现在不过是睡着了,在做梦而已。那你是不是会觉得那个人是个神经病? 薛清宁可不想被人当成神经病。所以想了想,她就说道:「娘,关于这件事,其实我和二哥一开始也并不知道孟锐和崔子骞到底是什么人啊。」 反正他们两个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在她和薛元青面前表明过自己的身份,那她就只推做不知。 「孟锐和崔子骞是什么人?」 薛元青一脸的不解,「娘生气跟他们两个是什么人有什么关系?」 看样子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徐氏觉得自己真是想生气都生气不起来了。 「你可真是,一天到晚的净给我惹事。」 徐氏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然后将孟锐和崔子骞的身份细细的说给薛元韶和薛元青知道。 「……崔公子的身份应该是定了的。那位孟公子的身份,是我推断出来的。能让崔公子唤小舅舅的,又姓孟的,可不得是靖国公府的世子?」 说到这里,徐氏又忍不住开始说起薛元青来,「原本你结交了他们两个也就罢了,这还是好事。可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让宁宁认了孟锐做兄长呢?现在可倒好,连永嘉侯府的大公子都要唤宁宁为小姨了。」 薛元青震惊了。 没有想到孟锐和崔子骞竟然会是…… 可这些时候他经常跟他们两个在一块练武玩耍,骑马射箭,他们看起来一点世家公子的架子都没有啊。 他还曾经一掌将崔子骞给拍到地上,半天起不来过…… 但是等到反应过来,他就说道:「要是他们两个真的是这样的身份,那宁宁认了孟锐做兄长,子骞又唤宁宁小姨,那有什么不好的?肯定是大好事啊。」 靖国公世子的义妹,永嘉侯府大公子的小姨,薛清宁有这样的两个身份,在京城里面谁都要高看一眼的。 就不明白徐氏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 徐氏觉得自己太阳穴附近的青筋都在一跳一跳的。她闭了眼,伸手去按。 心里面在想着,她的这个儿子,可真是,单纯啊。 薛元韶刚刚一直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现在也基本清楚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看到徐氏一脸的疲累,而薛元青和薛清宁都是一脸不明白的样子,他就跟他们两个解释。 「表面上来看,宁宁认了孟世子做义兄肯定是好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靖国公世子要认义妹,这可是一件很大的事,是肯定要经过父母同意的,两家的大人还应该见见面,有个仪式才行。可是现在孟世子显然并没有将这件事告知他的父母,严格来说很可能只是他的一句玩笑话罢了。」 第6章 说到这里,薛元韶一双长眉微皱。 若说孟锐真的只是一时起意的玩笑话,但偏偏他又很正经的让崔子骞唤薛清宁为小姨。崔子骞竟然也真的听他的话,每次见到比他小十岁的薛清宁都恭恭敬敬的唤小姨,还对她行礼…… 顿了顿,薛元韶才继续说了下去:「这件事若是被靖国公府和永嘉侯府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只怕会觉得是我们特地的蛊、惑了孟世子和崔公子,想要攀附他们。即便他们不会对我们家做什么,但只要他们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外人会如何看我们?肯定会嘲笑我们趋炎附势,但是却被靖国公府和永嘉侯府看不上。到那时我们荣昌伯府就会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而且,让薛清宁认孟锐为兄长这件事,还是薛元青先提出来的。 薛元青和薛清宁两个人都怔住了。 他们两个可没有想到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后面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讲究和门道。 都以为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特别是薛清宁,这会儿心里面满是愧疚。 薛元青一开始并不知道孟锐的身份,但是她却是有猜想到的。 当时她怎么就没有一直坚决的反对认孟锐做兄长的这件事呢?不然现在徐氏和薛元韶也不会愁成这个样子了。 就深深的低下头去,说出来的话都带了点儿哭音:「娘,大哥,这件事都是我不好。我,我错了。」 徐氏和薛元韶,薛元青是很少见到薛清宁哭的。 印象中她是个很懒散的人,除了吃的东西,她对其他的东西好像都很少上心。做事也是不急不慢的,徐氏有时候都恨不得拿着鸡毛掸子在后面催促她。 但是她现在竟然要哭了。 薛元青立刻心疼起来。胸脯一挺,看着徐氏和薛元韶就说道:「娘,大哥,这件事跟宁宁没有关系,都是我的错。你们要罚,只管冲着我来。」 看他这样子,颇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样子。 徐氏和薛元韶见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徐氏就说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罚你有什么用?往后你做事情可长点心,多动动脑子罢。」 又叫薛清宁:「哭什么?又没有说要罚你。到娘这里来。」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经明显的轻柔了不少。但若细听,也带了点儿无奈。 都是自己的儿女,再如何,她这个做娘的肯定会护着他们,不会让他们受到一点点伤害的。 薛清宁应了一声,低着头往罗汉床那里走。 才刚走到徐氏身边,挨着徐氏坐下,就已经被徐氏搂在怀里,抬手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头顶。 「刚刚也是娘太着急了,才会这样跟你和你二哥说话,但娘没有想过要罚你们两个。而且这件事娘也有错。当初你们两个回来跟我说认了孟锐做兄长,我也没有当一回事。」 若孟锐只是寻常人家的子弟,哪怕是跟他们荣昌伯府地位同等的,这就都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但谁能料想到孟锐竟然会是靖国公世子呢。 说到底,还是她大意了,也不能只怪薛元青和薛清宁。 就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薛元青说道:「娘刚刚说话太急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娘肯定都是盼着你们兄妹三个好的。」 薛元韶和薛元青听了,面上都很动容。 薛清宁更是不必说,趴在徐氏的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了下来。 天底下有很多父母,但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全心全意的对自己的孩子。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对自己的孩子道歉。 徐氏却是个很好的母亲。他们兄妹三个,都是她一手养大的,衣食住行,学业修养都要她操心。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并不是一味的责怪薛元青和薛清宁,反而会说自己也有错,还跟他们两个致歉。 薛清宁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徐氏更好的母亲了。同时也觉得越发的愧疚起来。 就哽哽咽咽的问道:「娘,这件事,以后要怎么办?您说,我都听您的。」 万不能真的发生像大哥刚刚说的那样的后果,那样娘肯定会很伤心的。 薛元青也觉得很愧疚,低声的跟徐氏做着保证:「娘,往后我也都听您的话。」 徐氏看到他们兄妹两这个样子,反倒笑起来。 「我从来没有说过,也没有想过要你们都听我的话。我到底是个内宅夫人,见识有限,你和你大哥却是男儿,往后见的世面肯定会比我多。可不论什么时候,又或是遇到了什么事,你们两个都要有自己的主见。」 教导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一番,徐氏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至于这件事,你们不要对其他任何人,包括你们的父亲说一个字。」 若告诉了,依着薛博明的性子,肯定会很高兴。说不定还会到处在别人面前吹嘘这件事,以及去靖国公府和永嘉侯府拜访,到时候事情就会闹的更加的大了。相应的,往后荣昌伯府的脸面肯定也会丢的更加的大了。 第7章 所以是肯定不能告诉薛博明这件事的。最好他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才好,其他的任何人也都不知道这件事。 只是…… 徐氏眉头皱了起来。 他们是可以不将这件事告诉给其他人,但是今天崔子骞可是当着陆琦玉和崔莹华的面叫了薛清宁一声小姨的,还惊动了陆老太太和陆氏亲自过来问她这件事。 虽然她当时含混的将这件事遮掩了过去,但是等到陆氏和陆琦玉回到永嘉侯府,只怕不可避免的会去问崔子骞的母亲…… 徐氏有些头痛的闭上了双眼。 薛元韶看到她这个样子,心疼她,叫了一声娘。 随后就安慰她:「这件事娘也不必太担心。元青和宁宁毕竟还小,就是孟世子崔霍公子,年纪也不大。便是有旁人问起来,只说是他们的玩笑话。至于其他的,」 薛元韶想了想,就对薛元青和薛清宁说道:「你们两个就暂且不要再见孟世子和崔公子了。」 徐氏也点了点头,一脸正色的说着:「不错。虽然若能结交上靖国公府和永嘉侯府肯定是件天大的好事,但是娘可不想别人在背后说我们趋炎附势,为了权势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连脸面都不要。」 薛元青听了这话心里面还有点儿难过。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还是很喜欢孟锐和崔子骞的,觉得跟他们两个都很处得来。想到往后再也不能见到他们两个了,心里还是有点儿失落的。 薛清宁还趴在徐氏的怀里面,自然很清晰的听到了徐氏和薛元韶说的话。 她知道徐氏和薛元韶说的很对,自己确实应该听他们的话。不过忽然想到今天她跟孟锐见面的场景…… 就算有时候觉得孟锐这个人没有正经,说话做事老是气她,但不可否认的是,孟锐对她很好,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来对待的。 就是他给的那包梅酥丸现在还在她的荷包里面,但是往后她却再也不能见孟锐了。 永嘉侯府。 孟璎坐在罗汉床上,她的大丫鬟墨痕双手捧着一只黑漆嵌螺钿的托盘恭敬的站在她面前。 「这东西倒是做的精致。」 孟璎伸手在托盘里面拿了一块半透明的白色,椭圆形,一面还印着一枝茉莉花的东西托在手掌心里面,问墨痕,「你说这个叫,香皂?」 墨痕点了点头:「是。店里的掌柜是说叫这个名儿没有错。再有,掌柜的还说,面上印了什么花那就是什么香味的香皂。像您手里的这块,面上印着茉莉花,那就是带着茉莉花香味的香皂。」 「这倒是有趣。」 孟璎将手里的茉莉香皂放回去,重又在托盘里面拿了一块面上印着玫瑰花,圆形的香皂托在手掌心里面,「那这个就是玫瑰花香味的香皂了?」 将手抬高,凑近去闻了一闻,果然是玫瑰的甜香。 孟璎就笑起来:「这个好。看着比那些澡豆要好,味儿也要好闻一些。」 墨痕见她高兴,忙又笑着说道:「掌柜的还说了,这香皂不但能用来沐浴的时候擦身子,就是洗脸,洗手都使得。还说里面加了好些个能美白,能养颜的药材,若一直用,能让肌肤变得白净柔滑呢。听说现在京城权贵世家的各位女眷都很喜欢用这个。」 孟璎也是昨儿去一位夫人家赴宴,席间各位女眷说起闲话,才晓得京城里面前些时候新开了一家卖什么香皂的铺子。说是那里面的香皂式样都极小巧精致的,味儿也极好闻,沐浴的时候用来擦身子,觉得身上的肌肤都顺滑了不少。所以今日她才特地叫两个婆子去那家铺子,将每一样香皂都买一块回来。这不,琳琳朗朗的,都摆满了一整张托盘了。 这香皂到底好不好用孟璎还不知道,不过这式样和味儿倒确实跟那些夫人说的一样,又精致,又好闻。 「也不知道这东西是谁想出来的,也是绝了,有这样一份灵巧的心思。」 孟璎将手里的玫瑰香皂放回托盘,想了想,吩咐墨痕,「挑几块出来装好了,待会儿遣人送去给我母亲。」 墨痕应了一声。捧着托盘才要退下,就听到外面有丫鬟在叫大公子。又听到在叫孟世子。随后门口猩红色绣折纸花卉的夹棉暖帘被推开,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屋子里面来。 才刚到正午,外面的日光正是一天中最明亮的时候。 墨痕就看到有个身材很修长的少年跨步走进来,碎金似的日光透过槅扇门上面新糊的桃花纸落在他身上,眉眼俊朗逼人。 她不由的有几分恍惚起来。 她是前两年才到夫人身边伺候的,那时候孟锐还在边关没有回来。她偶尔倒是会听夫人跟别人说起自己的这个弟弟。 不过夫人一说起自己的弟弟总是摇头,说他小时候是如何的顽皮,难管教。墨痕那时候只以为孟锐肯定是个纨绔子弟。不想前两个月他回京,她随着夫人去靖国公府,看到孟锐,发现竟然是个如此相貌生的如此俊朗的少年。 第8章 而且看起来就是个很沉稳,做事极有分寸的人,一点儿都不像个纨绔。 便是现在,进屋之后,孟锐也是端端正正的对孟瑶行礼,恭恭敬敬的叫着长姐。 孟璎叫他坐,言语间竟然有几分客套。不过在说崔子骞的时候她却要随意得多。 「你今天又跑到哪里疯去了?」 崔子骞不敢隐瞒。隐瞒也没有用,母亲但凡叫了他的随从过来询问,是立刻就知道他今天去了哪里的。 就老老实实的将今天去了哪些地方都说了。 孟璎听了很惊讶:「你竟然去了平江伯府。你去哪里做什么?」 看了孟锐一眼。没想到孟锐竟然也去了。他这么个聪明的人,难道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孟锐看到她这个样子,如何不明白她心中在想什么?就说道:「子骞并没有告诉那些人我的身份,那些人也都没有认出我来。」 孟璎这才罢了。 但还是说崔子骞:「你都已经十八岁的人了,如何别人说两句你就跟着去了?你要知道你可是永嘉侯府的长房嫡长孙,在外面,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那可都是代表着永嘉侯府的,大意不得。」 崔子骞垂下眉眼,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不过心里觉得有点儿烦。 这样做不行,那样做不行,怎么就有那么多的规矩?难道还不能让他玩儿的高兴些? 孟璎是个很聪明的人,哪里会不明白陆鸿云这是故意要引崔子骞过去呢。只怕很快旁人都会觉得永嘉侯府跟平江伯府关系很好,往后会看重起平江伯府来。 虽然平江伯府是有个女儿嫁给了永嘉侯府的嫡幼子不错,但这个嫡幼子却是个不成才的,做下了好些错事,甚至还进过牢房,连带着现在侯爷和夫人都不喜他。又觉得陆氏是个嘴笨的,木头人一般,也甚是不喜她,所以对于平江伯府这个亲家之间的关系也不过尔尔。 就譬如这次陆老太太大寿,早些好些日子就遣陆鸿云送了请帖过来,但临了老太太也没有去,只叫陆氏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过去。 可没有想到陆家竟然使出了这样的一招,叫陆鸿云将崔子骞诓骗了过去。 至于崔子骞的行踪,稍微动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肯定是陆氏透露的。 孟璎皱了皱眉头,心里对这位妯娌就越发的瞧不上了。 只一味的想着让自己的娘家脸上有光,却不想一想,被婆母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会如何的恼火。只怕往后她在这永嘉侯府的日子会越发的不好过起来。 不过这些内宅里的事倒确实没必要跟孟锐和崔子骞说。 又训斥了崔子骞两句,才叫他坐。然后孟璎转过身跟孟锐说起话来。 姐弟两个倒是没有什么好说的。多是孟璎问家里父母的情况,孟锐回答。 但是就算回答也回答的很简洁,一副惜字如金的样子。 崔子骞坐在左手边第二张玫瑰椅中,目光偷偷的觑着他。 就看到孟锐坐的身姿笔直,肃着一张脸。 他的这个小舅舅眉眼生的其实是很凌厉的,不过是因为生了一张仰月唇,所以他笑起来的时候才会让人觉得他很好相处。但一旦他如同现在这般不笑,肃着一张脸的时候,身上的气势其实是很冷峻的。 不过也难怪小舅舅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他自己,每次面对着母亲的时候也没法子轻松的起来。因为母亲看到他的时候总是会说教他几句。 还是跟薛元青他们在一起玩儿高兴。 忽然想到薛清宁,崔子骞忍不住又偷偷的觑了孟锐一眼。 薛清宁看着那样娇软的一个小姑娘,小舅舅是肯定不会在她面前露出现在这种样子的吧?不然只怕会将小姑娘给吓哭的。 孟璎跟孟锐又说了几句闲话,拿起炕桌上的盖碗喝了一口茶水。 才刚放下盖碗,就听到孟锐略显疏淡的声音在问她:「长姐,听说贵府每年初八都会办梅花宴,下帖子遍请京中各权贵家的女眷过来赴宴?」 孟锐一个男子,是从来不会关心这些事的,怎么现在却会主动的问她这个话? 孟璎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而且现在虽然才腊月底,但因着年后各家都要走亲访友,所以请帖是早就已经发出去了的。就是好让她们安排好时间,初八那日不至于跟其他重要的事冲突了。 孟锐也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下,忽然又说道:「小弟今日来,其实是想要跟长姐讨一张这个梅花宴的帖子。不知道长姐肯不肯给?」 他竟然想要梅花宴的帖子? 孟璎笑起来:「你是我的弟弟,若想来这梅花宴,便只管来,还要什么帖子才能来?说出去简直教人笑话。」 而且,孟锐身为靖国公世子,若知道他肯来这梅花宴,老侯爷和老夫人肯定会很高兴。只怕都会遣人出去迎接他的。 第9章 崔子骞这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默不作声的瞥了孟锐一眼。 难怪刚刚从平江伯府出来,他以为孟锐会回家,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主动提出来要来他家。 当时他还想,小舅舅前两天不是才刚过来看望过他母亲,怎么今儿又要来?现在看来,却是为了旁的人。 想必是当时崔莹华嘲讽薛清宁的那句话让他不高兴了,这会儿要给薛清宁挣面子呢。 果然接下来他就听到孟锐在说道:「这个帖子却不是为我自己跟长姐求的,而是荣昌伯府。我希望长姐能发一张帖子给荣昌伯府,请她们年后初八过来参加梅花宴。」 「荣昌伯府?」 孟璎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荣昌伯府是什么人家。 这也不怪她。荣昌伯府自打从上一辈开始,朝中就没有什么能让人一下就想得出名字的人了。像永嘉侯府,自然也不屑于往下去结交荣昌伯府,所以孟璎甚至都没有见过徐氏等人。 现在忽然听孟锐提到荣昌伯府,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京城中确实是有这么一家的。只是…… 「你跟荣昌伯府很熟悉?」 若不熟悉,怎么会特地过来要她发一张请帖给荣昌伯府,邀请他们过来参加梅花宴? 以前她可是从来没有给荣昌伯府发过梅花宴的请帖的。 孟锐忽然想起了薛清宁了。 很精致秀气的一个小姑娘,脸颊捏起来肉呼呼的。明明看起来是个很娇软的人,其实脾气却不小。跟他生气的时候会用眼睛瞪他。 不过她生气的样子看上去也是很可爱的,一点儿都不吓人。 面上的神情不由的柔和了下来。 「嗯。」他声音里面带了点儿笑意,「我认了荣昌伯府的一位小姑娘为义妹。」 「噗——」 崔子骞才拿起盖碗喝了一口茶水,猛然间听到孟锐说的这句话,只吓的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来。 无论私下间孟锐如何的认薛清宁为义妹,他如何的唤薛清宁为小姨,但说白了那都不算什么,都是小辈之间胡闹的事,可现在孟锐竟然将这件事告诉了母亲…… 崔子骞转过头,一脸震惊的看着孟锐。 他这是要将这件事告知长辈,然后公之于众吗? 孟璎同样也很震惊,看着孟锐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等到反应过来,她才问道:「义妹?你为什么要认个义妹?而且还是荣昌伯府的小姑娘。」 孟锐是靖国公世子,身份何等的尊贵,他的义妹,身份那同样是很尊贵的。 而且他若想认义妹,有的是权贵人家上赶着,但为什么偏偏是个已经没落了的荣昌伯府的小姑娘? 要知道,做了孟锐的义妹,那就相当于跟靖国公府攀上关系了,有多少人会趋之若鹜。 「没有为什么,」 孟锐的声音依然带着浅淡的笑意,「因为我喜欢那位小姑娘。」 可怜崔子骞才刚刚将洒到衣襟上的水掸掉,这会儿听到这句话又被震惊到了。一时不慎,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他的这个小舅舅,说话可真是直白啊。 忽然就忍不住开始想,不知道小舅舅以后娶了亲,日常跟小舅妈说话的时候会不会也这样的直白? 孟璎也同样被孟锐的这句话给震惊到了。 不过这个理由,她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反驳的话。 顿了顿,就问道:「这件事,父亲和母亲知不知道?」 「他们暂且还不知道。不过我打算现在回去就跟他们提这件事。」 孟锐起身站了起来,又对孟璎行了个礼,「至于给荣昌伯府的这份请帖,还请长姐不要忘了。」 孟璎不晓得该说什么。 她虽然和孟锐是一母所生,但孟锐出生的时候她都已经出嫁了,所以虽然是姐弟,但两个人其实并不亲近。 更何况孟锐十岁的时候就跟着父亲远赴边关,前些时候才刚回来。 印象中还是个很调皮,不听管教的孩子,忽然就长成了一个身材挺拔,气质冷肃的少年,跟他说话的时候孟璎甚至都不敢随意,要斟酌一下才敢开口。 因为这可不但是她的弟弟,也是靖国公世子。将来靖国公府肯定会是他担着的,她还要指望着他,她的儿女们也都指望他能帮扶一把。 而孟锐今天特地过来就是为了跟她讨要一张给荣昌伯府的请帖…… 孟璎想了想,也只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待会就会叫人写一张请帖给荣昌伯府送过去。」 孟锐谢过了她,跟她作辞。孟璎叫崔子骞送他出去。 一等出了院门,崔子骞就叫住了孟锐。 「小舅舅,」对孟锐竖了竖大拇指,崔子骞一脸的赞叹,「您说话可真是太直接了。」 第10章 这要是他,是绝对不敢跟孟璎这么说话的。因为下场很可能是被孟璎罚抄书,或是跪祠堂。 「直接说有什么不好?难道一定要吞吞吐吐,委委婉婉的说才行?」 孟锐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笑着说道,「看在你是我外甥的份上,小舅舅今儿教你一手。往后呢,你若想要什么了,又或是想做什么了,只管跟刚刚我那样直接说。若是长姐要打你,放心,有我呢。我给你兜着。」 孟锐虽然跟孟璎不亲近,但是他跟崔子骞却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彼此又对脾性,所以在他面前说话做事就极为的随意。 崔子骞心想可拉倒吧。等我娘真要打我了,您又不在我身边,怎么给我兜着? 再说,他觉得自己也确实没有孟锐的这种魄力,所以他在长辈面前还是老老实实的吧。 「胡闹!」 对于孟锐认了薛清宁为义妹的事孟璎不敢说什么,但孟夫人听了,却是立刻就斥责起来。 「你怎么能随便的认义妹?」 孟夫人刚过五十六岁的生辰。穿一件檀色织金缎面的貂鼠皮袄,额头上戴了棕金色镶碧玉的抹额,发髻上簪了一支水色很好的翡翠簪子。 上了年纪的人多少总是会有点儿富态的。孟夫人一辈子又都是养尊处优的,所以肤色很白皙,也有光泽,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要小一些。 孟锐在自己母亲面前没有在长姐面前那样的客套疏离,要随意得多。 「我为什么就不能认义妹?」 他身子斜倚在临窗木榻的靠背上,一条长腿半屈了起来,姿态看起来很随意的样子,「我又没有个弟弟妹妹,忽然碰到一个我喜欢的小姑娘,认了她做义妹有什么不好?至少有个人叫我哥。」 孟夫人气的说不出话来。 他难道真的不明白他认个义妹代表着什么? 都说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往后两家很可能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认义妹又何尝不是如此? 更何况孟锐是这样的一个身份,自然不比得民间小门小户的人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只怕旁人都会在背后解读出无数的意思来。 「就因为你喜欢人家,所以就要认她做义妹?这世上好的小姑娘多了去了,怎么你偏生就看中她了?」 孟锐闻言,歪头想了一想。然后笑道:「我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小姑娘能比得上她了。而且她叫我三哥的时候,母亲,你不知道,」 屈起的那条长腿放下来,孟锐侧身看着孟夫人,一脸兴致勃勃的说着:「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特别是她叫我三哥的时候,啧,声音又软又糯,听得我一颗心好像都要化了。就觉得好像她要什么我都是愿意给的,只要她肯多叫我几声三哥就行。」 孟夫人却又不明白了:「为什么她叫你是三哥?」 「因为她还有两位兄长,年纪都要比我大。」 孟锐回答的很随意。且答完之后就伸手去拿了盖碗要喝茶。 所以感情人家小姑娘自己是有亲哥的,还有两个,就算认了他做义兄,也不过叫他一声三哥而已?! 但就这一声三哥,就已经让她这个傻儿子高兴成这个样子了?! 孟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你就傻吧你!也不想想,人家不过是看中你的身份才会认你这个义兄,难道你还以为人家是真心实意的叫你一声三哥?这件事我就只当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话,以后不要再提。」 还特地的叮嘱他:「你不要告诉你父亲这件事。他是个暴脾气,知道了这件事,指不定就会拿马鞭子抽你。」 孟明达行伍出生,做事豪爽直接。他教育自己的儿子不喜欢说什么文绉绉的酸话,而是直接拿马鞭子抽的。孟锐小的时候就被他这样的教育过两次,打的大腿和臀上一片青紫,从上往下连块好皮都没有。 但孟锐小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性子极其犟的,无论孟明达再如何的用马鞭子抽他,但凡他认为是对的事,哪怕被打的鲜血淋淋他也咬紧了牙不松口,连叫都不叫一声。 这一次也是。他是铁了心要认薛清宁为义妹的,所以即便孟夫人如此劝阻,他也依然不放弃。 「这绝不会。我认她为义妹的时候她压根都不知道我的身份,甚至一开始她是很不愿意认我做义兄的,是我连哄带逼,过了好些时候她才终于肯松口叫我一声三哥。」 想起这个过程,孟锐还觉得挺好玩的。 特别是想到薛清宁在郊外马场门口第一次开口叫他三哥的场景,他唇角忍不住高高的往上扬起。 他实在是很喜欢听薛清宁叫他三哥,所以这个义妹他是认定了。 但是孟夫人依然不同意。 「你要认义妹可不是件小事,教旁人知道了,不晓得背后又要闹出多少事来。」 第11章 他们家地位高,权势大,想要攀附的人有很多,借他们家的名头生事的人也有很多,是肯定要约束的,若不然只怕会连累到他们家。 不过转念一想,家里确实就数孟锐最小,他也没有个弟弟妹妹。以往他小的时候就曾经委委屈屈的问过她,为什么子骞有妹妹叫他哥哥,他却没有?他也很想有个妹妹能跟在他身后叫他哥哥。 看来这孩子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很孤单的。 孟夫人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便说道:「你若是真的喜欢那位小姑娘,往后你对她好一些就是了。又或者私底下你让她叫你三哥就行,别让其他人知道。」 反正他们靖国公府是不会承认孟锐的这个义妹的。便是往后有旁人问起,她也只会说这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话来推脱。 但是孟锐却不同意。 原本他也没有一定要将这件事公开,但是先前他在平江伯府听到崔莹华用那样高高在上的态度和语气对薛清宁说话,却是忍不住的就开始愤怒起来。 虽然他自己不方便出面,但还是立逼着崔子骞出去。还叫他一定要当着崔莹华和陆琦玉的面对薛清宁行礼,唤她小姨。 那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了,要让京城中所有的人都知道薛清宁是他的义妹,往后再没有人敢用这样轻蔑嘲讽的态度和语气跟薛清宁说话。 所以对于孟夫人的这个提议,孟锐是肯定不能答应的。 他起身坐正了身子,面上再没有了刚刚的漫不经心,而是一脸正色。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既认了她做义妹,那就要堂堂皇皇的,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怎么能偷偷摸摸的?不然别人会如何看她,心中又会如何想她?」 肯定会在背后对薛清宁指指点点的。说她妄想攀附上靖国公府,才要认孟锐为义兄,但是可惜靖国公府却不承认这件事。 「可是……」 孟夫人还想说反对的话,但是孟锐却抬起手来往下压了压。 这是一个制止的手势。 孟锐现年虽然才十六岁,但在边关军中数年,也曾带骑兵夤夜追敌,也曾孤身深入敌阵,战袍染过血,银枪杀过人,冷面寒枪的称号绝不是浪得虚名。 现在一旦沉下脸色冷肃起来,就是孟夫人,也被震慑的下意识的住了口,不敢再说接下来的话。 就听到孟锐朗声的在说道:「我幼时父亲就教导过我,大丈夫一诺千金,说出去的话就一定要做到。也要堂堂正正的,光明磊落的。现在我既然认了宁宁为义妹,自然就该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让她堂堂皇皇的站在众人面前,怎能因为其他的任何事让她在背后被人指点?若娘你一定不肯同意这件事,儿子也没有其他法子了,只能给您跪下相求。直等您同意了,我才起来。」 说着,竟然真的起身要给她跪下。 孟夫人傻眼了。 孟锐虽然跟她亲近,但这孩子其实性子倔强,也高傲的很,自小就不曾求过她一件事。但是现在,为了要认个义妹,竟然宁愿给她跪下相求。 这个薛清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小姑娘,他这儿子莫不是喝了她给的迷魂汤?不然怎会这般。 但是她也肯定不会让孟锐给她跪下的。 当下又是气,又是急,指着孟锐的手指都在发抖。 孟锐毫不退缩的跟她对视着。甚至还说道:「母亲一日不答应这件事,我便跪一日,两日不答应,我便跪两日。若一直不答应,我便一直跪下去。母亲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是说到就会做到。」 孟夫人当然知道他是说到就会做到的人,但是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这个儿子会为了一个小姑娘跟她这样的顶撞上。 对视了一会儿,孟夫人败下阵来。 她挥了挥手:「罢了。年后元宵我们家里会挂灯,也会叫戏班子过来唱戏,待会儿我叫人写一张帖子送去荣昌伯府,请他们全家过来赏灯听戏罢。」 这就算是对孟锐认薛清宁为义妹的事过了明路了。 孟锐刚刚肃着的脸色放松下来。身子往后一仰,重又斜倚在靠背上,看着又是刚刚那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顿了顿,又转过头来笑着问道:「父亲那里,我去说?」 「待会儿我自会去说的。」 孟夫人瞪了他一眼,面上满是无奈。 这父子两个,一个脾气暴,一个性子倔,凑到一块儿,但凡两句话不合,只怕做老子的就会去拿马鞭子,偏生做儿子的又不会躲,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等着挨打。 她可就生养了孟锐这一个儿子,还是四十岁上才生的,看的如同自己的眼珠子一样贵重,哪里舍得他被打?说不得,这件事肯定得她去跟孟明达说。 孟锐便笑了:「我就知道母亲你对我最好了。谢谢母亲,往后儿子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一看就知道他也没想真的自己去跟他父亲说这件事,等着她自己应承呢。 第12章 孟夫人发现自己对他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但是这个儿子哄起人来一张嘴确实很甜。饶是孟夫人心里还有气,但也被他这句话给哄的笑了起来。 「好什么好?往后但凡你少气我点,那就是孝顺我了。」 母子两个又说了会儿闲话,孟锐便起身要去前书房。 虽然他在边关的时候就已经展现出他在调兵遣将上的极高天分,但是孟明达想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更盼着他文武双全,所以回京之后特地请了当世的饱学大儒教他兵法文理这些。便是练武射箭这些也没有拉下,隔着几日便要练习一次。所以孟锐每日都是很忙的,有时候甚至连陪孟夫人用饭都没有时间。 走出明间的时候,看到院子里面有两个丫鬟在对面站着轻声的说话。 其中一个丫鬟他仿似记得是长姐身边的丫鬟。好像先前他去永嘉侯府的时候还在长姐身边看到过,但也记不大真切。 墨痕察觉到孟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面上不由的红了起来。胸腔里的一颗心跳的都比平常要快一些。 忙屈膝行了个礼,叫了一声世子爷。 心里想着,这几年她也跟着夫人见过好些权贵人家的子弟,再没有一个能跟孟锐这样生的明俊的了。 听得说还是个很厉害的人,在边关立了好些战功。回来的时候皇上原是想要封他一个骠骑将军的封号,但是被靖国公给推辞掉了。说是孟锐年纪还轻,还需历练。 但即便这样,单单以他靖国公世子的身份,在这京城中就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的了。 孟锐嗯了一声,问她:「你是长姐的丫鬟?」 墨痕忙恭敬的应了一声。又将手中捧着的黑漆嵌螺钿的盒子举高,说明了来意:「我家夫人今儿得了几块香皂,用来洗脸或沐浴是最好的。就叫奴婢给老夫人送过来。夫人还说了,若老夫人用了觉得好,只管遣人跟她说一声,她再叫人送来。」 「香皂?」 孟锐以前并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忽然听见,难免有些好奇。 就叫墨痕:「拿过来我看。」 墨痕应了一声是,忙走到孟锐身边,双手将盒子举高。 离得近了,才发现孟锐的个子竟然这样的高。两个人分明是同岁的,而且她听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往往会比男孩子要高一些,但是孟锐竟然比她高了一个头。 好像还能闻得到他身上很清新的气息。有点儿像是松树,又有点儿像是竹叶…… 也不知道他平素熏的都是什么香。 胸腔里的一颗心好像跳的越发的快了起来。 孟锐却不知道这么多。就着她的手打开盒子,就看到里面放了好几块颜色形状都各异的东西。 这就是香皂? 拿了一块浅绿色的,椭圆形的香皂起来看了看,鼻尖确实有闻到一股香味。好像是茉莉花的香味。 就笑起来:「这玩意儿倒有些像是香料,竟然是洗脸沐浴用的?」 并不在意。随手将手里的这块香皂放回盒子里面,抬脚就往前走了。 墨痕却是看着他的身影走出院门之后才合上盒盖,然后抬脚往屋里走。 孟夫人看到这几块香皂也很喜欢。最重要的还是孟璎对她的一片孝心,有些个什么新鲜的东西都会首先想到她。 连带着看墨痕都觉得顺眼起来。 就夸她相貌长的清秀可人,叫人拿赏钱给她。 墨痕跪下谢了赏,然后才拿了赏钱,回永嘉侯府见孟璎。 孟璎正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看丫鬟婆子忙着放桌子摆晚饭,见墨痕回来,就问她:「见到老夫人了?老夫人看到这些香皂怎么说?」 墨痕行了礼,将孟夫人看到这些香皂是如何的高兴,说了些什么话,又如何的夸她都细细的说了一遍。 然后将银子拿出来给孟璎看:「这是老夫人给奴婢的赏钱。」 孟璎抬眼一看,见是一块银子,约莫有个二两左右的样子。 她也瞧不上眼,就说道:「既是老夫人赏你的,你收着便是。」 墨痕忙谢过了。 顿了顿,又听到孟璎在问道:「我先前叫你打听的事你可打听到了?」 虽然孟锐在的时候她答应会下一张帖子给荣昌伯府,请他们过来参加年后的梅花宴,但她也明白孟锐认薛清宁为义妹可是大事,不得父亲和母亲的同意,这件事便算不得数。 而若父亲和母亲不同意,她却给荣昌伯府下了帖子,父亲和母亲知道了肯定会责骂她,所以当时她心里便有了个主意。 一面假意答应孟锐,一面叫墨痕去靖国公府送香皂,探听孟锐认义妹的这件事父亲和母亲是否同意了。 知道以孟锐的性子,既然已经在她面前提了这件事,回去之后是肯定会立刻跟父亲母亲提的。 第13章 就听到墨痕在回道:「这件事奴婢已经打听到了。听说老夫人一开始也是不同意这件事的,但架不住世子爷一再说,后来老夫人便也同意了。叫人写了帖子,明儿就要送去荣昌伯府,请他们年后正月元宵那天去府中赏灯听戏呢。」 他这个弟弟的性子可还真是跟以前一样,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事便一定要做到,任凭何人拦阻都是没有用的。 不过这件事既然母亲已经同意了…… 便吩咐墨痕:「去书房叫人补写一张帖子,明儿上午遣人送到荣昌伯府去。就说我请他们年后初八过来赏梅。」 心里面还真的有点好奇那位荣昌伯府的小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让孟锐为了她费了这样大的一番力气。到初八那日她可要好好的看看了。 薛清雪一早起来就不高兴。 想到昨日她跟着徐氏一起去平江伯府,早上绝早就开始起来梳妆打扮,一心只想着要艳压所有人,不想等到了平江伯府,压根就没有人注意到她。 甚至都没有人跟她说一句话的。 倒是薛清宁,陆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夸她相貌生的齐整,给了她表礼,还有其他的夫人也跟着凑趣夸赞她。 后来陆琦玉和霍莹华还过来邀薛清宁去逛园子。她想要跟着一块去,不但被霍莹华抢白了一顿,徐氏后来也严厉的说了她。 她的丫鬟红杏拿了嵌螺钿的桃木梳子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发,但是因为薛清雪转过头来要跟另一个丫鬟说话,一不小心梳子就缠住了她的头发,扯的她的头皮生痛。 薛清雪原本就满肚子火气,现在又被扯痛了头发,心里的火气瞬间就如同滚油里面浇上了水,嗤啦一下就窜起了老高。 立刻回手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打完之后她又骂着:「笨手笨脚的,梳个头发都能扯痛我。还是说你眼里也瞧不上我,觉得我是个姨娘生的,所以在我身边做事的时候这样的不用心?」 红杏挨了这一巴掌,只觉得左边脸颊上火辣辣的痛。 在薛清雪身边伺候了这两年,她知道这位主子的脾气很不好,打骂下人是常有的事。但她一直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薛清雪,也恭维着薛清雪,所以至多也就被薛清雪骂过几次,像这样挨打还是头一回。 又听到了薛清雪说的这两句话。 如何会不明白薛清雪是因为昨日的事现在迁怒于她呢?但也只得立刻跪下来,急急的对她表着自己的忠心。 「奴婢不敢。奴婢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主子您一个,主子就是奴婢的天,奴婢哪里敢看轻您?做事也不敢不用心。」 薛清雪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挥手叫她起来,继续坐在镜台前面的绣墩上,让她给自己梳头发。 不过戴首饰的时候她却嫌自己的首饰都不好看。 「昨天薛清宁头上的那支烧蓝衔珠小凤凰步摇就很好看。那支赤金莲花托的珍珠簪子,还有她手腕上面戴的那副绞丝嵌珠的赤金手镯子也很不错。特别是她腰上挂的那枚白玉佩,也不晓得她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想起昨日她在马车上面看到在日光照耀下,那块白玉佩通体闪着温润柔和的光,薛清雪就觉得自己首饰匣里面的这几块玉佩压根就带不出去。 赌气般的将装着玉佩的那只小抽屉重重合上,她起身站起来往外走。 罗姨娘正手里拿了一只拨浪鼓,抱了薛元浩在怀中逗弄着,忽然听到摔珠帘子的声音,抬眼望过来,就看到薛清雪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 「这一大早的,又是谁招惹你了?」 罗姨娘是经常看到薛清雪这个样子的,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所以她淡淡的问了这么一句之后,又垂下眼,摇着拨浪鼓继续去逗弄薛元浩。 薛元浩养的很好,一双小手白白胖胖的。被拨浪鼓的声音吸引,一边咯咯的笑着,一边伸手就要去抓拨浪鼓上面系着的,那两颗红色的珠子,玩儿的很高兴。 薛清雪却觉得拨浪鼓的声音很吵,忍不住的就叫道:「姨娘,这一大早的,你能不能不要跟浩哥儿玩这个?吵死个人了!」 一边说,一边在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罗姨娘摇着拨浪鼓的手一顿,然后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看不是这拨浪鼓太吵,是你心里头不平静。」 不过还是将薛元浩交给旁边的奶娘,拨浪鼓也一并递了过去,吩咐她抱着哥儿到外面的院子去玩。 奶娘答应着去了,罗姨娘拿起盖碗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才问薛清雪:「还在为昨天的事不高兴?」 昨儿从平江伯府回来,薛清雪就已经跟她抱怨了好些时候,她也安抚过了。原以为薛清雪睡一晚就会将那些事忘掉,但显然是高估她了。 薛清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赌气似的说道:「姨娘,我要买首饰。」 第14章 「你都已经有两匣子的首饰了,还嫌不够?」罗姨娘皱起了眉头,「现在又要买什么首饰?不行。」 听到她干脆利落拒绝的话,薛清雪心里面又是觉得生气,又是觉得委屈。 「我有两匣子首饰又怎么了?哪怕我有二十匣子的首饰,那也及不上薛清宁昨儿腰间挂的那块白玉佩贵重。不行,我一定要再买首饰,还要比薛清宁的首饰要好。」 「胡扯!」 罗姨娘放下手里的盖碗,语气严肃起来,「什么样的白玉佩,就那样的贵重?而且你做什么就一定要跟她比?你父亲这些年给了你那么些好东西,薛清宁可没有。」 「可是夫人给了她好些首饰。像她昨儿头上戴的那支衔水晶的凤凰步摇,那支珍珠簪子,那副赤金绞丝的手镯子,我以往都没有见她戴过,肯定是夫人新近才给她的,都是很贵重的东西。」 薛清雪叫嚷起来,「而且父亲也给了她一串碧玺手串的,她也得了父亲的东西。」 罗姨娘的眉头皱了起来。 关于那串碧玺手串,她也是知道的。还知道薛博明给了薛清芸一块翡翠玉环。 薛博明以前是从来没有给个这两个女儿任何东西的,但是现在却…… 忽然又想到谢灵秀已经被抬为了姨娘,徐氏特地叫人收拾了一处小院子出来给她居住,遣了丫鬟婆子照顾她,让她安心的养胎。 怀孕了自然不能再夜夜伺候薛博明,罗姨娘原本以为自己找到了机会,但是没有想到立刻有个年轻的通房丫鬟又重新得了薛博明的宠,顶替了谢灵秀前些时候的位置。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那天反对抬谢灵秀为姨娘的缘故,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得到薛博明近来对她没有以往那么的上心了。 不说这些时候都没有踏足过清桐院一步,就是她主动去书房,又或是掐着他散值回来的时间,在二门外面等他,他对她的态度也是淡淡的。 罗姨娘当然不会觉得这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或是薛博明本质上就是个只喜欢年轻貌美的人,只觉得这些都是徐氏的过错。 若不是徐氏在中间做了那些事,薛博明现在又怎么如此对她?一定会如同当年答应她的一般,一辈子心里都只会有她一个人的。 罗姨娘心里面烦躁的很,但薛清雪依然为着首饰的事在吵闹不休。 最后吵闹的罗姨娘觉得两侧的太阳穴都在胀痛。终于忍不住,抬手就重重的拍了一下炕桌,喝叫着:「你闭嘴!」 薛清雪以前虽然也经常吵闹,但是罗姨娘鲜少会像这样跟她发脾气,当即就吓的整个人都怔住了,吵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心里面却是觉得委屈的,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哭了起来。 一边哭还一边说着:「夫人原就不疼我,每次见到我都没有好脸色。父亲以前虽然疼爱我,但这些时候他都没有过来看过我一眼,想也是不疼我的了,我就只剩了姨娘一个人对我好。但是现在连姨娘你都开始凶我了,那往后世上是不是再没有人疼我了?」 越想就越觉得委屈,哭的也就越发的大声了起来。 罗姨娘觉得自己额头两侧的青筋都在开始一跳一跳的了。 原是再想呵斥薛清雪两句的,但是看她确实哭的很伤心的样子。 想想自己那第一个没能生下来的孩子,再想想薛清雪生下来的时候瘦的跟一只小猫咪似的,大夫都说很难养活。她好容易将她养的这么大,一直捧在手掌心里面,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这会儿却哭的这么伤心。 心里的怒气不由的消散了,说出来的话也柔和了不少。 「别哭了。」一边将手里的锦帕给她递过去,她一边轻柔着声音跟她说话,「你都已经十四岁,是大姑娘了,还哭成这个样子,不怕被人看到笑话?」 薛清雪惯常是个顺杆爬的性子,一见罗姨娘这个样子,就晓得她这是不生气了。不接她的手帕子不说,还哭的更加的大声起来。 罗姨娘没有法子,只得叫丫鬟去将自己的钱袋子拿过来。 「这是我那铺子这三个月的赁金,还有我们娘儿三个这几个月的月例银子,都在这里,你拿着去买你想要的东西罢。」 薛清雪这才破涕为笑,伸手接过钱袋子。又回头叫了个小丫鬟,让她去马房里说一声,她待会儿要出门,叫马房里的人备马车。 等到吃完早饭,她就拿着钱袋子,带着红杏和一个小丫鬟,出门坐着马车去了京城里面最好的玉料铺子。 她一心只想着薛清宁的那块白玉佩,一定要买一块比她好的,所以只挑着玉佩看。 但是看了好一会儿,不是玉的成色不好就是不够通透,稍微有几块好一些的。其实她自己都觉得依然比不过薛清宁的那块玉佩。但价格就已经很高了。她就算将姨娘给她的那袋钱全都拿出来依然买不起。 心里面正烦躁着,忽然看到有两位少女手拉手的走进铺子里面来。 第15章 正是陆琦玉和崔莹华。 薛清雪想起昨日她在平江伯府被崔莹华抢白的事,一方面觉得很不高兴,可另一方面她又不敢将这份不高兴露出来。 她是知道崔莹华的身份的,永嘉侯府的嫡女,绝对不是她能够比得上的。若她真的得罪了对方,哪怕崔莹华一个巴掌对她挥过来,她都不敢还手的。 就不想崔莹华看到她,免得再受她的嘲讽。于是忙转过身子背对着她们,假装在看墙壁上的字画,心里只盼着她们两个早些走才好。 但是陆琦玉和崔莹华却没有一时半刻就走的意思。 叫伙计拿了手镯子和玉簪子出来给她们看,她们两个一边挑选,还在一边说着话。 起初只是在说一些闲话。诸如哪家的绸缎铺子来了一批新的料子,花色很好,又或是京城里面哪家铺子的胭脂水粉做的最好。 还说起京城里面新开了一家卖什么香皂的铺子,听说用着比澡豆好,两个人约好了过几日一块过去逛一逛。 后来就听到陆琦玉在问崔莹华:「昨日你大哥唤荣昌伯府的那位小姑娘为小姨,祖母和姑母都没能从薛夫人和她女儿口中问出什么来,后来姑母回去可去找你大伯母问过是什么缘由了?」 她们两个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大哥,小姨,还有荣昌伯府的小姑娘的? 薛清雪惊讶起来,不由的微微的侧过头去听她们两个说话。 然后她就越来越惊讶。 崔莹华手里正拿了一支白玉簪子在看。 看了一会儿,嫌弃玉质不够通透,就又放回了垫着丝绸的托盘里面。 这才回答陆琦玉的问话:「昨日为着问这件事,我娘还特地早早儿的就回了家,害的我连戏都没能听上几折子。一回去就立刻去找大伯母问这件事了。不过你也知道我大伯母这个人,什么话都不会给你个明确的答复的。我娘旁敲侧击的问了好些时候,她只笑着不说话,叫我娘吃糕点。后来我娘想见一见我大哥,亲自问他,不想被告知我大哥在书房里面跟着先生念书,谁都不能打扰。」 「也就是说,这件事姑母并没有问到很确切的答复?」 陆琦玉面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也是今日一早被陆老太太叫过去说话,叫她约了崔莹华一块儿出来玩,好打听这件事。但是现在看来,这件事依然是扑朔迷离的,并没有个准信。 「问不问得到又有什么关系?」 崔莹华嘴一撇,眼中满是嘲讽,「难道你还真以为薛家那小姑娘跟靖国公府有什么关系?也不想想,靖国公府是荣昌伯府能攀附得上的?」 拿起托盘上的一只碧玉佩翻来翻去的看了看,也嫌不好,就又放了回去。 「但是昨日你跟我却是亲耳听到你大哥唤薛家那小姑娘为小姨的,总不会你我两个人都听错了罢?而且随后祖母和姑母问起薛夫人,薛夫人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也说了一句是孩子间的玩笑话,证明这件事确实是有的,你……」 「这肯定只是他们的妄想罢了。」 崔莹华打断了她的话,「反正我觉得这肯定是不可能的事。若是真的,我娘去问大伯母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有承认?难道她儿子唤一个才八岁的小姑娘为小姨,这件事她还能不知道?指不定我大伯母昨儿也是听我娘说了才知道这事,心里只怕正恼怒着呢。说不定就会找荣昌伯府的麻烦。」 确实。若不是昨日孟锐随着崔子骞一起去见孟璎,跟她说了自己认薛清宁为义妹的事,那孟璎忽然听陆氏说起自己的嫡长子叫荣昌伯府一个八岁的小姑娘为小姨,是肯定会觉得面上无光的。也是肯定会找荣昌伯府的麻烦的。 崔莹华现在就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她对荣昌伯府到底会有什么麻烦一点都不关心,只挽了陆琦玉的手,说着:「表姐,你不是约我出来买首饰的?怎么一直说荣昌伯府的事。管他们如何呢,反正跟我们两个不相干。」 就拉着陆琦玉一块儿继续看起首饰了。看了一会儿,总没有一样看中的,两个人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薛清雪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情买什么首饰,转过身就往外走。 回去的路上她就自以为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一定可以让徐氏滚下荣昌伯夫人的位子。 等到徐氏做不成荣昌伯夫人了,那接下来的荣昌伯府夫人会是谁呢? 薛清雪觉得那肯定就是她姨娘。 因为她姨娘不但在父亲身边有近二十年的时间,生了儿子,两个人年少的时候是有情分在的。若非当年祖父祖母逼迫,说不定父亲一开始娶的人就会是她姨娘。 而一旦她姨娘做了这荣昌伯府的夫人,那她就是嫡女。到时候薛清宁如何能比得上她? 她要将薛清宁嫡女的身份,还有她所有的衣裳首饰全都抢过来,让薛清宁什么都没有! 一颗心因着激动砰砰砰的跳的很快,路上数次掀开车帘子,叫小厮赶车再快一些。 第16章 等回到家,也等不及去见罗姨娘告诉她这件事,直接就奔着薛博明的外书房去了。 薛博明正在见族里的一位子侄,勉励他要好好的读书进学。子侄言语间吞吞吐吐的说起家贫的话,他立刻豪爽的叫小厮去账房支二十两银子过来。 小厮答应着去了。拿着一包银子回来的同时,也跟薛博明通报说大小姐在外面,要见他。 薛博明皱了皱眉头:「我这里有客,叫她先回去。」 小厮站在原地没有动,一双手垂在身侧,很恭敬的样子。 「小的刚刚已经跟大小姐说过您这里有客,可是大小姐说她有很要紧的一件事,一定要立刻就见到您。」 她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就说的这样的严重。 薛博明是不信的。不过那位子侄听了这话,连忙起身站起来开口作辞。 薛博明便也罢了。叫小厮将银子拿给他,送他出门。 随后门帘子一掀,薛清雪就跨进了屋里来。 「父亲,」一进屋她就急急的叫着,「了不得,出大事了。」 「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你连规矩都忘了?」 薛博明一看到她这个样子就说她,「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说话做事都要沉稳,不能毛躁。」 拿起盖碗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才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薛清雪便添油加醋的将刚刚她在玉料铺子里面听到的那些话都说了一遍。 「……那两位,一位是平江伯府的姑娘,一位是永嘉侯府的姑娘,昨儿我才在陆老太太的寿宴上见过他们,再不会错的。崔姑娘说,她大哥叫四妹为小姨的事,就是她想要攀附上靖国公府。不过竟然连她大伯母都不知道这件事的,可见这件事压根就没有过明路。」 「还说她大伯母现在知道了,恼火的不得了。自己的嫡长子,竟然叫一个八岁的小姑娘为小姨,传出去旁人会怎么笑话他们?听得说就要开始找我们家的麻烦呢。」 薛博明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一等明白过来,就吓的面上变了颜色,拿着盖碗的手都忍不住的在发颤。连碗里的茶水被颠出来洒到棉袍上面都没有注意到。 「你是说,永嘉侯府的嫡长孙竟然唤清宁为小姨,而他母亲并不知道这件事?」 薛清雪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煽风点火:「而且我刚刚听陆姑娘和崔姑娘的意思,母亲也是知道这件事的。面对陆老太太的询问,还笑着说这是孩子间的玩笑话。」 顿了顿,她又故意做了一脸担忧的模样出来问道:「父亲,崔夫人是不是真的会找我们家的麻烦?她可是靖国公府的嫡长女,还是永嘉侯府的宗妇,要是真的因为这件事存心要找我们家的麻烦,我只怕……」 害怕的说不出话了。 薛博明也很害怕。 以他们家现在的地位,单就是一个平江伯府都是惹不起的,更不说是永嘉侯府,甚至是靖国公府了。 但是薛清宁偏偏给他惹下了这么大的一件事!而且徐氏也是知道的,可竟然都没有跟他透露过一个字。 薛清雪这时候已经哭了起来。 「女儿实在是害怕。原本只是四妹和母亲他们惹下来的祸事,父亲跟我都是一点都不知情的,但那位崔夫人怎么会知道呢?肯定以为父亲对这件事也是知情的。不定以为您就是想要怎么攀附他们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呢。甚至让她的嫡长子唤四妹一个小姑娘为小姨,这是想要跟她平起平坐,还是想要爬到她的头上?也不晓得她会怎么对付咱们家。」 听的薛博明的恐惧又加深了一声不说,心里还立刻就怨恨上了徐氏和薛清宁。 都是她们两个做的好事!现在倒好,就要连累到他们整个荣昌伯府了。 不行。是肯定不能因为她们两个导致荣昌伯府就这么毁了的。 立刻起身站起来,阴沉着一张脸,抬脚快步的就往门外走了。 薛清雪知道他这是要去上房,刚刚一脸担心和害怕的模样立刻就没有了。 掏出手帕子擦了擦脸颊上还挂的几滴眼泪水,她得意的轻哼了一声,回清桐院跟罗姨娘报喜了。 薛清宁坐在罗汉床上,虽然拿了一本棋谱在手里,可她却压根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去看。 昨天她在平江伯府答应过孟锐,要亲手给他做一只香囊,等他明年二月过十七岁生辰的时候送给他。但是回来之后他又答应了娘和大哥,往后再也不见孟锐了。 那这只香囊,她到底是做呢,还是不做呢? 若做吧,就相当于不听娘和大哥的话,若不做,那就是她对孟锐言而无信。 薛清宁心里犹豫不决起来。 表现在面上,便是咬着唇,一双纤细的远山眉都蹙了起来。 隔着一张炕桌,徐氏盘腿坐在她的对面,正在做针线活。 第17章 天气冷了,她想要给自己的三个孩子每个人做一双护膝,这样便不会冻到腿脚。 抬头要茶的时候,看到薛清宁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只以为她还在想昨天的事。 昨天她也实在是气的急了,回来确实说了薛清宁几句重话。后来虽然也安抚过了,但她以前从来没有对薛清宁说过这样的重话,只怕这孩子心里面还是没有完全的转过来。 而且,这确实是一件大事,这孩子以前不知道,但现在心里面应该也是有几分怕的吧? 就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又柔声的劝说了薛清宁几句。 后来见薛清宁眉头依然还是蹙着的,就转过头望了望外面。看到院子里面的日光很好,就叫她:「你只管闷坐在屋子里想那些事,如何高兴得起来?外面的太阳倒好,不如你出去走一走,晒晒暖儿,散散心,也许心情就开朗起来了。」 薛清宁想想也是。便叫小桃和小青拿了她的斗篷和小手炉过来,出门往外面逛去了。 不想这一逛,就逛出了一场架来。 薛清宁在园子里面逛了一会儿就看到了林星承。 她觉得最近她碰到林星承的次数有点儿多。想要直接走过去,但是显然林星辰已经看到她了。 虽然并没有开口叫她,但是目光却是看着她这里的。 薛清宁站在原地等了等,见林星承并没有要走开的意思,最后也只得往他那里走过去。 虽然她已经去过林星承的碧梧斋,跟他学过一回棋了,但是对着他的时候薛清宁总还是忍不住的觉得局促紧张。 在林星承面前停下来,薛清宁微微的仰起头看他,问道:「你早饭用过了吗?」 见面聊天气这个上次她好像已经用过了,那这一次就问你吃了吗。反正这可以说是万能金句,总归是错不了的。 前几日才下过一场雪,冷的很,这几日天气倒是晴朗,洒下来的日光是浅浅的金色。 林星承注意到她的耳垂上面并没有耳洞,在日光的照耀下,耳垂仿似半透明一般,看起来很小巧软嫩。 不过刚刚他看到薛清宁的时候,小姑娘看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不高兴?」 林星承皱了皱眉头,声音平静。不过却很犀利,也很笃定。 薛清宁一怔。 她刚刚确实不高兴,林星承又是个心很细的人,被他发现也是件很正常的事。但是她没有想到林星承会直接这么问她。 他看起来是个很冷漠的人,很少会关注其他的人或事情的。 薛清宁想了一想,才点了点头:「嗯,我是有点不高兴。」 既然都已经被他看出来了,非要说没有那也没什么意思。而且林星承这么聪明,她不觉得自己能瞒得过他。 不过在林星承问她为什么不高兴的时候,她就没有说真实的原因了。 只含糊的说着:「没什么。就是我做错了事,我娘说了我两句而已。」 林星承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他能听得出来她这话里面的敷衍。想要继续问她,可是料想她也是不会对他说出真正的原因的。 他很明白,在薛清宁的心里,对他其实是很客套,也很疏离的。 唇角微抿,林星承的眸光转淡。 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主动的问过任何人为什么不高兴。别人高不高兴,与他有什么相干呢。现在他主动的问薛清宁了,可是薛清宁却…… 就想要离开。 但是眼角余光看到薛清宁眉眼都微垂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晓得为什么,他的脚却是没法子往前挪动一步的。 索性站在原地没有动,转过头看旁侧的一株冬青树。不过也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只能说林星承的气场实在是太强了。还是个很冷淡,很阴郁的气场。这样跟他站在一起,好像连风都忽然变的凛冽了起来。 而且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 目光偷偷的觑了林星承一眼,见他站的身姿笔直,一双手背在身后,也不知道是在看旁侧的树还是什么,一张俊雅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又或者他现在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最关键的还是,他好像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可是她很想走的啊。 薛清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只好又主动开始找话题。想了想,就问他:「你冷不冷?」 今天虽然是个晴朗的天气,但是他们两个现在站在一株香樟树下,树冠很大,叶子也很浓密,所以没有多少日光能照得进来。 而且还有风。 冬天的风总是很凛冽的,特别是站在日光都照不到的地方。所以哪怕薛清宁身上披了一件很厚实的斗篷,怀里抱了一只小手炉,但每当有风吹过来的时候她依然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 第18章 可是林星承身上只穿了一件青色的暗纹棉袍,不说小手炉了,他甚至连件斗篷都没有披…… 听到她的问话,林星承才终于转过头来看她。 小姑娘个子要比他矮,所以他要低下头或者垂下眼才能看到她。 就看到小姑娘的一张脸是白的,小鼻尖却是红的,原本淡粉色的双唇看起来有点发紫。 就皱着眉头问她:「你冷?」 看她穿的这样厚实,以为她不冷的,没有想到竟然会冷成这个样子。 薛清宁现在确实很冷。 手炉里的炭火应该快要熄了,已经没有刚刚那么暖和了。腿脚早就是冰凉凉的了,只想回去,坐在火盆旁边烤火,再也不出来了。 就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嗯,我冷。」 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大的缘故,她的声音听起来都有点儿发颤。 林星承的眉头皱的就更紧了。 终于说道:「既然冷,那你就赶紧回去。」 薛清宁立刻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跟他作辞,忽然听到薛清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薛清宁,哈,你怎么在这里?」 薛清雪虽然一直都很讨厌薛清宁,但是以前因为徐氏的缘故,她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对薛清宁如何。 至少每次跟薛清宁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会叫她一声四妹的。 但是现在薛清雪只以为薛博明肯定会休了徐氏,她的姨娘很快就会取代徐氏成为荣昌伯夫人,她也会取代薛清宁成为嫡女,所以是再不屑在她面前装了,开始直呼其名起来。 薛清宁也没有料想到薛清雪竟然会对她直呼其名。 眉头微皱,她转身望过去,就看到薛清宁正摇摇的往她这里走过来,身后跟着丫鬟红杏。 薛清宁目光打量了她一打量,见她身上穿着锦裙绣袄,发髻上簪了好几样贵重的首饰,一看就知道是很用心的打扮过的。 若只是在家中闲逛,何必要打扮的这样用心?刚刚应该是出门去了。 也不知道她出门是见到了什么人,又或是遇到了什么事,现在竟然连四妹也不叫了,开始对她直呼其名起来。 薛清雪这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来。 停下脚步,她目光在薛清宁面上转了一转,然后又在站在她身后的林星承面上转了一转。 林星承虽然多数时候都待在碧梧斋,但到底在荣昌伯府几年,薛清雪还是见过他一两次的。 不过上次见他应该是半年多前的事了吧?或者时间更久?她已经记不清了。 倒是这小子的个子比她印象中要高了不少,相貌好像也俊秀了不少。 但那又如何?只是个妾室的弟弟罢了,她眼中是肯定瞧不上这种人的。 可薛清宁刚刚竟然跟这样的一个人站在一起说话,而且两个人看起来还很熟悉的样子。 薛清雪鼻中嘲讽的轻哼了一声,随后就说道:「薛清宁,你可真是越来越没有出息了!再如何说你也是我们荣昌伯府的姑娘,竟然跟他站在一起说话。难道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薛清宁心想,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人了,而且我还知道他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人。 其实她有点儿不大想管薛清雪,由着她自己作死算了。但是转念一想薛清雪到底是她们大房的姑娘,真惹恼了林星承,要是万一林星承迁怒起来,将这笔账记在她们大房的头上…… 就忙阻止薛清雪:「大姐,你不要这样说林公子。他,他是,」 说到这里,薛清宁踌躇了一下。 按照原书的剧情,她以后应该是要叫林星承为姐夫的,但是现在薛清璇还没有回来,他们两个人甚至都还没有见上面,她是肯定没法子现在就这样称呼林星承的。 想了想,就肃着一张脸,很郑重的说道:「他是我的朋友。」 她这话一说出来,薛清雪和林星承两个人都怔住了。 林星承最先反应过来,垂眼看着背对着他,站在他面前的薛清宁。 从这个角度其实看不到她的正脸,只能看到她头上扎的双丫髻。 可能因为今天不出门的缘故,她头上都没有戴什么首饰,只在每一边的丫髻上面简简单单的扎了一截粉色的发绳。 不过她的头发很好,乌黑浓密。有一小块日光从头顶的树叶间隙漏了下来,正落在她的头上,那一块秀发便闪着微微的光。 而且,小姑娘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样子,还有听着她刚刚说的那句话,林星承莫名的就觉得她是在护着自己。 唇角不由的往上微微的弯了起来。不过很快的又被他给压了下去。 薛清雪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 先是瞪大了双眼,一脸震惊,像看个傻子一样的看着薛清宁,然后忽然就笑了起来。 薛清宁正不明白她在笑什么。她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就见薛清雪停下笑,一边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水,一边说道:「朋友?薛清宁,我原来不知道你竟然会跟这样的人做朋友。你这可真是,自降身价啊。」 第19章 林星承面色一冷,看着薛清雪的目光中有一股逼人的寒意。 但是薛清雪并没有留意到,她现在只想着要如何的给薛清宁找不痛快。 「刚刚我在玉料铺子里面听到陆姑娘和崔姑娘说话,说永嘉侯府的嫡长孙都要唤你为小姨。我心想你还挺厉害的啊,都能攀附上永嘉侯府。也不晓得你们母女两个是用什么手段哄骗人家的,连人家的母亲都不知道这件事。听说现在倒是知道了,恼的不行,正想着法儿要找你们的麻烦呢。」 「刚刚我已经将这件事告诉给父亲知道了,父亲也气的不行。说是决不能因为你们母女两个的缘故给咱们整个荣昌伯府招惹了祸事。他已经怒气冲冲的找你母亲去了,可你倒好,还有闲心在这里跟一个,」 她原本是想说林星承低、贱的,但是眼角余光无意中瞥到林星承,被他眼中冰寒的目光给吓到,心中陡然一惊,余下的话就被吓的咽了回去。 薛清宁这会儿却是没工夫去理会她了。满脑子只有父亲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而且现在怒气冲冲的去找娘了。 忙转过身就往上房的方向飞跑。 林星承看她这样的着急,原本是想要追上去的。但才走出去一步,忽然想起这是薛清宁的家事,而他在荣昌伯府只是个外人,压根没立场,也没法子去管这件事。 甚至很可能他连上房的院门都进不去。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的黯然。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之后,他转过头看着薛清雪,眼底满是冰冷的寒意和涌动的怒意。 薛清雪被他吓了一大跳,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就褪了个干干净净,胸腔里的一颗心也跳如擂鼓。 好像这个人下一刻就会冲过来用冷冰冰的手指掐住她的脖颈一样…… 不由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但是预想中的恐怖画面并没有来到,林星承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淡漠的收回目光,转过身走了。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弯的尽头,薛清雪才如劫后余生一般终于呼出了一口气来。 不过手脚却是软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要扶着红杏的手才能勉强站立。 心中却不由的在想着,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怪物,怎么单是目光就能这样的吓人?等她姨娘做了这荣昌伯府的夫人,一定要想法子将这个人赶走才行。 站在原地定了定神,待手脚恢复了一些力气,才扶着红杏的手回清桐院。 而薛清宁这边,一回到上房,尚且才刚到院子,就已经听到屋里薛博明很愤怒的说话的声音。 倒是没有听到徐氏说话的声音。不过这样薛清宁就更加的担心了。 忙叫小桃和小青分别去看大公子和二公子在不在家,若在,叫他们立刻过来。 小桃和小青答应着转身去了,薛清宁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一脸坚毅的抬脚跨进了屋。 不论如何,她是肯定不能让徐氏受到半点儿委屈的。 不过教薛清宁意外的事,她一走进屋里面,虽然确实看到了薛博明站着暴跳如雷在说话的样子,但是徐氏却是端坐在罗汉床上,面上神情平静的很,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甚至还拿起盖碗慢慢的喝了两口茶水,偶尔才会掀起眼帘淡漠的看薛博明一眼。 薛清宁:…… 莫名的让她觉得徐氏这其实是在看猴戏。 倒是看到薛清宁站在门口,徐氏面上的神情才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你怎么进屋来了?」 徐氏眉头微微的皱起,「文竹和瑞香没有在外面拦着你?」 她原本就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看到父母争吵的画面,怕他们心中会难受。更何况这件事跟薛清宁肯定是逃脱不了干系的,若她在这里,薛博明肯定会责罚她。 她想将所有的事都自己一个人担下来,所以刚刚薛博明怒气冲冲的过来,跟她说起这件事,她立刻就叫文竹和瑞香到屋外面去守着。若看到薛清宁回来,一定不能让她进屋。 但是没有想到现在薛清宁还是进屋了。 「她们两个拦我了。」 薛清宁忙说道,「不过我实在是担心娘,一定要进来,她们两个也拦不住。」 徐氏看着她,叹了一口气。 一方面是欣慰的,但另外一方面,她也担心。 薛博明现在既然已经看到薛清宁了,她想要再叫她走估计也是没有用的。也不晓得薛博明待会儿会怎么罚她…… 就放下手里的盖碗,温声的叫薛清宁:「到娘这里来。」 薛清宁应了一声,走到徐氏的身边。 原是没有坐的。想着现在薛博明正在气头上,还站着,她做女儿的倒坐下,那薛博明不得越发的气得暴跳如雷啊。 徐氏却不管这个,伸手握着薛清宁的胳膊,拉着她在自己的怀中坐下。还抬手握住了薛清宁的耳朵,就是不想让她听到薛博明那些骂人的话。 第20章 然后她才一脸平静的看着薛博明,直截了当的说着:「这件事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却跟元青和宁宁无关,都是我的过错。你便直说,你想如何。」 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么直接,薛博明反倒愣住了。 而且,这也是自打他刚刚过来之后徐氏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面对着他的时候永远都是这样气定神闲的,哪怕明明是她做错了事。再反观自己,却如同个跳梁小丑一样,上蹿下跳的。 薛博明也说不上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不过恼羞成怒是肯定有的。 就伸手指着徐氏大声的说道:「你倒是想一个人担下这件事,可是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能同意?」 「那你到底想要如何?」 徐氏是个很聪明的人,已经很明白薛博明想要做什么了。不过她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要等着薛博明自己说出来。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薛博明在说道:「为了保全我们整个荣昌伯府,是肯定留不得你们母子三个了。给你一封休书,你自回娘家。薛元青和薛清宁也要除族。往后若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真的因着这件事要找你们的麻烦,那也与我荣昌伯府无关,都是你们三个人的过错,不能连累到我们。」 薛清宁虽然被徐氏牢牢的用手捂住了耳朵,但是薛博明说话的声音这样的大,她多少还是能听到一些的。 就要开口跟薛博明说这件事都是她的过错,跟娘和二哥没有关系,她愿意一个人承担。但是徐氏察觉到她想要开口,却是牢牢的将她按在了自己的怀里,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徐氏的面上虽然还是从容平静的,但其实心里面也觉得很失望很寒心。 她再如何对眼前的这个人没有感情,但到底跟他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养育了三个孩子,没有想到现在遇到事了,这个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保全他自己。 而且他甚至连自己的一双儿女都不想管了。 不过这样也好。徐氏心里想着,薛清宁年纪还小,薛元青是个冲动单纯的性子,若将他们两个留在荣昌伯府,薛博明往后是肯定会再娶妻的,等有了继母,她怎么能不担心她的孩子?像现在这样带着他们两个一起离开,他们娘儿三个也能有个照应。 却是少不得的要被其他人在背后指点说道了。也只怕这两个孩子往后的亲事上面可能要差一些。 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两害取其轻,还是让他们两个好好儿的长大,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想明白这些,徐氏越发的镇定下来。 就对着薛博明点了点头:「好。不过我的嫁妆,还有我和元青,宁宁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体己,我是肯定都要带走的。」 能多一些钱财傍身那肯定是好的,所以这件事情上面她肯定寸步不让。 薛博明听了,却有些踌躇起来。 他再如何的不通庶务,也知道现在荣昌伯府不比以往了。年初才刚卖了一个庄子,余下的也就只有一个庄子和两处铺子了。 但自己俸禄有限,府里还有大房和三房,以及许多下人要养活。 徐氏的嫁妆,却是很可观的。而且她做荣昌伯府夫人这么多年,肯定积攒下了很丰厚的体己,要是让她全都带走…… 想了想,就说道:「你的嫁妆还罢了,我原也不争究什么,你全都带走就是。但是你们几个这些年攒下来的体己,原就是府中所有,你怎么能……」 徐氏看不得他这个样子,也实在是懒得跟他再争论下去了。打断他的话,干干脆脆的就说道:「这些我肯定都是要带走的。若你不允,我便闹将起来。你也该清楚,休妻也不是你想休便能休的,七出之条我并没有犯过一条。大不了闹到衙门去。且不说最后你到底能不能成功的休妻,只这闹的时间,也足够永昌伯府和靖国公府过来找麻烦了。到那时,我们娘儿三个固然跑不了,你以为你就能跑得掉么?」 说到后来,她的话语里面带上了很嘲讽的意思。 听得薛博明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不说旁的,徐氏确实是个很贤惠的人。当初父母不同意他纳罗姨娘为妾,还是徐氏出面劝说的。后来她还抬了冯姨娘。就是谢灵秀,见她有了身孕,也是徐氏当即就建议抬她为姨娘。但是罗姨娘甚至都说了反对的话。 徐氏这几年在管家方面也是很不错的。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们荣昌伯府一应该有的颜面她还是在努力支撑着的。她还生了两子一女,他父母在世的时候对他们也很孝顺。 可以说七出之条里面徐氏确实没有犯过一条。 薛博明不由的有几分犹豫起来。但随即想到先前薛清雪说过的话,孟夫人很恼怒,听得说很快就会来找咱们家的麻烦了…… 就算徐氏以往有再多的好,那也不能连累到他们荣昌伯府。 而且,现在徐氏不也为了那些体己在跟他讨价还价么?可见她也并不是一心的为他好。 第21章 就狠了一狠心,大声的说道:「好,便让你全都带走。」 徐氏看他一眼,随后扬声高叫文竹和瑞香。 等到文竹和瑞香推帘子走进来,她便吩咐她们两个去拿纸墨来,伺候薛博明写休书。 文竹和瑞香听了这话,都吓了一大跳。 两个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文竹还着急的说道:「夫人,您这……」 徐氏抬手止住了她:「去罢。」 两个人没有法子,只得一脸悲切的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去拿笔墨。 徐氏这时候才终于放开了薛清宁。 薛清宁已经哭的说不出话来了,眼泪水将徐氏的衣襟都泅湿了一大块。 徐氏拿起手帕轻柔的给她擦着脸颊上的眼泪。一边擦,她还一边笑着柔声的说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让你哭成这个样子?瞧你,一张小脸都快哭成个小花猫了。」 就叫小丫鬟去打水来给薛清宁净面。 薛清宁明白徐氏这只是在安慰她而已。 早先徐氏的祖父虽然曾做到了国子监祭酒,但下一辈的子侄却没有几个争气的。徐氏的父亲,也就是薛清宁的外祖父虽然中了举,但随后却不小心得了痨症。缠绵病榻数年,将原就不甚宽裕的家底都给耗尽了。于是等他前几年过逝之后,举家搬回了老家香河县。 香河县虽然离着京城也不算太远,但徐氏的母亲在她刚嫁给薛博明不久就已经过世了,现在家中是徐氏的庶兄在当家做主。 又没有个高堂在,哪里能让被休的徐氏回到娘家呢? 她觉得都是自己害了徐氏。 徐氏却不以为然的很:「只要咱们手里有钱,到哪里不能过活?而且咱们还有香皂铺子。」 她还是很自信的。 开香皂铺子的事她并没有告诉给薛博明知道。不过现在看来,也幸好没有告诉他。 一开始原只是想着那间铺子空着也是空着,难得薛清宁想要做一件事,就让她玩玩也没什么。没想到现在香皂竟然卖得这样的好,有好几次她出去交际,别家的女眷都会给她推荐这些个香皂,说特别的好用。 自然他们这段时间也盈利了不少。 徐氏心里面已经在开始默默的盘算了。 她手头有的这些钱已经足够她在京城买下一所宅院了,还有剩余。后期香皂铺子也一直会有盈利,是肯定足够养活她和薛清宁,还有薛元青的。 甚至他们三个人的生活过的会比现在还要好。 管了荣昌伯府这些年,日日的都要想着省俭,还要想着外面不能坠了荣昌伯府的脸面,关键是还不落好,徐氏早就已经烦了。 更何况罗姨娘母女两个还经常给她找事,倒不如自己带着一双儿女单门单户的另过,还落得个清净自在。 反正她是不需要薛博明这个丈夫的。这个丈夫从来就没有让她觉得有依靠的感觉,只会让她烦心。 只是…… 小丫鬟这时推开门口的夹棉帘子,就看到薛元韶急急的抬脚走了进来。 「娘,」 薛元韶刚刚在院子里面遇到了瑞香,瑞香哭着告诉了他老爷要休了夫人,还要将薛元青和薛清宁除族的事,薛元韶心中大惊,于是这会儿一进门就忙问着,「是不是昨天的事父亲已经知道了?」 若不然薛博明好好儿的怎么会闹这么一出? 徐氏对他点了点头,招手叫他到旁边来坐。 薛元韶却没有坐,却是带着怒意的问道:「父亲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一家人难道不该同舟共济,有难同当的么?怎么父亲现在知道了这件事,首先想的却是要休弃娘,还要将二弟和宁宁除族?他这哪里有一个身为丈夫和父亲该有的担当? 徐氏却叫住了他:「你过来,我有话要嘱咐你。」 知道现在事情已成定局,纵然薛元韶再去找薛博明也是没有用的,父子两个只会吵起来。 不过薛博明到底是薛元韶的父亲,徐氏并不希望他们两个吵起来。传出去总归会对薛元韶不好的。 就语重心长的跟他说道:「元青和宁宁往后都跟着我,我肯定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你,」 说到这里,徐氏叹了一口气。 她自然是想要薛元韶待在她身边的,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一来这件事跟薛元韶并没有关系,二来,薛元韶可是荣昌伯府大房的嫡长子,薛博明不可能让他跟着她离开荣昌伯府的,三来,薛元韶明年就要下场乡试了,若能考中举人,毕竟还有荣昌伯府的余荫在,往后他的仕途总比跟着她要好一些。 「……不过你不像元青和宁宁。你现在已经大了,也是个很有主见,很沉稳的人。往后不管如何,你只要照常看你的书,做你的举业便是,其他的事你不必关心。就是我和元青,还有宁宁,离开了这荣昌伯府,也会在京中居住。你若想我们了,随时都可以来看我们。」 第22章 只是话虽如此说,但哪怕就是住在隔壁,抬脚就到呢,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饶是薛元韶平日再是个稳重的人,听完徐氏说的这话,依然忍不住的落下泪了。 下一刻他就在徐氏的面前跪了下来。 薛清宁也跟着一块儿跪了下来,依然哭的说不出话来。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一边哭,一边心中茫然的想着,她当时为什么就不能多几个心眼想一想这件事呢?又或者是那时候告诉了徐氏和薛元韶孟锐的真实身份也好啊,这样也不会走到现在的这一步了。 正哭着,薛博明已经拿着写好的休书走进来了。 看到屋里这个样子,他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正要说话,文竹忽然飞跑着进屋来,手里还拿着一封大红色的帖子。 仓促间甚至还撞到了薛博明的胳膊。 不过文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抢着跑到徐氏的面前,就急忙说道:「夫人,永,永嘉侯府遣人过来送帖子了,说,说是孟夫人请您年后正月初八去他们永嘉侯府赏梅花。」 屋子里的人听了这话全愣住了,目光都看着文竹。 看得文竹不好意思起来,小心翼翼的叫着:「夫人?」 她一直都在徐氏身边伺候的,徐氏待她很好,她自然也是真心的替徐氏着想,不愿意看到她被薛博明休弃。 现在永嘉侯府竟然给夫人下了帖子,请夫人年后去参加梅花宴! 要知道梅花宴的帖子京城里面的许多权贵世家都想要的,可并不是想要就能有,像他们荣昌伯府,那是肯定没有资格的。 现在有了这个请帖,可见夫人在永嘉侯府那里都是有面子的。那老爷应该不会再休弃夫人了吧? 还是徐氏最先反应过来,一脸平静的叫文竹:「将请帖拿来我看。」 文竹忙应了一声。双手捧着请帖,走到徐氏面前恭敬的呈了上去。 请帖上面的大红色很正,上面的字都是用金箔写的。 徐氏打开请帖看的时候,薛博明也已经反应了过来。 心里面满满的都是震惊。体现在脸上,就是一双蜜蜂眼都睁大了,仿似都能看得到上下眼睑处的眼白。 永嘉侯府怎么会给徐氏下帖子,请她去参加梅花宴呢?薛清雪刚刚不是才告诉过他,崔夫人对自己的嫡长子唤薛清宁为小姨的事压根一点都不知情的么?而且还恼的不行,就要找徐氏他们的麻烦的,可怎么现在…… 难道崔夫人竟然是知道这件事的,而且对于这件事她还是认可的? 薛博明下意识的就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 崔夫人可是永嘉侯府的世子夫人,还是靖国公的嫡长女,身份何等的尊贵。她的嫡长子身份自然也很尊贵。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嫡长子叫一个家世不如他们,而且才八岁的小姑娘为小姨? 除非还有旁的缘故,所以崔夫人才不得不容忍下这样的一件事。 但这个旁的缘故会是什么呢? 薛博明想不出来,刚刚薛清雪并没有对他说。 因为就连陆琦玉和崔莹华都不知道薛清宁认孟锐为义兄的事,薛清雪自然无从得知。而即便薛博明再如何的想这其中的缘由,那也是肯定想不到这一点的。 就有些怀疑徐氏手上请帖的真假来。 踌躇了一会儿,最后他还是厚着脸皮伸手找徐氏讨要:「将请帖给我看一看。」 徐氏没有理会他,将帖子搁在了手边的炕桌上,伸手拿了盖碗喝茶。 不紧不慢的喝了两口,她想起了什么事来一般,抬起眼看着薛博明,面上神情淡淡的:「休书写好了?拿来给我。」 休书自然是写好了,现在就在薛博明的手上。 原本在薛博明的想象中,是要一进屋子就重重的将休书拍到徐氏的面前的。就不信徐氏到时还能继续平静淡定下去。 他甚至还以为徐氏到时候肯定会跪下来求他,告诉她刚刚自己只是死鸭子嘴硬而已,其实她一点都不想离开这个家。 但即便那样,他还是会继续让徐氏带着薛元青和薛清宁离开荣昌伯府。 但是现在,永嘉侯府竟然遣人给徐氏送了梅花宴的请帖来……豆*豆*网。 薛博明就不想将这张休书递过去了。 忙将拿着休书的那只手背到身后,只叫徐氏:「你先将永嘉侯府的请帖给我看看。」 徐氏依然不理会他,只蹙着眉头想自己的事。 薛元韶虽然也是满腹的不解,但他也明白这下子薛博明是肯定不会将休书给徐氏的。 心中略定,他伸手将薛清宁拉起来,抱着她站在一旁。 徐氏想了一会儿,也是没能想明白这其中的缘故。 怎么永嘉侯府会遣人给她送梅花宴的请帖来呢?她以前可是从来没有收到过的。 第23章 薛清宁心中却有些明白过来。 昨日她见到孟锐的时候,孟锐曾问过她想不想要永嘉侯府梅花宴的请帖,当时她想了一想,最后还是摇头拒绝了。 她很明白永嘉侯府梅花宴的请帖代表着什么,但是她也知道,她并不想让孟锐以为她认他为义兄是因为他靖国公世子的身份,想要借由他攀高结贵。 可是没有想到现在永嘉侯府还是将梅花宴的请帖送了过来。 也不晓得是孟锐遣人去永嘉侯府说的,还是自己亲自去找他长姐说的。更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说的…… 见徐氏依然蹙着眉头,薛清宁就走过去,弯腰在徐氏的耳边轻轻的说了这件事。 徐氏立刻惊讶起来。 现在她还真有些弄不明白孟锐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但思来想去的,也只能是孟锐确实将认薛清宁为义妹的事当了真,才会去永嘉侯府找他的长姐要这个梅花宴的请帖。 虽然徐氏也没有见过这位崔夫人,但听得说她是个极聪明,也极有分寸的人。若靖国公府不同意这件事,她怎么会送梅花宴的请帖给她们? 仿似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一般,瑞香这时候也手里拿着一张大红的请帖,推开门口猩红色的夹棉门帘快步的走进了屋里来。 「夫人,」 顾不上对薛博明行礼。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瑞香双手捧着请帖,急忙走到徐氏的跟前,禀报着:「刚刚靖国公府遣人送了这张请帖来,说是请您年后正月十五元宵带着公子和姑娘一块儿去靖国公府赏灯听戏呢。」 因为有刚刚薛清宁说过的话,徐氏听了这话之后虽然也很惊讶,但总得说来还算是镇定的。 薛清宁和薛元韶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也能猜想得到一二,只有薛博明,整个人完全的震惊了。 等到反应过来,他也顾不上其他,两步抢过来,伸手就去拿徐氏手里的请帖。 徐氏已经将靖国公府的这张请帖看完了,见薛博明要拿,担心他力气太大会撕破了帖子,就干脆放手,由着他拿去。 叫薛元韶和薛清宁都坐下,又叫文竹和瑞香拿茶和攒盒过来。 刚刚的事,肯定吓到他们两个了。 薛博明这时已经看过了靖国公府的请帖,又拿起徐氏先前放在炕桌上的永嘉侯府的请帖来看。 可以肯定这两张请帖都是真的。只是,怎么会这样?按照薛清雪说的,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肯定饶恕不了薛元青和薛清宁的。徐氏作为知情人,也肯定饶不了她。但是现在怎么他们两家都会给徐氏下请帖? 看着徐氏的目光就十分的复杂。 有震惊,也有疑惑,也有隐隐的不安。 徐氏是不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在瞒着他? 仿似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徐氏对他点了点头。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确实有件事我之前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你。」 「元青结交的那位名叫孟锐的朋友,其实就是靖国公世子。孟世子呢,还认了宁宁为义妹。至于永嘉侯府的那位嫡长孙,他们几个以往也在一起玩。他唤宁宁为小姨,这也是孟世子的意思。」 先前徐氏是肯定不敢将这话告诉给薛博明知道的,但是现在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都相继送来了请帖,她就明白,靖国公府这是承认了孟锐认薛清宁为义妹的事。 那就没什么不能再对薛博明说的了。 说完这几句话之后,她就对着薛博明伸出了手:「休书呢?拿来给我。」 薛博明这会儿是肯定不会将休书给徐氏的,更加的不会将薛元青和薛清宁除族。 他们两个,一个是孟锐的朋友,另外一个甚至还是孟锐的义妹,有他们两个在,就相当于他们荣昌伯府结交上了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 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但是现在却都落在了他们荣昌伯府的头上。 拿着休书的手紧了紧,随后薛博明对徐氏尴尬的笑了笑,解释着:「刚刚我只是在跟你们开玩笑而已。你的我三媒六聘的发妻,元青和清宁更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会将你们赶出家?再不要说这件事了。」 说着,三两下的就将写好的那张休书给撕了个粉碎。 徐氏目光冷淡的看着他,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冷的:「你说你那些话是开玩笑的,可我却当了真。」 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那些碎纸片,然后吩咐站在一旁的文竹和瑞香:「将笔墨拿到这里来。」 竟是要薛博明当场在这里再写一张休书给她。 薛清宁不明白徐氏的想法,反而觉得徐氏带着她和二哥离开荣昌伯府也挺好的,强过再受薛博明的气。所以一听到徐氏这般说,立刻就站在徐氏的身边,开口附和着:「对。」 薛元韶却是明白徐氏的想法的,当下只默不做声,垂手站在一旁。 先前明明是他主动提出来要休了徐氏的,现在他不想休了,没有想到徐氏和薛清宁竟然还不依不饶的。 第24章 就觉得面子上很过不去。 不过他现在也不好给徐氏甩脸子看的。想必徐氏心里还有气的。就瞪了薛清宁一眼,呵斥她:「父亲和母亲在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不懂规矩!」 薛清宁却是立刻反唇相讥:「你刚刚不是才说过要将我除族的么?既如此,往后你也算不得是我父亲,我做什么要对你懂规矩?」 说的薛博明哑口无言,只能对着她干瞪眼。 徐氏眼中浮上一层笑意来。但随后就又敛了下去,只淡淡的说道:「这休书是你说要写的,宁宁和元青也是你说要除族的,既如此,还希望你要说话算数。」 先前听到薛清雪的那一番话,薛博明心中确实是想要这样做的,但是现在,他一点都不想要这样做。 是薛元青结交的孟锐,也是薛清宁认的孟锐为义兄,若这会儿将他们两个除族了,他们荣昌伯府照样没法子跟靖国公府和永嘉侯府结交上。 但是看现在的这个情形,不对徐氏认错是肯定不行的…… 踌躇了好一会,他狠了一狠心,正要说这件事是他错了,让徐氏原谅他的话,忽然就听到薛元青在外面大声的叫嚷着。 「父亲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随后夹棉的厚重门帘子被从外面踢开,薛元青大步的走了进来。 他是个做事很冲动的人。刚刚在路上就已经听到丫鬟跟他大致的说了事情的原委,只觉得怒火中烧。 虽然他知道自己一直不得薛博明喜欢,但心里面还是尊敬他这个父亲的。但是没有想到他这个父亲,现在一旦有了祸事,首先想到的就是要休掉母亲,还要将他和宁宁除族。 这样的一个人,哪里还配做丈夫,做父亲了? 于是进屋之后,一看到薛博明站在原地,他立刻就大声的质问起他这些话来。 不消说,薛博明自然是被他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待要在他面前摆父亲的架子,却被薛元青用极其不屑的口吻说了一番刚刚薛清宁说过的话。 你都要将我除族了,还要在我面前摆什么父亲架子?我会怕? 薛元韶心中现在也是对这个父亲极其的失望,所以就站在一旁看着薛元青如此。 至于薛清宁,听了薛元青说的这些话,更是觉得心中畅快无比。只恨不得拍手再好,再附和一句,二哥说得对。 最后薛博明也是没有法子了,只得尴尬的看着徐氏。 知道徐氏是肯定能管得住薛元青的。 徐氏眼看也闹得差不得了,是时候该收网了。 拿起盖碗喝了两口茶水之后,她才终于开口呵斥了薛元青。 薛元青虽然觉得自己还没有说够,但他向来是尊敬徐氏的。既然现在徐氏发了话,他也只得应了一声是,规规矩矩的站到了一旁去。 不过看着薛博明的目光依然是充满厌恶的。 徐氏这时候也在看着薛博明。 她的目光虽然是很平静的,但是却看得薛博明心中一阵发虚。 竟是不敢再直视她的目光,低下了头去。 就听到徐氏不徐不疾的声音在说道:「你后悔刚刚说过的话,我也可以当我自己没有听到这些话。」 这就是要原谅他了? 薛博明心中大喜,忙抬起头看徐氏。 就听到徐氏在问他:「不过,我倒要问一问你,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她昨天就已经告诫了薛元韶,薛元青和薛清宁,万不能将这件事告知其他任何人,特别是薛博明知道。就是因为她很明白薛博明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现在薛博明还是知道了。 自然不会是他们三兄妹告诉的,肯定另有他人。 只怕告诉了薛博明之后,这个人还挑拨他休妻,将自己的一双儿子除族。 这个人实在是可恶。若让她知道这个人是谁,她是必定饶恕不了这个人的。 薛清雪回来告诉了罗姨娘这件事,罗姨娘果然很高兴。 还细细的问了薛清雪当时是如何跟薛博明说的。问完之后,犹嫌薛清雪当时说的还不够狠。 「……你父亲那个人,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肯定会将整个荣昌伯府放在最前头的。加上他原就对徐氏没有多深的感情,你再多吓一吓她,他肯定会休弃徐氏。就是薛元青和薛清宁,只怕他也不会留下他们两个。」 又叫了自己的心腹丫鬟赶紧去上房打探,若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就来告诉她。 丫鬟答应着去了。约莫一顿饭左右的功夫急急的回来禀报,说是打听到老爷已经在写休书了。还说要将二公子和四姑娘除族。 薛清雪一听就立刻高兴起来。 「哼,看她薛清宁往后出去旁人还怎么说她是荣昌伯府的嫡女!等我再见到她,我肯定要狠狠的羞辱她一番。」 第25章 扯着罗姨娘的袖子又说道:「刚刚我回来的时候,竟然撞见薛清宁跟三房那个林姨娘的弟弟站在一块儿说话,两个人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她薛清宁现在才多大的年纪,竟然都会做出那副狐媚样子来勾人了。等她将来大了,肯定不是个守规矩的。」 「还有林姨娘的那个弟弟,」 说到这里,薛清雪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她想起林星承当时看着她时冰冷的目光,实在是让人心中害怕。就是她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心跳止不住的加快。 顿了顿,她才继续说下去:「姨娘,那个姓林的讨厌的很,我不喜欢他。等你做了荣昌伯夫人,一定要将他从咱们家赶走。」 其实隔着房,三房的事情他们大房按理是管不到的,但是薛清雪就是觉得,只要罗姨娘做了夫人,她做了嫡女,在这整个荣昌伯府她们娘儿两个都是可以横着走的。 罗姨娘听了这个消息心里面也很高兴,觉得但凡徐氏被休了,依照她和薛博明之间的情分,这个荣昌伯夫人的位子就肯定会是她的。 当年薛博明可是答应过她,会三媒六聘,风风光光的迎娶她的。 不过面上还是矜持着,说薛清雪:「胡闹!这件事还没有个定论呢,你就什么话都往外说?」 但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又叫丫鬟去上房打听,看薛博明的休书有没有写好,徐氏和薛元青兄妹什么时候会离开荣昌伯府。 可别到时候赖着不走,又或是哭着求薛博明,到时候薛博明心一软,这休妻就不一定能休的成了。 丫鬟答应着去了,可这一次好长一会儿时间都没有回来。 罗姨娘坐立不安,不时的转头看着槅扇窗外面。 薛清雪也很着急。就骂那个丫鬟:「叫去打听消息,怎么这些时候都不回来?不晓得我们在这里等的着急?」 才骂完,就见有个小丫鬟推开帘子飞快的跑进来。 罗姨娘立刻站起来,问道:「可是小莲回来了?」 小莲就是刚刚她打发去上房探听消息的那个丫鬟。 小丫鬟摇了摇头,喘了口气,正要说话,门口的夹棉门帘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有个穿青色半臂,生了一张容长脸面的丫鬟走了进来。 罗姨娘和薛清雪认出来这是徐氏身边的丫鬟文竹,不由的都很惊讶起来。 哪能不惊讶呢?要知道文竹可是徐氏身边的大丫鬟,府中的下人看到她都要叫一声文竹姑娘或是文竹姐姐的。 以前她可是从来没有到清桐院来过的,怎么现在却过来了? 而且再一细看,就看到文竹的身后跟着两个很壮实的仆妇。一看就知道是做粗活的,力气很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罗姨娘心中摸不准,便还是起身从罗汉床上站起来,对文竹笑道:「不晓得今儿吹的什么风,竟将姑娘吹到我这里来了?」 忙着叫文竹坐,又叫小丫鬟倒茶过来。 暂且对这丫头客气一些,等徐氏滚出荣昌伯府,她再好好的收拾这丫头。 薛清雪却只以为徐氏这肯定是已经被休了,哪里还能瞧得上她身边的一个丫鬟?看到罗姨娘竟然对文竹竟然的客气,立刻不忿的叫起来。 「姨娘,她一个丫鬟,你对她这么客气做什么?」 又斜着目光瞥了文竹一眼,鼻中轻哼了一声,然后十分不屑的说道:「我知道你仗着自己是徐氏身边的大丫鬟,往常眼里压根没有我。但现在不同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明天我就叫我姨娘将你打发到厨房里面去做个烧火丫头。」 烧火丫头可以说是做低等,也是干活最累的丫鬟了。 「清雪!」 罗姨娘忙喝叫了她一声。同时心中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她知道文竹对徐氏是很忠心的,按理说若徐氏现在被薛博明休了,文竹怎么可能看起来还是现在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甚至她脸上都有笑意…… 文竹的脸上现在确实有笑意,不过是嘲讽和鄙视的笑意。 听薛清雪说了这些话她脸上的笑意也一点儿都没有褪。 「大小姐倒是想叫罗姨娘将奴婢撵去做个烧火丫头,但恕奴婢直言,罗姨娘也只是个姨娘罢了,最多算半个主子,哪有什么权利这样做?」 话语里面的嘲讽任凭是谁都能听得出来。 薛清雪的脾气原就不好,现在也确实有点儿得意忘形了。只以为徐氏已经被薛博明给休了,这荣昌伯府女主人的位子很快就是罗姨娘的。 于是听了文竹的话,立刻大怒起来。 「丫鬟就是丫鬟,懂得什么?目光短浅!我姨娘现在是姨娘不错,可难道她一辈子都是姨娘?到明儿你就知道她有没有资格撵你去厨房了。」 「我看是没有资格的。而且,」 第26章 说到这里,她看着罗姨娘,意有所指的说着,「不过有一句话你说的很对,罗姨娘现在是姨娘不错,但她也未必一辈子都是姨娘。」 说完,也不等罗姨娘和薛清雪想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直接了当的说道:「夫人叫你们两个过去呢。」 又挥手叫身后跟着的两个仆妇上前来:「大小姐和罗姨娘是自己体体面面的去见夫人呢,还是让奴婢找人帮点儿忙呢?」 竟是要仆妇压着罗姨娘和薛清雪去上房的意思。 罗姨娘和薛清雪面面相觑,压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薛清雪还大叫了起来:「我可是这府里的大小姐,你们敢这样对我?!我要去告诉父亲,让父亲将你们统统打死!」 她的声音实在太尖利了,吵的文竹都皱起了眉头。 就叫那两个仆妇:「张妈,赵嫂子,想个法儿让大小姐安静一些。」 张妈和赵嫂子都是上房做粗活的仆妇,刚刚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文竹说了整件事的大概,明白罗姨娘和薛清雪大势已去,这会儿再得了文竹的吩咐,如何不听? 两个人忙应了一声是。随后赵嫂子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掏出了自己常用的布手帕,团成一团,甚是敏捷的就往薛清雪的口中塞了过去。 薛清雪想要挣扎,但赵嫂子已经牢牢的钳制住了她的两只手,笑着说道:「大小姐还是不要动的好。奴婢手劲大,您这细皮嫩肉的,仔细伤了您。」 完全听不出来是在劝说,反倒更像是在威胁。 罗姨娘刚刚还在快速的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想现在竟然看到赵嫂子这样对薛清雪。 哪里还有心情去想什么,立刻呵斥赵嫂子:「放开她。」 就要走过去拉开赵嫂子钳着薛清雪的手。 不想才刚往那里走出去一步,张妈就双臂张开,拦在了她面前。 「罗姨娘,您若不想也跟大小姐一般,奴婢劝您还是老老实实的。放心,等到了夫人那里,赵嫂子肯定会放开大小姐的。」 她们还称呼徐氏为夫人? 而且,看她们现在还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不,不可能。发生了这样的事,老爷是肯定会休了徐氏的,徐氏不可能还有翻盘的机会。 但是纵然心里面再这样的安慰着自己,罗姨娘还是不由的心中恐慌,手脚发软起来。 她明白,这一次只怕是她输了。 也不晓得这一次徐氏会怎么对付她。 文竹推开帘子走进屋来的时候,徐氏正在和孙妈妈说话。 「……虽说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赴宴的日子都在年后,但过两天就是除夕了,年后又要忙着走亲访友的,事多。这几日你就好生的准备两份礼品出来。不用太丰厚,显得咱们巴结他们似的。但也不能太菲薄了,显得咱们小家子气。」 孙妈妈忙应了下来。 又高兴的说道:「哪里能想到那位孟公子竟然会是靖国公世子呢?咱们姑娘还认了他为义兄,这可是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事。」 哪怕往后靖国公府并不会做一些提携他们荣昌伯府的实质性的事,但仅就靖国公府承认薛清宁是孟锐义妹的这一条,旁人就再也不敢小觑他们荣昌伯府了。 这确实是一件很好的事,徐氏也很高兴。 想了想,就叫孙妈妈:「待会儿你去小厨房说一声,让她们晚上多准备几个公子和姑娘爱吃的菜罢。」 先前他们兄妹三个都有些吓到了。特别是薛清宁,将她按在自己怀里不让她说话的时候,都能感觉得到她一直在哭。 刚刚这件事尘埃落定了,徐氏还特地叫薛元韶和薛元青领着她到他们两个的书房里去,好好的安抚安抚她。 虽然在薛博明的恳求下她可以不要休书,也不会带着薛元青和薛清宁离开荣昌伯府,但肯定是有条件的。 条件就是,罗姨娘和薛清雪她是要打发走的。若不然往后她们娘儿两个再嚼什么舌根,家宅无宁日。 这些内宅的事徐氏并不想让自己的三个孩子看到,所以也是将他们都支走的原因之一。 等吩咐好了孙妈妈,徐氏才看了文竹一眼。 也没有说话。伸手拿了炕桌上的盖碗,慢慢的喝着茶。 文竹是极有眼色的。 刚刚进屋之后看到徐氏和孙妈妈在说话,不敢打断她们,就一直垂手站在一旁。这会儿见徐氏望过来,忙屈膝行礼,禀报着:「夫人,罗姨娘和大小姐都带过来了。」 徐氏点了点头。放下盖碗,这才掀起眼帘,目光冷淡的瞥了罗姨娘和薛清雪一眼。 罗姨娘和薛清雪面上满是震惊。 刚刚徐氏和孙妈妈说的话她们两个都听到了。 靖国公世子竟然认了薛清宁为义妹? 这也就难怪为什么崔子骞会唤薛清宁为小姨了。 第27章 而且听徐氏的意思,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都下了帖子请她们去赴宴。也就是说,靖国公府和永嘉侯府也是承认这件事的? 那先前薛清雪还去薛博明面前说这件事,想让薛博明休了徐氏…… 没有想到到最后竟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罗姨娘僵硬的转过头去看薛清雪。 薛清雪整个人都已经傻了。 孟锐怎么会是靖国公世子呢?当时在马场,她还那样的轻视他。 若早知道他是靖国公世子,当时她肯定就不会那样对他了。 忽然又开始怨恨起薛清宁来。 她肯定是一早就知道孟锐是靖国公世子的,但是自己那时候问她,她却不肯说。 可是她自己却偷偷的认了孟锐为义兄。 她就是故意的! 没有想到她小小年纪,心思竟然这样的歹毒! 薛清雪立刻开始愤怒起来。 想要叫薛清宁出来,大声的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可惜口中还被赵嫂子的手帕塞着,压根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呜呜的声音。 徐氏转过头看她一眼。 能看到薛清雪满脸涨的通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愤怒的缘故,脖颈上的青筋都梗了起来。 现在口中还塞着手帕就已经这样的吵了,若拿了手帕下来,不晓得会吵闹成个什么样子。 皱了皱眉头,就没有叫赵嫂子将她口中的手帕拿下来。 也不再理会薛清雪,目光看着罗姨娘。 罗姨娘这时候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必然是薛博明先前听信了薛清雪的话,过来找徐氏大闹,要将她休了,还要将薛元青和薛清宁除族,不想随后就得知孟锐竟然是靖国公世子,而且薛清宁还认了孟锐为义兄。 再将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的两份请帖拿出来,薛博明怎么可能还会休了徐氏,将薛元青和薛清宁除族呢? 只怕都恨不得对徐氏打躬作揖,恳求她不要生气了。 徐氏对此自然也是有条件的。而这条件,只怕就是…… 再看看薛博明都已经不在这里了,丫鬟小莲反倒跪在一旁,就明白薛博明这是任由徐氏处置她们了。 罗姨娘一方面禁不住的对薛博明心寒,但另外一方面,也不由的心中害怕起来。 不晓得徐氏会怎么处置她们…… 这时候已经不是逞强的时候了。忙双膝一软,对着徐氏就跪了下来。 「夫人,」罗姨娘一脸诚恳的样子。不过若细听,能听得出来她声音里面的颤音,「这都是清雪还小,不懂事。在外面听人说了只言片语的,担心她四妹会有麻烦,一着急,回来就立刻去跟老爷说了这件事。她应该将这件事先告诉给夫人知道的。」 「不过她这确实是一片心为四姑娘着想,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啊。夫人可千万不要听信老爷传错了话。您知道的,老爷那个人,有的时候惯会理解错别人的意思。」 只能先将这件事的过错往薛博明的身上推了。 因为罗姨娘对薛博明还是有信心的。但凡只要徐氏现在肯饶恕她们母女两个,不再追究这件事,等时候薛博明问起来,她就哭闹哀求。 薛博明是个心软,没有主见的人,两个人之间到底也是有一些情分在,不信到时候他还会追究这件事。 但是对着徐氏,罗姨娘却是晓得无论是哭闹,还是哀求只怕都是没有用的。这个女人除了对她的三个儿女,对其他的任何人都心硬的很,也都一点儿都不在意。 徐氏不屑的冷笑了一声。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狡辩。 也不想再跟她啰嗦什么了,直接说道:「想必你也应该明白了,老爷已经将你们都交给我来处置了。」 「我刚想了想,你这个人虽说一直不安分,也经常在背后挑拨离间,但到底给薛家生养了一双子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罢,便将你送到城外的水月庵去静心修行,为自己的下辈子祈福罢。」 水月庵的庵主是经常会来荣昌伯府讲解佛法的,徐氏也时常会给她们庵里添香油钱,彼此都是熟识的。 「至于清雪和浩哥儿,到底是老爷的儿女,我也不会苛待他们兄妹两个。稍后我自会寻个合适的人家将清雪嫁给去。浩哥儿么,就记在冯姨娘的名下,往后由她来抚养吧。」 徐氏的声音淡淡的,说完之后又拿起炕桌上的盖碗慢慢的喝着茶水。 薛清雪这时候却挣脱开了赵嫂子的手。在赵嫂子还来不及拉住她的时候就已经自己取下了一直塞在她口中的那块手帕。 然后就听到她尖利的声音在叫嚷着。 「我姨娘是父亲的姨娘,我和我弟弟也都是父亲的孩子,你凭什么能私自做主这样的处置我们?天下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就嚷嚷着要去见薛博明,要薛博明给他们主持公道。还说徐氏是个心肠恶毒的,分明就是处心积虑的早就想着要对付他们了。 第28章 徐氏也不生气。慢慢的将手里的盖碗放到炕桌上,然后一脸冷淡的吩咐着:「掌嘴!」 赵嫂子已经重又抓住薛清雪了。为了不让她再挣脱,还很用力的将她的两条胳膊反剪在身后。 张妈这时候得了徐氏的吩咐,忙应了一声是。然后走到薛清雪面前,高高的抬起手,对着薛清雪就重重的抡了两巴掌下去。 薛清雪就是想要挣扎都是不行的。 张妈素日又是做惯了粗活的,手上的力气很大,薛清雪养的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住她这两巴掌?当下白嫩的两边脸颊上就各有了一个很鲜明的手指印。右边唇角甚至都破了,有血迹沿着下巴蜿蜒下来。 「你跟我讲道理?」 叫张妈拉住尖声大叫的罗姨娘,徐氏看着薛清雪,声音清寒,「这就是道理!」 「徐婉云!」 张妈虽然拉住了罗姨娘,但是并没有堵上她的嘴巴,所以罗姨娘还是能说话的。 她这时候也晓得无论她再如何的哀求徐氏,徐氏都是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既然如此,还求她做什么? 对徐氏多年的憎恨一下子全都冒了出来。 索性大叫起来,「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当年要不是你,老爷娶的人就会是我,这个荣昌伯夫人的位子也会是我的。你占着原本该属于我的位子,要我给你请安。你坐着,我还只能站着,我在老爷面前抱怨几句怎么了,难道不应该?怎么就是挑拨离间了?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看老爷对我们好一些,竟然就容不下我们母子三个,这样对我们。老天爷在头上看着呢,你这样做,小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徐氏笑起来,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看得罗姨娘越发的憎恨起她来,厉声的质问她:「你笑什么?笑现在你终于得偿所愿了?将我们三个眼中钉拔除了?你称心如意了吧?」 「我笑你蠢!」 徐氏站起来,慢慢的走到罗姨娘的面前。 罗姨娘因为被张妈用力的压着一边肩膀,所以上半身是弯下去的。于是徐氏现在这般看着她,完全可以说是居高临下的。 当然,接下来无论是她的态度,还是她的言语,以及见解上面,都可以说对罗姨娘是完全的居高临下的。 在罗姨娘愕然的目光中,徐氏不紧不慢的继续说了下去。 「到现在你还相信薛博明说的话,以为他说娶你就会娶你?他当时是荣昌伯世子,你是个什么?他父母会同意你们两个人的亲事?还是说,你觉得薛博明有那个胆量为了你去跟他的父母闹?」 「当年就算不是我,他父母也会重新给他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总之不论如何,这个荣昌伯夫人的位子肯定轮不到你来坐。就是后来要纳你为妾,若不是我出面在他父母面前周旋,你以为薛博明会一直跟他父母闹下去?将他关个两天,饿他两顿,保管他就老实了。就是现在要如何处置你们母子三个人,薛博明可也是同意了我说的。」 说到这里,徐氏嘲讽的看了一眼罗姨娘。 「你刚刚还说你们母子三个是我的眼中钉,我欲将你们除之而后快,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们了。我从来就没有将你们母子三个放在眼里过,因为你们压根就不值得我对你们上心。我看待你们,无非也就跟个猴儿一般。你们老老实实的,我就容得下你们,你们若不老实了,我就打压打压。不过这一次,你们闹的很过分了,我也就确实容不得你们继续待在这个家里了。」 至于罗姨娘说的,她嫉妒薛博明对罗姨娘的宠爱,所以才会这样对他们母子三个,徐氏真的是笑的很轻蔑。 她从来就没有在乎过薛博明,更无所谓他到底宠爱谁。 「看在你好歹给我请了近二十年安的份上,我教你一句。」 走回到罗汉床坐下,右边的胳膊随意的搭在炕桌上面,徐氏的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嘲讽笑意,「这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呐,都别轻易将自己所有的希望都搁在别人的身上。哪怕就是枕边人,也别将自己的一颗心都交出去。若不然,往后死了只怕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不欲再跟罗姨娘说话,对着文竹挥了挥手。文竹立刻吩咐张妈和赵嫂子押着罗姨娘和薛清雪往外面走。 罗姨娘和薛清雪还想叫喊,好让人传到薛博明那里去,让薛博明过来救她们,但是赵嫂子和张妈已经极有默契的拿东西将她们两个的嘴巴给堵上了。 透过一扇半开的槅扇窗看到她们两个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徐氏拿起盖碗喝了一口茶水,然后转过头对孙妈妈笑道:「往后总算可以清静些了。」 孙妈妈看她一脸疲惫的样子,止不住的开始心疼起来。 先前老爷过来闹成那个样子,早有小丫鬟赶着去告诉她了。 等到她过来的时候,虽然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已经相继送了请帖过来,老爷再不提休妻,除族的话,但可想而知夫人心里面该有多寒心。 第29章 现在又忙着处置了罗姨娘等人,怎么可能不累? 就柔声的劝道:「夫人,您歇一会儿罢。」 又问着:「我叫个小丫鬟过来给夫人捶捶腿?」 刚刚徐氏还不觉得,但这会儿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置妥当了,徐氏才察觉到自己全身都很酸痛。 就点了点头。在孙妈妈的服侍下在罗汉床上躺下,听着她轻声的叫小丫鬟的声音。 渐渐的神思就恍惚起来,仿似下一刻就会立刻睡过去。 但依然记得吩咐孙妈妈:「你去元韶的书房看看他们兄妹三个怎么样了。」 孙妈妈轻声的应了一声,蹑手蹑脚的转身离开。 罗姨娘和薛清雪的事,薛清宁后来还是从薛清芸那里听说了才知道的。 薛清芸对这件事很高兴。 因为薛清雪虽然还住在清桐院,但就如同是被软、禁了一般,一步都出不了院门的。 「……听得说母亲已经遣人给她相看了一门亲事。是京里一位夫人的远方侄儿,在越州府做丝绸生意。家境是很不错的,当地有名的富商,她嫁过去,旁的不说,吃穿用上面肯定差不了。我还听得说婚期已经定了下来,等到开春暖和起来,那边就会遣车船过来接亲。」 京城到越州府虽然是可以走陆路的,但显然走水路要更快一些。 薛清芸说这番话的时候,眉眼间是掩都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薛清宁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 且不说媒人的嘴里有几句话是真的。哪怕男方家里明明只有一枚铜板,到女方家里来说亲事,却恨不得说成是有一锭金子一般。这个越州府的丝绸富商,只怕是有水分在里面的。 而且,薛清雪再如何都是官家小姐,还是荣昌伯府的大小姐,现在却嫁了一个商人。纵然那个商人再富有,那也肯定是比不过读书做官的人家的。 更何况她这也算是远嫁了。越州府离着京城几千里,往后她便是受了什么委屈,想要找娘家的人给她讨个公道,给她撑腰都是不可能的事。 薛清雪的那个脾气又…… 薛清宁觉得她都能预想得到薛清雪嫁到越州府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境况了。 不过她也没法子同情起来。那天若不是有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的请帖相继的送到,她娘就会被休,她和二哥也会被父亲除族。 只能说有那样的因,才会有这样的果吧。 就只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继续剥手里的蜜桔。 这蜜桔还是初八那日她们去永嘉侯府赴梅花宴,起身作辞的时候孟夫人特地叫人拿了一篓子给她们的。 说是浙江衢州的橘子,皮很薄,也极美味,外面就是想要买都是买不到的。 另外还有一篓子小核红枣和一篓子雪梨。 徐氏推迟,孟夫人就笑着说道:「薛夫人客气了。锐哥儿竟然认了令嫒为义妹,咱们两家就亲如一家,这些个东西你还要推辞,那就是嫌这些东西微薄了。」 说的徐氏只好收了下来。 孟夫人还拉了薛清宁的手,接过旁边丫鬟递过来的一只锦匣递给薛清宁,笑着说道:「你这么个相貌,又这么个性子,难怪我那弟弟看到你就很喜欢,一定要认你做妹妹呢。就是我今儿见到你,我心里也喜欢。」 说的薛清宁都不好意思起来。 那天明明是大家话赶话说到那个份上,而且是薛元青主动提起来的,并不是孟锐忽然生了这个念头,但怎么现在孟夫人说的就跟孟锐一早心里就存了这样的念头似的。 屈膝行礼,谢过孟夫人的表礼。孟夫人还携着她的手,叫她往后要常到永嘉侯府来玩儿。 那天还有旁的世家女眷去赴这场梅花宴的,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大家都很震惊。 一开始那些瞧不上他们荣昌伯府的,心里暗暗的想着以他们家的身份地位,怎么也能收到梅花宴的请帖?莫不是孟夫人搞错了不成? 不过当后来孟夫人说起孟锐已经认了薛清宁为义妹的事之后,大家对她们的态度就都很亲热起来。 回来的第二天就有好几家遣人送了请帖过来,邀请徐氏带着哥儿姐儿过去看戏赴宴,所以这几日薛清宁都忙得很。 好容易今儿终于不用出门去应酬了,薛清芸过来,两个人就坐在暖阁里面说话。 薛清宁剥好橘子,将上面白色的筋络都撕干净了,然后分了一半递给薛清芸。 薛清芸依然还在很兴奋的说话。 「……夫人竟然将浩哥儿记到我姨娘的名下。四妹,你不知道,我姨娘前几年自己绣了一幅观音佛像出来,然后挂在墙上,每日都要在佛像前面静坐好些时候。旁人都说她这是信佛了,为下辈子祈福,我却晓得,姨娘这是心中没有什么挂碍。」 「你是知道的,父亲已经好些年没有来过我们住的院子了,我又大了,姨娘就觉得这世上是再没有什么能让她挂心的事了,整个人看着就日渐的颓丧起来。我看在眼里,自然也是急在心里,可也没有办法。也不敢对你们说,只能自己偷偷的哭。但是现在夫人将浩哥儿记在了我姨娘的名下,让我姨娘往后抚养浩哥儿。我这些日子亲眼看到我姨娘一天天的更有精神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好像人忽然就活过来了一般。我心里真的是,真的是十分的感激夫人。」 第30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薛元浩的生母虽然是罗姨娘,但罗姨娘现在既然已经被送到水月庵里去修行了,这辈子是肯定再也见不到薛元浩的。 薛清雪也即将远嫁。可以说,只要冯姨娘好好的养育薛元浩,往后薛元浩肯定会跟她亲近的。 毕竟现在才是个三岁大的小孩儿,以前的事他能记得多少。以后肯定只跟养育他的人亲近。 对于冯姨娘而言,也算是这辈子有了个依靠。 要知道在大宅门里面,一个有儿子和没有儿子的妾室,下半辈子的境遇会差别很多。毕竟女儿总归是要出嫁的,一旦女儿出嫁,自己有多冷清?而有了儿子,将来娶妻生子,总归都在自己身边的。还有孙子孙女承欢膝下。 也就难怪薛清芸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了。 甚至一双眼圈儿还红了,拿了自己的手帕擦着脸颊上的眼泪水。 薛清宁很体贴的当没有看到,只叫她吃橘子,说这橘子很甜。 薛清芸觉得自己在薛清宁面前这样哭也挺不好意思的。尴尬的笑了一笑之后,也就拿起薛清宁掰给她的那一半橘子吃起来。 这橘子确实特别的甜,汁水也很多。一口咬下去,好像口中立刻就被跟蜜一样甜的汁水给充盈满了。 薛清芸一边吃,就一边感叹着:「四妹你可真是命好。谁能料想得到孟公子竟然会是靖国公世子呢,还认了你做义妹。这往后在京城的贵女圈中肯定是谁都比不上你的。」 就是他们荣昌伯府,连带着也水涨船高起来。至少她这几日也跟着徐氏和薛清宁去了好几家权贵家。知道她是薛清宁的姐姐,还有好几位夫人叫她过去亲亲热热的跟她说话。 她甚至都已经听到有几位夫人给自己家的子侄说亲事了,都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人家…… 不由的脸红起来。 薛清宁口中塞了两瓣橘子,脸颊鼓起来,蹙着一双纤细的眉,没有说话。 对于孟锐是靖国公世子的事她其实一开始就料想到了,不过她确实没有料想到孟锐竟然会将这件事告诉靖国公夫人,还一定要靖国公夫人同意这件事。 想想那日在永嘉侯府孟夫人笑着跟她说孟锐是如何的过去跟她要梅花宴的请帖,又如何的说他就是喜欢她,所以才要认她做妹妹的话,薛清宁就觉得口中的橘子一点儿都不甜了,反倒酸的倒牙。 甚至孟锐回府之后还那样软磨硬泡的一定要靖国公夫人同意这件事…… 这让靖国公夫人心里该怎么看她啊? 后天她简直都不想去靖国公府了。 不过就算薛清宁再不想去靖国公府,等到正月十五元宵这日,她还是绝早就被绿檀叫起来梳洗打扮了。 昨儿晚上她其实并没有怎么睡好,但不晓得是不是太紧张的缘故,这会儿她坐在镜台前面的绣墩上时竟然一点睡意都没有。 想想上一次去平江伯府给陆老太太拜寿,起的还没有今儿早呢,她照样坐在绣墩上面一边由着绿檀给她打扮一边打瞌睡,但是今天…… 她今天要穿的衣裳首饰早就已经打点好了,绿檀按照昨晚徐氏的吩咐,一样一样的给她穿戴好。 还在她的脖颈上面挂了一只赤金如意长命锁项圈。 薛清宁觉得这个东西沉甸甸的,戴着不大舒服。于是在明间见到徐氏的时候就跟她商量:「娘,我可不可以不戴这个?」 徐氏的回答是不可以。 明明初八那日的时候她去永嘉侯府是一点儿都不紧张的,但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一丝紧张。从早起到现在,心跳都较以往要快,压根没法子平静下来。 因为她前几天叫人留意打听了下,就知道靖国公夫人是极少会客的,性子如何也不好说。但总归她有现如今的身份地位,便是不好相处,那旁人也只能受着…… 担心自己和薛清宁打扮的不够得体,等到了靖国公府那些权贵家的女眷看到会笑话,于是用完早饭之后徐氏又细细的打量了下两个人的穿戴,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之后,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这才出发。 薛博明原也想跟着一块儿去的,但是这请帖是以靖国公夫人的名义送过来的,请的只有女眷,他如何能去?就是薛元韶和薛元青兄弟两个徐氏也都没有带。 不然旁人只怕会在背后指点她们,得了一张请帖而已,倒恨不能连一家子都带过来,到底是眼皮子太浅了。 轿子和马车早就在大门口等候了,徐氏又教了薛清宁几句规矩,看着她坐上马车,这才上轿。 靖国公府是很大的,足足占了一整条街。她们的轿子和马车先到了东门,然后往南门走,竟然还走了好些时候。 等到了大门口,立刻就有靖国公府训练有素的下人过来询问来是哪一家的女眷。等知道是荣昌伯府之后,立刻恭敬的放行。 马车和轿子径直进了车门,然后薛清宁和徐氏才分别在丫鬟的搀扶下下车下轿。 第31章 旁边也立刻有丫鬟仆妇迎过来,笑着问道:「来的可是荣昌伯夫人和薛姑娘?」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连忙对她们两个屈膝行礼。然后又笑道:「夫人和姑娘这边请。我们夫人早就在等着二位呢。」 领着她们两个往前走。经过仪门的时候,薛清宁看到院子里面有好几个人。 只能说靖国公果然是武将,院子里没有盆栽鸟笼之类,反倒摆放了好几个兵器架,上面插着刀枪剑戟之类。可以说是十八般武器都有。 而院子里面的这几个人,手中各持不同的兵器,豁然正在练武。且他们的兵器都还是对着同一个人的。 那个人就是孟锐。 穿一件墨蓝色织银团花纹的缎面圆领袍,衣摆撩起,掖在腰间革带处。手中拿了一根长、枪,舞的密不透风一般。肉眼只见冷森森一片银光,院中众人压根没有一个能靠近得了他身侧三丈之内的。 薛清宁这会儿是真信了孟锐以往对薛元青手下留情的话。若不然以薛元青的那个本事,每次都能被孟锐给揍个半死不活。 不过她也明白了为什么薛元青这么热衷于要找孟锐挨揍了。 能被这样武艺高强的人揍一顿,也得学到不少本事的吧? 孟锐在边关多年,警惕性是十分高的。虽然并没有看仪门外面,但凭着直觉就已经很敏锐的察觉到仪门外面有人。而且正在看他和一众侍卫练武。 他练武的时候是不喜有外人看的,所以早先就吩咐了下来,闲杂人等不允许靠近这里,否则后果自负。但是现在竟然有人胆敢不听他的吩咐! 面色沉下来。转过头望着仪门的时候,浑身气势凌厉,眼中都是逼人的寒意。 「是谁在哪里?给我……」 滚过来三个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看清楚站在那里的是人是薛清宁。 她穿一件粉红色花卉纹样的缎面夹袄,石榴红色的裙子,外面罩了一件大红色缕金缎面出风毛的撒花缎面。静静的站在那里,明媚娇俏,极为的耀眼。 不过她现在面上的神情带着点儿惊讶,一双杏眼睁的较平常要大一些。 应该是忽然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很惊诧的缘故。 倒是不怕他的。 但是这样很好,孟锐也不希望薛清宁怕他。 回手将自己手中的长、枪隔空抛给旁边的一个侍卫,孟锐抬脚就阔步的往薛清宁这里走。 眼中逼人的寒意立刻没有了,转而浮上了笑意。 他这个人说起来也怪的很。明明一旦脸色沉下来的时候,整个人立刻锐利冷峻的如同一把出鞘的寒剑,好像下一刻就要噬血一般。但一旦眉眼舒展,笑起来,一双眸子就如同日光中的黑曜石,闪着耀眼的光彩。给人的感觉也是明俊的,再无一丝压迫。 刚刚薛清宁就见到了孟锐在这两种气质之间转换的样子。而且还是无缝转换的。 忽然就觉得孟锐去学川剧里面的变脸肯定会很不错。可以说是本色出演了吧? 正琢磨着这事,孟锐已经大步的走到她面前来了。 目光飞快的上下打量了她一打量,就知道她今儿肯定是很用心的打扮过了。 身上的衣裳颜色都是很衬她的,显得一张小脸越发的白嫩起来。发髻也不是以往他看到的丫髻了,而是柔美的倾髻。 发间还簪了水色通透的碧玉簪子,赤金小钿花,和一支极精致小巧的点翠三尾凤凰步摇。 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少女的感觉。 只是…… 孟锐看着她脖颈上挂的那只錾刻着福寿安宁的如意长命锁,问她:「你带着这个,脖子不觉得重?」 薛清宁:…… 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跑偏了? 暗中磨了磨牙,但面上还得温顺乖巧的回答着:「不重。」 这旁边可有好几个靖国公府的丫鬟仆妇呢,她不得对孟锐和颜悦色的啊?不然只怕立刻就会传到靖国公和靖国公夫人的耳中去。 孟锐却是很了解她的。 别看小姑娘现在看着在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但从刚刚她眼中闪过的恼怒之色中就知道她心中肯定不会是这样的了。 不过孟锐好像还挺喜欢看到薛清宁生气的样子的。 也喜欢惹她生气。等到她真的生气了,他又会温声软语,甚至做小伏低的哄得她好了。 好像这是一件极有成就感,也是让他觉得极高兴的事。所以有时候明知道薛清宁不喜欢他做什么,他依然会去做。 就譬如说捏脸颊这件事。孟锐知道薛清宁不喜欢他这样对她,但是每次见到薛清宁的时候他依然会去捏一捏。 一来确实是想要故意逗逗她,二来,他也确实有些忍不住。 只能说薛清宁的脸颊实在太软嫩了,手感极好,让他捏过一次之后就再也忘不了那种感觉。 第32章 就好像已经上、瘾了一般。 这一次也是。他明明都已经看到了薛清宁眼中的戒备之色,甚至上半身都往后仰了一些,就是预防他会伸手来捏她的脸颊,但是孟锐只恍若未见,一脸笑嘻嘻的样子,然后就抬起了手。 原本他若真的想要捏薛清宁的脸颊,哪怕薛清宁再如何的躲那肯定都是躲不掉的。只是这一次,孟锐的手才伸出去,忽然眼角余光注意到旁边站了一个穿松花色绣博古团花纹缎面夹袄的妇人。 他刚刚过来的时候虽然看到这边站了好几个人,但他眼中却只有薛清宁一个人,以为其他的人都是跟着的丫鬟仆妇。但这会儿忽然瞧见这位妇人浑身的穿戴和气质肯定不会是个下人,就猛然的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薛清宁的母亲,荣昌伯夫人了。 他竟然当着薛清宁母亲的面要捏她的脸颊…… 孟锐连忙放下伸出去的手,也迅速敛了面上的玩闹笑意,端着脸色行礼:「见过薛夫人。」 他行的是晚辈见长辈的礼节。 徐氏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原本看着孟锐往她们这边走过来,她心中还想着,这些时候一直听元青夸这位孟世子,今儿她可算是见着真人了。 确实是生的俊朗出众,眉眼间都是英气。 再看他刚刚同那些人练武时出手果断利落的样子,也就难怪元青为什么会喜欢跟他在一起厮混了。 接下来看到孟锐过来,跟薛清宁说话,眉眼间皆带着笑意,看起来倒确实像是一个很宠爱妹妹的兄长。 但是接下来她就看到孟锐抬起手…… 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这会儿竟然极客气的对她行礼…… 要知道孟锐可是靖国公世子,论起身份,是要比她高很多的。可是他现在在她面前竟然没有一点世家公子的骄矜。 徐氏连忙要还礼,但是孟锐却不肯受。 伸手虚托着徐氏的胳膊,他笑着说道:「薛夫人是元青和宁宁的母亲,那就是我的长辈,我如何敢受您的礼呢?」 看起来谈吐都很大方得体,也能让人感觉得到他的真诚。 薛清宁心里再一次坚信了孟锐去学变脸肯定会学的很好的想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整天待在家里的缘故,薛清宁觉得自己其实是有轻微的社交恐惧症的。所以前些年徐氏要带她出去交际,她从来都是能不去的就不去,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跟陌生人说话寒暄。 但是显然徐氏和孟锐在这种事上面都是很精通的,两个人说起客套话来都可以说是信手拈来,而且表面上看起来很宾主尽欢的样子。 对于徐氏这样薛清宁不觉得奇怪。她很早就知道徐氏是个很厉害的人,待人接物都很得体的,但是没有想到孟锐竟然也这样的情商高。 再想想孟锐每次跟她在一起的时候…… 薛清宁后知后觉的总算有点儿明白过来,孟锐其实就是在故意逗她生气的吧? 只是这个人,看她生气好玩? 一时都不想跟孟锐说话了。 孟锐和徐氏两个人这时候也终于寒暄好了,正面带微笑的说要送她们两位去后院见他母亲。 徐氏心中很明白,孟锐亲自送她们过去,这是多么大的一份荣耀。不说今儿来听戏赏灯的女眷们都会更加的高看她们一眼,就是靖国公夫人,也会明白孟锐是有多重视薛清宁这个义妹了。 但是面上还是推辞着:「不敢劳烦孟世子。孟世子请自便,我和宁宁跟着这些丫鬟去拜见令堂就好。」 笑着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薛清宁,孟锐却笑着坚持。 「薛夫人和宁宁第一次来寒舍,我自当奉陪。而且我刚刚才跟几个侍卫练了会武,现在走一走,就当是活动手脚了,师父说这样很有好处。」 就譬如一番长跑下来,纵然再累也不能立就刻坐下来,而应该慢慢的走一会儿,一个道理。 两个人彼此又客套了一会,最后孟锐取得了胜利。 请徐氏先行,孟锐落后她两步,走到薛清宁的身边,含笑低头轻声的问她:「刚刚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薛清宁心想,你们两个人都这么会说话,要我说话干嘛啊?而且她确实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可能是孟锐靠的太近了,又或者是他才刚练过武的缘故,薛清宁就觉得他低下头来跟她说话的时候,瞬间一阵热意袭过来,暖暖的扑在她的右脸颊上,和耳垂上。 虽然已经过了立春的节气,但京中寒冷,前几日才下过一场大雪,这几日天气也没有个暖和的时候。屋顶上,院子的角落里面还有好些没有化完的积雪。 马车里面放了脚炉,倒是很暖和的,一点儿都不冷,但刚刚下车走了这一段路,又站在一旁听徐氏和孟锐两个人寒暄了一会儿,薛清宁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已经被凛冽的北风吹的冰凉凉的。 第33章 但是这会儿猛然的被这股热意一袭,右脸颊和耳垂瞬间是暖和了不少,但相应的却也有几分痒痒的感觉。 连忙身子往旁边侧了侧,好离孟锐远一些。 同时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这件墨蓝色织银团花纹的圆领袍竟然不是棉袍,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袍子而已。 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她恨不得一天到晚躲在被窝里面不出来。即便出来,也是棉袄穿着,厚实的斗篷披着,小手炉抱着,但是孟锐竟然连件棉袍都不穿…… 望着他的目光不由的震惊起来:「你穿这么少,不冷啊?」 就是她大哥和二哥,这样的天气出门,也必定是要穿棉袍,披斗篷的。 这还是今儿两个人自打见面之后薛清宁头一次开口跟他说话呢,孟锐很高兴。 而且显然薛清宁的这句问话落在孟锐的耳中,就觉得薛清宁肯定是在关心他,不由的更加的高兴了。 就笑着说道:「我常年练武,身体好,不怕冷。」 随后就跟她说起边关如何的寒冷,八月的时候就会下起鹅毛大的雪来。他又如何的在三九寒冬天依然跟将士一块儿出操练兵。 甚至连外裳都不穿的,只穿了单薄的里衣,在及膝深的积雪里面摸爬滚打。 正说着,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叫他的声音。 「世子爷,您的斗篷拉下来了。」 薛清宁闻声回头,就看到他的侍卫影青手里正捧着一领黑漆如墨的貂裘。 显然是先前孟锐披在身上的,后来因为跟一众侍卫练武才解下来。刚刚又因为要送她们去见靖国公夫人,所以没有来得及拿,现在影青担心他冷,就特地给他送了过来。 只是某人才刚刚在她面前那般吹嘘他如何的不怕冷,大冷天在积雪中摸爬滚打面不改色…… 薛清宁不说话,转过头默默的看着孟锐。 孟锐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起来。 就是啊。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在宁宁面前说自己如何的厉害,想让她往后崇拜自己,没想到现在影青立刻就过来打他的脸了。 若不是看到徐氏和薛清宁在这里,孟锐都想要抬腿踹影青一脚了。 但这会儿也只能冷着脸,沉声的说着:「爷不穿。拿回去。」 影青哪里晓得自家的世子爷刚刚丢了大脸啊,还懵着呢。 好好儿的,这又是发什么脾气呢?不披着这件貂裘,待会儿夫人瞧见了,不得骂他啊。 就劝说着:「世子爷,您还是披着吧。您瞧这北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身上都能刮下几块肉来。」 薛清宁在旁边看着孟锐被打脸,以及被打脸之后恼羞成怒的样子,忍不住的笑。 但是她现在毕竟在靖国公府,肯定不能笑出声的,不然孟锐那可怜的面子就会更加的没有了。就只能憋着。 但憋笑也是件很辛苦的事,薛清宁觉得她的两边脸颊都在发酸了。 好不容易好一些,她就附和着影青的话,对孟锐说道:「这风确实很大,这貂裘你还是披着的。」 眼中还带着没有掩下去的笑意,看着如星灿月朗一般的清亮。 孟锐仔细的看她。好像想要看出来她这句话到底是笑话他的,还是真心实意的在关心他。 最后看出来了,薛清宁确实是在关心他。就忽然笑了一笑,然后转过头叫影青:「将貂裘拿过来。」 影青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佩服薛清宁了。 要知道他们家这位世子爷,但凡自己打定主意的事,任凭旁人如何的劝那都是不听的。性子说好听点那是有主见,说难听点那其实就是犟。 刚刚他其实都没有指望能劝得动孟锐,已经做好了待会儿被夫人责骂的准备。但是现在薛清宁不过才开口说了一句话。甚至严格来说都算不上是劝。但是孟锐竟然就是听了她的话。 怔愣之后,赶忙走近两步,将貂裘双手递过来。 孟锐正要伸手接过来,就听到旁侧有个丫鬟在说道:「世子爷,让奴婢给您披上这件貂裘罢。」 薛清宁望过去,就看到这丫鬟穿一件水红色的半臂,生的相貌清秀。这会儿正微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似雪的脖颈来。 但依然能看到她现在双颊晕红。偶尔抬起头溜一眼孟锐,一双水眸中含情脉脉。 其中的情义不言而喻。 不过这也难怪。孟锐是靖国公世子,又是个十分俊朗的少年,若是能被他看中,哪怕只是做个姨娘,又或是个通房丫鬟,这辈子的荣华富贵都不用愁了。 但孟锐显然是个没有眼色,只怕也是个不解情义的。转过头问薛清宁:「这是你们家的丫鬟?」 薛清宁:…… 你自家的丫鬟你都不认得啊? 就摇了摇头:「不是。」 孟锐哦了一声,然后对着那个丫鬟的时候面色就有些冷了下来。 第34章 「不用。」 简洁的说了这两个字之后,他接过斗篷,展开披在身后。然后叫薛清宁:「还站在这里走什么?我们去见我母亲。」 薛清宁才看到刚刚那个丫鬟因为孟锐干脆利落的拒绝羞红了一张脸,旁侧的另一个丫鬟还看着她嘲讽的笑了一笑。这时候听到孟锐在叫她,就哦了一声,抬脚慢吞吞的跟着他往前走。 她记得原书中好像并没有写过孟锐有过什么妾室或者通房丫鬟之类的。不过这也说不准,要知道世家的子弟一般到了一定的年纪,家里的大人就会在他屋里安排几个丫鬟。 说的好听是照顾他的日常起居,其实就是通房丫鬟了。 像薛博明前些时候还跟徐氏说,元韶现在已经十八岁了,让徐氏挑选两个好丫鬟放到他的屋里。不过却被徐氏给拒绝了。 徐氏的意思是,薛元韶今年就要参加秋闱了,这时候哪里能用其他的事来分他的心呢? 其实按照薛元韶的年纪,现在都可以说亲事,甚至成亲了,但徐氏对此自然也有她的道理。 今年秋闱,若薛元韶侥幸能中举,那明年他就能参加会试。若再侥幸中个进士,到时有个青年进士的名头,又好歹是荣昌伯府的大房嫡长子,在挑选妻子的余地上肯定会更大一些。 便是不能中进士,或是不能中举,到时候再说亲事也不迟。只是到时候能说到的亲事肯定要差一些。 但是谁能料想得到薛清宁竟然得了孟锐的青眼,认她做义妹了呢?连靖国公府都承认了这件事,永嘉侯府也赶着上来结交,所以这些时候薛清宁跟徐氏一块儿去别人家赴宴,又或是邀请一些世家权贵家的女眷来自家赴宴,总能听到这些夫人跟徐氏话里话外的说起自家有个适龄未嫁的女儿或是侄女,外甥女之类的话。 言下之意就是想要和荣昌伯府结亲。 薛清宁觉得好玩儿,回来之后还特地跟薛元韶说起了这些事。末了兴致勃勃的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她上辈子是从来没有给人恋爱过的,又觉得薛元韶是她大哥,问这些话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而且她也是一番好意啊。 这几日她也见过了不少世家权贵家的姑娘,各样类型的都有,知道薛元韶喜欢什么样的,她就好留意,然后告诉徐氏知道。 夫妻毕竟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那肯定是要挑个大哥喜欢的。若不然只一味的为了门当户对,娶个大哥不喜欢的姑娘,大哥这辈子该多可怜啊。 但是她的这一片好心薛元韶显然没有理会到。反倒板着一张脸说她一个姑娘家,怎可将喜欢不喜欢这样的字眼挂在口头? 肃着一张脸说了薛清宁好一会儿,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对于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却是依然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气的薛清宁对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的咕哝了一句老古板。 还想着,就不信等往后等你真的遇到你喜欢的姑娘了,你在她面前还这样一副老古板的样子。到时看人家姑娘会不会搭理你。 薛清宁知道京中的达官贵人都喜欢听戏,也知道有些人家中是有戏院的。不过如靖国公府这般大的戏院,薛清宁确实还是头一次见到。 戏院门口站了好几个丫鬟仆妇,看到孟锐,忙对他屈膝行礼,叫世子爷。又争着打起门口厚重的猩红色绣折枝花卉的夹棉门帘。 孟锐问明孟夫人现在就在戏院里面,就侧身请徐氏先行,自己和薛清宁跟在她后面。 还没有走进去,薛清宁就已经听到了里面热闹的笑语声。微微低头走进去,只觉一股混合着甜香的暖气扑面而来。 就见是个极大的厅堂。左手边是朱漆描金的戏台子,右手边整整齐齐的放着好些桌椅。 顶槅上面悬挂的都是料丝绘四季花卉的宫灯。大红色的穗子垂下来,入目都是极鲜亮的颜色。 更不用说雕梁画栋,柱子上的各样手工彩绘了,确实是薛清宁以往从来没有见过的奢华景象。 孟夫人穿一件檀色缂丝云鹤纹灰鼠皮袄,发髻上簪了一支金镶宝石的蝙蝠簪子,正一脸笑意的在和孟夫人说话。 忽然听到丫鬟通报说世子爷来了,还有荣昌伯府的薛夫人和薛姑娘也来了,就转头望了过来。 看到孟锐身上披着的貂裘斗篷,就笑着说道:「今儿难得,竟然不用我叫人催你就披上这斗篷了。」 看来以往孟锐是经常练武之后不披斗篷的。 孟锐笑了一笑,然后给她引见徐氏和薛清宁。 引见徐氏的时候他还是很客气的,但是轮到薛清宁的时候就要随意的多。 忽然握住薛清宁的手,拉着她走过去,就笑着说道:「母亲,这就是宁宁。」 语气极其的熟稔亲密。 薛清宁被他这不按常规出牌的做法给整的有点儿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孟夫人的面前了。 第35章 忙挣脱开孟锐握着她的手,屈膝行礼。 孟夫人打量了她一打量之后就笑起来。 「是个齐整孩子,也是个讨人喜欢的,难怪你三哥一见到你就喜欢,一定要认你做妹妹。」 这话就相当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孟锐认薛清宁为义妹的事了。 孟璎忙笑道:「那日我见着清宁,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还想着,锐哥儿从小就说想要个娇娇软软的妹妹,过了这些年,可算遂了他的心愿了。」 孟夫人也笑起来,看起来很慈祥的样子。 又伸手接过旁边丫鬟递过来的一只锦匣,放到薛清宁的手上,笑着说道:「好孩子,不说你三哥,我也是见着你就喜欢。往后得空了就常来跟我说话。」 看了一眼站在薛清宁旁边的孟锐,又笑着说道:「你三哥的脾气啊,倔的很。凶起来的时候也吓人。不过你别怕,往后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看我不骂他。」 旁边的一众女眷听了都笑起来。 有个女眷就凑趣笑道:「夫人这样疼薛姑娘,世子爷只怕要吃醋了。」 还有个女眷笑着说道:「年前早几个月就听闻世子爷回京了,我家的那两个小子听了都很高兴。说他们有六七年都没有见过世子爷了,心里一直想念着。要请世子爷一块儿蹴鞠,或是打猎去,但下了几次帖子世子爷都不肯赏脸。今儿早上我来贵府的时候,他们两个还叫我问一声世子爷,问世子爷什么时候有空呢。」 一听这话,旁边也立刻有几个女眷附和起来,都是邀请孟锐去跟她们家的子侄玩的。 这些都是孟锐幼时的玩伴,不过隔着六七年未见,彼此都渐渐的疏远了。而且显然现在兴趣都已经不一样了。 孟夫人就笑着说起场面话:「他何尝不念着他这些朋友?但你们也知道的,我家老爷对他严厉着呢。孩子才在边关回来,就请了好些个师父,整日拘着他不是学文就是练武,再不就是骑射,何曾有一日空闲的时候?」 随后又是一番大人间的客套场面话。 薛清宁觉得这些挺没意思的。反正这样的场合,也没有她一个小孩子开口说话的道理。就坐在椅中,拿了茶杯喝茶。 孟锐就坐在她旁边。 屋子里面放了好几只青铜大火盆,里面的炭火烧的正旺。所以纵然屋外是滴水成冰的天气,屋子里面却是暖和的很。 孟锐已经将那领貂裘解了下来,露出里面穿的那件墨蓝色织银小图案花纹的缎面圆领袍。 腰间系着一条犀牛带,显得腰身劲瘦,身材修长。 正在问薛清宁:「你二哥怎么没有过来?」 薛清宁看了一眼自己前后左右坐着的人,都是女眷。 且还很有好几个正当韶龄的少女,目光不一会儿就会往孟锐这边瞥过来。然后又面带晕红的或转过头,或垂下眼。 过一会儿又会如此这般重复这一套动作。 不过这原也难怪,若能嫁给靖国公世子,那是多大的荣耀。 只是…… 薛清宁收回目光,问孟锐:「怎么陆姑娘今天没有过来么?」 陆琦玉才是孟锐的天命之人,其他的姑娘就算肖想那也是白肖想。 「陆姑娘?」 孟锐却有些疑惑的样子,「哪个陆姑娘?」 还能是哪个陆姑娘?陆琦玉,你的天命之人啊。 薛清宁惊讶的看着他。不会到现在他还没有见过陆琦玉吧? 就解释着:「就是平江伯府的那位陆琦玉陆姑娘,崔姑娘的表姐。上次你在平江伯府见我的时候,当时跟我一块儿逛园子,穿藕荷色撒花缎面的夹袄,相貌生的极其清丽,性子也柔婉的那位姑娘就是她了。」 顿了顿,又掩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你以前不会没有见过她吧?」 孟锐觉得她这话问的十分好玩儿。 怎么他以前就该见过那位陆姑娘么? 想了一想才说道:「我们家跟陆家祖上虽然是通家之好,但因着上一辈政见不同,两家就渐渐的疏远了。后来因着他们陆家有一位姑娘也嫁到了永嘉侯府,跟我长姐成了妯娌,两家才又渐渐的开始往来。我小的时候他们陆家倒确实有大人带着孩子来我家玩,男孩子女孩子都有。或许里面就有你说的那位陆姑娘,但我不记得了。」 更何况他对陆琦玉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那日在平江伯府的花园子里,表面上看确实只有崔莹华一个人在对薛清宁发难,陆琦玉并没有说一个字。但她既然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表妹那样的嘲讽奚落一位才八岁的小姑娘而不加以制止,可见她也并不如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柔善良。 甚至也许她心中当时其实也如崔莹华一般的想,只不过没有说出来罢了。 倒是薛清宁,还一直记着陆琦玉,刚刚跟他说起她来的时候也在极力的夸她相貌生的好,性子也柔婉。 第36章 一点儿都不记仇的样子。 就笑着问她:「你喜欢那位陆姑娘?」 薛清宁看他一眼,心想这不是我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你喜不喜欢的问题。 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就含糊的回道:「还行吧。」 哪想到下一刻就见孟锐敛了面上的玩笑之色,一脸郑重的对她说道:「那位陆姑娘不是什么好人,往后你少跟她往来。」 薛清宁:…… 薛清宁傻了。 她跟陆琦玉少往来,甚至于不往来都没有关系,关键是,你不能觉得陆姑娘不是好人啊。 要知道这位可是你的天命之人!你往后不跟她好,是想要一辈子孤零零的一个人么? 虽然孟锐确实经常故意的惹她生气,但是薛清宁也知道孟锐其实待她很好,确实是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来宠着,所以肯定是希望他这辈子能够幸福的。 就劝说着:「没有。我觉得陆姑娘是个很好的人,你往后跟她多接触几次就知道。」 多接触几次,那感情慢慢的就培养起来了。最好赶在薛清璇回京之前孟锐就喜欢上陆琦玉,那也就省得往后他单相思,还跟林星承做对。 那这样最后他很有可能不会被林星承遣到蛮荒边境去镇守,终生不能回京。 薛清宁越想就越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 这些时候相处下来,她跟孟锐也渐渐的熟了,知道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自然不忍心他最后会落到一个那样的结局。 只差没说出来让孟锐一定要喜欢上陆琦玉这样的话来了。 孟锐看着她眼中忽然而起的急切,好像恨不能现在就将陆琦玉的好全都说给他知道一样。 但其实他知道薛清宁那日也是第一次见陆琦玉,甚至很可能压根就没有跟她说过几句话,却这样的认定陆琦玉是个很好的人。 可他当日在旁边听了一会,就知道陆琦玉心中未必瞧得起薛清宁。不然怎么会一直置身事外,一句话都没有劝阻过崔莹华? 到底是该说她太好了,这样容易的就轻信别人呢,还是要说她傻呢? 不过这都没有关系。哪怕她再傻乎乎的,也都是他认定的妹妹,往后他肯定都会好好的护着她,不会让别人欺侮了她去。 就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不再说这件事,而是笑着问她:「你要不要吃东西?」 靖国公府的一应吃食肯定都是好的,更不说今儿还是孟夫人宴请各权贵家女眷的日子,所以桌上摆了很多糕点干果,蜜饯瓜果之类。 说着,就从琉璃果盘里面拿了一只橘子剥起来。 一边剥还一边跟薛清宁说这是洞庭贡橘,是前几日皇上赐了三篓下来,今日孟夫人拿一篓出来摆盘待客。他已经吃过两只了,很甜。 孟锐这也不是第一次给她剥东西吃了,前两次的糖炒栗子,松子薛清宁都毫无心理负担的吃了,但是这一次,她却觉得压力有点儿大。 因为她已经看到周边有好几个人在偷偷的注意她这边了。 孟锐却是压根不理会那些人的目光,垂着眉眼专注的剥着手里的橘子。 他的一双眉浓黑,末尾翘起。虽然不至于说长眉入鬓,但确实是剑眉无疑了。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是英气俊朗的。 手指虽然不够白皙秀气,但胜在骨肉匀称,线条流畅,也很修长,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的手。 因为离得很近,薛清宁甚至还能看到他右手虎口,食指这些地方都有一层薄层。应该是常年拿兵器,练剑的缘故。 忽然想起薛元青以前跟她说过的,孟锐惯常使的兵器是一杆银枪,战场上无人能敌,取过十来个敌军将领的首级,但是现在这样的一双手却在给她剥橘子吃…… 薛清宁就觉得心里面挺五味杂陈的,一时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感觉。对于孟锐递过来的,已经剥好,甚至连橘瓣上面白色的筋络都撕的很干净的橘子,她甚至都有一种诚惶诚恐的感觉。 甚至都不敢吃了。 孟锐却在催促她吃,见她不动手,甚至有要掰下橘瓣喂到她口中的意思…… 吓的薛清宁连忙自己掰了一瓣塞到口中。 孟锐看着她,眉眼含着笑,好像看她吃东西也是一件特别高兴的事。 还笑着问她:「这橘子甜不甜?」 确实是挺甜的,而且里面都没有籽。 薛清宁点了点头,然后又掰了一瓣塞到口中。 桌子上还有松子,比那日他们在茶楼里面吃的要大一些。孟锐抓了一把到自己面前,叫丫鬟拿了只干净的小碟子来,剥好的瓜子仁就放在小碟子里面,待会儿好一起给薛清宁吃。 薛清宁看他垂着双眼,唇角带着笑意在剥松子的样子,总觉得孟锐待她像是…… 想了想,薛清宁还是忍不出的问了出来:「三哥,你是不是喜欢养宠物?」 第37章 对于她主动叫自己三哥,孟锐是很高兴的。 抬眼看她,一双眸子里面里有很明亮的笑意。 「没有。」 他先是果断的否定。不过稍后想了一想,又说道:「我在边关的时候得了一对鹰崽儿,还有一只猞猁,回京的时候我带了它们回来,就养在后院,我有时候会去看看它们。这算是宠物?」 薛清宁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就又问道:「那你平常都是怎么养它们的?」 一提到这个孟锐就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猞猁长的跟豹子一样,耳朵尖尖的,跑起来很快。现在还没有被完全驯服。上次我去看它的时候,下人一不小心松开了它的项圈。这小畜生照着我就扑了过来,要咬我,被我抬脚就给踹到了一边去,然后又狠狠的抽了它好几鞭子,这才老实,待圈里趴着去了。」 「那一对鹰崽倒是比这猞猁要好养一些。喂几块生肉给它们,就会老老实实的站在你的胳膊上面。就算有的时候没有忍住啄了你一下,抽一鞭子它就老实了。」 听起来他养宠物还挺暴力的,不过跟对待她完全不一样。 那她在孟锐的眼里应该就不算宠物的吧? 薛清宁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又掰了一瓣橘子塞到口中,慢慢的吃着。 孟锐却是来了兴趣,忽然问她:「你喜不喜欢打猎?等我将猞猁训的再温顺一些,两只鹰崽养大了,我带你打猎去。」 薛清宁差点儿被橘子的汁水给呛到。 带她去打猎?也亏他想得出来。 连忙摇了摇手:「不用。我到现在都不是很会骑马,打什么猎啊?」 打猎的时候马儿肯定跑的很快,到时候她不就是等着摔下马?若被飞奔的马儿踩踏了,很可能一条小命就这么交代掉了。 她觉得现在的日子挺舒心的,这辈子只想自然的老死,可不想遭了什么横祸而死。 不过这样的事在孟锐看来压根就不是难事。 「不会骑马怕什么?三哥带着你共骑一匹马。有三哥在,难道你还担心会摔下马背不成?」 将剥好的一碟子瓜子儿都推到薛清宁的面前去,叫她吃。 薛清宁看了看,手艺比上次好很多了,至少有一半的松子仁看起来都是好好儿的,没有半点损坏。 对他道了一声谢,也就伸手拿了松子仁吃起来。 薛清宁面上一派自然的模样,徐氏却觉得尴尬的很。 刚刚孟夫人邀了她跟自己坐在一桌,这会儿瞧见孟锐又是给薛清宁剥橘子,又是剥松子的,而薛清宁也没有推辞,安然的受着孟锐对她的照顾…… 知道孟夫人也肯定看见了这一幕,就笑着解释:「这孩子都是我和她两位兄长给惯坏了,不懂事的很。待会儿我肯定会好好的说她。」 说着,就要叫薛清宁过来。 这屋子里有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呢,怎么能让孟世子又给你剥橘子,又给你剥松子呢? 孟夫人却拦住了她。 「这是什么大事,就值得说她?」 孟夫人转过头往旁边看了一眼。薛清宁不知道在说什么,孟锐听了笑起来,眉眼都极舒展的样子。 这孩子在他面前虽然也是放松的,但却被他父亲勒逼着要学那么多东西,一日都不敢松懈。还整日跟他说他既然是世子,那就该强大起来,若不然往后怎么放心把这整个靖国公府交到他的手上? 但其实说起来,这孩子也才十六岁罢了。跟他同龄的,身份地位还没有他好的孩子日日过的随意潇洒,哪里会如他这般,肩上要担这么重的责任。 「……我倒是好些日子没有看到他像这样的高兴了。」 孟夫人收回目光,对徐氏温和的笑了笑,「清宁这孩子很好,也难怪锐哥儿会喜欢。既如此,就让他们两个自在的相处去,咱们做大人的不要插手。」 孟璎也笑:「薛夫人大概不知道,我母亲虽然生了我们姐弟三个,但我出嫁的时候锐哥儿还没有出生,他二姐出嫁的时候他也才两岁,家里虽然也有几个兄长姐姐,但总归都不是我母亲生的,所以我这弟弟,从小儿其实也孤单,一直都想要个妹妹的。这次他一定要认令嫒为义妹,说实话,我一开始知道的时候虽然也很惊讶,但初八那天看到清宁的头一眼我就一点儿都不惊讶了。谁不想要一个这样娇娇软软的小妹妹呢?」 徐氏一颗心这才安稳了一些,继续和孟夫人说话。 说了一会儿之后,竟然发现孟夫人也是极喜欢侍弄盆栽的。还专门叫人在府中搭建了一座花房,里面各样儿盆栽都有。 徐氏在这上面是很精通的,一聊起来,两个人竟然就有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随后无意间又说起掉头发的事来,竟然孟夫人也是有这个烦恼的。 徐氏就跟她交流起自己的经验来:「……京里有一家名叫阳安堂的药铺,他家的芝麻丸极好,九蒸九晒的。我吃了这些时候,仿似有些效果。」 第38章 「你也在吃他家的芝麻丸?」 孟夫人有几分惊喜,「我也一直在吃他家的芝麻丸,确实还有效果。」 还告诉徐氏:「去年底京城新开了一家香皂铺子,做的各样香皂。我这女儿送了我几块,我闻着香,拿来洗头洗脸,也觉得好的很。你回去之后也可以买几块用用看。」 没有想到孟夫人竟然也用香皂! 徐氏微微的笑起来:「这个么。不瞒您说,这香皂铺子,其实就是我开的。至于这香皂,是清宁这丫头看了几本医书,自己比对着研究出来的方子。当时也是我跟她二姐用了觉得好,才想着专门开个铺子。您若是喜欢用这个,往后您只管说一声,我遣人每一样香皂都给你送一些过来。」 还告诉她:「这香皂也可以放在衣箱衣柜里面,衣裳拿出来的时候都带着淡淡的香气,比那些香袋子,香囊要好。」 孟夫人又惊又喜:「原来清宁还会弄这些个东西?可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现在京中好多女眷都在用这个香皂,可想而知这铺子一年会赚多少钱了。而这个香皂,竟然是薛清宁想出来的。 「您谬赞了。她就惯常会在这些小玩意儿上费心思罢了,叫她正经学琴棋书画这些她是不怎么上心的。」 听到孟夫人这样夸薛清宁,徐氏的心里自然是得意的。不过面上还是很谦虚的样子,笑着说道:「这孩子还很喜欢鼓捣一些新奇的吃食,也都是不错的,您要是不嫌弃,回去之后我就叫人给您送些过来尝尝。」 孟夫人笑着点头:「说什么嫌弃的话!我是肯定要尝尝的。」 也许是投缘的缘故,孟夫人现在看薛清宁就觉得怎么样看怎么样好。 看薛清宁好像很喜欢吃那个洞庭贡橘,吃完一只又拿了一只在剥,就叫了个丫鬟过来,吩咐她:「将剩下的那篓子贡橘拿出来,交给跟着薛夫人和薛姑娘来的下人,好让薛姑娘带回去吃。」 丫鬟忙答应着去了,徐氏想要推辞都不行的。只能对她道了谢。 来靖国公府之前徐氏还一直心中忐忑,担心孟夫人不好相处,又或是不喜欢薛清宁,但是没有想到孟夫人非但是个极好相处的人,看起来也特别的喜欢薛清宁。 一直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面带微笑的继续跟孟夫人和孟璎说话。 孟锐这时候却觉得有些无聊起来。 因为竟然有两个他不认得的世家姑娘过来跟薛清宁攀谈。 彼此互通了姓名之后,薛清宁就一直客气的跟她们在说话,压根没有理他。 戏班子是早就已经妆扮好开始唱起来了,不过他并不喜欢听戏。 就沉着一张脸坐着。 不过倒是在继续剥松子,等剥好了一碟子就推到薛清宁的面前去,叫她吃。 弄的薛清宁都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 不知道孟锐有没有看出来,但她是看出来了的,这两位姑娘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表面上是过来跟她攀谈,但其实是想要接近孟锐。 就有个姑娘大着胆子跟孟锐说起戏台上现在在唱的这折子戏来,但是孟锐是个很没有眼色的,直接冷着脸说听不懂。 另外一个姑娘则是柔声细语的问他前几年在边关都有什么好玩的事。孟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着:「好玩?你觉得外面时刻有敌军在觊、觎,而且他们随时会发动进攻,将士们为了保卫国土,经常会流血伤亡的事好玩?」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目光犀利暗沉的不像话,吓的那位姑娘一张脸都白了。不一会儿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拉着另外一个姑娘一块儿走了。 薛清宁在旁边默默的看着,只觉得孟锐的外号不该是冷面银枪的,该是冷面煞神才合适。 他这个样子,哪个姑娘敢跟他说话啊?就是陆琦玉看到,也会害怕的吧? 但这好像也不是她能管的事。就没有说话,默默的拿着松子仁吃起来。 孟锐这时候却忽然凑近过来,挑眉问她:「这里实在无趣的很。你待会要不要随我一起到外面的灯市去看看?」 薛清宁以前跟家人去过灯市,知道京中十五元宵灯火之繁盛,令人叹为观止。 而且她又不喜欢听戏,最主要的还是有许多她不认得的夫人和姑娘陆陆续续的过来跟她说话,她得一直面带微笑的跟她们寒暄…… 不由的就有些心动起来。 但是又不想徐氏担心,所以就很踌躇。 孟锐看出她的犹豫,也猜到了,就说道:「你跟着我一起出去赏灯,怕什么?我肯定会好好护着你的。至于你母亲那里,我去说。」 这倒是实话。 且不说孟锐本身武艺就很好,只怕鲜少有对手的,只说他一个世子爷出门,身边明里暗里的得有多少侍卫跟着?顺带着也就把她给保护了。 便点了点头:「好。」 第39章 孟锐眼中现出喜色来,就要起身去跟徐氏和孟夫人说这事,却又被薛清宁给叫住了。 「你遣个人去跟我大哥和二哥说一声,让他们两个待会儿也去灯市赏灯罢。」 总归还是薛元韶和薛元青在她心里才能更安稳一些。 孟锐听了,心里由不得的就觉得有几分酸溜溜起来。 倾身过来,他抬手轻轻的捏了下薛清宁的左脸颊,他的声音里面带着些许不满:「不管什么事,你心里时刻都念着你大哥和你二哥,怎么不见你什么事也这样时刻的念着你三哥我?」 薛清宁心想,这肯定是不一样的。 就算她和孟锐现在是大家都公认的义兄妹了,但薛元韶和薛元青到底是她的亲哥哥,这些年都一块儿长大的,他们之间的兄妹情分如何是孟锐能比得过的? 只是这原本是人所共知的事,薛清宁觉得孟锐这样聪明的一个人,肯定也会明白,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这种事情上面吃醋。 想了想,也只得安慰他:「那往后有什么事了,我也会念着三哥你的。」 孟锐这才高兴了,起身走到孟夫人和徐氏身边,对她们说了这件事。 徐氏确实不大放心。薛清宁说起来毕竟才八岁大,就算明知道跟着孟锐肯定不会出什么事,她这个做娘的也依然没法子完全放心。 但要是她反对的话…… 就没有说话,转头看着孟夫人。 最好孟夫人不同意这件事,不要孟锐出去赏灯,那薛清宁肯定也就去不成了。 不想孟夫人听了孟锐的话倒高兴的很。 「我也知道你不喜欢今儿这样的场合,想要去灯市逛逛。也好,等吃过饭了,你就带着清宁出去逛逛。只两样,多带几个侍卫,再有,照看好你妹妹。」 孟夫人以往确实将孟锐看的极重,恨不能天天处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才好。但后来听了孟明达说的话,若照你这么养他,他纵然好好儿的长大了,一点危险也没有,但人也废了。男孩子总要经历风雨才能长成男人的。 孟夫人这才渐渐的想开了。现在更想着,孟锐在边关这六七年,连战场都上过数次,也毫发无伤的回来了,现在他去个灯市赏灯而已,她还要担心什么?再说还有侍卫跟着呢。 就由着他去。 孟锐忙应了一声。又说不跟她们一块吃饭了,待会儿叫厨房另做些东西送到他书房去,他跟薛清宁单独吃。若不然出门晚了,只怕灯市里的人会太多。 对这一点孟夫人也依了。 左右像他们这些世家的孩子,什么好吃的没有吃过?倒确实没必要一定要跟着她们坐席。也知道孟锐和薛清宁都不习惯这样。 刚刚她也冷眼看到有好几个未出阁的姑娘走过去跟薛清宁攀谈了。那孩子一看就是个乖的,肯定不喜欢这些个应酬。 还关切的问徐氏,薛清宁平素最喜欢吃什么菜,只管告诉丫鬟,叫厨房做去。 徐氏客气不过,也只得随意报了两个菜,孟夫人立刻叫丫鬟记住了,去吩咐给厨房里的人知道。还交代要先做世子爷和薛姑娘的饭菜,席面上的饭菜晚一些也没有关系。 孟锐看到徐氏面带忧色,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就笑着说道:「薛夫人不用担心,我肯定会将宁宁照看好的,不会让她少一根头发丝。而且待会儿我会遣人去叫两位薛兄也一同去灯市赏灯。」 听到说薛元韶和薛元青也会一起过去,徐氏这才放下心来。 对他点了点头,徐氏面带微笑的说着:「那就有劳世子费心照看宁宁了。」 孟锐也对她回以微笑,然后转身去见薛清宁,跟她说徐氏已经同意了这件事。 面上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就好像在邀功一般。 薛清宁忍着笑,从攒盒里面拿了一块杏仁酥给他:「你这差事办的不错。喏,这杏仁酥给你吃。」 旁边几个靖国公府的丫鬟仆妇瞧见了,个个都很震惊。 世子爷在府中一向是得人敬畏的,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但是这位薛姑娘现在却…… 更教他们震惊的是,世子爷竟然一点儿都不生气,甚至还笑着,抬手就将那块杏仁酥抛到了口中。 于是这些丫鬟仆妇就都知道,世子爷这位新认的义妹是很得他喜爱的。 对着薛清宁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了起来。 看到小桃拿着薛清宁的斗篷,就赶着问要不要拿到熏笼上面去烘一烘?这样披在身上的时候就会很暖和。有一个丫鬟还殷勤问薛清宁,小手炉里面要不要再添炭火。 弄的薛清宁都有些不习惯起来。就看着孟锐。 孟锐明白她的意思,挥手叫那些丫鬟仆妇都退下。然后拿了自己的貂裘披在身上,示意薛清宁现在跟他一块儿出去。 一走出这里薛清宁就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对于应付陌生人的交谈这种事,她实在是不大在行。 第40章 孟锐看到她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微微的侧过头,笑着问道:「你现在知道三哥的好了吧?」 薛清宁先是一怔,然后就明白过来。 孟锐想要带她去灯市,一方面固然是为赏灯,但另外一方面,想必他也是看出先前她在屋里的不自在了,所以就想带她离开这里。 倒看不出来他是个这样细心,体贴的人。 薛清宁心里还是感激的。就对着孟锐点了点头,很真诚的说着:「三哥,谢谢你。」 「不用谢。」孟锐却回答的甚是豪爽,「只是往后你有什么事能立刻想到三哥我就行了。」 这还是在为着先前她为着赏灯的事想着薛元韶和薛元青吃醋呢。 这位世子爷的心眼儿看来不是很大啊。 薛清宁抿唇微笑,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孟锐带她去的是自己的外书房。 独独儿的一处小院子,里面的花木看得出来都是珍品。墙角有一株绿萼梅开的正好,幽香扑鼻,也不晓得是什么品种。 院子里面还有一口白底青花松鹤山石纹的大瓷缸。 薛清宁原本以为这口缸是用来养金鱼的,走过去的时候还特地望了一眼。 没有想到里面压根就没有一条金鱼,缸底倒是趴着两只一动不动的乌龟。应该是在冬眠。 行吧。不过想想也是,金鱼娇贵,孟锐看着也不像是会养那个的人。倒是乌龟好养活。 孟锐注意到她在看那口瓷缸,就跟她说:「这缸里也养睡莲的。到初夏的时候睡莲就会开花,粉色的,紫色的,白色的,什么颜色都有。你要不要养睡莲?我叫人拿种子给你。」 薛清宁:…… 怎么感觉她但凡稍微对什么东西多看一眼,孟锐都恨不得立刻就将那个东西给她啊? 她已经能确定孟锐不是将她当做宠物来养了,但就算养妹妹也不是这么个养法啊。 总不能妹妹想要什么就立刻双手奉上吧?那什么人最后都要被宠的无法无天的。 想了想,还是很郑重的告诉孟锐这件事:「三哥,你往后不用对我太好。」 你这个样子,我觉得很有压力啊。 孟锐进屋之后就叫丫鬟上蔗浆,拿各样蜜饯糕点和各样瓜果来,听到这话,就转头看她:「我只有你一个妹妹,不对你好对谁好?而且我也喜欢对你好。看到你高兴了,就觉得比什么都好。」 薛清宁算是明白了,孟锐就是个打直线球的。 不过他这些话说的也太直白了吧? 薛清宁忽然想起前两日薛元韶训斥她的话,身为大家闺秀,怎能轻易将喜欢两个字挂在嘴边?教人听到了,像个什么样子?可是现在孟锐却…… 论起身份地位,这位可要比她高了许多了。 就只看了孟锐一眼,没有说话,坐在临窗木炕上,默默的看着屋里的陈设。 是三间很开阔的屋子,现在他们在东次间。 一般儿的有书案书架。书架上磊磊陈书,书案上一应文房四宝,笔架之类的都有。一只豇豆红的圆盘里面还放着金黄色的佛手,清香扑鼻。 若不是墙上挂着的长剑和弯弓,简直看不出来孟锐是个习武的人。 墙上倒是还挂着一只紫竹笛。 孟锐会吹笛子?还是这个只是一个玩物,挂在墙上好看的? 但看着那紫竹笛半新不旧的,应该不是为了好看才挂在墙上的吧?毕竟按照孟锐的身份,想要挂一只笛子在墙上做摆设,完全可以挂玉笛之类贵重的,没必要挂个这种很常见的…… 看了一眼正在吩咐小厮拢火盆拿过来的孟锐,薛清宁终究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问着:「你会吹笛子?」 孟锐吩咐完小厮,刚抓了一把攒盒里的桂圆干要剥,闻言转过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那只紫竹笛,然后笑着回道:「在边关的时候有个老将军会吹笛子,我就跟着他学了些日子。老将军后来就夸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吹的比他还要好。」 行吧,这个人看起来就是个很自信的人,只怕是不晓得谦虚两个字该怎么写的。 又听到孟锐兴致勃勃的在问她,想不想听他吹笛子?她犹豫了一会,才勉强点了点头。 说实话,她还真担心孟锐吹出来的是魔音入耳。不过既然孟锐都已经这样问了,她若说不想听,就显得太不给孟锐面子了。 但教她震惊的是,等到她听到孟锐吹出来的笛音,却是极悠扬清朗的,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天籁之音。 且他不但能吹激越低沉的曲子,也能吹缠绵恬淡的。甚至都能无缝切换,一点儿违和都没有。 薛清宁继觉得孟锐可以本色出演川剧中的变脸之后,她又觉得孟锐是可以成为一个极出色的乐手的。 感觉每次看到孟锐都会让她多了解他一些。就不知道往后他又会给她个什么样的惊奇了。 第41章 薛清宁和孟锐用完晚饭出来,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的暗淡了下来。靖国公府的下人们正在点亮各处的灯笼。 其实先前在后院的时候,薛清宁已经看到好些挂起来的花灯了。这应该就是靖国公府今儿晚上自己举办的一个小灯会。 有一些花灯是很新奇精巧的,确实很好看。但是只要一想到先前那些个未出阁的姑娘一直跟她说话攀交情,又拐着玩儿的问孟锐的喜好之类的,薛清宁就觉得挺麻烦的。 她还是不喜欢跟陌生的人寒暄。 孟锐问她要不要灯笼?然后不等她答话,就叫了影青过来,吩咐他:「我记得年前我们府里遣人在福建和苏州都采买了各样花灯来,里面有一盏白玉珠子花灯,你去拿过来」 影青答应着去了。很快就回转来,手里果然拿着一盏白玉珠子灯。 孟锐伸手接过,直接就往薛清宁的手里塞,笑道:「小姑娘家,元宵出去赏灯,手里怎么能没有盏灯?这个比外面卖的要好,你拿着玩儿。」 薛清宁知道元宵晚上到灯市赏灯是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少女们会提着自己最喜欢,最贵重的灯笼出去,衬着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衣裙,月下灯光下美人如玉。 只是…… 薛清宁怔了一怔之后,低头看着手里的灯笼。 磨的极薄的白玉,边沿各坠着五色珠制成的流苏。里面放着的半截蜡烛已经点亮了,烛光透过白玉片照出来,朦胧晕黄一团。 原本以为去年她生辰时徐氏送她的琉璃灯就已经够贵重的了,没有想到现在孟锐竟然要送她一盏白玉做成的灯笼! 这样贵重的一盏灯笼,她哪里敢要? 连忙将灯笼塞回到孟锐的手里:「我自己待会会到灯市上买一盏灯笼,这个我不要,你拿回去。」 担心孟锐会不信,以为只是她的托辞而已,忙叫小桃将自己的钱袋子拿出来给孟锐看:「我带了银子的。」 一脸郑重的样子。 孟锐看到,忍不住的笑起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好像每次送她东西她都不肯要,但是薛元韶和薛元青无论送她什么东西她肯定都是会要的吧? 想到这里,孟锐面上的笑意渐渐的变淡。 不由分说的将灯笼又塞回到薛清宁的手里。见她又要推脱,便直接问道:「若这是你大哥二哥送你的灯笼,你要不要?」 薛清宁一怔。 这灯笼若是薛元韶或者薛元青送她的,那她肯定是会收的。只是…… 解释的话语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被孟锐说道:「你大哥二哥送你的你就会收,三哥送你的你就不收,宁宁,你这是不是太厚此薄彼了?」 声音里面带着浓浓的不满,若细听,好像还能听到一丝委屈? 薛清宁有心想要跟他说三哥和大哥二哥是不一样的,但是想想孟锐在这种事情上面好像是极小心眼的,想了想,就只好握紧了灯笼的柄,对他道了声谢:「谢谢三哥。」 这就算是收下了。 孟锐这才高兴起来,习惯性的抬手要去捏她的脸颊。 这下子薛清宁可就不愿意了。 这个人可真是,每次见到她都要捏她的脸颊。这是什么怪癖好? 连忙侧头就躲。 但就算她动作再快,那肯定也是没有孟锐动作快的。 下一刻就察觉到孟锐温热,略显粗糙的手指落在她左边的脸颊上面。 孟锐其实压根就没有用多少力气,只是轻轻的捏了一捏而已。但是这种事,并不是你用了多少力气的事。薛清宁是觉得孟锐不够尊重她,将她当成个宠物一样。 就不满的跟孟锐抗议着:「你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要捏我脸颊?往后你能不能不捏了?」 「不成。」 长廊下的灯笼已经都被点亮了。红艳艳的烛光倾洒下来,落在他的脸上,少年看起来好像越发的明俊了。 眼中好像也落满了烛光,犹且带着满满的笑意。 薛清宁看着他,有点儿发怔。 心中开始在想着,其实孟锐也是很不错的。气质虽然不是林星承那样的清冷内敛,但其实也是很开朗恣意的一个人。跟他在一起,好像永远都不会觉得沉闷无趣。 便是相貌上面,薛清宁觉得孟锐其实也不比林星承差。只能说一个是俊秀阴郁的,一个却是俊朗明媚的,春兰秋菊,各有各的好罢了。 但是可惜孟锐偏偏要喜欢上薛清璇。纵然后来他跟陆琦玉在一起了,但想必也是意难平的,一辈子心中其实都会念着薛清璇的吧? 这般想一想,薛清宁就觉得孟锐很可怜。 分明她刚刚还是有些生孟锐的气的,但是这会儿却早就忘记了。 反正真心实意的开始劝他:「三哥,其实我觉得陆姑娘真的挺好的。」 第42章 最好赶在薛清璇回京之前就让孟锐喜欢上陆琦玉,这样往后他就能躲过那一份情伤了。 「陆姑娘?」孟锐不明白薛清宁怎么会忽然说这种话,也不明白她说的陆姑娘是什么人,就问道,「她是谁?」 而且,要是他没有看错,刚刚小姑娘看着他的目光里面带着几分,可怜? 她在可怜他?他有什么要她可怜的? 一时都不知道该觉得好笑还是觉得好气。 薛清宁又怔了一下。 到底是天命之人,薛清宁原本以为孟锐肯定会对陆琦玉印象深刻的,但是没有想到她几次三番的在孟锐面前提起陆琦玉,他都不知道她究竟在说谁! 声音不由的就大了起来,带着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还能是哪个陆姑娘?!刚刚我才跟你提起过的。是平江伯府的陆琦玉,陆姑娘!」 说完之后,她还目光定定的看着孟锐,问道:「你记住了没?陆琦玉,陆姑娘。」 小姑娘好像有点儿生气。一双杏眼瞪大了一些,玫瑰花一样红润娇嫩的双唇也轻抿了起来。 不过孟锐只觉得她可爱。手指头痒痒的,又想要去捏一捏她柔嫩白皙的脸颊。 但是他也知道,刚刚捏薛清宁脸颊的时候他显然已经生气了。有一不可有二,要是他再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就去捏她的脸颊,那只怕…… 可看着薛清宁现在的样子,两边的脸颊肉嘟嘟的…… 孟锐就笑着跟她商量:「不如这样,你让我捏一捏你的脸颊,我就记住那个谁,哦,陆琦玉?」 薛清宁一脸的错愕。 她能说她从来没有见过像孟锐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吗? 叫他记住陆琦玉到底是在为谁好啊?可是孟锐竟然拿这个事跟她讲条件!! 记不住陆琦玉拉倒,反正到最后受情伤的人又不是她! 薛清宁不再理孟锐了,提着灯笼,转身就走。 孟锐知道她这是真的生气了,连忙追上去,做小伏低的说着:「我就是说着玩儿的,宁宁,你别生气啊。」 薛清宁依然不理他,脚下走的飞快。 孟锐只好又妥协:「陆琦玉是吧?好的,我记住她了。往后但凡你一说陆姑娘,我就肯定会知道你是在说她,好不好?」 但是心里却是十分的不赞同。 他为什么要记住陆琦玉?明明前些时候陆琦玉还伙同崔莹华一块儿嘲讽薛清宁,他做什么要记住这个姑娘? 也就只有薛清宁才会傻乎乎的觉得陆琦玉好,他却是觉得这个陆姑娘是极其有心计的。 不过就算他如此这般的陪着不是,薛清宁心里的火气依然没有消。 就感觉自己是一片好心喂了狗,再不然就是孟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分明是一片心为孟锐着想,他却拿着这个跟她讲条件! 坚决不能原谅。 越想越气,猛的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不提防孟锐走路极快,且一直跟在她身后,离着不过两三步路的距离。没料想到她忽然会停下,转过身来,自己犹且还在迈步往前走。 于是就这么直直的撞了过去。 孟锐虽然还是少年,但是在边关六七年,每日都要同士兵一块儿出操,练的一身肌肉结实劲瘦,薛清宁就觉得自己如同撞上了一块铁板一般,脸上作痛。 只是她尚且还来不及唉哟出声,就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人捏住往上托了起来。 又听到孟锐沉声的在叫小桃:「快拿帕子来!」 紧接着就是小桃惊慌的应答声。 薛清宁觉得他们两个好奇怪,就问着:「你们做什么?」 一边问着,一边就要挣扎。 她已经看到是孟锐伸手托起了她的下巴,那是肯定要挣脱的。 不想她这一挣扎,孟锐托着她下巴的手竟然改为了扣,而且手上还加了两分力气。 「别动。」 薛清宁听到他低沉的声音近在耳边,再不是刚刚跟她嬉笑玩闹的闲散声音。 随即又察觉到有一块带着淡淡香味的手帕覆在了她的鼻下和唇上。 薛清宁用手帕捂着自己的鼻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孟锐。 孟锐有点儿心虚,不敢对上她的目光。悄悄的转过头,看着旁侧镶着明瓦的槅扇窗子。 口中却还在解释着:「……我哪里知道你会忽然停下来,还会转身。我当时隔着你很近,想要躲开是肯定不行的。没有想到竟然会撞到你鼻子流血了。这件事是我不好。」 薛清宁原本就没有很怪他,知道这件事不是他成心的。只是鼻子还痛着,所以总归是笑不起来的。 但是没有想到孟锐竟然会跟她道歉。 孟锐这样自小被人当成凤凰似的捧着长大,想必从来没有跟人道过歉的吧? 第43章 心里哪里还会有气?就说道:「三哥,我没有怪你。」 因为口鼻还被手帕捂着,所以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的。 孟锐听到,松了一口气。 他好不容易才哄的薛清宁跟他亲近了一些,可万不能因为这件事让薛清宁又跟他疏远了起来。 不过一转过头,看到手帕子上面晕染开的一团血迹,一口气立刻又紧了起来。 她竟然流了这么多的血?! 忙吩咐影青:「立刻快马加鞭去将王太医请过来!」 影青有点儿傻眼。 他是孟锐身边一众侍卫的侍卫长,前几年也跟着孟锐在边关。见过孟锐在数九寒冬天赤着胳膊在雪地中操、练,也见过孟锐在战场上受伤。右肩被敌军的一名先锋用弯刀狠狠的劈了下来,鲜血将他半边身子的战袍都给浸透了,但十四年的少年一声痛都没有喊过,咬着牙坚持,一枪将敌军的那名先锋挑下了马。 但是现在,薛清宁不过是鼻子被撞到流了点血而已,世子爷竟然表现的这样的惊慌。还要他去请王太医过来? 世子爷这表现的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一点啊? 薛清宁也被他这句话给吓到了。 忙劝阻他:「我没有事,你不用叫人去请大夫。」 而且还是太医! 京中也就只有那么几个权势极大的显贵家才能请得动太医的吧?要是那个王太医知道自己被请过来只是因为…… 但是孟锐却坚持要如此,沉声的催促着影青速去。 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旦正经起来,身上的气势就瞬间锋利如剑。影青哪里敢不遵守他的命令?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出门。 不过薛清宁叫住了他。 然后对着孟锐无奈的说道:「你叫人去请太医,这一来一回的,我们到底还要不要去灯市赏灯啊?」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的暗淡了下来,若真的去请太医,等到太医过来的时候,只怕灯市都应该已经散场了吧? 这个孟锐倒确实没有想到。 实际上,看到薛清宁流血,哪怕只是流鼻血,他也很紧张,很心疼。 就觉得她是个这样娇嫩的小姑娘,就该被人一直捧在手掌心里面,跟她说话都要温温柔柔的,不敢声音太大了,就担心会吓到她。但是现在,自己竟然把她撞的鼻子流血了。 请王太医过来给她看看怎么了?恨不得将太医院的医正都请过来…… 薛清宁却没法子看他再这样下去了。不然待会儿传到孟夫人耳中去,肯定不会说孟锐太大惊小怪,只会说她太矫情。 就和声的对孟锐说道:「只是流鼻血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现在我已经好了,不流血了。你叫个丫鬟打一盆水来,我洗一洗口鼻,然后我们两个人就去灯市看灯。」 孟锐再三确认。又亲自去看她的鼻子是不是真的不流血了。 倒确实是不流血了,不过白净的鼻底下依然能看到还没有干涸的血迹,看着分外的触目惊心。小巧精致的鼻尖也还是红的。 孟锐心疼的很。叫丫鬟打了水来,还要嫌弃丫鬟手脚重,担心会擦痛薛清宁,叫丫鬟将绞过的湿巾子递给他,要亲自给薛清宁擦鼻子。 薛清宁真是哭笑不得。 孟锐可是个习武的人,听得说双手能拉开一百多斤重的弓,丫鬟手再重,能有他的手重? 别她这鼻血才刚止住,待会儿被他一擦又开始流起来。 就不要他给自己擦,叫小桃:「你来给我擦。」 小桃应了一声,伸手过来要接孟锐手里的巾子,却被孟锐一眼望过来,吓的整个人差点儿变成了风雨中的一只鹌鹑,瑟缩个不住。 哪里还敢上前半步啊?伸出去的双手也默默的缩了回来。 薛清宁给气的,伸手就要来抢孟锐手里的巾子:「我自己擦。」 不想孟锐却直接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叫她别动,另一只手拿着巾子就径直的覆在了她的鼻子上。 巾子才刚在热水里面浸过,这会儿覆在鼻子上,薛清宁只觉得暖和和的,很舒服。 而且孟锐也并不想她想象中的那样粗手粗脚,反倒极细致。仔细又小心的将她鼻周旁边的血迹都擦的干干净净的。 薛清宁见他动作这般轻柔,倒忍不住的笑起来。 倒好像她是个瓷器做的娃娃一般,生怕动作稍微重一些她就会碎掉。 不过这样对人珍重对待,心情肯定会很好的。而且,好像连带着看孟锐都要顺眼很多。 孟锐却不知道她为何忽然发笑。但看到她高兴,他自然也高兴。 将巾子递给丫鬟,让她在水里洗一洗再拧干给他,孟锐一边继续轻柔的擦着她鼻子四周,一边还笑着说道:「我第一次做人兄长,很没有经验,你要多教教我。」 这般离得近了,越发的察觉到她脸颊的白皙柔嫩了。好像他的动作要是稍微重一些,就会弄破她的脸颊一般。于是力道不由的又轻了两分。 第44章 「如何做别人兄长我肯定是没有经验的,」 薛清宁歪了歪头,看着孟锐,眼中笑意狡黠,「我只有做人妹妹的经验。」 本来就是么,她是个女的,哪里有做兄长的经验?倒是上辈子她有哥哥姐姐,这辈子也有两个跟她一母同生的哥哥。 孟锐看着她,磨了磨后槽牙。 先前在戏园子里的时候,看这个小丫鬟应对那些个女眷的时候挺不自在的,话也不多,多数时候都只是点头微笑而已,没有想到在他面前倒是这般伶牙俐齿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说明薛清宁心里是真的将他当成兄长来看待,而不是个外人,便又高兴起来。 一高兴,少年的眉眼间便神采飞扬起来。 回手将巾子递给丫鬟,孟锐仔细端详了一端详,见薛清宁脸上干干净净的,再没有半点儿血迹,就拉着她站起来:「我们去灯市赏灯去。」 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将那盏白玉珠子灯拿来塞到薛清宁的手里。 薛清宁来时坐的马车和孟锐惯常骑的马早就已经备好,家人们正在大门外面等侯着。看到他们两个走出来,纷纷对他们行礼。 薛清宁原本是要去坐马车的,但是孟锐却说道:「今晚灯市人肯定很多,你坐着马车过去,只怕到前面就再难行进了。而且马车行的太慢,不如跟我一道骑马。」 只是薛清宁还小,那匹踏雪胭脂还养在郊外的马场中,这会儿急切之间去哪里寻一匹合适薛清宁合适的马来给她骑? 而且薛清宁才学了几次马,也不放心让她现在一个人骑马出行。 这自然难不倒孟锐。猛的弯腰将薛清宁打横抱起,就将她放在自己惯常骑的那匹马的马背上。然后在薛清宁惊诧的低呼声中,他已经利落的翻身上马,自后将她整个儿的拥入怀中。 薛清宁觉得这个人真的是肆意妄为到了极点。 但是她肯定是不能这样的。忙说他:「旁人看到我们两个这样同乘一骑该怎么想?快放我下去,我坐马车。」 孟锐却不放。 而且薛清宁无意中说的我们这两个字显然取悦到了他,他不禁笑起来。 笑声中,双腿用力的一夹马腹,马儿就迈开四蹄,得得的往前走了。 「怕什么?我是你三哥。」 孟锐带笑的声音就在头顶。而且因为两个人靠的很近的缘故,薛清宁甚至都能感觉得到他说话和笑的时候胸腔的震动。 薛清宁说不出话来了。 以前她都没有跟大哥,或者二哥更乘一骑过。而且薛元青还罢了,像薛元韶,她甚至都觉得不可能做出跟她同乘一骑这样的事来。 可是怎么到孟锐这里,他却好像觉得这样的理所当然了呢。 薛清宁忍不住的开始想,孟锐看起来真的是很喜欢妹妹的一个人啊。他要是真的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那还不得将她给宠上天去啊。 薛清宁原本以为这样的天气坐在马背上肯定会很冷,但是没有想到竟然一点都不冷。 因为孟锐将自己的貂裘展开了,不由分说的将她整个儿的都给包了进去。 应该是为了照顾她,马儿跑的也不是很快。都可以称得上是按辔徐行了。 就这样孟锐还担心,低下头问薛清宁:「怕不怕?」 但是薛清宁一点儿都不怕,反倒仰起头看他,问着:「能不能再快一点?」 上辈子因为心脏不好的缘故,不说骑马这样刺激的事了,走路稍微快一些家人都会担心,这辈子虽然在学骑马,但薛元青也很担心她,每次都会亲自给她牵着马缰绳,控制着马慢慢的往前走。 所以与其说是在骑马,倒不如说是在玩。但其实她也是很想要体会一下骑马飞奔会是个什么样的感觉的。 而且,孟锐骑马肯定很厉害,有他这样在背后抱着,她就绝对不会有摔下马背的风险。 孟锐没有料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一双浓黑的剑眉微挑。 这样看来,她胆子其实还是很大的。 但是看小姑娘一双眼明亮,仿似旁侧长街上悬挂的灯笼烛光此刻都落在她的眼中。里面甚至还带着几分恳求,瞬间就觉得无论她提什么要求他都是会答应的。 就伸手拉下了马缰绳,口中驾了一声,拨转马头,往旁边一条幽静的长街转了过去。 刚刚他们走的是京中主要的长街,路上一直有人在行走。再往前走,越靠近灯市人肯定会越多,是完全没法子策马的。 所以才特地挑了个没有什么人的街道,打算先带着薛清宁策马绕一圈,再到灯市去。 不过他也不会真的让马儿跑的很快。一来这毕竟是在京里,总担心斜刺里忽然有人走过来,二来,他不想吓到薛清宁。 也就是比刚刚按辔徐行快了一些而已。 但这样薛清宁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第45章 被孟锐抱下马的时候,哪怕她的双腿都已经发软了,站的不是很稳当,但还是高兴的拉着孟锐的衣袖子,跟他说道:「……我今天才第一次知道,原来骑马真的是一件很刺激的事。」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张小脸仰着,眼中满是雀跃和兴奋。 发髻被风吹的有些乱,两边的脸颊旁都有碎发垂了下来。 孟锐下意识的就抬起手,将她的这几缕碎发给她别到了耳后去。 做完这个之后,他心里有点儿恍惚。 他以前从来都是被人照顾的。哪怕在边关的那几年,身边也跟着侍卫下人,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他从来没有照顾过任何人。 但是自打遇到了薛清宁,好像忍不住的就想要去照顾她。就像现在,给她别头发这样的事他也是下意识的就去做了…… 不过每次照顾薛清宁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很高兴。想必有个妹妹,宠爱她时就该是这样的感觉了。 这样的感觉确实很好。 薛清宁因为还在雀跃和激动中,所以并没有留意到孟锐给她别头发的动作,笑着继续说道:「……等天暖和起来,我要再去学骑马。」 早一日学会骑马,她就能早一日像刚刚那样的策马了。而且自己策马,肯定比被人抱着坐在马背上面要更刺激。 孟锐笑着说好。还说下次她要去郊外马场练骑马的时候要叫上他一起。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就对薛清宁说道:「下个月可就是我的生辰了,要送我的香囊你可要记得做。」 总没有听这个小丫头说起香囊的事,以为她忘记了,就想着提醒她一声。 薛清宁却笑起来:「难道你还缺香囊用?还是你想要什么样的香囊没有,非要我做的?我做的香囊一般的很。」 好像今天两个人相处下来,她在孟锐面前要比以前要自在随意了很多。至少想说什么话都是可以说的,并不用担心任何事。 心里不知不觉中确实将他当成自己的兄长来看待了。 「那不一样。」孟锐一脸正色的说着,「我是……」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薛清宁给打断了。 「我知道了。你要说的话肯定是,因为我大哥二哥过生辰的时候我都有做香囊送给他们,那你是我三哥,不能厚此薄彼,所以你过生辰的时候我也要亲手做一个香囊送给你,是不是?」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孟锐要的,应该只是她心里将他和薛元韶,薛元青同等对待。 想一想就觉得孟锐这个固执又小心眼的样子很好玩,忍不住的就笑了起来。 「你的香囊我已经描好花样了,明日就会开始做。你放心,等到你过生辰的那天肯定会做好送给你的。」 孟锐早就将自己的生辰告诉给她知道了。是二月十二,也就是花朝节,离着现在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是足够她将香囊做好的。 孟锐也笑起来。 少年长眉修目,看起来有一种天然的锋利感。所以一旦沉下脸来,给人的其实是很冷肃的。但一旦他笑起来,长眉上扬,眼中如有星光,熠熠生辉。 是春日明媚阳光下的玉兰花树,树形笔直优美,满眼都是蓬勃朝气的绿色。 也难怪陆琦玉为什么会一直死心塌地的守着他了。薛清宁心里默默的想着,这样的一个人,一旦真的倾心了,只怕是很难再忘却的。 孟锐将马缰绳抛给随后赶来的影青,叫她提着白玉珠子灯,握着她的手往前面的灯市走。 薛清宁担心的事却有很多。 「小桃和小青现在在哪里?还有我大哥和二哥,待会我要去哪里找他们?」 先前孟锐带着她骑马就跑了,也不知道小桃和小青要如何过来。再有薛元韶和薛元青,今晚的灯市上面有这么多的人,总要约定个地点碰面的。 「这些事自然会有侍卫去做,你不用担心。」孟锐一点儿都不担心,只叫她,「快来,跟我去看灯。」 想来她自然是早就有安排的,薛清宁这才放下心来,随着他往灯市走。 各处的花灯都已经点亮的,照的哪里都是明晃晃的一片,亮如白昼一般。 还有歌舞箫鼓。满眼皆是灯,也满眼皆是人。欢声笑语,叫卖乐音不绝于耳。 薛清宁手中提着那盏白玉珠子灯,被孟锐握在手,在人群中穿行。 越往鳌山的地方,走的就越艰难。 但心里却有一种很奇异的兴奋感和激动感。想来想去的,应该是被其他人脸上的笑容所感染,不知不觉的自己也会觉得高兴起来吧? 这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烟火红尘气了。也难怪为什么那么多的话本子里面都会有神仙下凡,甘愿做个凡人的故事。 毕竟谁愿意千万年的在清冷的天宫里面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待着呢? 第46章 因着今年是羊年,所以琉璃灯山上特地做了好几匹羊儿,惟妙惟肖的。另外亭台楼阁,各色神话故事的彩灯也都是有的。这会儿都被点亮了,彼此交映璀璨,极是耀眼。 可惜鳌山前面的人实在太多了,薛清宁年岁又还小,所以只能看到一片夺目的灯光,却看不清鳌山上面到底有哪些彩灯。 哪怕就算她踮着脚,或是跳起来都不行的,看到的始终都是别人的背。 正在懊恼的时候,忽然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眼前的视野也豁然就开朗了起来。 她低下头,就看到孟锐正在抬头对她笑。 眉眼被灯光渲染着,出奇的灿烂。也十分的坦荡。 薛清宁怔了一会儿,便也对着他笑了笑。 心里面觉得十分的暖和熨帖。 这是她的三哥了。她心里默默的想着,从今往后,她又多了一位兄长了。这真的是件很好的事。 少年的双臂很结实,也很有力气,哪怕周边一直都人来人往的,他也将薛清宁抱的很稳当。 薛清宁却是担心他会累的,看了一会儿鳌山,就要下来。 孟锐拗不过她,重又握着她的手,两个人逆着人群往外面走。 一路上薛清宁都在小心翼翼的护着那盏白玉珠子灯,恨不得抱在怀里才好。连路都没有好好的看,脚下被一根树枝给绊到了,若不是孟锐及时的将她抱住,只怕就要摔倒。 但就算这样,薛清宁站稳之后做的第一件事还是去看那盏灯。 孟锐看到,就有些生气。 他伸手就要来拿她手里的灯。一边口中还说着:「灯重要还是你人重要?为了一个玩意儿,刚刚你差点都摔倒了,现在还只顾着看这个。拿来给我,扔了!」 薛清宁哪里会舍得?连忙将灯紧紧的抱在怀里面,怎么都不肯给孟锐。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盏灯可是用白玉做的,上面垂的五彩珠子也都是品相极好的各色珍珠,每一颗都很圆润。 这样一盏很贵重的灯笼,可在他的口中却只是个玩意儿,还说要拿去扔了。 他扔的哪里是灯笼,分明就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薛清宁气不过,就说他:「你可真是个败家子!」 又更紧的将灯笼抱在了怀里,说道:「你先前说过的,这灯笼你要送给我。既然如此,那这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你凭什么说要扔掉就扔掉?」 她说这话的时候腰背挺的直直的,一脸戒备的看着他。好像是只炸了毛的小奶猫,对他伸出了她毛茸茸,肉呼呼的小爪子。 只以为自己这个样子会很吓人,但其实她生了个娇软可人的相貌,看了只会让人觉得又好笑,心里面又会柔然罢了。 还很想要捏一捏她因为生气而鼓起来的脸颊。 孟锐也确实这样做了。 一边捏,还一边笑着说道:「了不得了!你现在竟然敢这样跟三哥我说话,脾气可真是见长啊。」 心里面却觉得很高兴。因为薛清宁会在他面前表现出这个样子,就说明她对他越来越亲近了。 薛清宁却不高兴又被他捏脸颊。抬了一只手就去拍他的手,一边拍,还一边气呼呼的说着:「你放开!你做什么一天到晚捏我的脸?」 孟锐哪里肯放?薛清宁越说他越捏。最后干脆另外一只手也抬起来,捏住了她的另一边脸颊。 且两只手上还微微的用了些力道,将她的两边脸颊往外扯。 约莫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孟锐畅快的笑出了声来。 薛清宁却气的跳脚,恨不得咬他的手一口才解气。 两个人正闹着,忽然听到旁侧传来一道娇柔,却带着点不确信的声音:「薛姑娘?」 薛清宁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艰难的转过头去看。就看到叫她的是一位少女。身上披了一件月白色出风毛的缎面斗篷,手中提着一盏莲花灯,生的相貌秀丽清雅。 正是孟锐的天命之人,陆琦玉。 薛清宁在茶楼里面坐下来之后心里的气恼依然没有全消。 以前孟锐也只是轻轻的捏捏她一边的脸颊而已,但是刚刚他竟然捏了她两边的两颊。而且手上还用了力气。 到现在她觉得她的两边脸颊还有点儿痛呢。 不由的抬起手摸了摸。 孟锐刚刚也是觉得好玩儿,反应过来之后就觉得自己不该那样。 同时捏了她两边的脸颊没什么,但他的手上不应该用力的。也不晓得有没有弄痛她。 凑近过去看了一看,果然看到薛清宁两边白嫩的脸颊上有点儿发红。 心里立刻懊恼起来。忙伸手过去,想要给她摸一摸。 却被气恼中的薛清宁抬手啪的一下重重的打在他的手背上,气呼呼的责问他:「你还要捏?」 以为孟锐这是还要捏她脸颊呢。 第47章 孟锐被她打了也不恼,依然一脸的愧疚,低声下气的解释着:「我没有想要捏。我就是想看看刚刚我有没有将你捏痛。」 薛清宁瞪他:「我要是那样捏你的脸颊,还将你的两边脸颊往外面拉扯,你痛不痛?」 孟锐做沉思状。然后他身子忽然凑近过来,说道:「我不知道。不如你像我刚刚捏你那样捏捏我,我就知道痛不痛了。」 语气听起来竟然还很正经,好像这是个很绝妙的主意一般。 薛清宁:…… 怎么都想不到孟锐会是这样的一个回答。 不过,看着眼前这张脸上的笑意,她还真的有一种想要狠狠的捏住他的两边脸颊,然后用力的往外拉扯的感觉。 但忽然想起陆琦玉来…… 忙侧过头,悄悄的瞥了一眼坐在桌子另一侧的陆琦玉。果然陆琦玉看着他们两个的目光已经带着惊讶和疑惑了。 刚刚她一直在气头上,都差点儿忘了陆琦玉也在。 忙坐直了身子,转过头对着陆琦玉笑了一笑。 对上她的笑容,陆琦玉敛去了眼中的惊讶和疑惑,也温温柔柔的对她笑了一下。 初八那日在永嘉侯府的梅花宴上,陆琦玉就已经知道了薛清宁被孟锐认做义妹的事,当时她可以说是极其的震惊。 难怪当日崔子骞会称呼薛清宁为小姨,原来是有这样的一层缘故在里面。 但是孟锐…… 想起以前她还小的时候,祖母带着她去靖国公府,那个小男孩穿一件棕金色撒花缎面的圆领袍衫。明明还不到十岁的年纪,相貌却生的已然十分的俊朗了。 却是个很调皮的。祖母叫他们两个一起玩,孟锐却不愿意带着她一起玩。后来约莫是被她跟的烦了,劈手就将刚刚抓到的一只蟋蟀朝她扔了过来。 那只蟋蟀落到了她的胳膊上面。竟然也不走,还对着晃动着两只细细的,黑色的须子,吓的她当即就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跟着她的丫鬟全都围了过来,拉着她站起来。泪眼朦胧中,她看到孟锐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然后转过身就跑走了。 最后的印象,就是他腰间革带上面挂着的那枚白玉佩,上面孔雀衔花的花纹雕刻的十分的好看。后来就听说他被靖国公带到边关去了…… 只是没有想到,隔着六七年未见,当年那个顽劣的小男孩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身材修长,眉眼英挺的少年。 陆琦玉看着孟锐,犹豫着要怎么称呼他。 以前小的时候,她都叫他锐哥哥的。但是小时候他好像就很不喜欢她这样的叫他,不晓得现在他会不会也是这样…… 但若是叫孟世子,又显得两个人太客套疏离了。 他们两家说起来毕竟还是有点交情的,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见到孟锐的头一眼起,知道他就是孟锐之后,她就下意识的不想跟他客套疏离…… 所以犹豫了一会儿之后,陆琦玉还是温温柔柔的开口说道:「锐哥哥,自打你去了边关之后,我们两个也有七八年未见了罢?」 听到她的这声称呼,薛清宁差点儿没被口中的茶水给呛到。 不过随后她一想就觉得很正常。 陆琦玉毕竟是孟锐的天命之人嘛,而且他们两个人小时候还见过,现在陆琦玉叫孟锐为锐哥哥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这有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的? 就垂下目光,继续喝茶。 孟锐正在问伙计有没有什么糕点吃食。伙计笑着回话:「今儿是十五元宵佳节,小店备了各样馅料的元宵应景。有花生馅的,芝麻馅的,玫瑰花馅的,糖桂花馅的,客人要不要尝一尝?」 孟锐对这些甜腻腻的东西都不是很喜欢,就转过头问薛清宁:「你想要吃什么馅的元宵?」 今儿早饭薛清宁吃的就是芝麻馅和糖桂花馅的元宵,这会儿她不是很想吃。想了一想,就说道:「我想吃油炸元宵。」 她对于油炸的东西有一种天生的喜好。最喜欢一口咬上去那种脆脆的口感了。 孟锐了然的点了点头。就叫伙计:「将每样馅料的元宵都炸一份送过来。」 薛清宁:…… 她是想要吃油炸元宵没有错,但是没有想到孟锐竟然一下子点了这么多。 他们能吃得完吗? 忙要叫伙计回来。却被孟锐笑着说道:「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些甜甜的东西?既如此,你每一样都尝尝,看哪一样最好吃。」 显然在孟世子的世界里面并不知道有浪费这两个字。 不过想想也是,连那盏白玉珠子灯笼他都想要扔,更何况只是几份油炸元宵而已。 伙计已经走进了后厨,想要再叫他回来也是不可能的了。薛清宁只能无奈的对孟锐说道:「那回头要是这些元宵吃不完了,都给你,你全都吃完。」 第48章 元宵是用糯米磨成粉做的,糯米原就不是很好消化,所以薛清宁就算再喜欢吃元宵,那肯定也吃不了多少的。 孟锐也不恼,笑着答应了:「好。」 顺手接过伙计送过来的一壶茶水,倒了一杯递给薛清宁:「你拿着暖暖手。」 极殷勤,也很会照顾人的样子。而且目光始终只笑吟吟的看着薛清宁,再不看其他人一眼。 最后看的薛清宁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眼角余光又看到陆琦玉坐在那里一脸尴尬的样子,想了想,就悄悄的抬起脚在桌子底下踢了孟锐一下,轻声的提醒他:「陆姑娘叫你呢。」 只管看我做什么?要看那也要看陆琦玉啊。这位才是你的天命之人,要跟你过一辈子的。 孟锐倒确实没有听到陆琦玉叫他。 他们现在坐的这张桌子临着窗,外面来来往往的都是看灯的人,说笑声不断。陆琦玉又坐在孟锐的对面,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的,很容易就会被淹没在外面的嘈杂声里。 而且孟锐也确实一点都不关注陆琦玉。刚刚在外面忽然碰到,也只是客套的对她点了下头,叫了一声陆姑娘而已。若非薛清宁坚持,他都不会让她跟着一块儿来茶楼。 只是,来都来了,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不好么,还要跟他说什么话?他并没有什么话要跟她说的。 也是被薛清宁踹了一下,又目光不停的示意下,孟锐才转过头看着陆琦玉。 「陆姑娘唤我有事?」 语气中带了点儿不耐烦。刚刚对着薛清宁时眉眼中的笑意也荡然无存了,转而换上了疏离和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寒。 陆琦玉一怔。 她作为平江伯府的嫡女,又相貌生的好,才学高,在京中一向是被人称道的。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跟她说话。 不过记忆中,年少时的孟锐也是这样子对她说话。 但是刚刚他对着薛清宁的时候却是那般的温柔和善,看着她的时候一双眼中满是笑意…… 不过陆琦玉很快的就压下了心里的怪异。 薛清宁可是他的义妹,而且才是个八岁的小姑娘而已。她竟然跟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比,想想都要觉得好笑了。 就没有再想,而是继续放柔了声音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我刚刚想起我们两个小时候的事,又想想我们两个忽然就这样的大了,可真是时光如梭,所以心里不由的就有了些许感慨之意。」 男子在这些事情上面原就没有女人感性,而且在孟锐的儿时记忆里面,也确实没有陆琦玉的身影,所以压根没法子跟她一起感同身受。 就没有说话,拿了茶杯垂眼喝茶。 但显然陆琦玉说这番话就是要等着他答话的。 两个人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见过了,现在忽然见到,她料想孟锐对她应该是陌生的。这时候跟他说两个人年幼时的事肯定是最好的,能让孟锐很快的对她熟悉起来。 所以即便孟锐没有接话,她顿了顿,依然声音轻柔的说了下去。 「我还记得有一次,祖母带着我去你家。当时你祖母也是在的,叫你带着我去后园子里面玩。后园子里面有一处很大的假山,里面弯弯绕绕的,你一钻进去我就看不到你了。我的丫鬟们当时都叫我到别处去玩,但我就是不走,一边在假山里面到处走,一边不停的唤你。」 说起这些事的时候陆琦玉好像很怀念的样子,面上的神情很柔和。 「假山里面的光线可真暗啊,我都吓的哭了起来。丫鬟们都跟我说世子已经走了,但我就是不信,说你肯定会等我的,一直哭着在里面找你。锐哥哥,这事你还记得吗?」 说完,陆琦玉目光期待的看着孟锐。 这件事她记得十分的清楚。一来她当时确实很害怕,二来,她小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跟着孟锐。明明知道孟锐是不喜欢她跟着的,叫丫鬟带她到别处去玩,但她就是不管,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这件事她记得这样的深刻,想必孟锐肯定也是记得的吧? 想到这里,陆琦玉眼中的笑意不由的又深了一些。 薛清宁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心里不由的开始想着,如此看来,陆琦玉和孟锐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这也就难怪为什么后来就算孟锐喜欢上薛清璇,陆琦玉也依然一直不肯放弃。甚至为了孟锐,她年过十八都没有嫁人,一直痴痴的等着他了。 原来是年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对孟锐有情分了。 这样的一份情意,想起来确实是很深重的。 不由的转过头去看孟锐。 却不想孟锐依然在慢慢的喝着茶水,眉眼沉稳,面上的神情并没有半分变动。 片刻之后他才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了桌面上,抬眼看着陆琦玉。 看到他终于肯正眼看自己了,陆琦玉心中一阵激动。但是很快的,她就察觉到孟锐看着她的目光十分的冷漠。 第49章 那分明就不像是对待熟悉的人的眼神…… 而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孟锐冷冷淡淡的声音在说着:「小时候的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了。而且,」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孟锐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又冷了两分。 「还请陆姑娘往后不要再称呼我锐哥哥了。叫我孟公子,或者孟世子。」 陆琦玉彻底的怔愣住了。随即她一张脸涨的通红,眼眶里面也开始有了盈盈水光。 「我,我……,孟世子,对,对不住,我并不知道你不喜欢我叫你锐,锐哥哥,往后我,我会称呼你为孟世子的。」 她的声音在发颤,也带着几分哭音,听的人心里十分的不忍。 不过孟锐的心肠却好像是铁石做成的一样,一点儿都没有不忍的意思。甚至一双英挺的长眉还微微的皱了起来。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动不动就哭的女子了。就好像他对了什么十分对不起她的事情一样。 但他确实对陆琦玉没有什么印象,所以并不喜欢她亲昵的叫他锐哥哥,这有什么错? 陆琦玉好像终于忍不住了,抬手用手帕子捂着自己的嘴,低下了头去。 不过却并没有哭声传过来,而是在极力的忍耐着。只是从她抖动的双肩才能看得出来她在哭而已。 她的丫鬟们忙上前来要劝她,却被她低声的给喝退了下去。 看着这一幕的薛清宁:…… 怎么都没有料想到事情会忽然发展成这个样子。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陆琦玉这其实是在等着孟锐劝她呢。 一个女子,特别还是一个相貌生的十分清丽温雅的女子,这样娇弱压抑的在低声的啜泣着,想必没有哪个男子能狠得下心肠不管不顾的。 而只要一管一顾,那往后的事情就要好办多了。 只是孟锐显然就是那个心肠狠的。 看到陆琦玉这个样子,他眉头又皱的紧了一些。随后一句话也没有说,起身站起来,握着薛清宁的手将她拉起来,转身就往茶楼外面走。 还不忘吩咐影青:「叫个人在这里等着。等元宵炸好了,即刻趁热送过来。」 自己拉着薛清宁一直往前走。 事情忽然这样的进展,确实叫薛清宁一时半会儿的反应不过来,脑子里面混混沌沌的,只知道麻木的跟在孟锐的身后走着。 还是忽然一阵凛冽的北风迎面吹过来,她冷的哆嗦了一下,整个人才忽然清醒过来。 孟锐竟然就这样将陆琦玉扔在了那里?! 这可是往后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要是以后陆琦玉忽然想起今天的事来,觉得委屈,翻起旧账来,到时候孟锐的日子只怕就不会好过了。 薛清宁觉得她现在既然已经真的将孟锐当做她的三哥了,那肯定是要为他将来的幸福着想下的。 就叫住孟锐,问他:「三哥,陆姑娘哭成那个样子,你不回去安慰安慰她吗?」 陆琦玉分明就是等着他去安慰的。连她都能看得出来的事,孟锐不可能看不出来。 「你放心。我一走,她自然不会再哭,还要安慰什么?」 孟锐脚步不停,头也没有回,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平静的很。 不过这也太平静了,甚至都能称得上是冷漠,薛清宁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孟锐却忽然有些不高兴起来。 他猛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薛清宁。 薛清宁没有提防,依然往前走着。眼看就要撞到他身上去,再流一次鼻血,好在孟锐及时的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不过两个人还是离的很近的。薛清宁能闻到孟锐身上有一种很干净的气息。 大约是夏日傍晚雨后的草木清香吧。淡淡的,却又带着很蓬勃的绿意。 「我跟你说过,不要跟陆琦玉走的太近,你为什么不听?刚刚还要邀她一起到茶楼来喝茶?」 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种薛清宁其实是想要撮合他和陆琦玉的感觉。 他很不喜欢任何人插手他这方面的事。 但是他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薛清宁现在才多大,她懂得什么? 孟锐的一双眼,生的内眼角尖深,眼型如利刃,笑起来的时候眉眼下弯,固然会让人觉得灿烂明媚,但一旦如现在这般面无表情的时候却又会太过凛冽犀利。 薛清宁不由的就觉得有点儿紧张起来,嗫喏着:「我就是,就是……」 但是这话该怎么跟孟锐说呢?说我其实是为你好。因为知道往后你会在薛清璇那里受到情伤,也知道陆琦玉以后会是跟你过一辈子的人,所以就想着让你跳过薛清璇,直接跟陆琦玉好? 孟锐肯定是不会相信的。而且,这话她也是肯定不能说的。 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到其他更合适的理由,所以最后就干脆不说话。 第50章 不过面上却没有什么血色了。煞白着一张小脸,目光也是紧张无措的。 孟锐一见她这个样子,立刻就知道她是吓到了。 倒也不是故意要吓她,实在是在边关数年,经常会对将士发号将令,不自觉的就会如此。 却没有想到薛清宁是个小姑娘,不是那些将士。 忙敛了面上的犀利之色,笑着问道:「怎么,被三哥吓到了?」 他一笑起来,立刻又是薛清宁所熟悉的那个孟锐了。 想了想,索性就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啧,你可真是胆小。」 话虽这样说,孟锐的声音却放柔了不少。 看风刮的渐渐的大了起来,两边街上灯笼里的烛火都摇曳个不住。孟锐伸手摸了摸薛清宁的手和脸,都是冰凉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就拉着她走到旁边的一家茶肆里面。 虽然没有刚刚的那座茶楼大,里面却是生了火盆的,比外面要暖和一些。 两个人在靠着火盆的那张桌子旁坐下来,薛清宁还伸了双手放在火盆上方烤火。 孟锐就坐在她的对面。看她的那一双手生的十分的白净,手指细长柔嫩,手背上面还有小小的圆涡。 却是不大的。孟锐握过她的手,知道自己的手都能完全的将她的手包裹住。 目光再往上,就看到她眉眼微垂着,一脸专注的在烤着火。 不过应该是暖和了,她脸上渐渐的又有了血色。一双唇也不再发紫,而是透着淡淡的粉色。 孟锐忽然就觉得心里面十分的熨帖起来,唇角也不自觉的就往上扬了起来。 这样小小的,娇气的一个人,连跟她说话的时候脸色稍微的沉一沉,或者语气稍微重一点她都会被吓到。 不过他倒觉得这样挺有趣的。这些年在边关见到了那些皮糙肉厚的将士,这会儿猛然的看到这样一个娇娇嫩嫩的小姑娘,就确实想要对她好一些。 而且这还是他自己认的妹妹。 侍卫这时候正好将油炸元宵送过来。 足足装了两只三层的朱漆提盒,很快的就将桌面都放满了。 孟锐亲自拿了碗筷给薛清宁,还夹了一只油炸元宵到她碗里,笑着叫她:「快吃。」 薛清宁也没有客气,点了点头,就吃了起来。 是芝麻馅的。炸成了金黄色,上面还撒了一层白糖粉,吃起来外脆里糯,又是甜甜的,跟水煮的元宵口感完全不一样。 孟锐将每一样馅料的油炸元宵都夹了一只放到薛清宁的碗里。担心她这样一直吃这个会觉得腻,就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 然后他也不吃,就这样坐着,笑吟吟的看着她吃。 小姑娘虽然很喜欢吃各种好吃的,但是她吃东西的时候倒不快。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极优雅。淡粉色的唇上现在还沾了白晶晶的糖粉。 孟锐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看一个人吃东西的时候也会觉得这样的高兴。 薛清宁却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任凭是什么人吃东西的时候,对面坐着一个人,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子盯着你一直看,那即便是龙肝凤髓,她肯定都是吃不下的。 薛清宁将口中的一颗油炸元宵吃完就没有再吃了。 她放下筷子,抬头看着孟锐。 孟锐依然笑吟吟的。桌上暖黄色的烛火柔和了他的眉眼,教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块暖玉般,一点儿威胁都没有。 但是先前他眉眼忽然冷下来的时候,看起来却又那样的锋锐…… 这个人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薛清宁都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他了。 薛清宁静默了一会,才问孟锐:「你老看着我做什么?你不吃?」 孟锐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看着你吃就好了。」 好像这样看着她吃就觉得挺好的,比自己吃都要高兴。 薛清宁却没法子明白他这种想法。好吃的东西当然要自己亲口吃了才会高兴啊,看别人吃,自己却不吃,有什么好高兴的? 想了想,就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油炸元宵都孟锐面前的碗里,说着:「你要是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辈子,她都是被亲人捧在手心里面长大的,可以说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所以养的还是很娇气的。这会儿说这话的时候,她不自觉的就带上了点儿赌气的意思。 孟锐却很喜欢看她这般跟他说话。会让他觉得薛清宁心中确实将他当成了嫡亲的兄长来撒娇,跟他一点儿隔阂都没有。 所以就算明明不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但还是从善如流的笑道:「好,我吃。你也吃。」 拿了筷子开始吃起来。 薛清宁这也才继续吃起来。 她现在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很容易就会觉得饿。而且也确实很喜欢吃这个油炸元宵,就又连着吃了好几颗。 第51章 孟锐却担心她吃多了,叫人将剩下的都收起来,放回到攒盒里面去。 「剩下的我都带回去吃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带了几分戏谑的笑意,教薛清宁立刻想起来她先前说的那句话。 点这么多,若是待会儿吃不完了,剩下的你一个人都吃了吧。 但她只是一句玩笑的话罢了,孟锐倒是记得这样的深…… 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只是,冷了的炸元宵怎么能吃?可别积在胃里,不消化。 就叫孟锐:「我那句话只是说着好玩儿而已,你别当真。」 孟锐倒没有再逗她玩。拿起提梁壶给她倒了一杯热热的茶水。然后两个人就这样坐在茶肆里面,一边喝着茶水说话,一边看外面的景色。 北风依然很大,能听得到窗外传来的呜呜声音。不过出来看灯的人兴致却一点都不减,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鳌山他们刚刚已经看过了,沿街其他的花灯他们也看了一些。原本是打算再去前头看一看的,却没有想到会遇到陆琦玉。 不过现在薛清宁却不大想出去了。 外面多冷啊,哪有坐在茶肆里面暖和?而且坐在这里也一样的可以看灯,不过看到的就是窗外面这一片的花灯罢了。但这也是够了的。 而且还可以坐在这里等大哥和二哥。 只是,都已经喝了两杯茶水了,依然没有看到薛元韶和薛元青过来。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啊。 就问了孟锐这件事。 孟锐也有些不解:「我叫了两个侍卫去接他们,按理来说,早该到了。」 就又要叫两个侍卫去看看。 这时候薛清宁却听到薛元青说话的声音。 「大哥,你快看,下雪了。」 薛清宁立刻站起来往外走。刚到门口,果然看到薛元韶和薛元青两个人正一前一后的走过来。 「大哥,二哥。」 她一脸欣喜的迎了过去,「你们两个怎么才来?」 薛元青是个性子外向的,一看到薛清宁,立刻快步的越过薛元韶,两步走到薛清宁的面前来,同样是一脸欣喜的叫她宁宁。 倒像是十天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一样,但其实两个人早上分明还坐在一起吃了早饭。 薛元韶却是要含蓄内敛的多。 目光快速的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见她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哪怕就算明知道孟锐是靖国公世子,出来有很多侍卫跟着,但薛元韶还是不放心薛清宁。 今晚的灯市肯定会有很多人,要是孟锐一个闪神,让薛清宁走丢了怎么办?总还是跟着自己才会放心。 现在看到薛清宁好好的在这里,他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但随后又皱起了眉头,说薛清宁:「怎么跑出来也不披着斗篷?」 茶肆里面有火盆,水烧开的时候还有氤氲的温暖水汽,门口还挂了夹厚的门帘子挡着寒风,所以薛清宁进了茶肆之后就将斗篷解下来了。 刚刚听到薛元青说话的声音,立刻就跑了出来,倒没有来得及披斗篷。 听到薛元韶说她,这才觉得吹过来的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忍不住就瑟缩了下肩膀。 肩头忽然一重,紧接着就暖和起来。 她回过头,就看到孟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还将他的貂裘披到了她的身上,他自己的身上却只穿了那件单薄的墨蓝色织银团花纹的缎面圆领袍。 「两位薛兄,」 孟锐抬手对薛元韶和薛元青分别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外面冷,两位快入内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薛清宁明白,孟锐在二哥跟前肯定不会这样的客套的,这都是因为大哥在这里的缘故。 果然只有薛元韶对他拱手还了礼,薛元青笑嘻嘻的,客套话都没有说一句,揽着薛清宁的肩膀就往屋里走。 「外面确实冷的很。刚刚我和大哥骑马过来的时候,这风就跟刀子似的,差点儿没将我给冻僵了。这不,刚刚一下马才发现竟然下雪了。是要赶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才行。」 薛清宁回过头一看,果然发现有细小的雪花落下来,被风吹着,飘飘扬扬的洒到各处。 元宵晚上下雪,倒确实挺应景的。也许待会儿她该再出去看看灯才是。 雪中赏灯,那感觉肯定会不一样。 薛元韶和孟锐两个人已经彼此寒暄起来了。 先前已经看到过孟锐和徐氏寒暄时的样子,所以薛清宁这时候都见怪不怪了。 想来也是,孟锐到底是世家子弟,虽然自小顽劣了些,长大了又在边关多年,但肯定会有人教他为人处世的规矩的,他怎么可能会在待人接物上面一窍不通?又或者对待所有的人都是冷着一张脸。 像他这样,生气的时候会冷着脸,高兴的时候会笑,碰到人会疏离又有礼的打招呼,进退有度,才是个正常的人。毕竟谁都不可能永远都只有一面的。 第52章 不晓得为什么,薛清宁忽然想到了林星承。 林星承倒是对任何人都是一副很冷清的样子…… 她垂了眼,拿了面前小碟子里面的芝麻核桃云片糕吃起来。 薛元青这时候就在怪孟锐:「……你是靖国公世子的事怎么事先没有对我说一声?害我挨了我娘好一顿骂。」 「元青!」 薛元韶忙斥责了他一声。 以往不知道孟锐的真实身份便罢了,但是现在知道了,竟然还这样跟他说话。 又对孟锐致歉,「舍弟惯常就是这样一个直率的性子,还望孟世子莫要见怪。」 孟锐却笑了笑,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甚至还对薛元青表达了他的歉意:「我也不是故意要对你隐瞒我的身份。只是以往旁人知道了我的身份,都会对我客套起来。」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却注意到薛清宁吃完了一片云片糕之后又拿起了一片。 就伸手过去,自然而然的将她刚拿上手的那片云片糕拿下来,放回到了碟子里面。 「刚刚你才吃了那么多的炸元宵,再吃这个,小心吃撑了。」 语气里面带着微微的责备,更多的却是关心。 然后才转过头,继续跟薛元青说话:「我将你当朋友,不想你也跟我那样子客套,所以才一直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还请薛兄莫要怪罪。」 薛元青原本就是个很好说话的人,现在又听到孟锐这样语气诚挚的跟他致歉,哪里还会怪罪? 就甚是豪气的说道:「我怎么会怪罪你?不过你也太小瞧我了。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既拿你当我的朋友,就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跟你客套起来的。」 听的薛元韶暗中扶额。 他的这个二弟可真是…… 不过正是因为他这样的一个性子,才会跟孟锐交好吧?像他就绝对不可能跟孟锐交好的,彼此见面肯定都只是说一些客套的话而已。 又想到刚刚孟锐管着薛清宁不让她再吃云片糕的事,而且薛清宁的身上现在还披着孟锐的貂裘…… 薛元韶忽然就有了一种危机感。 怎么感觉自己的这一双弟弟妹妹往后都会跟孟锐好,而不会再跟他亲近了呢? 于是在回去的路上,一向少言的薛元韶竟然破天荒的跟薛元青和薛清宁说了很多的话。 而且说的还不是关于学业,或是训斥的话,只是一些家常闲话。甚至跟他们两个说起了一些在他看来觉得很好笑的事。 但是薛元青和薛清宁却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 因为在他们两个的印象中,薛元韶一向就是个很有威严的长兄形象,两个人心里面都是畏惧他的,现在却忽然看到他这个样子…… 薛元青和薛清宁两个人悄悄的对望了一眼,彼此都觉得怪异的很。 薛元韶这时候说着,忽然注意到薛清宁身边放着的那盏白玉珠子灯笼。 他记得薛清宁是有一盏琉璃灯笼的,却从来没有什么白玉珠子灯笼。而且,以荣昌伯府的财力,应该也是没法子买一盏这样贵重的灯笼给她的。 稍微想了一想,他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就皱了皱眉头,问着:「这是孟世子给你的?」 薛清宁忙乖乖巧巧的点头:「是他给我的。」 「那你就接了?」薛元韶的眉头皱的就更紧了,「你可知道这盏灯笼有多贵重?」 又是一副很威严的兄长模样,而且也在训斥她…… 不过薛清宁却暗中的松了一口气。 还是觉得这样的薛元韶让她更自在更熟悉一点。 斟酌了一番措辞,她小心的应答着:「我也知道这个很贵重,一开始并不想要。但是三哥说这是他送我的。还说我跟他既然是兄妹,就让我往后不要再跟他客气,不然便不是真的将他当成了兄长来看待。」 一面说,一面小心的觑着薛元韶面上的神情。 就看到薛元韶听了她这话,眉头简直都快要皱成一个川字了。一双唇也紧紧的抿了起来。 心里不由的就开始忐忑起来。 薛元韶这时候确实不大高兴。 虽然他也经常送薛清宁送东西,但却都是一些小东小西,很少有贵重的。哪里像孟锐,一出手就是一只白玉珠子灯笼。 小孩子总是喜欢贵重的,好看的东西的,别薛清宁被这盏白玉珠子灯笼一诱、惑,往后心里就只有孟锐这个三哥,而没有他这个大哥了吧? 刚刚才消散一些的危机感立刻又卷土重来了。而且好像比刚刚还要强烈一些…… 于是想了想,薛元韶就沉声的说道:「明天将这盏灯笼还给孟世子,大哥给你买个更好的。」 薛清宁没有想到薛元韶会这么说,怔了一下之后,转过头,目光求助的看着薛元青。 第53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薛元青其实也是怕薛元韶这个大哥的,但是对上薛清宁求助的目光…… 他也是做兄长的,就算再害怕的人或者事,那也肯定是要挡在妹妹身前的。 就挺直了腰背,壮着胆子对薛元韶说道:「大,大哥,孟锐是宁宁义兄这件事,两家的大人都是允了的。既如此,他送宁宁一盏灯笼而已,你何必要宁宁再还回去?而且,不是我说,你能有多少体己银子,连这样的一盏灯笼你都买不起,还能买得起比这更好的?你就不要……」 后面打肿脸充胖子这样的话他却没有说下去了,因为看到薛元韶面上的神情已经很不好起来。 薛元韶的神情确实好不起来。因为薛元青说的这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以他的体己,确实连这样的一盏白玉珠子灯笼都买不起,更不说买个更好的给薛清宁了。刚刚却对薛清宁说这句话…… 心里一时就觉得暗淡起来。 转过头看着马车里面挂的一只葱绿色绣兰花蝴蝶的香囊,他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面上的神情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失落。 薛清宁和薛元青两个人见了,都吓了一大跳。 薛博明是从来不管他们的,长兄如父,对于他们两个而言,薛元韶就如同是他们两个父亲一样的存在,所以两个人也都很服他的管教。 但是现在…… 薛清宁垂下眼,伸手轻轻的摩挲着刚刚被她放在膝上的白玉珠子灯笼。 虽然她是很喜欢这盏灯笼不错,也答应过孟锐会收下这个灯笼,但是现在看到薛元韶不高兴,想了一想,她决定还是要将这盏灯笼还给孟锐。 现在在她的心里,肯定是大哥要比三哥更重要的。 就抬头看着薛元韶,声音虽轻,但却很坚决的说着:「大哥,明天我就将这盏灯笼还给三哥。你,你别不高兴了。」 说到后面一句话的时候,能听到她的声音里面带着祈求。 薛元韶转过头看她。 马车里面的小方桌上放了一盏烛台,外面罩了画着墨竹的白纱罩子。薛清宁就坐在烛台旁边,柔和的暖黄色烛光透过灯罩子落在她脸上,暖玉一般莹莹生辉。 一双杏眼又澄澈,又透亮,盈盈不沾世俗气。 薛元韶忽然就觉得很惭愧起来。 明明知道薛清宁是很喜欢这盏白玉珠子灯笼的,可怎么能因为自己那些莫须有的想法,就要她将收到的礼物再送回去呢? 也觉得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会计较这种事。 自嘲的笑了一笑,他的声音柔和下来:「不用。既然是孟世子送你的,那你就留着吧。」 薛清宁一脸的茫然。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她怎么觉得大哥的心也…… 薛元青也不明白。想了一想之后,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哥,你这一会儿要宁宁将这灯笼还给孟锐,一会儿又让宁宁留着,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薛元韶笑了一笑。 却没有回答薛元青的问话,只看着薛清宁,温声的问着:「宁宁,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永远都是你大哥?」 「自然是这样的。」 薛清宁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话,但还是很认真的回答着,「在我的心里,娘,大哥,还有二哥,你们都永远是我最亲的人,没有人能够比得上的。」 这确实是她的心里话。 薛元韶便笑起来,眉眼极舒展的样子。 这样就够了。 「大哥也是如此。我这辈子,总归只有你这一个妹妹的。」 围观了这一幕的薛元青:…… 怎么总觉得他被忽略了呢? 急忙开始刷存在感。叫起来:「我也是。我这辈子,总归只有你这一个大哥,还有宁宁你这一个妹妹的。」 可惜薛元韶没有理睬他,薛清宁也没有理睬他。 感觉自己被彻底忽视的薛元青:…… 他伤心了。一伤心,就要更加的刷存在感。 他刷存在感的方法就是不停的说话。 便问薛清宁今天靖国公府好不好玩,跟着孟锐到灯市看灯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 又说起他和薛元韶赶来灯市的路上发生的事。 「……竟然看到路上有一辆马车翻了过来。应该是马车的轮子不小心陷到了一处深坑里面,赶车的车夫技术又不好,所以马车才会翻过来。里面坐着的姑娘和丫鬟显然都受到了惊吓,只听得到惊叫声,却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出来。」 「你知道大哥其实是个热心肠的人,连忙赶过去帮忙。一把掀开车帘子,将里面的姑娘和丫鬟都扶了出来,还问她们有没有受伤。后来还叫人雇了一辆马车来,付了车钱,看着那主仆两个上了马车,才继续往灯市赶。要不然我们早就已经到了,何至于要你等那么长的时间。」 第54章 薛清宁听得津津有味的。等到薛元青说完,还兴致勃勃的问着:「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姑娘?相貌长的如何?」 「我和大哥都没有问她的姓名,至于相貌,」 薛元青转过头问薛元韶,「大哥,你看清了么?」 「帮助人而已,何必要问对方的姓名,看清对方的相貌?」 薛元韶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抬眼见薛元青和薛清宁依然眼巴巴的望着他,等他的回答,他就将茶杯放到小方桌上。 「你们两个很闲?」 他是个温和的人,说话的声音也很温和,永远都不紧不慢,不徐不疾的。 不过接下来他说出来的话薛元青和薛清宁却觉得一点儿都不温和。 「你的《大学》读到第几篇了?骑射的功夫现在又练的如何了?还有你,」 问完薛元青,薛元韶转头看着薛清宁,「年前我叫你临的字帖你到现在都还没有给我检查。你的棋又学的怎么样了?过几日到我书房来,我跟你对弈一盘。」 薛元青和薛清宁两个人立刻低头,不再说话,面上都是极乖顺的样子。 薛元韶则是唇角微微上扬,重又拿了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等兄妹三个人回到家,徐氏也已经回来了。 难得的是薛博明竟然也到上房来了。 却不是因着有多关心他们母子几个,而是想要询问徐氏和薛清宁今儿在靖国公府的情形如何,见到了哪些权贵家的女眷。以及靖国公和靖国公夫人是否有问起他,或是叫他什么时候也去靖国公府拜访。 对他问的这些话,薛清宁只想问一句,您这到底是觉得自己的脸有多大呢? 徐氏对此倒是平静淡定的很。稍稍的说了一些她在靖国公府的事,随后就说道:「我倒没有见到靖国公。想来他肯定事务很繁忙的,我又是个女眷,他哪里会见我呢?就是靖国公夫人,也只是跟她说了几句话罢了。」 但其实她今儿跟孟夫人却是相谈甚欢的,因为两个人都对侍弄盆栽这件事极其的感兴趣。临走的时候孟夫人还叮嘱了她好几回,叫她闲了就常到府里来跟她说话。 不过徐氏并不想将这些事告诉给薛博明知道。就是不想薛博明急赤白脸的就去巴结靖国公府,让旁人以为她的儿子女儿结交孟锐是别有所图的。 薛博明听了,自然免不了失望。 但转念又想着,现在薛清宁认了孟锐为义兄的事在京城里面已经众人皆知了,他的那些个上司,原都是对他爱答不理的,但这几日一个两个的却都来请他喝酒。 还有那些个权贵世家,以往瞧不上他,现在不也是争着下帖子过来请他过去赴宴?这几日他实在觉得整个人都畅快了不少,腰板挺的都要比以往直,跟人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大了很多。 他很明白这是因为什么,所以就想着往后一定要对徐氏和薛清宁,薛元青他们母子好一些。 暂且来说,肯定是他们跟孟锐,还有靖国公府往来的更密切一些的。等往后两家渐渐的熟悉起来,他就会带着礼品上门拜访靖国公。 等到那个时候,他相信京城里面绝没有人敢再小瞧他了。就是他的官职,也肯定是会往上升的。他们荣昌伯府,也会再次荣耀起来。 于是他主动跟徐氏提出今晚要歇在这里。 只可惜却被徐氏以头疼,身子不爽快为由,遣人打了灯笼,将他送到了谢灵秀那里去。 屋外的风雪渐渐的大了起来。除了要守夜的下人,其他的人都早早的钻进了暖和的被窝里面。 林星承却还没有睡。 他坐在圈椅中,面前的书案上放着一盏很精巧的莲花灯。 是他亲手做的。因为今日是元宵佳节,团圆的日子。 他还记得他小的时候,父亲母亲都在。他还有很多的兄弟姐妹。虽然每年这时候都会去参加宫宴,但总是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不像现在,就只有他和长姐…… 不想长姐在这样的日子觉得孤单,想要她高兴一点,所以提前好几日他就开始做了这盏花灯,想要送她。但是没有想到长姐竟然会大发雷霆。 说他不务正业,有时间做这种没用的东西,为什么不好好的读书做学问?还说唯一能让她高兴的事,就是他重新夺回那张原本该属于他的龙座。 林星承静静的闭上双眼。 旁侧的槅扇窗子虽然都关着,但还是能听到外面北风呼啸着卷过树枝,发出的呜呜声响。 掌灯的时候空中就开始飘飘洒洒的下起小雪来,这会儿已经下的很大了。刚刚他从长姐那里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路旁有积雪。 想必明日起来看到的肯定会是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但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林星承冷漠的想着,无论这个世间是什么样子,总之都跟他没有关系的。 也没有人会关心他。 第55章 次日却是他十七岁的生辰。 林如兰倒是过来了,却不是来祝贺他生日的。 姐弟两个逃难的那些年,活命才是最要紧的。后来借着薛博平好不容易安稳了下来,林如兰日日想的也是如何重回宫中,夺回原该属于他们的荣耀,如生辰这样的事,她是没有空闲去想的。 她来,是为着昨日的事。 「……我知道你做那盏灯笼是为了让我高兴,但我昨日心情不好,才会迁怒于你,你不要多心。」 她心情不好的缘故,却是得知自己竟然有了身孕。 林星承也是知道这件事的。昨日他过去的时候,薛博平正在林如兰的屋里,他站在外面听到了他们两个在说这件事。 薛博平自然是很高兴的。 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才干,但却是真的喜欢林如兰,知道林如兰有了身孕,他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还说往后一定会好好的对待林如兰和他们两个的孩子。 但是林如兰却是沉着一张脸不说话。后来薛博平走了,林星承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说她绝对不会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林星承是明白她的不甘心的,只是…… 「长姐,」他想了想,还是说出了他心中的真实想法,「那些前尘往事早就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于我们曾经的那个身份?像现在这样,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好么?你都已经有了孩子,难道你真的舍得……」 一语未了,就觉得左边脸颊上面猛的一痛。 是林如兰愤怒之下扬手重重的打了他一巴掌。 「我忍辱负重做薛博平的妾,不是为了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的。我是何等样的身份,薛博平又是何等样的身份,他值得我为他生个孩子?」 林星承不说话,眉眼低垂着,面上神情平静。 林如兰现在却见不得他这个样子。 「你刚刚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什么叫我们曾经的身份?我们一日是天潢贵胄,那就终生是天潢贵胄,岂能一辈子这样苟活?还是说,你已经满足于现在这样的生活了?」 说到这里,她目光锐利的看着林星承,「你忘了你曾经的身份和荣耀了?你生下来就是皇祖父指定的皇太孙,被天下众人仰望的。他凌弘光算是个什么东西,以前见着我们父亲都要下跪行礼的,现在竟然坐着那张龙椅。但你,却要改名换姓,屈居在这样一个破落的伯府里面,难道你甘心?」 林星承依然没有说话。 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相比较历朝历代那些末路皇室之人的下场,他觉得他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而且,王朝更迭是常有的事,若每个皇室的后人都想着要复辟,那这世间早就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子。 但是林如兰显然是不甘心的,她心心念念的只想要夺回曾经那些属于她的荣耀。 看着林星承的目光完全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她的这个弟弟,怎么就这样的没有血性? 但是想要夺回那些荣耀,肯定是需要林星承的。先祖亲自指定下的皇太孙这个身份,那就是名正言顺。必要的时候甚至能胜过万千兵马。 林如兰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待愤怒的心情平缓了下来,她走到林星承的面前,抬手去抚刚刚被她扇过的那边脸颊。 「痛吗?」她柔声的问着。 林星承原是想要躲的,但是最后他还是没有动。 不过当林如兰的手落到他脸颊上的时候,他还是不受控制的蹙起了眉。 但很快的面上又恢复平静的样子,轻声的说道:「不痛。」 林如兰叹了一口气。 「刚刚我也是气急了,没有控制住自己,你不要生长姐的气。」 林星承自然是回答不生气的。 林如兰便又跟他讲起了以往的事。 「……那个时候我们从宫中逃出来,你才六岁,我抱着你,隐姓埋名,每天都吃不饱,睡不好,可还是担心随时会被那些追杀我们的人找到。前几年好不容易才能安稳下来,我却是一刻都不敢闲的。」 「现在我手头已经积攒了一些钱,有了钱事情就要好办得多。不过这些你都不用管,你只要好好的用功读书就够了。今年的秋闱,你是一定要中举的。」 每一句话都如同一道枷锁一般重重的压在林星承的身上,他觉得很累,甚至连呼吸都觉得有些不畅。但还是温顺的回答着:「好。」 林如兰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跟他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起身走了。 窗外的风雪下的更大了起来,可屋子里面连个火盆都没有。 阿忍觉得他只在屋子里面站了一会儿就已经手脚冰冷了,忍不住悄悄的跺了跺脚,又搓了搓手。 悄悄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林星承,却看到他依然静静的坐在书案后面的圈椅中。 第56章 好像自林姨娘走后他的坐姿都没有变动过。还一直侧着头在看槅扇外面纷飞的大雪,一脸淡漠的样子。 他都不冷的么? 阿忍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小心的询问着:「公子,小的去给您拢个火盆来?」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林星承的回答。 「不必。」 他的声音跟屋外檐下挂着的冰凌子一样,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温度,「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阿忍是从来不敢违背他的话的。 他的这位主子,平素虽然是个话很少的人,但浑身的气势却是很清贵的,说出来的话好像让人不由的就会去遵从。 便应了一声,转身退下了。 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又进来了。 「公,公子,」 对上林星承往他这里看过来的目光。虽然是淡淡的,但却教他忍不住的在心里打了个哆嗦。 好像连说话的声音也跟着一块儿哆嗦起来,「小,小青来了。」 林星承微怔。 她过来做什么? 原是想要不见的,但想了想,还是说道:「让她进来。」 阿忍忙应了一声是,推开门口青色的夹棉门帘,招手叫小青进来。 小青穿一件簇新的蓝绿色棉衣,耳上戴了一副银丁香。 自从被拨到薛清宁的身边伺候,她的一应吃穿用度都较以前好了不少。就是她身上的这件棉衣,也是薛清宁前些时候见她穿的棉衣破旧,赶着叫人新做出来的。 进屋之后她就屈膝对着林星承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又将来意说明。 「……姑娘早起的时候叫了个小丫鬟过去,让她去告知小厨房里的人待会儿下一碗面,等好了,就给您送过来。刚刚是奴婢正好去小厨房,就将这面给您送过来了。」 边说边将手中提着的朱漆食盒盖子打开,将里面放着的那碗面拿了出来。 却是一碗银丝面。上面放了天津来的各样海味,还卧着两个荷包蛋。 林星承心中猛的一动。 这是…… 胸腔里面冰冷的一颗心好像重又开始跳动起来,手脚也好像渐渐的开始有了知觉。 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记得今天是他的生辰的。 不过就算他现在心中再有起伏,面上却依然是一脸的平静。 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小青明白,这时候她就该告辞的。但是犹豫了一会,她还是鼓足勇气,将心里最关心的事情问了出来。 「敢问公子,我的家人现,现在如何了?这样冷的天,奴婢担心他们会吃不饱,穿不暖。」 小青是京郊一户农家的女儿。前两年蝗灾,家里没有收成,眼看着一家子都要饿死,父母不得已,就要卖了小青。当时林星承正好经过,给了他们一家人足以度过灾年的银子。 小青便跟着林星承走了。在他的一番运作下,小青被牙婆送进荣昌伯府。 只是虽然她名义上是荣昌伯府的丫头,但心里却是念着林星承的恩情的。而且林星承也对她承诺过,往后会好好的照顾她的家人。 自然这些也都是有条件的。要小青听他的话,为他办事。 其实一开始他也本没有想过要小青做什么,只是如同他最开始学下棋那般,随意的落下一枚棋子罢了。若有用便用,若无用便弃。但是现在,没有想到这枚他随意落下来的棋子却是有用的。 小青一手撑着青绸伞,一手提着空食盒,在堆满了积雪的路上慢慢的往上房走。 今儿早起的时候其实有下人清扫过路上的积雪,但是雪实在是太大了,不一会儿的就又会落满一层,根本来不及清扫。 不过虽然手脚是冰冷的,小青的心里却觉得很暖和。 刚刚林星承告诉她,明日他就会遣人去给她的家人送银子。 她忙跪下谢过了林星承,还会往后一定会对他忠心。无论他叫她做什么,她都肯定会去做的。 更何况林星承也压根没有叫她做什么坏事,只是叫她要好好的伺候学期宁罢了。 其实这个不必他说,她也肯定会好好的伺候薛清宁的。因为薛清宁对她很好。她现在身上穿的这件新棉袄,还有耳朵上戴的银丁香,可都是薛清宁给她的。 小青觉得世间再没有这样好的主子了。 回到上房,她收了伞,先去小厨房还了食盒。 柳嫂子一看到她,就笑道:「你来的正好。我刚做了桂圆红枣枸杞炖鸡蛋,正要叫人给姑娘送过去,可巧你就来了。既如此,就劳烦你带过去给姑娘。」 说着,就将灶台上放着的一架食盒递了过来。 薛清宁一到冬日手脚便是冰凉的,所以徐氏特地的吩咐下来,要多多的给她做些补血的食物。这桂圆,红枣和枸杞可不都是补血的好东西? 第57章 看到小青冻的双唇乌紫的样子,柳嫂子还笑着递过来两只茶叶蛋。 「你吃了这个再给姑娘送过去罢。」 刚出锅的茶叶蛋,捧在手上热乎乎的。 小青剥了一个吃了,立刻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 谢过了柳嫂子,她提着食盒出门。 掀开碧纱橱上的粉绸绣花软帘,就看到薛清宁正背对着她伏在炕桌上,手里拿了一把剪子在裁一块月白色的缎子。 还是小桃先看到她,问道:「你手里拿着的提盒里面是什么?」 小青忙将柳嫂子的话说了,又将那碗桂圆红枣枸杞炖鸡蛋拿出来,要放在炕桌上。 却被薛清宁阻止了:「……放到一旁去,仔细弄脏了这块料子。」 昨日孟锐又特地跟她说起香囊的事,于是今儿一早起来薛清宁就让绿檀给她找了这块料子来,打算裁剪好了,就开始做起来。 她绣东西向来是很慢的,若不抓紧些,只怕就要赶不及下个月孟锐的生辰了。 直等裁好了料子,薛清宁才拿了那碗桂圆红枣枸杞炖鸡蛋吃起来。 里面应该加了蔗糖,吃一口甜甜的。胃里很暖和的同时,身上也开始暖和起来。 忽然想起给林星承那碗长寿面的事来,就问小青:「刚刚你在厨房,有没有问柳嫂子,那面可给林公子送过去了?」 「奴婢先前去厨房的时候,正遇着柳嫂子烧好那碗面。我见要去送面的丫鬟才刚留头,年纪很小,这又雪天路滑的,担心她摔了那碗面,便亲自将那碗面送过去了。眼看着林公子将那碗面都吃了,我才回来。林公子还叫我转告姑娘,说多谢您记得她的生辰。」 薛清宁正舀了一颗红枣吃,闻言差点儿没被红枣里面的核给磕到牙。 她也是上午忽然才想起来今日是林星承的生辰,就想着叫小厨房下碗长寿面,以他们长房的名义,遣个小丫鬟给林星承送过去。没有想到最后却是小青送了过去。 而且听小青刚刚那话里的意思,林星承显然是知道这碗长寿面是她叫人送过去的…… 他会不会觉得她是在故意讨好他? 薛清宁承认,讨好的成分肯定还是有一些的。 任凭是何人,忽然知道身边一个暂且看起来寂寂无闻的人会是往后的皇帝,自己和亲人的前程荣耀都会捏在他的手上,怎么还能保持平常心,不对他另眼相看呢? 哪怕现在只对他多好一分,说不定往后就能得到十分的回报呢。 更何况她还知道林星承是个冷漠多疑,爱记仇的人,对他就要更加的小心翼翼起来了。 但是若教他看出她特意对他的那些好来,那可就是很尴尬的一件事了。 薛清宁觉得脸上有点儿发烫。 但转念一想,事情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她再如何的想都没有用。既如此,倒不如就顺其自然。 反正等到薛清璇一回来,所有的事情都会开始明朗起来。 就安心的将碗里这些补血的红枣,桂圆和枸杞都吃了,然后继续裁起缎子来。 连着几日她都在屋子里面做香囊。 不想孟锐笑话她,于是但凡有一些儿她觉得绣的不好的地方,立刻拆了重来。所以纵然绣了这几日,但也不过才绣了一朵花儿出来。 倒是徐氏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有一日在抱厦里面处理完一应庶务,跟孙妈妈说起话来,笑道:「除了吃,竟然能看到她在旁的事情上面这样的用心。这可实在是难得。」 徐氏也笑起来:「咱们姑娘现在是大姑娘了,懂事了。再过一个多月可就是咱们姑娘九岁的生辰了呢。」 满了九岁,虚岁可就是十岁了。 「我还记得她刚出生的时候,才这么点儿大。」 说到这里,徐氏抬起手,对着孙妈妈比划了一下,「没有想到现在竟然就长的这样的大了。」 想起多年前她躺在床上,孙妈妈小心的将裹着大红色包被的薛清宁抱到她的怀里来。 明明才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却是没有哭。一双眼黑白分明的,静静的望着她。还忽然咧开嘴对她笑了一笑。 就算现在想起来,徐氏依然能记得当时心里的柔和。 没有做过母亲的人是不会懂得这种感觉的。 就仿似单单只是看着这个人,就会觉得整个人如同泡在热水中,心中满是熨帖和满足。 好像这世间也会跟着让人觉得美好起来。 「可不是。」 孙妈妈也感叹着,「咱们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呢。我到现在还记得,您还怀着她的时候,京中一连下了个把月的雨,大家都说老天爷这是漏了。可那夜您生了姑娘,次早起来天竟然就放晴了。院子里的海棠树也一夜间枝头就开满了簇簇拥拥的花儿,好看的不得了。现在更好了,孟世子竟然认了姑娘为义妹,这往后,京里的人谁不要高看姑娘一眼呢?」 第58章 徐氏微微的笑着,显然也是赞同孙妈妈说的话的。 就叫文竹:「你去跟姑娘说,下个月十二才是孟世子的生辰,时间是足够的。叫她也站起来走一走,出去逛一逛,若不然一直低着头,小心脖颈酸疼。」 文竹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回来禀报:「姑娘倒不在屋里。我问过绿檀,说是大少爷叫了姑娘过去,说要考较她近日的棋艺有没有长进。」 「这些日子她都忙着做香囊,哪里还有闲心去练棋。」 徐氏笑起来,「看来待会儿免不了要被她大哥说几句,只怕会不高兴。」 就吩咐文竹:「你快些叫个人去小厨房说一声,让柳嫂子做两样她平日爱吃的糕点。」 薛清宁虽然娇气,但有一样好。不管她如何的不高兴,只要用些她爱吃的糕点之类的哄一哄,立刻就会破涕为笑,什么不高兴的事都会抛到脑后去。 这是百试不爽的。 文竹笑着答应了,转身自去吩咐小丫鬟。徐氏则一边听着孙妈妈说这个月的开支,一边拿了账本看。 薛清宁虽然被薛元韶遣人叫过去,说考较她的棋艺有没有进展,但等去了薛元韶的书房,她才知道,要考较她棋艺的人不是薛元韶,却是林星承。 一开始她其实都没有看到林星承。 林星承背对着她坐在西次间的临窗木榻上面。他的身后有一架雕刻着葡萄灵芝如意纹的落地花罩,上面还悬了秋香色的帘幔,完全的将他清瘦的身形给挡住了。 薛元韶却在东次间,正站在书架前面,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翻看着。 薛清宁一过来就往东次间走。还没等薛元韶问她,她就先开口讨饶起来。 「大哥,你知道的,下个月就是三哥的生辰了。他年前就找我要一只香囊做生辰礼物,我这些日子都在做香囊,所以并没有时间练棋。但我保证,等我将给三哥的香囊做好了,我立刻开始练棋,到时你再来考较我的棋艺,如何?」 以她现在的棋艺,薛元韶知道了肯定会说她的。搞不好还要罚她。 她可不想受罚。 薛元韶倒不知道孟锐找她要香囊做生辰礼物的事。 不过为人最重要的就是守信,既然薛清宁已经答应了孟锐,那暂且肯定还是要以做香囊为主的。 就点了点头,意思是同意了。 薛清宁高兴起来。正要说谢谢大哥,却忽然听到有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冷冷清清的响起来:「你有三哥?他是谁?」 薛清宁猛然间听到背后有人说话,吓了一大跳。 忙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林星承正站在西次间的临窗木炕旁。 他穿一件玉色暗花纹的圆领棉袍,领口和袖子缀了一圈白色的毛作为装饰。腰间系了革带,越发的显出他的清瘦来。 浅金色的日光透过糊着高丽纸的槅扇窗洒了进来,落在他的肩上,身上,侧脸十分的俊秀。 没有想到会在薛元韶的书房里看到林星承,薛清宁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且他刚刚问的那句话…… 想想原书里面,林星承因为孟锐也喜欢薛清璇,还有孟锐之父当初扶持凌弘光登上皇位的这两件事,对孟锐充满了敌意,薛清宁就很不想告诉他关于孟锐是她三哥的事。 就抿着一双唇,没有说话。 薛元韶却是不知道这么多的,听到林星承问起,就解释着:「舍妹新近认了一位义兄,唤他为三哥。」 确实,以往薛清宁只有薛元韶和薛元青两位兄长,并没有听说她还有个三哥,也难怪林星承会觉得奇怪,开口问起。 不过好在薛元韶并没有将孟锐的名姓和身份说出来,薛清宁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林星承是个很心思很细腻敏、感的人。他能察觉得到刚刚薛清宁的紧张,还有现在的忽然放松。 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他也没有多问。 毕竟认了个义兄这样的事也是很常有的事。还有认义父,义母的,多是权贵之家用来彼此亲近,或是抬高身份用的。 他的皇祖父当年就认过义女。不过那个义女后来虽然被封为了公主,却被送去和了亲。 而且,按照薛清宁的性子,这个三哥只怕不是她主动想要认的,应该是被迫的。 就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追问。 薛元韶也没有就这件事再说什么。豆*豆*网。 虽然孟锐是靖国公世子,薛清宁认了他为义兄对整个荣昌伯府都有好处,但是他好像并不想将这件事到处宣扬。 只对薛清宁说道:「方才林公子到我这里来跟我对弈,期间提起你最近棋艺是否有长进的事,我才想起来我好些时候都没有考较你的棋艺了,就遣人去叫你过来。不过既然你要做香囊,那暂且便算了。」 薛清宁闻言悄悄的看了林星承一眼。 第59章 看来要不是林星承提醒,大哥都想不起考较她棋艺的事来。 不过想想也是,虽然正月学堂不上课,但大哥今年下半年就要参加秋闱,怎么能不努力用功读书呢? 当时她也没细看书,没有留意到薛元韶这一科秋闱有没有考中举人。不过林星承是肯定考中了的,好像还是解元。 他走的,原就是权臣的路。待到在朝中只手遮天之时,便废弃了扶持的傀儡小皇帝,对外说出自己乃先帝皇长孙的身份来。纵是有反对的臣子,也都以铁血的手段镇压了。 自然,以他现在的身份,想要做权臣,肯定是要借助于举业的。 不过他在读书上面倒确实是极聪颖。薛清宁记得书中所写,他好像是一路考中了小三元,解元,会元,状元。 旁人是三元及第,他却是六元及第。世间少有,以往从未有听闻过。 所以他自然也不必如薛元韶这般日日用功读书,竟然还有闲暇的时间做其他的事。 甚或是跟薛元韶提起她最近棋艺是否有长进的事来…… 她却也没有想过林星承从来就是个冷清,也话不多的人,今日为何会忽然到薛元韶的书房来找他对弈,又为何状若无意的提起她最近棋艺是否有长进的事。只以为这是薛元韶和林星承偶然说起而已。 便没有多想。听完薛元韶说的话之后甚是乖顺的应了一声。 林星承眼角余光却在留意看她。 小姑娘长的很快。明明年前才见过她,算来也不过个把月的时间,但看着她仿似就长高了一些。 许是长个子去了的缘故,她脸上看着就瘦了一些,已经能隐隐的看出她下巴的尖俏来。 不过双颊的气色却是好的,想来是年节间吃的东西都很不错。肌肤看着也是莹白生光的,被外头斜进来的日光一照,暖玉一般的散着柔光。 薛元韶正在叮嘱她不要懒散贪玩,要好好的习字练棋。她低垂着头听着,露出来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来,看起来实在乖巧。 等到薛元韶叮嘱好了,说一声去罢,小姑娘立刻抬起头来,眉眼间有掩都掩不住的喜色。 到底年纪还小,不喜人管束的。 林星承微微的笑着。正要坐回木炕上继续看书,忽然就见薛清宁转过身来,对他屈膝行了个礼。 「林公子,那我便先告退了。」 一双杏眸带着笑意,映着门外的浅金日色,如明珠生晕一般。 林星承才恍了一恍神,还没有来得及对她说谢谢她那日叫人送过去的面,薛清宁已经带着小桃转身快步的走出了屋子。 不管是大哥也好,还是林星承也好,总之面对着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总是紧张的。还是回去绣香囊的好。 虽然正月初十那日便立了春,但等到二月初的时候天气依然寒冷,风刮在脸上跟刀子割似的。 徐氏近来着了些凉,这两日便待在屋里,总没有出门。 却没有想到一直跟她不睦的乔氏竟然会过来探望她。 小丫鬟进屋来通报的时候,徐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得知确实是三夫人过来了,便叫请进来。 「今儿的日头又不是打西边出来的,我是不信她会特地过来看望我的。」 徐氏皱着眉头,转过头跟站在旁边的孙妈妈说话,「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这必然又是有什么事。」 「不管她是为着什么事来的,夫人都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您的病这才刚好一些,可别气着自己。」 孙妈妈一边劝说着,一边走过去给她掖了掖盖在她腿脚上的织锦毯子。 这时候已经听到文竹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三夫人,您请。」 孙妈妈便直起身子,在旁边站好。 文竹也已经掀开碧纱橱上挂着的青莲色软绸帘子,请乔氏进来。 乔氏穿一件杏黄色五彩菊花纹样的缎面袄子,发髻上簪了衔珠云头步摇和鎏金莲花托的珍珠簪子,打扮的还是很华丽的。 脸上也搽了粉和胭脂。不过却没有遮盖掉眼底下的一圈青色,人看起来很憔悴,压根没有平日的半点骄横。 徐氏和孙妈妈悄悄的对视了一眼,随即徐氏就开口客气的说道:「弟妹来了?」 忙着叫文竹上茶,拿攒盒。 乔氏隔着一张炕桌和徐氏对面在木炕上坐了,面上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勉强。 「今儿早上听说大嫂你病了,这两日都没有出门,便想着要过来看看你。」 说着,从丫鬟的手里接过几只叠着绑在一块儿的油纸包递过来,「这是我叫人刚从聚春楼买的几样糕点,大嫂尝尝看。」 聚春楼的糕点在京城里面还是很有名气的,乔氏这样小气的人,竟然会舍得买那的糕点过来看她。 她今儿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徐氏心中狐疑,面上却不显。道了谢,叫孙妈妈接过糕点。 第60章 等文竹送了茶过来,两个人便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怎么不见宁姐儿?」 乔氏在屋里看了一看,「你病着,她都不在你跟前伺候?」 「这两日她都一直守着我,倒是我担心过了病气给她,早起就将她赶到芸姐儿那里玩去了。倒是康哥儿,我也有好几日没有见到他了,他现在吃饭可还是挑的很?」 康哥儿就是乔氏的儿子,甚是调皮。以往乔氏带他过来的时候,总是会在她屋里到处翻看,徐氏其实烦他烦的很。得亏乔氏今儿没有带他过来,不然她估摸着自己这病才刚好,只怕又得要给气出病么。 「他么,不还是老样子,每日叫人想着法儿的给他做吃的。」 康哥儿可以说是乔氏的命根子,以往但凡有人跟她提起康哥儿来,她能一口气不歇的说上一顿饭的功夫,关于她儿子是如何的聪明,如何的厉害,但是现在她说了这句话之后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拿了盖碗喝茶。 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 徐氏和孙妈妈又悄悄的对视了一眼。然后也只当着不知,继续和乔氏说一些闲话。 最后果然还是乔氏没有忍住,期期艾艾的开口说着:「大哥屋里罗姨娘的事,我也听说了。说起来我实在是佩服大嫂。大哥一向都是很宠爱罗姨娘的,罗姨娘还生了一双儿女,可没有大哥最后竟然会听大嫂的话,将罗姨娘送到庵里去清修,她的一双儿女也任由你处置。」 说到这里,乔氏停了停。但随后还是厚着脸皮继续说了下去:「不晓得大嫂是如何让大哥这般听你的话的呢?能不能对我说一说?」 徐氏眉头有些不快的微皱了起来。 她大房里的事并不想让外人知道。不过她也明白,大宅门里面哪里有什么秘密呢?若是真的有心要打听,肯定都是会知道的。 但她还是没有就这件事说什么,反而直接问道:「弟妹,你可是跟三弟吵架了?」 结合乔氏刚刚问的那番话,只怕他们两个还是因着那位林姨娘才吵的架。 因为徐氏知道,薛博平虽然也有几位妾室,但最宠爱的却是那位林姨娘。 林姨娘她也见过两次,虽然是个妾室,倒是高傲的很,甚至都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更何况乔氏。 再加上乔氏是个愚钝冲动的性子,若当真要跟那位林姨娘对阵起来,肯定会是乔氏吃亏。 现在想必就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乔氏虽然性子骄横,但其实不是个有城府的人,心里藏不住事。 一听徐氏这样问,她的眼圈立刻就开始红了起来。 「可不是跟他吵架了?」 她知道徐氏是个聪明的人,既然都已经那样问了,想必也猜想出原因来了。再者,大家虽然隔着房,但到底同住在一个府里面,今儿的事即便她现在不说,徐氏过两天也必定会知道的。 而且,她来,原就是想要问徐氏讨教经验的,不将事情的缘由说出来,可要怎么讨教呢? 便红着眼圈继续说了下去。 「说起来大嫂也是知道的,前几年他不过去南粤游玩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就带了林姨娘回来。她如何的得宠,大嫂你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说要什么给什么,竟然将她的弟弟也一并养在了府里。以往可听说过现在这样的事?传出去都要叫人笑话!」 「我原只想着,那林姨娘只要规规矩矩的,我也不是不能容下她。不想昨儿教我得知那林姨娘竟然有了身孕,他乐的就跟疯了一般。人参,燕窝,肉桂这些珍贵的药材就跟不要钱似的,叫人出去买了好些回来,都往林姨娘的屋里搬。我看不过,今儿早上就说了他两句。就是我怀康哥儿的时候,也没见他这般的上心,现在她一个姨娘,竟然越过我去了?他恼羞成怒起来,非但骂我,还打了我一巴掌,说要休了我。」 说到这里,乔氏哭起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大嫂,你得给我做主啊。」 徐氏没有说话。 她是知道乔氏的。必定是知道林姨娘怀了身孕,担心她若生个哥儿下来,依着薛博平对她的宠爱,说不定就会威胁到自己的身份。所以现在一旦得知林姨娘有了身孕,立刻着急起来,在薛博平面前抱怨了。 薛博平的性子也不好,两个人可不得吵起来? 徐氏原是不想管乔氏的事的。 说起来虽然是她大嫂,但这些年她从没有尊敬过自己,反倒在背后说她管家这些年捞了多少好处,数次吵嚷着要分家。 徐氏倒是真想把这个家给分了。无奈薛博明和薛博平两个却是兄弟情深,说是当年父亲临终前曾说过不能分家,便也只得罢了。 不过看乔氏现在哭的实在可怜,徐氏少不得的也只得劝慰几句。 「三弟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怎么可能会真的为着林姨娘休了你?你可是有娘家撑腰的,林姨娘的娘家却是没有听说过,只有个年纪不大的弟弟,三弟除非是脑子进了水,才会为她休了你。」 第61章 乔氏最担心的其实就是薛博平会休了她,听到徐氏说的这一番话,她心中安定了不少。 便又问起徐氏是如何对付罗姨娘的事来。 心里觉得徐氏在这件事情上面确实是很厉害的。所以就算以往她再如何在背后说徐氏的不是,但是今日想了又想,还是过来请教来了。 徐氏微微一笑。 有什么对付的呢?其实她压根就没有对付。无非是不在乎那个男人罢了,所以由得他心中有谁,又会宠爱谁,只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就笑着说道:「你便不管就是了。左右你有娘家,又有康哥儿,哪怕是她林姨娘真生下个哥儿来,那也肯定越不过你去。」 乔氏却是不能明白这个道理。 她想起公婆在世时经常称赞徐氏是个贤惠大度的人,但是乔氏却觉得这世上哪里会真的有贤惠大度的人呢。 再贤惠大度的人,看到自己丈夫的一颗心用在别人的身上要比用在自己的身上多,还能一点儿都不在乎? 原本以为徐氏驭夫有术,才会特地过来跟她请教,没有想到问了半天不过问出这几句话来。 这算什么?到底是徐氏也不过如此,还是她存心敷衍,不想要告诉她如何驭夫的诀窍? 乔氏心里失望的很,就觉得她的那几盒子糕点都浪费了。 再稍稍的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了。 心里却依然是带着气的。连出院门时候遇到薛清宁,薛清宁叫她她都没有应声,也没有停下,一路脚步生风的往前径直的走了。 不想还没有走到自己的院子,竟然遇上了林如兰。 就算乔氏心中再憎恨林如兰,但也不得不承认林如兰是生的很美的。 芙蓉面,柳叶眉。一双唇擦了胭脂,红的教人惊心动魄。 她穿一件桃红色织金缎面的棉袄,底下是一条火红色的长裙。 那棉袄的式样却跟她穿的不一样。是短的,腰那里掐了进来。便是穿着这样厚重的冬装,依然能看得出来她那一截腰身的袅娜纤细。 她刚刚应该是出来赏梅的,这会儿纤纤素手拿了一枝红梅。 看到乔氏,她停下脚步。细弯弯的眉头微挑,一双眸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却没有要上前来给她行礼的意思。甚至连叫都没有叫她一声,只看她一眼,然后转过身就要走。 乔氏心里其实是有些怵林如兰的。 这件事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知道。因为实在没法子告诉任何人,她一个正室夫人,竟然会怕一个妾室。 但这确实是真的。 第一次见到林如兰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女人一张脸虽然生的妖媚,但浑身上下却有一种高贵的气势,自己压根不敢在她面前摆正室夫人的架子。 而且这些年,林如兰从来都没有对她请过安,行过礼。 一开始她自然也闹过,要罚林如兰,但每次总是有薛博平出来拦着,反倒还会呵斥她。甚至还告诉她,林如兰是他心尖上的人,既然她不愿意跟你请安行礼,那便随得她。你若一定要在她跟前摆正室夫人的架子,那我就只能休了你。 乔氏确实害怕薛博平会休了她,所以这些年倒也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来了。 但是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乔氏看到林如兰的这个样子,心中忽然一股怒火就蓬的一下子蹿了起来。 「站住!」 她大声的喝叫了一声,抬脚就快步的往林如兰那里走。 跟着她的丫鬟吓了一大跳。然而也只得连忙跟了过去。 走到近前,林如兰倒确实站住了,还转过了身来。 望过来的目光却依然是似笑非笑的。一脸漫不经心的问着:「你叫我?」 竟是连夫人两个字都不肯叫的,甚至连个尊称都没有。且声音也是极散漫的。 仿似在她的眼里,乔氏只是一个低、贱的下人罢了。 乔氏今儿早上原就因着她的缘故受了薛博平一肚子的软气,这会儿又见她对自己是这样的一个态度,如何能不气? 只觉得心里的那股子怒火都快要将她整个人给点着了。 气壮人胆,又记起早上薛博平打她的那一巴掌,便想都没有想的,扬起手臂,对着林如兰就是一个巴掌狠狠的扇了下去。 「我是老爷明媒正娶的夫人,你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以前也不晓得是什么样的一个出身,这些年竟然在我跟前摆谱,看到我都不叫我一声夫人,不跟我行礼!老爷惯着你,我可不会惯着你。这一个巴掌,就是告诉你,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林如兰不提防她走过来就直接一个巴掌扇了过来,左边脸颊倒是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 又听到她如此言语,一时竟然怒极反笑起来。 「我的身份?」 第62章 她舌尖抵了抵腮颊,忍着口中腥甜的血气,轻笑一声,「我可一刻没有忘过。」 这意味不明的回答教乔氏愣住了。 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等到回过神来,看到林如兰面上嘲讽的冷意,心中又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 但还是壮着胆子呵斥她:「你既然没有一刻忘记过你自己的身份,怎么敢在我面前这样的自大?」 还说她:「不要以为你怀上了老爷的孩子就不得了。再如何,哪怕你生个哥儿下来,那也只是个庶子罢了,能跟我的康哥儿比?往后你要跟其他的姨娘一样,每天都过来跟我请安,见着我就要对我行礼。我坐着,你站着,我叫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 说着这些话,乔氏不由的得意洋洋起来。 徐氏刚刚说的对,再如何她都是有娘家撑腰的人,还生了康哥儿,林如兰就算真的生个哥儿下来她也不怕。 就不信真的治不了她! 林如兰却如同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口中呵的轻笑了一声。 嘲讽的看了乔氏一眼,她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过身就走了。 不过当夜却传来消息,说是林如兰腹中的孩子流掉了。 薛博平自是心疼,亲自过去探望。就听到林如兰的丫鬟吞吞吐吐的说起上午姨娘被夫人掌掴了一巴掌,指着鼻子骂的事来。 又说姨娘回来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腹中疼痛。到了傍晚掌灯的时候身下就开始见红。 薛博平听了大怒,立刻去找乔氏质问这件事。 乔氏对此百口莫辩。 因为上午她确实打了林如兰一巴掌,也骂了她几句,但谁成想她腹中的孩子竟然就会流掉了。 薛博平见她承认,只气的暴跳如雷起来。说乔氏善妒,立刻就要休掉她。 关键时刻却被林如兰遣丫鬟叫过去了,还劝说他乔氏此举也是无意,叫他不要休妻。 这一举措,只让薛博平越发的怜惜宠爱起林如兰来,对乔氏自然也越发的厌恶起来。 最后他虽然没有休掉乔氏,但却逼着乔氏一定要去对林如兰致歉。 乔氏没有法子,次日也只得叫丫鬟拿了一些补品,亲自去林如兰的院子。 她的院子虽然没有乔氏的大,但里面的一应陈设却都是极贵重的。有些比乔氏屋里的陈设还要好, 林如兰现在就坐在床头,身上披着一件貂鼠皮做的袄子。头发随意的挽着,发间只簪了一支碧玉簪子。 她的丫鬟正坐在床沿上喂她喝刚炖好的燕窝粥。 看到乔氏进来,林如兰眼帘都没有掀一下,继续慢慢的喝着粥。 只等半碗粥都喝完了,丫鬟退了出去,她才掀起眼帘看了乔氏一眼。 面上依然是似笑非笑,以及嘲讽的神情。 反正乔氏是看不出来昨儿薛博平说的,孩子没有了,她痛不欲生的样子。 就感觉她对那个孩子是一点儿都不在意的。 还问着乔氏:「你过来做什么?」 乔氏一张脸憋的通红。 是无论如何说不出致歉的话来,只叫丫鬟将带来的那些补品放下来,说是给她补身子的。 左右她已经是来过这里了,在薛博平那里是可以搪塞的了。 林如兰目光瞥了那些补品一眼,笑起来。 「我这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要你拿来的这些?我瞧不上眼,你趁早拿回去。」 乔氏给气的,不是身后的丫鬟劝着,又要开口骂起来。 好容易止住了,又听到林如兰极散漫的声音在说着:「我知道你心中一直在担心什么。你放心,你这夫人的位子我是瞧不上的,压根没有想过取而待之。往后你就好好的坐着你这夫人的位子,不要来招惹我,我自然也不会去招惹你。若不然,」 说到这里,林如兰抬眼看着乔氏:「这次的事,就是一个教训。」 乔氏心中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如兰。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 乔氏觉得这一定是她想错了。 这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人对自己的孩子下毒手的呢? 待要问,却又不敢。 昨日薛博平就差点写了休书给她,是林如兰劝下了。 既然林如兰能劝薛博平不休她,那自然也能劝薛博平休了她。 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捏在林如兰手中一样…… 林如兰却已经不想再跟她说什么了,扬声叫丫鬟:「送客。」 说完就侧躺了下去,背对着乔氏。 乔氏心中愤恨不已。然而也只得哼了一声,转过身气愤愤的往外走了。 林如兰听到她摔帘子的声音,冷笑了一下。 这个蠢货! 不过她倒是不介意留着这个蠢货。毕竟她对于薛博平的正妻位子是半点都不感兴趣的。做了他的正妻,要经常抛头露面的,对她而言反倒麻烦。 第63章 照着薛博平的身份地位,就算他休了乔氏,也会再娶妻。他若再娶个,谁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倒不如继续让乔氏做薛博平的正妻。 天底下应该再没有比乔氏好对付的女人了。而且经过了这一次的事,谅乔氏往后在她面前也会乖乖的。且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薛博平都会信她的。 这样好的事情,她为什么不做? 至于她的身份…… 林如兰脸上嘲讽的笑意渐渐的敛了起来。 等往后林星承登上帝位,她就是长公主,有关她的这段过往自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而知晓她这段过往的人,那也是肯定一个都不能留的。 林如兰腹中孩子流掉的事林星承当日晚上就知道了。 长姐一定不知道,她的屋里其实也有他安排下的一枚棋子。所以他很清楚,那孩子之所以会流掉,是因为长姐喝了堕胎的药,而不是因着乔氏那一巴掌的缘故。 之所以挑在昨日,想必是要借着那一巴掌给乔氏一个教训,往后好再不给她找麻烦。 林星承无力的靠坐在圈椅中,许久都没有说话。 其实长姐已经告诉过他,不会留着这个孩子的,他心里也早就已经有了准备,但是真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星承还是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 他转过头,看着槅扇外面。 廊檐下倒是挂了一盏灯笼,但是烛火微弱的很,压根照不亮多少地方,一眼望过去,院子里依然是黑漆漆的。 有风吹过来的时候,灯笼摇晃着,里面的烛火也一直在跳动着,好像下一刻就会熄灭。 早春料峭,透过窗子吹进来的夜风依然带着很深的寒意。 可是林星承却是察觉不到的。 他能想象得到,往后长姐再跟他说这些年她诸多的不易的时候,肯定会加上一条,为了他能夺回那张原本该属于他的龙座,她连自己的孩子都能流掉。 身上的枷锁好像更加的重了,压的他简直都要喘不过气来。 他认命一般的闭上了双眼。 今晚注定又是个不眠夜。 次早阿忍推门进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因为看到林星承没有躺在床上,而是闭着双眼坐在书案后面的圈椅中。 难道公子早就起来了? 但是看他头上的发髻好好的,一点儿都没有乱,身上的衣裳也是昨日穿的那身,甚至床上的被子也叠的好好的…… 公子昨晚压根就没有上床睡觉,而是一直这样坐在椅中。 阿忍震惊的看着林星承。 他都不冷的吗?而且看旁边的窗子还开着半扇,晚上肯定有风吹进来的…… 犹豫了一会,阿忍才轻轻的唤了一声公子。 就看到林星承眼睫微动,随后睁开双眼来。 望过来的目光是很清明的。但阿忍觉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公子看起来较以往要更加的冷漠了。 「打水来。」 因着一夜未眠,林星承说话的声音略有点儿哑。 阿忍忙低下头恭敬的应了一声是,转身出门提水来给林星承洗漱。 等伺候他洗漱好,又立刻去厨房拿早膳。 早膳还算丰盛,有山药粥,芸豆卷,八宝馒头,油煎的鸡蛋,以及两样小菜这些。不过林星承好像并没有什么胃口。 阿忍看到他就喝了半碗粥,吃了一口馒头就放下筷子。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像公子现在这样的年纪,一顿吃三碗饭都是很正常的事,可现在他只吃这么点,怎么够呢? 原就已经很清瘦了,再这样下去,不得要瘦成皮包骨啊? 阿忍便劝着:「公子,您好歹再吃一些。」 林星承没有说话,只起身站起来往东次间走。 阿忍便晓得他的劝说没有用了,也只得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放进食盒里面,提着往屋外走。 要拿到大厨房去的。 从大厨房回来的路上,就看着薛清宁和小桃正在前面。 看样子是要到他们碧梧斋去的。 阿忍忙加快脚步赶过去,对薛清宁行礼,恭敬的叫她四姑娘。 果然听到薛清宁在问:「你们公子今日在家?」 给孟锐的香囊已经做好了,她原想偷得几日空闲,不想今早吃早饭的时候母亲说漏了嘴,教大哥知道了。 大哥立刻要她开始练字帖,练棋。还说她好些时候都没有去跟林星承学棋了,叫她今日一定要去…… 薛清宁虽然满心不愿,然而也只得来了。 问阿忍这句话的时候,她心中其实是很盼望他能回答他家公子不在家的。 不想阿忍却是回道:「我家公子正在家中。」 薛清宁:…… 第64章 也只好继续往前走了。不过脚步却是慢吞吞的,好像能晚一刻钟到碧梧斋都是好的。 阿忍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步子迈的肯定要比薛清宁大的。但是现在也只能跟在薛清宁的身后,慢慢的往前走。 薛清宁走了两步,跟阿忍说起话来,问他刚刚从哪里来。 阿忍回答了。然后又状似一不留神说起林星承昨夜一夜未睡,以及刚刚并没有吃多少早饭的事来。 在林星承身边伺候多年,他还是能看得出来林星承对薛清宁的特别的。就是想要薛清宁待会儿劝说林星承再吃些东西。 但又不敢让林星承知道。晓得林星承最厌烦多嘴的人,就求着薛清宁:「四姑娘,是小的多嘴了。您可千万别让我家公子知道我告诉了您这些事。」 薛清宁还挺惊讶的。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林星承怎么彻夜不睡,而且早饭也不怎么吃? 想想这个人其实还是很可怜的。原书虽然是从薛清璇回京开始写起,那个时候林星承已经考中进士,入朝为官,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些他的回忆。 从回忆中就能得知他前些年过的都是些什么生活了。 而且他这个人,一旦不高兴了就会不吃饭,不睡觉,大冷的天也开窗子吹冷风。到后面更甚,跟薛清璇吵架了,见薛清璇不理自己,还会用匕首割自己的胳膊…… 想到这里,哪怕头顶明明还挂着金灿灿的太阳,薛清宁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更加的不想去见林星承了。 可是都已经望见碧梧斋了。而且阿忍还特地加快脚步走过去推开院门,正侧身请她进去。 薛清宁:…… 只好继续慢吞吞的往前走。 等进了院门,一眼就看到院子正中的那棵梧桐树。 虽然已经是春日,但天气并没有那样的暖和,所以这棵梧桐树的枝桠上面依然是光秃秃的,瞧着萧瑟冷清的很。 阿忍已经进屋通报去了,薛清宁百无聊赖的站在院中,目光到处看着。 然后就看到东次间的槅扇窗子半开着,林星承坐在书案后面的圈椅中,手中拿了卷书册在看。 约莫是听过阿忍的通报了,薛清宁看到林星承忽然转过头来。 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的在空中对上了。 薛清宁怔了一怔,然后就对着他尴尬又客套的笑了一笑。 心里却在悄悄的想着,明明看着是这样俊雅如青竹的一个人,可怎么能做得出那样疯狂的事呢? 用匕首割自己的胳膊,他都不怕痛的么? 而且,这应该算是自、残了吧? 正想着这些事,阿忍已经走出屋,恭敬的请她进去。 薛清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抬脚往前走。 等到了屋里,就看到林星承还坐在椅中。 薛清宁便又对着他尴尬客套的笑了一笑,然后主动将她的来意说明:「大哥叫我来跟请教棋艺。不过我不知道你在看书,不然我改天再过来请教?」 若是林星承今天没有空闲,那即便稍后大哥问起来,她就能理直气壮的回答了。 不想林星承听到她的话之后,却是说道:「不用。」 说着,就吩咐阿忍摆棋盘,并且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 这就是要跟她下棋的意思了。 薛清宁见躲避不掉,也只得哦了一声,跟在他的身后,在西次间的临窗木炕上坐了下来。 阿忍很快摆好了棋盘,又麻利的去倒了茶端过来。 想了想,又去拿了糕点过来。 是早上林星承没有动过的一碟子芸豆卷,一个个整整齐齐的码在白底青花纹的小碟子里面。 「四姑娘,您请用糕点。」 薛清宁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前两次她过来,可没有看到阿忍这样的殷勤过。再想到刚刚阿忍在路上说过的话,她就明白过来,阿忍这是要她劝林星承再吃些东西呢。 说实话,薛清宁不是很敢。 她悄悄的抬眼看着林星承。 他眉眼微微的垂着,目光应该在看棋盘,面上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冷淡。 他的肤色是很白皙的,所以他眼底下那一圈淡淡的青色才会格外的引人注目。 看来昨晚他确实一晚上都没有睡。 而且他整个人确实瘦的很厉害,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孤寂和冷清。就是窗外斜进来的日色落在他身上,好像也温暖不了他半分。 薛清宁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忍心起来。 这个未来冷酷的皇帝,她的堂姐夫,现在看起来好像确实太可怜了一些。 想了想,就伸手在碟子里面拿了一块芸豆卷吃起来。 这糕点是府里的大厨房做的,虽然比不上她们小厨房柳嫂子的手艺,但还是不错的。很软糯,也很香甜。 第65章 吃了两口,她就说道:「这个芸豆卷吃着很不错,你要不要吃一个?」 虽然她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林星承知道薛清宁是在问他。 抬眼望过来,就看到薛清宁正在看他。 小姑娘的一双眼实在生的好。澄澈明净,不知世间烦恼的小鹿一般,就这样盈盈的看着他。 心中分明是麻木消沉的,如一潭死水,可是被她这样望着,却似漫天乌云裂了一条缝隙,有金灿灿的日光从那缝隙里面漏了出来。 竟然能察觉到一丝暖意。 却依然还是坐着没有动,右手食指和中指间还轻轻的夹着一枚黑色的棋子,目光静静的看着她。 薛清宁被他这样看着,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勉强定了定心神,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喜欢吃芸豆卷?不然我叫人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旁的糕点?」 心里已经在开始后悔了。她为什么要劝林星承吃东西呢?他要是真的饿了,肯定会自己找东西吃的。就不信他这么大的一个人,还能活活的把自己给饿死了。 林星承依然坐着没有动,也没有回答她的话,望着她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就在薛清宁暗暗的想着自己刚刚可有哪句话说错了,惹得林星承不高兴的时候,忽然听到林星承很冷清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为什么要我吃糕点?」 薛清宁不解的回望着他。 这有什么为什么?而且其实也不是她要他吃东西的,而是阿忍…… 眼角余光看到站在旁边的阿忍已经深深的低下了头,显然是怕林星承知道的。 薛清宁只好说道:「没有为什么。就是我吃着这芸豆卷觉得好,就想要你也尝一尝。」 她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十分的可笑,可是林星承听到之后仿似很高兴的样子,面上一直冷淡的神情看起来都柔和了一些。 而且他还伸手拿了一块芸豆卷吃了起来。 吃了两口,对薛清宁点了点头:「确实好吃。」 薛清宁觉得她是压根猜不透这个人心中在想什么的,不过她也没有想过要去猜就是了。 就默默的吃着手里的芸豆卷,眼角余光看到林星承一连吃了三个,然后拿起茶杯喝茶。 想必还是知道饿的。 碟子里面还留了两块芸豆卷,不过薛清宁确实吃不下了。早饭她吃的很饱。就叫小桃拿下去,继续跟林星承对弈。 林星承的兴致明显比刚刚要好,一边跟她对弈,一边跟她说为什么要这样下,又或是为什么不能那样下。 讲到后来,看薛清宁一脸茫然的样子,也干脆不跟她对弈了,自己一手拿了黑子,一手拿了白子,竟是自己跟自己对弈起来。 一边这样下着,再一边慢慢的讲解着。 薛清宁觉得自己在下棋这件事上确实是没有天赋的,明明林星承都已经讲的这样的细致了,她依然一头雾水。 然而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没有听懂,所以林星承问她有没有明白的时候,她还是点了点头,说自己明白了。 林星承却是知道她没有明白的,看她一脸的茫然之色就知道了。 原本他最厌烦别人骗他,但是薛清宁现在这样骗他,他却一点都没有愤怒,或者生气的意思,反倒觉得她这一副茫然的样子很可爱。 心里也明白她是不适合学棋的,想要叫她不要学棋了,他可以去跟薛元韶说这件事,但忽然想到若薛元韶真的不要她学棋了,往后她怎么可能还会到他这里来? 就没有说这句话。只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篓里面,一边抬手捏了捏眉心,一边说着:「你先歇一歇。」 一副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不过想想也是,他昨晚可是一整晚都没有睡的。 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才会这样。 薛清宁心中虽然有好奇,但她是肯定不敢问的。只哦了一声,起身在炕沿上站起来。 林星承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很明显,让她歇一会,待会还是要教她下棋的。 她也不好意思现在就说告辞的话。而且她才过来了这么一会儿就走,要是被大哥知道了,肯定会说她。还是等待会儿再下了一盘棋再回去比较好。 就在这屋子里面走了走。 坐了这么久,腿脚都有些酸了,再不站起来走一走,只怕就会发麻,到时候滋味可就不好受了。 不过林星承的屋子里面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也不大,走一走一会儿就到头了。 薛清宁就转身去了院子里面。 除了那棵梧桐树,院角还栽了几丛凤尾竹。倒还是有一座堆的不高的假山,旁边栽了一棵芭蕉。 夏天住的这里肯定很好,满目都是绿意,肯定不知不觉中就会觉得凉快起来。但其他的时候住在这里未免就会显得太单调,也太冷清了。 第66章 林星承还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雕花的槅扇窗子开了一半,能看到薛清宁正在院子里面慢慢的走着。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到竹叶上面有什么,正站在那几丛凤尾竹前面,侧过头轻声的跟她的丫鬟说话。 春天的日光是暖橙色的,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她的肩上,身上。 她穿一件粉色绣联珠花纹的半臂,脸上的肌肤明净如初雪一般。眉眼微微的弯着,仿似在笑,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林星承见了,唇角也忍不住微微的往上扬了起来。 他的这碧梧斋一向都是很冷清的,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这里好像有了一丝人气。 就是他心里面的孤寂阴郁好像也没有了,有一种奇异的安宁平和。 等到薛清宁再回到西次间的时候,就惊讶的看到林星承竟然斜倚在靠背上面睡着了。 而且他睡的好像还很安稳的样子,呼吸绵长清浅,唇角似乎还带着笑意。 薛清宁还是觉得挺惊讶的。 林星承应该是个很敏、感,警惕心也很高的人,就算睡着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的吧?但是刚刚她走进屋里来的时候还特地放重了脚步的,但是林星承竟然都没有醒? 看来果然是太困了。 不过他睡着了的样子倒没有平时看起来的那样不好亲近。初春的日光从窗槅里面斜进来,落在他身上,眉眼阖着,侧脸看起来十分的俊秀,也十分的宁静。 薛清宁看了一会之后就没有再看了。 她转过身,轻手轻脚的往外面走。 既然林星承都已经睡着了,她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干脆回去好了。反正能跟大哥交差就可以了。 不想才刚走出去两步,就听到林星承的声音在背后不紧不慢的响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 薛清宁后背一僵。 片刻之后她才回过身来。 就看到林星承虽然还斜靠在秋香色的靠背上,但是人已经醒了。 一双眼看起来很清明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还是他其实压根就没有睡着。 薛清宁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一丝半点来。对他尴尬的笑了一笑,然后问着:「你醒了?」 林星承仿似没有看出她的不自在来,坐正了身子,伸手在装着黑色棋子的棋篓里面拈了一颗棋子。 看薛清宁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就抬眼看她。 虽然他没有说话,但薛清宁哪里会不明白呢?这就是叫她过去,要继续教她下棋的意思。 而且看他面上的神情,是不容置喙的…… 薛清宁觉得这一刻的林星承简直就是薛元韶附体,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下意识的就乖乖的走过去,隔着一张炕桌在他对面坐下来,伸手在棋篓里面拿了一颗白子。 接下来就是浑浑噩噩的一上午。反正无论林星承如何的讲解,她十成里面连一成都听不明白的。 林星承其实也知道她没有听明白。 他讲解的间隙里面偶尔会抬起头,无一意外的都是看到薛清宁一脸茫然的样子。 但是就算这样,他也想要这样一直跟她对弈,给她讲解下去。 好像只要她在这里,哪怕她什么都没有做,他心里都能觉得安宁平和一些。 刚刚他甚至靠在靠背上面睡着了,这在以往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 最后还是徐氏遣了丫鬟过来叫薛清宁回去用午饭,薛清宁才走的。 等回到上房,饭还没有吃,就先走到罗汉床上瘫坐了下去。 徐氏正在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等她,看到她这个样子,就笑着问她:「怎么,学棋很累?」 薛清宁心想,学棋倒是不累的,关键是她在林星承面前就会觉得累。 严格来说,比在大哥面前都要觉得累。 就在罗汉床上翻了个身,问徐氏:「娘,我能不能不学棋啊?」 「不能。」 徐氏将手里的绣绷放在炕桌上,脸上是是难得的认真,「琴棋书画,你总是要会一些的。」 其实到现在她也才学了棋和书这两样,徐氏甚至已经在想着要不要请人教她琴和画了。 薛清宁低低的哀嚎了一声,将脸埋在大迎枕里面,不想说话了。 次日却是孟锐十七岁的生辰。 早先几日他就已经遣人去告诉薛元青和薛清宁这件事了,说是这一日要请他们到芙蓉苑踏青。 芙蓉苑紧临着曲江池南侧,苑中栽种着各样佳木花卉,一到春日,城中好些人都会扶老携幼的到这里来游春。 其实也就是郊游。 以往徐氏就曾经带他们兄妹三个来过芙蓉苑,所以薛清宁对这里还算是比较熟悉的。 第67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知道这里因为人多,一些权贵人家为免有人打扰,还会用大幅布帛撑出一块儿帷幕来,以作为相对私密的空间。 其实也就相当于搭帐篷。不同的是这帐篷没有顶,而且较现代的帐篷要大上许多。 于是等到薛清宁和薛元青走进芙蓉园的时候,入目所见就是一片片颜色各异的帷幕。 孟锐早就遣了影青在芙蓉苑外面等候,一看到薛清宁和薛元青,立刻恭敬的对他们两个行礼,然后引领着他们往前走。 一路上薛清宁看到了好些盛妆打扮的男女。看到有相貌生的好的,她忍不住的就会多看几眼。 只是女子还好,对于男子,可能是因为她的两位兄长,特别是孟锐和林星承,他们的相貌生的都是很好,自己经常对着他们的缘故,薛清宁就发现现在已经很难有男子的相貌能让她有眼前一亮的那种感觉了。 不过却忽然发现她右手边的青石小路上有一位身穿黛绿色圆领袍衫的男子,生的还是很不错的。特别是他身上那种温和淡然的气质,空山中的青竹般,给人很谦和的感觉。 薛清宁还是很喜欢这种看起来很清润的男子的,不由的停下脚步,转过头,一直往那边看。 只是才看了一会,就听到孟锐凉凉的声音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宁宁,你在看谁?」 薛清宁闻声回头,就看到孟锐背着双手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帷幕旁。 穿一件紫色团花纹的翻领胡服,腰间系着革带,显得他整个人极其的干练利落。 紫色原就是一种极尊贵的颜色,孟锐身为世家子弟,骨子里面就透着一股子从容清贵,可以说他跟这个颜色是很相得益彰的。 孟锐对薛清宁一向是很宽容的,薛清宁在他面前也随意,于是听到他这样问,就老老实实的作答:「在看那个穿黛绿色圆领袍的人。不过我不知道他是谁。」 大景朝的民风还是比较开放的,有的男子出门还会抹粉簪花,就是想要女子多看他们几眼,且以此为荣。女子也不会扭捏作态,看了不说,甚至还会跟同伴一起讨论哪家儿郎的相貌生的更好一些。 薛清宁在这件事上倒还没有这么的热衷,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相貌生的好的,无论男女,她还是想要多看两眼的。 孟锐却好像对这种事一点儿都不热衷。听到薛清宁的话,他又望了一眼穿黛绿色圆领袍的那个男子。 气质是还可以,相貌生的也还不错,只是…… 「是他生的好看一些,还是我生的好看一些?」 薛清宁惊讶的看着他。 她可没有想到孟锐竟然会问这种话,一时之间就忘了要回答。 孟锐却又开始催促起她来:「快说!」 看他脸上的那副神情,要是她回答那个男子生的好看一些,只怕这位立刻就会不高兴。 不过平心而论,薛清宁觉得确实还是孟锐生的要好看一些。 长眉修目,面容英挺,特别是他身上那种恣意明媚的少年气,无论何时看,都是很明俊逼人的。 就很诚实的作答:「你比他好看。」 「真的?」 孟锐似是不信,反问了一句。 薛清宁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再次诚实作答:「嗯,真的。」 孟锐立刻笑起来。看他眉眼舒展的样子,分明就是春末夏初之时满眼浓的化都化不开的绿意,一片勃勃生机。 薛元青和崔子骞听到他们两个的这一番问答,早就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孟锐,」 虽然已经知道他是靖国公世子,但薛元青对他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直呼其名,也是想要说什么就说什么,「你还要不要脸?」 崔子骞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水,也附和着:「对啊。小舅舅,你以往不是对自己的相貌都很有信心的么,说世间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俊朗的人了,怎么今天就没有信心了?」 竟然自己说自己是世上生的最俊朗的人…… 薛清宁看了孟锐一眼,没有说话。不过心里面却在悄悄的想着,这是该说他自信好呢,还是该说他自恋好呢? 但即便她没有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孟锐也是猜想到了几分。 面上不由的就有了几分热意,然后回过头瞪了崔子骞一眼。 怎么将他以前说过的那些玩笑话都拿出来跟薛清宁说?这样他往后还怎么在她面前端三哥的架子。 崔子骞还是怕他的。旁的不说,他腿上的功夫是极利索的,要是现在他一脚踹过来,自己肯定躲不了。 看来看去的,也就薛清宁身边最安全了。 忙走到薛清宁的身后站好,然后嬉皮笑脸的问孟锐:「小舅舅,怎么,你竟然也有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 以往在他面前再自恋的话都说过,也从来不见他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怎么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68章 笑的都要直不起腰来了。 孟锐看着他,磨了磨后槽牙。 有心想要出手教他什么叫尊敬长辈,但是他却躲在薛清宁身后。 要是万一误伤到薛清宁可就不好了。 捏起的拳头就又松开。不过很快的,他就对崔子骞缓缓的露出了一个微笑来。 其实他笑起来的时候确实很俊朗的,也很明媚的,但是熟知他性子的崔子骞却还是忽然觉得身上一冷。 怎么就是觉得这个笑容有几分阴森森的感觉呢? 而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孟锐在不徐不疾的说着:「父亲已经在皇上那里给我请封下神策军统军一职,三日后就要到任。我也跟父亲说过了,届时让你一块儿跟着我去神策军营。」 崔子骞虽然长了十八岁,但一直都金尊玉贵的长大,半点苦都没有吃过。神策军虽然也算禁军,但这可是大景朝禁军中兵力最强的,不但要负责保卫京城的任务,还随时都可能会出京征讨叛军。 可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去过军营。听说军营里的士兵每天都要早起出操,每天还会有各种严格的训练…… 「小舅舅,」崔子骞的声音都开始有点儿打颤了,「你,你跟外祖父给我弄了个什么官儿啊?」 神策军统军是正三品。不过依照小舅舅的资历,以及这些年他在边关立下的战功来说,这个统军他是足可以担得起的。 至于他自己,不求多大的官,只求不是兵士,不用每天那么辛苦的出操,训练就行了。 「你想要做什么官?我跟父亲商议过了,让你入神策军先从做兵士开始。等往后你有了军功,自然会提拔你。」 孟锐对他缓缓一笑,目光如同在欣赏落入自己手中的猎物在如何的挣扎,「你放心,我会交代下去,对你的训练肯定会加倍的。你就好好的受着吧!」 崔子骞其实明白孟锐这是在为他好。 神策军是什么?那可是皇上最看重的一支禁军队伍,能进入神策军,哪怕只是做个最普通的兵士,外人都不敢小觑的。往后他若是有了军功,小舅舅和外祖父肯定会提拔他的。 可以说,往后他们永嘉侯府肯定会更加的荣耀起来。 只是他这么多年过的都是仆人成群的日子,毫不夸张的说,连穿鞋都不用自己弯腰的,现在却要他到军营里面去吃苦。 还不是一般的苦! 崔子骞立刻悲惨的叫起来:「小舅舅,我能不能不去?」 「不能。」孟锐的话透着不容置喙,人也不是刚刚的散漫,反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郑重,「子骞,你可是永嘉侯府的嫡长孙,该你担着的责任,你也是时候要担起来了。」 崔子骞明白他的意思,也只好哭丧着一张脸不说话了。 以往看他都是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样子,难得看到他现在一脸颓败的样子,薛元青觉得有趣,便也笑了起来。 「子骞,孟锐说的对。你在我们三个里面可是年纪最大的,可养的最尊贵的也是你。你现在也是时候该去军营历练历练了,若不然,你那一身细皮嫩肉的,看着比姑娘家还要娇贵呢。」 竟然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这个损友! 崔子骞转过头剜了他一眼。 这时候就听到孟锐在说话:「元青你也不必笑话子骞,三日后去神策军军营也算你一个。跟子骞一样,先从兵士做起,等往后有了军功,再提拔。」 薛元青震惊的张大眼看着他,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刚刚他才笑话崔子骞,怎么现在他也要跟崔子骞面临一样的处境了呢? 崔子骞却高兴起来。 走过来勾住薛元青的肩,他笑着说道:「叫你笑话我!好了吧,现在你也跟我一样。」 说着,又转头对孟锐笑道:「小舅舅,有元青陪着我,训练算什么?我一定能扛得下来。」 反正他肯定不能比薛元青差。 薛清宁站在一旁听他们甥舅两个说话,倒也插不进去嘴。 也没有想过要插嘴,知道他们说的是正事。但是忽然听孟锐说让薛元青三日后也去神策军营报到…… 她很明白孟锐这是要抬举薛元青。神策军算得上是天子近臣了,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但是只要一想到神策军守京征讨的指责,薛清宁还是忍不住的担心起来。 战场上刀枪无眼,要是薛元青万一不慎有个好歹…… 「二哥,」 她转身拉住了薛元青的衣袖子,仰起头看他,「这个神策军军营,你会去吗?」 其实从私心里面来说,她肯定是不希望薛元青去的。哪怕他一辈子都一无所成,但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可她也知道薛元青最向往的就是从军,战场上铁血征战,保家卫国,以往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现在有个机会在他面前,还是这样好的机会,他肯定会把握住的吧? 第69章 果然就看到薛元青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双眼中如有光芒在闪,极其的亮。 「我去。」 薛清宁虽然心中一沉,但想了一想,觉得还是要尊重薛元青的决定的。 每个人的人生都该由自己来决定怎么过,旁人没有权利指手画脚。 就也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并没有说半句劝阻的话。 但眉眼间还是难掩对他的担心。 头上忽然一重。是有人将手放在她的头上,正在摸她的头。 然后就听到孟锐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在担心你二哥?你三哥十岁就去边关,上战场,怎么就不见你也担心担心我?」 语气里面竟然含了一丝委屈和酸溜溜的意思。 薛清宁也是没有法子了。 这个人,连这样的事情都要比较,吃醋? 就回过头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十岁的时候,我压根就不认得你,要怎么担心你?」 这话回的却是无懈可击的,孟锐不由的怔了一怔。 等回过神来,他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抬手捏了她的脸颊一下。 「我看你跟其他人说话都是谦和有礼的,怎么在我面前偏就这样的牙尖嘴利,一点亏都不肯吃?」 看到薛清宁对他怒目而视的样子,他一张俊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随即就将右手伸到她面前,手掌朝上平摊开,望着她笑问道:「我的生辰礼物呢?」 听到他说起生辰礼物,薛清宁暂且敛了自己的怒气,回头叫了一声小桃。 为了有仪式感,她还早先几天就开始寻摸合适的匣子。 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样一个朱漆描金的匣子,匣面上还彩绘着四季花卉和花瓶,寓意四季平安。匣子里面也用上好的红绸子铺在底下,再将那香囊放进去。 就是香囊里面,她也特地找徐氏要了一块她珍藏好些年的龙涎香放了进去。 于是孟锐接过匣子一打开,立刻就闻到一阵幽幽的柔和甜香。 龙涎香虽然是极贵重的香料,一两金子都未必能买到一两,但是对于孟锐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以前他屋里的香炉里面就经常会点这个香。 重要的是那只香囊。 雪青色的绸子,上面绣着折枝海棠,还有一双蝴蝶在翩跹起舞。 看得出来这只香囊做的很用心。无论是上面绣的海棠,还是蝴蝶,甚至只是一片叶子,或是蝴蝶头上的长须,无一不精美。边缘处缝合的针脚也很细密,香囊口的抽绳还一边缀了一颗小巧的碧玉珠子。再往上就是棕色的系带了。 孟锐高兴的,立刻伸手扯下腰带上挂着的白玉坠儿,就要将这只香囊挂上去。 但想了想,却又抬手将香囊放到怀里去了。 崔子骞在旁边看着不解,就问道:「小舅舅,你这是做什么?」 不是一直念叨着要薛清宁亲手给他做一只香囊?怎么现在给他做了一只,他却不戴? 「你懂什么?」孟锐正色看他,「这可是宁宁亲手给我做的香囊,怎么能这样戴在外面?要是沾了灰,弄脏了怎么办?又或者不慎掉了,那可要怎么办?到时你给我找?」 崔子骞:…… 他转头看着薛元青,用目光无声的传达自己此刻内心的想法。 他的小舅舅,约莫是疯了! 不过是一只香囊罢了,即便是薛清宁亲手绣的,就值得看重成这样? 薛元青也很愕然。 他低下头看了看正挂在自己腰上的那只宝蓝色的香囊。 这个就是去年他过生辰的时候薛清宁亲手绣了送给他的,但他可是时常挂在腰上的…… 至于薛清宁,她觉得她的耳根子都要开始发起烫来了。 上前两步走到孟锐跟前,然后低声的说他:「不过是一只香囊而已,你这个样子做什么啊?即便是真的弄脏了,又或者弄丢了,我再给你做一个就是了。」 实在用不着这样珍重的揣在怀里,还说那样的话。叫旁人怎么看他呢。 孟锐却是不管旁人怎么看他呢,笑眯眯的问她:「你愿意再给我做香囊啊?」 薛清宁压根就没有察觉到他在给她挖坑,点了点头。 孟锐依然笑眯眯的。身子也凑近过来一些,笑着低声的说道:「香囊暂且你就不用再给我做了。倒是我挺费袜子的,不然你给我做双棉袜?或者给我做双鞋也成。」 薛清宁无语的仰起头看他。 这个人,是不是太会顺杆爬了?她都还没有给她大哥和二哥做过鞋袜呢。 顿了顿,才说道:「我现在只会做一些小东小西,鞋袜这些我还不会做。」 这话她倒也不全是推辞,确实现在徐氏还没有教过她做鞋袜,她也只会做一些香囊,荷包,绣绣手帕罢了。 第70章 所以她的意思是,她以前从来没有给别人做过鞋袜? 想到这里,孟锐忽然就觉得高兴起来。 她平生做的第一双鞋袜,他是肯定要的。 就蛊、惑着她:「你看你现在也渐渐的大了,总是要学着做鞋袜的。不然这样,你就拿我练练手,第一双鞋袜就做给我?就算你做的不好了,我也肯定不会笑话你的。」 面上看着却是一本正经的神情,好像挺为她着想的样子。 薛清宁:…… 这是真当她傻呢,还是将她当做小孩儿来哄呢? 就算她真的要学着做鞋袜,第一双鞋袜不会拿自己练手?再不济她做给徐氏,薛元韶或薛元青,就算做的再不好,他们也肯定不会笑话她的。 就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孟锐见了,赶忙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然后不顾薛清宁的挣扎,握住她的左手,就将那东西往她的手腕上面戴。 冰冰凉凉的。垂眼一瞧,就见是一串红珊瑚手串。 红珊瑚原就不易得,可这样的一串红珊瑚手串却是颗颗都是一般儿大,也都是一模一样的朱红色,肉眼压根分不出每一颗的区别来。 得要费多少红珊瑚,才能做出这样的一串红珊瑚手串来! 孟锐却这样的就将这手串戴在了她的手腕上面,显然是要送给她的。 薛清宁不肯要,挣扎着要将她的手从孟锐的手掌心里面抽出来。 但是孟锐的手劲是很大的。哪怕现在他只用了一成的力气,薛清宁也压根挣脱不了分毫。 只觉得他的手就如同铁钳一样,牢牢的钳制着她的手腕,强势的不容抗拒。 偏他说出来的话语里面却还带着笑意。 「再过三日就是你的生辰,我原是想要约你一块儿出来玩的,但那日我要去神策营,只好今日就将要送你的生辰礼物带过来了。你不要推辞,」 察觉到薛清宁要将这红珊瑚手串从她的手腕上面抹下来,他就伸过手去,径直的握住了她的那只手。 可真小啊。他都能将她的手整个儿的握在自己的手掌心里面了。而且还很柔嫩软滑,再好的绸缎都没有这样的手感。 「我知道你又要嫌我送你的礼物贵重,不肯要,但三哥就你一个妹妹,有好东西不给你给谁?你就乖乖的拿着。若你真的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那就给我做两双鞋袜,怎么样?」 说来说去的,无非是还想要她给他做鞋袜。 薛清宁发现她对着孟锐的时候是真的没有法子。 这个人脸皮厚起来的时候她觉得比城墙还厚,偏生他该服软的时候比谁都快,还很清楚的知道她的软肋。 譬如说这红珊瑚手串,她不想要,他就能百般的哄着她一定要。一边还直接给她戴上了,还强势的握着她的手,不让她拿下来。然后等到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了,再跟她提要求。 一边是贵重的不晓得值多少钱的红珊瑚手串,一边却只是两双鞋袜而已,她怎么拒绝得了? 也只得点头答应下来:「好。」 孟锐见她答应了,这才松开她的手。还不忘抬手摸了下她的头,笑着说道:「宁宁乖,三哥疼你啊。」 薛清宁:…… 她刚刚是脑子进水了么?怎么就答应给他做鞋袜了呢? 薛元青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个嘀嘀咕咕的,想要插话竟然插不下半句去,这会儿好不容易等到他们两个站开了些,他忙问薛清宁:「宁宁,孟锐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孟锐不等薛清宁说话,先开口说道,「只是宁宁刚刚答应要给我做两双鞋袜。」 他双手背在身后,看起来一脸矜持的样子,但这话谁听不出来是显摆? 薛元青听了,果然目光惊讶的看看他,又看看薛清宁。然后立刻叫起来:「宁宁,我也要你做的鞋袜。」 他可是二哥!宁宁都还没有给他做过鞋袜,凭什么孟锐就能先有?! 这一个两个的,可都真是! 薛清宁觉得自己两侧太阳穴的青筋都在开始跳了。 然而也只得咬牙点头:「好!」 崔子骞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跟着也叫起来:「小姨,我也要你做的……」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孟锐猛然转过头看他。 目光凉凉的,深秋夜间悄然落下来的霜花一般,看得他心中一哆嗦,立刻咽下了下面要说的话,改口说道:「……我还是回去叫府里的人做好了。」 孟锐这才别过头不看他。 崔子骞这时候却注意到薛清宁手腕上戴着的那串红珊瑚手串。 想起来这还是前几日他陪着孟锐一块儿去买的。 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掌柜的拿的那些首饰孟锐就没有一样看中的,都嫌不够好。后来掌柜的便珍而重之的用垫着蜀锦的托盘拿出这红珊瑚手串来,说是他们店铺的镇店之宝。 第71章 至于这红珊瑚手串的价格,崔子骞想到孟锐掏出的那一沓银票,都觉得他的小舅舅可真是有钱。 只是他原本以为这是孟锐买了要孝敬母亲的,却没有想到现在竟然会送给薛清宁! 看着薛清宁的目光不由的震惊起来。 心里就想着,真是要了命了!小舅舅这样的宠着这位薛姑娘,往后谁要是娶了薛姑娘,有小舅舅这么个大舅子在,那他不得憋屈死啊?肯定是连句重话都不敢说薛姑娘的。不然教小舅舅知道了,只怕腿都要给他打折了。 不过稍后他们还真的谈论起薛清宁嫁人的事。 起因是薛元青对孟锐和崔子骞说着:「……宁宁这两日都不大高兴。娘和大哥说她要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不然往后等她大了怕说不到好亲事,所以琴棋书画肯定都是要学的。已经让大哥教她练字,也叫林公子教她下棋了。不过宁宁并不喜欢下棋,她……」 「二哥!」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薛清宁给打断了。 这可真是,什么话都跟他们两个说。什么叫怕她大了说不到好亲事,她不要面子的吗? 目光瞪着薛元青,薛元青自然不敢再说下去了。嘿嘿的笑了两声,身子往崔子骞那边蹭了蹭。 昨日孟锐就已经吩咐家人今儿一早就要过来占位置。现在他们占的位置也妙的很,正在曲江池岸边。旁边还有一株白玉兰花树。 用布帛围了三面,对着曲江池的那一面却是敞开着的,可以看到水面上往来的游船。地上却是铺了一层织锦垫子的,上面放了攒盒,装着各样糕点的白瓷里外靠花碟子和装着瓜果的荷叶式大盘。甚至还有装着梅子酒,清酒这些酒水的好几只酒壶。 教薛清宁很有一种他们今儿其实是过来野餐,大吃大喝一顿的感觉。 当然,要是刚刚二哥没有说母亲和大哥要她学琴棋书画,不然会担心往后她大了嫁不出去的话,她可能会更高兴点。 只盼着孟锐和崔子骞没有听见二哥说的这话才好。 但是显然他们两个已经听到了。而且孟锐还立刻问薛元青:「林公子是谁?怎么我以前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这个人?」 林星承的身份要怎么说呢?总不能直说这是我三叔一个妾室的弟弟吧?所以薛元青就只含糊的带了过去:「是我家的一个亲戚。」 薛清宁则更不会说了。这两个人可是宿敌,她巴不得他们两个这辈子不见面才好。 听到是亲戚,孟锐依然追问:「他多大年纪?跟你家是什么亲戚?」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薛清宁忍不住了,开始说他,「我只是跟他学棋而已。」 可听孟锐的这意思,好像恨不得将人家的祖上三代都查清楚一样。 不过要真是让他查探了林星承的祖上三代,那可就完了。 虽然因着孟锐的缘故,他们荣昌伯府现在已经不比以往,在京中也开始日渐的显耀起来,但是在薛清宁的心里,却总还是觉得林星承将来是要做皇帝的。 倒不是因着她想要攀附林星承得到多大的荣华富贵,而是因为她是知道最后的结局的。 就好比是神创造了一个小世界出来,她虽然能未卜先知,但她却没有能力去改变任何事。特别是有关林星承的事。 现在她只奢望能改一改有关孟锐的结局就心满意足了。 因为她确实拿孟锐当自己的三哥来看待,不想他最后既受情伤,又落得被遣云南,终生不能回京的下场。 自然就巴不得孟锐这辈子都和林星承不见面才好。 孟锐自然不会懂得她心里的想法,反而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你三哥,自然什么事都要替你想到。那个林公子,虽然是你家的亲戚,可你知道他的底细?谁知道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然要问问清楚才会放心。」 崔子骞对他这一副妹、控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自顾自的伸手在碟子里面拿了一块银丝卷吃起来。还招呼薛元青也吃。然后一边看孟锐和薛清宁说话。 反正他也算是看明白了,他这个小舅舅以往是没人能治得了,现在却有了一个克星。 这个克星就是薛清宁。 原因很简单,小舅舅舍不得对薛清宁凶,所以薛清宁一凶起来他就会怂。 果然薛清宁被孟锐问的急了,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情急之下,顺手就拿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只碟子里面放着的糕点,是一块龙须酥,抬手就往孟锐的口中塞。 「吃你的东西吧,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问?」 一边说,她还一边瞪着孟锐,「我的事情你不要管那么多。」 孟锐还想要说话,薛清宁立刻当机立断的又拿了一块龙须酥塞到他口中去了。 塞的有点儿急,食指都碰到孟锐的牙了。 她是被徐氏,薛元韶和薛元青从小娇养着长大的,养的肌肤娇嫩。刚刚手上又确实用了些力气,所以这会儿食指上面就有两个清晰的牙印。 第72章 倒像是孟锐咬了她一般。 不过倒不是很痛的,薛清宁也没怎么在意。 倒是孟锐紧张起来,抓着她的手反复的看,一边还问她:「你痛不痛?」 言语中甚至还带着点儿懊恼。 崔子骞觉得自己的牙有点儿酸。 只是手指头碰到牙齿而已,能有多痛?可小舅舅偏生就大惊小怪成这个样子。 他这心里是有多紧张薛清宁啊? 就用手肘捅了坐在他身边的薛元青一下,低声的说道:「哎,我觉得你的妹妹快要被抢走了。」 这看着分明孟锐比薛元青要更紧张薛清宁,也比薛元青更像薛清宁的兄长。 孟锐却正在一边吃银丝卷,一边看旁侧曲江池里面往来的游船,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薛清宁的手指头被孟锐牙齿碰到的事。忽然被崔子骞这么捅了一下,听过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 就转过头问他:「怎么了?」 崔子骞:…… 学着刚刚薛清宁的样,拿了一块银丝卷就往薛元青的口中塞了进去:「吃你的吧。」 再这么着下去,你妹妹心中最亲近的人排序,我小舅舅肯定会将你这个亲二哥给挤到后面去。 薛清宁觉得孟锐也挺大惊小怪的。 将自己的手从孟锐的手掌心里面抽出来,她稍稍的甩了一甩,然后说道:「我没事。」 虽然挨了这一下,但好歹孟锐不再追着林星承的事问了。 而是跟她说道:「你若是不喜欢学棋,那就不学。还真怕以后大了说不到好亲事啊?你是我孟锐的妹妹,但凡你看上谁了,你跟我说一声,我去给你提亲。他要是敢不要你,我就打折他的腿!」 看着他那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薛清宁都不知道是该觉得好气还是该觉得好笑。 原本刚刚薛元青跟他们两个说那个话她就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现在孟锐还要提这个话。 面上就觉得有些发烫起来。 就没有理孟锐说的这话,自顾自的拿了一颗樱桃吃起来。 虽然在她上辈子樱桃易得,也就是价格较一般的水果要贵一些而已,可是在这大景朝,樱桃却是极难得的一种水果,非皇家和权贵家不能享用,平民百姓只怕是一辈子都吃不上一颗。 像现在这样,一大只透明的琉璃碗里面放满了洗干净的樱桃,颗颗看着都是鲜红欲滴的颜色,想要吃完全可以敞开了肚皮吃,绝对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 这也确实表明了今日孟锐请他们出来踏青的诚意。 崔子骞原也是想要吃的。樱桃被称为初春第一果,他今年还没有尝过鲜。不想手才刚伸过去,玻璃碗就已经被孟锐拿起来,然后整个儿的放到了薛清宁的面前。 显然这些樱桃他今天只是特地拿来给薛清宁吃的。 崔子骞:…… 他觉得他一定不是孟锐的亲外甥,薛清宁才是他的亲妹妹。 但是对上孟锐凉凉的目光,他也不敢说什么。缩了缩脖子,还伸在外面的手转而去旁边的荷叶盘里面拿了一只橘子。 薛清宁真是要哭笑不得了。 伸手抓了一把樱桃,直接就往崔子骞的手里放。 孟锐还舍不得:「他想吃樱桃,自己会去买。你不用给他,自己吃就行了。」 「小舅舅你可真偏心。」 崔子骞叫起来,「这樱桃是我想买就能买得到的么?谁不知道樱桃难得,咱们京里统共也就只有皇家御苑和一两家果园里面才有樱桃树。你拿来的这些樱桃,还是昨儿皇上赏赐给外祖父的吧?也不晓得皇上统共才赏了外祖父多少,你今儿就拿了这么多出来。我想要吃两颗你都不给,你真的是我亲舅舅?」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面上的表情看起来极其的悲愤。 自然是装出来的。 不过孟锐依然是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甚至还从手中握着的花生里面拈了一颗,精准的砸在了崔子骞的额头上。 「宁宁八岁,你几岁?十八!你跟她抢吃的,你羞是不羞?!」 「羞!」 崔子骞大声的回答着。不过他答完这句话之后就抛了一颗樱桃到口中,然后又说道:「但是我羞并快乐着。」 说完,还将手里的樱桃分了一半给坐在旁边笑的话都说不出来的薛元青:「这可是好东西,就是我们家老爷子一年都未必能吃得上一小碟子,你快吃。」 薛清宁看了也忍不住笑。笑过之后又在琉璃碗里面抓了一大把樱桃给崔子骞。崔子骞就又分了一半给薛元青。 看的孟锐心疼起来,说薛清宁:「你自己也吃啊,别只顾着给他们两个。」 一边又说着崔子骞和薛元青:「你们两个可是男子汉大丈夫,跟一个小姑娘抢吃的?」 第73章 「子骞啊,」薛元青笑的差点儿都被樱桃核给呛到了,一阵咳嗽。咳过之后就问崔子骞,「你小舅舅以前也这样的婆婆妈妈吗?跟个小姑娘似的。」 「他啊,」 崔子骞瞥了孟锐一眼,不顾后者发出的死亡凝视,笑着说道,「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不这样啊。你也看到了,他对着我的时候可冷酷了,一天到晚摆长辈的架子。没听他先前说的么,等到了神策营里面要好好的操练操练我们两个呢。也就对着你妹妹的时候这样的婆妈了,整个儿的跟一护着小鸡崽的老母鸡似的。」 薛元青闻言一阵爆笑,薛清宁也止不住的笑出声来。 但很快的她就反应过来了。 崔子骞说孟锐是老母鸡也就罢了,但好像也顺路说了她是小鸡崽啊。 她哪里小鸡崽了? 就十分不满的看着崔子骞。 孟锐则要直接的多。 将手里剩下的花生抛回碟子里面,他拍了拍手,然后起身站起来。 「我看你们两个就是皮痒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的,透着一股子懒洋洋。不过双手互握的时候,咔嚓咔嚓捏指节的声音不断,显然是在松动筋骨,在提前热身。 「那今儿小爷就提前操练操练你们两个。」 说着,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薛元青和崔子骞闻言,两个人脸上一齐变色。 因为他们很明白,孟锐以往都是让着他们,他要是真的动起手来,那他们两个就算加一块也只有挨打的份。 薛元青立刻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不住的往后倒退。后背很快的就顶到了帷幕上面。 崔子骞则要聪明的多。动作迅捷的往薛清宁身后一缩,同时大声的叫道:「小姨救我。」 正拿了一颗樱桃在手上准备吃的薛清宁:…… 她和孟锐大眼对小眼。 对了一会儿,孟锐松开双手,盘腿再次在织锦毯子上面坐了下来。 帷幕围出来的空间统共就只有这么大,他担心揍薛元青和崔子骞的时候会误伤到薛清宁。 就算没有误伤,让薛清宁看到他揍人好像也不大好。 小姑娘会不会往后就怕他了?他可不想薛清宁怕他。 崔子骞明白自己又逃过一劫,笑嘻嘻的对薛清宁道了谢,然后回身招手叫薛元青过来。 「没事了。你放心,只要有小姨在,哪怕我小舅舅再生气,他也绝对不会对我们两个动手的。」 薛元青也是服了崔子骞了。这个人揣摩人心的功夫简直一流啊,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孟锐的软肋。 孟锐已经懒得理会自己的这两个‘损友’了,凑近过来跟薛清宁说话。 薛清宁想了想,不好厚此薄彼,所以也在琉璃碗里面抓了一把樱桃给他。 孟锐却没有接,只在她手中拿了一颗抛到口中,余下的叫她自己吃。还说他在家的时候已经吃过很多了。 薛清宁就哦了一声,拿了一颗樱桃吃起来。眼角余光却看到孟锐拿起酒壶倒了一杯梅子酒。 琥珀色的酒水,漾在琉璃杯里面,被日光照着,仿似在闪着光。 而且,她好像闻到了梅子的清香酸甜。 忽然就很想喝。 薛清宁知道大景朝的酒水酒精度压根没有后世那么高,所以只要胃容量足够大的话,千杯不醉确实是能存在的。 这梅子酒,说是酒,其实估计也就跟梅子汁差不多,压根没有多少酒精含量。 就伸手拿了酒壶和琉璃杯,也要倒一杯尝尝。 但是拿着酒壶的手却被孟锐给按住了。 「你要喝酒?」孟锐的声音带着惊讶。 看到薛清宁点头,还嗯了一声,他先是愣了一会,然后抬手屈指就在她的额头上面轻轻的弹了一下。 「小孩子喝什么酒?我叫人带了乌梅浆,你喝这个。」 一边说,一边径直的倒了一杯乌梅浆塞到薛清宁的手里,压根就容不得她拒绝。 乌梅浆就是乌梅汁了,半点儿酒精含量都没有的。 但是薛清宁看着自己杯子里面乌褐色的液体,再看看孟锐杯子里面琥珀色的液体…… 这对比实在是太明显了。 「三哥,我还是想喝梅子酒。」 她说话的声音原就绵软,这会儿有了恳求,不自觉的就带上了点儿撒娇的意思。听在孟锐的耳中,只觉得心尖上如同被小奶猫的爪子给轻轻的挠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但就算如此,他一张俊脸依然紧紧的绷着。 「不行。」 语气是极斩钉截铁的,压根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我虽然宠着你,惯着你,但不是所有的事都会由着你。」 又是那个气势冷肃,强势果断的孟锐了,而不是会跟她开玩笑,嬉皮笑脸的孟锐。 第74章 不过他真的这样严厉起来的时候,薛清宁确实还是有几分怕的。 就轻轻的哦了一声,没有再坚持了。 孟锐看她眉眼微垂着,一双淡粉色的唇轻轻的抿着,极乖巧的样子,心里不由的立刻柔软起来。 紧绷着的俊脸也柔和下来。 「你不喜欢喝乌梅浆,嗯?」 少年正处在变声期,声音较以往低沉了不少,还略带了点儿嘶哑。不过并不难听,至少薛清宁就觉得挺好听的。 她在孟锐面前也向来是诚实的,所以听到他这样问,就点了点头。 刚刚她已经喝过一口乌梅浆了,确实酸的很,压根就没有一点甜味。 她是宁愿喝白水也不要喝这个乌梅浆的。 孟锐看到她对乌梅浆的抗拒,就有点儿犹豫起来。 每次自己送她东西的时候,哪怕最贵重的东西,她都要先推辞,非得他或是哄,或是迫她才会收下。却从来没有主动找他要过一样东西。 今日她这还是头一次跟他提要求,但是他却没有答应…… 小姑娘不会就这样的跟他疏远了吧? 想想这倒是极有可能的事。因为他看得出来徐氏,还有薛元韶和薛元青对薛清宁都是很娇宠着的,想必她但凡要什么,他们必然不会说半句拒绝的话吧? 肯定会将她要的东西立刻拿到她面前来的。 他自己何尝又不是这样? 这样娇娇软软的一个小姑娘,用带着恳求的目光望着他,声音绵软的告诉他她想要喝梅子酒…… 孟锐看了看薛清宁,又看了看杯子里面的梅子酒,最后到底还是将杯子递了过来。 薛清宁惊讶的看着他。 顿了顿,有点儿不敢相信的问道:「你这是,要给我喝梅子酒?」 听到孟锐嗯了一声,她先是一怔,然后不由的笑起来。 「刚刚你不是还说,不是所有的事都会由着我,怎么现在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这句话了?」 语气里面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之意。 孟锐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鼻子。 他的鼻梁很挺直,眉骨也较常人要高一些,所以面上的轮廓看起来就会很立体深邃。 确实是生的很好看的一个人,难怪会自恋的在崔子骞跟前说世上再没有比他生的更俊朗的男子了。 难得看到他不好意思的样子,薛清宁还觉得挺新奇的。 近来她也听到了京城中有关孟锐的一些讨论。说他是少年将军,冷面寒枪,敌军仅是听到他的名字就会胆战不已。还说他是靖国公世子,身份清贵,同人说话的时候眉眼间都是凌厉果断。 但是孟锐现在在她的面前却是这般的一副样子。想必其他人都没有看到过他的这副样子吧? 这样想一想,薛清宁竟然还觉得挺荣幸的。 孟锐却不晓得她心里面的这些想法,正在强行的想要给自己挽回点身为兄长的尊严回来。 所以就绷着一张脸,语气肃然的说道:「只能喝半杯。」 薛清宁现在才不怕他。也是隐隐约约的有点儿明白了,孟锐在她面前的时候,他所谓的底线是一再在往后退缩的。 所以接过酒杯之后,她直接一仰脖子就将里面装着的梅子酒全都喝完了。 这琉璃杯却不同于经常看到的那种小小的酒杯,还是比较大的。若是换算下的话,这一杯梅子酒大概能装满半只矿泉水瓶。 孟锐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一气就将一杯梅子酒都喝完了。 而且看她喝完之后双眼微眯,一脸惬意的神情,显然是觉得这个梅子酒很好喝,还想要再喝。 立刻当机立断的就将放在薛清宁面前,装着梅子酒的酒壶拿在手上,隔空抛向薛元青。 两个人一块儿练武的时候是经常这样互抛东西的,所以薛元青虽然正在跟崔子骞说话,但耳中听到风声,还是下意识的立刻伸出了手。 然后手里就握到了一样冰冰凉凉的东西。转过头一看,发现自己接住的竟然是一只酒壶! 而且因为手上的力道没有掌控好,壶嘴儿正好斜斜的对着他,里面琥珀色的酒水倾洒出来,将他身上豆青色的袍子下摆都打湿了。 立刻问孟锐:「你在做什么?」 孟锐面沉如水:「宁宁喝酒了。」 薛元青一脸的震惊。震惊之后就问薛清宁:「你怎么喝酒了,啊?现在你觉得怎么样,难不难受?」 一脸的焦急。 宁宁竟然喝酒了!回去之后要是被娘和大哥知道,他一顿责骂肯定是少不了的。 更重要的是,宁宁还这么小,她竟然喝酒! 他以前可是听说过有小孩子喝酒死了的。听说死的时候全身发红,还口吐白沫…… 想到这里,薛元青更加的紧张起来。立刻就起身站起来,要到薛清宁这里来仔细看看她。 第75章 薛清宁都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真的觉得这梅子酒就是果汁而已,她也才喝了一杯,要不要一个两个的都紧张成这个样子啊? 忙叫薛元青:「二哥,我没有事,你别担心。」 然后不悦的转过头说孟锐:「你做什么要跟我二哥说?」 语气里面带着些埋怨。 二哥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跟他说了,也就相当于跟母亲说了,跟大哥说了。 想想回去之后母亲和大哥知道她今天竟然喝了梅子酒…… 薛清宁就觉得头痛的很。 孟锐一直在仔细的看她。 面上的肌肤还是白净若初雪,双颊透着淡淡的粉色。在淡金色的日光下,她脸上细小的一层茸毛仿似都能看得清。 倒是没有喝多了酒开始脸红的症状。 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中如同倒影着旁侧波光粼粼的曲江池水面,看起来很明亮。不过倒是清明的很。 就转过头对薛元青说道:「她没有醉酒。」 很郑重的语气。倒好像她喝一杯梅子酒是一件多么大的事情一样。 薛元青也在仔细的看她。就连崔子骞,这厮向来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做了肃然的样子,在仔仔细细的看她。 薛清宁:…… 「你们够了啊。」 薛清宁起身站起来。 她觉得再被他们三个这么看下去,她很可能会忍不住想要揍他们一顿。 还是到外面走一走,离这三个人远一点比较好。 而且,虽然他们是坐在一株紫玉兰树下,枝头上的紫玉兰也开的确实很好,灿若云霞一般,但这芙蓉苑里面还有海棠,有红杏,有樱花和玫瑰这些花,她想都去看一看。 临出门之前徐氏特地的交代过薛元青,让他一定要照看好薛清宁,所以看到薛清宁站起来,薛元青也立刻站了起来。 「宁宁,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 今日芙蓉苑里的人很多,薛清宁年纪还小,就算有丫鬟跟着,他也不放心。还是她去哪里他都跟着比较好。 结果这一去,竟然遇见了元宵节晚上薛元青说的那位姑娘。 其实薛元青一开始并没有认出这位姑娘就是元宵节那晚的姑娘,可以说是跟她擦肩而过的。 还是那位姑娘认出了他来。迟疑了一迟疑,虽然薛元青已经走过去了,还是转身追了过来。 「请等一等。」 快步走到薛元青的跟前,她对着薛元青屈膝行礼,声音柔和,「这位公子,请问,您可还记得我?」 这位姑娘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穿一件浅蓝色的上襦,水碧色的裙子,鬓边簪了一支镶着蓝宝石的步摇。 那步摇的流苏垂下来长长的,底下的坠珠也是蓝宝石,做成了水滴样。在她说话的时候,步摇轻轻的左右摇晃着。 肤色莹白如玉,眉眼间有一股子书卷的清气,容貌生的极其的秀雅。 这会儿可能是因为害羞的缘故,双颊有一层晕红。 在路上走的好好的,忽然有一位年轻的姑娘追过来,还开口就问了这样的话出来…… 薛清宁立刻转过头去看薛元青,脸上的表情夹杂着震惊和不可置信。 薛元青被她这目光看的额头上直冒冷汗,忙问她:「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薛清宁心想,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但是转念一想,二哥的人品她是肯定能信得过的。而且二哥是个心很粗的人,虽然他现在已经过了十七岁的生辰,是可以说亲事的,但他在母亲面前曾经放过话,说要先立业,然后才成家。 而且她和二哥关系这样的好,若二哥真的有喜欢的姑娘,怎么会不告诉她知道? 可这位姑娘显然是认得二哥的,甚至开口就问二哥还记不记得她…… 薛清宁赶紧拽着薛元青的衣袖子把他拉到一旁,悄声的问他:「二哥,你老实告诉我,这位姑娘是什么人?」 一边说,一边回头看了那位姑娘一眼。 察觉到她的目光,那位姑娘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看起来是很端庄娴雅的一位姑娘,她浑身的气度骗不了人。 薛清宁忽然就有点儿希望薛元青跟这位姑娘是真的相识的了。 哪晓得薛元青也回过头看了那位姑娘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我哪知道她是什么人。」 一脸茫然的样子。 薛清宁都不知道该说她这位二哥什么好了。想了想,只好转身走到那位姑娘跟前三步远的地方,屈膝对她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小女薛清宁,这是家兄薛元青,请问这位姐姐该怎么称呼?」 那姑娘也屈膝还了礼。随后就说道:「我姓韩,名念云。」 说着,又对薛元青屈膝行了个礼,笑道:「原来您是薛公子。」 第76章 听的薛清宁越发的糊涂起来。 怎么听这位韩姑娘的意思,她也是刚刚才知道她二哥的名姓? 正要问她是如何认得薛元青的,就见韩念云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主动的说了起来。 「想必薛公子已经不记得了。是今年元宵节的晚上,我坐的马车轮子忽然坏了,马车陷进深坑里面侧着翻倒了。当时我和丫鬟都吓到了,竟然不晓得从马车里面出来。是薛公子,还有另外一位跟您一起的公子帮了我。不但叫小厮将我的马车扶正了,还亲自去叫了一辆马车来送我回去。」 「两位的恩情我是一直记在心里的。不过那夜我实在是太紧张太惊慌了,直等回到家才想起来没有问过两位的名姓,想要报答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两位。没有想到现在竟在这里遇到了您,我是一定要对您说一声感谢的。」 说着,又屈膝对薛元青行了个礼。 弄的薛元青不好意思起来。忙说道:「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不足挂齿,哪里就说得上是什么恩人不恩人的?你也不用谢我。」 一边说,一边目光无措的看着薛清宁。 对着男子的时候他一向都是爽朗的,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跟女子打交道。 而且还是像韩念云这样看着就很温婉娴雅的女子,他压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薛清宁很了解他,于是立刻伸手扶了韩念云起来。 「韩姑娘客气了,这都是家兄应该做的。」 心里还在想着,这位韩姑娘容貌生的这般出众,可是那晚她问起来,大哥和二哥竟然都说没有注意看她。 这两个到底都是什么人啊?薛清宁严重的怀疑她的这两位兄长是不是都是得了近视眼,又或者是老花眼。 不过薛清宁也不是个很会跟人寒暄的人,说了两句话之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在韩念云是个很温和的人,而且显然也很聪明,会照顾别人的情绪,说话的时候也是温温和和的,叫人忍不住的就想要跟她亲近。 于是引的薛清宁不住的跟她说话。也才几句话,就探听明白了那晚跟薛元青在一起的另一个人是他们的大哥,名叫薛元韶。还知道他们是荣昌伯府的人。 叫小厮去赁了一艘船,正过来要叫薛元青和薛清宁去坐船游玩的孟锐听到她们两个之间说的这些话,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 她怎么就这样的纯善呢?对人一点儿都不设防。稍微教别人的两句话一套,就将自己的什么事都和盘托出了。 感觉她完全就是那种被人卖了还会帮忙数钱的人。 薛元青也是。平常在他面前不是挺会说笑的么?跟着崔子骞一块儿损他的时候也是妙语如珠的,这会儿却是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一样站在一旁,一个字都不说。 这兄妹两个可真是…… 孟锐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抬脚继续快步的往前走。 他的脚步放的有点儿重,薛清宁听到了。回头看是他,就叫道:「三哥。」 韩念云闻言望了过来。 就看到一位个子很高的少年。也许可以说是青年。走路的时候腰背挺的笔直,步子也迈的很大,正往这里快步的走过来。 日光很亮,将他的五官照的很清晰。 是很俊朗的一个人。不过眉眼有点儿太凌厉了,身上的气势也很严峻。 相比较而言,她还是喜欢薛元韶那样朗月清风,谦和有礼的男子。 想到那晚她见到薛元韶的场面。长街两旁的灯笼亮着,他站在暖黄色的光晕里,伸手握着她的胳膊将她从马车里面扶了出来。 她却注意到当时薛元韶扶她的时候,手是一直缩在衣袖子里面的,这样就避免直接接触到她的胳膊。 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个样子,因为那样大冷的天,她穿了很厚实的棉袄,就算他的手直接扶着她的胳膊,那也隔着好几层衣裳。 但薛元韶却还是那样的守礼。 再想起他温和沉稳的声音,叫她不要怕。 然后她走出马车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薛元韶温醇清然的双眼…… 心跳莫名的就有些快了起来。 忙不再想那晚的事,屈膝对着孟锐行了个礼,也叫了一声薛公子。 刚刚薛清宁可是叫这个人三哥的,只以为这位也是荣昌伯府的公子。 薛清宁忙笑着解释:「他不姓薛,姓孟,是我的义兄。」 韩念云挺惊讶的。 刚刚得知薛清宁是荣昌伯府的姑娘,她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来。 是年初的时候听人说起过的,靖国公府的世子认了荣昌伯府的一位姑娘为义妹,当时大家都在说荣昌伯府这下子可要显耀起来了。 她原还不确定那位姑娘是不是薛清宁,但是现在看来,应该就是了。 靖国公可不是姓孟?他的儿子自然也是姓孟的了。 第77章 那眼前的这位,应该就是靖国公世子了。 忙称呼了一声孟公子。 孟锐对她点了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甚至连她的名姓都没有问。 刚刚这位姑娘套薛清宁的话可是会套的很。虽然她问的也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可是孟锐还是很护短的。 就不怎么理睬韩念云,只看着薛清宁和薛元青说道:「我叫人赁了一条船,就停在前面。子骞已经在船上了,我们快过去。」 并没有要邀请韩念云的意思。 韩念云也是个很识趣的人,当下就笑着跟薛元青和薛清宁作辞。 顿了顿,还是没有忍住,对薛清宁说道:「还没有对大公子当面致谢过那夜的相救之恩,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不知道改日我是否能登门拜会薛姑娘?」 这其实就是要亲自拜谢薛元韶的意思了。 薛清宁觉得她好像没法子拒绝。而且她觉得韩念云确实是个很好的人,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 韩念云这才笑着跟她作别,带着丫鬟转身离开。 她的鬓后簪了一朵浅蓝色的堆纱绢花,双臂上挽着的披帛是丁香色,背影看起来极其的纤秀。 薛清宁赞叹了一会,转过头跟薛元青说话。 「这位韩姑娘无论是容貌,身材,又或是气质都这样的出众,怎么那晚你和大哥就没有留意呢?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人也是很好的。明明薛元青都已经不记得了,却一定要追过来对薛元青表达她的谢意。甚至还说改日要亲自登门拜谢大哥。 这要是她,看到这样的一个姑娘,那是肯定会留意的。 薛元青却不以为然的很。 「那晚其实主要是大哥帮的她,我不过是跟初一,还有元青去将那辆倒了的马车扶起来而已。大哥都没有留意她,我怎么还会留意?」 「你现在倒是留意她了,那我来问你,除了知道她姓韩名念云,你可还知晓其他关于她的事?」 孟锐这时候却是忽然开口问薛清宁:「她父亲是何人,母亲是何人?家中是做什么营生的?是京城人士,还是暂住在京城?祖籍又在何处?又或者除了她,她家中可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又分别是做什么的?」 「这些你都不知道,但她不过三两句话,却将你家中的一应情况都问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这样你竟然还敢说自己留意她了?」 听完孟锐问的这一番话,薛清宁只觉得额头上面都在一阵阵的冒冷汗。 确实如他所说,她对于韩念云的一应情况都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就是她的名姓,也是她自己主动说出来的。倒是自己,好像确实顺着韩念云的话将家里的好些事都说了出来…… 但是她当时好像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反倒觉得韩念云特别的有亲和力。甚至觉得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自己都变得善谈了起来。 但她天她其实也不过是头一次见到韩念云而已。 忙问孟锐:「韩姑娘她,应该不是坏人吧?」 若是好人,告诉她那些也没什么,但若是心怀不轨的人…… 她还是太容易轻信人了。 孟锐看到她紧张的一双手都紧紧的握在了一起,面上的神情也是忐忑不安的,就觉得刚刚他不该跟她说那些话。 要她那么精明做什么呢?她若果真是那么精明的人,他也不会这样的喜欢她,一定要认她做妹妹了。 原就是喜欢她的纯真娇憨的。 就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安慰她:「嗯,韩姑娘她不是坏人,是个好人。」 薛元青觉得孟锐有点儿小题大做。 「韩姑娘一个弱质女流,便是问的多了些,又有什么呢?孟锐,你想多了。」 但孟锐却是个谨慎的人。微微的侧过头,对跟在他身后的影青使了个眼色。 影青会意,对他点了点头,悄悄的退下,叫了个侍卫过来,让他去查探韩念云的底细。 若只有薛元青在这里,孟锐会告诉他,这世上的好人和坏人可都不会明晃晃的写在脸上告诉你的。也不要看对方是弱质女流就轻视她,相信她。 要知道三十六计里面就有美人计这一条计谋,而且成功的几率还是很高的。 前几年他在边关的时候就曾遇到过这样的事。不过那时候他年纪还不大,敌方的美人计对象并不是他,而是父亲平日极为信任的一位大将。 那位大将以前也是个作战极骁勇的,为人也果断,还曾经教过他拳术,但却因为救了一名女子,被她柔弱的外表所蒙蔽,不由的喜欢上了她。 也一样的以为那名女子只是个弱质女流,养在手掌心里的一只小雀儿。不想这只小雀儿却偷了他们的布防图,让他们损失了好些将士。 父亲大怒,最后忍痛将那位大将军法处置了。 第78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也是自那之后,孟锐才晓得美人计有多可怕。对所谓的那些弱质女流他是丝毫不敢大意的。 显然薛元青现在还没有明白这些。 但这也很正常,薛元青其实也是世家子弟,一直在京中,家里对他也是宠爱的,并没有经过什么风雨。甚至都没有经过几件事。 不过没有关系,等到了神策军军营里面,他自然会叫人好好的训练他的。 崔子骞也是一样。 至于薛清宁…… 孟锐唇角微微的往上扬起。 她就算了。只是个小姑娘罢了,并不要她建什么功立什么业,要知道这些险恶肮脏的事做什么? 而且,有他这个义兄护着,她也确实没必要知道这些事。 就没有再说这件事了,只叫薛清宁和薛元青赶紧过去坐船。 远远的薛清宁就看到了一艘船。 刚刚她坐在帷幕里面的时候就不时的看到有船只在曲江池里面慢慢的划过,心里还确实挺想坐船绕着曲江池游一圈的。 这芙蓉苑是很大的,若只用走的,只怕两条腿都走酸了也看不完全部的景色。但是坐船可就要省事的多了,能全都将芙蓉苑的景色看完不说,人还不累。 不过刚刚的那些船只都不大,就是那种最普通的乌篷船,孟锐叫人赁的这一艘船却很大。 雕着如意花纹的门窗,船头和船尾的栏杆还特地做了供人坐卧的栏板。因为今日天气好的缘故,门窗都开着,能看到船舱里面摆放了桌椅。 甚至还有两只花几,上面摆放了茶花。现在墨绿的叶片间有粉莹莹的花朵开放着。 崔子骞正站在船头跟自己的随从说话,看到他们之后就对他们招了招手。 船上搭了一条踏板下来,落在岸边。 薛元青先走上去,然后就回过身要牵薛清宁上去。 却听到崔子骞在笑着说他:「你要照顾她什么时候不能照顾?天天都能见到她。我小舅舅却是要过好些日子才能见到她一次。可怜他也是想要照顾照顾这个妹妹,过一过兄长的瘾,你这个二哥今日就权且让他一天好了。」 薛元青听了,不由的笑起来。 却也觉得崔子骞说的很有道理。 心里面还挺自豪的。觉得自己的妹妹就是好,连孟锐这样厉害的人都要认她做妹妹,还争着抢着的要照顾她。 干脆收回手,几步走过踏板到船头上去,跟崔子骞站着一起说话了。 薛清宁则是有点儿气。 听崔子骞那话里的意思,怎么感觉她就是一只小猫小狗,又或是其他的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就赌气自己走上了踏板。 反正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只是一块踏板而已,她还能自己走不过去? 这踏板是用好几根竹子拼在一起的,并不宽。因为船很高,离着岸边也有一些距离,所以是斜着搭在床沿和岸上的。走在上面的时候晃晃悠悠的不说,脚底下还会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有点儿类似于吊桥,不过旁边还没有可以用来扶的东西。 薛清宁其实有点儿恐高,而且也确实不是个胆大的人,走在踏板上面的时候难免就会害怕。但还是倔强的一直往前走。 孟锐就走在她身后,数次开口问她要不要他牵,但都被薛清宁摇头拒绝了。 小姑娘还挺犟。 孟锐笑了一笑。倒也没有强势的握着她的手,或是揽着她的腰,只是紧跟在她身后,以防她万一身形不稳,他好及时的抱着她。 明明这踏板也不是很长,但是对于薛清宁来说,却好像特别的长。 等她终于走到船上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如故,双腿发软,连额头上面都沁出了一层冷汗。 但是她终于靠自己走上船来了,想想还挺有成就感的。 孟锐这时候也走到船上来,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 其实心里面一点儿都不轻松。 刚刚走在薛清宁的身后,看她的身形一直摇摇晃晃的,特别担心她下一刻就会摔下踏板去。一颗心就一直提着,做好了随时伸手接住她的准备。 没想到最后她竟然靠着自己成功的上了船。 不过她应该也吓的够呛,这会儿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而且好像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叫小桃拿了一张杌子过来,孟锐扶着她坐下。一边不忘夸赞她:「宁宁很勇敢,了不起。」 语气跟哄小孩儿似的。 崔子骞和薛元青也夸她。薛元青还笑着说道:「宁宁胆子最小,还怕高。我家后园子里面有一株大槐树,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哄她跟我一块儿去树上掏鸟窝,她都不敢。还有一次,她坐秋千的时候,我在她后面偷偷的推她,秋千荡的高了一些,她竟然很没有出息的就哭了。」 小时候的这些囧事被薛元青就这样的说了出来,薛清宁不由的脸红了。 第79章 「二哥!」 她叫了薛元青一声,语气带了淡淡的恼意,「你别说了。」 她也要面子的啊。 薛元青却不以为意的很,朗声的笑着:「怎么,你害羞了?不过这有什么,孟锐和子骞又不是外人。」 「对,对,」崔子骞立刻附和,「你可是我小姨,就算知道了你小时候的这些,唔,这些趣事,我也肯定不会笑你的。」 可你的唇角怎么翘起来了?还有你脸上的笑意,明晃晃的比头顶的日头都要亮了,谁看不到? 倒是孟锐一点儿都没有笑,反倒十分不赞同的说着薛元青:「你既然知道她胆子小,还怕高,还怎么能那样的逗她?看她吓的哭了,你做兄长的,心里就一点都不愧疚?」 薛元青一怔。 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崔子骞已经笑的不行了。 笑了一会儿,他转过身看着薛元青,说道:「元青啊,你今天总算知道我小舅舅这个人有多护短了吧?但凡他认定要护着的人,谁欺负都不行,哪怕你是我小姨的亲哥。我看这往后啊,他这个三哥当的肯定会比你这个二哥要称职。」 一边说,一边伸手揽了薛元青的肩,带着他转身就往船舱里面走。 薛元青还不放心薛清宁,要去她那里看看,却被崔子骞笑道:「有我小舅舅在,你还担心个什么?肯定会将我小姨照顾的妥妥帖帖的,今儿你就权当给自己放一日假。走,跟我到船舱里面喝酒去。可别忘了,三日后我们两个就要去神策营了。等到了那鬼地方,你还想要喝酒?只怕酒味儿你都闻不见。」 说着,揽着薛元青肩膀的手用上了几分力气,不由分说的就将他推到了船舱里面去了。 这一天薛清宁玩的是很尽兴的。回来的时候孟锐甚至还特地绕道将她和薛元青送了回来,然后才带着自己的侍卫回靖国公府。 按照崔子骞的说法,就是他跟在孟锐身后这么多年,可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的,他这个外甥到底还是比不过妹妹。 然后就被孟锐一马鞭子直接抽在了他骑的马屁、股上。下一刻那马儿就撒开四蹄往前跑走了,很快的就不见了踪影。 薛清宁抿唇轻笑。同薛元青一道跟孟锐作别,见他和一众侍卫骑马走远了,这才转身走进大门。 等回到上房,就看到徐氏和薛元韶两个隔着炕桌对面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正在说上个月香皂铺子的盈利情况。 看到他们两个,徐氏就笑着问道:「你们回来了?如何,今儿跟孟世子玩儿的可高兴?」 一面叫丫鬟端水进来给他们两个洗手净面。 小青接了薛清宁的斗篷,小桃过来替她将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一截皓白如玉的手腕来。 徐氏一眼就看到她左手腕上面戴着的那串红珊瑚手串。 实在是她的肌肤生的太白净了,这珊瑚手串又是极纯正的朱红色,想要不注意到都难。 薛清宁的首饰都是徐氏置办的,每一样她都知道,以前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红珊瑚手串。 再想到自打薛清宁认了孟锐为义兄之后,孟锐已经送了她好些东西。诸如白玉佩,白玉珠子灯笼这些,每一样都很贵重,还如何猜不到这红珊瑚手串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说薛清宁:「你又收孟世子的东西。还这样的贵重。」 语气里面带了点儿责备的意思。 孟锐诚心诚意的对薛清宁这个义妹好,徐氏看着心里着实高兴,但是薛清宁总是收孟锐的东西她却觉得不好。 若只是一些不怎么值钱的玩意儿便罢了,但孟锐哪一次送给薛清宁的东西价值不在百金以上呢?教旁人知道了,只怕就要以为他们是贪图这些东西了。 薛清宁就解释:「……这是三哥看到我给他做的那只香囊,很喜欢。还说三日后是我的生辰,他来不了,今日就先将生辰礼物送我。」 语气有点儿忐忑。因为她自己其实也觉得总一直收孟锐送她的这些东西不好。可是当时孟锐却是不由分说的就将这串红珊瑚手串戴到了她的手腕上面…… 薛元青担心徐氏会说薛清宁,忙也说道:「这手串孟锐也不是白送给宁宁的。他说了,要宁宁亲手给他做两双鞋袜。」 徐氏沉吟不语。 这鞋袜,历来却只是做给自己亲人的。又或是做给自己的丈夫,或是情郎的,但是现在孟锐竟然要薛清宁给他做鞋袜…… 但转念一想,孟锐已是认了薛清宁为义妹,既如此,他们两个也算得上是兄妹,做兄长的叫妹妹给自己做鞋袜,这也没什么。 就点了点头,对薛清宁说道:「既如此,你便好生的给孟世子做两双。」 想了想,又说道:「我记得我耳房里面还有几匹蜀锦和杭绸,明日上午我叫文竹寻出来。就用这个给孟世子做鞋袜罢。」 蜀锦和杭绸都是很名贵的绸缎,徐氏原是想留着给薛元韶,薛元青和薛清宁裁衣裳的,但这会儿她还是决定拿出来。 第80章 薛清宁收了孟锐好几样东西了,虽说给他做了只香囊,可又值得什么。那给他做的鞋袜肯定要用好料子的,也算是薛清宁的一片心意。 薛清宁应了下来。 待洗过手之后,她挨着徐氏在罗汉床上坐着,薛元青则是在左手边的第一张玫瑰椅中坐了。 瑞香手里拿着黑漆嵌螺钿的茶盘给薛元青和薛清宁送了茶过来,分别搁在了他们两个手边的小几和炕桌上。 薛元青也确实是渴了,所以拿起茶杯,低头就喝起茶来。 薛清宁看他一眼。料定他肯定将孟锐对他说的那件事给忘了,不然早在进门的时候就该将那事告诉给徐氏和薛元韶知道了。 就拽了拽徐氏的衣袖子,跟她说道:「娘,先前在芙蓉苑的时候,三哥说他现在是神策营的统军了,三日后就要去神策营报到。还说到了那日,叫三哥和崔公子也一起过去报到。」 徐氏听了这话,一脸的震惊。就是薛元韶,也抬起头,面上是掩都掩不住的惊讶。 「孟世子的这意思,这意思是……」 徐氏却是不敢往下说了,因为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薛清宁笑着点了点头:「嗯。三哥的意思,就是二哥往后也是神策军了。」 徐氏好一会儿都没有说出话来。 她怎么会不知道,京城里面虽然有几支禁军,但神策军却是地位最高的,能经常见到皇上。但凡进了神策军,再立些军功,教皇上记住了,这辈子都是不用愁的了。 京中有多少权贵子弟想要进神策军都不能。比方说平江伯的嫡长子陆鸿云,徐氏就曾听人说起过,平江伯花了大价钱,也求了好些人,就是想让自己的嫡长子进神策军,但最后依然没有成功,但是现在,孟锐竟然说让薛元青三日后随他一同去神策军报到! 就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薛元青这时已经将一杯茶水都喝完了。又听到薛清宁说的这话,也就想起这件事来。 「娘你这样的惊讶做什么?」 他将茶杯放在手侧的小几上,不以为意的说着,「虽说我是要跟孟锐一块儿进神策营,但他是统军,我和子骞却都只是一个小小的兵士而已。孟锐还说了,看我和子骞生的细皮嫩肉的,等进了军营之后还要好好的操练操练我们两个呢。可知进这神策军我肯定是要吃苦了。」 「你还不知足?」说这话的是薛元韶。 他刚刚虽然也惊讶,但到底沉稳,面上很快的又恢复常态,拿起茶杯慢慢的喝茶。 但是这会儿听到薛元青说的这话,却是忍不住的开始说起他来。 「你可知孟世子在边关六年,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战功无数?回来之后皇上本是有意想要封他为骠骑大将军的,但是却被靖国公以孟世子年纪还小推却了。也是不想他们靖国公府太招摇,遭人嫉恨的意思。却不知以孟世子立下的那些军功,做个神策营的统军都是委屈他了。」 「你倒是敢跟他比,可你拿什么跟他比?他虽然年纪比你要小几个月,但经过的事要比你多多少?十岁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他在做什么?我看他说你细皮嫩肉这话一点都不错。不要以为跟你的师父学了几日功夫,就自以为吃了多少苦。你可知边关的严寒酷暑?可知孟世子上下战场,早就经历过数次生死?倒还要嫌弃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兵士。依我说,等你进了神策军,让孟世子好好的操练操练你是最好的。」 一番话,说的薛元青低下头,呐呐的反驳不出半个字来。 薛清宁也没有说话。 孟锐在她面前从来都是笑着的,有时候还会言语温柔的哄着她,由着她发脾气也一点儿都不恼,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就教她有了一种错觉,以为他就是这样开朗随和的一位世家子弟,却忘了这位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旁人都称呼他为冷面寒枪的…… 徐氏却是有点儿犹豫。 虽然薛元青能进神策军肯定是好事,但是她也知道神策军有保京,征讨的职责,这刀枪无眼的,要是薛元青万一有个好歹…… 那她肯定还是宁愿薛元青不去的,哪怕这辈子他都没有什么出息。 薛元韶看出她的犹豫和担心来,就温声的劝她:「娘,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元青大了,总要有自己的一番事业的,您不可能一直将他放在身边,这样对他并不是好事。」 又举了孟锐的例子:「难道靖国公就不疼孟世子?但在他十岁的时候还是带着他去了边关。您再看看孟世子现在。若不是当初靖国公的那番决定,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孟世子?想必也只是个平庸的世家子弟罢了,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 徐氏静默片刻,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 就叫了人过来,要给薛元青打点行装。 据孟锐所说,薛元青和崔子骞都是新进神策军的兵士,什么经验都没有,要先在郊外的营地里苦训半年,然后才算真的成为神策军的一员。至于他自己,这次挑选出来的兵士受训,他便是主训官。 第81章 这样也有个好处。经他训练的这一批兵士,往后肯定会对他唯命是从的。 依照徐氏的意思,薛元青这一去就是半年,连伺候的随从都不能带,那需要的东西是肯定很多的。 薛清宁听她那意思,竟是恨不能将整个荣昌伯府都给他搬过去一般。 却被薛元韶给拦住了。 「娘,」他一张俊脸上带了点无奈的笑,「二弟是要去军营受训的,不是去享福的,您给他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带几身换洗的衣裳就够了。其他的军营里面都会有的。」 薛清宁也附和的点了点头:「大哥说的对。娘你也不用担心,有三哥在呢,二哥肯定会好好的。」 薛元青看了她一眼。 虽然明知道她这话是好话,是安慰娘的,但怎么他听着却觉得有点儿别扭呢? 什么叫有三哥在,二哥肯定会好好的?这是在她心里,觉得孟锐比他厉害? 不过仔细一想,孟锐确实要比他厉害的…… 薛元青就默默的不说话了。 徐氏这时候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叫了个小丫鬟,吩咐她去前面请老爷过来。 薛元青进神策营可是件大事,哪怕她再不愿见薛博明,那还是叫他过来,告诉他一声的。 薛清宁兄妹三个却没有这么多的顾忌。 他们都是不想见薛博明的。见到他还要对他行礼,叫他父亲,指不定还要被他训两句。所以得知他要过来,就都起身要走。 徐氏也是明白的,就点了点头,只问他们晚饭可有什么想要吃的,叫人去跟柳嫂子说一声。 薛清宁却是一点儿都不饿的。今日在芙蓉苑的时候,不说各样糕点瓜果,仅就是樱桃她都觉得自己已经吃饱了。 也不知道昨日皇上到底赐了多少樱桃给靖国公,薛清宁原本以为那一琉璃碗的樱桃吃完就没有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一琉璃碗等着她,撑的她到现在都不想吃一点东西。 就摇了摇头,跟在薛元韶和薛元青的身后一块儿往屋外走。 不过等到了屋外,她立刻伸手拽住了薛元韶的衣袖子,叫了一声大哥。 薛元韶停下脚步,回身看她,问道:「怎么?」 薛元韶的这一声虽然问的温和,但薛清宁却是怕他怕习惯了,刚刚鼓起来的勇气立刻就没有了。 拽着他衣袖子的手也悄悄的松开,低下头,嗫喏着说道:「今天在芙蓉苑,我,我碰见了一位韩姑娘……」 说到这里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就转过头去看薛元青,意思是叫他说。 但是薛元青也是怕薛元韶的,所以说的也不是很顺畅。 「就是元宵节那晚,大哥和我看到有位姑娘的马车翻倒了,大哥扶了那位姑娘出来,还给她雇了马车。今天在芙蓉苑这位姑娘认出了我来,对我致谢。那位姑娘的容貌生的还挺好看的……」 在薛元韶淡淡的目光中,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停住了。 就算那位姑娘的容貌生的确实很好,但你这会儿跟大哥说这话做什么? 薛清宁心里哀叹了一声,然后继续补充了下去:「那位姑娘说她姓韩,闺名念云。说很感谢大哥和二哥元宵那晚对她施以援手。今日她已经面谢过二哥了,但是还没有谢过你,说改日要登门亲自谢你。」 「只是件举手之劳的小事而已,何须言谢?」 薛元韶的眉头微皱,问薛清宁,「你答应她了?将你的姓名身份告诉她了?」 薛清宁心想,何止是将我的姓名身份都告诉了,那位韩姑娘从我这里,将我们家能打探的信息都打探到了。 不过这事她是肯定不敢告诉薛元韶知道的,就只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薛元韶的眉头一时就皱的更紧了。 别看他沉稳,但其实内里却是跟薛元青一样,对着女子的时候压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而且这件事在他看来确实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实在用不着韩念云登门致谢。 甚至他压根就已经忘记了那件事。要不是薛元青和薛清宁现在提起,他根本想不出来。 但是看到薛清宁一脸忐忑的样子,两根食指还不安的绞在了一起。这孩子一紧张就会这样。他皱起的眉头立刻松开,转而温声的说道:「这也没什么。既然那位韩姑娘要来我们家,便让她过来就是。你可知她家中境况?她又是个什么身份?」 薛清宁低头没有说话。 看来就是不知道了。 再看薛元青,也是低着头不说话。 不用再问了。肯定是将自己的身份都告知了那位韩姑娘,却压根没有想过要问一问那位韩姑娘的身份。 他的这一双弟弟妹妹啊,两个都这样的傻。 却是不忍心责备他们两个的,只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叫他们两个:「走罢,去我的书房里面坐一坐。等待会儿父亲走了,自会有人过来告知。」 第82章 到那时候他们再回来同徐氏一起用晚饭。 但等到了次日,薛清宁就知道了韩念云的身份。 是孟锐遣人送了一封信给她。 她原还以为是有什么事,但一打开,就看到里面写的全都是有关韩念云的信息。 甚至可以说是将她的祖上三代都给查了一遍。 她的父亲名叫韩文林,是永熙八年的二甲进士。外放为官近二十年,从最开始偏远地区的知县辗转一路做到了扬州知府,去年底回京叙职,吏部考核他数年的政绩之后,着他留京出任佥都御史一职。 虽然佥都御史同知府一般,也是四品,但地方官如何能跟京官比?而且这韩文林现年也才四十一岁的年纪,相当于官场上的这些人来说算是年轻的,往后仕途可以说是大有所为。 再往前看,这韩文林第一次会试落榜之后曾以举监的身份在国子监进学三年。算算日子,那会儿倒正巧是她外祖父出任国子监祭酒的时间。 所以这韩文林其实算得上是她外祖父的学生?不晓得娘会不会认得这个人。 但转念一想,娘那会儿只是个闺阁女子,外祖父的学生想必也不少,怎么会认得这个韩文林呢? 就没有再想,掀开第三页开始看第四页。 这一页说的是韩家现在的情况。她家的人员倒也简单。韩念云的祖父早年已逝,是她的祖母含辛茹苦的将韩文林养大,现在仍然在堂。韩念云是嫡出,母亲是韩文林在外地任上所娶。 不过她母亲的身子很不好,现在缠绵病榻,靠药养着。也只生养了她一个女儿,别无所出。 底下倒是有一弟一妹,不过皆是韩文林的妾室所出。现在他们一家子住在槐花胡同的一处两进的宅院里面。 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了。韩文林为官这些年,也算是勤政廉洁的。 薛清宁放下信纸,不由的笑起来。 想来是孟锐昨日见韩念云问了她许多话,她却不晓得回问一句,所以才叫人去查了韩念云的事吧? 这可真是,见不得她吃半点亏啊。 再过两日就是薛清宁九岁的生辰,可是这一日薛元青却要出发去郊外的训练营。 不能陪着薛清宁一块儿过生辰薛元青还觉得挺遗憾的,不过给她的生辰礼物却是早就备好了的。 是一支蝴蝶衔珠步摇,上面镶嵌了绿松石。 虽然不是很贵重,却也是他用心挑选的。 抬手将这支步摇簪在了薛清宁的发髻上,端详了她一端详,薛元青就笑着说道:「我们的宁宁是个大姑娘了。等再过几年,你出嫁的时候,二哥还要背着你去坐花轿呢。到时候你也这样的哭鼻子啊?」 薛清宁原是舍不得他。 虽然薛元韶也是她的兄长,但两个人年岁相差的太多,薛元韶又是个性格沉稳,寡言少语的人,长兄如父,在他面前薛清宁是不敢放肆的。 薛元青却是个性子直爽开朗的,没有半点兄长的架子,疼她便是疼她,宠她便是宠她,毫不掩饰。所以相比较而言,薛清宁跟薛元青要更加的亲近一些。 做了这几年的兄妹,两个人每日都要见面的,可是现在薛元青要去军营受训,想想两个人就要有半年见不到了,薛清宁怎么能不伤心呢? 一伤心,眼圈就红了。 但是薛元青这时候竟然说这种话! 薛清宁气的立刻就说道:「到时也轮不到你来背我上花轿,我要大哥背。」 她也是气极了,这句话才脱口而出。不过说完之后她就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是什么。 面上就开始发起烫来,瞪了薛元青一眼,没有再说话了。 薛元青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薛元韶和徐氏也笑了起来。 离别的悲伤气氛却是被薛元青开的这个玩笑给冲淡了不少。 昨日孟锐就已经遣人来说过了,今日一早他自会遣人过来接薛元青,这会儿徐氏才刚叮嘱了薛元青几句话,就已经有丫鬟进来,说是看门的小厮过来通报,孟世子遣了侍卫过来接二公子,人已经在大门外面等着了。 徐氏握了薛元青的手,同薛元韶,还有薛清宁一起将他送到了大门口的影壁旁。 天光才刚亮不久,有淡淡的白雾漂浮在四周。树叶上,草叶上有一滴滴晶莹的露珠滚来滚去。 徐氏又叮嘱了薛元青两句,然后从孙妈妈的手里接过打点好的行装。只是一个包裹。递给薛元青,含泪笑着对他说道:「好了,去罢。跟着孟世子好好的学本领,娘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薛元青也敛了面上的玩笑之色,忽然跪下对徐氏磕了个头,沉声的说道:「娘,您放心,儿子一定会有出息的。您等着,儿子一定会给您挣个诰命夫人回来,让别人都尊敬您。」 说着,起身站起来,转过身大踏步的往大门外面就走。 马是早就已经备下了的。薛元青也不敢回头,怕徐氏,薛元韶和薛清宁看到他的眼圈也红了,所以走到马旁就立刻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驾了一声,马儿撒开四蹄,往前就跑。 第83章 身影很快的就消失在了薄雾中。 徐氏这时才终于掌不住哭出了声来。 一边哭,一边对孙妈妈说道:「这孩子自打生下来到现在,十七年了,还从没有离开过我一天。今日却是第一次离开我,还要半年之后才能见到他,教我如何能舍得?」 顿了顿,又说道:「他说他会有出息,还会给我挣个诰命夫人回来,但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他多有出息,也没想过要他给我挣个诰命夫人回来。只要他这辈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孙妈妈是徐氏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这些年一直陪在她身边,是知道她对自己的子女有多疼爱的。 当下听了这话,她也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但还是劝着徐氏:「夫人,二公子大了,总是要离开您出去闯荡闯荡的。而且半年的时间也很容易过,到中秋佳节的时候二公子就会回来,跟您一块儿过节的。」 薛元韶则是说道:「小鹰只有离开父母的怀抱,才会学会飞翔,娘,您也是时候让二弟出去自己经历风雨了。」 同薛清宁一起扶着徐氏回去。 徐氏也是个聪明且理智的人,道理她是都明白的,不过是刚刚看到薛元青离开,一时忍不住才会那样罢了。 等她回过神,反倒担心起薛清宁来。 知道薛清宁和薛元青两个人感情最好,现在薛元青忽然离开,薛清宁肯定会伤心。 就拉着薛清宁说了好一会儿话,问她可有什么想要吃的,想要玩的。 薛清宁情绪果然低落,跟徐氏一起用完午饭之后就回屋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面发呆。不一会儿竟然渐渐的睡了过去。 绿檀,小桃等人见了,就轻手轻脚的走出屋。 小青则是趁着这个空隙,悄悄的去了碧梧斋。 先前她在园子里面遇到阿忍,阿忍告知她,公子叫她过去。 阳春渐至,日光也渐渐的开始变得暖和了起来。 林星承背着双手站在半开的雕花窗前,看梧桐树上新抽出的嫩绿色叶片。 少年已经过了十七岁的生辰,若按虚岁来算,已经十八了。身高长的很快,不过身形清瘦依旧。因着满腹心事的缘故,就算现在站在春日明媚的阳光中,但他一双眉头依然轻轻的拧着,气质阴郁。 看到阿忍打开院门,小青走了进来,他依然站在窗边一动未动,仿似并不曾看到小青一样。 直等小青走进屋,对他屈膝行礼,叫了一声公子,他才背着双手,慢慢的转过身来。 淡金色的日光从窗子里面斜进来,落在他的身上。他就这样的逆光站着,光影中一张俊秀的脸上神情冷淡,仿似深秋夜霜,望去只觉心中顿生寒凉之意。 小青不知道林星承为什么会忽然叫她过来,心里面还是很有几分不安的。 以前林星承可从来没有主动叫她过来,反倒是她有时候会过来跟他说一些她打探得到的消息,好让林星承觉得她是个有用的人,然后会对她的家人更好一些。 今天却是有什么事,竟然特地让阿忍叫她过来? 该不会是她的家长闯了什么祸,又或者是林星承觉得她没用,叫她过来斥责一番的吧? 但是小青也不敢问。就低着头,垂手站在一旁。 眼角余光看到林星承慢慢的走到了书案旁。随后又听到哒的一声轻响,再就是林星承清寒的声音在说道:「将这个拿去给你家姑娘。」 小青这才敢抬起头来。 一眼就看到书案上面放了一只木雕的小兔子。 是卧着的,四条腿着地,一双长耳朵向后耷拉着,头微微的往上仰起。 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雕成的,紫红色,一眼望过去表面光泽柔和。 叫她过来,只是为了让她将这只小兔子拿去给薛清宁? 小青很惊讶,不过心里却安稳了不少。顿了顿,她才忍不住问道:「您这是,要送给四姑娘的?可有什么说法呢?」 不然赤眉白眼的就拿了这只木雕小兔子去给薛清宁,告诉她这是林星承叫她拿来给她的,薛清宁哪里晓得他是什么意思,又或是他要做什么。 林星承双唇轻抿,放在案上的右手轻轻的握了起来。 但到底还是没有说缘由,只淡淡的说道:「她自会明白。」 小青只得应了一声。随后又恭敬的问林星承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就听到林星承在问道:「她新近认了个义兄,可是靖国公府的世子?」 近来他已经很少去学堂了,每日只在碧梧斋里面,甚少外出,也甚少过问其他人的事。所以就算年初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薛清宁认了一位义兄,但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还是前两日阿忍忽然回来告知他,府里的下人都在说,薛清宁的那位义兄是靖国公府的世子,这下子他们荣昌伯府就要显耀起来了。 第84章 今日让阿忍叫小青过来一趟,也是想要问一问这件事。 小青是在薛清宁身边伺候的,这件事她肯定清楚。 「是。」小青忙回道,「姑娘认的那位义兄正是靖国公府的孟世子。我听得说,姑娘是年前通过二公子认得孟世子的。只是那时姑娘和二公子并不知道那人是靖国公世子,可那位孟世子却是一见到姑娘就喜欢,一定要认她为义妹,当时就给了她一块羊脂白玉佩作为见面礼。」 「我还听得说,孟世子为了讨我们姑娘的欢心,还送了她一匹名叫踏雪胭脂的大宛名驹。年初元宵佳节的时候,奴婢跟着姑娘一块儿去的靖国公府,是亲眼见到孟世子是如何宠着我们姑娘的。身为世子之尊,却亲自给我们姑娘剥橘子,剥坚果,还送了我们姑娘一盏白玉珠子灯。三日前是孟世子的生辰,他邀了我们姑娘和二公子去芙蓉苑踏青,不但请我们姑娘吃名贵的樱桃,还送了她一串红珊瑚手串做生辰礼物。我们姑娘也送了他一只亲手绣的香囊。还答应孟世子,会给他做两双鞋袜。」 唯恐林星承不满意,小青连忙将自己知道的有关这件事的所有消息都对林星承说了一遍。 却看到林星承面上的神色沉了下去,背在身后的左手慢慢的握成拳头。 她的义兄果然是靖国公世子,孟明达的儿子。而且据小青说来,他们两个的关系还如此的亲近…… 林星承对孟明达的感想是很复杂的。 小的时候他也见过这个人,印象中是个身材很高大,也很有威严的人。当年单华晖叛乱,若非此人,大景朝已经改朝换代了。甚至当时以他的权势,是完全可以取而代之的,可他并没有。 但是这个人却扶持凌弘光为帝…… 固然对他们大景朝忠心,但肯定也有他自己的私心。随后追杀他和长姐的人,想来也不是单华晖的余党,而是凌弘光遣的人。 毕竟相较于凌弘光,他作为先太子唯一的嫡子,也是先帝钦定的皇太孙,更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凌弘光是肯定容不得他还活在这世间的。 可以说,他和长姐这些年受的苦,跟孟明达是肯定有关系的。但是现在,薛清宁却认了孟明达的儿子为义兄…… 林星承没有说话,垂目看着案上的那只木雕小兔子。 这是他上个月就开始雕的。这些年除了长姐他从来没有关注过任何人,但是薛清宁总是默默的对他好,而且确实是个很好的小姑娘,所以他才开始关注她,也想要对她好一些。不然也不会花时间亲自雕这样的一只小兔子送她做生辰礼物。 就因为她是属兔的。 可是现在,他不知道还要不要将这只小兔子送给她。 内心挣扎了一会,最后他闭了双眼,吩咐小青:「拿上东西,回去。」 小青忙应了一声,走过来双手小心翼翼的将小兔子捧在手掌心里面,转过身轻手轻脚的走出屋。 刚刚她是能感觉得到林星承周身的气势忽然冷了下来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她是肯定不敢问的,只能一直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好像瞬间就有些明白为什么每次大公子催促姑娘过来学棋,姑娘总是不愿意过来的缘故了。 林星承这个人,身上天生好像就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清寒,对着他的时候不自觉的就会紧张起来。 等走出碧梧斋好长一段路,小青跳动如鼓的一颗心才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及至回到上房,就看到薛清宁已经醒了过来,正在看徐氏遣文竹送过来的料子。 料子都是好料子,不过用来做鞋却觉得不是很适合。 而且在薛清宁的印象中,孟锐好像都是穿靴子的,很少看到他穿鞋…… 白嫩纤细的手指在一匹淡青色的暗纹杭绸上面慢慢的抚过,触感软滑。 要是用这料子做里衣,贴身穿在身上一定会很舒服…… 于是薛清宁忽然就改变主意了,不打算给孟锐做鞋,而是做一套里衣。 至于孟锐的身高尺寸,她虽然没有量过,却也记得孟锐的身形跟大哥差不多,她只要去量一量大哥的身高尺寸就够了。 而且还可以给大哥也做一套里衣。也给二哥做。这也算是她对自己的这三位兄长都一视同仁了。 越想就越觉得不做鞋袜,该做里衣的这个决定实在太英明了。就立刻叫绿檀过来,要去给薛元韶量身高尺寸。 她以前从来没有做过里衣,也没有给人量过身高尺寸,压根就不知道该如何量。但绿檀却是会量,也会做的,就想叫她过去教自己。 忽然看到小青掀帘子进来,对她屈膝行礼,就笑着问了一声:「刚刚你做什么去了?小桃有个花样子不知道要怎么描,到处找你呢。」 小青的一双手很灵活,再繁琐的花样子到了她手里她一准儿都能描出来,所以现在大家都会央着她描花样子。 第85章 小青就说道:「刚刚奴婢在园子里碰到阿忍,阿忍说林公子叫个姑娘身边伺候的人过去,林公子有东西要给姑娘,奴婢就去了。」 林星承有东西要给她? 薛清宁惊讶起来,忙问道:「是什么东西?」 小青将握着的一双手平摊开伸到她面前去,薛清宁立刻看到了那只小兔子。 想了想,不由的笑起来。 她的生肖是兔,不晓得林星承如何知道了这件事。给她这只小兔子,应该是知道今日是她的生辰,送她的生辰礼物。 心里还是感念他的这份心思的,就伸手从小青的手中接过小兔子把玩了一会。 暖黄色的日光透过碧纱窗落在她身上。左手抬高的时候,衣袖子落下了一截去,露出皓白如玉的手腕来。 上面还戴着孟锐前几日送她的那串红珊瑚手串。映着日光,每一颗红珊瑚都在闪着柔和的光。 将小兔子重又递给小青,她想了想,吩咐着:「待会儿你去厨房拿一盘寿桃包给林公子送过去。」 早先几日徐氏就已经吩咐了柳嫂子,这日是一定要做寿桃包的。上午寿桃包蒸好了,柳嫂子还特地叫人送了两个来先给薛清宁尝尝鲜。 柳嫂子做的寿桃包极其的好看。白色的包身,顶尖上却有一抹粉色,看着分明就是枝头上结的桃子,再逼真不过。 里面的馅料也有两种。一种是豆沙馅的,一种却是玫瑰糖馅的,都是薛清宁平日喜欢的。 现在叫小青送一盘寿桃包给林星承,也算是回他送小兔子给她的这个人情。 小青答应着去了,薛清宁则是叫绿檀拿了软尺和纸笔,去外书房找薛元韶量身高尺寸。 清明已过,天气暄和。继杏花,海棠,桃花之后,芍药牡丹也次第开放。 百花中薛清宁最喜欢的就是芍药花。徐氏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特地叫人在后园子里开辟了一块地出来,让人采购了好些芍药的珍贵品种回来栽种在那里。也种了好几盆盆栽。 现在正是芍药开放的时节,徐氏还特地挑选出了一盆胭脂点玉和一盆莲台遣人送去靖国公府给孟夫人。 自从年初元宵那日两个人相见,言语间闲聊起来,就发现两个人在盆栽这件事上都同样的痴迷。于是但凡得了什么好盆栽,孟夫人就会请徐氏过去鉴赏一番。 上月徐氏从靖国公府回来的时候,孟夫人还送了她一盆杜鹃和一盆天目松。投桃报李,现在徐氏见家中芍药开的正好,就特地挑选了两盆名品叫人送过去。 薛清宁卧房内的花几上这会儿也摆放着一盆芍药盆栽。枝头开着粉色的花朵,一朵约有拳头大小,花瓣重重叠叠的。也是芍药中的名品,学名叫做桃花飞雪。 薛清宁则正伏在炕桌上裁料子,小桃和小青站在一旁伺候。 虽然当初下定了决心要给薛元韶,薛元青和孟锐他们三个人做里衣,但薛清宁以前毕竟没有做过这个,心里很没有底。好在有徐氏和绿檀尽心教导,竟真的教她给学会了。 薛元韶的里衣已经做好了,昨儿用早饭的时候她忐忑着一颗心拿了出来。 原还很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薛元韶会不喜欢,却没有想到薛元韶竟然立刻就拿着衣裳到内室试穿起来。 随后就对她说这衣裳做的极合身,上面的针脚也都缝制的很细密,他很喜欢。 下午从学堂回来的时候还特地给她带了两包粽子糖和旁的一些糕点回来,说这是酬谢她的。 薛清宁得了这一番鼓励,越发的有信心起来,于是今日就拿了料子开始裁要做给薛元青的里衣。 暮春初夏的日光从碧纱窗斜进来,落在薛清宁的头发上,身上。 她穿一件水碧色的上襦,牙色瑞锦纹提花的裙子,两颊的婴儿肥好像褪去了一些,侧脸秀丽娇美。 正垂了头,一手按着炕桌上淡青色的杭绸料子,一手拿了剪刀,按着上面早就用笔划好的线慢慢的往前剪着,姿势娴熟。 屋子里面安静的很,只有剪刀发出的咔嚓咔嚓轻微的声响。 但忽然就听到掀帘子响的声音。 随后又听到文竹在笑着说道:「姑娘现在可真是越发的能干了。昨儿您给大公子做的那套里衣,还是奴婢伺候他换上的。当真是做的极好,若不仔细看,针脚都看不到。这可不就是人们常说的天衣无缝?」 说的薛清宁也笑起来。 她明白文竹这话肯定有故意夸她的成分,但是她听着还是觉得挺高兴的。 不管怎么说,自己做的东西能够得到别人的称赞,那总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就叫小桃拿绣墩来给文竹坐,又问她过来有什么事。 文竹摆了摆手,说不坐。然后笑道:「是夫人叫奴婢来跟四姑娘说一声。方才平江伯府下了帖子来,说他们府中的芍药开的极好,请夫人和您后日过去赏花呢。」 第86章 想必也只是个名头罢了。而且请的也肯定不单单只是她们,必然还有其他世家的女眷。 薛清宁不大想去。但徐氏却觉得现在薛清宁虚岁也有十岁了,是该出去多见见人的,所以但凡有下帖子请她们的,她就必然会带着薛清宁一块儿过去。 而且,京中的世家贵族现在多是知道靖国公世子认了薛清宁为义妹的事,每次下帖子的时候都会特地的注明请薛清宁一同去,所以竟是推辞不得。 这春日又是百花盛开的季节,所以诸如杏花宴,梨花宴,桃花宴,牡丹宴这些所谓的赏花宴薛清宁都是已经参加了,现在倒又来了一个芍药宴。 薛清宁也只得答应下来。 不过等到文竹离开,小桃就说起来:「若论起芍药,咱们家什么样的芍药名品没有,我就不信平江伯府的芍药会比咱们家的还好。其实咱们家也是可以办一场芍药宴,请那些世家权贵家的女眷过来赏花的。」 徐氏倒确实有想过这个。只是她家的芍药虽然都是名品,却不多,只有十几株。便是请了人来,难免会让旁人觉得她们不够大气,便也只得罢了。 不过已经叫人又出去采买芍药了。打算将原有栽种芍药的那块地扩建得大一些,索性做成个芍药圃。再在里面修建亭子和石桌石凳,这样往后等到芍药开放的时候,他们也可以办一场芍药宴,下帖子请各位显贵家的女眷过来看花了。 他们荣昌伯府以往是没有人理会的,像京中女眷这些交流的赏花宴很少会有人下帖子请她们过去,她们就算自己办赏花宴,下帖子请人过来,只怕也没有几个人会来,所以府中虽然也是四时都有花可赏,但总归也就只有那么零星的一两株,并不成气候。 但现在不同往日了,京城中无论哪家办什么赏花宴,是必定会给她们送一张帖子的。甚至这样赏花宴的帖子太多,有些人家徐氏倒要推拒。 现如今薛元青又进了神策军,想必往后这样的宴会只会更多。而他们自己府中也确实该好好的修葺一番。也要添置一些东西,这样往后请别人到他们府中来听戏或赏花的时候才能不丢了面子。 因着这个缘故,徐氏这些日子就格外的忙碌。 薛清宁已经将料子都裁好了,然后只需缝制就可以了。 却想起来自打用过早饭之后她就一直坐在炕上裁料子,这会儿就觉得脖颈低垂的都有些发酸了。 又听小桃提起芍药来,就将手里的剪刀放到笸箩里面,起身站起来,兴冲冲的说道:「走,我们看芍药去。」 芍药花期短的很,现在开放的时候不看,等过几日想看都看不了,就要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了。 小桃清脆的答应了一声,忙打起碧纱橱上吊着的浅粉色绣折枝花卉的软绸门帘,侧身让薛清宁先出去。 及至到了栽种芍药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白色织金宝相花纹桃心领上襦,红白间色长裙,双臂挽了长长的淡金色披帛。正弯腰在摘一朵紫色的重瓣芍药花。 听到脚步声,她侧头望过来,鬓边赤金三尾偏凤上的珍珠流苏轻轻的划过她莹白胜玉的脸颊。 竟然是林如兰! 薛清宁僵立在当地,胸腔里的一颗心跳如擂鼓。 她还记得当时书里所说的林如兰的那些手段。 软硬兼施,逼迫林星承一直往前。喝下坠胎药,亲手打掉自己腹中的孩子。重金买通江湖上的一个杀手组织,为她铲除所有可以阻挡林星承帝位的人。后来也曾经逼迫林星承娶对他有助力的女子…… 可以说,最后要不是她死了,薛清宁觉得登上帝位的人很可能不是林星承,而会是她。 即便林星承登上帝位,林如兰也肯定会垂帘听政,一应朝政大事都是她说了算。 而现在,这个人就站在那里,离她这样的近。 近的她都能看得到林如兰面上的笑意。 但她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的,反倒还有微微的冷意。目光也直勾勾的落在她的身上。 薛清宁就感觉自己如同被一条蛇给盯上了,这样冰冷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骨子里面都在发冷。 她发现自己现在很没有出息的只想转身就走。 但是走是肯定走不掉的。 林如兰已经将那朵紫色的芍药花摘了下来,直起身,抬脚往她这里走。 她走的不快,但随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薛清宁的心跳就又开始加快了,手掌心里面也沁出了一层冷汗来。 「四姑娘?」 林如兰右手两指间拈着那朵芍药花轻轻的捻动着,目光望过来的时候,能看到她唇角微微的勾起。 是个嘲讽的笑。 薛清宁没有说话。 若按现在的身份来说,她是荣昌伯府正正经经的嫡出姑娘,但林如兰只不过是她三叔的一个妾室罢了。纵然是贵妾,但她的身份也肯定要比林如兰高的。 第87章 当然,若按最后来说…… 最后林如兰死了,她们两个也是没得比的。 想到这里,薛清宁才稍微觉得镇定了一些。 只是现在林如兰就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却知道她以后是会死的…… 薛清宁一时也说不上来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想了。 林如兰正在打量薛清宁。 小姑娘的五官生的极精致,再挑不出半点不好来。白皙的脸颊上晕出淡淡的粉色,是晨光中还在打着花骨朵的一朵粉色芍药花。 想必等她再大些,姿色会更加的娇美出众。 特别是她的那一双眼,水润润的,极澄澈清透。未入尘世的一头小鹿般,一看就知道是个不谙世事的,没有经受过半点苦痛。 林如兰忽然想到自己。 她在薛清宁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这像这样不知世事的,但是现在却…… 目光冷下来。捻着芍药花梗的手指用力,竟是硬生生的就将这朵芍药花给折断了。 芍药花就这样的落到了地上。 薛清宁垂眼望过去,就看到一只穿大红色绣缠枝牡丹花绣鞋的脚踩在了这朵芍药花上面。 昨日才刚下过一场春雨,地面依然有些松软。薛清宁就看到芍药花被那只脚很用力的压进了土里面,能看到有紫色的花汁渗了出来。 薛清宁觉得很刺眼,也觉得很心疼。 开的这样好的一朵花,原本该在枝头肆意明媚的。又或者是清水供养在精致的素色花瓶中供人赏玩,但是现在却…… 「很心疼?」 林如兰的声音其实也是娇柔的,还带着微微的颤音。想必她用这样的声音跟人,特别是跟男人,撒娇的时候,肯定没有人能够拒绝得了她的任何要求。 也难怪薛博平会对她那样的宠爱和痴迷了。可以说,是林如兰自己看不上薛博平正妻的位子,不屑去争取,若不然乔氏早就已经被薛博平给休了。 不过现在林如兰跟她说的这话中却带着逼人的寒意。 薛清宁沉默。 其实这几年她虽然有远远的看过林如兰几次,有一次两个人甚至还对面的走过,但是显然林如兰觉得她只是个小孩子,是不屑于跟她说话的,甚至连目光都懒得施舍给她半分,所以薛清宁觉得自己应当是没有得罪过林如兰的,可怎么现在却…… 她就算再不聪明,但也是能听得出来林如兰这话里的敌意的。 顿了顿,薛清宁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林如兰。 她肯定是没有林如兰高的,所以看着她的时候还要仰起头。 不过小姑娘面上看起来还算是镇定的。甚至她还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朵花儿也不容易。它可能从寒冬的时候就开始打苞,积攒了这么久才能开放这几日。你摘了它下来也就罢了,可为什么要这样的,这样的糟蹋呢?」 能看得出来小姑娘还是怕的,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不过她还是努力的将自己想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林如兰却笑了起来。 「糟蹋?」 涂着鲜红蔻丹的纤细手指缓缓的拨弄着自己手腕上面戴的翡翠镯子,林如兰上挑的眉眼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只不过扔了一朵芍药花你就说糟蹋,你知道什么是糟蹋?!」 像她这样,明明贵为郡主,只等父亲继位之后就会是公主,原本该金尊玉贵,为众人所仰望的天之娇女,但是现在却沦落到给一个没落世家的小儿子做妾,这才是糟蹋! 可薛清宁却在这里跟她说,她将芍药扔在地上碾碎了是糟蹋! 这个小姑娘懂什么?她什么都不懂。 她活的这样的好。锦衣玉食,吃穿不愁,还有母亲和兄长疼爱,连孟明达的儿子都要认她做义妹! 心中的愤懑无处发泄,林如兰忽然弯下腰,伸手就用力的擒住了薛清宁的下巴。 「我原本是不想跟你说话的,但你竟然认了孟明达的儿子做义兄。你可真是……」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到有人在沉声的叫她:「长姐!」 声音里面带着急切和担心。 她转过头,就看到林星承正快步的从石板桥上走过来。 等走到跟前,他没有说话,只冷淡着一张脸看着她。 目光却不是平日对什么事都不在意的冷漠,而是凌厉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威压。 林如兰微怔。 她的这个弟弟在她面前一向都是顺从沉默的。很多时候她甚至都以为他压根就不晓得这世上还有高兴,或者愤怒这些情绪,但是现在,他却在发怒。 为了这个小姑娘,他在跟她发怒?! 林如兰忽然就觉得很好玩。 她饶有兴致的瞥了一眼薛清宁,口中发出呵的一声轻笑。 第88章 随后她松开擒着薛清宁下巴的手,起身站起来。 也没有跟林星承说话,带着丫鬟,转过身摇摇的就往前走了。 看到她走远,林星承立刻转过身看薛清宁。 小姑娘应该被吓到了,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下巴那里能清晰的看到两道手指印。 她刚刚手上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林星承一双长眉微皱。看薛清宁孤身一个人,就问她:「你出来怎么没有带个丫鬟在身边?」 若有丫鬟在,长姐应该不会像刚刚那样的肆无忌惮的吧? 不过按照长姐的性子,薛清宁她都不放在眼角之中,更何况丫鬟了,所以这也是说不准的事。 薛清宁沉默。 先前小桃是要跟她一起出来的,但是她忽然想起来她裁的那几块料子边角的地方不是很平整,就叫小桃去拿熨斗,跟小青一起将料子熨一熨。 而且,她也想着,只是出来看个芍药而已,左右是在家中,也实在没有必要带丫鬟。但是没有想到竟然会遇到林如兰,还被她这样的对待。 若早知道会如此,她肯定会带着小桃一起出来的。 不,若早知道会在这里遇到林如兰,她肯定就不会出来的。 林星承以为她还在害怕,语气不由的放柔和了一些。 「走罢,」他温声的说着,「我送你回去。」 发生了这样的事,薛清宁肯定没有再赏花的兴致了,也确实想要回去的。 但是她却不想林星承送她。 就摇了摇头,轻声的说道:「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 下巴被林如兰捏过的地方现在还在痛。刚刚林如兰临走前那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也让她心中忐忑,这时候还如何敢让林星承送她呢? 她是知道林如兰现在对林星承的掌控的。只怕林星承现在稍微的跟她走近一些,林如兰往后就不晓得会对她做出些什么事来。 而且刚刚林如兰跟她说的那话,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她认孟锐为义兄的事。 并且林如兰对这件事还很气愤…… 不过想想也是,林如兰肯定是很痛恨孟明达的。觉得当初就算孟明达平叛了单华晖的叛乱,那也应该扶持林星承登上帝位做皇帝,而不是扶持凌弘光。 但她也不想想,当时单华晖早就已经控制住了京城,京中的一应皇室都被他给剿杀掉了,林如兰和林星承是在侍卫的殊死保卫下才逃离了京城的。 因为担心单华晖的人再追杀他们姐弟两个,所以一直都是隐姓埋名的,教孟明达如何知道皇太孙还活在世间?只以为林星承也死了。 阴差阳错之下,就造就了后来那样的结果。 但是林如兰肯定心有不甘。现在知道她认了孟锐做义兄,只怕连带着都会对她一并仇恨起来。 想想原书中林如兰对待那些人的手段,薛清宁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只觉得往后她再也不想见到林如兰了,连带着林星承她也不敢再见了。 于是面对林星承提出的要送她回去的这话,她立刻回绝了。而且回绝之后立刻转过身就走。 林星承看着她的背影,唇角紧紧的抿了起来。 薛清宁对他的这副态度,倒仿似他是蛇蝎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虽然明知道她这是被长姐给吓到了,但林星承心里却没来由的觉得一阵恐慌。 这些年也就只有薛清宁会默默的对他好了。她还会对着他笑。 她肯定不知道,她在他面前的时候虽然一直都很紧张,但是她笑起来的时候却会给他很温暖的感觉。 可是现在,她却这样的躲着他…… 是不是往后她再也不会对他好,也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想到这里,林星承的唇角就抿的更紧了。心脏也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的攥着,沉重的叫他喘不过气来。 直等薛清宁的身影完全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面,林星承才转身回去。 等回到碧梧斋,不出意外的就看到林如兰已经在了。 她在东次间。正身子斜倚在书架上面,微微的垂着头,手里在把玩着一只白底青花瓷的罐子。 林星承眸光微闪。 这还是去年薛清宁遣人给他送过来的那一罐糖桂花。 他是爱吃甜食的。当时的那一盘桂花糯米藕他吃掉了,这一罐糖桂花他却舍不得吃。有的时候觉得心中困苦艰涩的时候,看一眼这个,就会觉得这世间还是有一个人在对他好的。总归不是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哪怕死了,都没有人会为他伤心。 但是现在,这罐糖桂花却被林如兰握在手中。而且看她手掌松松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握不住这个罐子,将它掉到地上摔碎一样。 「长姐。」 林星承叫了林如兰一声。然后立刻抬脚走过去,对她伸出右手,「这罐子的底下有个缺口,小心割伤了你的手。将罐子给我罢。」 第89章 虽然他面上看起来跟平日一样的冷淡,声音听起来也平静的很,但是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这只罐子上面。 有趣! 林如兰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之后,且不将罐子递给他,而是依然在手中慢慢的把玩了一会。 倒确实看到罐子的底部有一道小缺口。但极其的隐秘,若非林星承提醒,她是绝对不会注意到的。 林星承这是将这只罐子看过了多少次,才会知道在这样的地方有一道小缺口? 林如兰面色微变。 刚刚她已经打开罐子看过了,里面竟然装的是糖桂花。 林星承一个大男人,是肯定不会做这种东西的。 叫了阿忍过来询问,就知道这个竟然是薛清宁送他的。 还知道林星承竟然叫薛清宁来过碧梧斋,亲自教她下棋! 她原以为林星承这样冷淡的一个性子,肯定不会跟这荣昌伯府里的任何人往来,但是没有想到他会跟薛清宁走的那样的近。 难怪刚刚她为难薛清宁的时候林星承会出面阻止,还表现的那样紧张…… 这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见林星承眉头微皱,林如兰才作势将手里的陶瓷罐子递过去。 林星承立刻伸手就去接。但就在他的指尖刚刚触到罐子,还来不及伸手将它握入自己手中的时候,林如兰却忽然放手。 罐子往下掉落的很快,林星承压根就没有防备林如兰会忽然放手,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到哗啷啷一声清脆的响声,碎瓷片四处乱溅。里面的糖桂花也洒了出来,金灿灿的铺在青色的地砖上。 「呀,你怎么没有接住?看,摔碎了吧?」 林如兰口中说着惋惜的话,但面上却依然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林星承伸出去的右手慢慢的握紧,然后慢慢的收回来。 他没有说话,但是周身的气势却是骤然冷了下来。 林如兰是不怕他的。绕过他,走到槅扇窗边看外面院子里的梧桐树上的叶子。 已经四月了,梧桐叶子都长成了,每一片都足有成年人的手掌大。 颜色是青绿色,细碎如金的日光照在上面,叶片就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来。 「你院子里的这棵梧桐长的倒好。凤凰非梧桐不栖,当初我也是看中了这院子里的这棵梧桐树,才让你住到这里来。」 说着,林如兰转过身看他,「既是凤凰,身份自然贵重,岂可同凡间的鸟雀走的太近?没的掉了自己的身价。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 「但有个道理长姐也应该明白。」 这一次林星承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低头温顺的听着她的训导,而是抬起头,目光冷淡的看着她,「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林如兰猛的沉下了一张脸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长姐听到的这个意思。」 林星承丝毫不退让,一双黑漆的眸子里面带着冷意,也带着几分嘲讽,「我们到现在,也依然在隐姓埋名的活着,从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在外人看来,长姐你只是薛博平的一个妾室罢了,而我,却是依托着长姐的得宠,厚着一张脸皮住在这荣昌伯府中。主子不是主子,下人不是下人,身份尴尬。就算这样,长姐也要以为我们还是天潢贵胄,看不起这荣昌伯府中的所有人吗?」 「你倒不如直接说,我不能看不起薛清宁。」 林如兰的声音也是冷冷的,并且还在一步一步的往林星承这里走过来。 到底曾经是天之娇女,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子睥睨天下众生的霸气。这会儿这样慢慢的走过来,给人的压迫感还是很重的。 但是林星承的气势一点都不输给她,腰背挺的笔直,一张隽雅的脸紧紧的绷着。 林如兰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冷着声音问他:「为了区区一个薛清宁,你竟然敢这样的跟我说话!难道你不知道,她认了孟明达的儿子做义兄?孟明达可是我们的仇人,她跟我们仇人的儿子亲近,那她也是我们的仇人。」 刚刚在花园子里,要不是林星承忽然出现阻止,她肯定会给薛清宁一个教训的。 一听到她提起这些事林星承就觉得心中沉重的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她应该是真的生气了,双眼圆睁着,姣好的五官看起来都有点扭曲了。甚至他都能看到她脖颈上淡青色的青筋一根根的梗了起来。 明明她是最看重自己的姿态的,以往就算再生气,也依然会自恃身份。但是现在她这个样子…… 林星承叹了一口气。 这到底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而且,那些年,若不是她,他早就已经死了。 声音不由的放缓了许多。 「我知道长姐看不上薛博平,给她做妾确实是委屈了长姐。这几年我也一直在痛恨自己没有用。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大了。而且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也没有人会再追杀我们了。要是长姐真的不喜欢荣昌伯府,我们可以离开这里,找个我们喜欢的地方,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第90章 说到这里,林星承目光诚恳的看着林如兰:「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让长姐过上好日子的。」 林如兰却是不屑的嗤笑一声。 「我最喜欢的地方,」她伸手指了指皇宫所在的方向,「就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其他的所有地方我都不会喜欢。至于你说的让我过上好日子,」 她右侧唇角高高的勾起,「那你就让我做个长公主。」 林星承沉默。 看来无论他如何的劝说,她始终都不会打消她心中的那个执念的。 既然如此,他也实在没必要再劝说她了。 只有一件事:「薛姑娘只是个小姑娘,不知世事,认孟明达儿子为义兄的事应该非她自己所愿,还请长姐往后不要为难她。」 林如兰短促的笑了一声。 他在为薛清宁说话? 她的这个弟弟,不是一向对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都很冷淡的么?也是从来不屑于求人的,但是现在他竟然为了一个小姑娘在,求她? 倒是好的很。 她的这个弟弟是没有血性的,也一点野心都没有,她是肯定要激起他的血性,也要让她明白那个位子的重要性的,说不定这个薛清宁到时候就会派上用途。 既如此,倒是可以暂且留着薛清宁。反正不过是一个玩意儿罢了,等她无用之后再弄死也不迟。 傍晚的时候天空忽然阴沉下来,到掌灯时分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雨水淅淅沥沥的落在屋顶上,院子里的树叶都被雨水洗的发亮。 「这眼看着就要立夏了,天气只怕会很快的就热起来。也不晓得你二哥现在怎么样了?」 徐氏坐在薛清宁卧房的临窗大炕上,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跟薛清宁说话。 却没有听到薛清宁的回答,抬起头望过去,就看到薛清宁右手支着下巴,正扭头看着窗外出神。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暖黄色的烛光透过灯罩子漏出来,照着薛清宁,肌肤莹白若玉。 五官较前些时候也长开了些,看起来已经没有那么稚气了,有了些少女的轮廓。 她的女儿已经长大了呢。徐氏心中想着,已经过了九岁的生辰,那就是十岁了。这些时候带着她一块儿出去赴各种赏花宴,竟然有好几位夫人透露出想要替自家的子侄求娶薛清宁的意思。 不过都被她以薛清宁年纪还小给搪塞过去了。 那几个夫人倒也好玩,只说现在薛清宁年纪还小也没有关系,可以先将亲事定下来,等往后她大了再迎娶。 看起来很急迫的样子。 徐氏心中也明白。她们这是看薛清宁认了孟锐做义兄,家里的子侄娶了她,就相当于是跟靖国公府攀上了关系,所以才着急想要先将亲事给定下来。 可这也太着急了些。而且徐氏问了一问,她们的那些个子侄,要么是年纪已经有个十七八岁了,要么就是年纪跟薛清宁差不多大,这可怎么行呢?她肯定是要慢慢的给薛清宁挑选个最合适的。 她的女儿,从小被她娇养着长大,即便嫁了人,也是肯定要嫁个将她捧在手掌心里面宠着的夫君才行。 而且偶尔跟这孩子说话,能听得出来她喜欢的是儒雅温润,有书卷气的男子,像她二哥那样整天只知道舞刀弄枪的人是肯定不行的。这样的人也不细心,肯定不晓得疼人,还是要找个谦和知礼的人才行。 可惜暂且倒没有看到这样合适的人选,若看到了,她倒是不介意现在就将亲事给定下来。 一抬头,却看到薛清宁在打瞌睡,小脑袋不时往下点一点。 看着她这个样子,徐氏不由的觉得一颗心都软了下来。 「宁宁,」她含笑轻声的叫着薛清宁,哄小孩儿一样的语气,「困了就去睡。」 薛清宁闻言,睁开眼茫然的看了她一眼。 然后哦了一声,起身站起来就往床边走。 显然人还是迷糊着的,没有睡醒。 徐氏忍着笑,看她踢了脚上的鞋,脱了外衣,躺到床上,扯开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个春卷儿。 随后就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响起。 竟是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还是刚刚她其实一直都没有醒? 轻声的交代绿檀好生的照看着,徐氏才起身站起,轻手轻脚的回了自己的卧房。 次日倒是个晴天,金灿灿的日光洒下来,院子里的树木和草叶上面还有清晨的雨水。 徐氏见天气这样的好,就叫薛清宁出去逛逛,不要一天到晚的坐在屋子里头。 但是经过了昨天的事,薛清宁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随便出去了,宁愿待在屋子里面发霉。 就是薛元韶遣人过来叫她去他的书房她都没有过去。担心会跟前两次那样,一过去就发现林星承也在那里。 第91章 她是宁愿一直待在屋子里面做针线活的。 不想小青却忽然走进来,说是林公子在外面,想要见她。 林星承要见她? 薛清宁放下手里正在做的里衣,抬起头看着小青。 因为太惊讶的缘故,她又问了一遍。 就看到小青点了点头:「是的,林公子现在就在外面。」 还问道:「姑娘要不要见他?」 薛清宁犹豫起来。 说实话,经过了昨天的事,她确实是怕了的,心中也萌生了以后再也不见林星承的想法。但是没有想到林星承现在竟然会主动过来要见她。 像他这样性子冷淡的人,纵然在荣昌伯府住了这几年,但除了偶尔会主动去见一见他的长姐,想必再不会去见其他人了吧? 大哥的书房他倒是去过两三次,但据大哥所说,也是大哥千邀万请的他才肯纡尊降贵去的,可是现在他却…… 想了又想,最后薛清宁还是叹了一口气,吩咐小青:「请林公子到明间坐罢。」 她固然很怕林如兰,但最终赢了的人却是林星承。现在既然林星承都亲自过来要见她了,她是肯定不能闭门不见的。 小青忙答应了一声,转身掀开帘子去请林星承进来。 薛清宁则叫绿檀:「给我梳个发髻。」 用完早饭后徐氏就去前面的抱厦见各位管家的媳妇,核对修建芍药圃需要的一应东西。薛清宁见天气很好,就叫小桃提水过来给她洗头发。 洗好了之后她就披散着头发坐在临窗大炕上。窗子开着,日光斜进来,这样她就可以一边将头发晒干一边做给薛元青的里衣了。 却没有想到林星承会忽然过来,到现在她的头发还披散在身后。 这个样子如何出去见人呢? 好在头发都已经干了,是可以梳发髻的。 绿檀就坐在一旁的杌子上做针线。 月白色的缎子,上面描着精美的折枝桃花。是要给薛清宁做的绣花鞋。 薛清宁的外裳绣裙虽然会叫了外面的裁缝做,但一应里衣,鞋袜这些贴身的东西,又或是女儿家要用到的小物件却都是徐氏或者绿檀做的。 听到薛清宁的吩咐,绿檀忙应了一声。然后放下手里的绣绷,起身走到镜台旁拿起了桃木梳子。 心中却也是惊讶的。 于是她一边给薛清宁梳着头发,一边问道:「姑娘,这林公子以往再没来过咱们这里,怎么今日他却忽然过来了呢?」 昨日的事薛清宁回来之后并没有告诉给一个人知道,暗自猜测林星承过来肯定是跟这件事有关。 就不知道是祸还是福了。 就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绿檀便没有再问,动作甚是迅速的给薛清宁梳了个分肖髻。 考虑到林星承过来大小也算是个客人,但薛清宁现在身上穿的却只是家常的衣裙,便问她要不要换一身见客的衣裙。 薛清宁闻言,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裙。 茶白色的交领上襦,浅粉色的长裙,都是极素淡的颜色。也只在领口处绣了几朵粉色的杏花。 确实不如她那些出门见客的衣裳,不是缕金就是织银,再就是妆花缎或妆花纱这些,上面的刺绣也都是极精美的,一看就知道是极华丽的。 只是那些衣裳她穿着总觉得不自在。又想着前些时候她见林星承的时候穿的也都是家常的衣裳,便摇了摇头,说不用换了。 而且换衣裳也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可她刚刚就已经听到明间小青的说话声,想必是林星承已经过来了,总不好让他久等的。 就扶着镜台的边缘起身站起来,转过身往外走。 等到了明间,果然见林星承已经过来了。 也没有在椅中落座,正背着双手在看花几上面放着的盆栽。 是一盆凤尾竹。徐氏已经细心的将上面枯败的叶片都给摘除掉了,生长的太茂密的地方也修剪过了,看起来高低疏密都是正合适的。 见他看得好像很认真的样子,薛清宁也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叫他了。 不过她也确实不知道要开口跟他说什么。 以往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要搜肠刮肚的想话题,再经过了昨日的事,是真的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他了。 就在她踌躇的时候,林星承却忽然转过身来。 他穿一件淡青色的圆领衫,身形清瘦修长。面上的神情虽然是淡淡的,气质却是十分的清贵出尘。 倒跟花几上的那盆凤尾竹极为的相似,一样的清雅幽静。 对上他平静的目光,薛清宁怔了一怔。等回过神来,就对他点了点头,叫了一声林公子。 又请他落座。 林星承看了她一眼。 春衫轻薄,刚刚她抬手的时候,衣袖子落了下去,露出一截皎洁胜雪的手腕来。上面笼着一串珊瑚手串。 第92章 是朱红色的。质地莹润,一看就知道极贵重。 这串红珊瑚手串她戴着是很好看的。林星承心里默默的想着,想必她应该也是很喜欢这个手串的,坐在椅中的时候右手都会下意识的放在这个手串上,手指来回轻轻的摩挲着上面的珊瑚珠子。 想必这个手串就是上次小青提起过的,孟锐送她的生辰礼物吧? 薛清宁确实很喜欢这串红珊瑚手串,所以这些日子总戴着这个。但这会儿她会这样做,其实也是有紧张的缘故在里面。 总不好直接问你怎么过来了,又或是你过来有什么事这些话。林星承是个多心的人,说不定就要以为她这是逐客之意。想了想,也只好说道:「今日的天气很不错。」 林星承微微的侧过头看着她。 小姑娘却并没有看他,眉眼微垂着,目光还在那串红珊瑚手串上。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也是敷衍的。还带着紧张。 昨天她肯定被吓到了吧? 不过昨天的事她应该没有同其他人说起过。若不然,依照薛元韶对这个妹妹的宠爱程度,刚刚就会跟他说这件事了。徐氏也肯定早就会去找长姐算账的。 想到这里,林星承心中很感激薛清宁。 就语气温和的说着:「嗯,今天的天气是很好。刚刚我过来的路上,看到蔷薇已经开了,爬满了一整个架子。你要不要去看看?」 后园子确实有一架蔷薇,薛清宁是知道的。昨日她出去的时候,就看到绿色的叶片间有好些粉色的花苞。怎么,现在才过了一夜,竟然全都开放了么? 蔷薇花虽然不是很大,但胜在多。正开放的时候,一眼望过去,那简直就是一片花海。还会有浓郁的甜香。 但是没有想到林星承竟然会邀请她去看蔷薇。 其实林星承能回答她那句很敷衍的话就已经足够让她震惊的了。要知道这个人好像天生就有一种能把天给聊死的本事,以往哪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不要搜肠刮肚的想着到底该跟他说些什么。 不过顿了顿,薛清宁还是摇了摇头:「不去了。我还有事情要做。」 「你有什么事情要做?」 林星承竟然追问了一句。 这可实在是太意外了。 薛清宁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她懒散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所以一说有事情要做,旁人肯定会以为这只是她的托辞而已。 托辞倒确实是托辞没有错,但她也确实是有事情要做的。 就老老实实的说道:「我要给我的兄长做里衣。」 林星承也惊讶了,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她的手。 小姑娘的一双手生的很好看。白净柔嫩,手背上手指的尽头还有小小的圆涡。 他以为她什么都不会的。学个棋学了这些时候,可连入门都还没有学会,但是现在她竟然说她在做里衣。 也不晓得她做的里衣会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能穿…… 忽然就很想要看一看她做的里衣。不过林星承也知道,这是薛清宁做给她兄长的,怎么可能会给他看。 做她的兄长可真好。他是见过的,薛清宁在薛元青面前可是很自在的,想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对着薛元韶的时候她虽然会紧张,但跟薛元韶的感情也是很好的,还很听他的话。 现在孟明达的儿子也是她的三哥了。听薛元韶说他叫做孟锐。不晓得薛清宁在孟锐面前会是什么样的。 还有这次的里衣…… 林星承顿了一顿,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问道:「这里衣,也给你三哥做?」 薛清宁愣了一愣。 林星承为什么会问这样的话? 犹豫了一会,还是如实的点了点头:「嗯。」 林星承沉默了一会,伸手拿了小几上的盖碗,垂眼慢慢的喝着里面的茶水。 这茶是刚刚小青用朱漆茶盘送过来的。应该是刚刚用风炉烧开的水,一揭开茶盖,就有氤氲的白色水汽冒了出来。 林星承隽雅的眉眼仿似都被这水汽给模糊了,看不真切。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忽然听见他轻轻的问了一句:「你的那位三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锐啊? 薛清宁眼前立刻出现孟锐带着笑意的一张脸。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随和的时候是真的随后,哪怕贵为世子之尊,可也依然会给她剥栗子,剥松子。就算她有的时候发脾气,他都会耐心的哄着他。但凌厉起来的时候又是真的凌厉,有几次她就被他给吓到了。 还很喜欢捏她的脸颊。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捏的,她又不是只猫或者狗之类的宠物。还很小心眼,对于她经常念着大哥二哥的事总是耿耿于怀,一定要自己在她心里跟大哥二哥也是一样的位置才行。 从这一点上来看,薛清宁觉得孟锐挺幼稚的,跟个小孩子一样。但不可否认,跟孟锐在一起的时候她会觉得很轻松很自在,什么话都敢跟他说,压根就忘了他其实是靖国公世子这件事。 第93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虽然林星承并没有明说,但是薛清宁晓得他肯定已经知道她的三哥是谁了。 昨日林如兰擒着她下巴的时候,可是冷着声音质问过她的。林如兰都知道的事,她不信林星承会不知道。 踌躇了一会,薛清宁就只含含糊糊的回答着:「他是个很好的人。」 他们两姐弟对孟明达都那样的有意见,对孟锐肯定也是如此。但是她可不希望孟锐会遭到林星承的嫉恨。 她还是想孟锐能好好的,将来不被林星承发配到那样边远荒凉的地方去。 林星承心中微沉。 每每薛清宁不愿意回答他的问话时,便会这样含含糊糊的。 她这是不想他知道孟锐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是,在维护孟锐? 哒的一声轻响,是林星承将手里的盖碗放在了小几上。 却没有再就这件事说什么了。沉默了一会,转而说道:「我长姐为人高傲,昨日的事,她并非有意那样对你,还请你莫要放在心上。」 他这是在替林如兰向她道歉? 薛清宁惊讶的同时,忙回答着:「没事,没事。」 她哪里敢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啊?论起狠毒,林如兰跟后期黑化了的林星承相比那也是不遑多让的。 她现在只想离这两位大佬远一些,也盼着薛清璇快些回来。 但算算日子,离着薛清璇回来好像还有三四年的时间…… 瞬间就觉得心情沉重了不少。 但忽然又想起原书中有提起过,林星承考中进士之后就搬出荣昌伯府,出去另住了。就是林如兰,随后也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离开荣昌伯府暗中筹谋去了。 那想必往后她都会见不到林如兰的吧?就是林星承,就算往后会是她的堂姐夫,但等他贵为帝王之尊,他们两个人也基本上不会见着面的。 想到这里,薛清宁就觉得心情轻松了起来,脸上也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林星承是一直在注意她的,自然注意到她眸中忽然浮现的一丝笑意。终于不再全是先前的紧张和忐忑了。 眼中不由的也浮上一丝笑意来。 「刚刚我在你大哥那里,你大哥遣人叫你过去,你却没有去。」 林星承的声音缓和。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薛清宁觉得自己竟然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几分温和来。 「昨日的事,我想你应该是吓到了的。想要跟你致歉,就过来找你了。」 说到这里,林星承微微的侧过头看着薛清宁,眼中的温和笑意教薛清宁怔住了。 「另外,我想要告诉你的是,长姐是长姐,我是我,往后你依然可以去找我学棋。在我面前你也没有必要紧张。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不用害怕我。」 直等林星承走了好一会儿,薛清宁依然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林星承亲自过来上房找她就已经够叫她震惊的了,没想到后来他竟然会代林如兰向她致歉,甚至现在还说这样的一番话。 但其实薛清宁很想告诉他的是,她往后是真的不想再跟他下棋了。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有女富养成》卷一 作者:安妍 02、《有女富养成》卷二 作者:安妍 03、《有女富养成》卷三 作者:安妍 04、《有女富养成》卷四 作者:安妍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