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想爱你》 楔子 一日之计在于晨。 当旭日在山峦背後灿烂露脸,绽放出耀眼的阳光时,缩在枝头的麻雀们立刻精神抖擞的震开翅膀,开心鸣叫,乘着金黄色的阳光飞向辽阔的农田,争相找到今天的第一餐。 然而相对于麻雀们的元气热闹,距离农田不远处的大型住宅区却依旧沉睡着,除了早起运动的老人和狗儿,大部分居民都还在睡梦中,其中一栋楼高三层的仿日式建筑,前院有大树秋千、後院有花圃池塘的齐家也不例外。 只是随着阳光无声无息的侵入,睡在齐家东侧卧房、整个人揪着被子蜷曲成一颗蚕蛹的小女孩,却像是被那美丽的光芒给惊醒似的,迅速睁开了眼。 不像一般孩童爱赖床,小女孩就像是当兵似的迅速掀被下床,手脚俐落的摺好被子,抚平床单,拉开窗户,接着便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到浴室去盥洗。 行进间,小女孩的脚步始终放得极轻,彷佛就怕打扰到其他人,就连下楼准备早餐,也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接着半个小时後,客厅里的立钟乍响,清楚敲出六次钟响,唤醒所有还在二楼沉睡的齐家人。小女孩加快动作,将洗好擦乾的锅碗瓢盆小心归位,快步来到餐桌边,确认五人份的早餐没有任何瑕疵,才走到客厅里规矩坐好,安静的等待所有人起床下楼。 率先下楼的是齐家十六岁的大儿子——齐友煌,因为高中社团晨练的关系,他总是家中最早起床的人,也是最早出门的人。 就在他背着书包,步下最後一层阶梯後,小女孩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很有礼貌的来到楼梯口边,对他鞠躬招呼。 「齐哥哥早安。」 「佳心,早。」看见寄养在家中的小女孩,齐友煌虽然讶异她的早起,却没有在脸上透露出心绪,只是扬起笑容蹲下身与她平视。比起同年龄的小孩,已经十岁的她实在太瘦太小了。「你几点起床的?」他微笑问。 「五点半。」阮佳心乖巧回答,圆圆的大眼睛几乎离不开眼前的暖笑。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 「因为天亮了,天亮就应该起床准备早餐。」小女孩有问有答,嗓音很稚气,削瘦小脸却透着不应该属于儿童的静谧和谨慎。 齐友煌眼神一瞬,转头瞥了眼香气四溢的厨房。 「爸爸妈妈不是说过你可以睡晚一点,不用准备早餐吗?」他转头看向她。 阮佳心没有回答,只是咬着嘴唇,怯怯不安的看着他,彷佛做错了什么事,伤疤满布的小手不安的揪着衣摆。 「佳心乖,哥哥没有生气。」他立刻加深笑容,伸手摸着她的头。「哥哥只是不希望你太勉强自己。是不是床睡得不舒服,还是又作恶梦了?」他用最柔软的语气问,她这才稍稍放松表情,不再仓皇。 「床很舒服,没有作恶梦,只是天一亮,眼睛就会自己张开。」她指着自己的眼睛,说出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本能。 十岁的小孩应该要赖床,应该要任性,应该要让大人很头痛,她却总是很认真的恪尽本分,像个小女仆似的服侍他人,用着有限的童言辞汇,表露出超龄的成熟态度,这样的她一点也不笨拙,反倒无邪得让人心痛。 「这样啊,那你跟小麻雀一样勤劳呢。」他再次加深笑意,忍不住伸手将她自地板上抱起,抱举到头顶玩转圈圈游戏。 十六岁的他已经有一百七十二公分,她却连一百二十公分都不到,只有二十公斤重,衣服底下有无数伤痕伤疤,严重营养不良,让人难以想像这十年来,她究竟是怎样的被生母虐待。 「啊!」阮佳心立刻发出惊呼,像是第一次被人举到这么高,不禁害怕得全身僵硬,却也惊奇那像飞机一样飞来飞去的陌生感受,于是睁大了双眼,好奇看着四周旋转的景象,神情逐渐着迷。 「友煌,你做什么?快把佳心放下!」担心的惊叫忽然从楼梯转角处传来,与丈夫女儿一块儿下楼的李爱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立刻咚咚咚的冲到儿子身边。「你怎么可以把佳心举得这么高,你看她都吓坏了。」她大声斥责儿子。 面对母亲的大惊小怪,齐友煌却只是慢条斯理的将人放回到地板上。「佳心吓坏了吗?」 「没有。」阮佳心诚实摇头,神情还是着迷。 「那哥哥以後有空再陪你玩。」齐友煌又摸了摸她的头,接着率先进入厨房。 直到齐友煌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阮佳心才如梦初醒似的,连忙转身对眼前的三人鞠躬昭呼。 「齐叔叔、齐阿姨、齐姊姊,早安。」 「早安,谢谢你今天又帮我们准备早餐。」十五岁的齐友灵微笑看着眼前小小的阮佳心,从弥漫在屋内的香气判断出,她又早起做早餐了。 自从父母从家扶中心带回她後,她总是非常的有礼貌,他们若是不主动开口问话,她就会安静得像空气,让人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存在,虽然经过两个多月的相处,她多少适应了这个家,却始终戒不掉处处谨慎小心、看人脸色的习惯。 「不客气。」她立刻拘谨回应,像个训练有素的小女佣。 齐友灵加深笑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别有深意的看了父母一眼,才转身进入厨房。 站在客厅里,齐柏轩和李爱芳看着不等他们进厨房,就绝对不会移动脚步的小佳心,不禁再次因为她的小心翼翼而心疼。 她从小就是个受虐儿,生父暴力好赌,在她六岁时意外身亡,只留下一屁股的欠债和一叠地下钱庄的借据,不堪地下钱庄的暴力讨债,生母便带着她在男人间流浪,并将所有的委屈愤怒发泄在她身上。 十岁的她从来没上学,当社工人员找到她时,她瘦弱得让人无法相信她是个十岁的小孩,除了严重营养不良,还遍体鳞伤,全身都是受虐的伤痕。 他们多希望给她满满的爱,让她可以像同龄小孩一样幸福快乐,却怎样也无法根除她那只要稍稍做不好,就要被人惩罚虐待的恐惧。 「佳心喜欢这个家吗?」李爱芳扬起微笑,不像平常那样牵着她的小手进入厨房一块儿用餐,而是带着她来到沙发边坐好,与丈夫一块儿坐到她面前。 面对这不同于以往的状况,阮佳心不安的缩起肩膀,却还是诚实的小声回答:「喜欢。」 「那喜欢我们和哥哥姊姊吗?」李爱芳又问。 她没有马上回答,而像是在观察什么似的瞅着两人的笑脸,小心翼翼的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还是说错了什么话,却始终理不出一个头绪。 自从来到这儿後,这里的每个人都对她好好,不像妈妈和妈妈的男朋友,只会打她骂她使唤她;他们总是会对她笑,会摸着她的头赞美她,还会带她出去玩,买好多好多东西给她,她好喜欢他们,所以更不想让他们失望。 「喜欢。」她轻轻点头,声音却变得更小了。 「那,你想当我们的小孩吗?」两夫妻一块儿开口问。 阮佳心重重一愣,虽然听懂了他们的话,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我们都很喜欢你,所以希望变成你的爸爸妈妈,友煌、友灵也很高兴多一个妹妹,如果你愿意,以後我们就是一家人。」两夫妻继续说道,将昨晚一家人开会讨论的事,正式宣布。 「可是……可是……」阮佳心不停眨眼睛,还是回不了神。「可是社工阿姨说我姓阮,你们姓齐,所以我只能在这里住一年,要乖,不可以麻烦你们,时间到了就一定要离开,不可以赖皮。」 「你没有麻烦我们,是我们好喜欢你,所以希望你永远当我们的女儿。」李爱芳连忙起身坐到她的身边,摸着她的头,虽然明白社工人员只是陈述事实,却还是因为她的逆来顺受而心疼。「你都不知道你有多棒,你好乖好听话,聪明又有礼貌,你来了之後我们每天都好幸福、好快乐。」 「可是……」阮佳心还想说什么,声音却忽然变得沙哑,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像是要撞出胸口。「可是妈妈都说……都说我是垃圾,一点用都没有,只会让她讨厌、带来不幸,我真的……真的可以让你们幸福快乐吗?」这会不会是她在作梦? 齐氏夫妇一愣,万万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让人心碎的话,虽然早已明白她的遭遇,但亲耳听见她心中的怀疑和卑怯,两夫妻仍是震慑不已。 「你才不是垃圾,你是世上最棒、最可爱的小天使,你当然可以让我们幸福快乐!」李爱芳几乎是泪流满面地将她紧紧拥入怀里。「而将来,你也应该比谁都要幸福快乐,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永远爱你。」 永远? 爱她? 阮佳心睁大眼,动也不动的任由李爱芳搂抱着,乖顺品尝这份太过美好的温暖接触,直到一颗烫泪落下,惊醒她的美梦,她才发现李爱芳似乎哭了。 她好紧张的抬起头,另一颗泪水正巧就落在她的眼角,那小小的一滴泪,却在她的心口烫出一个好大的洞,让某种深埋在里头的东西迅速崩裂,哗拉哗拉的涌出大量的液 体,她想伸手为她抹去泪水,却发自己的现视线变得好模糊,让她几乎看不清眼前那张慈祥温柔的脸庞。 而这状况,不禁让她也哭了,麻痹多年的情绪知觉承受不住滚烫泪水的刷洗,在瞬间变得清澈、敏感,以往感受不到的,如今全感受到了。 揪着李爱芳的衣服,阮佳心小嘴一瘪,接着哇的一声,竟嚎啕大哭了起来。 齐柏轩眼眶湿润,脸上却挂着微笑,开心的拿起电话,准备和社工人员讨论收养相关事宜。 而齐友煌、齐友灵两兄妹也不知在何时走出厨房,微笑看着自己的母亲和新妹妹,深深觉得这一天的太阳比任何一天都还要温暖美丽。 自从社工人员找到她後,她从未哭闹,安静得就像个破娃娃,即使到了家里,也不曾做错任何一件事,早熟谨慎得不像是个小孩,这是她第一次露出情绪,也是第一次像个孩童般哭泣。 日升日落,阮佳心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睡着,只知道自己再次睁开眼後,人却跑到了床上,而李爱芳依旧将她抱在怀里。 那是她第一次被人抱在怀里入睡,也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爱」。 爱是一种好温暖、好香甜、好柔软的感受,就像冬天暖洋洋的被窝,就像春天有花香的太阳,就像妈妈柔软却坚固无比的怀抱。 妈妈…… 她的新妈妈。 第一章 【第一章】 「喔……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我整整两天两夜没睡,连佛祖看到我都要为我同情落泪,咖啡妹,拜托你泡杯咖啡给我,你是我的圣母玛利亚啊……」 「冀」建筑师事务所里,一名男人捧着马克杯,像是游魂似的飘进茶水间,对着阮佳心又是膜拜又是划十字架,完全无视早已在一旁排着的一串人龙,随手就将马克杯往她面前放。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悲情点餐」,阮佳心丝毫不受任何影响,依旧俐落搅拌着咖啡粉,并沉静思考该怎么开口请「主管」排队,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佛山无影脚便快狠准的招呼到男人身上,毫不留情的将人给踹趴。 「王八蛋,竟然敢插队,滚吧你!」出脚的黄艾目露凶光,冷冷瞪着那公民与道德不及格的同事。 她今年三十八,正是一朵花,是建筑师之一,资历虽是比上不足,脚力却是比下绰绰有余,足以踹死厚颜无耻的败类。 「阿母,你怎么可以踹人家?人家好歹是你在外面偷生的……」男人咬着马克杯,楚楚可怜的看着黄艾,眼角没有半滴泪水,只有一圈完美的黑轮。 「靠!老娘美成这副德行,怎么可能会生出一只猪?你找死是不是?」黄艾粗暴的握起拳头,扳得关节喀啦喀啦响,一脸杀气腾腾。 全公司的人都晓得,她没考上建筑师执照前,在工地搬了三年多的钢筋水泥,力气大到可以扛起壮汉往海里丢,男人只好马上改写剧本,慎重的起身哈腰。 「大姊,是我不对,我无耻。」男人做做样子轻掴着脸。「不过看在我就要累死的分上,你就让我先喝杯咖啡咩。」他捧着胡渣丑脸猛眨眼,无辜装可爱。 「是喔,我倒是没想到你快要累死了呢。」黄艾回以一笑。「既然如此,那你还是快点去死好了!」话还没说完,佛山无影脚再现人间,踹得男人唉唉叫,抱头逃到了人龙的末端。 眼看男人讨不到好处,还被黄艾踹得满头包,排队的人不禁捧腹大笑,一点同事爱都没有。 这就是建筑业的生态,说好听一点是搞设计,但这行可不好混,每个人都是在工地里打滚,为了和工人们博感情,烟酒槟榔是点心,脏话是语助词,竞图起来,比飙仔还狠,他们不是斯文人,全是粗人。 「哼,碍眼的败类可终于滚了。」黄艾拍着手掌,这才转头看向始终静默的阮佳心,杀气腾腾的嘴脸在一瞬间变得和蔼可亲,连忙搓着手、弯着腰来到她身边,直盯着她刚煮好的咖啡。「咖啡妹,这杯咖啡应该是我的吧?」 「嗯,一颗糖,不加奶精,对吧?」阮佳心勾起粉唇,笑得极淡,呆板的黑框眼镜虽然几乎遮去她半张小脸,却掩不去她吹弹可破的肌肤、秀挺可爱的鼻子,和精致优美的瓜子脸。 「对!对!对!」黄艾双眼晶亮,连忙掏出三十元放到桌上,接着便迫不及待端起咖啡,低头品尝今天的第一杯咖啡。「噢,这口感、这纯度、这香味,简直是人间少见,天上所有,我的灵感火山爆发,源源不绝啊!」 捧着得来不易的咖啡,黄艾几乎是用飘的离开茶水间,看得排队的人是又羡慕又嫉妒,神魂差点就要被那缭绕的咖啡香给勾走。 受不了瘾头作祟,所有人全都握紧手中的马克杯,可怜兮兮的涌向阮佳心,恨不得向哆啦a梦借来增多镜,把她复制成一百个,这样他们就不用等得这么辛苦了。 「咖啡妹,快,我也要!」 「我也是。」 「还有我!」 「好的,请稍等。」面对众人的催促,阮佳心却依旧沈定,优雅从容的将咖啡壶搁到一旁冷却,并拿出另一组虹吸式咖啡壶重新烹煮。 用虹吸式咖啡壶煮咖啡,步骤看似简单易懂,但无论是水量、火候,咖啡粉的用量、粗细、搅拌、时间,全都得靠技巧经验去拿捏,只要有一点点的闪失,口感味道可就差远了。 虽然,今年初老板才大方新购三台全自动咖啡机,但机器显然还是比不上被淘汰的旧式咖啡壶和专业技巧。 不是他们在说,这个咖啡妹真的有够神,明明是同样的咖啡豆和咖啡壶,但经过她双手煮出来的咖啡就不一样,不但口感千变万化、因人而异,甚至比外头的咖啡好喝百倍,而且只要听过一次,她就能记住每个人偏好的口感口味。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心甘情愿每天捧着马克杯在这儿排队,以三十元代价跟她买一杯咖啡的原因。 虽然咖啡妹也乐意「外送」,但她可不是老板专程请来煮咖啡的,事实上她的职务是绘图员,绘图能力吓吓叫,效率高到连老板都刮目相看,工作之余才会兼差卖手艺,而且杯数有限,所以当然要先抢先赢啊! 就在众人引颈期盼之下,阮佳心连煮了二十杯咖啡,可惜就在第二十一位客人捧着马克杯来到她身後时,她却歉然的摇了摇头。 「抱歉,营业时间结束。」 「啥米!」那人重重一愣,脸上的表情就好像突然看到老婆跟人外遇、看到世界末日,既悲愤又绝望,背後甚至彷佛响起了命运交响曲。 「可是你手上明明还有一杯咖啡!」另一个人眼尖,很快就注意到她手中捧着一杯浓醇馥郁的咖啡。 「这杯是老板的。」她耸肩,淡淡公布咖啡的所有权。 没料到最後一杯咖啡竟是老板大人所有,排队的人不禁全都安静了下来,却偏又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忍不住低声抱怨。 「为什么?老板又没排队。」 「对啊,不公平!」 「照理来说,那杯咖啡应该是我的。」第二十一号客人疗伤得超快,转眼间已恢复精神,虎视眈眈的盯住她手中的咖啡。 「你们说的都对,不过老板愿意多付一百元小费。」 「靠!又来这招,太阴险了吧?」所有人抱怨。 「无商不奸,基本上我是不介意你们比照办理,多给更好,否则就只能明天请早了。」她唯利是图的说道,接着无视众人悲愤的注视,捧着咖啡就往门外走,准备赚小费去。 基本上,应该没有老板可以容忍自家员工在公司里兼职赚外快,但骆冀尧不一样,甚至当初就是他开头花钱买手艺,她才能开创出这条财路。 身为「冀」建筑师事务所的老板,今年三十三岁的他,以建筑师的身分来说或许太年轻,但年纪轻轻的他,却在大学时期就考取了建筑师执照,接着在英国aa建筑联盟硕士班毕业後,又在英国知名hok建筑师事务所待了三年,以极为出色的实务经验窜升为资深建筑师,学经历出色到令人刮目相看。 他却不因此而满足,回台两年後,又以一座现代美术馆,一举拿下台湾杰出建筑师奖、内政部建筑物节约能源优良设计奖,和中华民国建筑师杂志金牌奖,缔造空前绝後的传奇佳绩。 得奖的同年,他打铁趁热,大张旗鼓成立「冀」建筑师事务所,透过各式各样的人脉管道,将业界数一数二的高手全网罗到旗下。 「冀」,或许不是资历最久、规模最大的建筑师事务所,但绝对是卧虎藏龙、人才辈出,开业以来获奖无数,是建筑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一间建筑师事务所,想挤进门的人没有上万,也有上千。 她是够幸运,靠着关系才能进到这里兼职绘图员,并以几杯咖啡和那人称建筑天才的骆冀尧沾上一点边,但说实话,她宁愿连一根毛都别沾到他。 俗话说得好,是人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他当然也不例外,虽然才华洋溢,却也花 心浪荡出了名,换女人就像是在换衣服,绯闻多到连狗仔都懒得追了。 虽说他花 心浪荡跟她半点关系也没有,但他就是有个坏习惯,那就是永远不会乖乖的待在办公室! 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哪里有毛病,每次拨内线叫咖啡後,就一定会离开办公室四处遛达,害她为了使命必达,每天都得和他大玩捉迷藏。 事务所的规模虽然比不上商业大楼,但为了能让员工放松心情、刺激灵感,纾解压力、查询资料,事务所不但有游戏间、电影院、瑜伽室、温室花园、建筑史料法规资料馆,地下室甚至还有个蒸气室,光是建坪就超过六百坪。 幸亏事务所里人多眼多嘴巴多,也幸亏他就爱挑那几处跑,半年下来她也摸清了他的习性,不必赶在咖啡凉透之前疲于奔命。 今天风和日丽,不用说,他一定又跑到了顶楼的温室花园。 端着咖啡,阮佳心来到了顶楼的温室花园,果然就看到骆冀尧抱着笔电,徜徉在绿油油的草皮上,在水声花香的围绕下,惬意的大画设计图。 阳光透过广阔坚固的玻璃墙,将他挺拔结实的身躯镶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圈,俊挺五官因为光影交错,显得更为深邃冷漠。 毫无疑问的,他确实是个帅哥,浑身傲气,有点不可一世,更有点机车,但女人就是爱他,尤其当他用冷蔑的眼神睨着人看时,女人都会为了他疯狂。 她当然也不例外,但她疯狂的却是他给的小费! 端着咖啡,她一声不吭的来到草皮边,将咖啡搁到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後,就从容不迫的伸手要钱,对他迷人出色的外表一点兴趣也没有。 「总共一百三十元,谢谢。」 「全公司,只有你敢不和老板打招呼。」骆冀尧头也不抬,依旧拿着绘图笔不停的在绘图板上画设计图,没打算给钱,反倒和她闲聊了起来。 第二章 「既然全公司的人都会和你打招呼,那应该不差我一个吧。」她面不改色的收回手,也没催促他快给钱,似乎早已习惯他「拖债」。 「你不觉得这样很没礼貌?」 「我的专业又不是礼貌。」她直言不讳,压根儿没在怕他这个老板。 而她的伶牙俐齿,却让他微微扬起嘴角。 「礼貌和谐,是事务所设计理念之一。」他忍不住提醒她。 「是吗?」她也扬起嘴角,却不是笑得很真心。「可惜我只是个绘图员,而且还是兼职的。」她忍不住也提醒他,然後脱鞋踏上草皮,再次朝他伸出手。「一百三十元,谢谢。」 看着那讨钱讨到草皮上的小女人,骆冀尧只好搁下笔电,抬头看向她。 她没变,一点也没变。 即使半年过去,即使今天的阳光是这么柔和明媚,她全身上下依旧找不出半点女人味,乏善可陈到让人好想为她抱头痛哭。 若不是看过她的履历,他永远都会以为她是个学生,毕竟他从没见过哪个女人可以到了二十六岁,还是一身的t恤牛仔裤,不化妆就算了,还总是紮着马尾。 明明她的长相还算清秀,却被阿呆眼镜遮去一半,身材也还算不差,却毁在宽松的t恤牛仔裤下,声音虽然沉静悦耳,说起话来却是一点也不可爱。 但偏偏他就是喜欢她直来直往的个性,和她相处很自在,也不必费心去揣测她是否话中有话,因为她总会很直接表达出想法,就像现在,她就是一副恨不得马上讨到钱就走人的模样。 在她面前,他似乎不只缺乏老板威严,就连男性魅力也荡然无存。 「你什么时候才肯摘掉那副丑眼镜?」他调开话题。 「睡觉的时候。」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右手依旧伸得又直又长。 而他,立刻就听出她的故意,于是也就有样学样,故意忽略她讨钱的小手,再次顾左右而言他。 「今天天气不错,一块儿晒个太阳?」他拍着身边的位置。 「五分钟一百元,若是你肯连同先前的一百三十元一块儿先付清,我就陪。」她算盘打得可精了,瞬间就想出一套「讨债」良策。 「我是在邀请你,可不是在要求你。」他笑睨着她,随手拿起咖啡轻啜一口。 那无可挑剔的美味,一如往昔的在瞬间征服了他的味蕾,让他的神情不再那么冷傲,甚至因为那迷人的香气而逐渐放松柔软。 「是吗?那就不用了。」她终于觉得有些手酸,于是乾脆蹲下来,将手凑到他眼前。「我要去工作了,麻烦请快给钱。」 黑眸从那不屈不挠的小手缓缓看向那张清秀的小脸蛋,透过镜片,他发现她的眼睛其实挺大的,眼睫毛又浓又翘,就像两把小扇子。 「你知不知道只懂得死要钱的女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可爱?」他似笑非笑的说道,就是忍不住想要逗弄她。 「不知道。」她摇头,一脸淡定。「但我知道连一百三十元都要拖拖拉拉的大老板,看起来却是糟透了。」她勾起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真心的笑。 他一愣,倒是没料到会被反将上一军,却因为她的笑而加深笑意,终于肯放下咖啡,掏出皮夹,付出一张五百元大钞。 她经验老到,将事先准备好的零钱交给他,接着穿上鞋子,就打算起身走人。 「真的不一块儿晒太阳?」他还想再跟她斗个几句呢。 「我还有图要赶,不像你美国时间多,所以如果可以,从今天起麻烦请你停止这种无聊的游戏,因为这只会浪费我的工作时间,大大降低我的工作品质。」 「是吗?可是这种游戏却一点也不会浪费我的工作时间,而且总是能让我开心愉悦,大大提升我的工作品质。」他双手一摊,笑得既无赖,又邪恶。 她眯起水眸,虽然很想回他几句,却聪明的看出这只是他设下的陷阱,如她真的回嘴,那就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反正钱都拿到了,她才懒得和他浪费时间呢。 抚着口袋里的钞票,她微微一笑,转身就走。 「咖啡妹,还有没有时间?跟你买杯咖啡!」就在五点下班的前一分钟,一名男同事以盗垒的速度,拿着马克杯冲向阮佳心的办公桌,整个人气喘吁吁的趴在桌沿,活像个大型垃圾。 「抱歉,我晚上还有打工。」她歉然摇头,在电脑萤幕变黑的同时,拿起包包自椅子上起身。 从她的座位走到刷卡机,正好需要一分钟,每天准时五点下班是她的原则。 「一杯。」那人竖起食指,一脸渴望。「只要一杯就好,拜托。」 「抱歉。」她还是摇头,无视男同事弃犬般的表情,笔直走向打卡室,可惜她才走了几步,就被另一名女同事半路劫镖。 「咖啡妹,等一下,拜托帮我泡杯咖啡再走!」 她波澜不兴地看着平常对自己还满不错的女同事,依旧不改初衷。 「我下班了。」 「拜托,要不然我——」 「咖啡妹,我也要!」 「我也是!」 女同事话还没说完,身後又跑来另外两名同事。 看着几乎每天下班都会上演一遍的戏码,阮佳心没有任何不耐,也没有任何烦躁,只是非常云淡风轻、理所当然的勾起嘴角,向三人挥了挥小手。 「再见。」 「啥?!」没想到今天又是一声无情的再见,三人全不禁揪住胸口装心痛。 共事半年多,无论职位高低,咖啡妹永远都是一视同仁的冷漠,说不的时候就是不,没半点通融,谁来求都一样,但即使她总是这么冷漠顽固,却没人讨厌她,因为她够公平也够大胆,重要的是,她确实有屌的本领与资格。 更何况咖啡妹早就说过自己身兼三职,打工打得这么凶,日子大概也不好过,他们也不好强人所难。 「明天我时间比较多,到时候再说吧。」她推了推眼镜。 「大概什么时候有空?」一听她明天时间多,三人的眼睛全亮了起来,瞬间决定要去卡位。 「十一点左右。」采邑建案的整套施工图都已经完成,接下来就剩3dsmax效果图,明天她确实可以轻松一些。 「ya!」三人大声欢呼,想到明天可以喝到梦幻咖啡,乐得全乖乖的回到座位上,继续赶工。 好不容易将三人打发走,阮佳心立刻加快动作直冲刷卡机,谁知她才刷完卡,一转身就看到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她面前,无赖的挡住她去路。 那个无赖不是别人,正是这间事务所的大老板,骆冀尧。 「不跟老板说声再见就走人,你还真大牌。」他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看着那个下班永远冲第一的小女人,忍不住出口调侃,沾在发梢和衣上的灰尘,以及被汗水浸湿的衬衫,清楚显示出他才刚跑完工地回来。 「喔。」她非常随意的喔了一声,将磁卡塞入包包的同时,如他所愿的朝他挥了下小手。「再见。」 他立刻撇嘴。「没诚意。」 「大部分的诚意都是假的,我寄给你的采邑施工图才是真的,既然你回来了,麻烦请收信确认。」话才说完,她立刻改变移动的方向,打算绕过他下班,谁知道他也跟着移动脚步,再次挡到她面前。 「给你一百元,帮我泡杯冰咖啡。」他掏出钞票给她。 她表情不变,俐落的将钞票塞回到他手中。 「还你一百元,麻烦请让路。」 他挑眉,看着她一天比一天俐落的动作,忍不住当场失笑。 打从相识以来,这小女人就没可爱过,既冷淡又顽固,原则一大堆,从来就不肯轻易妥协,除非他肯掏出钱,否则她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余。 「好吧,我特别加码,多付一百元。」他掏出另一张钞票。 「我兼差的工作全勤是一千元,你觉得我会因小失大吗?」她学他挑眉。 「所以你是在告诉我,我应该花一千元买一杯咖啡,而且材料器具还都是我自己提供?」他盯着她,对她敢说敢言的个性,感到既好气又好笑。 「有诚意的话,一千一百元会更好。」她不是很敢说,而是非常敢说,只有在讨钱、赚钱和a钱的时候,才肯和他多说几句话,唯利是图到不能再唯利是图。 「你不是说大部分的诚意都是假的?」可偏偏他就是不讨厌这样的她,还跟她抬起杠来。 「没错,但钱和咖啡却是真的,这就叫做供需法则,你要我才给,你不要,我就不需要给。」她陈述事实。 「不是不需要给,而是没机会狮子大开口吧?」他很含蓄的没用趁火打劫形容她的行为,以她的天分,没去从商真是太浪费了。 「不要拉倒。」她耸肩,迈开脚步又想越过他,压根儿不在意他的调侃,谁知道他却又再一次的挡住她。 眼看他三番两次的故意挡路,她也不生气,只是抬起头,用非常柔软的语气,对他弯起一抹假笑。 「老板,你有没有听过好狗不挡路这句话?」她非常难得的喊他老板,却是用在这个时候。 「阮佳心。」他也笑,也非常难得的连名带姓喊她。「那你有没有听过,老板是有权力炒员工鱿鱼的?」 她眼也不眨,只是很从容的点头。「我知道,这是常识。」 「原来你还有常识。」他点头,总算确定她不是火星来的。「那我再问一遍,你愿意接受我的两百元,帮我泡杯冰咖啡吗?」 她没有开口回答,只是沉默地盯着他手中的两百元,像是在思考什么。 而她的沉默,忍不住让他加深笑意,知道自己是戳中她的罩门了,原来这小女人也有害怕的事啊。 第三章 「我想起来了。」五秒後,她终于打破沉默,却是答非所问。 「你想起什么?」他挑眉。 「我就觉得好像有件事要跟你报备,却忘了,原来是公司的咖啡豆只剩半包,如果明天大家还想喝咖啡,麻烦请『老板』叫人快点进货。」她慢条斯理的说出答案,接着便再次迈开脚步越过他。 「你就想到这个?!」他难得错愕,眼睁睁看着她从身边走过。「那我的冰咖啡呢?」他转身问。 「街口咖啡厅有外送,叫十杯送一杯,指定linda外送,速度比较快。」她头也不回的挥挥手,还非常好心的附上打折方案和外送妹资料。 他管她linda是不是送得比较快,他的味蕾早就被她养刁了,压根儿吞不下外头的咖啡,偏偏她却不肯妥协,帮他泡杯咖啡。 「阮佳心,你很大牌你知不知道?」他眼角抽 动,完全没料到她竟然敢无视他的威胁。 「现在知道了。」她还是不回头。 眼看她走得毅然决然,他只好大步冲到楼梯口,一边低咒一边火大的问:「那你总可以告诉我翔绿的建筑索引图,究竟该死的放在哪里吧?」他不是没秘书,但就连他的秘书也找不到那份索引图。 「资料室左排书柜,第三排第二列,由上往下数来第五层,其中那个红色公文夹就是了。」她想也不想,脱口就说出档案的位置,对于自己看过碰过的档案,总是能过目不忘。 而她乾净俐落的回答,差点就要让周围偷听的同事鼓掌喝彩。 真不愧是咖啡妹,全公司只有她敢这样若无其事的跟老板抬杠,也只有她清楚每个建案的书面档案归类位置,记忆能力好到吓死人。 他们都已经算不清这是老板第几次踢到铁板了,有时候他们都会想,当初咖啡妹怎么不是来应徵正职秘书,只是兼职做绘图员实在太浪费了。 眼看就连老板也讨不到咖啡喝,始终竖着耳朵偷听的员工们,终于忍不住弯嘴窃笑,心里非常平衡的继续工作。 所以说他们怎么可能会讨厌咖啡妹呢? 咖啡妹,做得好! 【第二章】 「契」,是间lounoebar,却并非任何人都能进入,而是采取会员制,非得成为会员,或是经由会员邀请带领才能够进入的高级lounoebar。 「契」也并非独立开设于闹区,五光十色的引人注目,而是隐密存在于某五星级饭店的顶楼,装潢低调奢华,出入皆有管制的私人空间,不但可以品酒俯瞰整个台北夜景,还能和三五好友听着音乐,惬意欣赏101大楼的雄伟绚烂。 出入访客全是政商名流,宽敞华丽的大厅提供政商们交际交流,十间异国风情的大小包厢则提供私人休憩,各有专门的侍者服务把关,完美的保护个人隐私。 为了让访客能全然的放松,在「契」服务的侍者全是经过精挑细选,不但受过严格的训练,人格人品更是受过考验,录用後,就必须签下保密协议书,对于店内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必须保密,除非必要,否则不需要多说任何一句话。 而这里,就是她第二个打工场所。 在这里,她不叫阮佳心,而是qm。 在柔和的投射灯下,她卸下呆板的粗框眼镜和t恤牛仔裤,不但化上了淡淡的裸妆,还穿上了剪裁俐落高雅的黑白侍者服,并将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倒转编织到发顶,将发尾逆刮成蓬松状,只以一枚蝴蝶发夹作为装饰,整个人看起来既美丽又时尚,和阮佳心完全是判若两人。 端着托盘优雅走过华丽的水晶吊灯,身躯挺直,表情静默,脚步悄然无息,没有丝毫波动,平稳到连托盘上的鸡尾酒都没有震荡。 当她踏上水晶阶梯,进入片片丝帘环绕的小亭区时,五位名嫒正慵懒的坐在藤制沙发上谈心,她没出声打岔,只是安静的将托盘上的鸡尾酒和点心依序放在各名嫒身前。 谁点了什么酒、什么点心、要了什么东西,她全清楚,甚至清楚这群名媛共同热爱珠宝首饰,于是主动带上最新一期的珠宝杂志,和点心一块儿放到了桌上,供她们事後阅览。 上完餐後,她一丝不苟的收拾桌面,却细心的注意到桌脚边躺了枚碎钻耳环,她波澜不兴的扫过各个名嫒的耳垂,接着来到其中一位名嫒身边,从容的弯腰在她耳边低语。 该名媛在她的低声提示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耳环掉在地上,而几乎就在名媛目光扫向耳环的同时,她才慢条斯理的蹲下身拾起耳环,递还给名嫒。 「谢谢,这耳环我很喜欢呢,幸好没弄丢。」该名嫒立刻感激道谢。 「我的职责,您客气了。」她礼貌淡笑,并完美做出四十五度的鞠躬,这才拿起托盘走出小亭区,回到吧台前。 只是她才回到吧台,调酒师早就又调好另一桌客人的酒。 她安静的将甜酒点心搁在托盘上,依照点单上的指示,再次送餐去。 这里的访客各有来头,不需过分殷勤的侍者,却非常讲究专业服务,偶尔遇到外国访客,英文对话总免不了,因此在这儿上班并不累,只是需要谨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时针即将抵达十的时候,外场领班却来到她身边,低声在她耳边低语。 「qm,骆先生来了,今天同样指名你服务。」 「我知道了。」她点头,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骆先生带了新女伴。」领班别有深意的特别加注。 她没开口回话,而是看了领班一眼,接着不着痕迹的侧过头,看向小亭区里那名刚刚掉了耳环的名嫒,谢安娜。 台湾本来就不大,更别说「契」只有一间,若是不想新欢旧爱擦出「火花」,聪明的男人通常不会在甩了旧爱的一个星期後,就带着新欢到同个地方玩耍,但偏偏就是有个男人不在乎。 那个男人正巧也姓骆,正巧就是「冀」建筑师事务所的负责人,正巧就是她上一个打工公司的大老板——骆冀尧。 比起「冀」,她更早进入「契」工作,却从来没向骆冀尧提过这份巧合。既然他没认出她,那她也没必要将事情变复杂,何况她本身就有保密的责任,一旦走出「契」,那么关于这里的一切就是秘密。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她点头,接着俐落的端起水瓶和玻璃杯,笔直来到一间英式乡村风格的包厢。 这里所有的侍者都知道骆冀尧的习惯,谈公事的时候,他会直接进入大厅,和众人交际应酬,但若是一个人或是携带女伴时,他就会从玄关旁的隐密小径进入包厢,而其中,那具有浓浓乡村风格的包厢则是他的最爱。 这里所有的设计皆出自于他的手笔,同时他也是「契」的股东之一,所以那间包厢总是优先为他保留。 才进入包厢,她就看到骆翼尧合眼坐在谘里柚木制成的沙发上,一双健臂外摊搭在椅背边缘,坐姿慵懒惬意,表情像是在聆听音乐,也像是在沉思,完全没有费神注意身旁的胡安安究竟在做什么,也不和她说话,即使她有意无意将柔软的酥胸贴上他的胸膛,他也无动于衷。 她目不斜视,各自替两人斟上一杯柠檬水,放上乾净的纸巾後,便安静的退到角落,等待两人开口点餐。 三分钟後,骆冀尧终于睁开了眼,却不是为了替胡安安介绍餐点,而是看向角落安静无声的纤柔人影。 「老样子。」他说出只有她才懂的餐点名称,接着才侧头看向胡安安问道:「你想点什么?」 胡安安在「契」也算是常客,对这儿的餐点并不陌生,却完全不想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只想知道骆冀尧口中的「老样子」,究竟是指什么。 「和他一样。」故意朝骆冀尧娇娆一笑。 她安静点头,这才迳自走向包厢大门。 「qm。」他却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从容转身。 「帮我准备红柑。」说话的同时,他无意识的捏了下手心。 而他这细微的动作,终于让她打破沉默,开口说话。「玫瑰、乳香和佛手柑,和红柑很搭。」 他挑眉,看着她比水晶还要沉静的水眸,不禁微微勾起嘴角。 他喜欢闻香,红柑是种精油,玫瑰、乳香、佛手柑也是,而这些全是能松弛神经,使人心情平和的精油。 「我不喜欢太甜的香味。」他暗示她。 「也许可以加上几滴檀香。」她淡淡提出解决的办法,檀香香气浓郁沉定,可以缓和玫瑰、乳香和佛手柑的天然甜味。。 「好,就听你的。」他加深笑意,满意的点了下头,这才任由那身段纤柔的小女人离去。 而几乎就在大门合上的下一瞬间,一旁的胡安安也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 「你每次来,似乎总爱让她服务。」她露出迷人的笑容,并故意亲密的依偎着他。 最新一季的香奈儿低胸黑色小洋装,完美呈现出她傲人柔软的酥胸,修长纤细的美腿,同时也衬托出她雪白晶莹的肌肤,让她散发自信。 「这是你的观察心得?」他侧头睨着她,不答反问,语意富含意味。 「谁说我观察你了?我只是说出这里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她立刻高傲的抬起下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确是一直观察着他。 「既然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你又何必特别提到?」他似笑非笑,故意一针见血的挑出她的语病。 胡安安笑容一顿,差点就要变脸,却命令自己忍住气,千万别失了仪态,毕竟他们之间只是为了一个赌约而在一起,在他没有被她征服前,她一定要想办法让他爱上她! 第四章 她一定要让他这个教所有女人又爱又恨的男人知道,并不是只有他可以征服女人,女人同样也可以征服他,以她的美貌条件,她有自信可以让他为她死心塌地,臣服于她。 只要得到他,她就可以在姐妹淘面前出人头地,更可以证明自己的魅力远远超过那个谢安娜百倍,而且以他的家世条件,配她也算是刚好。 想起自己的目的,她立刻化怒为笑,强逼自己露出微笑。 「qm的确是很美丽,听说这儿有很多男人喜欢她,她却始终不为所动。」她闲聊似的继续话题。 「是吗?」他不以为意的伸手端起水杯轻啜一口,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不过这其实挺傻的,我要是她,就会把握机会飞上枝头做凤凰,毕竟单凭她区区一个侍者,要是能进入上流社会,就已经算是祖上积德了,」她有意无意点出qm侍者的身份,不着痕迹的观察他的反应。 谁知道骆冀尧这次却连尊口也懒得开了,甚至无视她的存在,再次闭眼休息。 他的冷淡,不禁让她再次燃起了怒火。 从小到大,她从没被人忽略过,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她当作空气,甚至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亏他还在英国读过书! 「骆冀尧,不是说好要征服我吗?你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要我爱上你恐怕很难吧?」她火大嘲讽,完全压抑不了本性。 「你说错了。」他冷淡开口,依旧没睁开眼。 「什么?」她一愣。 「当初是你对我下战帖,开口要征服我,并不停主动约我来这儿,我才勉为其难陪你玩个游戏,但我并没有说过要征服你。」他好心还原事实的真相。 「骆冀尧,你——你竟敢这么说?」她大叫,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不得不说。毕竟,你的记忆力显然不怎么好。」一顿,他忍不住补充。 「依照你的说法,我并不需要征服你,我只要不被你征服,就算赢了。」 「你!」胡安安气坏了,偏偏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当初的确是她主动开口挑衅,宣言要征服他,但是他也同意啦,她才会以为——以为—— 谁知道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在看她笑话! 身为台湾百货业龙头的掌上明珠,胡安安这辈子哪受过这种气?拿起包包就气得往外冲。 而无巧不巧,qm正好就端着托盘来到门外,才打算敲门,大门却被人自里头用力拉开,火冒三丈的胡安安就像是失控的火车头直冲向她,还好她反应够快,巧妙的端着托盘侧身一闪,这才没酿成悲剧。 「胡小姐,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她立刻出口关心,对于胡安安气呼呼的表情,大感不妙。 果然,胡安安并没有因为她的问话而停下脚步,反倒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後加速离去。 「胡小姐请稍等,玄关那——」 「不需要理她。」包厢内,骆冀尧出声截断她的话,他终于将眼睁开,目光却是冷锐而无情。 他承认自己是花 心浪荡,也缺乏道德感,却从不随便招惹女人。 事实上,自他回台以来,全是女人主动招惹他,一开始谁先征服谁的游戏的确多少可以带来一些乐趣,但後来他却逐渐厌腻,甚至对那些自视甚高、胸大无脑、肤浅做作的名嫒感到愈来愈不耐烦,原先他还期待胡安安可以不一样,但显然他是高估她了。 看着他冷心绝情的模样,qm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却只能硬着头皮遵照他的指示,不再出口唤住胡安安。 其实她也不想鸡婆,更不想插手他和胡安安之间的争吵,她之所以会试图唤住胡安安,只是想避免「战争」爆发,毕竟就在她送餐来的路上,谢安娜正好才刚结完帐,打算离开,要是两人在玄关碰到面—— 「胡安安,是你?」 玄关处,果然立刻传来谢安娜的叫声。 「滚开!」胡安安劈头就吼。 「什么?该滚的应该是你吧,没听过先来後到吗?怎么,瞧你一脸哀怨,该不是被骆冀尧甩了吧?才几天,真好笑。」谢安娜输人不输阵,立刻反唇相稽。 「谢安娜,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难道你就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吗?」可惜胡安安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说什么?」 「实话,怎样?」 事实证明,冤家路窄绝不是什么新鲜事,战争果然爆发了。 尖锐的叫駡声飞快通过走道,传进包厢内,清楚显示出战况的激烈,她却只能置若罔闻,一言不发的走进包厢,将餐点餐具摆放好,并轻步走到矮几边,将带来的精油依照巧妙的比例滴入精油杯内,启动水氧机。 但佯装没听见争吵声的可不只有她,从头到尾骆冀尧就像是没事的人,欣赏似的直盯着她每一个动作,甚至在包厢大门合上阻绝外头所有的声音後,惬意的拿起酒杯,在喇叭流泄出的优雅钢琴声中,开始放松。 眼看他完全无心插手女人之间的战争,她只好收起托盘,走向大门。 「你去哪里?」沉默许久的骆冀尧,终于开口了。 「去维护世界和平。」她转身回答,语气难得幽默,却隐含一丝自嘲。 她的职责除了提供专业服务,让宾客满意愉悦,也必须防止任何让宾客感到不快的干扰,更别说领班事前就提醒过她,没阻止胡安安和谢安娜碰头是她的失误,她有责任解决这件事。 「你什么时候变超人了?」他兴味挑眉,没料到她会恪尽职责到这种地步。 「现在开始。」她优雅鞠躬,接着转身走出包厢外。 而他并没有阻止她,反倒也起身走出包厢。 他知道qm很久了,她是个非常专业的侍者,冷静、从容、机智,他从没看过她出错,更不曾看过她失态,因此他很想知道她会怎么处理两个女人间的战争。 跟着她的脚步,他无声来到玄关附近,双手环胸侧倚着造型镜墙,饶富兴味的看着胡安安和谢安娜在玄开处对峙,而说要维护世界和平的qm,却没有马上干预两人之间的战争,反倒从容的自两人身边经过,笔直走向接待柜台,低头不知在寻找什么东西。 即使身为千金小姐得时时注意自身的仪态,但终究也是人,吵起架来其实跟泼妇没什么两样,而胡安安和谢安娜就是最好的例子。 两人从头到尾只顾着争吵,压根儿无暇注意有谁经过了身边,四周又来了多少人围观偷笑,更完全无视外场领班的好言调解。 一个是百货业龙头的掌上明珠,一个是连锁饭店的独生女,谁都不能得罪,更不能责駡,但放任两人影响他人也不是办法,眼看调解不成,外场领班急得脸色都绿了—— 砰!砰!砰! 就在外场领班无计可施的当下,连续三声拉炮巨响却蓦地在空中响起,吓得不少宾客花容失色,更吓得胡安安和谢安娜发出惊叫,瞬间忘了争吵。 随着绚丽彩带的落下,两人不禁迅速转头,异口同声对拉炮的qm大骂。 「你搞什么,想吓死人啦!」 「胡小姐、谢小姐,感谢你们的鼎力相助。」被人责駡的qm没有道歉,反倒朝两人鞠躬致谢。 「什么?」两人不明所以的一愣。 「为了庆祝一年一度的愚人节,两位特地临时演出,真是非常感谢。」一顿,她接着转身向围观看戏的宾客们致歉。「希望各位还喜欢这场戏,若是拉炮声响吓到各位,还请别见怪。」 「原来是愚人节……」听着qm的解说,众人这才猛然想起今日是四月一号愚人节,却不全然相信两人之间真是演戏,反倒怀疑qm是替两人打圆场找台阶,毕竟两人不和由来已久,早已不是什么大新闻。 抚着下巴,始终站在角落看戏的骆冀尧却忍不住拉高嘴角,对于qm的机智反应感到佩服不已。 虽然拿愚人节当藉口不足以说服所有人,但终究替胡安安和谢安娜两人挽回了不少颜面,也成功的平息战火,确实高竿。 眼看战火终于平息,外场领班打铁趁热,连忙将收据交给谢安娜,并迅速朝门侍使了个眼色,半哄半骗的将谢安娜请出大门。 「胡小姐,这边请。」继谢安娜离开之後,门侍也连忙来到胡安安身边,想将她这尊大神快点请走,谁知她却不领情,反倒恨恨的直盯着qm看。 虽然qm用拉炮替她解了围,让她不再继续丢脸,但她却一点也不感谢她。 她愈是出色,她就愈讨厌她,尤其当她无意间发现骆冀尧竟然也在角落,用极为欣赏的眼神盯着qm看时,被拉炮声短暂压下的怒火瞬间再次烧旺了起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一直都知道,骆冀尧从来没正眼瞧过任何一个女人,但此刻,他的眼里却映上了qm的身影,甚至没发现她正看着他—— 啪! 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她已伸手甩了qm一巴掌。 「胡、胡——胡小姐?」一旁的外场领班不禁瞪大了眼,错愕得连连结巴,反应比一旁的qm还要大。 而角落,骆冀尧也愠怒的站直身子。 「多事!」她恨恨瞪着美丽出色的qm。 「是我的错,下次我会注意。」即使被人无预警甩了一巴掌,即使在投射灯的照映下,她那吹弹可破的脸颊迅速肿起了五指印,她却依旧面不改色,甚至有礼的鞠躬道歉。 没有人可以做到这种地步,而她,也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骆冀尧紧盯着她沉静的侧容,眉头瞬间拧皱。 第五章 「胡小姐,你……这……」外场领班还是结巴,即使知道qm是受了委屈,但顾客至上的理念,却让他不能帮qm抱屈。 「哼!」在众人面前甩了qm一巴掌,胡安安心里其实也有些心虚,就怕因此落人口舌,尤其当她发现骆冀尧脸色不善的板起脸时,更是忐忑不安,却高傲的不肯认错,只能用轻哼掩饰自己的不安,迅速离开现场。 「qm,今天真的非常抱歉。」 午夜十二点半,正当「契」里气氛正好的时候,专业但只是兼职的qm已经下班,并跟着领班一块儿走向办公室。 「我没事。」她微扯嘴角,冰敷过的脸颊上依旧有些红肿,可想而知胡安安下手有多狠。 领班忍不住叮咛。「你回家记得继续冰敷。」 「我知道,」她背着背包。「对了,是谁想见我?」 「是骆先生。」领班微笑回答,接着将办公室大门打开,高大挺拔的骆冀尧果然就站在窗边等着她。「骆先生有话想跟你说,你和他谈谈。」他用眼神示意她独自进入办公室,接着轻声的替两人关上大门。 骆冀尧虽然不是「契」的老板,却是大股东,股东想关心员工,他这领班自然没拒绝的空间,何况qm今天也算是遭到池鱼之殃,骆先生愿意出面负责,那是再好不过了。 「骆先生。」她淡淡招呼,虽然讶异他找她,却没让想法显露在脸上。 「你还好吗?」他看着她脸上尚未消褪的红肿,忍不住出口关心。 「若你指的是心情,下班了,不错;若是指脸颊,没事。」她耸肩,像是没事人般陈述事实,对于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没有感到丝毫安慰,反倒觉得可疑。 自从胡安安甩了她一巴掌後,她就「没脸」再待在外场,只好依照领班的调派进厨房帮忙,顺便冰敷脸颊,直到下班,没料到他竟然会透过领班找上她,并出口关心。 她和他从来就不熟,他怎么会突然关心她? 「你的脸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他依旧盯着她脸上的红肿,蹙紧的眉头显示出他的在意。 善妒的女人就是这么的不可理喻,但若不是他站在那儿,胡安安也许就不会伸手打她。 「明天就会消了。」她却不甚在意,甚至断定明天就能消肿,似乎有过经验。 「今天的事我多少有责任,这里有三千元,就当作是医药费。」他自皮夹掏出三千元,递到她面前。 她却没有接过钱,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他。 从来不把女人当作一回事的骆冀尧,竟然会坦然承认错误,并为了女人向另一个女人致歉?他是被外星人附了身,还是吃错药了? 「不够?」她的无动于衷,让他挑起了眉尾。 她摇头,实话实说。「一个巴掌似乎不值这么多钱。」 「却足以表达我的歉意。」说完,他立刻不容置喙的将钱塞进她的手里,然後迅速收起皮夹。 「是吗?」她云淡风轻的点头,没有矫情的和他你推我拒,婉拒这突然飞进掌心的三千元,反倒当着他的面将钱收进背包里。 她抬头问道:「还有事吗?」 他再次挑眉,看着她迫不及待离开的模样,忍不住莞尔一笑。 「没事了。」 「那再见。」果然,她立刻挥了下小手,便越过他走向办公室大门。 她说走就走,连说再见都显得毫无诚意的姿态,简直像极了某人! 【第三章】 他迅速转身,一瞬间仿佛在她淡漠的背影上,看到了咖啡妹的身影。 明明外貌打扮皆不相同,他却觉得两人是那么的相似,相当荒谬的念头,却还是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说起来,我似乎从没问过你的名字呢。」他唤住她的脚步。 「我的名字并不重要。」她握上门把,没有转身。 「但我想知道。」他将双手插进口袋,忽然间竟觉得她的嗓音也和咖啡妹相似极了。 以前除了音乐,他的身边还有女人,而她的动作又是那样的优雅引人注目,他才没发觉她说话的声音、语气,甚至就连口吻都与咖啡妹如出一辙。 「是吗?」她淡淡应了一声,接着竟拉开门板走了出去,完全无视他的问话。 他跟着出去。「你还没回答我。」 「我并不打算回答。」她非常诚实,一路上看都不看他一眼,笔直走向前方的员工电梯。 「这似乎不像你,qm。」他忍不住拉高嘴角,露出兴味,虽然平常她也是冷淡,却是顾客至上,有求必应。 「我下班了。」她提醒他,并幸运的发现电梯正好就停在顶楼。 她伸手按下下楼键,然後在电梯门开启後快步走进电梯,可没想到骆冀尧竟然也跟了进来。他理所当然的站在她身边,并伸手按下停车场的楼层键。 「很晚了,我送你一程吧。」他好心提议,不再追问她的名字。 「多谢好意,不过我骑车。」说话的同时,她也按下一楼的楼层键。 而她冷淡的反应和完全漠然的侧容,让他愈来愈觉得有趣。 为什么他以前没发现她像极了咖啡妹呢?若是平常他就能和她这样的聊聊天,也许就不会无聊到将时间浪费在那群女人身上。 「你很像一个人。」他无视她的冷淡,兴致不减的低头和她闲聊。 「是吗?」她随口轻应。 电梯沉稳下降,她盯着逐一消减的楼层数字,始终没有转头看他。 「你们都很冷淡,却也专业得令人慑服。」他毫不掩饰对她以及对阮佳心的欣赏。 自从阮佳心进入事务所「大展长才」後,他就一直想将她「扶正」,她却偏不领情,坚持只作兼职人员,後来他又发现她的个性实在很不可爱,却已经染上和她斗嘴的坏习惯。 但即使和她斗嘴不下百遍,他们却没有因此而熟稔,因为她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不只是他,事实上,她对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 而qm,似乎也是。 「是吗?」她还是云淡风轻。 「但她却精明得让人头痛。」他勾笑,忍不住想起阮佳心率直敢言的模样。 「是吗?」自始至终她的台词变都没变,敷衍得很。 看出她的敷衍,他终于也不再说话,却不是因为自讨没趣,而是讶异自己竟然会聊起阮佳心。 他什么时候对她那么感兴趣了?竟然会在下了班後还想着她? 女人之于他,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的玩伴,腻了就再换个新的,即使再美的女人都不足以让他回忆,他却对qm大谈起她? 真不可思议。 他忍不住低头沉思,直到电梯抵达一楼qm走了出去,他才又看她。 「希望哪天,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虽然他大可以直接问领班,但他却希望是由她亲口回答。 除了外表装扮,他突然很有兴趣知道,她和阮佳心究竟有多相似。 「再说。」她没有回头,只是随口敷衍,然後便消失在合上的电梯门外。 午夜的都市绚烂得太美丽,她拿出机车钥匙,忍不住抬头仰望那反倒显得黯淡无光的星空,勾起不算是笑的笑。 告诉他名字? 要是让他知道qm的名字就是阮佳心,恐怕他会笑不出来吧。 「冀」建筑师事务所里,又是昏天暗地的一天。 一群人围在会议桌边,七嘴八舌讨论着厂房跨距、结构型式、柱底支承和厂址之风力和地震力,一人一笔在中央的设计纸上大画蓝图,决定在下个月的竞图,抢到罗氏制药的厂房建案。 一群人火力全开,直到下午三点会议都还没结束,身为小组负责人的骆冀尧不禁捏了捏眉心,扭着脖子伸展筋骨,一旁的齐友煌也用力扯开领带,疲惫的仰头叹了口气。 昨天他才刚从大陆出差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马上又要为罗氏制药的厂房竞图作准备。事务所虽然名声好,却不是靠名声在吃饭,而是靠着专业、创意、实力和理念而存在,要有案子做,就要靠实力抢。 就在一群人聚精会神的讨论时,会议室的大门却被人悄悄的推了开来,平常就算被人千求万求,也不见得会煮上一杯咖啡的阮佳心,竟然亲自端了杯咖啡走进会议室,并将那杯诱人的香醇咖啡搁到齐友煌的手边。 「齐经理,喝杯咖啡吧。」她甚至还附上了微笑。 「谢谢。」齐友煌立刻回头,习惯性的摸了摸她的头,俊脸上尽是柔情。 「不客气。」阮佳心摇头,没有拒绝他的抚摸,柔顺得就像是只小绵羊,看得众人不住暧昧偷笑,也看得骆冀尧火大。 他人就站在齐友煌身边,她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别说是咖啡,就连声招呼都不打,简直是把他当成了空气! 可就算她没在怕他这个老板,好歹他也是小组负责人,除了这个案子,手边还有三份工作要赶,她就不能机伶一点,也顺便帮他泡杯咖啡吗? 没注意到同事们暧昧的目光,齐友煌低声问:「好久没一块儿吃饭了,晚上有没有空,一块儿吃个饭?」 「没关系,我可以请假。」阮佳心立刻答应,完全没去计较这假一请,全勤奖金一千元就要泡汤了。 这简直就是差别待遇! 前几天她才为了这一千元跟他计较东计较西,连杯冰咖啡都不肯替他泡,现在她却宁愿不赚那一千元,也要和齐友煌去吃饭? 骆冀尧忿忿不平地眯起黑眸,忍不住瞪起那偏心的小女人,就等着她发现他的怒火,然後开口道歉。 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小女人却始终没发现他的瞪视,反倒是一旁看好戏的员工纷纷对他投来同情的目光,似乎也想起了那天的事。 第六章 咖啡妹就是咖啡妹,不只够大胆,也够无情。 虽然他们很想赞美她的勇气,却更想同情老板,毕竟老板对他们可好了,虽然对工作要求严厉,但福利薪资却也相当可观,不但大手笔为他们打造良好的工作环境,对于员工的需求更会尽量去满足。 不过最重要的是,老板虽然一身才气,却不曾恃才傲物,面对工作永远比任何人都要尽心尽力,甚至主动扛起更多的责任,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老板、好夥伴。 就在众人同情的注视下,骆冀尧非但没有得到任何安慰,反而更火大了,胸腹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发酵起泡,酸得他直皱眉。 他收回前言,这小女人压根儿不是对任何人都保持距离,至少对于齐友煌,她从来就是百依百顺,不但咖啡免费,就连笑容也免费! 更何况当初就是齐友煌推荐她进事务所工作,因此关于两人间的暧昧传闻早已多到数不完,只要逮到机会,就会有人拿两人大作文章,即使齐友煌总是澄清两人只是亲戚关系,但就是没人肯相信。 好不容易齐友煌到大陆出差一个月,关于两人的暧昧传闻才平息下来,没想到他才一回来,她马上又偏心! 黑眸眯得更紧,骆冀尧猿臀一伸,立刻毫不留情的将她勾捞到身边。 「阮佳心,那我的咖啡呢?」他皮笑肉不笑,健壮的手臂勾绕上她的脖子,像是某种镰铐,牢牢的锁住她。 她终于转头看他,却是一脸冷淡,「你有预约吗?」 「我没预约,你就不会免费‘撒毕思’一下吗?」亏他还是常客,平常也捐了不少小费。「你良心被狗啃了是不是?」 「撒毕思?」她伸手推了下眼镜。「那是什么东西?」她的良心果然是被狗啃了。 「你……」他迅速拧眉,却在下一瞬间咧开一抹危险的笑。「好。算你狠,阮佳心,你真是好样的。」 他用极为阴凉的语气赞美她,听得一旁的员工忍不住皮皮挫,怀疑寒流再次报到,就连齐友煌都替她捏了把冷汗。 「谢澍。」谁知道身为始作俑者,她却是一脸无动于衷,甚至还很大方的接受赞美。「请放开我。」她扳着他的手臂,对于他这样的贴近,感到很不自在。 「要自由,就拿咖啡来换。」他很土匪的说道,决定从现在开始,重振老板的威严。 「你这是勒索。」右手扳不开,她索性连左手也用上。 他皮笑肉不笑,非但不为所动,甚至还微微加重力道,让她贴上自己的胸前。 「你错了,这只是身为老板的请求。」 之前他没注意她有多高,直到她贴到胸前才发现,看似修长的她竟然只及自己的肩膀,宽大t恤下的骨架也意外的单薄。 「我是绘图员,没义务帮你煮咖啡。」她不死心,持续努力挣扎,体内属于女性的那份纤细,让她敏感的察觉到彼此竟是如此不同。 他高大而有力,身躯刚硬得就像是钢铁,体温甚至比蒸气还要烫人,不管她怎么扳动,就是无法撼动他分毫。 「没良心。」他低骂,吐出来的气息正巧就拂在她的耳廓上。 她微微僵硬,被黑框眼镜遮掩的大眼睛,在瞬间惊慌的眨了儿下,仿佛第一次感受到男人的气息,却很小心的没有将这份惊慌显露在脸上。 「想喝咖啡,就拿钱来。」她保持淡定的口吻,决定先暂时退让一步,好顺利重获自由,却坚持「以钱换货」。 「若是我不给呢?」他将黑眸眯得更紧,忽然间竟觉得更火大了。 为什么每件事她都要跟他算得一清二楚?为什么她独独就只对齐友煌百依百顺? 她没回话,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对付他。 眼看两方僵持不下,齐友煌只好跳出来打圆场。 「佳心,你要是不忙的话,就帮骆先生也煮杯咖啡吧。」他柔声劝说,不希望妹妹继续斗下去;骆冀尧好歹是老板,卖老板几分面子总是没错。 只是阮佳心却没有马上答应,只是犹豫的看着他。 「好吗?」他鼓励一笑。 虽然犹豫,但她终于还是轻轻的点了下头。 只是她才刚妥协,其他人竟也争先恐後的开口讨好处,没有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咖啡妹,那我也要一杯!」 「我也是。」 「我要黑咖啡!」 一群人有样学样,半路成土匪,抢得比骆冀尧还凶还快。 阮佳心忍不住叹气,正打算开口拒绝所有人的勒索,骆冀尧却更快开口,冷冰冰的瞪着那一群人。 「我老板,还是你们老板?」 「呃!」没人敢回话,却明显感到骆冀尧不降反涨的怒火。 看来齐经理开口说情,似乎没能弥补咖啡妹的差别待遇,反倒让老板觉得更没面子了耶。 直到众人不再开口起哄,骆冀尧才终于松手,让她恢复自由。 「我开玩笑的,待会儿我会付钱。」说完,他立刻转头看向桌上的平面图,不再多看她一眼,那不苟言笑的严肃神情,不禁让所有人收起笑容,连忙聚精会神的讨论起正事,不敢再胡闹。 他生气了? 看着骆冀尧紧绷的神情,阮佳心感到心脏在瞬间也揪紧了一下。 尽管以往斗嘴时,他也曾板起脸吓唬她,但那都只是做做样子,他从来就不曾真的对她生气,更不曾故意不理她。 她做得太过火了吗? 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该和他太过接近,才会刻意保持距离,而条件交换正是最好的办法,毕竟「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从她身边夺走谁。 从小到大,「那个人」就以伤害她为乐,为了伤害她,「她」会不择手段去破坏她所珍惜的一切,凡是和她亲密友好的每一个人都会遭殃,她无法再看到有人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甚至失去性命…… 垂着眼睫,阮佳心忘了离去,反倒无意识握紧胸前的项链坠饰,神情木然的动也不动,齐友煌很快就发现到她的不对劲,于是开口唤她。 「佳心。」 她猛地眨眼,像是从某个回忆中惊醒。 「煮完咖啡後,别忘了请假。」他冲着她一笑,提醒她别忘了正事。 「我知道。」她挤出笑容,这才迈开脚步离去。 直到会议室的大门合上,齐友煌才又将注意力放在平面图,却意外注意到骆冀尧回头瞥了大门一眼,眼神复杂晦暗。 他将他的变化看在眼底,却是不动声色,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平面图,若有所思的默默观察。 「阮佳心、黄素兰、吴碧霞负责十七楼,梁黄阿桂、许满、蒋秀负责十八楼,陈王秋子、李妹、陈秋资负责……」 丽城饭店员工室里,客房部经理正朗声安排今天的工作范畴及注意事项,阮佳心却难得的分心了。 自从那天之後,骆冀尧对她的态度似乎就变了。 虽然他依旧会拨内线预约咖啡,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故意耍赖拖债,更不再和她斗嘴了。除非必要,他甚至懒得开口和她多说一句话,只要一见到她端咖啡来,就会马上掏皮夹付钱,变得既乾脆又爽快,却更像是终于讨厌她。 他讨厌她…… 很好的改变,这样她就不用再担心,将来的哪一天他可能会被恐吓、被勒索,甚至被纠缠,她应该高兴,但为什么—— 为什么她却觉得心里头好空,仿佛掉了某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佳心,你在想什么?上工啦!」 一旁,黄素兰忽然轻推了阮佳心一把,并拉着她走出员工室,快步朝员工电梯走去。 阮佳心眨眨眼,瞬间回神跟上。 「阿姨,不好意思。」她低声道歉。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人不舒服?」黄素兰侧过头关心问道,对于她难得在工作中发呆感到不可思议,毕竟这个年轻女孩认真负责,自从上班以来,从来就不曾出过差错,跟时下的年轻人完全不一样。 「我没事。」她淡淡摇头。 黄素兰狐疑的看着她,却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对了,下礼拜六你早班对吧?那天晚上我有班,可又想参加一场喜宴,你可不可以跟我换班?」 「抱歉,晚上我还有其他打工,恐怕……」她歉然的摇摇头。 黄素兰一愣。「咦?你平常不就有上班,只有周末在这里打工?你晚上还有其他工作?」 这间丽城饭店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五星级饭店,光是房数就高达八百二十间,可想而知房务员的工作有多累,八个小时至少就要整理十五间房间,到了周末假日更是不得了,所以才会应徵阮佳心这样的假日工读生来帮忙。 只是,她一直以为这个小女孩只是想多赚钱,却没想到她竟然身兼三份工作! 「对。」阮佳心微微一笑。 「你……」黄素兰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过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啦,要不然我跟别人问问看,你人要是不舒服,就别硬撑,一定要跟我说知不知道?」 「我知道,黄阿姨,谢谢你。」知道黄素兰是关心她,阮佳心立刻微笑道谢,接着一块儿进入员工电梯。 电梯里早已有其他人,为了多载几个人才停着不动,直到她和黄素兰进入,电梯门才缓缓关起,里头早先一步进入的欧巴桑们,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听说了吗?威猛先生昨晚又带人来了耶!」其中一人忽然说道。 「真的假的?这次他带谁来啊?」 才听到「威猛先生」四个字,所有人几乎全都双眼一亮,一窝蜂的朝说话的人围去。 第七章 威猛先生,顾名思义就是「那方面」很威猛,不只能一夜七次郎,听说还能历久不衰,愈战愈勇,是房务员之间最有话题性、传奇性、八卦性的人物,只要他一来,她们就会聊个不停,然後兴奋一整天。 「不知道,夜班的说没看过,不过听说也是个大美人呢。」那人暧昧偷笑。 「又换人啦?不知道这个能撑多久……」另一个人也暧昧偷笑。 「管他能撑多久,反正威猛先生出手大方,每次小费都给得很多,谁服务到他就算赚到了。」一顿,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那人又吃吃的笑了开来。「对了,听说威猛先生还没退房,这次可能会破‘纪录’喔!」 一群女人飞快互视一眼,接着很有默契的全花枝乱颤的大笑起来。 饭店里,没有人能比房务员更清楚房客们的「能耐」,更别说威猛先生还是固定常客,每隔一阵子就会带不同的女人上门解决生理需求,所以更引人注意。 虽然顶头上司告诚她们不准私下讨论客人,但威猛先生实在太出色了,她们才会忍不住拿他当话题。 「啊,威猛先生那么猛,究竟是怎么练的?都不怕没力气工作喔?」其中一人忽然好奇问道。 「怕什么,威猛先生是搞建筑生意的,时常要跑工地,体力当然不同凡响,更别说他还在国外待过好几年,‘历练’可深了……」 那人很有心得的分享八卦,电梯里全是欧巴桑暧昧兴奋的低笑声,阮佳心却始终沉默的站在角落,置身事外的不参与任何一个话题,直到电梯抵达十七楼—— 「那威猛先生究竟叫什么名字啊?」 当电梯门缓缓开启,她身後的欧巴桑低声又问。 「拜托,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威猛先生就是我们台湾那个最有名、最厉害的年轻建筑师,骆冀尧啊。」那人公布答案。「听说台中明年要盖的那个台湾之塔,就是指名要给他设计!」 「真的假的?」那欧巴桑惊讶嚷道,恨不得再多听一些骆冀尧的消息。 而她却是毫无兴趣的走出电梯,快步走向备品室,戴着粗框眼镜的小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也没有任何表情。 又是糜烂的一夜。 当骆冀尧走出电梯,到大厅柜台办理退房时,只觉得心情糟透了,不但宿醉头痛,还满腔火大,而让他火大的原因,并非饭店服务差劲,也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他自己本身! 昨天晚上,他竟然带了个连名字也不晓得的女人到饭店一夜情? 该死!他太随便了,可更该死的是,他竟然完全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接受那女人的勾引——因为那女人长得有点像qm,而qm在许多方面又像极了某一个人。 即使再多的酒精也不足以麻痹他的大脑?更不足以让他失去理智,他却还是接受了勾引,甚至在欢爱过程中,将那女人幻想成了另一张脸,并在她身上寻找更多让他渴望纠缠的存在,然而又因为极度失望,将人打发走—— 妈的,他一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他竟然会像个情场失意的小夥子,在其他女人身上寻找安慰? 若他是对qm有意思也就罢了,至少他还能说服自己,是因为她的美丽而动欲,可偏偏那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他大脑的女人,却另有其人,而且还是个长相普通、个性超不可爱、只对另一个男人百依百顺的笨女人! 谁都知道他从来不吃回头草、不摘路边野草,更不碰窝边草,没想到他却破戒了,而且还破得他神不知鬼不觉,完全措手不及。 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将那从来不把他当作一回事的阮佳心给放入了心里! 多么荒谬的领悟,却真切的让他无法否认。 因为他该死的就是为了她而买醉!该死的就是不爽她对齐友煌体贴温柔!更该死的竟然把她当成了性幻想的对象! 「骆先生,昨夜您——」柜台人员本来是想问他昨夜是否睡得好,但目光才触及他冷酷的表情,便聪明的立刻改口。「您脸色似乎不大好,请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呢?」 「没事。」骆冀尧一言带过,快速递出信用卡。 「那可能是我多虑了,您没事就好。」柜台人员弯起职业性笑容,有礼的用双手接过信用卡,迅速替他办理退房手续。 可就在同时,—名中年妇女也来到柜台,很有礼貌的向另一位柜台人员低声询问。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做阮佳心的员工?」 阮佳心? 没料到会在饭店柜台听见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骆冀尧不禁诧异地扭头看向妇女,却发现妇女面容憔悴,虽然风韵犹存,却似乎有些营养不良。 「阮佳心?」因为饭店员工众多,柜台人员一时想不起来是否有这号人物。 所幸房务部经理正好就在一旁调整工作流程,一听见熟悉的名字,立刻向前关心。 「您好,敝姓林,是房务部经理,房务部确实有位兼职人员叫做阮佳心,请问您是……」 「我是她妈妈。」妇女连忙回答。 「原来是阮太太,阮佳心目前正在工作中,请问有什么需要替您服务的吗?」房务部经理非常客气的询问。 「您……您是佳心的上司吗?」妇女不答反问,神情有些怯懦。 「可以这么说。」 「呃……是、是这样的……」妇女开口欲言,却又似乎有口难言,嗫嚅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佳心她已经很久没跟我连络了,我打电话给她,她也不接,我知道她很忙,也知道自己没能力给她过好日子,但是她爸爸……她爸爸现在真的病得很严重,很想看到她,不知道能不能麻烦您帮个忙,劝佳心回家一趟?」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擦着眼泪,模样颇令人同情。 「原来如此。」即使听到自家员工跟家里闹得不愉快,房务部经理也只是一脸慎重,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表示任何意见,反倒谨慎的考虑到诈骗集团猖獗,以及其他宾客的感受,决定先请妇人离开柜台,并私下安排两人见面。 「既然家里发生了大事,那么我马上就请阮佳心下楼,由您亲自和她详谈——」 「不,不要!」妇女立刻慌乱打断他。「佳心她最讨厌我来找她了,我、我不想惹她生气,您只要帮我劝劝她,让她找个时间回家一趟就可以了。」 「阮太太您别紧张,过程中我也会在场,我会适时帮忙调解的。」房务部经理非常客气的走出柜台,来到妇女身边。「来吧,请往这边走。」 「可是……可是佳心真的会生气的……」妇女非常犹豫,表情也更怯懦了。 「别担心,我会帮忙的。」房务部经理微微一笑,用笑容鼓励她移动脚步,临走之前,还不着痕迹的朝柜台人员使了个眼色,暗示他请当事者下楼。 而骆冀尧则是不动声色的将一切看进眼底。 这是怎么回事,她和家里处不好?不好到连父母都不想见?不好到连父亲生重病也不闻不问? 「骆先生,这是信用卡签单,麻烦请您核对金额,若是金额无误,请在上头签个名。」一旁,柜台人员微笑地将信用卡签单递到他手边。 他飞快瞄了眼金额,便迅速签上大名,然後接过信用卡、发票和收据,迫不及待的朝两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除了事务所和晚上的兼差,她竟然连假日也要工作?而且就在这间饭店? 那她为什么从来不说? 如果她是房务部的人,就一定听说过他是这间饭店的常客,说不定她还曾为他打扫过房间—— 这么说来,她一直都知道,他习惯带女人到这里解决生理需求? 俊脸面色一沉,骆冀尧完全无法厘清究竟是妇女的说辞让他心惊,还是阮佳心在这儿工作,看尽他风流史的事让他心惊?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妇女口中的阮佳心,和他所认识的阮佳心是不是同一个人! 穿过大厅,他很快就在东侧的长廊上看到房务部经理和妇人,两人一前一後的走进一间小型会议室里,而他也立刻停下脚步,双手环胸,站到一个大型盆栽後方等待。 他要等。 等待一个答案。 接着几分钟後,他等待的那个答案终于出现了—— 【第四章】 这几天不时和齐友煌细语交谈,却始终对他冷冷淡淡的小女人,以极为冷漠的姿态走进他的视线,她越过大厅,穿过长廊,手中什么都没拿,只握着一枚口罩。 就在她即将抵达他身前时,他故意往前一跨,笔直而不容她逃避的用身体挡住她的去路。 艺术灯柔和的光线照映着他们彼此,他沉默不语的看着她,而她也无声的仰望着他,小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和心虚,只有一片漠然。 而她的冷漠立刻在他心中燃起滔天怒火,她却冷冷的不置一词,直接越过他,推开会议室的大门,无情离去。 风和日丽的星期一,「冀」建筑师事务所里却显得格外冷清安静,办公室几乎有一半的人都不在位子上,不知是跑到哪里去了。 一个男人用设计图作掩护,偷偷摸摸溜到黄艾的身边,轻轻推了她一把。 「啊,你说老板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终于阳萎了?」 「嗷!」黄艾一开口,就是一声清晰有劲的语助词,一双眼睛却是紧张乱飘,就怕骆冀尧会突然现身。「你疯了,这种话也敢说?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已经很小声了,倒是你不要随便大声乱靠啦。」那人也很紧张,差点就想伸手捂住黄艾的大嘴巴。 第八章 「你管我爱怎么靠,废话少说,快滚回去啦,要是被老板发现你摸鱼,你就完了!」向来粗率大方的黄艾,也难得紧张兮兮的压低嗓音,恨不得一脚把脑残的同事踹回到座位上。 「不是啦,我是在想你有没有好办法,可以帮我溜出事务所?」那人皮皮挫的说道,想起骆冀尧今天的「暴行」,就觉得心有余悸。 自从事务所开业以来,不管遇上什么天大的事,老板从来就没发飙过,可今天一大早,他却板着一张死人脸进公司,还猝不及防召开了个临时会,命令所有人上台报告手边的工作进度,只要有人进度落後,或是哪里出了纰漏,马上就被钉得满头包。 碍于暴风圈笼罩事务所,办公室一半的人都藉口巡视工地,抱头落跑,只剩他们这几个走不开的可怜鬼,捧着心脏在死撑。 「我要是有办法,早就跑第一了,还用得着坐在这儿吗?」黄艾没好气的甩开绘图笔,眼角余光却发现阮佳心端着一杯咖啡走到齐友煌的身边,两人不知在闲聊什么。 要死了,老板都鬼上身了,这两个人还能你侬我侬?难怪人家都说爱情使人盲目,这两人竟然完全感受不到周遭的变化,实在是太神了! 尽管错愕于两人的迟钝,黄艾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竖起耳朵,偷听两人谈话。 齐友煌低声说道:「佳心,上次我跟你说过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还是不了,姐姐难得回国,我不想坏了气氛。」阮佳心摇头拒绝。 「谁说你会破坏气氛,女儿回家天经地义,而且爸爸也很想见你。」 「我会另外找个时间回去,那天……就算了。」 「佳心你……」齐友煌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愁眉不展的看着阮佳心,神情复杂难解。 黄艾一头雾水的皱起眉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爸爸?姐姐?女儿? 不会吧,齐经理和阮佳心是兄妹?可是不对啊,他们一个姓齐,一个姓阮,怎么可能会是兄妹? 搔着头发,就在黄艾百思不得其解的当下,一抹高大身影却陡地闯入她的视线范围内,吓得她差点心脏病发,连忙将窝在办公桌边发呆的男同事,用力按到桌面下。 「喂——」 「嘘,闭嘴!」她低声警告,接着就看到那抹高大人影笔直走到阮佳心和齐友煌的身後。 「一杯冰咖啡。」 犹如北方寒冰、鬼差勾魂的嗓音,随着三枚十元硬币,冷冷坠入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阮佳心和齐友煌同时回过头,看向那不知何时走进办公室的骆冀尧,表情一个冷淡沉默,一个却是友善微笑。 「骆先生,罗氏制药的厂区平面草图,我大概一个小时前寄到了你的信箱,请问你看了吗?」齐友煌有礼询问。 「我待会儿再看。」骆冀尧淡淡回答,接着立刻转头看向沉默的阮佳心。「顶楼温室花园,我等你。」撂下别有深意的两句话後,他立刻转身就走。 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齐友煌却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情绪反应,只是一派温和的勾起微笑。 「佳心,你和骆先生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可能。」她垂下眼睫,故作轻松的将三十元收进口袋。 「是吗?」他还是微笑,眼神却微微黯淡。 全公司都知道骆冀尧的恶习,自从发现佳心的好手艺後,他就不曾乖乖的让她使命必达,如今他却自动报上去处,显然是别有用心。 但佳心,却不愿意告诉他答案。 自从车祸发生的那一天起,自从她失去一切的那一天起,再痛的伤、再苦的泪、再难忍的委屈,她都不再说了,她甚至故意断了音讯,整整失踪了好几年。 即使他好不容易找到她,并说服她回到台北,在他看得见的地方生活着,她却已经变得太过沉默孤独,并不再与人亲近。 她仿佛……又变回到十岁的那个她,那个情感麻木,连泪水都流不出来的小女孩,为此,他将永远活在後悔里,後悔在失去母亲的那个夜里,竟然为了安慰情绪崩溃的妹妹,而推开了另一个妹妹,甚至视她的绝望心碎而不见,兀自沉默。 「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知道吗?」他微笑说着,说给她听,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他已经错过一次,绝不能再错第二次了。 「我知道。」她也微笑,笑得温驯可人,却让人永远走不进她的内心。 这秘密,只有他们彼此知道。 当阮佳心端着冰咖啡来到顶楼的温室花园时,骆冀尧就坐在平常他最爱的那块草皮上,没在画图,而是盯着她走进温室,显然已经恭候多时。 她脚步略停,接着才继续往前走,直到来到草坪边才蹲下身,将手中的冰咖啡搁到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你的冰咖啡。」 她长睫垂敛,没有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而是低头蹲在原地,仿佛等待他开口说些什么,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却始终保持沉默。 日光略略西移,她瞥了眼手上的时间,决定不再浪费时间,迅速站起身。 「站住。」 在她转身之前,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活。 她波澜不兴的望着他,淡淡的开了口:「还有事吗?」 浓眉紧皱,他看着她冷淡的面容,清楚感到胸口瞬间又被怒火给灼烧了下,却立刻命令自己忽略那份感受。 「我对你的家务事没有任何兴趣,但你显然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开门见山的说道,决定要在今天将事情一次问个清楚。 「什么解释?」谁知她却不答反问,语气竟是云淡风轻。 浓眉皱得更紧,他直盯着她,不只语气,就连眼神都变得冷酷。 「你为什么从来没提过你在丽城饭店工作?」他直指红心,让她连装傻的空间也没有。 她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似乎总算知道他的目的。 「因为我认为没必要。」她回答得很诚实。「毕竟我只是在工作,而你只是很恰巧的出现在我另一个职场,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联,也没有任何冲突。」 「没关联?」他忍不住讥笑。「可惜我却不这么认为,事实上,隐瞒事实不说就是说谎,也许你应该找个更合理的藉口,来说服我你部是故意说谎。」 她静静看着他几秒,才又开口出声。 「我想我也许知道你在介意什么,但请你放心,无论是你本身,还是与你有关的任何人事物,我通通不感兴趣,若是你在意被我看到或听到你和女人约会的情形,也许可以考虑换饭店。」 「换饭店?」他笑得更嘲讽,心却更寒了。 这就是她的反应? 完全的无动于衷? 老天!他怎么会期望这次她会不一样,对他露出漠然以外不同的表情,即使她不肯解释,或是无法解释,但只要一声抱歉,他就会原凉她。 他甚至还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先入为主,将不孝女的框架套在她身上,只要她愿意承认家计有困难,或是愿意大略提过和父母之间的问题,他就一定会出手帮忙—— 但事实证明,这一切都只是他在自作多情! 她根本就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也不认为自己需要解释,甚至觉得他只是因为被她看到和女人开房间而在恼怒计较,却完全感受不到,他只是希望得到她一点点的坦白,一点点的真实情绪,和一点点的……同等同应。 回应他那因她而变化的心。 可即使到了此刻,她却依旧还是冷淡,依旧还是对他毫不在乎,她用一贯的冷漠态度,狠狠赏了他一个大巴掌,毫不留情的打回他的一厢情愿。 真是太可笑了! 他用力抹去脸上的假笑,看着静默地站在眼前的她,那飘荡在空中的咖啡香,不知怎地竟不再香醇诱人,反倒变得苦涩难闻,就像是他的心情。 「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选择依旧在你。」她淡淡说着,接着像是没看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苦涩,低头又看了眼手上的时间。 「我有几份图要赶,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举步就想走,他却倏地站起身,猝不及防地捉住她的手腕,狠狠将她拉回到身边。 「告诉我,你对父母也是这么冷漠无情吗?」他冷冷说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紧迫得让人窒息。 没料到他会做出这个举动,她虽错愕,却也只是在一瞬间。 很快的,她就让自己恢复镇定,然後眼也不眨的对上他冰冷的黑眸,用极度轻柔的语气回答他的质问。 「如果你想听实话,那么是的,我恨不得从来没跟他们生活过,更恨不得他们不得好死,可惜我的父亲却轻松的死在一瞬间,而我的母亲却怎样也死不了,顽强得就像是恶魔,让我不知道失望了几次。」 她看着他,终于如他所愿的敞开胸怀,坦白回应,甚至绽放出他渴望已久的柔顺笑容,他却不敢置信的瞳眸紧缩,哑口无言。 「可以放开我了吗?」她微微一笑,眼神却是死寂遥远,仿佛某块淹没在黑夜里的田,永远都不会再有生机。 而他,终于如她所愿的松开手,放开她。 不管他的心情有多糟,这世界依旧在运转,而那些胸大无脑的上流名媛依旧没有半点进化,除了炫耀比较,就只会八卦废话,言之无物到令人无法忍受。 「契」应该是可以让人放松心情的地方,但显然却来了太多不该来的人,而他又正好挑错了日子、坐错了地方! 受不了周围名媛们聒噪的说话声,更受不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藉故勾引搭讪,骆冀尧烦躁的拿起酒杯,决定离开吧台进到包厢,谁知道他才转身,一名打扮得风情万种的女人,却「不小心」挡住了他的去路。 第九章 「骆先生,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嗯。」他敷衍淡应,连那女人长得是圆是扁都没兴趣知道,黑眸不过随意一飘,便又下意识的寻找起qm的身影。 「再坐一会儿嘛!」那女人将小手贴上他的手臂,语气又柔又媚。 「不了。」他从容转身,将酒杯搁回到吧台上,借由动作转换,巧妙拉开彼此的距离。 「可是我有块空地想要盖大楼,想和你商量——」 「抱歉,我没空。」说完,不再给女人说话的机会,他立刻迈开脚步越过她走向玄关。 没料到自己会碰上软钉子,女人气得险些变脸,却碍于面子,只好故作若无其事的坐到吧台边,不再继续死缠烂打。 骆冀尧来到玄关处後,便立刻低头向门侍吩咐了几句话,直到门侍点头表示明白,才转身穿越长廊,走进平常最爱的那间包厢。 只是当门板合上,掩去外头吵杂的一切,他却依旧烦躁。 柔韧舒适的沙发无法软化他过于紧绷的肌肉,优雅清灵的钢琴声也无法沉淀他混浊纷乱的心情,甚至就连窗外静谧绚烂的夜景,也无法转移他的思绪。 他一直在想某个人。 想她冷凝的眼,想她冷漠的唇,想她冷淡的嗓,想她好与不好的一切。 从白天到黑夜,从睁眼到合眼,甚至在梦中都抛不开她。 她就像某种毒,神不知鬼不觉的侵占了他的心、他的脑,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开始扩张地盘,毒染他的全身,让他就是无法不去想她。 即使他玩过无数种爱情游戏、征服过无数个女人,却从来不曾为谁在乎,可她却轻而易举勾出了他的在乎,让他记忆深刻,魂牵梦萦,甚至让他兴起一种荒谬的想法,认为她也许才是他的初恋、才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 然而可笑的是,自从把话谈开之後,她却丝毫不受影响。 她依旧恪尽职责的将每件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依旧用完美的手艺征服所有人的味蕾,依旧对他冷冷淡淡、公私分明,让他日复一日的深刻体会到,唯一受到影响的只有他—— 叩!叩!叩! 规律的敲门声倏地响起,打断他的思绪。 一如往常的,门外的人在过了三秒後,才轻轻的将门板推开。 高雅纤柔的qm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将先前他吩咐门侍的马丁尼轻轻放到柚木桌上,接着便退到角落,从口袋里拿出几小瓶精油,静静的为他调香。 而他,也静静的盯着她。 过程中,她的动作优雅而俐落,神情是那样的专注,却又带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仿佛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粉唇是那样的柔软,却冷淡的轻抿着,仿佛连微笑都吝啬。 精油一滴一滴的落入水里,无声沉默地渲染出色彩,蒸散出香气,她却始终静谧的不为所动,娇柔的脸蛋仿佛凝结般,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当水氧机无声启动,将定神解忧的香气绽放到整个包厢後,她才移动脚步,回到他面前。 「骆先生,请问还需要什么服务吗?」她敛睫低问。 他握着酒杯,没有回答,依旧不发一语的盯着她,眼神锐利得就像是要把她看透,却更像是透过她看着某一个人。 在他的注视之下,她没有丝毫困惑,也没有继续发问,只是静静的等待。 「像又不像,不像却更像。」 几秒钟後,他终于开口发出声音,却是喃喃低语,答非所问。 她不说话,依旧静静凝望着他。 他勾起嘴角,神情嘲讽,接着拿起酒杯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又沉思了会儿,才又出声。 「转圈。」他命令着,用食指在空中画圈。 她没有拒绝,依言照做,为他转出一个优美的圆圈。 柔和的灯光下,她的身姿冷雅绰约,侧影静谧如画,白皙柔嫩的细颈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都跟那无情的小女人极度相似。 他的在乎,她从不在乎,不愿对她在乎,却偏偏无法阻止自己回忆她的一颦一笑,甚至堕落的在qm身上寻找那份与她极为相似的冷漠气息—— 他疯了! 「骆先生,请问还需要什么服务吗?」她重复问话,就连说话的声音口吻也与她如出一辙。 他拧皱眉头,仰头灌酒,气闷的挥退她,可就在她踏出包厢的瞬间,他的大脑却闪过某种怪异至极的想法。 「qm,你有姐妹吗?」他脱口问。 离去的脚步乍然停顿,她没有转身,只是沉默的背对着他。 这是个私人问题,她有权不回答他,而以她的个性,也必然不会回答。 就在他以为她会直接关门离去时,没想到她却忽然抛出答案。 「曾经有。」 曾经有? 那究竟是有没有? 他想追问,她却已经踏出包厢,为他关门後离去。 当阮佳心和保全打过招呼,走出大门,正打算越过马路到对街的停车场取车时,一名妇女却忽然挡住她的去路,一见到她就破口大駡。 这名妇女不是别人,就是从小虐待她的生母,几天之前到丽城饭店委屈哭诉、博人同情的刘雪燕。 「死丫头,你竟敢不接电话?害我在这里等了你一晚!」 「我在上班。」被人突然挡住去路,阮佳心却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冷漠的停下脚步。 「那昨天和前天呢?这两天少说我也打了二十几通电话给你,你不接就算了,还不回,怎么?你该不会以为区区三十万就能打发掉我吧?」刘雪燕冷哼。 「三十万或许不能,但三百万应该就可以了吧。」她淡淡说道,看着她的眼神除了冰冷,就是厌恶。 刘雪燕一愣。 「你有三百万?」她连忙追问,眼睛闪亮得就像是星星。 「可惜我没有。」她冷声回答,看见她失望的失去笑容。「如果我有三百万,早就请人把你给杀了,就像当年你教唆你的男人为你犯案,开车撞掉我母亲的性命,撞残我父亲的双脚,毁了那个家的幸福。」 没想到自己要钱不成,反遭到戏弄,甚至被恐吓,刘雪燕不禁脸色大变,气呼呼的挺起胸膛,叫駡回去。 「好啊,有种你就来啊,我就不信你有那个勇气!」 「你真的想试试看吗?」她冷笑,眼神诡谲得让人头皮发麻。 「你、你敢!」刘雪燕气坏了,伸手就是一个巴掌,谁知道却被阮佳心给轻松挡下。 她不闪不躲,毫无畏惧地紧紧箝握住她的手腕,神情依旧淡漠,锐利的指甲却几乎刺进她的皮肉里,不管她怎么挣扎,就是挣脱不开。 「我今年二十六岁,而你却快要五十岁了。」她面无表情的说着。「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能任你宰割的小女孩,如果你不想自作自受,就最好记住这点。」 说完,她立刻松手放开她,却不是因为罪恶,而是厌恶再与她触碰。 握着发疼的手腕,刘雪燕简直不敢相信她会变得这么多。 想当年无论她怎么打怎么骂,她都不敢反抗一下,即使後来她几度出入监狱,缺钱找上她,她也都会乖乖听话的拿钱消灾,但现在她却连她的手都挣不开! 究竟是她变强大了?还是她变老变弱了? 刘雪燕不敢深思,更不想继续浪费力气闹下去,只想快点弄到钱。 这几天她手气背透了,不但输光了那三十万,还欠了地下钱庄一屁股债,要是不快点要到钱翻本,那些人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想到那些地痞流氓的狠劲,刘雪燕瞬间不禁打了个冷颤,连忙伸手要钱。 「我懒得跟你罗唆,五十万拿来!」 「我没有。」阮佳心冷冷睐她一眼,接着便越过她离去。 「什么叫做没有?」刘雪燕立刻追了上去,用身体挡住她的去路。「你少给我装傻,我在里头坐牢,你在外头赚那么久,又兼了那么多的工作,怎么可能会没钱?」 「没有就是没有。」 「少来!你如果不马上给钱,信不信我现在就去你工作的酒吧哭诉,说你弃养父母,无情无义?」刘雪燕邪恶狞笑。「这招向来最管用了,全天下的人都相信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从你离开齐家後,不就因为这样被炒了好几次的鱿鱼,遗失去所有人的信任?就连上次那个饭店经理也被我骗得团团转,不但狠狠训了你一顿,还警告你要好好的孝顺父母,否则就不用继续上班,难道你还想再来一遍?」 「如果你想演戏的话,就去吧。」阮佳心回答得很冷漠,对她的威胁恐吓竟是完全的无动于衷。「但前提是,你进得去那间酒吧。」她一针见血的说着,接着再次迈开脚步,打算离去。 「契」的管制滴水不漏,如果她进得去的话,就不会站在这里堵她了,这女人的手段她见多了,她有多少能耐,她比谁都清楚。 「你!」没料到她非但不害怕,还反过来戳她的痛处,刘雪燕不禁火冒三丈的扭拧表情,朝她追去。「你给我站住!」 阮佳心不理她,继续往前走。 「你、你、你——我警告你,就算我进不去那间酒吧,也可以去你另一间公司闹!」刘雪燕火大的咆哮。「我都调查过了,那是间建筑公司,如果你不给钱,我就去那儿上吊跳楼,然後再请一些地痞流氓喷漆闹事,闹得你不得安宁,闹得你活不下去,最好让你老板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有多不孝!」 城市的夜,从未冷清,即使在将近淩晨一点的此刻,马路上依旧有大量的车辆来回穿梭奔驰,喧嚣专属于城市的繁华热闹,让人几乎听不见彼此的说话声。 第十章 即使刘雪燕是那么的愤怒,她的咆哮却是如此的模糊,以至于让人无法察觉到外表看似美丽无害的她,其实是多么邪恶卑劣的一个女人。 阮佳心终于停下脚步,却不是因为屈服,而是因为行人号志灯转成了红色。 「还有,我也知道齐家的儿子在那边工作,我多得是办法让他也遭殃!」刘雪燕气呼呼的在她身边叫嚣。「你已经让他家庭破碎,要是又让他丢了工作,你就不怕他恨你一辈子吗?」 恨? 阮佳心目光迷离的看向前方,脑中浮现的却不是齐友煌,而是另一个更冷傲高大的男人。 拜刘雪燕所赐,她的日子确实不怎么好过,即使她赚再多的钱,都不足以填满刘雪燕贪婪的欲 望,更不足以弥补那些被刘雪燕伤害的人。 她曾拥有过母爱,却被刘雪燕一手扼杀;她曾拥有过幸福,却因为刘雪燕而支离破碎;她曾拥有过友情,却因为刘雪燕而通通失去,而她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弥补所有因她而受伤的人。 恨?谁该最有资格去恨? 是逝去的人?是受伤的人?还是那些失去挚爱至亲至宝的人? 她不知道,却知道事务所若是真的被破坏,骆冀尧也许真的会恨她。 他虽然花 心浪荡,却将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每一片墙、每一扇窗都是他的心血,每一抹色彩、每一道线条都是他的灵魂,而「冀」事务所,更是他呕心沥血打造出的一片天地,若是因为她而遭人破坏,甚至被人用来上吊跳楼,他一定不会再原谅她了吧。 粉唇微扬,拉出一抹美丽却略带哀伤的笑。 她已经太习惯被人憎恶,多一个他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心却好痛? 【第五章】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许久得不到回应,刘雪燕不禁吼得更大声了。 马路上,车子一辆辆的呼啸而过,人行道上也多了几抹人影,可能是从「契」走出来的客人,因为喝醉而打算招计程车,可刘雪燕却不在乎,阮佳心也是。 她只是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令人憎恨的女人。 每次刘雪燕一出狱,她就得申请保护令,但保护令的效果是那么的薄弱,不但无法阻止刘雪燕去骚扰她周围的人,更无法阻止刘雪燕伤害她深爱的人。 「究竟该怎么做,你才会消失?」她轻轻的问。 「什么?」刘雪燕重重一愣,不懂她怎么会答非所问。 「究竟该怎么做,你才会得到报应?」她继续轻问,接着竟猝不及防捉住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刘雪燕立刻低叫甩手。 她却紧紧握住,坚持不肯放手,用力拖着她走上马路。 远方,行人号志灯依旧绽放着红色灯光,她完全无视刘雪燕的叫嚣抵抗,一步接着一步拖着她往前走去。 「你、你要做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刘雪燕吓坏了,瞬间放声尖叫,引来不少注目,而她却依旧拖着她继续前进。 「放开我!阮佳心,我命令你快放开我!」 也许是因为恐惧,也许是因为求生的本能,刘雪燕在挥出一拳後,终于挣开了她的箝锢,吓得拔腿奔回到人行道上。 「阮佳心,你这个疯子,你根本就是疯了!」她慌乱叫駡,整个人却还是不停後退,仿佛深怕她会再走回来,将她拉往地狱。「我、我……我过几天再找你算帐,要是不想惹麻烦,就把钱准备好!」 说完,她立刻拔腿就跑,途中却不小心撞到一名高大的男人,她低咒一声,没敢浪费时间抬头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便加速离去。 而刘雪燕抱头鼠窜的模样,却让阮佳心忍不住笑出声,完全没感觉到那挨了一拳的嘴角渗出了血丝,也没有注意到那被刘雪燕撞到的男人对她投来了不敢置信的眼神,快速朝她奔来。 她就站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上,不停低笑,没有移动脚步回到人行道上,而是紧紧握住衣服底下的某块项链坠饰,想起那永远温柔慈爱的嗓音。 你才不是垃圾,你是世上最棒、最可爱的小天使,你当然可以让我们幸福快乐! 不,她根本不是天使,就是因为她,原本的快乐幸福通通粉碎了! 而将来,你也应该比谁都要幸福快乐。 不,她宁愿那一年死去的是她,受伤的是她,也不要让那幸福快乐的一家人经历那场残酷的生离死别。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永远爱你。 妈妈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全部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 「你做什么!」 雷霆万钧的斥责声无预警的从天而降,伴随一股强劲的力道,她被人用力拉回到人行道上,惊险闪过一辆煞车不及的计程车。 计程车鸣出一长串尖锐的喇叭声,才又恢复速度扬长而去。 她一愣,恍惚的眼神逐渐凝聚,接着面色一整,看向那张熟悉的俊脸。 「骆先生,有事吗?」她淡淡询问,表情淡漠得完全找不出丁点笑意。 「你——」骆冀尧皱紧眉头,整个人因为她这变化迅速的表情,和她站在马路中央的危险行径,以及她拖着妇人找死的犯罪行为而愤怒,却气得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叫阮佳心? 她竟然也叫阮佳心? 他多想说服自己这也许只是巧合,更说服自己只是听错,可那名妇女却清楚的喊了她两次名字,而且那妇女和前几天到丽城饭店哭诉的人,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试问,有谁会认错自己的女儿? 即使装扮不同,母亲永远都不会认错自己的女儿! 他原本只是想到路边招辆计程车,却没料到会看见qm拖着一名妇女走上马路,更没料到会从那妇女口中听见qm的真实姓名。 原来qm就是阮佳心,而阮佳心就是qm?她骗了他一次还不够,竟然又骗了他第二次—— 不,正确来说,她根本一直都在欺骗他! 除了事务所和饭店,她竟然也待在「契」里,她一直都待在他的身边,他却始终若无所觉,只是讶异qm和她的相似,然後开心的和qm聊起她,甚至傻傻的在qm的身上寻找她的影子—— 「你究竟该死的为什么要这么做!」薄唇一掀,骆冀尧终于吼出了声音,却也捉住她的肩膀,恨不得狠狠的摇晃她,最好摇出她的心和肺,好让他确定她是真的还有良心!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相较于他的愤怒,她平静得就像是一滩死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他扭拧眉头,将她的肩头捉得更紧。 他恶狠狠的说道:「还是我该喊你一声阮佳心,你才会明白我在说什么?」 死寂的水眸终于产生波动,她看着他,胸口蓦地发痛。 「原来……你听见了。」她拉起嘴角,终于明白他的愤怒从何而来。 看来最近她的运气真的不太好,先是碰到刘雪燕出狱找上门,接着又一次次的惹他生气。 「告诉我为什么?」他望着她总是太过冷淡的小脸,几乎就要恨起她的无动于衷,为什么她就是不肯对他展露一点真心? 「为什么要欺骗我?这样戏弄我很好玩吗?」 她看着他,轻轻摇头。 「我从来没想过要戏弄你。」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他忍不住又吼。「如果你不想戏弄我,就该在顶楼把一切说清楚,你却什么都不说,宁愿冷眼旁观看我为你失魂落魄、借酒浇愁,甚至他妈的把qm当成了你,这样你很得意吗?还是觉得我很可笑?」 为她失魂落魄、借酒消愁?将qm当成了她? 这是……什么意思? 她震慑的睁大眼,傻傻的望着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愈来愈快、愈来愈乱,就像是要跳出胸口。 不……不对!事情一定不是她所想的那样,那是不可能,也不可以的! 她想後退,他却紧捉着她不放,她只好仓惶的别过头,不断深呼吸,命令自己冷静。 刘雪燕回来了,而他却太有名望也太富有,如果和她扯上关系,一定会受到牵连,刘雪燕不会放过他这头肥羊的!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试着解释?」他不顾她的抵抗,硬是将她拉向自已,并强迫她面对着他,一双黑眸像是在搜寻什么蛛丝马迹似的,密切地在她脸上寻找一丝丝的希望。 即使她始终太过冷漠,即使她欺骗他这么久,即使她才拖着自己的母亲走上马路,他却还是无法不去在乎她。 只是,他都这样抛下自尊的吐露心情,为什么她还是不说话?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希望终于还是在她的沉默之中变成了失望,甚至成了绝望。 「如果你认为不坦诚就是欺骗,那么或许就是这样吧。」终于,她开口吐出了声音,却不是为了回应他,而是决定终止一切。 他面色倏地一沉,不只心冷,更是心寒。 「这就是你唯一想说的话?」 「对。」她僵硬地点头。「我赶时间,可以请你放开我吗?」 「呵……」他扯出一抹自嘲、苦涩的笑弧,终于如她所愿的放开她,却将大掌覆上脸庞,遮住所有的狼狈。 她握紧拳头,继续逼自己转身离开他。 「明天你不用来了。」他突然又说话。 她停下脚步,没有转身看他。 「从今以後,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握着钥匙的手陡地一颤,她神情凄迷的望向湛绿色的行人号志灯,轻轻的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语毕,她再次迈开脚步,坚定的离他远去,不再有所迟疑。 第十一章 曾经,她天真的沉浸在幸福里,却不知道一颗邪恶的心足以摧毁幸福。 曾经,她天真的以为恶梦不会再来,却亲眼目睹世界在眼前粉碎。 她失去所有珍爱挚爱的一切,甚至失去唯一的母亲,从那天起,她就发誓宁可一个人活着,也不要再有人因她而受伤。 她再也不要失去任何一个她深爱的人,再也不要,再也不要…… 「冀」建筑师事务所里,又是被暴风圈笼罩的一天。 然而让所有人悲哀的是,暴风圈日复一日增强就算了,另一个热带低气压竟然也莫名其妙的逐渐形成,压得所有人心闷喘不过气,整个事务所内气氛紧绷低迷,仿佛就像是快刮起了龙卷风。 唉,自从咖啡妹一声不吭的没来上班後,老板就变得更古怪了,不但成天摆着一张臭脸,还动不动就把人钉得满头包,偶尔还会失魂落魄的瞪着马克杯发呆,摆明是睹物思人……呃,不是不是,是中邪中得可凶了。 就连齐经理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表面上还是和老板和睦相处,却经常会若有所思的望着老板,然後再望着咖啡妹的座位沉思,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怀疑自己的女朋友跟老板有一腿……呃,不是不是,是难以释怀女朋友不在身边,感到寂寞。 总之,自从咖啡妹闪电辞职後,整间事务所的气氛就变了,不只是老板和齐经理变了,就连他们也受到了影响,毕竟没有咖啡妹的梦幻咖啡,日子就像是打仗似的难熬,他们都快要哭了! 黄艾肩颈酸痛的放下绘图笔,随手端起马克杯啜了一口咖啡,却因为那苦中带酸的味道而皱眉,简直无法承受全自动咖啡机的好手艺。 老板当初到底是花了多少钱买来那三台咖啡机?他根本是被削了吧? 搁下马克杯,她扭着脖子朝办公室里看了一圈,发现所有同仁果然都是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全都因为缺少梦幻咖啡的加持而萎靡不振。 她摇头叹气,决定起身到外头伸展伸展筋骨,顺便到贩卖机买点新口味,谁知却在走廊上碰到齐友煌,拿着手机猛打。 他连续按了三次重拨键,却始终没开口说上半句话,显然不是电话不通,就是对方没有回应。 「齐经理,你打电话给客户啊?」她若无其事的招呼,其实明白他是打电话给咖啡妹,却故意假装不知道,谨慎的没敢踏入他和老板、咖啡妹之间的三角关系。 「嗯。」齐友煌转过身,对经过的黄艾勉强一笑。 「喔。」她点点头,接着走到不远处的贩卖机,看着里头的各式冷饮,眼角余光却发现齐友煌又拿起手机,不死心的拨打起电话,神情有些紧绷,也有些紧张。 唔,该不是咖啡妹和他吵架了吧? 虽然按照老板的说法,咖啡妹是因为家庭因素而辞职,可这几天,她却意外发现齐经理经常在私底下打电话给咖啡妹,低声询问她辞职的真正理由,显然怀疑咖啡妹辞职的原因另有蹊跷。 但齐经理似乎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只好在百忙之中,抽空关心咖啡妹。 所以说咖啡妹和齐经理吵架,有没有可能是为了慢慢要和他分手,然後投向老板的怀抱? 洒狗血的三角戏码在黄艾脑中荒谬上演,让她无法克制的频频偷窥齐友煌,好奇的想要挖出更多的八卦,却因为他拨电话的动作,而突然想到某件事。 「对了!」她迅速打了个响指,咚咚咚的跑到齐友煌身边。「齐经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齐友煌立刻挂断手机,压下满腔焦虑,镇定的看向同事黄艾。「什么事?」 「前天下午我接到一通还满奇怪的电话,对方自称是咖啡妹的妈妈,不但问了一堆关于咖啡妹的事情,还问咖啡妹在公司人缘好不好?跟谁最好?受不受老板赏识?」 笑容瞬间在齐友煌脸上消失,他脸色骤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告诉她了?」他立刻问,语气相当激动。 「怎么可能,那女人一定是诈骗集团,我敷衍几句就把电话挂了……」黄艾观察他的反应。「呃……还是那女人真的是咖啡妹的妈妈?」不是的吧? 齐友煌没有回答,而是拔腿冲向一旁的办公室。 黄艾被他急惊风的反应吓了一跳,正想唤住他,却看到骆冀尧从楼梯口走了过来。 靠!要死了,老板不是外出监工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该不会听到她和齐经理的对话了吧? 「嗨!老板。」她连忙挤出笑容打招呼,一双脚却不着痕迹的往後退。暴风圈回来了,她得想办法快点逃命啊! 骆冀尧没有理她,而是笔直走向办公室,果然几秒钟後,就看到齐友煌拿着车钥匙冲了出来,还差点撞上他。 「齐经理,待会儿要开小组会议,你想去哪里?」他脸色不变,看着那张心急如焚的俊脸。 「骆先生,很抱歉,我有急事要请假!」齐友煌即使再心急,也只能强迫自己停下脚步,和老板示意一声。 「如果你是为了阮佳心而请假,恐怕我无法答应。」他双手环胸。 齐友煌一愣,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他请假的原因,于是迅速转头看向黄艾,却见黄艾惊慌的猛摇手,表示自己没有大嘴巴,他眼神一瞬,立刻又转头看向骆冀尧,观察着他那太过冷沉的表情。 「骆先生,无论我为了谁而请假,那都是我的私事,若是因此而耽误到公事或是造成他人的不便,事後我一定会负起责任。」他试着冷静说理。 「关心要用在对的人身上,如果是为了阮佳心,那就算了。」 谁知道骆冀尧却不接受。 齐友煌频频低头看着手上的时间,实在没有心思再跟他瞎耗。 打从佳心莫名其妙辞职的那一天起,他就觉得事情不对劲,甚至直觉认为与骆冀尧有关,可佳心却坚持说是找到更好的工作才会辞职。 因为始终放心不下,他几次想约她出来见面,她总是推托工作繁忙,抽不出时间,直到刚刚他再也忍不住,打算询问她何时下班,乾脆直接过去找她,她却始终没接电话,最後甚至还关机。 这不像是她的作风,所以他一直很不安心,直到黄艾提到那通电话,他才领悟佳心突然辞职的原因—— 原来刘雪燕又出狱了! 「很抱歉,我一定得请假。」话才说完,他已经往楼梯口冲。 「像她那种不管父母死活,还拖着母亲往马路中央冲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你这么做!」骆冀尧脱口而出「母亲」两字,就像某种关键字,瞬间让齐友煌停下脚步。 他不敢置信的转过身,大步冲回到骆冀尧面前。 「你见过刘雪燕了?」他急迫的问,神情凝重得就像是要发生大事。 骆冀尧没有回答,只道:「五分钟後开会。」 齐友煌急坏了,整颗心因为骆冀尧见过刘雪燕而疯狂跳动。 是不是刘雪燕对骆冀尧编造了什么谎言,所以佳心才会不得不辞职?还是刘雪燕拿骆冀尧威胁佳心,所以佳心才会突然失踪? 佳心一整天都没接电话,难道也是刘雪燕搞的鬼? 这一次,她又想怎么伤害佳心了? 「告诉我,你是不是见过刘雪燕了?什么时候?在哪里?她是不是又对佳心做了什么?」他连珠炮似的问,语气更加急促,完全失去冷静。 而一旁的黄艾,几乎要为他那质问的口吻而吓出冷汗。 要死了要死了,暴风圈都已经明显的扩大势力范围了,低气压还跑来挑衅?事务所该不会即将上演「明天过後」吧? 「你怎么不说,阮佳心又对她母亲做了什么?」骆冀尧却是无动于衷,拒绝回答他任何问题。 「你懂什么!」得不到答案,心急如焚的齐友煌不禁大吼了起来。 「对,我是不懂!」骆冀尧面色一沉,也吼了回去。「我就是不懂阮佳心究竟是哪里好,值得你——」 「你闭嘴!」不想听骆翼尧再废话,齐友煌乾脆揪起他的衣领,将他用力推撞到一旁的墙上。 这一撞,让一旁的黄艾整个人狠狠的弹了下,一双眼珠子差点蹦出眼眶,险些吓得魂飞魄散,齐友煌却继续放肆咆哮。 「你以为那个刘雪燕真的是佳心的母亲吗?在血缘上她或许是,但事实上她却虐待了佳心整整十年,把她折磨得只剩一口气,甚至叫人开车撞死了她的养母,毁了她仅有的幸福,而她的养母就是我母亲!我妹妹这辈子几乎是活在地狱里,你什么都不懂,有什么资格批评我妹妹!」他放声嘶吼,吼得整个走廊回音连连,也吼得一旁的办公室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沉默无声的走廊上,不只是黄艾脸色骤变,就连骆冀尧也惊愕的瞳孔紧缩,瞬间再也无法呼吸。 虐待? 撞死养母? 这是怎么一回事? 「佳心一直没接电话,一定是遇上了危险,如果你不能准假,那我辞职!」齐友煌愤声低咆,松开骆冀尧的衣领,转身就走。 看着那急迫的背影,骆冀尧完全没有给自己思索的空间,立刻举步追上。 「我知道她其他的打工地点,我也去。」 齐友煌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头瞪他。 他讽刺的问:「你在乎吗?」 骆冀尧没有回答,只是更加用力的握紧拳头,想起她拖着刘雪燕走上马路,想起她站在马路上大笑的一幕幕。 那时候的她,究竟是想杀人,还是想……自杀? 如果你想听实话,那么是的,我恨不得从来没跟他们生活过,更恨不得他们不得好死,可惜我的父亲却轻松的死在一瞬间,而我的母亲却怎样也死不了,顽强得就像是恶魔,让我不知道失望了几次。 第十二章 那时的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想起她的生父生母? 如果她的生母虐待她,她的生父怎能视而不见?还是父亲也一块儿虐待她? 刘雪燕在饭店哭诉她弃养父母,她却说她的父亲死在一瞬间,当时他怎么没发现这一点?为什么没能更柔软、更细心、更有耐性的去关心她? 他告诉自已不要先入为主,却没有选择相信她! 奔向停车场的路是那么的远,远得他几乎要恨起自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把停车场规划得近一点? 但他更恨自己的无情与自私,恨自己从头到尾只顾虑到自己的心情,甚至为了无聊的自尊而开除她。 如果她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第六章】 结果阮佳心并没有外出工作。 一上车,骆冀尧就连忙拨电话到丽城饭店和「契」,但令人失望的是,两边都回答她没去上班,然而更令人失望的是,齐友煌也不晓得她的新工作地点,甚至不确定她是否真的找到新工作,因此两人决定先到她的住处碰运气。 途中,除非必要,两人没有开口多交谈一句话,只是专注的观察路况,然後竭尽所能的闯红灯、抄小路。 好不容易终于抵达阮佳心所租赁的旧公寓,两人一下车,就往那生锈破旧的大门冲。 幸亏是老旧公寓,大门门锁早就失去功用,两人沿着楼梯迅速爬到顶楼,直冲向那违法加盖的铁皮屋前,用力的拍打门板。 「佳心,我是哥哥,快开门!」齐友煌大声喊着,门内却始终无人回应。 一旁,骆冀尧也帮忙用力拍打门板,却注意到门板底部锈蚀腐烂,整间屋子更只是用最便宜的铁皮搭建而成,顶多可以遮风避雨,但毫无安全性可言,更别说冬夏两季,住在里头是多么的令人难熬。 她每天辛苦工作,甚至兼了三份差,却住在这种地方? 心脏狠狠抽疼,他却没有间断的持续拍打门板,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铁皮屋内却依旧是无声无息。 「不在家吗?」齐友煌担心极了,于是快步绕到另一道墙边,想透过视窗探看里头的情况,却发现窗门紧锁,里头的窗帘也被拉上。 骆冀尧虽然也急坏了,却没有乱了阵脚,而是站在大门前冷静思考。 虽然她的工作能力很强,但还有另外两份工作,若是要在短时间内找到能够配合其他两份工作的兼差,实在不太可能。 假设她并没有找到工作,也没外出打工,那么除了待在家里休息,她还会去哪里? 骆冀尧思考着、沉思着,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一抹银光,他扭过头,才发现是条银色项链被遗落在角落,链条上有个爱心坠饰,坠饰不但雕工精美,还被设计成可以掀开,可惜链条却断了。 断了? 某种念头让他的心瞬间一凛,他用最快的速度捡起项链,掀开坠饰,发现里头赫然是张被缩小的全家福照片,一家五口幸福的偎在一块儿,前方坐着两位长者,後头站着三名子女,其中一人显然是年轻时期的齐友煌,而他左手边笑得好灿烂的美丽女孩,正是让人遍寻不着的阮佳心。 看着那张灿烂的美丽笑颜,他瞬间不禁握紧拳头,瞪向眼前的门板。 链条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断裂,她更不可能将这么珍贵的照片遗落在门外,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身不由己,或是……无能为力! 「齐经理,我看阮佳心可能真的不在家。」他说着,故意将音量提高,确定屋里屋外都听得见。 「不可能!」齐友煌立刻绕过墙角,冲了过来。 他凝重点头,接着不动声色的将项链迅速递到他面前。 看着那熟悉的项链,齐友煌瞬间脸色大变,开口就想质问项链从何而来,骆冀尧却迅速比出噤声的手势,并用眼神暗示屋里也许有人偷听。 他一愣,果然反应迅速的闭上嘴,并瞬间领悟一切,心慌的看向屋内。 「现在流行性感冒肆虐,她也许生病了,昏倒在屋内。」骆冀尧大声说道,语气充满担忧,大掌却始终紧紧捉着齐友煌。「我们得马上想个办法开门,带她去看医生。」 齐友煌咬紧牙关,高大的身躯紧绷得就像是要断裂的弓弦,恨不得马上撞坏眼前的大门,却还是隐忍的听从暗示,配合演出。 「房东就住在附近,他有钥匙。」他也加大音量。 「那我们快去找房东。」说完,骆冀尧立刻半强迫的拉着齐友煌离开大门,退到楼梯的转角处等待。 只是等待的时间是那么的难熬,每一秒都像是度日如年,齐友煌好几次都差点要冲回顶楼,却都被骆冀尧拉了回来。 「为什么不让我去?你明知道佳心遇上了危险!」他再也无法忍耐,压低嗓音咆吼出声,原本英俊的脸庞因为担忧而扭曲。 「我知道,但是贸然闯入,只会让她更加危险!」骆冀尧也低咆。「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又何尝好过?他恨不得手头有把电锯,将那块该死的门板给锯烂,冲到里头救人,却不得不考量到最坏的因素。 虽然明白骆冀尧说的都是正确的,但齐友煌却还是快疯了,因为无法确定妹妹的安全而急疯了。 「如果刘雪燕不肯出来——」 「不可能。」骆冀尧斩钉截铁的打断他的话。「她非法侵入民宅,听见我们要找房东开门,一定会趁这段时间逃走,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也是唯一能做的。」 除非他们来晚了,刘雪燕早已离去,而阮佳心则是已经——已经—— 不!他拒绝接受这样的可能,也拒绝相信这种可能,那小女人一定就在里面,一定安然无恙,一定也听见了他们的声音。 她知道他们会救她的,一切一定都还来得及! 齐友煌急得紧紧握拳,全身肌肉紧绷,每道关节都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骆冀尧则是始终握紧楼梯扶把,力劲之大,竟让整排扶把微微颤动,两人用尽意志力忍耐,屏息等待—— 「快,快走,他们马上就会回来了。」 一分钟後,顶楼终于传来动静,随着门被打开的声音,一名女性也慌慌张张的开了口。 「我知道,可人伤成这样,要是被人看到——」接着是另一名男性的声音。 「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是被人看到,就说她不小心摔下楼梯,我们正要送她去医院。」女性随口就编了个理由。「倒是你小心把人背好,别把她给摔死了,我还靠她还钱呢。」 「知道啦!」男人不耐烦的回答,接着便急促的冲下楼梯。 两人一前一後忙着下楼,只顾着赶时间,却忘了注意周遭动静,因此当齐友煌和骆冀尧无预警地从楼梯转角处冲出来时,两人几乎是措手不及的瞠眼惊叫,想要转身逃跑,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王八蛋!」 齐友煌迅速伸手扯住女人的头发,毫不留情的将人拉扯转身,一见到刘雪燕那张可恨的脸,出手就是重重一个巴掌。 而骆冀尧却是以救人为先,在男人转身的刹那,跨步抢过他背上的小女人,男人试图反击,却被他一脚狠狠踹去撞墙。 一瞬间,窄小的楼梯转角就这样上演起全武行,女人尖叫,男人哀号,齐友煌和骆翼尧却不肯手下留情,非得要将两人绳之以法不可。 建筑出身的他们,体型体格本就高人一等,体力气力更是过人,不过三两下,就将刘雪燕和男人逼到了墙角,让两人无处可逃,也无力可逃。 没想到原本该去找房东的两个人,却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刘雪燕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是上当了,不禁又怒又骇,却没忘了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如今她绑架未遂,还当场被人人赃俱获,要是不快点想办法逃走,铁定会被扔回牢里吃牢饭。她心思一转,立刻狡诈的开口大叫。 「救命啊,杀人啊,杀人啦!有人要杀人了啦!」她不停大叫,决定把楼下的住户全叫上来,然後再想办法趁乱逃跑。 谁知道齐友煌却没试着阻止她,反倒冷眼旁观任由她做贼的喊捉贼,甚至在男子起身落跑的同时,从容揍断他的鼻粱,并抬脚重击他的胯下,让他跪地惨嚎,再也无法「振作」。 眼看齐友煌出手又狠又猛,手段更是毫不留情,刘雪燕的一颗心差点被吓得蹦出胸口,瞬间连屁都不敢再吭上一声,只能腿软的瘫在地上,就怕下一次遭殃的会是自己。 确定两人都没有余力再逃跑,齐友煌这才急忙转身。 「佳心怎么——」他焦急询问,可话还没说完,声音便消失在空气中。 他美丽的妹妹,健康的妹妹,竟然被人打得遍体鳞伤,不但脸上多处瘀伤,额头还被撞破了个洞,鲜血直流…… 他们竟然打了佳心? 他们竟然那么的残忍,把她打成这样,他……他要杀了他们! 「她昏迷不醒,快打电话叫救护车!」骆冀尧立刻大叫,及时阻止齐友煌想要杀人的欲 望。 他抱着阮佳心跪在地上,脸上虽然也凝着怒气,可双手却在颤抖。 自从发现她满身是伤後,他就不敢贸然移动她下楼就医,就怕她哪里骨折,或是颈椎受伤,只能将她安顿在怀里,脱下衣服,替她止血,并呼唤她的名字,然而她却始终双眼紧闭,没有半点回应。 要不是确定她还有呼吸,他真的会以为她……以为她…… 齐友煌几近窒息的拿出手机,迅速叫了救护车,也快速报警。 而一旁的刘雪燕听见他与员警的对话,脸色瞬间都白了,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想逃,却腿软的站不起来,而她身边的男人情况更是凄惨,直到现在都还护着自己的小弟弟,不断的哭爹喊娘,脸色从红到白,从白到青,不停的变换颜色。 第十三章 完了,这次她真的是完了,不但欠了地下钱庄一大笔钱,卖女偿债的计画也泡汤了,她好不容易才恢复自由,好不容易才呼吸到外头的新鲜空气,这下全功亏一篑了…… 刘雪燕悲从中来,正想要为自己的遭遇掬一把同情的眼泪,却不期然的对上齐友煌和骆冀尧杀气凛凛的眼神。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打她,是她自己跌倒的!」她狠狠抽气,吓得频频摇手,推卸责任,整个人还不停的发抖。 「你的谎话还是留给法官去听吧!」齐友煌咬牙切齿的说着。「你只要记住一件事,要是佳心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发誓会让你後悔一辈子!」 「我、我……」刘雪燕呼吸一窒,吓得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辩驳的话。 「即使你进了监狱,我也多得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没想到骆冀尧却还落井下石,接着发出更狠的警告,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五马分屍。「你等着瞧吧!」 「佳心?佳心?」 急切的呼唤不停的在耳边响起,那是记忆中非常熟悉的声音。 灯光下,纤长的睫毛终于有了动静,它先是轻轻的颤了几下,接着在齐友煌惊喜的注视之下,昏迷三个多小时的阮佳心终于睁开眼睛清醒了过来。 只是刺目的灯光,却又让她瞬间闭上了眼。 「别急,慢慢来就好。」齐友煌立刻握住她的小手,给予她鼓励。 她难受地点头,连续眨了好几次眼,才终于慢慢适应周遭的光线。 「哥哥,你怎么来了?」当视线不再模糊,她才困惑的看向齐友煌,却没注意到自己是躺在医院里,还以为是齐友煌到了住所来找她,不禁急着想起身。 「等等,你不能动!」齐友煌立刻低叫,却还是慢了一步。 「唔!」小嘴发出闷哼,阮佳心脸色惨白的倒回到床上,晕眩得差点干呕,全身上下更是无处不疼。 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你受伤了,还记得吗?」像是明白她的困惑,齐友煌立刻开口替她解答。 「刘雪燕闯进了你的房子,还想绑架你。」 紧闭的水眸缓缓睁开,她难受的点了点头,终于想起了一切。 这几天刘雪燕不断的找她要钱,她却始终不理会,谁知道中午她买便当回来,还没来得及把门打开,就被人从後头偷袭。 原来是刘雪燕找来了同夥,决定来硬的,不但到她的房里翻箱倒柜搜括值钱的东西,甚至打算将她卖给黑道偿还赌债,她试着抵抗,两人却对她暴力相向。 看着床边的米色隔帘,她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不但手上吊着点滴,头上还缠着一圈纱布。 看来贼心该败,刘雪燕的计谋并没有得逞。 「刘雪燕呢?」她抚着额头上的纱布,镇定的回忆事发经过,知道一定是齐友煌及时救了她,她才没受害。 「被员警带走了。」他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她沉默的抿着唇瓣,过了几秒才又问:「你怎么知道……她在我那边?」 「今天我一直联络不到你,幸亏黄艾突然想到刘雪燕曾经打电话到公司。」 「原来如此。」她微微点头,接着便不再开口说话。 沉默在彼此间蔓延,齐友煌苦涩的看着她,胸口底下有太多太多情感纠结,却只能用最温和的嗓音,用属于哥哥的表情关心她。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刘雪燕出狱了?」 她敛下眼睫,没有开口回答。 「为什么……你总是不肯多依赖我一点?」他继续问。「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承担所有痛苦?你是不是……是不是还怪我当年帮着友灵,逼爸爸办理终止收养,逼你离开家里?」 「不是的!」她立刻否认,表情复杂。「不是那样的。」 「那究竟是为什么?」他沉重的问。 揪着棉被,她又开始沉默,直到好几秒钟後才吐出声音。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不想让我担心?」他扯起嘴角,露出好痛苦的笑。「你被刘雪燕伤成这样,还差点被绑架,看着你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我就不担心吗?」 她无法回话。 而他却无法将目光自她身上抽离,他看着她额上的纱布,看着她嘴角的瘀伤,看着她身上每一处的青紫红痕,觉得心痛得就要裂了,却清楚知道,自己也曾像刘雪燕那样伤害过她。 那道伤是隐形而看不见的,却深深的刻在她的心头,比她身上任何的伤口都还要深、还要痛,也许一辈子都无法痊癒。 他好想问她是不是还恨着他?是不是再也无法相信他?却知道答案根本毫无意义,因为他伤害过她,这就是事实。 「你有些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我去替你准备住院的衣物。」他松开她的小手,然後将身後的隔帘拉开。「对了,骆先生也在,要不是他用计拐出刘雪燕,恐怕很难顺利救出你,你要好好的谢谢他。」 骆冀尧? 水眸瞬间一闪,她缓缓转头,果然就看到骆冀尧站在隔帘的另一边,靠着墙凝望窗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又听见了他们多少谈话。 「骆先生,可以麻烦你暂时帮忙照顾佳心吗?」齐友煌朝他走去。 「没问题。」他缓缓转身。 「员警那边……」 「他们会先到现场搜证,至于笔录,可以等人出院再做。」骆冀尧回答。 「谢谢。」齐友煌立刻道谢。 佳心伤势不轻,为了验伤,做了一连串的精密检查,他一直跟在一旁,其间全是骆冀尧负责出面和员警沟通协调。 「小事。」骆冀尧点了下头,接着便笔直的走到床边。「口渴吗?」他看着那沉默的小女人。 她也看着他。 「……有点。」 他微微一笑,用大型棉花棒沾了些水,凑到她微干的唇瓣上。 「吸一点点就好,你不能喝太多水。」他低声叮咛。 她依言照做,没有贪婪吸取太多水,接着他放下棉花棒,走到床尾替她调整病床的高度和角度,让她可以躺得更舒适。 看着骆冀尧一连串贴心的举动,齐友煌眼神微黯,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护士虽然加了止痛剂,但怎么样?还是头痛想吐吗?」骆冀尧走回到床边。 「还好。」她冷淡回答,脸色却很不好。 也许是早已习惯她的冷淡冷漠,也许是终于明白她的冷漠从何而来,面对她此刻的冷淡反应,他非但不失望,反倒心疼欲狂。 她和刘雪燕之间、和齐友煌之间,甚至和整个齐家之间,是那么的复杂,复杂得让他不忍开口去问,不忍让她再去回忆。 她忽然问道:「我睡了多久?现在几点了?」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五点二十三分。」 「可以借我手机吗?」她又问。 「你人不舒服,想打电话给谁?」他问。 「我得请假。」 看着她有些冷淡、有些倔强的小脸,他只好拿出手机,替她拨号。「好吧,我帮你请。」 她忍不住一愣。 「我自己来就行了。」她朝他伸出小手。 「你人不舒服。」他理所当然的握住她的手,将她轻微擦伤的小手轻轻的、紧紧的包握进掌心里。 她又是一愣,而且是狠狠的一愣,完全忘了要挣扎。 而他就这样握着她,帮她向接电话的人简单交代请假原因。 「饭店那边也顺便请?」挂断手机後,他立刻又问,温和的徵求她的意见。 「我来就好,我并没有不舒服到无法请假。」她总算反应过来,连忙将手抽了回来,不敢相信他会这么鸡婆。 她和他根本毫无关联,他这样贸然替她请假,岂不是落人话柄? 「没关系,我顺便。」没想到他却当她是在客气,很理所当然的又替她拨号到饭店请假,并离开床边走到了角落,让她想阻止都没办法。 直到通话结束,他将手机收回到口袋里,才「终于」发现她抿着小嘴,非常沉默的盯着他看。 「你有话想跟我说?」他笑。 「说什么?」她冷飕飕的反问。 他都做了,她还能说什么? 「谢谢?」他好心提供答案。 小嘴抿得更紧,她调开视线,闷得不想再看他,他却恬不知耻的回到床边,倾身俯向她,并将双手撑在她的枕头两侧,让她不想注意他都不行。 「你累的话,旁边有椅子,犯不着这样剥夺我的呼吸空间。」她不得不委婉的开口赶人。 「你是不是累了?」他却听而未闻,只是很温柔的凝视着她。 「还好。」她还是老话一句。 「要是累了就再睡一会儿,我会一直在这里。」他替她拉高被子,体贴得不像是以前的那个机车老板。 「你不用在这里也没关系。」她反应迅速,可不希望他真的留在这里。「医院有护士,我要是真的有事,可以请护士小姐帮忙。」 「可是,我已经决定要一直在这里了。」他深深凝视着她,不管眼神还是语气都蕴满了深意。 她眼神无波,心脏却在瞬间狠狠漏跳一拍,敏锐的察觉出他的弦外之音,却故意装作不懂。 「随便你。」她别开脸,然後像是为了逃避他的目光,迅速闭上眼。 耳畔,立刻传来他的轻笑声,接着床榻一轻,属于他的气息温度这才消失。 但即使他拉开了距离,她却还是忍不住去捕捉他的动静,她听见他似乎走到了窗边将窗帘拉上,接着又拨了通电话回事务所,低声交代一些事,他说话的声音在宁静的病房里显得有些吵,但莫名的,却让她觉得好安心。 第十四章 他已经不生气了,不再气她的不坦白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生气的他。 他不生气,真的太好了…… 也许是因为药剂的作用,也许是因为安心的关系,在那低沉嗓音的陪伴之下,睡意竟忽然一点一滴的袭来,让她逐渐失去意识,沉入梦乡。 【第七章】 直到她的呼吸声变得匀浅,骆冀尧才回到床边,抱着赎罪的心情,忏悔地抚过她受伤的小脸,抚过她那就连入睡,都紧紧蹙着的眉心。 她伤得这么重,却连叫都不叫一声,只是强自忍耐,默默忍耐可能连大男人都无法承受的痛楚,甚至默默忍耐,心中那永远的伤,永远的痛。 天!他总说自己在乎她,却直到差点失去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她?甚至从未试着了解她? 他简直是世上最差劲的男人! 他不值得被原谅,但他发誓,永远不会再犯相同的错。 也许从今以後,她还是会对他很冷漠,也许她永远不会喜欢他,更也许她讨厌花 心的他,但他绝不会再轻易放手,离她而去。 这辈子他征服过太多女人,却从不容许女人征服他,唯独只在乎她。 只有她,能让他又气又爱,无奈却更喜欢,绝望却更渴望,轻而易举将他的情绪搅和得乱七八糟,完全不受大脑控制。 只有她,他不想去征服,因为他早已被她征服。 更因为,他只想爱她。 那是大学开学的第一天,十八岁的她,终于要过大学生活了,但爸爸妈妈却忽然打电话来,说要把她接回家,然後送到国外读书。 她很错愕,也很困惑,毕竟到国外读书开销实在太大,离家又太远,她一点也不想浪费钱,却不敢违背爸爸妈妈的意思,因为自从他们收养她的那天起,她就发誓要做个让他们骄傲的好孩子,永远都不让他们失望。 所以她只能听话的办理休学,乖乖来到校门口,等待父母开车接她回家。 却没料到这一等,却等到了一辈子的心碎。 即使马路上车子那么多,她还是马上就发现家里的老爷车,爸爸妈妈就停在对街的回转道上,等待红灯过去,而他们似乎也发现了她,立刻摇下车窗对她微笑挥手,但下一瞬间,一辆轿车却忽然失控的撞上他们。 冲击的力道是那么的猛烈,即使在喧嚣的马路上,仍旧让人头皮发麻、胆颤心惊。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宛如炸弹引爆的声响,也永远忘不了那辆车是以如何致命的速度,将家中的老爷车撞翻飞过分隔岛,像是电影情节似的压上另一辆车,瞬间扭曲变形,玻璃全碎,而她的爸爸妈妈却还在车上。 刹那,世界粉碎了,只剩下她的尖叫哭喊,和拔足狂奔的声音。 而当她再回神时,人已经搭上救护车抵达医院,整个人不停颤抖的站在急诊室外,等待医生带来希望,或是……带来绝望。 接着姐姐来,哥哥也来了,甚至员警也来了。 他们没有时间安慰彼此,只能聆听员警带来的勘验结果,以及肇事者的身份背景,然後震慑得说不出话。 经过勘验,现场完全没有煞车痕迹,肇事车辆的煞车系统也完全正常,肇事者更没有酒驾,所以初步研判,车祸也许并非单纯意外。 经过调查,肇事车辆是台租用车,而租用人并非肇事者,却是一个他们都认识的人—— 她的生母,刘雪燕。 刘雪燕,一个恶魔的名字,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见这个名字,却没想到有一天,这恶魔的名字会跟父母的车祸意外扯上关系,更没想到,哥哥姐姐在听见刘雪燕的名字後,立刻脸色大变,一口咬定是她教唆杀人,谋杀父母。 直到哥哥姐姐向员警娓娓道来,她才知道原来刘雪燕早就出狱,并以她作为要胁,暗中向家里恐吓勒索,而她的父母为了不让她害怕,始终对她保密,甚至为了保护她,决定将她送到国外。 却没料到,他们会先受害。 许久之後,当急救室的灯号终于熄灭,医生却带来了坏消息。 她最挚爱的母亲急救无效,回天乏术,而她的父亲则是全身多处骨折,脾脏破裂,左小腿需要紧急截肢,情况相当不乐观。 刹那,她仿佛掉进了地狱,再也爬不起来,耳边全是姐姐崩溃大哭的声音,和哥哥充满哽咽的安慰声。 她的哥哥姐姐就站在她的面前,彼此抱着彼此,在悲伤中互相扶持,她却不敢靠近他们一步。 都是她,全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因为她,爸爸妈妈就不会被人恐吓,就不会受到骚扰,更不会遇上车祸…… 恍惚间,她仿佛被人甩了一个巴掌,眼前出现姐姐扭曲模糊的脸庞,对着她不停的大声嘶吼,高声怒駡,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绝望与崩溃。 姐姐责怪着她,恨瞪着她,甚至疯狂吼着要她滚,别再连累他们全家。 姐姐说得对,一切都是她害的,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才是真正让父母受害的凶手。 是她,是她,是她,是她! 是她让所有的幸福在一瞬间尽数粉碎,即使用她的命,也无法偿还这份罪。 泪水不断滑落,却无法洗去那场恶梦,从那天起,她就一直活在罪恶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不曾醒来。 砰!砰!砰! 砰!砰!砰!砰! 忽然间,急促沉重的敲门声乍然响起,无预警敲进阮佳心的梦中,让她的意识受到惊吓,瞬间自恶梦中抽离,泪流满面的睁开眼。 她迅速自床上坐起,还无法确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敲门声再次响起,紧接着一抹男性嗓音也跟着传进屋内。 「我知道你在家,快来开门。」 骆冀尧? 听着那熟悉的嗓音,阮佳心才发现自己就待在租屋处,只是又作了恶梦,不禁疲惫的将脸埋进双膝之间,对门外的叫喊声置若罔闻。 自从她住院的那一天起,他就像是中邪似的缠上了她,即使她出院,也必定天天找她报到,一烦就是好几天,简直是阴魂不散! 「好吧,你不开门也没关系,我自己有钥匙。」 钥匙? 纤柔娇躯蓦地一僵,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转头瞪向门板,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怎么可能会有她房门的钥匙?难道——难道他偷打备份钥匙? 也许是太过生气,当她回过神後,竟然已经冲到门边,冲动的将门打开。 「你怎么可以——」 「你哭了?」 她想质问,他却更快的打断她,并迅速抚上她湿润的眼角。 她重重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的确在梦中哭了,不禁迅速转身抹泪,他却硬是挤到她的身边,将她的双手握入掌心。 「作恶梦了?」他担忧的问。 「你看错了。」她倔强的别过脸,并迅速抽回双手。「我只是在流汗。」 他看着她脸上的斑斑泪痕,知道她在说谎,却没有戳破,反倒顺着她的谎言微微一笑。 「所以说铁皮屋就是这点坏,太阳都快下山了,还烫得像是铁板烧,你确定还要住在这种鬼地方?」 她用一种关你屁事的眼神看着他,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会有钥匙?」 「为什么会没有?」他加深笑意,气定神闲的举起车钥匙。 「我开车来,当然有车钥匙。」 她一愣,这才明白自己是上当了。 抿着小嘴,她很不高兴的瞪着他,实在不明白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她都已经不是他的员工了,他却老爱往她这边跑,次数之多,就只差没照三餐报到。不想理他,他就会花招百出骗她开门,然後找尽藉口缠着她陪他吃饭、陪他聊天,甚至陪他想设计图,害她想安静养伤都不行。 「这次你又有什么事了?」她冷漠的问,心中却已经开始思考,该用什么理由把他打发走。 「我想喝咖啡。」他将另一手的纸袋塞进她怀里。 「什么?」她连忙捧住纸袋,却发现纸袋颇有重量。 「工具材料我都带来了。」他理所当然的脱鞋走入室内,然後将三个十元硬币放到她的桌上。「帮我煮。」 「什么?」她忍不住扬高尾音,立刻打开纸袋,果然发现里头全是煮咖啡的器具材料,他甚至连咖啡壶都带来了! 他大老远的跑来她这里,就是为了叫她煮咖啡? 他有病啊! 看着那理所当然登堂入室的高大身影,她立刻迅速的走到桌边,将三十元放入纸袋中。 「对不起,我没空,麻烦请你快点离——」 「没关系,我可以等。」说完,他一屁股的坐到她才睡过的单人床上,大爷似的半靠着床头,懒洋洋的朝屋内扫了几圈。「为什么有纸箱?」他眼睛特别尖,很快就发现床尾搁着两个大纸箱,一个封好了,另一个还没,而原本摆在桌上的日常用品全不见了。 她的东西本来就少,除去房东附上的家俱,几乎什么都没有,没有电视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就像是随时都可以搬走的模样,如今更是家徒四壁。 她不回答,只是将纸袋塞回到他怀里,用行动拒绝他无耻的请求。 她很确定不是她得了妄想症,而是他真的愈来愈无赖了,凭什么他要她煮咖啡,她就一定得帮他煮不可?就算今天他拿出三百元,她也不煮! 打开衣橱,她气闷的拿出几件衣服,跪坐在地上,将衣服一件一件摺好放入纸箱,继续打包剩下的东西。 「你要搬家?」他好奇的问,起身来到她身後。 她不理他,继续背着他摺衣服。 「为什么要搬家?」他继续询问,并绕过她来到衣橱前方。 第十五章 她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完全将他的存在当作空气。 其实她大可开口直接赶他走,可惜照这几天的经验来看,就算她说破了嘴,他也会假装没听到,除非大爷他觉得够了爽了满足了,才会乖乖的打道回府,所以她乾脆也省下力气,直接把他当成空气。 只要她不理、不看、不听、不鸟他,久了他应该就会自讨没趣,自动离开吧? 见她一脸沉默,始终不理他,骆冀尧却只是微微一笑,将衣橱的另一扇门也拉开,看着里头少到不能再少的衣服。 接着他眸光一闪,瞬间发现让人心动的小东西。 「找到房子了吗?」问话的同时,他也拿起一件粉色内衣,凑到眼前欣赏。 而她正好抬起头,一眼就看到这令人羞怯的一幕,小脸瞬间通红一片。 「你做什么!」她唰地站起身,伸手就想夺回内衣,他却反手藏到身後,让她连内衣的边都碰不着。 「你都二十六岁了,穿这种的……」他含蓄的没加注任何形容词,只是扬扬手中太过清纯、恐怕连高中生都不爱的内衣。「不会太朴素吗?」他邪笑。 轰! 她羞得面红耳赤,简直不敢相信他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他这根本就是侵犯他人隐私、侵犯他人权利,而且还是性骚扰! 「还我!」她伸长手,无论如何都要将内衣抢回来。 他却不肯善罢甘休,甚至无耻地打量内衣的尺寸,惊喜的吹了记口哨。 「很好,是我喜欢的大小。」他很满足的对着她微笑。 她狠狠抽气,差点就要伸手甩他巴掌。 「骆冀尧!」她忍不住尖叫,小脸胀得红通通,却不是因为羞涩,而是满满的愤怒,就连水眸都闪闪发亮,整个人不再显得冷漠。 黑眸泛柔,他终于如她所愿的将内衣还给她,却也顺势张开双臂,将她搂进怀里。 「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他弯腰在她的耳边低语,语气充满愉悦和笑意。 「你——你——」她全身僵硬,连忙将他推开。「你真的太过分了,不准你再靠近衣橱半步,走开!」 他怎么可能会听话。「两人一起收比较快,我可以帮你——」 「不用!」她迅速关上衣橱,阻止他再触碰、甚至多看一眼她的内在美。 他朗声大笑,靠在衣橱边,惋惜的看着她将那件带着香气的内衣藏到纸箱里。 「为什么要搬家?」他重复老话题。 为了阻止他再动手动脚,她迫不得已只好选择让他动口就好。 「房东要我搬的。」她气闷地回答。 他点头,不难猜出背後的原因。这间铁皮屋原本就是违建,经过员警勘验搜证过後,自然会被勒令拆除。 「那你要搬去哪里?还是打算搬回家?」 收拾的小手瞬间一顿,她不着痕迹的避开他的注视,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你哥哥不知道你打算搬家,而你也不打算搬回家。」他挑眉,斩钉截铁的替她回答。 「……等我找到地方,一切都弄好了,就会告诉他。」一顿,她立刻转身警告他。「不准你多话。」 「好啊。」他爽快答应,表情却邪恶得让人头皮发麻,仿佛看透她不想让齐友煌知道的原因。 意外发生之後,齐友煌不再放心她在外独居,不停游说她搬回家住,她却始终没有答应,甚至连住院一事都拜托齐友煌瞒着家里。如今铁皮屋即将面临拆除的命运,若是让齐友煌知道,铁定会以此为理由,逼她搬回家中。 「你在想什么?」她防备的瞪着他。 「我在想天下通常没有白吃的午餐,如果你现在肯帮我煮杯咖啡,或许我就可以考虑考虑,不把这件事告诉齐经理。」他微笑。 「你威胁我?」她瞪他。 「不是威胁,是交换条件,这事你不是最擅长的吗?」他好温柔的提醒她。 「你太过分了!」她气得脸又红了。 他加深笑意,乐得接受她的「赞美」。 「另外,」他竟然还有其他条件。「如果你肯答应回事务所上班,顺便搬到我指定的房子,我不但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齐经理,还会帮你秘密搬家。」 「我不要。」她冷声回答,拒绝被他勒索,谁知道他却拿出手机,慢条斯理地念出齐友煌的手机号码,甚至作势拨号。 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气得好想扑到他身上,狠狠咬他一口,但理智告诉她小不忍则乱大谋。 「其实我的条件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要你肯答应,所有事都可以迎刃而解,何乐而不为呢?」他老谋深算的勾起嘴角,不断诱惑她踏入陷阱。 她蹙起眉头,觉得更生气了,偏偏却无法反驳,甚至无计可施。 她和齐家的关系是她最大的弱点,他就是知道这点,才会用这件事来威胁她,但是当初明明是他说不想再看到她,如今却又反过来缠着她,甚至要她回事务所上班,还要她住进他指定的房屋—— 是不是知道刘雪燕对她的所作所为後,他觉得她很可怜?还是听见她的身世遭遇之後,他想同情她? 她一点也不需要他的同情,但显然,他并未让她有拒绝的空间。 「怎样?想清楚了吗?」他看着她有些沉凝的小脸。 她敛下眼睫,拒绝探索胸口底下的那抹闷疼是因何而来,只是转过身,淡淡的抛下一句。 「随便你。」 今天是复诊的日子,一早齐友煌便开车载着阮佳心到医院,直到回程的路上,她才闲聊似的开口。 「哥哥,我搬家了。」 齐友煌一愣,趁着红灯还没结束,立刻转头看她。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你都没说?」 「前天。」她低声回答。「房东说那间铁皮屋很快就会拆除,所以希望我赶快搬走。」今天早上她就是去租屋处还房东钥匙,所以哥哥来接她时,还不知道她搬家。 看着那始终不愿依赖他,凡事总是温驯有礼、却太过客气的妹妹,齐友煌忍不住沉痛的闭了闭眼,仍无法开口说出任何一句责备的话。 「你搬到哪里?」他逼自己维持温和的口吻。 「大安区,到了罗斯福路後,我会告诉你怎么走。」她回答。 他别过头,在绿灯转亮的同时,继续向前行驶。 「你还是不肯回家?」 她敛下眼睫。「以後我有空,会经常回去看爸爸的。」自从齐友煌找到她,将她带回台北後,她就已经见过父亲,虽然次数不多,但还是会定时露脸,绝不会让父亲太过担心。 「爸爸很担心你。」 水眸微闪,她转头看向窗外。「我知道,但我可以照顾自己。」 「不要装傻,你明白我的意思。」齐友煌握紧方向盘,终于有些动怒。「爸爸一直在等你回家,等你回来一家团聚,你怎么忍心——」 「哥哥,」她打断他。「我爱你们,永远都爱你们,但除非刘雪燕消失,否则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她发过誓,她再也不要失去任何一个她深爱的人,再也不要。 他立刻反驳道:「她已经被捕了。」 刘雪燕原本就是累犯,这次又因为恐吓勒索、不法侵入他人住宅、绑架未遂、伤害等多项罪状被羁押在看守所,等待审讯发监,这一次进去,恐怕要十几年才出得来。 「但总有一天,她还会再出来的。」她摇头,心中尽是愧疚。 若说刘雪燕是恶魔,她就是恶魔犯罪的藉口,也许她和刘雪燕都不适合跟人过度亲密,只适合独自生活。 握紧方向盘,齐友煌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毕竟,当初就是他在她心中种下愧疚的种子,就是他亲手将最爱的妹妹推入地狱。 直到抵达新住处,两人都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当齐友煌将车停好,陪着妹妹走进眼前的大楼,心中却不禁狐疑了起来。 这栋大楼分明是两年前骆冀尧一手设计监工盖成的大楼,造价不菲,因为设计精良,生活环境相当舒适,竣工一个月内就销售一空,住户全是高收入者,根本不可能会有房屋出租的情形;就算有,租金也必定高得惊人,依照妹妹的个性绝不可能会花这种大钱。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骆冀尧就住在这里。 原本他打算进屋後再把话问清楚,谁知道才走出电梯门,骆冀尧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他双手环胸靠在其中一户的大门前,见到他们出现,立刻站直身体。 「终于回来了,一块儿吃午饭吧。」他微笑地举起手中的便当。 齐友煌神色瞬间一凛,总算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了,而阮佳心则是抿起唇瓣,气闷的拿出钥匙,越过他开门。 为什么他就是不死心,每天都来烦她?难道他都不用工作的吗? 还有,搬家的事她还没跟哥哥说清楚,他这样突然出现,岂不是让她连开口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骆先生,我很讶异你会出现在这里,你认为你可以把事情解释清楚吗?」即使震惊,即使愤怒,但齐友煌还是保持着绅士风度,没有摆出臭脸。 「当然。」骆冀尧自信一笑,仿佛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 只是相对于他的自信,一旁的阮佳心却觉得很不安,总觉得两人之间根本是表面和平,私下波涛汹涌。 「有话还是进来说吧。」她开口插话,决定不让两人独处。 「没关系,我正好顺便和骆先生讨论罗氏制药的案子。」齐友煌对着妹妹微笑。 「但是——」 「乖,你先进去吃饭,待会儿我就进去陪你。」骆冀尧将便当交给她。 第十六章 她瞪着他,很想回嘴自己根本就不需要他陪,他却猝不及防的将她推进屋里,然後迅速关上大门。 她喘了口气,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做出这么卑鄙的举动! 连忙将便当放到地上,将门打开,可惜他已经打开对面的大门,和齐友煌一块儿走了进去。 这栋大楼一层只有两户,直到她搬进来後,才知道他就住在隔壁,而且两户房子都是他的,她却无法违反交换条件,甩头走人。 看着那被迅速关上的大门,她只好着急的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可惜完全听不见里头的动静,接着又按了几下门铃,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明白两人决心避开她谈话,她只好担忧的看着门板,然後失望的回到住处。 而几乎就在她将门关上的瞬间,始终和骆冀尧沉默对峙的齐友煌,这才卸下平和的面具,狠狠赏了骆冀尧一拳,将他整个人揍飞撞到沙发上。 「王八蛋,你竟然瞒着我,把我妹妹拐到你的地盘!你这是什么意思?」赏了一拳还不够,他还冲上前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整个人压在沙发椅背上。 「这件事是我不对,这一拳就当作是我的赔礼。」面对他凶狠的模样,骆冀尧竟是一脸无动于衷,反倒还扯出一抹扭曲的笑弧,任由他对自己大呼小叫。 「回答我的问题!」得不到回答,齐友煌咆哮得更大声了。 骆冀尧加深笑意,如他所愿的说出答案。 「我要她。」 砰! 几乎骆冀尧话才说完,齐友煌便又朝他的肚子赏了一拳,并将他的衣领揪得更紧。「妈的,有种你再说一次。」 直视着那双怒火狂燃的黑眸,骆冀尧坚定的将话重复。 「我要她。」 砰! 又是一拳。 但这一次,骆冀尧不再任人宰割,猝不及防的也出手揍上齐友煌的肚子,将他揍得失去平衡,撞上一旁的矮几和台灯,台灯飞坠到地板上,瞬间碎成一地。 捂着发疼的肚子,齐友煌却是愈战愈勇,立刻站直身体,冲回到骆冀尧身前,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推撞到墙上。 「骆冀尧,你要怎么玩女人是你的事,但我绝不允许你玩弄佳心!」他杀气腾腾的警告。 「我从没打算要玩弄她。」他气定神闲的回答,右膝却无预警顶上他的腹部,将他撞开。 「从你这素行不良的男人口中说出这种话,实在很难让人信服。」抱着肚子,齐友煌将拳头握得喀啦喀啦作响,显然是在伺机而动。 「你没必要相信,只要佳心相信就可以。」骆冀尧也捂着肚子,忍痛抽气。 很好,看来他们都有共识,知道待会儿还要一块儿吃饭,绝对不能让「证据」出现在脸上,让那小女人担心。 「你明知道佳心的遭遇,我绝不允许她再受到一丝丝的伤害。」齐友煌低声警告,全身肌肉绷得死紧。 「我从不犯相同的错误。」骆冀尧冷声回答。「你要疼妹妹是你的事,但兄妹就是兄妹,这份关系永远都不会改变,总有一天你必须放手让她走。」他别有深意的瞪着齐友煌,眼神绝对是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防备和警告。 齐友煌脸色大变,仿佛错愕他看穿了一切,但更像是被人踩到痛处。 「即使当年你将她推开,她依旧是你妹妹,你爱不到她,也得不到她,你可以照顾她一辈子,却永远无法给她幸福。」骆冀尧毫不留情的继续说道,一字一句都是针针见血。 「幸福?」齐友煌忍不住自嘲低笑,表情却扭曲得接近狰狞。 「你就可以吗?」 「不是可不可以,而是绝对会给她幸福。」他坚定地说道,神情不是自信,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誓言。「无论将来发生任何事,我永远都不会放开她。」 放开她? 是不是就因为当年他推开了她,所以再也无法得到她?还是从他们成为兄妹的那一天起,他就注定无法拥有她? 答案其实再简单不过,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紧握的拳头松开了。齐友煌就像被宣告亡国的骑士,已然无力再战,只能悲痛的转过身,踩过一地残骸离开战场,直至走到门前才停下脚步。 「你说的对,她永远都是我妹妹,所以假如有一天她再也不愿意看到你,那么就算倾尽我的一切所有,我也不会让你再拥有她。」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看着那惆怅的背影,骆冀尧坚定许下承诺。 【第八章】 咖啡妹终于又回来上班了,哈利路亚! 为了庆祝珍宝失而复得,一群人一早就围着阮佳心,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猛献殷勤,还提议晚上办场洗尘宴,帮她接接风。 一群人打打闹闹,却始终绝口不提齐友煌和骆冀尧那天的争吵,更不提齐友煌脱口而出的震撼内幕,只是一如往常的拿着三十元和马克杯,争先恐後的抢头香。 原本阮佳心还担心众人会问及她额头上的伤口,以及当初离职的原因,但看着大夥儿又打又闹,始终像是没看到她额上的伤口,她才知道是自己多虑了,这里的每一个人其实都很善良,而且相当贴心。 正当她拿出纸笔,决定让众人先填写「订货单」时,一抹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的来到众人身後,冷不防踹了其中一个人的屁股。 「哇!」 凄烈的惨叫声顿时吓到众人,被踹的男人更是一直线撞上隔壁的办公桌,瞬间从阮佳心的身边失去踪影。 「都不用工作了?」骆冀尧冷冷扫过众人。 「老、老板?」一群人立刻乾笑,两条腿却是连连後退。「要,当然要,呵呵呵……」 啊!一群人瞬间一哄而散。 眼看众人终于从那纤柔小女人身边消失,骆冀尧这才换上笑脸,靠到那纤柔娇躯边。 「中午一块儿吃饭?」说话的同时,他也将一份设计手稿交给她。 「没空。」她接过手稿,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二话不说就拒绝。 「那一块儿吃晚餐?」他丝毫不以为意,继续朝晚上迈进。 因为额头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癒合,她暂时不会回到「契」上班,所以这段时间他大可继续「纠缠」她。 「不想。」她还是拒绝。 「好吧,那帮我泡杯冰咖啡总可以了吧?」他愈挫愈勇,完全不受她冷漠的态度影响。 「公司有全自动咖啡机,你可以自己来。」谁知道她却连这点都不愿意。 始终竖着耳朵偷听的众人,差点就要为阮佳心的冷酷发出喝采……呃,不,是为老板被践踏的男性尊严,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毕竟老板虽然花 心浪荡,却从来不吃窝边草,如今当着他们的面公然把妹,没想到却惨遭滑铁卢,连续被人拒绝了三次。 看来老板果然早在很久之前,就对咖啡妹很有「意思」,只是碍于齐经理和咖啡妹太过亲密,才会不爽的抱醋狂饮,成天像个暴风圈似的到处肆虐。 幸亏後来真相大白,齐经理和咖啡妹只是单纯的兄妹关系,老板这才敢火力全开追求佳人,只是看这情况,老板似乎完全不受佳人青睐。 办公室里,所有人表面上看起来都很认真的在工作,可实际上却没有漏听任何八卦,对于老板公然把妹非但没意见,甚至还决定要帮骆冀尧加油,毕竟他们可不希望他又变成暴风圈。 为了将来能有好日子过,看来他们得想些办法让老板事业爱情两得意,满足他「某方面」的需求才行。 念头才定,黄艾立刻贼贼的将眼珠子转了一圈,用最快的速度写了封mail,寄给办公室里所有的同事,唯独就漏了阮佳心。 几个人眼尖,很快就发现信箱里多了封新信,于是顺手打开,结果一看到信件内容,不禁纷纷惊讶的朝黄艾看去。 黄艾将食指竖在嘴唇前方,对所有人暧昧眨眼,所有人也连忙兴奋点头,偷偷朝她比出ok的手势。 得到共识,她才清了清喉咙,起身来到被阮佳心冷落的骆冀尧身边。 「老板,办聚餐,办聚餐啦!」她大声嚷嚷,热情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聚餐?」骆冀尧转过头。 「对啊,好不容易咖啡妹归队,当然要帮她接接风,不如今晚大家一块儿出去吃个饭,唱唱歌?」黄艾开心提议。 「没错,没错。」另一个男同事也跑来劝阵。「咖啡妹,你都不知道我唱歌多好听,你今天晚上一定要见识一下,包准你一定马上爱上我,哈哈哈——」接到骆冀尧如利剑般的注视,男同事立刻收起得意的笑声,连忙改口。「不是,是爱上我的歌声啦,呵呵呵。」冷汗流下来。 「谁管你歌唱得好不好听,滚啦!」黄艾一脚将笨蛋男同事踹开,继续向骆冀尧献计。「我们就去公司附近的那间烧烤店,那间东西好吃,地方又大,足够塞得下二、三十个人,吃完饭後再去续摊唱歌。」 骆冀尧抚着下巴,别有深意的看着眼前的黄艾,忽然觉得她比想像中的还要开窍上道。 也许那小女人不肯买他的帐,但总不至于连所有人的帐都不买,如果是大夥儿一起吃饭聚餐,她应该不会拒绝。 「这个提议不错。」他微微一笑,看向身旁的小女人。「你觉得呢?」 望着他那殷殷期盼的眼神,阮佳心不禁有些犹豫的又看向黄艾。 她知道大家是好意,但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聚餐的动机不太单纯? 「咖啡妹,好啦好啦。」黄艾不给她思考的空间,连忙拉起她的小手,热情的摇啊摇。「你晚上要是有打工,那个全勤费我们另外贴给你啊。」她连全勤费都想到了。 第十七章 「对呀,咖啡妹你一定要去啦!」被踹到地上的男同事连忙爬了起来,不死心的再次加入游说行列。「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们过得有多苦,好不容易你终于回来,一定要叫老板请客,海削他——」 砰! 这次他连话都没说完,又被黄艾踹到地上。 靠,这个白痴实在有够白目,没把他踹出窗外,她也未免太善良了。 黄艾瞪着男同事,用眼神警告他不准再多话,谁知阮佳心却捂着小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被两人之间的互动给逗笑。 自从刘雪燕出现後,她似乎就忘了该怎么笑,如今再次回到事务所,才又体会到这种快乐的气氛。 她做过很多工作,但只有这份工作让她最轻松自在,或者应该说只有这里的人最能让她开心。 「对嘛对嘛,就是要笑才可爱呀!」黄艾嘻嘻哈哈摸上她漾着笑意的小脸。 「要是把这副眼镜摘掉,一定迷死人了。」 她一愣,不禁迅速抚上自己的脸,像是也不相信自己竟然笑了,却不朝然对上骆冀尧炽热的目光。 小脸微红,她本能地迅速别开脸,无措的盯着电脑萤幕。 「既然笑了,那就是决定要去了吧!」没等她亲口说出答案,黄艾自行作出结论。「老板ok,咖啡妹也ok,那我这就来订位!」说完,人已经飞快的回到座位上,打电话订位。 看着黄艾一脸兴致勃勃,阮佳心就算觉得这场聚餐有点小题大作,却也不好开口扫兴,只好任由一群人低声瞎起哄,窃窃私语讨论晚上要点什么吃。 只是当她回过头,却发现骆冀尧还赖在身边不走,便又立刻板起脸,故作冷漠的瞪了他一眼。 「你没别的事好忙了吗?」可恶,她都已经依照条件回来上班,为什么他还一直缠着她?他到底想怎样? 他这样缠着她,难道就不怕让别人误会,招来闲言闲语吗? 他笑而不答,只是迅速倾身贴到她的耳边。 「你笑起来好漂亮。」他真心赞美,接着情不自禁在她颊上印下一吻。 轰! 小脸瞬间通红,她全身僵硬,完全不敢置信他竟敢——竟敢——竟敢—— 看着她羞窘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不禁朗朗大笑,总算转身离开办公室。 只是虽然他的吻发生在一瞬间,坐在附近的齐友煌还是清楚地捕捉到了一切,但他却只是不发一语的黯下目光,然後沉默的将视线调回到萤幕上,看着黄艾寄来的信件—— 晚上来聚餐吧,续摊之前想办法落跑,让老板和咖啡妹独处呗! 她被骗了,而且是被整个办公室的同事骗了! 原本她就怀疑那场聚餐有点古怪,结果事实证明,那场聚餐果然是别有用心。 起先是几个人藉故离席,一去不回,接着是有人家中有事,不得不提早走,然後就在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後,剩下的十多个人竟然就像是人间蒸发似的忽然集体消失,只剩下骆冀尧一个人留在座位上等她。 然而最令她错愕的就是,连哥哥也在消失名单之中。 他们所有人竟然联合起来设计她! 老天,如果聚餐的事是骆冀尧主导的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哥哥也帮他? 那天中午,他们之间到底谈了什么?为什么在那之後哥哥就变得好沉默,不但不再质问她搬家的事,也不再劝她搬回家住,甚至还对骆冀尧假公济私的行为视若无睹? 而且不只聚餐,之後骆冀尧更是变本加厉,不但找尽藉口缠着她,到外巡视工地也会试着把她拐在身边,就连几天後,她回到其他两个工作岗位,他竟然也跟着出现在她的面前。 只要她一到「契」上班,他就会跟着到「契」报到,然後指名她服务。 遇到周末她到饭店上班,他就会在饭店里住上一晚,然後指名她客房服务。 最惨的是,甚至就连下班他都会出现在她家的门外,问她要不要一块儿吃宵夜。 她又不是猪,他干嘛非得一天照三餐——不,照四餐邀她吃饭! 一个月。 整整一个月。 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上班还是下班,周末还是非周末,他就是不肯从她的身边消失,而就是因为他这么不懂节制,现在不只是事务所,就连「契」和饭店都飘起了流言蜚语,将她扯进了八卦之中。 他简直就像苍蝇,无孔不入的侵入她的生活,赶也赶不走,挥也挥不去,就只差没逼她拿出苍蝇拍,给他一顿毒打,或是直接毙了他! 而现在,他竟然还不怕死的指名她客房服务?! 推着餐车,阮佳心快步来到一间客房门前,不过才伸手按了下门铃,眼前的门板便立刻被人自里头拉开,以往总有美女相伴的骆冀尧,如今却是孑然一身的站在客房里,对她露出开心的笑容,仿佛就像是终于等到心爱的礼物出现。 「你终于来了。」 他替她将餐车拉进房间。 她眨眨眼,这才回过神,连忙将目光从他的笑脸上移开。「抱歉,让您久等了。」 「吃过晚餐了没?」接着,他将她也拉进了房间。 「吃过了,多谢您的关心。」她客气且疏离的回答,接着迅速将手抽回,打算替他将餐车上的餐点搁到桌上,却发现桌上早已被笔电和各式各样的文件给铺满。 那些全是新建案的各项平面图、剖面图、立面图,以及各项建筑设备概要图和周围现况图,而一旁的床榻却连一丝绉褶也没有。 除了这块区域,室内其他地方完全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从早上到现在,他一直在工作? 他特地住进饭店,竟然就只是待在房里工作? 「你今天一样八点下班吧?」他颇有心得的对着她一笑。「我马上就把这些东西用好,你下班後别偷跑,记得到大厅找我,我们一块儿回家。」说完,他随手拿起餐车上的炒饭,坐到沙发上继续工作。 他一边大口吃饭,一边专注的看着设计图,表情就像是在思索什么大问题,接着蹙起眉心,开始在桌上东翻西找。 而她似乎立刻就明白他在找什么东西,于是蹲下身,替他从桌脚边捡起某张剖面图。 「你不做秘书真的太可惜了。」他立刻露出笑容,接过那张图。「你还是不愿意做我的秘书吗?」这个月他每天都在试着说服她,可惜老是失败。 「你已经有秘书了。」她忍不住提醒他。 「却没你好。」他好温柔的看着她。 她别过脸,伸手替他整理太过淩乱的桌面。「我不适合做太过稳定的工作,现在这样比较好。」 「是吗?看来我得再想些办法。」他弯起嘴角,又露出那种让人讨厌的邪笑。 她瞪他一眼,本想警告他别再耍花样,却注意到他手上的炒饭只吃了几口,不禁犹豫的咬了咬下唇,最後还是决定拿走他面前的档。 「请你先吃饭。一边吃饭、一边工作对身体不好。」 「你关心我。」他加深笑意,语气竟是斩钉截铁。 她抿起小嘴,不禁有些气闷的瞪着他,却无法开口反驳,也找不到话反驳。 他忍不住低笑,却没有继续调侃,而是见好就收,立刻乖乖低头吃饭。 看他终于肯暂时休息,她才又从餐车上端起汤和水果,搁到他面前,接着走到一旁的矮桌上,将午饭留下的碗盘收回到餐车上。 他大口吃饭,一双黑眸却始终没离开她身上,就像以前在「契」的时候,用目光欣赏她的每一个动作,她心跳微乱,竟无法像以前那样心如止水。 就在她走到墙边,为他调亮灯光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的开口出声。 「可以请你专心吃饭吗?」 「我在吃啊。」他笑着动了动手中的餐盘。 她没好气的加重语气。「我是说,专心的吃。」 「恐怕不行,因为你美得太让我分心了。」 小脸瞬间一红,她哑口无言的瞪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他又调戏她。 这都已经是第几次了,为什么最近他老是这样? 她紧紧握拳,突然好想拿块抹布塞进他嘴里,阻止他说出更多无耻的话,但她其实更想拿个垃圾袋盖住他的头,好遮住他那坏坏的邪笑。 「你、你不要太过分。」她红着脸警告他。 「我这样也算过分?」他冤枉地挑眉。「老天明监,我已经够克制了,事实上我还想对你做出更过分的事。」 「什么?」她扬高尾音,小脸瞬间变得更红。 他扬高嘴角,不禁笑得更邪恶了,一双黑眸始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勾勒着她每一道美妙的曲线,眼神炽热得就像是要将她燃烧,却更像是计画该怎么扒光她身上的衣服—— 「例如,我现在就想对你——」他缓缓开口。 她狠狠抽气。 「不准说!」她迅速将双手护到胸前,开口截断他的话。 他无所谓地耸肩。「不说也可以,那我想——」 「更不准你想!」她喊得更急更大声了,小脸红得就像是要滴出血来,冷漠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只剩浓浓的羞涩和无措。 不行,她不能再待在这边,他根本就在故意捉弄她,她不应该再傻傻的留在这里。 心念才定,她立刻连退三步,接着转身就往门边快步走去,可就在她拉开门板的瞬间,脑袋瓜却偏偏想起被她遗忘的餐车。 噢,她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餐车上还有其他房客指定的餐点啦! 逼不得已,她只好硬着头皮转身,正好又对上他灼热的眼神。 第十八章 他始终没将视线从她身上调离,看着她的表情既热情又温柔,还有许多她不懂的感情,她的心脏剧烈跳动,不禁别扭的别开脸。 「吃你的饭,别一直看我。」说话的同时,她也用最快的速度快走到餐车边,转身将餐车推向门边。 「佳心。」谁知,他却唤住她。 她知道自己不该停下脚步,但她的双脚偏偏不受控制,就像是有自主意识般停了下来。 「别忘记我说过的话,我说过,我已经决定要一直待在这里,所以将来无论你要去哪里,我都不会再放开你。」低沉的嗓音如同从天而降的巨石,准确且毫无预警的坠入她的心湖,瞬间震出巨大的浪花。 仿佛承受不住那突如其来的冲击,纤柔娇躯蓦地一僵,接着才有些无力的迈开步伐,推着餐车走出房门。 只是当房门合上後,她却没有离去,而是呆呆的站在长廊上发呆。 先前,他的确曾经跟她吐露过一些让人在意的话,但她一直告诉自己别当真,毕竟他换女人就像是换衣服,从来不曾将女人当作一回事,今天他或许对她有点意思,但到了明天,热情也许就会消退。 更何况,他对她也许只是同情。 他只是可怜她的遭遇,所以才会故意用交换条件叫她回去工作,甚至安排她住进他的房子。 但如果—— 如果他对她只是同情,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就因为他老是缠着她,所以她才更知道这阵子他有多忙,他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巡不完的工地,准备不完的竞图,谈不完的case,他却还是不肯放开她。 他大可以像以前那样,留在公司加班,却偏要自找麻烦,多此一举的把办公场所换到「契」或是饭店,为的就是缠着她。 一个月过去了,他从来不问她和刘雪燕的过去,也不问她和齐家的过去,更不说任何一句安慰的话,只是无赖的待在她身边,无所不用其极的干扰她的情绪,弄得她好气又好笑,让她根本没有机会去烦恼。 刘雪燕的判刑还没下来,她却忘了去担忧将来有一天又得面对她。 哥哥说姐姐上个礼拜就已经回国了,她却忘了去烦恼该怎么面对姐姐。 还有再过几天就是妈妈的忌日,她却不再像以往那样感伤,甚至好久都没有再作恶梦了。 如果他对她真的只是同情,为什么他身边却再也没有其他女人了? 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令人在意的话? 她不懂他的想法,更不懂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乎他。 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除了家人,她从不让其他人影响自己,但他却不一样,他的怒气总是能影响她,他的话也是,就连他一个眼神,都特别让她在意。 不知不觉间,她变得太过在乎他,在乎得再也无法保持冷漠,再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即使刻意逃避,心里头却甩不开他。 她似乎……让他太过靠近她的心了。 如果他对她真的不是同情,那她究竟该怎么办? 如果妈妈还在,也许她就可以问问她,寻求答案,但妈妈已经不在了,而姐姐—— 却恨着她。 而且可能永远都不想再看到她。 抽出衣服底下的项链坠饰,她掀开坠饰看着里头的全家福,惆怅了许久,才重新振作,推着餐车继续前进。 而就在门板的的另一边,本想补小费给她,决定透过门眼确定她还在不在的骆冀尧,却正好撞见这一幕,瞬间不禁敛下嘴边的笑意,靠着门板,默默沉思。 星期一症候群,通常让人很难打起精神,但骆冀尧却只花了一个早上就巡了三处工地,还跑了处大型商场的预定地,四处拍照,探勘整体环境,搜集更多值得参考的环境因素。 但即使他再忙,也必定会赶在中午以前回到事务所,缠着那从来不肯答应和他吃饭的小女人,陪他一块儿吃便当,或是拉她出去吃饭。 而今天他特别加快节奏,硬是提早一个小时完成所有作业,却没有马上回事务所纠缠阮佳心,而是开车来到新北市一处近期之内就会动土开工的空地,决定找齐友煌问些事情,而齐友煌此刻就站在大太阳下,摊开一张大型平面图,跟着几位工头对着空地到处比划,显然是和工头们开会沟通,顺便交代细节。 这个地方就是罗氏制药的厂房建地,自从他们成功赢得竞图後,他就将接下来的任务交给齐友煌,由他全权负责这个案子。 关上车门,他大步笔直的走向齐友煌,而後者也很快的发现他,不禁迅速将平面图交给其中一位工头,低声说了声抱歉後,也举步走向他。 「骆先生,请问有事吗?」 两人在一圈水洼边会合,那是雨过天晴最好的证明。 齐友煌抱胸看着突然出现的骆冀尧,知道他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要知道八年前,关于佳心所有的一切。」果然骆冀尧也不掩饰,一开口便开门见山的说出来意。 黑眸略闪,齐友煌立刻蹙起眉心。 「你知道那些要做什么?」 「你不觉得,她的笑容实在太少了。」骆冀尧没有回答,只是别有深意的看着他。 齐友煌没有出声,只是沉默的与他对视。 「我曾经问过她有没有姐妹,她却告诉我,她曾经有。」他低声继续道:「你是她的哥哥,也许你能告诉我,这句话更具体的涵义。」 齐友煌依旧沉默,直到工人们拿着平面图经过身後,才又开口。 「为什么你不去问她?」 骆冀尧摇头,不答反问:「为什么还要让她再伤心一次?她拥有的太少,却失去得太多,她已经够难过,就不该让她再伤心,如果回忆只会伤害她,那么我宁愿她不去想起,或是乾脆忘了一切。」 忘了一切? 齐友煌不禁微扯嘴角,露出一抹好苦好苦的笑,总算明白他为何始终不肯直接正面进攻,只是装疯卖傻的缠着佳心,像个无赖的成天惹她生气。 原来他是用这样的方式去爱她。 他爱她,所以不顾一切将她纳到羽翼之下,不着痕迹守护着她,不忍她再次回忆伤心,而他也爱着佳心,但他本身的存在就是她伤心的回忆。 「也许我真该赞美,你对她真的非常用心良苦。」他哑声自嘲。 「不。」骆冀尧摇头。「也许你更该直接告诉我,为什么就连一家团圆,她都只能靠一张小小的照片去渴望?」见齐友煌瞳孔紧缩,他沉声继续问:「难道,真的连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第九章】 今天是个晴空万里的星期天,太阳高挂,微风却也没缺席,不断吹送让人舒服的和风,让人心情开阔,纷纷走到户外享受这美好的天气。 但即使是这样的好天气,阮佳心却依旧得出外上班。 一个小时前,她原本还在饭店里卖命打扫,没想到哥哥却突然拨电话到饭店,说是父亲突然身体不舒服,要她赶快请假回家。 当经理转告她这个消息时,她吓得心脏几乎都要停了,没敢浪费时间,马上收拾东西就往外冲,谁知道和她一块儿到饭店「工作」的骆冀尧,竟然就像是未卜先知似的,早已驱车在饭店大门口等待,一见到她,就打开车门让她上车。 当时她心急如焚,慌得六神无主,根本无法思考太多,直到路线愈来愈偏离回家的路,她才惊觉事情不对劲,而骆冀尧也才迅速拨了通电话给齐友煌,由他亲口向她坦承一切。 她万万没想到他们会联手欺骗她! 更没想到这一切竟然只是场骗局,他们竟然用了这么可恶的谎言欺骗她! 「停车,我要下车!」 她气坏了,从五分钟前就一直嚷着这两句话。 「好,到了目的地我就让你下车。」骆冀尧微微一笑,始终用好温柔、好柔软的语气哄着她。 「骆冀尧,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快放我下车!」她却不买帐,一双小手忍无可忍的握紧成拳,仿佛只要他不依言办事,就会出手给他好看。 「动物园就快到了,等到了,我就让你下车。」他继续哄着她,就是坚持不肯让她下车。 「我不要去动物园!」她吼了出来。「你怎么可以这么可恶,你竟然欺骗我,竟然用那么可恶的谎言欺骗我!」 她终于爆发了,一双粉拳毫不留情的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宣泄满满的怒气。 「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对。」他任由她槌打,大掌却始终稳稳操控方向盘,小心的不让彼此有任何危险。 「你太过分了!」她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根本无暇顾及自己此刻的举动有多危险。 「对,我过分。」他完全不反抗,也不阻止,只是任由她不断槌打自己好宣泄怒气。 「你混蛋!」 「对,我混蛋。」他同意点头,完全不反驳她的话。 「不要一直重复我的话,放我下车,放我下车!」可惜她却更生气了,也吼得更大声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生气,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怒火就像是滚烫的岩浆,几乎要将她所有的理智给烧熔。 他怎么可以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怎么可以完全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她到动物园? 他究竟有什么权力这么做! 「既然都请假了,你就不要生气了,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就开心一点嘛。」趁着红灯,他立刻回头对她微笑,轻而易举的将她的拳头包入掌心,安抚她的怒气。 「你绑架我,妨害我的人身自由,还要我开心?」她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他还有脸说出这种话。 第十九章 「齐经理精心策划整件事,就是希望你别一直工作,可以开开心心的出来玩一天。」他理所当然的供出主谋。 她一窒,本能反应。「你骗人!」 看着她怀疑的表情,他立刻松开她的小手,交出自已的手机。 「你可以求证。」 瞪着他那自信的笑容,她迅速咬起下唇,竟无法马上接过手机,只能犹豫的来回看着手机又看着他,思考他话中的真实性有多少。 哥哥是主谋? 哥哥怎么可能会是主谋! 但如果哥哥不是主谋,为什么要捏造谎言,打电话到饭店要她请假? 她真的愈来愈搞不懂哥哥了,这段时间他不帮她摆脱骆冀尧的纠缠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反过来帮他,甚至串通他一块儿欺骗她?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她思考的过程中,红灯早已熄灭,他没打断她的沉思,只是继续驱车朝目的地前进。 半晌过後,她才一脸狐疑的看向他。 「你是不是私下威胁我哥哥?」她立刻想到这个可能性。 他挑眉,实在觉得自己好冤枉。 「虽然我早知道你偏心,但也未免偏得太严重了?要是用你的心盖房子,我看房子不到三天就会垮了。」他无奈摇头,严重觉得自己很没地位。 以老板的身份,她不鸟他;以男人的身份,她不迷他;以追求者的身份,她却只把他当无赖,看来等事情全解决完後,他得拿出真本事才行。 她抿起小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哥哥不会无缘无故骗我的。」她终究还是选择相信齐友煌。 「没错,所以他就是希望你能玩得开心,才会骗你。」他微笑,俐落的将方向盘一转,将车子直直驶入动物园附近的停车场。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是他带我出来?」她还是很怀疑。 「因为他正好有其他事要忙。」 「那你就没其他事要忙了?」她没好气的回道,总觉得一切都太奇怪了,无论是哥哥最近的改变,还是骆冀尧最近的改变。 他愈来愈靠近她,除了工作,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她身上,连报章杂志都出现他「失常」的消息,甚至还追出他为了她,整整冰清玉洁了三个多月的报导。 「对我来说,你的事永远排在第一。」他理所当然的回答,接着很快的在拥挤的停车场中找到空位,开始专心的倒车停车。 她一愣,不禁呆呆的看向他,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失序了,甚至连小脸都开始微微灼热。 为了掩饰这份失常,她立刻将脸别向窗边,佯装没听到这句话,只是默默的等他把车停好,然後跟他一起越过马路,走向动物园的大门。 只是她才正要跟着人潮去排队,两抹身影却忽然走到她身旁,她本能转头,赫然发现那两道身影,竟然就是齐友煌和父亲,齐柏轩。 「哥哥?爸爸?」她睁大眼,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对不起,骗了你。」齐友煌歉然一笑,总是习惯伸手摸摸她的头。 「别生气,这都是爸爸叫你哥哥做的。」齐柏轩立刻解释,当初被截肢的左小腿,因为装上义肢而行动自如。 「为什么——」她话还没说完,眼前却又忽然出现两抹身影。 一名年轻少妇牵着一名大约三岁大的小女孩,从齐友煌和齐柏轩的身後走了出来,笔直走到她的面前。 那是齐友灵,她八年不见的姐姐。 「佳心。」她唤着她的名字,对着她微微一笑。 她瞳孔紧缩,脑袋仿佛像是突然被闪电劈中,呈现一片空白。 「姐……姐?」 齐友灵暗暗深呼吸,像是有点紧张,也像是在思索该说些什么,考虑了许久之後,才又开口发出声音。 「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她无法回答,只觉得喉咙好紧,胸口也好紧,紧得她几乎无法呼吸,目光却无法从眼前的人影身上移开一丝一毫,骆冀尧悄然的来到她身边,坚定的将她颤抖的小手包入掌心,无言给予她勇气和力量。 她转头看着他那鼓励的微笑,感觉到胸口竟奇异的不再紧窒,也不再疼了。 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她张开小嘴,勇敢的发出声音。 「我很好。」 看着她对骆冀尧的信赖,以及骆冀尧对她的守护,齐友灵不禁加深笑意,完全相信她的话。 「很抱歉把你骗到这里,但是我有话想要跟你说,我们……可以谈谈吗?」 谈? 谈什么? 想起八年前的那场车祸,她不禁仓惶的迅速看向齐友煌喝和齐柏轩,好怕自己的存在又会让姐姐精神崩溃,见到两人对她微笑点头,她却还是害怕,整个人几乎缩在骆冀尧的怀里。 「佳心。」齐友灵再次出声唤她。 她紧急回过头。 看着她仓惶恐惧的模样,齐友灵不禁眼眶迅速泛红,愧疚的拉住她退缩的小手。「对不起,对不起当年打了你,请你原谅我。」 什么? 她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齐友灵,以为自己听错,或是产生幻听。 「那时候我失去妈妈,又听见爸爸濒临死亡,我完全崩溃了,为了宣泄失去亲人的恐惧和愤怒,我竟然把所有错都怪到你身上,甚至害怕哪天刘雪燕把歪脑筋动到遗产上,会再杀死爸爸,所以我逼爸爸办理终止收养,把你赶出家门,但我明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们,只有这个家,可我竟然……竟然……」捂住小嘴,齐友灵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姐姐,我没有……没有……」她迅速摇头,好想告诉齐友灵自己从来没有怪过她,请她不要再自责伤心,更想说几句话安慰她,却偏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太多太多的情感自内心深处泉涌而出,在心房内堆积膨胀,几乎就要爆炸。 「你走了之後,我就後悔了。」齐友灵深深呼吸,把即将溃堤的眼泪眨回眼眶内,重新振作。「但我还是好害怕,害怕刘雪燕会再出来,会再让我们失去任何一个深爱的人,所以我不敢跟你联络,不敢跟你见面,直到我也成了母亲,才终于明白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父母即使牺牲性命也无怨无悔。」 阮佳心睁大眼,视线却在瞬间模糊。 但即使看不清楚美丽的脸庞,即使周遭全是游客们的嘻笑声,齐友灵的嗓音却依旧清晰的传进她的耳里。 她说话的嗓音就跟妈妈一样的温柔,就跟十六年前那灿烂的早晨,她微笑向她道谢时一样的柔煦,是她思念好久好久的嗓音。 「我爱你,妈妈也爱你,她一直为你感到骄傲,也为你感到幸福快乐,为了保护你,她一定一直在天堂守护着你。」 你才不是垃圾,你是世上最棒、最可爱的小天使,你当然可以让我们幸福快乐!而将来,你也应该比谁都要幸福快乐,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永远爱你。 齐友灵的嗓音,瞬间与记忆中那温柔的嗓音重叠。 现实在她的耳边,过去在她的脑海,她的姐姐、她的母亲,用好温柔的嗓音告诉她,她们爱着她,阮佳心却不禁无助的摇着头,好怕一切都只是梦。 如果是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 骆冀尧忽然将她搂进怀里,低头向她低喃,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并为她摘下眼镜,抹去眼角的泪水。 看着他温柔守护的模样,一旁的齐柏轩不禁宽慰的笑了,由衷感谢他安排了这所有一切,若不是他说服友灵勇敢面对,说服友煌别再犹豫不决,或许这个心结还要拖上好多年。 当年他们每个人都伤得太重,佳心更是。 即使日子一天天过去,伤痕却始终烙在彼此的心里,他们疼惜友灵,不敢逼她面对,也愧对佳心,不舍让她再受到一丝丝的伤痛,所以始终不敢勉强两人面对那道心结。 多亏有骆冀尧。 他看得出他对佳心的爱、对佳心的惜、对佳心的一片真心,他那尝尽人生坎坷的小女儿,终于再次遇到了幸福,他终于可以安心了。 而一旁的齐友煌则是露出微笑,伸手揽住齐友灵的肩膀,对于她肯勇敢面对过去,承认错误而感到骄傲。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齐友灵身边的小女孩却开始不高兴了。 眼看排队买票的人愈来愈多,身边的大人们却只傻傻的顾着说话,也不懂得先去排队,而且还完全忘了她的存在,不禁气呼呼的嘟起小嘴,用力扯了扯齐友灵的手。 「妈妈,你说完了没?你是不是忘了要带我去看企鹅?」小女孩仰着头,大声抱怨,此话一出,立刻引来所有人注意。 「对不起喔,妈妈没有忘。」齐友灵立刻蹲下身,往女儿的小脸亲了一下。 「你再等妈妈一下好不好?」 「还要等多久?」小女孩还是嘟着嘴。 「马上就好了。」齐友灵慈爱地微笑,接着指着眼前的阮佳心。「看,这是妈妈的妹妹,是你的阿姨喔,你快跟阿姨自我介绍。」 仰望眼前陌生但美丽的阮佳心,小女孩却一点也不怕生,反而像个高贵小公主似的,非常有礼貌的拉裙弯腰。 「阿姨你好,我叫淩爱佳,今年三岁,我会画画和弹钢琴,最喜欢企鹅和动物园。」她露出好可爱的笑靥,用天真的嗓音自我介绍。 淩爱佳? 爱?佳? 阮佳心捂着嘴唇,感觉胸口底下的感情在瞬间爆炸了,满腔的感动再也不受控制,尽数化为泪水哗啦哗啦的滚落,啜泣出声。 「阿姨,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痛痛?」看到阮佳心落泪,小女孩立刻紧张的跑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 阮佳心摇着头,却无法发出声音,只好蹲下身,将小女孩拥入怀里。 第二十章 小女孩没有丝毫反抗,反而觉得阮佳心的怀抱好温暖、好香甜、好柔软,就跟妈妈一样。 「阿姨,你不要哭,不要哭嘛……」她瘪着小嘴,莫名也难过了起来。 听见小女孩哽咽的声音,阮佳心只好努力控制情绪,并迅速抹去脸上的泪水,对小女孩露出笑容。 「阿姨没事。」 「不痛痛了?」小女孩很不确定地看着她还是湿润的眼眶。 「不痛痛了,阿姨的痛痛已经全部飞走,都飞走了。」她眼眶更湿润,脸上的笑容,却美丽的几近绝艳。「谢谢你。」说完,她立刻抬头看向小女孩身後的家人,她这辈子最爱的家人。 而他们,也微笑的看着她。 尘封八年的伤痛,累积八年的罪恶,终于在这一刻,全都得到了救赎。 「不客气!」小女孩立刻礼貌回应,小脸因为看见那犹如彩虹般美丽的笑容,也迅速绽放出喜悦。 而这稚气无邪的笑,终于让阮佳心破涕为笑,仿佛回到十六年前的那个早晨。 那天的阳光也是这么灿烂,她永远都忘不了就是那一天,她得到了爱,得到了幸福快乐,得到了这辈子最珍贵的礼物。 就是那一天,她明白了爱。 抱起小女孩,她坚定地走向齐友灵,整个人犹如被大雨洗涤过的蔚蓝天空,笑得好晴朗、好美丽,浑身散发着雨过天晴的绚烂美丽。 「姐姐,我也爱你,我一直好想你。」她勇敢说爱,并坦然说出八年的思念,再也不害怕自己的存在,会是齐友灵心中永远的恨。 「我也是。」齐友灵微笑接过小女孩。 「有空,我可以去找你吗?」她问。 「当然可以。」齐友灵立刻点头答应,接着看向一旁的骆冀尧。「记得带骆先生一起来。」她提醒她,接着感激的对骆冀尧微微一笑。 阮佳心小脸酡红,犹豫的没敢答应。 「没问题。」骆冀尧却自动帮她作答,并坚定走到她的身边,重新握住她的小手。「我和佳心一定一起去。」 「那太好了。」齐友灵加深笑意,莞尔地看向一脸羞涩,却始终没有开口拒绝的妹妹。 「一起逛动物园吧?」齐柏轩开口邀约。「难得全家人都聚在一块儿。」 「对,一块来。」齐友煌也约他们。 「下次吧。」骆冀尧却开口婉拒,别有深意的看向身边的小女人。「我的革命还没成功呢。」 齐柏轩挑眉,瞬间就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不禁低笑出声。「也好,你就专心革命,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谢谢。」骆冀尧自信微笑。 「那礼拜一公司见了。」齐友煌对两人一笑,接着从妹妹手中接过可爱的外甥女。「爱佳,我们去看企鹅了。」 「耶!」淩爱佳开心大叫。 「爸,我扶你。」齐友灵则是快步来到父亲身边,临走之前,还朝阮佳心和骆冀尧挥手。「下次见。」 「下次见。」阮佳心含笑挥手,衷心期待下次再见面的时刻。 「阿姨再见。」淩爱佳越过齐友煌的肩膀,也开心和她道再见。 「再见。」阮佳心和她挥手,和所有人挥手。 直到四人买完票,走进动物园,她才放松的仰头望向蓝天,沉浸在无尽的喜悦之中,谁知道,骆冀尧却忽然低头在她耳边低语。 「你有话想跟我说吗?」 她转头看着他,漾着幸福的小脸微微嫣红,考虑了几秒,才点了点头。 「这些……全是你安排的?」她问。 「我说过,齐经理才是主谋。」他将功劳全推给齐友煌。 「骗人。」她小声反驳,知道他绝对才是整件事的策划主谋,不禁咬了咬下唇,神情复杂的又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想每天都看到你笑。」他真诚地回答。「你笑起来真的很漂亮,漂亮得让我移不开目光,更想把你藏起来。」他抚上她美丽的小脸,考虑着该不该把口袋里的阿呆眼镜重新挂回到她的脸上。 她小脸更红,却没有拒绝他的抚摸,更没有闪躲他的注视。 他对她的付出,她始终看在眼底,放在心底,所以她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将他的一举一动全然漠视。 深吸一口气,她接着又问:「那你对我是同情吗?」 「当然不是。」他非常迅速,且非常斩钉截铁的回答。 她一愣,不禁困惑的眨了眨眼。 「你怎么可以这么肯定?」 「因为我对你若是同情……」他忽然压低声音,目光也在瞬间变得炽热。「就不会把你当成性幻想的物件,为了你欲火焚身,成天老想着该怎么把你拐上床,偏偏又得克制自己不能对你出手。」 这几句话说来轻松简单,实际上却是种残忍的折磨。 要知道心爱的女人就在自己的身边,就住在对面,他却得安分守己,每天催眠自己向圣人看齐,绝不能轻易的伤害她。这种折磨,简直就像把香喷喷的肉块丢到狗儿的面前,要它眼睁睁的盯着肉块流口水,却绝对不能轻举妄动一样。 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小脸瞬间通红一片,她连忙转头往四处张望,就怕这段谈话会被其他人听见。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只想到那种——那种——」 由于实在太过羞涩,她几乎是瞬间甩开他的执握,转身往大马路迅速走去,决定离开这让她又哭又笑又羞的场所。 而他,自然是举步迅速跟上。 「男人对女人都是这样想的。」他耸肩,答得相当理所当然。 「尤其是对深爱的女人。」他另外补充。 她脸更红了,却找不到话反驳。 他拉高嘴角,重新将她的小手握入掌心,贴心的配合她的步伐,也配合她含蓄低调的个性,倾身在她耳边低语。 「我爱你。」 纤柔身躯微僵,她直视前方暗红色的行人号志灯,在路边停下。 「即使我冷漠无情,一点也不可爱?」 「即使你为了我好,冷漠和我保持距离;即使你为了不让我尴尬,沉默隐瞒自己的存在;即使你为了保护我,佯装无情的转身远去,都只会让我更加爱你。」他加深笑意,将她的小手握得更紧。 她错愕地抬头看他。 「以前我不懂,所以伤害了你。」他抚过她额上的伤疤,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歉疚。「我很抱歉。」 她立刻摇头。「那只是意外,并不是你的错。」 「却是我一辈子的痛。」 心弦揪紧,她震慑凝望他黯然的目光,直到行人号志灯转为绿色,直到身边的行人纷纷走上马路,她才能够又发出声音。 「想喝咖啡吗?」她轻声问。 「当然想。」他惊喜微笑,想起这阵子她故作的冷漠,想起她始终犹豫该不该回应他的情感,知道此刻她终于作出了决定。 「但我更想你一辈子煮给我喝。」 她没有回答,而是反手握住他的大掌,主动跨出步伐,笔直走上马路,笔直走上前方的人生。 曾经,她不止一次转身离他远去,如今,他却依旧站在她的身边,坚定握着她的手。 曾经,她以为世界碎了就无法再癒合,如今,他却替她将碎片全部拼凑,为她还原最初的幸福,甚至给了更多。 曾经,她的心就像淹没耷水夜里荒芜的田,再也不会有任何生机,如今,他却为她找来了阳光、喜悦、希望,和爱的种子。 再多的感谢,都不足以表达她对他的感激,但对他,她知道自己绝对不只有感谢。 而关于爱,他始终表达得非常清楚,她的心也始终像朵盛开的向日葵,永远都离不开他的方向,只为他绽放美丽。 也许关于他和她之间,爱情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有了答案。 她微笑踩过一黑一白的斑马线,仿佛走过人生无数的黑暗和希望,而他始终在她的身边,坚定的牵着她的手。 她加深笑意,感觉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充满了满满的幸福。 「好啊」在抵达尽头之前,她将答案脱口而出。 骆冀尧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错愕的停下脚步。 「你刚刚……说什么?」他迫不及待的转身看她。 「好啊。」她重复答案,也停下脚步,仰头对他露出灿烂的微笑,美丽得无与伦比。「只要你喜欢,就照你说的办。」她坚定允诺。 喉头紧缩,他无法回应,更无法将目光自她身上移开。 行人纷纷从他们身边经过,他却还是呆若木鸡的站在马路中央。 「再不走,就要红灯了。」她忍不住提醒他。 他这才如梦初醒的点点头,迅速横抱起她,像个火箭炮似的冲到对面的人行道上,并一路直冲到停车场里,将她放在自己的悍马边。 他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并将双手越过她身体两侧撑在车身上,将她困在自己的胸怀间。「君子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她微笑接道。 「你发誓?」 「我发誓。」她坚定地点点头。 他狂喜露笑,接着迅速将她搂进怀里,低头吻上她的唇,而她也柔顺的接受他的喜悦、兴奋、热情,和炽热的爱。 阳光普照,温暖大地每一处角落,也温暖了每一个人的心,仿佛自天堂洒下的爱和祝福。 她幸福依偎在他坚固刚毅的怀里,微笑仰头看向蓝天。 妈妈,你看到了吗? 我好幸福,真的好幸福。 谢谢你,我爱你……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版:.dddbbb;手机版:m.dddbbb)】